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云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美人负君意 > 17、刀胁
    穿越之前,张格从来不知道什么叫作‘权贵’。

    她出生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康之家,有一对普普通通的平凡父母。上着普普通通的公立学校,按部就班地念书、考试,过着世间最平凡的女孩子们都过着的,毫无波澜的平静生活。

    年纪小的时候,最大的烦恼是今天又要考试,好烦呀。

    上了大学后,每天最大的烦恼是食堂不好吃,今天三餐吃点什么好。

    再大一点,看着周围同学出双入对恩恩爱爱,烦恼又变成了什么时候才能谈上个恋爱,以及到底应该读研还是工作。

    阳光是温暖的,空气是安全的,身边的人都是好好活着的。三餐四季,岁月静好,世界总是美好的。

    但穿越后,一切都变了。

    她的乌托邦碎掉了。

    ……

    张格攥住笔杆,顺从地照着君瑶的吩咐写下陈情表,自请废位。然后平静地看着碧云在长公主座前放下拜褥,义女么,当然要三跪九叩拜见义母,敬奉温茶。

    张格盯着那鸩毒一步一步走上前,脑中突然走马灯般闪过许多画面:楚磬、司巧、风陵渡的一双冤魂,陈士良,还有康王。最后,画面停在君瑶高傲中透着轻蔑得意的笑容上。

    原来世界也可以是如此丑恶的。

    原来人可以为了自己的私欲,轻而易举就杀死一个无辜的人。

    原来在‘权贵’眼里,人与猪狗牛马无异。它要用你,你无法反抗。它要你死,顷刻便能要你的命。哪怕它施舍你一条生路,也仍要将你困于掌中,如同玩物!

    公主府的生活很舒服,真的很舒服,可是感谢互联网,它早早告诉了所有女孩一句话:“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早已暗中标好了价格。”

    感谢党,感谢国歌。

    金黄拜褥直刺入目,张格敛裙,盯着高高在上的长公主缓缓跪下——若生如牛马,生亦何欢,死亦何惧?

    “啊!”

    君瑶惊叫出声,碧云手中茶盏猛地坠地,满屋婢女看清横在长公主颈前的雪刃,瞬间花容失色。

    “都别动!”

    张格一声冷喝,一群姑娘立刻僵在原地不敢动弹了。

    红宝匕首寒气四溢,紧贴在单薄的肌肤上,仿佛下一刻就能割断喉咙!君瑶大惊失色:“你你你!你做什么!你大胆!”

    “大胆?呵,我一个待死之人,还分什么大胆小胆?”张格声如冰磬,像深冬丛林里阴冷寒湿的沼泽,带着三分阴恻、十分怒火,毒蛇一般凑近君瑶颈项,低声道:“长公主,你知道我平生最讨厌什么吗?”

    “什、什么?”

    尖锐的刀尖在女人白皙姣好的肌肤上缓缓滑动,张格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最讨厌被人强迫!”

    她要做什么、怎么做,只有她自己说了算!张格:“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教我做事,也配做我母亲?”

    “你!”

    张格匕首一紧:“长公主,您可千万小心些,这匕首可锋利,被割喉之人,毙命不过瞬息,万一我不小心手抖了……”

    君瑶几时受过这样的恐吓惊吓,心中万分惊怒恐慌,却依然不甘示弱道:“你敢!我乃当朝镇国长公主,更是衡儿的亲姑母!你若敢伤我分毫,不说公主府不会放过你,便是衡儿回来知道,也绝饶不了你!”

    君衡。

    张格沉默一瞬,是了,还有这么一档子事。但没办法,她心中烧着一团无名的熊熊烈火,几乎要将她灼烧殆尽,所以哪怕最终无法收场,哪怕赔上一条性命,她也必须先出了这口恶气,否则她死不瞑目!

    张格冷笑着拿出方才顺手摸过来的鸩毒,平平无奇的白瓷瓶,却是扼住人咽喉的刽子手。只不过,方才扼住的是张格的喉咙,现在扼住的,却是君瑶的喉咙。

    君瑶看着那瓷瓶心中一惊:“你要做什么?你,唔!”

    自古反派死于话多,张格二话没说,三下五除二便将药灌进了君瑶嘴里。满屋婢女全都被这一幕惊呆了:“公主!”

    “咳咳,咳!你,你放肆!你这个贱人!”

    君瑶一边捂着嘴干呕,一边嘴里竟还在骂人,张格在一旁观察到她的反应,突然一挑眉笑了:“公主真是好镇定。”

    有趣,鸩毒这东西可是无药可解的,你这都要必死无疑了,不说恐惧慌乱,赶紧大喊着找大夫,竟还有闲情逸致骂人?看来……这‘鸩毒’也不是很毒么。

    君瑶瞬间僵住。

    张格了然。刚才她就觉得奇怪,长公主既然看她这么不顺眼,那皇帝赐死不是正好吗?直接按住她灌下毒酒就是,斩草除根,干净利落。何必叭叭叭叭兜这么大一个圈子,最后竟还说要为她抗旨求情,甚至收她做女儿?

    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事出反常必有妖。不过在张格这里,管你是个什么妖,先摁死再论,果然这一摁就叫她看出了端倪,张格冷笑道:“长公主可真是用得好计!”好一招无中生有、声东击西!

