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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放纵 饿狼/奶狗

    屋内的方舟已收拾齐整, 面上的红还未完全褪去,见他独自进屋,一脸担忧地问:“没把她吓到吧?”

    诺亚暗笑:她倒不在乎自己体不体面, 反而先关心无良偷窥者的精神状态。

    “Mia没事,她又不是小孩子, 经验可比我们丰富太多。”

    方舟又蹙眉问:“她不会说出去吧?”

    诺亚面色一沉:为什么不能说出去?跟他谈恋爱是这么见不得人的事吗?

    他想大声质问,可此刻的他, 心中还有更为迫切的愿望:想再次听到她那动人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放心,我嘱咐过了。Mia还是有分寸的。”

    诺亚将她从座椅上捞起,急切地覆住她的唇, 继续被意外打断的游戏。

    在她屋门反复进出的同时, 诺亚也带她重新参观了一圈自己的住处。先是停留在餐室窗台, 后又倒在书房桌上、健身室的卧推凳上, 接着倚靠在会客室角落、过道墙边、楼梯扶手……最终在家中每一处他平时常待的地方,都成功留下了她美妙的声音和气息。

    经过数次历练,诺亚已经成长为技艺娴熟的玩家, 熟练掌握了各种取悦她的诀窍。今日在自己的地盘,他更是笃定从容, 每一轮都玩得持久, 败得极慢。

    反观方舟, 今日不知为何,表现得格外脆弱, 被他轻而易举地击溃了一次又一次。虽然诺亚信誓旦旦地保证,此刻家中没有别人,方舟依旧免不了害怕再度被人撞见。紧张感伴随着解锁一个个新场景的新奇感,她心跳得飞快, 却依旧没能赶上他奔腾的速度……

    大脑一片空白,方舟整个人像是被上紧发条的铁皮人偶,颤个不住。

    已经数不清是今晚的第几回了,倘若再受一遭,恐怕自己会直接昏死过去。理智上,她知道不该再继续,可她不想就此结束。以往总是由她喊停,今日却完全不想止歇。或许她的贪食症并没有痊愈,而是以另一种形式再现,渴求的对象从食物变成了具体的人。

    诺亚搂住她,在就近的一张沙发椅上坐下。他耐心地等待她平静下来,用商量的口吻说:“今天到此为止,好不好?感觉你快不行了。”

    方舟原本是打算借他释放压力,结果被他抽去了筋骨,榨干了水分。压力确实被撞飞,全身的气力也都跟着消失殆尽。手脚只是虚搭着,完全使不上劲,得亏他自始至终牢牢托着,她才没有掉落在地。

    又歇了一会儿,方舟终于缓过气来,靠在他颈边呢喃:“等你这波结束再说。”

    “先歇会儿吧。”诺亚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她的脑袋。她的发丝乌黑,发质很硬,就像她的个性。但此时此刻,有棱有角的她,摇身一变,成了一只液态的猫咪,软乎乎地趴伏在身上。

    紧紧相依,心挨着心,诺亚不禁生出甜美的错觉,仿佛她已将身心都交于他,不似平时,她是天上的云,是他没法抓牢的存在。

    察觉到她的异样,诺亚柔声问:“今天怎么了?面试不顺利么?”

    “为什么这么问?”方舟的喉咙嘶哑,发出的声听着都不像是自己的嗓音。

    “以往你早喊停了,不会这么纵容我。”

    方舟蜷缩着身,左耳贴住他结实的胸膛,聆听他低沉而稳健的心跳声。这是眼下她最喜欢的一款白噪音,有着安定情绪的神奇魔力。

    平日里穿着齐整的诺亚看不出有多么壮实,可一旦褪去遮罩,便是一副叫人忍不住咬唇的旖旎景象。不光是视觉享受,手感口感皆是好得不可思议。

    虽然喊了停,诺亚依旧堵着她,迟迟没有止歇的迹象。方舟的指尖划过他的上臂,肱二头肌因持续施力,筋.肉略微鼓.胀,仿佛积蓄着强大的力量,准备随时响应她的召唤,等待着下一轮的爆发。

    方舟深吸一口气,第N次说:“继续吧。”

    诺亚扑哧一笑,“你要是能坐起来,我就继续。”

    方舟尝试坐直身,但腰完全使不上劲,只得作罢。

    诺亚并不愿继续。已经是手头最后一个桃了,一旦结束,出于安全考虑,他必须立刻离开她,可他压根不想撤离。比起瞬间的爆发,他更贪恋此刻能安稳停留在她屋中的舒心感受。

    “别灰心,一回生二回熟嘛,会有下次机会。”只要她愿意提,他自然会帮忙,可她似乎很反感他的干预,他也识趣地没再开口。

    方舟闷闷地应了一声。

    闹了一整晚,许是实在太累,又许是他心跳声的安眠功效太强,她竟在他臂弯里,昏昏地睡了过去。

    次日清晨,微弱的晨曦,透过床头一处狭长的封闭横窗,洒入室内。

    方舟悠悠转醒,只觉口干舌燥。下床的时候,整个人还有些发懵。脚下通铺的手工羊毛地毯格外柔软,细细密密的绒毛亲吻她的脚底,触感细腻舒适。

    昨晚被架上楼后,她的脚始终没能着地,此刻是头一回踩上这地毯。

    不知是因为腿酸无力,还是因为脚下的地毯太过绵软,方舟感觉像是踩在云端之上,每一步都走得飘飘悠悠。

    配套的浴室看起来刚翻新过,卫浴洁具颇新,瓷砖的纹路样式简洁,色调清丽,很符合新屋主的偏好。

    一小半空间都被靠窗的椭圆状按摩浴池占据,面积之大,即便多人共用都是绰绰有余。

    宽敞的洗脸池台面上,整齐排列了一溜新购置的日化用品,皆是她平时惯用的品牌,甚至连香型都和她公寓里的保持一致。头绳、卸妆棉之类的小物件也都备得齐全,她基本可以直接在他这儿住下。

    方舟忍俊不禁:算盘珠子打得真响。

    不过难为他都能记得、能想到,也难为他的人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把所有东西购置完备。

    许是怕又被她抓住把柄逗玩,洗漱杯上还刻意用马克笔标上她名字的首字母。

    实在渴极,方舟打开水龙头,埋头喝了几口生水后,立在镜前,仔细端详镜中神采奕奕、略显陌生的自己。

    昨晚她直接睡死过去,连妆都没来得及卸,不过此刻她的面孔看上去很干净,应该是诺亚替她处理好了,连下睫毛缝隙这种细处都清理得相当干净。她身上也同样清爽,没有任何黏.腻的残留。

    方舟不禁莞尔:真是只好狗,既能毫不费力地架着她到处溜达,又能把善后工作做得如此细致。

    刚洗漱完毕,便听得屋外闹铃响起。等她从浴室走出,狗子正盘腿坐在床边,头发蓬乱,眼神迷离,一副似醒非醒的模样。

    一看到她,他立刻精神起来,向她展开双臂,哼哼唧唧地求抱。

    昨晚的他是一匹凶狠的饿狼,此刻的他又变回了一条温顺乖巧的奶狗。

    方舟知道,一旦被他拥住了,怕是又会没完没了,索性没理会他的撒娇。

    诺亚怏怏地垂下手臂,“对不起。”

    这声没来由的道歉让方舟有些莫名,“为了什么?”

    “我以后会收敛些。”

    昨晚帮她擦洗时,诺亚第一次见到她战损后的模样。如同橡皮筋崩开到极点后,没法立即恢复原貌,又像那副名画《呐喊》,张着口,无声地控诉他那没有节制的贪婪,看得他心疼不已。

    方舟倚在衣帽间门边,目光淡淡地看着一脸歉疚的狗子。她一点都不希望他收敛,嘴上却用嘲讽的口吻逗他:“你倒是懂得怜香惜玉。”

    诺亚一本正经地答:“怕青山跑了,以后没柴烧。”

    方舟哑然失笑,“青山怎么会动呢?”

    诺亚眼巴巴地看着她,“确实不会动,但是会吞吃人……”

    该死,身上的水闸又要开了。

    “今天你有安排吗?”

    诺亚这么问,显然是想留她。

    今日是周五,方舟并没什么紧要的事,一会儿杜依那头有的几份订单需要处理,但电脑和手机都带在身边,这个理由显然不够充分。

    可一想到可能会撞见他的人,她依旧觉得不妥。她也担心,一旦应下,他会得寸进尺,邀请她出席今晚的家宴。

    在她转着眼珠,准备开口拒绝时,诺亚又撒娇求道:“留下吧。等我下午回来,我们一起过周末?”

    方舟脑子里想的明明是“不好”,可一看到他央求的眼神,却不由自主地说:“行啊。”

    诺亚不喜被人打搅,佣人平时都住在庄园别处的房舍,大部分琐事都由管家Seb处理,但他也只在诺亚明确需要的时候才会露面。

    昨晚光顾着无休无止地闹腾,诺亚忘了提醒准备早饭。眼下他不愿再折腾别人,照例前去临近的Mia住处用餐。

    见诺亚慢悠悠地走来,Mia一脸坏笑,模仿着昨晚听到的呼唤,“Oh,Noah,Ah~”看似在跟他打招呼,实则在拿他取乐。

    诺亚抓过她手里拿来看新闻的平板,在她脑袋上轻敲一记,“大清早的就胡闹,好好吃饭。”

    Mia夸张地哀嚎一声,假装痛极。

    一旁的Leon拿好奇的目光打量他们,“你俩这是在闹哪出?”

    在诺亚的怒目逼视下,Mia只好讪笑:“是我闲着无聊发神经。”

    一桌的早点,诺亚只取了方舟不排斥的碱水结、煮鸡蛋和酸奶。

    Mia见状,明知故问道:“你一个人吃这么多?你这是打算增肌吗?”

    诺亚懒得再搭理她,拿上了吃食就走。

    以往工作日的早晨,他多少带了些起床气。今日则不同,心情明朗,脚步轻快,只因他心爱的宝贝女友,一会儿会跟他一块儿慢悠悠地享用早餐。

    她或许会亲手给他换上衬衫。她大概率会继续逗他,一颗接一颗慢慢地将扣子扣上,就像她昨晚故意不理会他的急切,慢条斯理地一颗颗替他缓缓解开。

    如果他耐心求她,兴许还能拜托她帮忙打领带。

    她可能不知道怎么系。不要紧,他可以手把手教。她头脑机灵,学什么都快。

    不知她还愿不愿意陪他再闹一场。不行,得让她歇歇。不过亲亲总是可以的……

    怀着诸多美好的想象,诺亚回了屋。进门后却黯然发现,他幻想中的主角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等待他的只有一张冷冰冰的字条:[我先回了。借走了你的口罩,帽子,还有一辆A。今晚另有约。周六下午见。——偷车贼敬上。另,替我谢过Seb。]

    末尾还附带了一个滑稽的笑脸表情,似在嘲讽他方才所有的幻想。

    哼,还说他像狗,明明她自己才是真狗,稍不留神,就撒腿跑没影了。

    第42章 闹情绪 要化了……

    方舟自知, 在B司的面试中表现得差强人意,料定不会有后续。正当她考虑将职位的找寻范围,从她所在的巴符州扩展至全德, 竟意外收到了B司HR二面的通知。

    好在工作日里,诺亚安安分分地待在斯图, 不轻易来搅乱她的心神,她得以专心致志地准备面试。

    在二人不在一处的每晚, 一过饭点,诺亚都会准时打来视频电话,确认她是否有好好吃饭。

    偶尔,他也会隔着网线, 跟她一块儿用餐。他吃饭速度很赶, 一下塞入许多食物, 腮帮子鼓鼓囊囊的, 像一只嘴里藏着榛子的小松鼠,模样相当可爱。

    方舟每回都忍不住盯着他瞧,看他吃饭比看吃播视频更容易有代偿满足感。

    诺亚在电话那头问:“下周一的圣灵降临节, 我打算请Nils和Liam来图宾根家里吃饭。你有时间吗?要不要一起?”

    方舟并不乐意。和他一块儿招待他的两位旧友,几乎就等于公开他们的关系。

    “只是邀他们去三楼吃个便饭, 顺便捎上你这位邻居。”诺亚自认为已经做出了足够的妥协。

    方舟略作犹豫, 依旧说:“我周一约了学姐去Metzingen买衣服。”

    “哦?那你们准备去哪家店?在公共假日还开门营业?”诺亚本可以装糊涂, 可他实在恼她一直以来的回避态度,忍不住将她的谎言揭穿。

    方舟暗恼:恋爱果然会让人智商锐减, 她编谎话的本事大不如前。

    “你要是觉得尴尬,那就叫上你的学姐,还有你那个‘小个子’朋友,她挺会叨叨。”

    他的朋友和她最亲近的朋友碰面, 这反倒更像是要公开。

    此时的方舟已打定了主意不依他,神情淡漠地说:“三楼的餐桌是四人座的,坐不下那么多人。”

    诺亚本打算接话说,可以改去她那儿,可他心知肚明,她不过是单纯的不情愿见他的朋友,再怎么央求都是徒劳。

    他只得作罢,沮丧地哼哼了几声。

    方舟笑问:“你这发出的是什么声儿?你的狗尾巴被人踩着了么?”

    诺亚闷闷地自言自语说:“心被你踩了一脚,你还幸灾乐祸?”

