张格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也像个笑话。
穿越很可笑,这个可怕的世界很可笑,误把假意做真情,轻易便交付真心的自己,更加可笑!
“她说的是真的吗?”张格盯着君衡的眼睛,声如冰天雪窖:“昨晚你回来之前,已经在打算同我和离,将我好好安置,这话是不是真的。”
“……”
怎么会听成这种意思?君衡皱眉,还未来得及解释,身后却突然响起另一道震惊的声音:“什么?阿娘你要杀了七娘,将我嫁给阿兄?!”
众人回身望去,这才发现独孤晴不知何时竟来了清辉堂,也不知在门口听了多久,听见了多少。
君瑶看着冒冒失失跑进门的女儿,拧眉斥道:“回你房里老实待着去,这里不关你的事。”
“我的婚事,怎么会不关我的事?”独孤晴不高兴道:“我几时说过要嫁给阿兄了?阿娘你不要自作主张,我才不喜欢阿兄这样沉闷无趣的男人!”
君衡:“……”
张格:“……”
君瑶:“……”
独孤晴说完也不管长公主铁青的脸色,自顾自拉着张格上下左右地看:“七娘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伤到?”
这变来变去的场面,张格也不知该如何反应了:“啊?没有。”其实你娘比较受伤来着。
长公主也确实很受伤,她盯着胳膊肘往外拐的女儿,气道:“她有什么受伤的?她刚才拿着匕首架在你娘脖子上,威风得很呢!还给你娘灌毒药,要不是那瓶里装的不是真的毒药,你现在已经没娘了!还有空管别人受不受伤?”
“毒药?”
张格连忙从兜里掏出两个白色的小瓷瓶给她看:“就步打赛前你给我的秋梨汁,解燥润喉的。”
张格当时一见两个瓶子长得一样,脑子里立刻灵机一动,原本是想着实在躲不过就找机会偷梁换柱好保命。后来制住了长公主,又实在气不过,便想出出气,外带试探一下她的本意。
“……”
众人都没想到张格竟然只是虚晃一枪,纷纷看向长公主:这个,灌的只是秋梨汁的话,这个就?
君瑶简直心肝脾肺都要气炸了!她受了这样大的羞辱,现在竟连指责都不能理直气壮,真是岂有此理!
事不过三,君瑶今日一而再,再而三被张格气到急火攻心,如今当着女儿和君衡的面又被将了一军,如何还能再忍。她当即也顾不得君衡如何了,指着门边的公主府府兵怒斥道:“你们还等什么呢?没听我方才说吗,立刻把这贱妇给我拿下!”
府兵们端的是公主府的饭碗,见长公主大怒了,哪里还敢迟疑,赶紧围上来。上官季仙一惊,连忙带着身后五名玄甲军护住君衡和张格:“长公主三思!下官奉陛下之命护送幽王与王妃至封地,不容有失。长公主若执意与殿下和王妃为难,请恕下官失礼!”
独孤晴也连忙道:“阿娘息怒,七娘并没有伤害阿娘的意思,不过是情急之下无奈之举……”
“你住嘴!”君瑶指着她怒道:“你还知道我是你娘?母亲受辱,你不说心疼母亲,却一再维护一个外人,亏我还一番苦心为你筹谋,到头来竟是养了头白眼狼!你若还有一点孝心,现在立马擒下这贱人为你娘报仇,不然你以后不要再叫我娘,我也只当没你这个女儿!”
张格眉头一皱,这长公主气急了还真是什么话都往外说,今天这事和阿晴有什么干系?她不过是帮理不帮亲罢了,平白受这样的重话也太冤了。
张格正想开口,身旁君衡却突然拉了她一下,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话。
张格一愣,前面独孤晴已经反驳道:“阿娘这话我不认同!母亲受辱,我心里怎会不难受,我恨不能以身相替!可今日之事的确是阿娘谋算在先,七娘无辜陷于生死境地里,为保自身才不得不出此下策要挟阿娘。我为人女,心疼阿娘受辱,我为人友,心疼七娘受胁。可不管为女还是为友,我先要学会为人!”
独孤晴一撩胡服下摆,‘咚’的一声双膝跪地,仰视着母亲恳切道:“阿娘既是为了我才有此筹谋,那因此受辱便是我的过错。我一味只论是非公道,忽视母亲感受,以致阿娘伤心动怒至此,也是我的过错!阿娘实在气不过,便罚我吧,不要再与阿兄阿嫂为难了。舅母刚刚过世,阿兄已是伤心至极,阿嫂无亲无故又被强行塞进东宫冲喜,处境也是艰难。阿娘邀阿兄阿嫂来公主府疗伤小住原是好意,万一因此伤了彼此情分,到时悔之莫及啊!”