    除了准备毒酒的茜素,屋里其他人并不知内情,只见长公主喝下毒酒却迟迟不见毒发,僵在原地面色铁青,全都疑惑不解。

    局面正僵持着,门外突然传来声响:“殿下。”

    是衡儿回来了!君瑶眼睛一亮正要喊话,却不想张格比她反应更快,迅速收了匕首一脚踹开门冲了出去!

    “殿下~~~~”

    君衡刚进院门,斗篷都没来得及脱,怀里便突然多了个温香软玉的大美人,冲着他娇娇怯怯哭道:“殿下救我,姑母要杀我!”

    美人面若桃李,盈盈泪珠沿着雪白面颊滚珠般滑落,通红的眼眶,樱粉的鼻头,当真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连熟知她脾性的君衡都看得恍然,何况其他人。上官季仙和满院兵士仆从都不禁看直了眼,心想,这女子肯定是受了大委屈了……

    身后君瑶看到这一幕简直要气吐血,勃然大怒道:“来人!把这贱妇给我拿下!”

    君衡感觉怀中人一抖,立刻回过神来将张格揽到身侧护住:“谁敢!”

    他皱眉看向走出来的君瑶:“姑母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这贱妇以刀相胁恐吓于她,还胆敢给她灌药,今日若不报此仇,她这长公主以后也不要做了!

    君瑶正要把张格今日诸多行径公之于众,不想张格却又抢先开口道:“殿下千万不要错怪姑母,一切都是妾的错!是宫中赐下毒酒,命姑母即刻将妾鸩杀!是妾念着没能再见殿下最后一面,不肯就死,这才惹怒了姑母。”

    张格抬起头凄婉地望向君衡:“如今既已得见殿下,妾心愿已了,唯愿殿下从此身安体健,万事顺遂,妾这便去了!”

    哀切满足的悲凉笑容化作泪水淌了满脸,在场之人无不动容,只觉这天底下竟有这般忠贞贤德的大义女子,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君瑶却是气得半死——简直巧言令色颠倒黑白!你方才可不是这么说的!她正要再骂,却见君衡神情冷怒地看着她,连忙辩解道:“衡儿,你不要被这贱妇骗了!她刚才还拿着匕首说要割断我的喉咙,还气势汹汹给我灌药,现在这副柔弱无辜的面孔分明是在装模作样!衡儿,这就是个妖女,你可千万不能被她蛊惑,信了她的谎话啊!”

    君衡一愣:匕首?灌药?

    张格听得来气,你才妖女你才毒妇呢!她正要抬头再演起来,后脑勺却被一只强势的手掌扣住,摁进了带着风息草香的怀里:“……”

    君衡单手压住怀里不安分的跳豆,冷道:“我的妻子品性如何,我自有数,不劳长公主费心。我只问一句,王妃所言鸩杀一事,是否确有其事!”

    君衡虽然对张格这举动有些意外,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君衡还算了解她,她的性格虽然算不上柔婉温顺,但除非是真的遇上了大事,否则很少动真火。若真如长公主所说,她竟持刀相胁,那必定是受了大委屈了。

    果然君衡问完,长公主便卡壳了:“……”有是有,但那只是为了先声夺人吓住那贱婢,不是真的啊!

    君衡了然,厉声道:“再请问长公主,宫中是否确有旨意,命长公主鸩杀我的王妃?”

    不会的。且不说晋王叔还在长安,不会看着这样的旨意发出来,就算真发出来了,以他们姐弟二人的关系,这旨意的执行者也绝不可能是长公主。

    君瑶:“……”

    君衡冷笑:“原来如此!长公主假传圣旨欲害我王妃,逼得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不得不持刀自卫,如今却反来骂她装模作样、颠倒黑白?世间岂有此理!”

    张格见他如此给力,心里大喜,面上却继续柔弱茫然地补充道:“怎么,原来宫中并无旨意要杀我吗?怪不得,怪不得姑母说只要我向陛下上书自请废位,便能救我性命,还说独孤家会收我为义女,为我寻一桩好亲事……”

    张格刚才已经看明白了,这老妖婆折腾这许多,无非就是想让她自请废位,打的主意就是拆散他们夫妻!

    君衡闻言却一愣,倒是君瑶突然笑了:“这话倒是不假。”

    她好似得了什么清白一般,一改方才理不直气不壮的语塞模样,看着君衡平静道:“衡儿,姑母今日或许是用了些手段,但目的无非是想让你早些做决断罢了。正如我昨日同你说的,只要你上书陛下与张氏和离,娶晴儿为妻,以后独孤氏便是你幽王府的左膀右臂。至于张氏,我从始至终都没打算亏待她,更不是要杀她!”

    只不过这般圆满的安排,却生生叫这鲁莽无知的贱婢毁了。哼,不过也好,君瑶心中冷笑,这女子虽美貌,可这样不驯服又不受掌控,留下也没什么用处。她既觉得公主府这条出路不好,那就自寻活路去吧。只看天大地大,还有何处能容下一个被休弃的王妃!

    君瑶见自己说完,那张氏当即便愣在原地,心中更是快意无比!

    正好,睁大眼睛看着吧,看看一个男人的喜欢究竟有多值钱。他或许不舍得杀你,可若‘好好安排’了你呢?说到底,究竟是杀还是放,不过看哪样能让男人自己的良心更过得去,和喜不喜欢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

    张格在君衡怀里僵了片刻,终于理清了状况。她收起脸上的表情,缓缓离开他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