    说这话时,他的声音很轻微,细若蚊吟,视频那头的人似乎并未注意到,又或许只是假装没有听见。

    挂了电话,诺亚越琢磨越觉得憋屈,竟开始没来由地胡思乱想。他忍受不住患得患失的折磨,最后索性摸黑回了一趟图宾根。

    意外在周中见到他,方舟心中颇感欢喜,面上却未表露出丝毫,只嗔怪道:“不是说好了只在周末见么?怎么破例了呢?”

    就跟小狗见着了新鲜肉骨头似的,诺亚扑上来就啃。等进行到了过程中,还不住地抓她、咬她。

    方舟暗笑:还口口声声说要收敛些,可狠劲一起来,他那模样像是要将她凿通碾碎。

    虽然诺亚表现得像只失了智的疯狗,可临近末了,他还是不忘今日特殊,逼迫自己适时离开。

    他手机上同步了她的生理周期,要是碰上每月最可能有危险的那几天,即便他穿戴妥当,也依旧坚持在紧要关头,及时撤离温暖的小屋。

    访客忽然离开,闹得方舟心里空落落的。她轻揉小狗脑袋,温声道:“先前不是跟你说过,不用这样么?”

    担心失去的人此刻结结实实地被他搂在怀里,诺亚心底积攒的怨气烟消云散。他拱着她的脖子撒娇,“我们能不能在周中见一面?工作日实在太难熬~”

    他拖出了慵懒的尾声,听得方舟心头一阵酥麻。

    此刻的她全身舒坦,懒懒地用手指绕着他的卷发把玩,“周末两天三晚还不够嘛?”

    狗子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蹭她的下巴,“不够,远远不够。”

    其实她也觉得不太够。

    “要不周三我去你那儿?”

    诺亚还没来得及高兴,便听怀里人说:“你把周三晚上的日程空出来,要是有客人,你提前告知我,我不想被人撞见。”

    又被泼了一盆冷水,诺亚忍不住抱怨:“怎么谈个恋爱还偷偷摸摸的?”

    “我暂时还不想公开。”

    “都快三个月了。”诺亚使了坏,弓起身咬她柔软处,口齿含糊地说,“怎么?你在别处还养了其他的狗?”

    方舟忍俊不禁:挺好,他已经自我认知成狗了。

    她把住他的脑袋,将自己从他作乱的舌尖下解救出来,拿手指轻点他的鼻尖,笑说:“喂你一个都喂不饱,我哪里还有多余的精力去养别的狗?”

    诺亚咬住她伸出的手指尖,“那周三下午我派人来接你?”

    “不需要。”方舟收回手,眼里的笑意也淡了些,“我现在工作日都在斯图,上班的地方离你的住处不远。”

    “你拿到offer了?”诺亚先是喜,紧接着又耷拉下嘴角,“什么时候拿到的?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不告诉我?”

    “这周一刚入职。现在不是告诉你了么?”方舟略显心虚地避开他的视线。

    诺亚扭头紧追她的目光,“那你每天路上来回,会不会不大方便?”

    “还好吧。刚入手了一辆二手车,单程就四十分钟。”

    方舟不大喜欢眼下话题的走向。

    “太远了。你住我那儿不是更方便?”

    果然。

    方舟轻笑,“你这是打算邀请我同居么?”

    诺亚一本正经地点头,“嗯,你搬过来吧。”

    看,这就是她始终憋着没告知他的缘由。

    见她迟迟不响,诺亚又说:“房子那么大,你我分开住两头,你压根都留意不到我的存在。”

    方舟蹭蹭他,笑回:“你那么大只,我想不注意都难。”她想用新的一轮游戏,将这个话题糊弄过去。

    明知她在耍把戏,诺亚依旧心甘情愿地入圈套,“随你吧。你要是愿意来,我随时欢迎。”被蹭得燥热难耐,他换了件新雨衣,又开始埋头咬人。

    方舟伸手扒拉来了手机,在通讯录里滑找。

    狗眼立即警惕地盯住屏幕,“大晚上的,你找谁?”

    “家庭医生。”

    诺亚眉头微蹙,“你哪里不舒服了?”

    方舟放下手机,戳着他的面颊直笑,“我要预约打狂犬病疫苗。”

    敢情是又在损他是狗呐。

    狗就狗吧,只要是能待在她屋子里的狗就成——

    五月底,平日里寂静的小城,因一年一度的内卡河撑篙船比赛,再度热闹起来。

    老城广场中心的集市上,搭起了白色的临时帐篷,聚满了聊天喝酒的人。

    狭窄的石径路上人流如织,诺亚怕方舟被挤走,便展开右臂,想搂住她的肩,却被她轻巧地闪身躲开。他只得退而求其次,牵住她的手。

    可片刻后,方舟又不动声色地抽回手,讪笑道:“太热了,我手心出汗了。”说着,将干燥的双手插.入紧身裤裤兜里。

    随着饮食趋于稳定,方舟的身形亦不再有太大变化。她开始尝试穿着更为贴身的款式,不吝惜展示自己修长窈窕的身材。

    诺亚心中隐隐有些不安,“我不喜欢现在这样藏着掖着的样子,我们是不是可以公开了?。”

    方舟撇撇嘴回:“再过段时间吧。”

    诺亚重重地叹息,“自打我们在一起,你从不单独跟我出去约会,只偷偷摸摸地躲在家里。我们的关系就这么见不得人吗?”

    “现在不就是在约会么?”

    “哼,抱又不给抱,手也不让牵。我大概是在和空气约会。”诺亚赌气撇下方舟,加快步伐朝河岸边走去。

    方舟笃定地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随,丝毫不担心她的小狗会跑丢。果然,没走多远,诺亚便回头确认她的位置,等她跟上来,才重新迈开步子朝前。

    嘴依旧撅着,脚步倒是放缓了。

    比赛还未正式开始,河边草坪上已经里三圈外三圈地坐满了人。诺亚寻了一处空当坐下,脱下外套,放在身旁的草地上,给她当坐垫用。

    生气归生气,体贴还是依旧。

    方舟坐下,决定大发慈悲地哄一哄明显在闹情绪的小狗。她轻拍两下他的背,动作更像普通友人,而非热恋情侣。

    这下,诺亚更恼了,扭头向另一边挪了挪。二人之间隔开的空隙,大到几乎还能再坐下一人。

    方舟并未将他的脾气太当回事,正巧杜依此时打电话过来,她便跟好友聊了一会儿。

    往年,她总会和杜依一起来观赛。虽说是比赛,实际上更像一场行为艺术表演。参赛的选手身着五花八门的搞怪服饰,将船装点得千奇百怪,更有甚者,压根不用船桨,而是徒手划船,夸张地表现出无奈又狼狈的样子,逗乐岸边的观赛人。

    今年,杜依选择陪她的小鲜肉窝在家中,学姐也拒绝再度参加这个被她称之为“无脑”的搞笑活动。

    许是这两位平日里最亲近的友人,今日都不会出现在老城区,方舟才敢放心大胆地带着诺亚一起出门。

    刚挂了和杜依的电话,身侧的棕发帅哥冲她摆手打招呼。

    “我觉得你有些面熟,可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方舟尴尬一笑。这搭讪台词未免太过老套。

    “你来自哪里?”

    “中国。”

    “啊,我去过中国,你是来自中国的哪座城市?”

    留意到了身旁的动静,诺亚挪近了些,探头看向那男孩,一脸警惕的模样,像是在探查敌情。

    方舟撇了他一眼,不以为意。

    她拒绝搭讪的惯用台词是:我只是游客,明天就会离开德国。

    可没等她开口,对方又说:“啊,我想起来了,我在K教授的Vorlesung上见过你。有一回我们的Tutor病了,是你代课给我们上的Tutorium。”

    那是一节面向全部心理专业本科生的讲座课,K教授好心给了她这门课助教的职位。

    方舟感受到了来自另一侧的低气压,撒谎道:“你认错人了。”

    “肯定是你,Zhou,对不对?”男孩把她的名字念得很标准,“我给你的学校邮箱发了两封邮件,你都没有回复。”

    方舟继续打马虎眼,“你真的记错了,东方人的面孔对你来说可能不太好分辨。”

    “啊,抱歉。不过你真的很有魅力,”男孩直球得不可思议,“可以要一下你的联系方式吗?”

    方舟终于可以搬出那句:“我只是游客,明天就要离开了。”

    “哦,那真是太遗憾了。”男孩终于放弃,回过头,继续和他的伙伴们聊天。

    一旁的诺亚无奈轻笑一声,“你想回绝别人的搭讪,其实有很简单的说辞:你有男友。”

    方舟讪笑,“哦,我一时没想起来,我现在多了这个理由。”

    “你哪里是没想起来,只是压根就不想提。”诺亚一语道破。

    接下来的时间,诺亚始终一言不发。周围人笑得前仰后合,只有他们二人,似乎身处名为沉默的结界之中。

    直到比赛结束,他们随着人潮重新走回老城,诺亚依旧一声不响。

    路过一家冰激凌店,方舟主动示好,戳了戳他的胳膊,问:“想吃吗?这家有肉桂口味的。”

    此时的诺亚已经消化掉了不满情绪,心平气和地说:“我来买吧。你想吃哪个?”

    以往方舟都会要一个巧克力球,但想着他会过敏,就问:“你对榛子不过敏吧?”

    “怎么?你打算亲口喂我吗?”诺亚扬起眉。

    方舟张望了下,附近没有熟悉的面孔,便说:“倒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得在家里。”

    闻言,诺亚倒没显得多有兴趣尝试,反而揶揄道:“看吧,就是见不得人的。”

    方舟尝了一口诺亚手里肉桂口味的冰激凌球,依旧吃不太惯。

    见她饱.满的唇上挂了些米白色的乳.液残留,诺亚抬手替她抹去。他刻意放缓了动作,在她唇峰处停留,轻轻地按压。

    即便已经亲昵了三个月,这细小的动作依旧引得方舟微微颤栗。脑袋一热,她张口咬住他的拇指,还习惯性地吮了一小下。

    一旁路人打量的目光,让她立即意识到,大庭广众之下,这样实在不妥,迅速松了口,眉眼弯弯地看着他。

    “还抱怨我爱咬人,你不也一样?”诺亚说着,垂首索吻。

    方舟仰身躲开,“这种全村大出动的日子,小心被人撞见。”

    她能当众胡乱咬人,怎么他就不行了呢?

    诺亚拉着她快走几步,拐进街边一处狭窄的无人小巷,将她抵在石墙上。

    他的动作太过迅速,方舟来不及反应,不设防的牙关立即被顶开。她轻轻吮着,不禁困惑:吃不惯的肉桂味道,怎么到了他嘴里,就变得香甜了?

    不多时,已是水漫金山。方舟挣扎着说:“冰激凌要化了……”

    她也快化了。

    “一会儿重新买。”

    河畔旁、街道边人群的喧闹声、嬉笑声,似乎都渐渐远离,耳边只剩下他的呼吸声和你追我赶的心跳声。

    方舟背上出了一层薄汗,心中不由纳罕:南德的五月真有那么热吗?

    第43章 马场 孔雀开屏

    转眼间, 方舟在B司工作已近一个月。彼时的她,还没那么野心勃勃,只求低调不犯太大错误, 保住自己的工签。

    等杜依顺利毕业,她就跟好友结伴回国。倘若届时诺亚真愿意跟她一起走, 那再好不过,即便他不能遵守承诺, 也无伤大雅。

    直属上司Ida三十出头,初轮面试时,她和方舟聊得并不愉快。待方舟正式入职后,她倒是愿意事无巨细地手把手带她, 只是态度格外冷淡, 时不时冷言冷语地嘲讽两句方舟的笨拙。

    方舟只当她是寻常德国人的傲慢性格, 并未放在心上, 直到一次在茶水间门外,旁听到两位同事的闲言碎语。

    “听说新来的Gio是关系户。”

    “Ida估计郁闷死了,明明有更心仪的候选人, 结果职位被一个关系户截胡了……”

    得知了真相的方舟,不免有些挫败感。她还天真地以为自己是凭借在复面中的镇定表现, 拿下心仪的职位, 结果费劲折腾了三、四个月, 最后依旧要倚靠诺亚牵线搭桥。

    郁闷的午餐过后,方舟的邮箱里来了一封Ida的邮件。

    是当地的慈善马术场地障碍赛的活动邀请函。

    方舟隶属于大市场团队下的专业教育小组, 职位不过是junior specialist,平时只负责整理临床文献研究之类的文案工作,给销售伙伴提供推广话术的依据。她的岗位描述中并未要求出席这样的社交应酬场合,可她仍处于试用期, 又暗地里被打上了关系户的标牌,不敢轻易拒绝。

    刚回溯完同步抄送过来的PR部门同事的来往邮件,方舟抬眼便看见Ida本人走了过来。

    Ida敲了下方舟工位的桌面,显得有些不耐烦。“我们每年都会赞助这场慈善活动,Theodor(部门Head,Ida的老板的老板)点名让你参加。”

    方舟只在入职第二天见过一次Theodor,并无交集,她略显困惑地问:“我看了下rundown,并没有我的任务安排。”

    Ida投向她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傻子,“你是宾客,不是工作人员。几家主要投资机构的高管也会出席。”

    不出意外的,周五下午,在活动地马场,方舟遇上了Mia和Leon,却唯独不见诺亚的身影。

    留意到她想问又不敢问的神情,Mia解释说:“慈善赛既有专业的运动员,也有业余的马术爱好者。诺亚今天也是参赛选手,在后场做准备。”

    方舟扬起眉,实在想象不出狗子驾驭马儿的情景,但碍于身旁还有Leon,便没再细问。

    慈善比赛一共邀请了二十九组选手,诺亚在第十二位出场,也是第一位上场的非专业选手。

    方舟不知他水平究竟如何,不由地替他捏了一把汗。

    一人一马悠悠启步,转而加速,轻松跃过了障碍栏杆,稳稳落地。

    马儿帅气,马背上一身骑装的人更为潇洒。

    遵循规定的比赛线路,人与马配合默契,在赛道上来回穿梭。

    当他们每一次跃起时,方舟的呼吸短暂地停滞,在落地时,心脏骤然紧缩,那一人一马似是直直落在她心上。

    方舟全程紧盯着场上跃动的人,心随他身体的起伏狂跳不止,不由自主地咬住了唇。

    她的面孔烫得厉害,好在今天化了浓重的妆容,看不出面上有半点红,只有耳尖微微染上了红晕。

    诺亚的耗时成绩,自然比不过先前登场的那几位专业运动员,但他沉着优雅的身姿和流畅干练的动作,倒显得更为性.感迷.人。

    身后几个观赛的千金小姐又开始了评头论足,“核心力量这么强,床上的表现一定不错。”

    说完,笑作一团。

    方舟偷笑:他岂止是不错啊。

    完赛的诺亚翻身下马,摘下头盔,胡乱摇了几下脑袋,一头狗毛乱糟糟的。

    他牵着马绳,朝这一侧的看台走来,抬眼冲方舟和Mia挥手打招呼。他身上的雪白马裤,太过贴身,下边线条展露无遗。

    “天呐,好鼓。”

    身后一个妹子直白地喊了出来。

    方舟暗忖:倘若此刻回头告诉她,眼前这人其实并非shower,而是grower,不知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妹子啧啧感叹,“这人是什么来头?一会儿茶会的时候得去勾搭下。”

    快嘴的Mia果断回头,“他是我表哥。”

    那女孩显然认得Mia,“表哥?是路易的儿子?”