张格听得十分动容,想阿晴都这样为难了,她实在不该再揪住不放,让局面更难堪了。既然长公主骄傲不肯低头,自己是小辈,不然还是她先低个头说点软话,给长公主一个台阶下,就让这事糊涂过去吧。
不想张格还没行动,‘啪’的一声脆响,长公主竟然一巴掌将独孤晴扇倒在地!
“你干什么!”张格连忙上前扶起独孤晴,见她嘴角竟流血了,怒了——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母亲!
君瑶看着两人冷道:“孽障,说的什么蠢话!什么是非公道好意情分,我还以为你这两年长进了,原来还是这么天真愚蠢!”
她懒得再与她们掰扯,而是转向君衡直白道:“衡儿,今日之事到底如何了结,全在你一念之间。这口气我今天是一定要出的,你若肯将这女人交给我,再应下婚事,则今日种种不愉快就此揭过,以后独孤家上下当以你马首是瞻!不但东宫那些无辜被迁怒的属臣,谢家的冤案,独孤氏都会为你周旋。便是日后你要回长安,我们也当仁不让!可你若是执意为了区区美色与我翻脸……”
君瑶周身怒火暴躁尽数敛去,又恢复成了那个气度高华的长公主,凤目一立沉肃道:“我公主府自有公主府的骄傲,你身边不过五人,我却有府兵上百,既然你我是敌非友,今日拼着抗旨不遵,与你幽王府决裂,我也必要留下这贱人的性命!”
张格双拳一攥,心中怒火瞬间炽极盛极——命若猪狗,系于他人一念之间,何其荒唐可笑,可悲!可恨!
君衡一直没有说话,此时终于凝眉开口道:“这世间的关系有许多种,姑母就非要选这最脆弱、最危险,最不牢靠的一条路来走吗?”
以仇恨和威胁作为开端的关系,哪怕有共同的利益,与敌人也不过一线之隔,有什么意义呢?
“呵,”君瑶高傲道:“牢靠不牢靠,只看利益够不够多罢了。你可想清楚了,大周现在虽然推行科举取士,但说到底,这朝堂仍是士族占优!四大家族里,康王有范阳卢氏,郑贵妃有荥阳郑氏,你有什么?”
她一指护卫在君衡身旁的上官季仙:“上官氏吗?上官季仙虽是你的伴读,可他母亲不过是皇后的表姊妹,且他一个世子,上官家还轮不到他来做主。上官云那个油滑的老狐狸,左右逢源,更不可能来招惹一个废太子。”
上官季仙眉头一拧,却也无话可说。他自告奋勇跳出来护送君衡,完全是出于两人自幼的情分和他心里的忠义,确实与家族无关。陛下也正是清楚这个,才对他毫无芥蒂,允了他所请。
君瑶见君衡不说话,又道:“独孤氏却不一样,驸马是家主,你娶了晴儿,咱们便是一家人。且不说今后如何,只说你此去幽州,无兵无钱,连采邑番户朝廷都没有给你一分,你要以何立起幽王府?就凭上官季仙口袋里那仨瓜俩枣吗?”
上官季仙:“……”说话就说话,为什么总是攻击我?
君瑶又指着张格道:“独孤氏在河北道家大业大,庄园田地、商铺产业无数,晴儿有的是嫁妆辅助你,她呢,她有什么?”
张格:“……”我的系统呢,为什么别人穿越都有系统,只有我穷得连个铜板都没有?
君瑶长篇大论这一大堆,自觉万分入情入理,再没有什么值得君衡犹豫的了,便又把话往回收了一下:“当然,我方才也只是气话,这张氏终究与你、与晴儿都有情谊,我如何敢要她的性命,让你们都恨上我?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你肯与她和离,我便收她为义女,为她另寻一门上等亲事,让她一辈子荣华富贵吃喝不尽!衡儿,你自幼长在宫里,当知以她的出身,跟着你,今后的路会有多难走。你若真的喜她怜她,放了她才是真的为她好。”
张格来气,这长公主还真是厉害,好话坏话都叫她一个人说尽了。她要是真的成了公主府的义女,谁知道有多少生不如死在等着她?
偏偏这事张格自己说了不算,她见君衡虽没有答应,却也没有驳斥,心里不由害怕起来。
她很清楚,与万里江山比起来,自己的分量可谓微不足道。那点情动喜爱算什么呢?他们连肾都没有走到,何况于心。
长公主手里的筹码重逾千斤,她却两手空空,身无一物。张格心底发凉盯着君衡冷峻的侧脸,他会怎么选呢?会……舍弃她吗?
结果张格这害怕还没持续两秒,只见君衡右手微微一抬——
“啪!”
鲜红烟雾倏地在半空散开,所有人瞬间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