    看来诺亚平时不经常出席这种社交场合。

    Mia幽幽瞟了一眼方舟,“别打他主意,他已经有主了。”

    绕场半圈后,诺亚转身离开。方舟压根不想再看他,可蜜桃在她眼前乱晃,诱得她没法移开视线。

    接下去的比赛,方舟心猿意马,心不在焉地看了片刻后,忍不住掏出手机给他发消息:在哪儿?

    诺亚秒回:C号马厩。

    方舟立即寻了过去。

    在马房最里侧的隔间,诺亚正用马梳给他的马儿刷毛,一听到她的呼喊,便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笑盈盈地看着她。

    方舟抬手抚顺了他的卷毛,笑眼弯弯道:“没想到你还会马术。”

    看到她急不可耐地追来,耳尖还粉粉的,诺亚便知,今日的无良勾.引计划得了逞。

    “上中学的时候,每个人都要精修一门体育项目。那时候的我比较自闭,球类的项目基本都是团体运动,就选择了马术。马儿比人讨喜些。”

    方舟嘴一努,露出责怪的神情,“以后不许再穿白色的马裤。”

    诺亚攥紧她的手腕,拉着她躲到马身后,佯嗔道:“你说不许,我就不穿么?”

    谁又能想到,方才赛场上气宇轩昂的帅气男子,在私底下,会是个哼哼唧唧的嘤嘤怪。不过,她还从未见他对其他人撒过娇,唯独在她面前像个小孩一样,缠着她要肉吃。

    抱着惩罚的心,方舟上了手。可她的力道,却不像是在惩罚,反倒像在褒奖。

    诺亚很是受用,望着她的眼中无限宠溺,终于实话实说:“平时都穿深棕的裤子,今日是知道你来了,临时换的,以后不会了。”

    在她面前,他无时无刻不想孔雀开屏。

    见自己的计谋得逞,他不免有些得意,“怎么?心动了?”

    “才没有。”方舟想收回手,但手像是有了自己的想法,压根不听使唤。

    诺亚将手中的短鞭向下,头端的皮革轻触她的脚腕处露出的皮肤。

    随着冰冷的皮革缓缓划动,方舟不由地打了个激灵。明明材质的触感冰凉,所到之处却像是被点了火般灼.热。

    方舟的呼吸骤然变快,又急又深,再这样下去怕是要把持不住。她退开半步,拉远了些距离,低声呢喃:“一会儿把这马鞭带回去。”

    诺亚目中含笑,“好,听你的。”

    他垂下脑袋,抵住她的额头,似触非触地轻轻碰了几下她的唇珠。不真吻她,只诱着她,等她主动索取。

    方舟暗叹:怎么调教出了一只高段位的贼狗。

    借着马头的遮掩,她一把扯住他的衣领,将他拉向自己,结结实实地给了他一个吻。

    本想亲一下就撤,结果诺亚食髓知味,扔下马鞭,一手拥紧她,一手扣住了她的脑袋不撒手。

    方舟的心跳得极快,既是因他热切的吻,亦是因为紧张,害怕二人的亲昵模样随时会被来往的人撞见。但此刻的她情.动得难以自禁,不由自主地将舌尖送出,手也再度覆了上去……

    果然——

    “你们俩这是不打算保密了么?”Mia不知何时来到了身后,一脸坏笑地看着他们。

    方舟慌忙将诺亚推开,倚靠在一旁的马身上,勾住马脖子,试图找寻话题缓解尴尬。

    马儿很亲人,拿鼻孔对着方舟哼气,痒得她不住地笑。

    “它叫什么名字?”

    “Hase(兔子)。”

    “咦?你这么喊它,不会让它身份认知紊乱吗?”

    Hase棕黑色的皮毛油亮,肌肉线条紧实。方舟抚着它的脸,夸道:“你真是太漂亮了,宝贝。”(Hase也有宝贝的意思)。

    马儿伸出舌头舔她的下巴,以示亲昵。

    触痒不禁的方舟咯咯笑个不住,“别这样,宝贝。”

    诺亚不悦地扯住缰绳,迫使Hase扭转脑袋,“你老实点,别逗我的女朋友。”

    方舟靠在马肩上,笑问:“你怎么跟一匹马吃上醋了?”

    “你还喊它宝贝呐,你都没这么叫过我,哼~”

    诺亚这般哼哼唧唧的模样,Mia还是头一回见。她一脸震惊地侧头看他。这还是她认识的哥哥么?

    方舟轻抚马身,问:“我能骑它吗?它看上去性子很温顺。”

    诺亚搓着手提议说:“我带你一起吧。”

    “不需要。我以前学过骑马。”

    不过她已经十几年没碰过马了。

    今日穿的西裤还算宽松,方舟没再去特意换骑装,套上头盔,从将信将疑的诺亚手中接过缰绳。她左手微微收紧,按住马鬃尾,踩着脚蹬,翻身上去,稳稳地坐在了马鞍上。大腿紧贴马身,脚跟下沉,轻拉缰绳,慢慢悠悠地出发。

    待到了门外的一圈跑场,方舟忽地忆起了小时候骑在马背上奔腾的时光,瞬间来了兴致。

    Hase感知到了她无声的命令,提腿飞奔。

    跟出了马厩的Mia起初以为是马儿失了控,忍不住惊声尖叫,可紧接着,又瞧见方舟蹬踩脚蹬,上半身伏在马背上,姿态稳健,毫不慌乱,这才放下心来。

    方舟在外头的马场上跑了两个整圈,才慢悠悠溜达回马厩。

    等待她的不只有Mia和诺亚,Leon不知何时也现了身。他双手交叉在胸前,倚靠在马房墙上默默注视着她,目光阴恻恻的,看得方舟心里发毛。

    诺亚伸手,做出准备扶她下马的姿势。

    有外人在,方舟没敢搭理他,自顾自从另一侧翻身下马。

    第44章 金毛 从地里蹦出的小精灵

    下午的露天茶会过后, 大部分观赛人都离场散去,唯独小部分vip宾客受邀出席晚间的宴会。

    等待的间隙,Mia拉上方舟, 前去自己的休息室更衣。

    早在马术赛时,见周围女士皆是长裙+礼帽的装扮, 方舟已经意识到,她今日的穿着并不符合着装规范, 反倒更像普通工作人员。她也压根没费神准备晚宴需要更换的礼服。

    “抱歉,我这几天被一些事情绊住了,邀请的时候没跟你说清楚dress code。”Mia根本没预料到会有这样的问题,理所当然地以为方舟明白。

    Mia指了指一旁衣架上挂着的一件黑色晚礼服, “一会儿你穿这件吧, 我继续穿身上这件就成。”

    “我不介意。”方舟并不在意旁人的评头论足, 这次也没特意购置硬充场面的行头, 身上的这一身奢牌,还是临时问杜依借的。

    “我很介意。”Mia嘟着嘴,不像在抱怨, 反倒更像在跟她撒娇,“今天你是我的Plus One, 你要是被人看扁了, 我面子会挂不住。”

    不等方舟拒绝, Mia便将架上的蓝宝石珍珠项链戴到方舟脖子上。

    在方舟的记忆中,贵重衣物+名贵首饰往往意味着, 当日家中会来外客,或是有重要的活动,她需要配合着表演一场家庭和睦的温情戏码。继母会派人将她装点妥当,以捍卫自己“善良后妈”的头衔。一旦表演结束, 方舟就得在继母的监督下,将衣物和首饰褪下,悉数归还。

    长此以往,方舟对服装、首饰很难再提起兴趣,也反感眼下这样,被人按在梳妆镜前打扮的状态。

    可面对Mia,尽管不乐意,方舟依旧表现得很配合。

    Mia神色认真地替她补妆,准确来说,是卸了重化。“你得好好精进一下化妆技术,刚才那样看上去假面感很重。”

    方舟微微一笑,“确实,杜依也总这么说我。”

    Mia也跟着笑,但笑容浅浅的,不似往日那般活泼,像是心里藏着事。

    方舟握住她端着眉笔的手,“你最近还好吧?”

    Mia犹豫了下,淡淡地回:“挺好的。”

    方舟自认为跟她的关系,还没好到可以刨根究底地追问私事的地步,只说:“如果有什么问题,我愿意听你细说。”

    Mia欲言又止,最终只冲她一笑,“嗯,我知道。”

    Mia比方舟略矮瘦一些,抹胸包臀的长礼服套在方舟身上,不算特别合适。担心上端的心形领兜不住,方舟都不敢大喘气,也不敢有大动作,整个人被拘束得紧。

    一旁观赏的Mia并未留意到她的不自在,只啧啧感叹:自家倒霉哥哥真是好眼光,投资如此,选人亦是如此。

    她忽然觉得自己有义务帮忙守住哥哥的爱人,于是解释说:“今天诺亚的Plus One是他的高中同学。一般出席活动,诺亚都会带上她,但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过暧昧的关系。”

    “嗯,刚才诺亚介绍Charlotte跟我认识了。”

    早在数月前情人节那日,杜依就偷拍过Charlotte陪在诺亚身旁的照片给方舟瞧,今日总算见到她真人,比想象中平易近人许多。

    “你不在意么?他和别的女孩同进同出?”

    “他暂时没有给我不信任他的理由。”

    “那你为什么会选择诺亚,而不选择Leon呢?”

    完全预想不到的话题转向,让方舟不由一愣。

    打小在人精中长大的Mia,显然不似她表现出来的那般幼稚单纯,洞察力格外敏锐。

    方舟琢磨她的问话,有些明白过来Mia眼下的纠结。

    “你可以暂时保持中立,不明确表态,静观其变。”方舟回答得诚恳,“从情感上说,我不成熟的建议是,去选择那个不逼你做出选择的人。”

    虽然从不过问,见识过父亲公司内部风云变幻的方舟大致能猜测到,如今H家中的形势极可能转变为:诺亚和他的父亲路易身处同一阵营,而Sophie和Leon母子亦会冰释前嫌、统一战线。

    没有永远的伙伴,只有不断变化的动态利益集团——

    狭长的晚宴餐桌上,坐了近三十人,一半是B司高管、长期合作的KOL医生、投资大佬,另一半则是他们的Plus one。

    方舟对自己的未来没有太大期许,并未打算结交餐桌上任何人,只专心用餐。

    诺亚被安排在她左前侧,中间还隔了两个人。他只在初时抬眸幽幽望了她一眼,之后始终侧着脑袋,和另一边的一位医生聊天。

    不管做什么事,他的态度都很认真,即便是社交这样他本不热衷的事。

    晚宴开始后不久,一旁的Mia说是去接通电话,却迟迟未归。方舟对面的空位上摆放着Leon的名牌,也始终不见他的踪影。

    Leon的新女伴被安排在方舟右侧,明显被冷落的她颇感无趣,有一句没一句地同方舟闲扯。

    正说着,方舟忽觉有人扯了下她的裙角。

    低头一看,罩着精致米色装饰桌布的餐桌下,竟探出一个小女孩的脑袋。

    方舟被吓得不轻,仰着身,贴靠在椅背上,神色紧张地打量着那孩子。

    毫无征兆地凭空冒出这么一个小家伙,简直像是从地里蹦出的小精灵。

    小朋友趴跪在地上,小小的一只,看着大概只有三四岁。她有着一双亮晶晶的琥珀眼,毛茸茸的浅金色头发,皮肤白白嫩嫩的。软乎乎的可爱模样,俏皮的小眼神,让方舟想到了曾在黑白片时代红极一时的秀兰·邓波儿。

    女孩手脚并用,攀爬上方舟左侧的空位,跪坐在椅子上,双手撑着椅面,仰头看向方舟,姿态竟像一只乖顺的金毛小狗。

    紧接着,小丫头尾音上扬,疑问似地唤了一声:“Mama Gio?”(舟妈妈)

    突然被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的小人,莫名其妙地喊成了母亲,方舟大惊失色,搭在桌面上的手猛地一收,不小心带倒了桌上的香槟酒杯。泼洒出的酒水迅速浸湿她腿上的餐巾,流淌到裙身上。

    惊讶太甚,她一时忘了拭去身上的酒液。

    还好室内的钢琴声、人声嘈杂,似乎没有其他人注意到小朋友的这声叫喊。

    小女孩又挪近了些,两只小小的手掌撑在方舟腿上,又叫了一声“Mama Gio”。

    这一次从疑问的口吻,变成了肯定的语气。

    她面上半点东亚人的影子都没有,大概年龄太小,还没有人种差异的意识。

    方舟尴尬地笑着,正要跟小孩解释,忽听餐桌斜对面的诺亚唤了一声:“Lena!?”

    听得熟悉的呼喊,这位名叫Lena的女孩朝诺亚张开手臂求抱,嘴里喊道:“Papa Noah~”(诺亚爸爸)。

    方舟又一次惊得瞪圆了眼。

    诺亚赶忙起身,绕到餐桌这头,低声解释说:“我不是她的父亲,她只是习惯这么称呼我。”

    Lena又问:“Mama Mia在哪里?”

    看来是个胡乱认爹、认妈的小迷糊。

    诺亚未答,急急抱起Lena,将她飞快带离厅堂。

    直到二人的身影消失,方舟才猛地回过神来,着手处理桌上、身上的残酒。她手上也沾了些酒液,黏糊糊的有些难受。她于是决定去洗把手,顺便看看能否擦拭掉裙摆上的酒渍。

    一出门,方舟瞥见诺亚正隐在墙边阴影处,蹲着身,拉住Lena的手,跟她脸贴着脸说话,模样很是亲昵。

    一旁还立着一位妇人,看年纪,应该不是女孩的母亲,更像是女孩的照料者。

    方舟隐隐听到那女子说:“……打算今晚和Mia一起回H庄园,就带她先过来,在外面等候,一不留神没看住,她就直接闯进去了……”

    像是窥见了不该探听的私密事,方舟阖上身后的餐厅门,未敢多作停留,匆匆离开。

    她曾在H庄园见过Mia小时候的照片,跟这个女孩的面容有几分相像,可她炯炯有神的琥珀眼,也很像诺亚。

    他之前提及的那位中彩的朋友,会不会就是他自己呢?

    方舟摇了摇头,将这毫无依据的荒唐猜疑清出脑海。

    此地是一处私人俱乐部,环境幽静,场地空阔,客人极少。方舟找寻许久,也没见着工作人员的身影。兜兜转转好一会儿,才发现一处卫生间,门口却立着一块“维修中”的警示标牌。

    方舟心想,自己不过是洗个手,应该不打紧,便推门进去。

    屋内并未发现修理工或是清扫人员的身影,她刚准备把手伸到水龙头下,便隐隐听到里间的厕所隔间传来怪异的声响。

    方舟竖起耳朵听了数秒,终于辨别出这哼哼哈哈的是何种声音,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怎么有人那么没有公德心,竟然在公共场合肆无忌惮,还在门口假装立块牌子,霸占公用设施。

    她先前只听杜依提过这种play,没想到竟然会在现实中遇上。

    方舟假装没留意到,自顾自洗手。在一声高昂的结束音之后,隔间里头又陆陆续续响起了细碎的话语声,紧接着是一阵冲水声,之后便没了动静。

    方舟寻思着,外头明显来了人,他们应该不至于没羞没臊地直接出来。

    于是,她不慌不忙地冲洗掉手上的泡沫。

    却不想,下一刻,咔哒一声,隔间门,开了。

    第45章 骑马 很单纯地骑个马

    方舟怔怔地盯着身前的半墙镜面, 镜中的Leon正从一旁的厕所区域,缓步踏入她所在的洗手区。

    几乎同时,Leon的目光也落至镜子里的方舟身上。他先是一愣, 紧接着迅速收起诧异的神色,轻轻一笑, 看不出究竟是自嘲还是不屑。

    跟在Leon身后的是同司PR部门的一位越南裔妹子。下午的茶会上,方舟和她简短地聊过几句。同为亚裔, 方舟对她印象深刻,但对方似乎完全不记得她是谁,又许是妹子此刻的注意力全放在了Leon身上。

    被人撞见,女孩并未觉得难堪, 搂着Leon的脖子索吻, 却被他把住胳膊, 轻轻推开。

    Leon下巴一点, 低声说:“你先出去吧。”

    女孩撒娇似地嘤咛一声,问了句“再联系?”得到Leon温声回“好”,她才启步离开。

    因许久未动, 方舟身前龙头下的水流自动止住。

    Leon走上前,在她近旁的洗手池前停下, 慢条斯理地探身洗手, “抱歉, 没留意到外面还有人。”

    他面上虽挂着笑,眼神柔和, 可身上的压迫感丝毫未减。与他共处一室,方舟依旧觉得不大自在。

    她拿擦手巾沾了些水,一面俯身使劲擦拭衣服上的酒渍,一面调侃着问:“随时随地都可以来, 难不成你口袋里常备雨衣?”

    Leon盯住镜中的她,勾唇笑道:“谁知道哪天会下雨呢?总比赤.膊上阵要好吧?”

    方舟抬头准备丢给他一个白眼,却看见他直愣愣的目光。她终于留意到,自己手上的动作太猛,上半身随之颤动得厉害。

    “抱歉,”Leon收回失礼的视线,却说出了更为轻.佻的话语,“我还有,你要么?”

    他眼中还有未消的余火,神色带了些挑衅的味道。

    方舟深感冒犯,索性褪下了好修养,略显暴躁地扔下擦手巾,没好气地说:“我只愿意在无人打扰的地方做,而不是占用公共空间。我希望手里抓的不是厕纸,而是我自己家里的枕头。”

    最好还有毛茸茸的小狗脑袋。

    “那多无趣啊,我建议你可以在幽闭的空间里尝试一次,很有意思。”

    在她面前,这人倒是彻底不装绅士了,恬不知耻地说着轻浮的话。

    方舟忍不住又翻了个白眼,“你正式的女伴已经等了你大半晚,你这样胡来,既不尊重她,也不尊重刚才那个女孩。”

    “她们都没有介意,轮得到你替她们打抱不平么?”Leon不紧不慢地擦干了手,转身背靠在洗手台上,侧过头看向她,“你能不能收敛下你那鄙夷的神情?”

    方舟冷笑一声,“我的看法,对你来说重要吗?”

    她斜眼打量他,却发现锁住她的眼神幽幽,让她没来由地心中一紧。

    “你这样人尽可骑,就不怕出问题么?何况你身体本就……”

    Leon微笑着打断她,“你可别这么说,我会误以为你在关心我。”

    方舟斟酌了下,回说:“如果你真出了状况,Mia和诺亚会很受打击。”

    Leon轻哼一声,“你犯不着操心Noah。倘若我真出了事,他就是名正言顺的一把手了。”

    “你非得把他想得那么坏么?”方舟不想与他多作争辩,转身快步走开。

    她的手刚按上门把,又听身后人沉声说:“Paul已经死了,你知道么?”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犹如一颗惊雷,在方舟耳畔炸开。她猛地回过身,一脸震惊地望向说话人,“麻烦你把事情说完整。”

    “四月初判决刚下来的时候,他提起了上诉,可还未等到下一轮的庭.审,他就在狱中自.缢。事发当晚,他刚巧被转入了单人牢房,又碰巧当值的狱警有长期酗酒的毛病,当晚违规喝高了睡死过去,监控也很合时宜地坏了。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巧合?”

    见她面孔煞白,Leon笑问:“怎么?这么重要的事,诺亚没告诉你吗?怕吓跑你么?”

    方舟敛住惊诧的神色,“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想暗示我,这是诺亚下的手?”

    “谁知道呢?或许是心急想要有个了结的他,或许是始终不愿家丑外扬的老母亲。”Leon漫不经心地耸耸肩,“我只是好奇,这样的暗黑可怖的家族,你确定你要搅和进来吗?”

    方舟极厌恶他那看似不经意的威胁口吻,冷冷回道:“这跟我有关系么?”

    她果断开门离开,却不想即刻在门前长廊,撞见了朝她走来的诺亚。

    诺亚快步迎上来,面露忧色,“见你离开了好久,我有些担心。给你打电话,你也没接。”

    许是方才被耳边的噪音分了神,方舟并没留意到信封包中手机的振动。

    害怕Leon会跟在她身后出现,方舟赶紧推着诺亚离开。虽然她没做任何亏心事,可这样的情景,极容易造成不必要的误会,更何况,她的小狗还特别会吃醋。

    诺亚并未理会她想尽快回宴会厅的请求,拉着她躲至一座大理石雕像后。四下无人,他将额头倚在方舟颈窝,拥住她,长舒一口气,像是找回了一件丢失的宝物。

    这样软萌的小狗,怎么可能会对人下死手?

    小狗摇晃着脑袋,来回蹭她的脖颈,“以后可不可以别再穿这样的礼服?”

    “去年你生日宴上,你不是还夸我好看么?怎么现在就不让穿了?”方舟的语气似是不悦,手却把着他的脑袋向下轻压。

    诺亚的唇沿着她的脖颈向下,流连在她身前的旖旎,一面轻触,一面询问:“别穿了,好不好?”

    他本该对她有无尽的包容,结果还是架不住内心的不安和占有欲作祟。

    “跟你交往就失去穿衣自由了?”

    诺亚不管不顾地张口,吓得方舟连声叫饶:“好了好了,下次我不穿就是了。”她挣开他双臂的禁锢,退后两步,冲他淘气一笑,“以后只在你不在场的时候穿。”

    她灵巧地躲过他气恼拉拽的手,迅速逃开。

    当晚,在回图宾根的车上,方舟为她一时的顽皮付出了代价。不等她将拉链解开,狗子一把揪住心形领口,大力撕扯开。此刻他鼻息咻咻,充满破坏欲的模样,像极了一只爱闹事的哈士奇。

    被他压着一通胡咬,方舟有些挨不住,“别这样……”

    “那还逗不逗我了?”

    “你怎么那么不经逗呢?”

    又吃了瘪,诺亚垂首含住他面前的莓果,不过今日的口感实在怪异。他再度抬起头,略显困惑地问:“这是什么?”

    看他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呆愣模样,方舟笑着命令,“扯开。”

    狗子下口没轻没重的,疼得她禁不住“嘶”了一声。

    “抱歉。”换到另一边时,诺亚明显和缓了许多。

    这周周中诺亚去了伦敦出差,二人已有数日没做,方舟有些急切,低声催促他快些开始。

    诺亚却直起身,坐回他自己的车座位,“还没洗澡,我也不想在外面做。”他扭头望向窗外,装出一副不愿搭理的高冷禁欲模样。

    车窗外一片漆黑,压根无景可瞧。

    洗完澡,方舟嫌浴室里太过湿热,围了条长浴巾,坐在卧室的梳妆镜前吹头发。

    诺亚收起电脑,靠在床头板上,静静凝望她。

    见到此刻发丝飞扬的她,他不由地想起了今日她在马背上的模样,心中一动,下床来到她身后。

    “我来吧。”他接过方舟手中的吹风机。

    他的指尖在头皮来回游走,不知不觉间,方舟身上又细细密密地起了一层薄汗。发丝尚未干透,她便按住诺亚的手,“可以了。”

    梳妆台前的凳子是一张没有椅背的皮质条凳,长度宽裕,并排坐三个人都绰绰有余。

    诺亚慢条斯理地收好线,在她身侧坐下。

    方舟习惯性地向左挪了些,给他留出更多的空间。腾挪间,浴巾松了,滑落堆叠在腰间。她心想:反正一会儿多半也是会被扯掉的,不如不去管它。

    诺亚将她抱坐至身前,手掌结结实实地覆上来,像是担心化妆镜那头有人窥探,护住她,不让她走光。他贴着她的耳廓,轻声说:“你下午骑马的样子真帅气。你这个水平,应该不只是简单学过。”

    经他车内一番逗.弄,方舟已有了些定力,趁着神思依旧清明,打算把话问个明白。

    “诺亚,你是不是误以为我的家境……不错?”

    她本想说“很好”,但和他对比,最多只能算是“不错”。

    诺亚掌心贴着她,缓缓地磨,“怎么忽然提这个?”

    “我已经很多年没跟我父亲联系了,成年之后,他就没再资助我半分钱,未来想必也不会帮衬。我母亲是个恋爱脑,找的第三任丈夫,是个油嘴滑舌的骗子,诓骗她去海外投资,最后几乎折进去全部的身家。

    我外公原本是挺大的人物,奈何舅舅不学无术,没能承托起厚望。等外公上了年纪,彻底隐退之后,整个家就没落了。”

    诺亚手上一直不安分,聆听的神态却很是认真,“还是头一回听你主动提及你的家人。”

    方舟顺着他的话,旁敲侧击地问:“也很少听你提家里人,最近有发生什么事吗?”

    诺亚答非所问,“我家里就那几个人,你不是都见过了么?”

    未等方舟再开口追问,诺亚一把拥紧她,又哼哼唧唧地开始撒娇,“今天不做你的狗了,做你的马,好不好?”

    话题骤转,方舟不解地看着他,“今天在马场也没见你脑袋被马踢啊,怎么忽然抽抽了?”

    诺亚把住她的腰,将她转了个身,正对着她求道:“让我做你的马,好不好?”

    见二人此刻的姿态,方舟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哑然失笑。

    真是服了。

    他们确实还没尝试过这种姿势。先前和诺亚一同学习时,光看着视频里的教练摆出的模样,方舟就觉着累得慌。可今日,马儿已准备就绪,一脸期待地看着她,她还是遂了他的意,“那就试试吧。”

    作为驾驭者,她得以完完全全地将主动权和节奏掌握在自己手里,亦能将他所有的表情神态尽收眼底。

    他格外享受彻底臣服于她的姿态,与她十指紧紧相扣,含情脉脉地眯眼看她,模样甚至比马儿Hase更为乖顺温柔。

    这样的他,真能做出什么骇人的事吗?可他方才为什么要岔开话题,为什么不及时告知她呢?还有那个叫Lena的孩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虽然心里藏着事,方舟依旧耐不住极度舒适的感官刺.激,先一步到顶,无力地向后仰头。

    还在山腰处徘徊的诺亚,却表现得比她更加激动。他坐起身搂住她,唇覆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句:“我爱你,Giogio。”

    此刻的方舟本就思绪混沌,听他忽然这么一说,整个人全然懵了。

    她并非头一回听他说出这三个字。三个月前的那次,她尚且可以不把他的告白话当真,一笑置之。可如今,他将她拥得死紧,颤着声,又用德语重复了一遍。

    他的态度,已是真得不能再真。

    方舟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按道理,她应当回他这三个字。可她尝试着张口,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法违心地说出。

    毫无疑问,她很喜欢他,沉醉在和他的亲昵之中,几乎不可自拔。

    可已经到了爱的程度吗?

    她尚不确定。

    沉默良久后,她轻声用德语回了一句“我也是”,以期蒙混过关。

    更恰当的回答应当是:Ich dich auch(我也爱你),可她说的却是:Ich auch(我也是)。

    愣了一瞬,颇觉荒唐的诺亚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抬起头来看她,“你知不知道,你这回答的准确意思是,你也爱你自己。”

    她确实很爱自己,胜过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

    方舟拿鼻尖蹭他的鼻头,学着他的模样撒娇,“你怎么还跟我纠结起语法了?德语又不是我的母语,表达错了不是很正常么?”

    “那你再说一遍。”诺亚缠着她不放,把住她后背的掌心滚烫。

    “下次吧,成吗?”方舟捧住他的脸,继续卖乖,“放我下来吧,腰酸得很。”

    “累着了?那换我来吧。”如同之前的每一回,诺亚行得坚定又有力。彼时的他坚信,如果时间足够久,她也会允许他进到心里去。

    因此他并不着急,总有一天会听到她说那三个字/词。

    方舟也心知肚明,她可能永远没法说出那三个字/词。

    没能好好地回应他,她心怀一丝愧疚,配合得比过去更加积极。

    第46章 约会 温习过渡知识

    步入正式交往的第四个月, 二人终于不再不分昼夜地腻在一起做游戏,开始逐渐回归正常的作息。

    相处的时间一久,二人之间的不一致逐渐暴露。虽说是双方互相磨合, 大体上还是诺亚迁就让步更多一些。

    他们的生活习惯并非完全合拍,方舟较为随意, 东西用后不会及时归置,四处摊着, 一般到了周末才会整理一次,好在她物件不多,屋内不至于显得太过混乱。

    诺亚则截然不同,跟有强迫症似的, 目之所及的一切物件都需要摆放齐整。看到方舟平日里乱丢乱放, 他也不会抱怨什么, 只默默帮她收拾。介于他是半个德国人, 有这规整的癖好倒也不奇怪。

    有时,方舟洗完澡,忘记捡走地漏口堆积的头发, 待到忆起时,早已被打理干净。

    方舟习惯早睡, 诺亚却是夜猫子, 半夜独自在外头客厅忙完, 再蹑手蹑脚地钻回被窝。

    虽已睡着,方舟的双手总会无意识地缠上来, 哼唧一声,把自己送进身旁人怀里。

    听着怀中人柔缓的呼吸,嗅着她身上恬淡的香气,诺亚不由地希冀:要是能这么一直搂着睡, 该多好。

    可惜,二人之间关系的走向,显然不由他说了算。

    上回在龙舟赛回程的路上,方舟遇上了旧日的同学,一阵寒暄过后,免不了问及一旁诺亚的身份。方舟答复说只是邻居,惹得诺亚气恼得几近暴走。

    为了避免类似情况的发生,这次出门前,方舟戴上口罩和鸭舌帽,顺带也给诺亚安上同样的装扮。

    狗毛细软,被帽子压得久了,就变得软塌塌的,紧贴着头皮,样子有些滑稽。因此,诺亚极反感戴帽子,嘟囔着抗.议:“我们这哪里像是出门约会的?倒像是要组队去干什么坏事。”

    方舟耸耸肩,“好吧,那就不出去了。”

    小狗立刻噤声,乖乖妥协。

    是日,二人前去参观附近一座名为Lichtenstein的古堡。城堡年代久远,不似新天鹅堡那般巍峨,只小小的一栋,孤零零地立于光秃的悬崖崖顶之上。

    石壁上的青苔盖住了建筑和山体之间的衔接缝隙,远远看着,整座城堡与山融为一体,竟不像是人为建起的,倒像是从陡峭的石壁中,硬生生地挣扎着破壁而出的一般。

    景点可供观览的部分不多,往来的游客也少,只一晃眼的功夫,便已参观完毕。

    正缓步下山,忽听得熟悉的中文说话声。华人留学生的圈子很小,方舟抬眼一瞧,迎面走来的众人当中,果然有几张熟悉的面孔。

    她不动声色地挣开诺亚牵着的手,压低鸭舌帽帽檐,从他们身侧飞快走过。

    诺亚加快步伐跟上,重新抓握住她的手,压抑着不满问:“怎么?碰上认识的人了?”

    方舟面不改色地答:“没有。我肚子饿了,快吃饭去吧。”

    察觉到了他的不快,方舟伸手搂住他的腰,“今晚我们在外头吃吧,我预定了一家意大利餐厅。”

    以往方舟总是拒绝和他一同在外用餐,大约是怕被熟人撞见,今天倒破天荒地主动提出。既然她难得愿意约会,诺亚也就不再计较她方才的欺骗行径。

    挑选餐厅时,方舟颇费一番心思。诺亚的嘴叼,法餐,他不怎么喜欢;德餐,更是嫌弃;中餐,附近没有一家做出来的味道比他做的更好,最后选定了一家杜依推荐的意大利餐厅。

    餐厅位于图宾根近旁一座稍大规模的城市罗伊特林根。菜品定价高昂,想来不大可能在这儿遇上什么熟人。

    最后的甜点是一款爆浆泡芙,外皮酥软。方舟轻轻一咬,乳白的奶油液即刻喷涌而出。

    诺亚正喝着水,看到这一幕,被呛得连连咳嗽。咳了好一会儿才平息下来,拿水润的琥珀眼瞪向对面人,“你故意的,是不是?”

    听着这无端的指责,方舟先是不解,而后明白过来,不由笑出了声,“明明是你自己想象力丰富,别赖我身上呀。”

    似是要惩罚他的歪脑筋,方舟将咬剩的一半泡芙,硬塞进他嘴里。

    诺亚狼狈地吞咽,嘟囔着说:“你非得喂我嘴里么?”

    “想让你尝一下味道。”

    说完,方舟的面孔刷地一下绯红。

    这糟糕的对话,怎么听起来那么耳熟?

    对面人一脸坏笑,看来今晚是逃不了一场口舌之灾了。

    方舟向服务员招手,示意买单。

    “这一顿我来请吧,认识你这么久了,还没请你吃过饭。”

    诺亚按住她的手,“哪有让女士付款的道理?”

    方舟冲他微微一笑,“我现在也是有工作的人了。难得我请你,你就让让我,不成吗?”

    付过了款,方舟又说:“也是为了谢谢你。B司的职位是你替我张罗的吧?”

    见他一脸茫然,方舟还以为他在装相,“你就认了吧。想不出还有谁,会多管我的闲事。”

    先前,诺亚的确有考虑过,黑进她的电脑,看看她投了哪些公司,再帮忙从中斡旋。可他深知,她个性要强,要是得知他随意插手,准会责备他,所以并未付诸实施。

    “真不是我。会不会是你那小个子朋友?她父亲不也是医疗公司的董事么?”

    “不可能是她。”

    杜依巴不得将她继续扣在自己的代购公司里帮忙,况且,她也不喜欢拜托自己的老爹帮忙做事。

    二人同时想到了一个人,对视一眼,又各自将目光移开。

    方舟不想提那人,觉得尴尬。

    诺亚不敢提那人,心中警铃大作。他早前的预感或许没错,他一直有一个潜在的竞争对手。

    那人做事周到细致,对她了解得透彻,能猜到无论她和她父亲的关系有多糟,她依旧打算未来从事医药行业,而南德的医药大厂,不过就这么几家,或多或少都有过合作,他只消找人挨个打好招呼就成。

    诺亚心中的不安感更甚,好像稍不留神她就可能会去往他处。

    “Giogio,我们现在算是什么关系?”

    方舟略感困惑,不知他为何冷不丁提这样的问题,反问道:“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

    虽然已经习惯了她以问话答问话的应对方式,诺亚仍觉得气恼,直言说:“从你的表现来看,似乎是见不得人的关系。”

    “现在这样的状态不好么?一旦公开,我势必得去结识你圈子里的那些人,还有你工作日晚上的那些宴会、活动,作为你的女友,我是不是也需要陪着你参加?万一你祖母知道了,给我一大笔钱,让我离开你怎么办?”方舟玩笑似地说,试图缓和此刻不悦的气氛。

    “那我会给你更多的钱,求你回来。”

    “切,幼稚。”

    “我不需要你融入我的圈子,可我想去认识你身边的人,你的朋友。”

    “我还没准备好,再过段时间吧。”担心诺亚坚持要求,方舟忙起身,“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诺亚看了眼腕表,“才不到七点,我包了场电影,看完再回?”

    小城图宾根只有八万多人口,配备的剧院、电影院之类的文娱场所,规模都相当迷你。

    凡是从国外引进的片子,在狭小的电影院内放映出的,几乎都是德语配音的版本,更来换去,只有那几个熟悉的声音,听着特别容易串戏。要是想看原声电影,还得刻意来隔壁这座稍大些的城市。

    今晚正巧在此,方舟欣然接受邀请。其实只要不再继续方才那别扭的话题,做什么都行。

    她挑了一部最近新上映的米国恐怖电影。

    电影刚开始没多久,诺亚便侧头咬住她的耳垂,轻轻地磨,极富耐心。

    起初,方舟还能勉强稳住心神,可他忽然改用舌尖舔.舐,逗得她一个激灵。方舟抵住他的脸,恼道:“别这样,好好看电影。”

    脸推开了,不安分的手却从衣领探进来。

    方舟不搭理他,专注地盯着大荧幕。

    电影的配乐氛围感十足,听得方舟心砰砰乱跳。可等音乐停下,她的心跳依旧猛烈。

    她试图继续无视拱在颈边作乱的狗子,可他滚烫的鼻息,使得她根本无法保持专注,最终还是没能挨住。

    “你确定这儿没有监控吗?”

    “确认过。没有。”诺亚说着,寻到她的唇,将她牢牢吻住。

    狗子的舌尖灵巧,指尖亦是活络。

    方舟情不自禁地挺起胸膛,让自己填满他的手心。不多时,眼眶犯潮,眼前一片雾蒙蒙的,屏幕上的画面已看不清晰。

    哎,算了,这破电影,不看也罢。

    自从正式进入高阶课程,二人已许久没再温习最初的过渡知识。

    方舟此刻被弄得有些燥热,捏住他右手手指查看。影院内光线太暗,看不大分明,于是问:“指甲都剪干净了?”

    “隔天就剪,一直都很干净。”诺亚在她手心轻挠,给她确认,自己所言不假。

    经他这么一挠,从手一路痒至心间,方舟低声呢喃:“那你等会儿,我去买包消毒湿巾来。”

    “我带了……”

    方舟扑哧一笑,“你准备得倒是充分。”

    “那必须的……”

    电影过半,方舟完全不清楚剧情进展,只看了个开头,还是挺好奇故事的后续。看来以后不能再和诺亚一块儿来电影院,还是得跟杜依一道来。

    喘息未平,手机铃不合时宜地响起。

    诺亚嗔怪道:“公共场合,怎么不静音?真没公德心。”

    方舟同样佯嗔回:“那你在做什么?还说我没公德心?”

    她掏出手机一瞧,正是杜依的电话。

    只听对方哀哀求道:“舟舟,你能不能马上过来一趟?”

    第47章 来去 不受欢迎的客人

    诺亚将方舟送至杜依楼下, 预感今晚要独守空房,仍不死心地问了一句:“我在这儿等你?”

    刚在电话里,杜依的声音明显带着哭腔, 又不愿在电话里解释究竟发生了何事。听得方舟自责万分:这几个月来,她光顾着自己恋爱和工作, 几乎完全将好友抛诸脑后。

    “你先回斯图吧,我今晚可能会留在这儿。”

    诺亚暗自叹息, 探过身,嘟起唇索吻。

    略显敷衍地,方舟仰头给了他轻轻一啄,匆忙下车。

    诺亚追着她迅速远离的背影轻唤:“我先回公寓。要是一会儿你打算回来, 就给我电话, 我来接你。”

    方舟抬手比了一个ok的手势, 头也没回。

    方舟手里也有杜依住处的备用钥匙, 象征性地敲了两下门后,立即开门进屋。

    见好友呆愣愣地坐在沙发上,又看到她面前茶几上的三根验孕棒, 方舟便猜出了大概。她快步上前,抱住好友僵直的身体安慰。

    杜依怔怔地望着茶几, 玩笑似地说:“舟舟, 你看上面那两条杠, 像不像以前漫画里那种怪物的眼睛,又细又长的?”

    “你先前一次例假是什么时候来的?”

    “大概一两个月前, 不记得了。”杜依个性大大咧咧,不大乐意记这种小事,加之她的经期本就不怎么规律。来时的第一天只有极少的量,且会以剧烈的腹痛宣告到来, 不会打得她措手不及,她也没费心去记录。

    “你先别自己吓自己,测出来的结果不一定准确,等明早去妇科医生那儿做了检查再说。”

    方舟环顾四周,屋内静悄悄的,半个人影都没有。

    “跟你同居的那个小学弟呢?怎么没见着他?”

    “他跑了。”

    方舟的心一沉,“这事,你告诉他了没?”

    “这人可滑稽了,嘀嘀咕咕地说什么,他可不确定这孩子是他的,然后就溜没影了。”杜依冷哼一声,“我又没打算让他负责。”

    还真没见过这么没担当的男孩。看来之前表现出的乖巧温顺的样子都是表象,本质还是一个责任心全无的懦夫。

    方舟在心中默默问候了他全家。

    在留学生圈子里,同居的情况不算罕见。在好山好水好寂寞的异国他乡,学业压力重,语言的屏障和文化的鸿沟往往难以逾越,两个人一起搭伙过日子,也好有个照应,彼此慰籍。

    短暂的欢愉或许是两个人共有的,但随之而来的,可能的困扰却往往只落在了女方身上。

    杜依侧身躺下,蜷起身,像小猫似地窝在方舟腿上。

    方舟摸着她的头安抚,柔声说:“你平时都挺小心的,怎么会出状况呢?”

    “有一回洗澡的时候耐不住就开始了。本打算买事后药,结果第二天忙着事,一下耽搁了。想着在安全期,应该不会有事,就没放心上。”

    在约会的阶段,各种细节都会留意当心,可真正同居在了一起,就免不了有克制不住的时候。一时的大意就可能引发严重的后果。

    方舟默默叹息,“你先休息吧,明早陪你去医院检查。或许只是激素紊乱……”

    可惜次日的检查结果并没有意外,胚胎已有近六周。

    此时的杜依已经可以平静地接受这个现实,表现得很是淡定。

    方舟既是心疼,又是担忧地问:“你打算怎么办?”

    “当然不能留了。”杜依语气坚定。

    在检查当日,不允许直接进行药.流,还需等待三日作为冷静期,以免患者做出仓促的决定,事后后悔。

    送杜依回去的路上,方舟接到了诺亚的来电,正在开车的她即刻按下拒接。本打算一会儿给他回电,可一回去她就开始研究怎么给杜依调理身体,全然忘了回复。

    直到午间,诺亚再次来电,“小个子她出了什么情况?”

    想着好友肯定不愿让其他人知晓她眼下的处境,方舟只含混地答:“她身体有些不舒服。”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又问:“我还在图宾根,你今天还回来吗?”他的声音轻微,显得姿态很谦卑,语气带了哀求的味道,可怜兮兮的。

    方舟的思绪回到前天晚上。不知为何,那晚的诺亚表现得格外动情,不仅对她说出了那三个字,事了了之后,也没能像往日那样及时撤离,而是在她屋里赖了许久,迟迟不愿离开。等到最后分开时,溢出了些许,流淌到床上,也沾了些在她腿间。

    理智上,方舟明白,那样应该不至于出问题,可还是去买了临时药服下,以防万一。

    她和诺亚的频次高,又格外激烈,她没法保证,自己不会陷入和杜依一样的处境。

    她暂时不想再见他,“今天不回了,下周三再说吧。挂了。”

    三日后,在签手术同意书前,原本毅然决然地打算“断舍离”的杜依竟犹豫了。许是她体内蓬勃的荷尔蒙作怪,迫使她舍不得做出抛弃的行为,心甘情愿成为滋养胚胎的巢穴。

    杜依放下手中的笔,抬眼看向好友,面露难色,“我改主意了。”

    方舟大惊,“养育孩子可不是过家家闹着玩的。孩子爹那么不靠谱,直到现在都没联系你,你确定一个人真能搞得定吗?”

    “没事,起码我还养得起。”

    “养孩子可不仅仅需要钱……”方舟及时收住话头。她自觉表态得太过明显,不该将自己的想法与意志强加到好友身上。十二周之前都可以合法药流,还有供她谨慎考虑的时间。

    “这样吧,先不着急做决定。这样大的事,你要不要跟你妈商量下?”

    得知了消息的杜母,隔着网线,冲着杜依劈头盖脸就是一通责骂。那副怒发冲冠的狰狞模样,方舟都怕她会从手机屏幕里直接蹦出来,对着杜依甩耳刮子。

    已经收拾好心情的杜依,不慌不忙地回:“妈,你要不要看一眼日历,今年是几几年?”

    杜母横眉竖目地问:“你什么意思?”

    “听你的话,我还以为现在还是封.建时期呢……”

    杜依的满不在乎的态度自然又引出杜母新一轮的怒骂。她骂得实在难听,方舟忍不住回怼:“这么说未免也太刻薄了。这事儿不能怪依依啊,又不是她存心惹出的事。”

    “你赶紧给我回国。”杜母先指着杜依的鼻子,又转向方舟,手指点个不停,“还有你,不是已经毕业了么?还留在那儿做什么?一道回来。立刻,马上!”

    未等方舟开口应答,杜依先一步将视频电话挂断,又摁下关机按钮,冲方舟一笑,“舟舟,谢谢你。”

    “嗯?”

    “你在我妈面前一向都表现得特乖顺,头一回见你怼她。”

    方舟急道:“哎呀,现在是扯这个的时候吗?你们还没商量出个结果呐。”

    杜依拉住她的手,满脸期待,“我决定了,我要留下它。”

    方舟无奈地笑,“你这是故意跟你妈唱反调吗?”

    眼中流露出憧憬,杜依说:“一个完完全全属于我自己的小人,你不觉得还挺美好么?”

    “孩子不是物件,不属于任何人。”方舟冷静地回。她不由感慨,孕期的荷尔蒙真有重塑大脑的本事,让一向理智的杜依也变得这般盲目感性。

    与满眼欢喜期待的杜依截然不同,方舟满腹担忧。她不愿好友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突然有了一生的羁绊,可她自己并未经历过这些,不知此刻的杜依在生理上、情感上承受着怎样的波动,自然无法真正感同身受,更没法替好友做出任何决定。

    思索片刻后,方舟翻出手机日历,“现在是第六周,再等两周,到6月21日,如果那个时候,你依旧决定留,我再陪你去二次产检,拿传说中的Mutterpass。”(类似于保健册的记录小本)。

    担心不受控的身心转变也有可能落到自己头上,方舟赶紧预约了妇科医生做皮埋。但她不巧正处在例假前夕,排期得等到下下周。

    到了这日半夜,方舟才忽地忆起,今晚本该去诺亚的住处。她看了眼时间,估计狗子此时应该已经睡下了,便没再联系。

    周五晚,许是经前综合征的缘故,方舟莫名有些烦躁。接到诺亚来电时,她应答的语气不甚和善。

    “这周末你不用过来,我仍旧住在杜依这儿。”

    “我已经到了,好久没见你了,一起吃顿饭,成吗?”诺亚似乎并未在意她的冷淡,依旧声气柔和地撒娇,“我想你了……”

    听到他软软糯糯的声音,方舟的心一软,可一瞥见歪在沙发上闭目歇息的杜依,心立刻又硬了下来。

    “我明天应该就来例假了,见了面又不能那啥,不如别见了。”

    “你见我,只是为了那啥吗?”电话那头的诺亚有些委屈,“你最近怎么了?是不是因为上次的不小心,惹你生气了?”

    实际上,诺亚的心思很细,对于这事格外谨慎。一旦有了游戏开始的苗头,他就早早做好防护,以免在热身赛时,一不留神沾了她。他还同步了她的周期,若是遇上危险日前后,他会在缴械前先一步离开战地。他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避免意外的发生。上周五那次,是他唯一一次松懈。

    思及此,方舟收敛了些无端的怒气,喃喃地说:“我没生气。”

    “我想来看看你。”

    “还是别麻烦了。”

    “那下周……”

    “到时候再联系吧。”方舟敷衍地回,挂断了电话。在做好皮埋前,她暂时不想见这个撩.人精。

    此时的诺亚实际上已经在杜依家楼下等候,本想给女友惊喜,可对方似乎并不打算领情。他望着亮灯的窗口看了一会儿,颓丧地垂头离开。

    第48章 花瓶 中看又中用

    周四下午的组会中, 方舟正讲解最新研究的汇总slides,突然被一通手机铃打断。

    方舟看了眼来电人,“抱歉, 是家人……”说着丢下翻页器,走出会议室接电话。

    “舟舟, ”杜依的声音颤抖得剧烈,“我疼得厉害……”

    “你叫救护车了没?”

    “我害怕……”杜依答非所问。

    “别怕, 我马上过来。”挂了电话,方舟立马跟上司告了假,驱车赶回图宾根,将流着血、已经疼昏过去的杜依送去医院。

    杜依体内这枚小小的狩精卵, 出现得令人猝不及防, 掉落得更是叫人措手不及。

    看着摆脱掉了麻烦, 在病床上安然入睡的杜依, 方舟心间竟有种如释重负之感。她不由地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自私冷血了。

    杜依醒来后,大夫耐心地解释安抚:“不明确具体的缘由, 你身上各项指标都正常,可能是精.子本身的质量有问题, 也可能是你近期压力过大。流产是孕早期常见的症状, 接近十分之一的宝宝都熬不过最初的十二周, 这在初孕的母亲身上发生的概率更高。

    请不要自责,你的身体只是还没有做好准备。未来在更合适的时候, 宝宝还会再来访的,别担心。”

    面色苍白的杜依无力地倚靠在方舟怀里,“我其实也闹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想留还是不想留。心里似乎是想的, 可这几天加班加点地工作,睡得很少,行动上似乎又是不想留。它大概是觉得,我会是个糟糕的母亲,先溜走了……”

    方舟轻拍她的脑袋安抚,“胡说,根本不是你的问题,明明是那人质量不佳。先不想了,养好身体要紧。”

    见好友的精神状态实在萎靡,方舟便提议前去附近的度假胜地Baden-Baden(巴登巴登)修养一段时间。

    周五晚间,诺亚再度打来电话。

    方舟不想多作解释,只说她依旧会留在杜依家中过周末,却不知此刻的诺亚,正站立在杜依楼下,望着漆黑一片的窗子,黯然神伤。

    周六上午,方舟陪着杜依一道,前去旅店底层的自助餐厅吃早饭。

    刚在窗边坐下,忽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门外的中央花园走来。六月的阳光有些晃眼,方舟起初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再定睛一瞧,不由惊得鹿眼溜圆。

    “好巧。”诺亚缓步走来,语气自然地打了声招呼,眼睛却极不自然地直勾勾地盯着方舟,好似在说:被我逮到了,你这个小骗子。

    机灵如杜依当然明白,如此巧合的碰面只可能是对方有意为之。又见好友此刻惊讶的神情中带了些喜,又有些慌,她便立即猜到,他们二人的关系想必是更进了一步,于是热情地招呼诺亚同桌坐。

    刚在方舟身旁坐下,诺亚即刻伸脚勾住她的脚腕,生怕她会跑似的。

    十余日未见,方舟面上虽没表露出来,心里还是想他想得紧,此刻也没有闪躲,反而绷直了脚面,勾住他另一只脚的脚腕。

    嗯,谁都别想跑。

    桌面下,两个人无声地较着劲,桌面上,方舟开口说:“依依,有件事,我还没跟你坦白……”

    诺亚的心猛地一跳:她这是准备,公开么?

    “诺亚其实是——”

    他挺直脊背,等待正式的介绍。

    “汉娜的弟弟。”

    听了她的话,诺亚的神气瞬间垮塌,整个人跟泄了气的皮球似地扁下来。

    方才还一脸喜悦和八卦的杜依,此刻的神色亦是骤变,打量着诺亚的眼神里意味复杂,有好奇,有质疑,更多的是警惕。

    但很快,她的面色又恢复如常,笑着打招呼:“先前听你介绍说自己姓何,还以为是华侨,倒没想到还有这一层的关系。”

    方舟用余光瞟见身旁人的姿态变化,意识到自己方才无意间又摆了他一道。她心中略感愧疚,于是在桌下轻拍他的大腿安抚,侧头柔声问:“什么时候到的?”

    “刚到。”诺亚将她的手按住,翻转过来,轻挠她的手心。

    方舟痒得不行,忙将手收回,“从斯图过来的?早饭吃过了?”

    “嗯,还没来得及。”

    方舟轻推一把他的胳膊,“你去取点吃的吧。这家自制的米布丁味道很不错,还可以请甜点师傅另外撒肉桂粉。”

    诺亚微不可见地扬了下嘴角,“你还想吃什么?我顺道给你拿来。”

    “我餐盘里的这些都吃不光呐。”方舟拿脚尖轻轻踢了他一下:别磨叽,快去吧。她还有话要跟杜依单独说。

    诺亚“嗷”了一声,假装被踢疼了,哀怨地瞪了她一眼,而后起身离开。

    他假意做作的小表情,逗得方舟抿嘴一笑。

    还未等她开口跟好友彻底坦白,杜依先一步笑问:“已经开过盒、验过货了?怎么样,好用么?”

    方舟讪笑道:“这么明显吗?”

    “你俩看对方的眼神都粘稠得快拉出丝来了。我都不知道你还会跟人撒娇。”

    “我哪里撒娇了?不是在正常地打招呼问候吗?”

    “你跟他说的每句话,尾音都颤颤悠悠地往上扬,听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杜依嘲弄道,“已经有些日子了吧?怎么不告诉我?”

    “抱歉,我没打算瞒你。只是觉着这事应该找机会当面告诉你,可这段时间我们碰面的少,也没怎么聊,后来又……觉得在这个时间点告诉你,不大合适。”

    “能大老远地追到这儿来,看来他还是挺在意你的,可他家里人能接受你吗?”

    “我没打算公开,也不需要他身边人接纳。况且我也没想着和他长久,现在这样玩玩就足够了。”

    说这话时,方舟的目光紧锁住不远处等待甜点的诺亚,眼中分明情意拳拳。

    见此,杜依不由笑她,“只是玩玩而已吗?”

    方舟略显局促地收回视线,“他哪哪儿都好,总感觉不大真实。你先替我保密,我不想让其他人知道,我跟他的事,尤其是家里人。”

    只有在方舟相关的事上,杜依的嘴才是有把门的。

    “那先前见到的Mia也是他们家的?难怪她说话的感觉多少有些熟悉,我还纳闷……”杜依面上的阴郁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八卦的兴奋,“你还没回答我呐。怎么样?好用吗?”

    方舟没好气地回:“什么好用不好用的?人家又不是拿来取乐的玩具。”

    “那看来是比玩具更好用了。”杜依立即读懂了她的言语表情,笑盈盈地问,“你感觉如何?有没有消除你对杏的心理阴影?”

    面对好友,方舟并没有什么好遮掩的。“你还记不记得中学时候我们读的那些言情小说?里头那些烟火呀,触电啊,浪潮啊之类的花里胡哨的描写,和他开始之后,我才知道,那些感受原来都是真的。”

    杜依笑弯了腰,伏趴在桌上,“看不出来啊,这小子挺有能耐啊。”

    “还有一夜七回,也是真的。”

    杜依毫不收敛的持续大笑,引得邻桌人纷纷侧目。

    方舟口无遮拦地继续夸赞:“他不光中用,还中看。白白嫩嫩的,还一直都干干净净的,像这样。”方舟敲了敲桌面上一个直筒状的白色花瓶。

    又肆意笑过一阵后,杜依终于止住了笑,假意嫉妒地嘟着嘴责备:“不带你这么炫耀的哈。”她拭去眼角笑出的泪,正色问,“你方才说的这些漂亮话有对他讲过吗?”

    方舟诚实地摇头。

    “哎,你这闷葫芦,夸奖的话你得亲口说出来。上一段失败经历没让你涨点教训吗?有想法就直说,有情绪就表达,别总把事憋在心里,人家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这些天都没见你联系他,看把你家七郎给急的。”

    方舟心里明白,好友的告诫有理,嘴上却嘟囔着抱怨:“你怎么净帮外人说话?”

    “人大老远跑来找你,你就冷着一张脸,像是不高兴见到他似的。”见诺亚走回,杜依起身说,“我先回屋休息会儿,你们慢聊。”

    即便杜依将位置空出,诺亚依旧选择在方舟身旁坐下,腿贴着腿,肩并着肩。

    “你们刚在聊什么,笑那么开心?”

    “在埋汰你呐。”方舟笑回,“你赶紧吃吧,一会儿出去逛逛。”

    她侧过脸,默默地看他闷头吃饭。真的是好久没见了,看着都觉得有些陌生了。

    思念的话就在嘴边,出口却成了责问。“你怎么寻来了?先前不是答应过我,不派人跟着我了么?”

    “没人跟着。我去查了你的手机信号,抱歉。”诺亚先是姿态诚恳地道歉,谦卑完了,又硬气起来,“不过也是因为你撒谎在先。你明明可以跟我说清楚小个子的情况,我能帮你们联系更专业的大夫。”

    “那是杜依的隐私,我怎么好随便告诉外人?”方舟没好气地白他一眼。

    “对你而言,我只是外人吗?”诺亚挑眉质问。

    方舟不答反问:“你怎么知道的?不是有医患隐私么?”

    “抱歉,我托人去查了她的就医记录。”诺亚的语气和软下来,“她恢复得怎么样?”

    “心情好些了,还需要点时间好好休养。”

    “看上去气色还不错,辛苦你照顾了。”

    说着,诺亚伸出手,揽住女友的腰。

    想着在这儿不会撞见认识的人,方舟便也抬手揉了一把他的头发。

    换作平时,她不会允许在公共场合有这样亲昵的举动,今日却没再闪躲。

    见状,诺亚得寸进尺,凑上来亲吻,却被她慌张地躲开。

    “你今天打算在这儿过夜吗?”

    “你在我就在。”

    “今晚我还是跟杜依一间房。”

    “我知道,我只是想过来看看你,没别的意思。行李还在车上,我现在去取,你在这儿等等我,成吗?”

    方舟随着他一道起身,破天荒地主动牵住他的手,“我跟你一块儿去吧。”

    第49章 久别重闹 很单纯地在车里聊天

    距离巴登巴登的旅游旺季还有些时日, 旅店旁的露天停车场里只稀疏停了五六辆车,冷冷清清,空无一人。

    太久没见诺亚, 又被他一路抵着手心细细摩.挲,方舟有些按捺不住, 扯了下他的胳膊,提议说:“我们先在车里聊会儿吧。”

    待诺亚坐定后, 她横跨一步,侧身坐到他腿上,双手搭在他颈后,把玩他柔软的发尾。

    诺亚抬手圈住她, 稍一用力, 将她又拉近了些。他双唇微抿, 嘴角轻扬, 似在嘲笑她的急切。

    “怎么忽然投怀送抱了?不继续冷着我?”

    只一句平平无奇的逗趣话,竟轻易让方舟心荡神驰。从前的她并不是重欲的人,每月拿玩具应付一次就足以满足需求, 可如今却像是患上杏瘾的病人,接连数日, 每晚梦里都在和他闹。眼下缓和症状的解药就在手边, 她亟需他来治疗。

    面对方舟突如其来的亲吻, 诺亚侧头躲开,笑眼弯弯地提醒:“安东就在旁边的车里, 还有其他跟着的人。”

    顺便暗戳戳地回敬她方才在餐厅里的躲闪。

    方舟收紧了环在他脖颈上的胳膊,“车窗不是隐私玻璃么?又不会被人看见。”

    “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可以亲密,看得见的地方就不行,是这个意思么?”被她无情地晾了两周, 诺亚心里属实憋屈,语气也不甚友善。

    这段时日她的态度确实冷淡了些,方舟拱了拱身,贴着他哄道:“有点想你了……”

    头一回听到她几近告白的话语,诺亚短暂愣了下,又逗她,“你是想我,还是在想它?”

    方舟收回一只手,拿指尖细细勾勒他的下颌线,诚实地答:“都想。”

    诺亚的双眸迅速蒙上一层水雾,语气却依旧不悦,“我说想你的时候,你挂我电话;你说句想我,我就要遂你的意么?可不能这么纵容你。”

    指尖上移,方舟点着他的心形唇尖,笑说:“你的嘴可真硬。”

    硬的明明不只是嘴,他却再度躲开她袭来的唇瓣。

    半点都招惹不动,方舟颇觉无趣,作势就要挪开身。

    诺亚一手圈紧她,阻止她离开,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勺,不给她闪躲的机会。难得的强硬之下,终于求得一次心心念念的长吻。

    在幽闭的空间内,一切的声音似乎都有回响,混在一起,荡在耳畔,敲击着心房,激动得不能自已。

    一吻过后,诺亚气息未平,抵着她的额头低声哀求,“以后别再这样了,好吗?别这么晾着我。”

    方舟闷闷地应声。她有些晕乎,不自觉地扭动腰身。

    诺亚向后微微仰头,望着她的眼眸湿漉漉的,“想在这儿吗?”

    “想,”方舟一下接一下地轻啄他的脸颊,“但今天暂时不行,我预约了下周去做皮埋。”

    “你害怕了?”诺亚把住她的腰,不让她再乱动,柔声说,“先前还纳闷,你怎么忽然冷淡疏远了许多,怎么都不愿见面,原来是因为这个。可即便见了,只要你不想,我也不会迫你,不是吗?”

    方舟轻叹,“可一旦见了你,我就会很想要,控制不住。我不想冒险……”

    听她再次说出难得的情话,诺亚心中积攒的怨气烟消云散,“怎么不跟我商量下?我去做手术就成。”

    方舟不敢置信,“你真不打算要孩子?”

    “先前不是跟你说过这事么?”

    “我以为你只是顺着我的意思说自己也是不婚不育,实际上还是想的。”

    “我真不想要。”

    方舟心中一荡,挪开身,将独属于她的玩具从布料的束缚中解救出来,在顶端最为脆弱处不停打转。

    随着她的动作,诺亚呼吸愈发粗重,头脑开始犯迷糊,险些开口坦白:在孩子的问题上,他确实没有撒谎,可婚姻……

    抓握住尚存的一丝理智,他赶紧将她挪去一旁的车座椅。

    “回去再闹,成吗?我不想在外面,小心被人瞧见。”诺亚侧身给她系上安全带,又塞给她湿巾纸。

    方舟暗笑:老古板。

    在杏方面,诺亚似乎是个矛盾体,大多数时候表现得很开放,什么都愿意和她一起尝试,可有些时候,他又表现得相当拘谨。

    诺亚定了定神,问:“你打算一会儿去哪儿逛?”

    “听说这镇上有两处著名的混浴场所,好奇想尝试一下。”

    诺亚面色一沉,“是textile-free的那种吗?”

    “是啊,据说泡浴的都是老人家,不会有人故意搭话骚.扰。大家各顾各的,没什么约束,氛围很轻松自在。”见他一脸嫌弃的反应,方舟笑问,“怎么,你介意我在别人面前裸.露?”

    心中暗笑:上回礼服裙子被他暴躁地扯烂,这回什么都没有,看他能怎么折腾。

    诺亚撇撇嘴,“你自己的身体,你想怎么处理是你的自由。上次那么要求你,是我不对。只是我不大喜欢在家以外的地方光着身,如果你真想去,我可以陪你。”

    曾听Mia提起,诺亚中学时候被集体霸凌,混小子们将正在洗澡的他绑在淋浴架上,还拍下了照片转发取笑。或许正是因为这段经历,他对公共场合的裸.露格外排斥。

    即便不乐意,他依旧愿意作陪。方舟抬手捏了把他那柔软的脸颊肉,“那还是不为难你了,保守又古板的小宝贝。”

    刚给她系上安全带的人,此刻又把她从带子缝隙里捞了出来,架到身上,贴着她的耳廓轻声问:“你方才喊我什么?”

    方舟大窘。

    无意识脱口而出的称呼,他怎么就较起真来了呢?

    她耳尖粉了,扭转过头,刻意不去看他,余光却瞥见他拿湿巾擦了手。

    为了配合,方舟调整了下坐姿。

    诺亚却不急着继续,坏笑着问:“真的想我了?”

    方舟拉住他的手,想用身体给他回答。

    到位了,他却没有认可她湿.润的答案,又问:“想不想我?”他分明已经感受到了她紧密贴合的思念,却还明知故问。好像她给出的反应根本不够,非要她点头说出来,才能作数。

    虽已水漫金山,她依旧倔强地摇头,“不想。”

    “一点都不想么?”

    因他猛地施力按压,方舟忍不住轻哼出声,却依旧嘴硬说:“嗯,一点都不想。”

    方舟不愿他再开口追问,凑首封堵住他的唇。她扶住他的前臂,感受着他因持续发力而绷紧凸起的青筋……

    只一会儿的功夫,方舟软绵绵地伏靠在他肩上,全身无力,像是被抽去了筋骨,“回房间吧,车里实在太热了。”

    悬着的心此刻终于有了扎实的落处,诺亚用手背擦去她额上细密的汗珠,笑问:“你都没动弹,怎么出那么多汗?”

    这样冷淡斯文的一个人,一旦热情起来,就彻底变了副模样。她每次给的反应都很足,像是对他付出的褒奖,听得他心神荡漾,忍不住逗她,“你知不知道,这辆车完全不隔音。”

    方舟握拳捶他,却使不上力,结果表现出的撒娇意味远胜过气恼。

    宽大的手掌包裹住她的拳头,柔软的唇瓣也再度将她锁住。

    狭小的空间里盈满了淡淡的肉桂香气,甜滋滋的,诺亚舍不得离开,拥着她继续温.存。

    同样的空间里,方舟闻嗅到的却是一股浓烈的木质香气,好闻得她理智出走。一波刚平,一波又起。她双手缠着他的脖子,动.情地呢喃:“我想要……”

    “我手头没桃。”

    “我包里有……”他大概是有魔力的,将她从一个清心寡欲的淡人变成贪得无厌的疯子。

    她一直有着坚硬的外壳,少有的破壳而出的柔软令诺亚分外着迷。可他依旧克制地挪开她,顺着她的头发安抚,试图让她冷静下来。

    他可不想因一时的冲动,再被她晾上十天半月。

    待方舟平静下来,他却仍旧精神抖擞。怀着投桃报李的心思,方舟将被禁锢的玩具再次释放出来,见他这一回没再抗拒,笑问:“你现在不怕被瞧见了?”

    诺亚拿脑袋蹭了蹭她的面颊,用讨饶似的口吻说:“怕得很,你得罩牢我。”

    方舟胡乱摆弄了两下便收回手,顶着他的鼻尖,露出俏皮的笑,“太大,我罩不住。”

    诺亚一声叹息,埋在她发间闻嗅她的味道,“你可真是会磨人。”

    方舟拍拍他,催促道:“走吧,去登记。”

    诺亚拉拉链的手顿住,略显困惑地抬眼看她。

    “前台登记啊,你不办入住吗?”

    他一瞬间的失神,让方舟略感不安,可这种不安,很快就被新一轮游戏的愉悦取代。

    说好要在镇上逛逛,最后还是泡了汤。二人在屋里腻歪,转眼就是大半天过去。

    风停雨歇,诺亚趴在床上,查阅皮埋相关的研究报导,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待方舟洗完澡出来,他立刻坐起身,拉着她的手说:“你把预约取消吧,副作用挺大的。”

    方舟先前查过相关的副作用,心里已有了准备,却仍假意好奇地问:“有什么副作用?”

    “内分泌紊乱,情绪起伏,抑郁,失眠,还会影响食欲,爆痘……”

    方舟眉毛一扬,“怎么,我烂脸了,长胖了,你就嫌弃我了吗?”

    “不会,我只是担心你的健康状况,怕你又开始饮食失调。”诺亚说着,单手搂住她的腰,给她看植入的手臂图片,“我也不想你在身体里放置异物,看上去怪吓人的。”

    方舟点着他的鼻子逗他,“你不也经常往里头放东西么?我也没觉着恐怖啊。”

    诺亚嘟囔着说:“把你吓成那样,我哪里还敢再放。”

    方才二人虽然闹腾得欢,但也只像他们最初时那样,仅限于边缘。

    “我去做手术,微创,就几分钟的事。”诺亚即刻给他的医生去了电话,预约术前的体检。

    从私心上说,方舟自然是希望他去做,可那毕竟是他的身体,关乎他自己的未来,理应由他自己来做决定。因此,她没敢明确表态,却不想他这么爽快地定下了手术日期。

    方舟懒懒地躺在床上歇息,见他挂了电话,又问:“你不先了解下有什么副作用么?”

    “不会有什么问题。”诺亚滚进她怀里,贴着她继续腻歪,“要是手术出了状况,你不会不要我吧?”

    虽然他技术学得高超,光用其他两样就足以让她眼泪汪汪,昏头转向,方舟仍不遗余力地逗他,“如果东西坏了的话,那我可能得考虑一下,要不要退货。”

    诺亚搂紧她,哀叹一声,“要你说句好听的话,怎么就这么难呐?”

    第50章 微创 亲密无间

    游戏过程中的二人格外专注, 谁都没留意到搁置在一旁的手机的动静。等事后方舟拿起手机查看时间,才看到杜依发来的午餐邀约。她瞅了眼发送时间,已过去了近半小时, 忙给好友回了电话。

    “消息提示音调轻了,没注意到, 怎么不直接打电话来?”

    杜依在电话那头嘿嘿地笑,“想着你和你家狗子应该正忙着, 没好意思打扰你们。我已经找着一个饭搭子了,聊得挺乐呵,你不用管我啦。”

    “对不住啊依依,我马上过来。”

    等赶到了杜依所在的餐厅, 方舟发现, 杜依口中的饭搭子不是别人, 正是陪同诺亚前来的安东。二人一面吃着, 一面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言笑晏晏。

    见此情景的诺亚,不由地啧啧感叹:“头一回见他待人这么和颜悦色, 铁树终于也开花了。”

    听出诺亚话里的意思,方舟难以置信地问:“安东他没恋爱过?”

    “至少在我认识他的这十年里, 没见他有过交往的对象。”

    “他多大了?”

    “88年的。”

    方舟暗自点头。杜母尤其喜欢给杜依介绍88年的相亲对象, 因她始终迷信地认为, 属相是龙的男生,跟属鸡的杜依最为适配。

    本着对好友负责的态度, 方舟继续打听,“像安东这样相貌周正,做事靠谱的男子,怎么会没有恋爱对象呢?”

    听不得女友夸赞别的男子, 诺亚一脸嫌弃地吐槽:“他就是个工作狂,你会愿意跟一个一天工作16小时的人交往吗?”

    见方舟皱了下眉,他才忽觉,此时似乎应该帮好友说些好话,于是话锋一转,开始不吝惜地赞扬:“人确实靠谱,相处起来很有意思,头脑也聪明,他陪我一块儿念的本科,结果毕业是Summa Cum Laude(最优级),妥妥的学霸。今年年初出售的公司,他也是初创人之一,有三分之一的份额。”

    “那他没犯罪记录吧?有没有暴力倾向?”

    “没有。他处处都比我厉害,起初都不敢让他在你面前晃悠,就怕被你惦记上。”诺亚一本正经地说着玩笑话。

    方舟眼珠一转,“那我们现在是不是应该让他们单独聊?”

    诺亚点头应和。

    周日离开巴登巴登前,方舟依旧有所顾虑,不放心地跟好友确认,“你一个人留这儿,真没问题吗?”

    “你知道我的,等再住几天,这酒店里的人八成我都认得了。”杜依的面色已经恢复了以往的红润,安慰似地冲好友笑,“况且我也不算是一个人,这不还有个饭搭子呐。”

    传说中的工作狂安东,已破例向他的上司诺亚,提了一周的休假申请——

    回到公寓楼,方舟先去了趟二楼的住处,收拾行李衣物。不想进屋后却发现,自家沙发上竟坐着一位不速之客,还是位她怎么都不会猜到的客人。

    Sophie见她独自进门,起身迎接打招呼。这一次的握手,她脱下了手上常戴的蕾丝手套。虽然脸孔上的沟壑都可以用科技手段填充丰盈,可手上的纹路却未能加添平整。

    在见到女巫的一瞬,方舟已匆匆打起了腹稿,预备解释她和诺亚只是暂时的伴侣,不会影响她老人家对于诺亚的期望云云。

    可女巫一直没再开口。

    “您想喝些什么?”方舟客气地问。

    “洋甘菊茶。”

    方舟顺理成章地躲进厨房,赶忙给楼上的诺亚发去求救消息。

    女巫很文雅地道谢,接过她递来的茶杯。

    方舟也给自己泡了一杯茶定神,刚喝了一口,就听客人蓦地开口:“你打算要孩子么?”

    这问题实在唐突,方舟咽下不满,委婉地答:“目前没有这个打算。”

    她尚不清楚老太太的身体情况,怕坦白说了诺亚的绝育计划,老人会承受不住,在她这儿直接晕死过去,到时候要是追究起她的刑.事责任可就不好了。

    Sophie姿态优雅地侧过身,端着手,抬眼瞅她,“你要不要考虑下,和诺亚有个孩子?”

    忽听此言,方舟惊得嘴里一口水险些喷出来,勉力咽回去时又被呛得直咳嗽。

    这老太太疯了么?怎么完全不按常理出牌?还以为她是来棒打鸳鸯的,怎么开口直接就是催育了?

    方舟咳个不止,抚着胸口,好不容易顺平了气,抬起脸,斜眼瞧她:要孩子做什么?也没见她有多宝贝自己的儿孙。

    “你可以开个价码。”

    老人不可一世的傲慢态度惹恼了方舟。她简短又坚定地回:“我不是生育工具人。我的身体,无价。”

    Sophie紧抿着唇,似也起了怒意。

    好在这时,诺亚及时出现。见到不请自来的家人,他面露不悦,冷声问:“您怎么来了?”

    其实早在马术赛后的周一晚间,祖孙二人就有过一次不怎么愉快的对话。

    那日,Sophie破例亲自去了诺亚在H庄园的住处,进门便问:“那个叫方舟的女孩子,是你的女友?”

    “您听谁说的?”诺亚虽不愿掩藏,可仍依从方舟的要求,选择保密。他手下人的嘴巴也都严实,不至于去告密。

    “周五在马场,你们被人瞧见了。”

    当时小情侣二人隐在角落里,光顾着动情地逗.弄彼此,并未留意到周边的情况。

    Sophie面色阴沉,“我不欢迎有病的人进入我们家庭。”

    诺亚冷笑着回:“那你可得把你的宝贝儿子Leon也赶出家门。”

    Sophie将手里的一叠文件资料丢给他,“查到了她从前的就诊记录,她十几岁的时候就因为重度抑郁和神经性贪食症住过院。你希望你未来的妻子跟你母亲一个样儿吗?”

    诺亚暗嘲:人家压根不愿做他的妻子。

    “她得的又不是什么绝症,是可以控制和治愈的,她现在的状态也很好。更何况,这个家里,不是人人都有病么?”

    Sophie震怒,抬起手,险些控制不住,挥他一个耳光。

    诺亚见状,索性伸长了脖子,眼神挑衅:你打呀。

    Sophie默默收回手。自从Louis和诺亚父子统一战线,她不再是那个备受尊从的话事人,处境开始变得有些被动,说的话也不像过去那般有分量。

    诺亚的态度一如既往的强硬,“要么接纳她,要么就让我一辈子戴那尾戒。您自行选择。”

    原本,Sophie已经接受了现实,还自我安慰,傻孙子只是没有经验才会对初恋如此上头。可昨晚竟从他的家庭医生那儿得知,诺亚预约了要做手术,今早赶忙火急火燎地赶来质问。

    诺亚跟方舟道了歉,将自己的祖母请上了三楼。

    她的来意,诺亚心知肚明,不屑地耸耸肩,“即便你现在逼我生了,你能保证过了三十年,六十年,我的孩子,孙辈们也能按照你的意愿,乖乖繁衍吗?何况我们家有那么多旁支,您所谓的‘高贵血脉’不会断,不差我这一条线。我还记得小时候听您评价说,我身上的血液已经被别的血统“污染”过了。”

    被翻出了陈年旧账,Sophie又恼又急,面孔憋得通红。

    诺亚又说:“你要是封了所有正规手术的门路,那我只好去资质不全的诊所,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都能达成我的目的,您说呢?”

    见祖母一副快被气厥过去的模样,诺亚这才想起方才出门时,方舟小声地提醒:看她年纪挺大了,你说话还是悠着点。

    于是收敛了嚣张的语气,“等我以后改变了心意,还可以重新复通。您就别干涉了。”——

    待到周三晚间,方舟再见到诺亚时,他已经挨过了刀,歪在她怀里哼哼唧唧地求安慰。

    方舟抚着毛茸茸的小狗脑袋,“不是说安排在周五么?我还打算陪你一块儿去的。”她查看了他的伤口,“疼吗?”

    “疼死我了。”为博取怜惜,心机小狗故意夸大其词。

    方舟眉头轻蹙,“真的么?”说着便上手抚慰。

    诺亚忙躲闪开,“不疼不疼。今天不能随便动,否则该真疼了。”

    数日后,空置了许久的小屋迫不及待地敞开门迎接,可恢复好了的客人依旧迟迟不愿进门。

    等得有些焦躁,方舟勾腿锁住他,不满地咕哝:“不是说等两周就可以了么?”

    “上午刚复查过,还没清零呐。”

    “那你戴桃进来。”方舟软声求着。

    “再等等吧。”诺亚一脸坏笑,“你怎么看起来比我还饿啊?”

    距离上回都有一个多月了,她能不饿嘛?都快要饿慌了。

    终于——

    “连续两次复查都是零,”诺亚兴奋得直哼哼,“终于可以不用隔着什么了。”

    方舟一把抱住扑进怀里的小狗,“真有那么大差别吗?”

    “心理上应该是很不一样的,身体上就不知道了……”他嘿嘿直笑,眼神里都是:赶紧试试吧。

    很不合时宜地,方舟想到了万花丛中过的Leon,心中生了畏惧。她点着诺亚的鼻子,告诫道:“你别在外面沾花惹草,我不想得病。”

    “不会的,我只认你一个主人。”诺亚按捺住激动的心,垂首思考她方才的话,又说,“如果你有顾虑的话,我可以继续戴,没关系……”

    “我姑且信你。要是以后体检出了问题,我就打断你的狗腿。”方舟挥着小拳头,假模假式地威胁。

    “可以。”诺亚轻咬她的手指,“我不会给你家.暴我的机会。”

    于是,在依旧亮如白昼的夏日夜晚,内卡河畔,一只满心欢喜的小狗和一只满腹好奇的小熊,缠住彼此,共同探索亲密无间的快乐。

    彻底心无旁骛的欢闹过后,诺亚仰起脸问:“验过货了?如何?”

    方舟抚着他的面颊,轻声笑:“这么在意用户体验么?”

    她方才的反应其实已经给了他最积极的反馈,可他还是想听她亲口说出来。

    “作为唯一的用户,不能给个评价吗?”

    照理说,没了阻隔降低敏感度,他应该会完事得快些,没想到依旧那么能熬。

    “不退货。”方舟隐晦地夸赞,又问,“你自己觉得怎么样?有差别吗?”

    “差别大了。”被掏空时的诺亚精神极为脆弱,压根不愿离开她。可从前他哪里敢这么做?唯一一回大意了,还被她打入冷宫,疏远了半来月。现在好了,他可以一直赖在屋里不走。

    “谢谢你,诺亚。”方舟由衷地说。

    “我爱你,Giogio。”这三个字现在几乎成了他的口头禅。

    他说得过于频繁,以至于方舟如今回应起来,已经没有任何负担,但她说的始终都只是语意不详的“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