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新年 结束拉扯?
待方舟和诺亚回到客厅时, 那对小情侣已不见了影踪。
杜宾和德牧懒洋洋地趴在角落里的地毯上,眯着眼,似睡非睡, 听见有人进屋也没费神抬头。
方舟踱步至挂有槲寄生枝叶的那扇窗前,侧身在低矮的窗台坐下。
依照习俗, 此刻的她,不可拒绝他人的亲吻。
她的意图已经表达得相当直白, 诺亚却选择了不予理会。他倚靠在一旁的沙发椅背上,默默看着她,若有所思。
片刻的静默后,诺亚忽然开口:“最近在考虑把米国的公司卖了。”
方舟略感惊讶, “你一手建立起来的, 真舍得吗?”话出口, 又觉得她这个门外汉, 不该给他任何无用的建议,“抱歉,这是你自己的决定, 我不该妄作评断。”
“我不是圣人,没法兼顾两头。”
他似乎话里有话, 可方舟已无心去猜。
见方舟不应, 诺亚又问:“听说你已经交了论文?是不是快毕业了?”
“只是初稿, 我导师要求严苛,后面肯定还得费功夫修改。”方舟颇觉诧异, “你怎么知道?该不会是在我电脑上偷装了追踪软件之类的吧?”
“至于么?我又不是什么控制狂。我跟穆勒太太打听的,这两个月不是一直都没你的消息么?”
诺亚站起身,走近了几步,在窗边停下, 侧头看她,“你打算毕了业就回去,是吗?”
方舟默默点头。
诺亚又挪近了半步,伸手理了下她被风吹乱的头发,轻声问:“你是想回去见他吗?”
“谁?”方舟没能跟上他的思路。
“你的旧友。”
方舟这才反应过来,哑然失笑,“我只是单纯地想回国。换作你,离开家乡六年半,难道不会思乡心切吗?”
刚问出口,她便意识到,对于在三个国家长期定居过的诺亚,这可能不是一个妥当的问题。
“我不清楚哪里才是我真正的家乡。”诺亚略显伤感,“你能不能再多留一段时间?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替你安排工作……”
“不需要。”方舟不假思索地回绝,可又觉得他分明是出于好意,自己的态度未免差了些,又补充说,“是走是留,都看我自己的安排。”
语气似乎依旧不善。
得了她果断的回绝,诺亚一脸委屈地开始了哼唧,“非走不可么?能不能再多留一年?半年也成……”
许久没听他用这种口吻说话,方舟一时失了抵抗力,心不可控地软作一团。
她伸腿踢了下他的脚尖,“好好说话,不成吗?”
方舟放柔语气,坦诚道:“我11年就离开了,国内的发展日新月异,反观德国,这么多年几乎一成不变。就像温水煮青蛙,我怕再待下去,就跳脱不了这样安逸的环境,也适应不了国内的生活。”
一直以来,诺亚的种种表现,显然是在意她的,可又没那么的在意,至少没到让他忽略出身背景,坦然追求的地步。
今日,即便是带她来见朋友,他依旧藏着掖着,生怕被外人发现。介绍她时,也只说是Mia的朋友,而非是他自己的。
方舟心中明了:兔子确实能跟兔子一起玩,可也得是同一种类的兔子才行。
经过时间的沉淀,悸动终会止息。此刻的她,忽然感到了些许厌倦。她不想再继续跟他耗下去,是时候捅破那层窗户纸了。
“为什么希望我留下?你是打算跟我正式交往吗?”
诺亚没料到,她会这么直白地问,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觉得我们真的合适吗?如果恋爱,又能持续多久呢?如果未来注定会分开,那还有开始的必要吗?”方舟连珠炮似地一通问。
诺亚冷着脸问:“人终究会死,那还有活着的必要吗?”
这狗子,倒也学会呛人了。
客厅内大摆钟的指针已接近十二时,此刻的方舟只想尽快结束这段不明不白的拉扯,以全新的姿态步入新的一年。
“还有一点,我觉得有必要告知你。你似乎有组建家庭的想法,可我并没有那样的打算,也不希望抚育孩子。我可能不是你理想的交往对象。”
本以为会是一锤定音的终结,可她得来的回应,却与以往大不相同。
既非困惑地询问她缘由,亦非令人作呕的casual s.ex的邀约,而是颇为意外的、格外真挚的喜悦。
“你真是这么想的?”诺亚俯身把住她的肩,一双琥珀眼洋溢着兴奋,“那真是太好了!我也没打算有孩子。”
方舟被这未曾预想过的反应吓住,疑惑地问:“可你方才分明说,Nils一家人是你心中美好家庭的范本。”
“我憧憬的只是E夫妇二人的恩爱生活,他们在Nils到来之前,就已同舟共济度过了二十余年。Nils不过是他们生活里锦上添花的一小部分。”
明知不该,可喜悦之情过甚,诺亚还是情不自禁地半跪在她面前,抬眼仰望她。
方舟呼吸一滞,不敢直视他炽热的眼眸,偏开视线,喃喃道:“我不确定你这么说是出自真心,还是单纯顺着我的话讲。之前怎么没听你提过?”
“你待人温和、博爱,我想当然地认为,你未来有做母亲的计划。我不知该怎么跟你说我的想法,怕你觉得我对待你不够认真,只是玩玩而已。”
这些话,配合他热切的神情、谦卑的姿态,已是毋庸置疑的告白。
明明抱着放弃的心态,却得到了突如其来的肯定答复。方舟只觉心中似有一架鼓,被人咚咚地敲击着,猛烈且迅速。
她不大习惯被这样强烈的情绪席卷,于是用逗弄掩饰喜悦,笑问:“你是认真的?不联系也不见面,我可看不出你有多认真。”
诺亚站起身,嘟囔着说:“你以为我不想联系你么?”
他的回答,将方舟从飘飘然的云端拉回现实的地面。
他想,但不会不顾一切地想。
那她也不该,因他的一番甜言蜜语而沉醉。
方舟迅速冷静下来,面带狐疑地问:“方便告知我,你不要孩子的缘由么?”
“高中时候,我在课上感受过一次分娩模拟体验,那种疼真是永生难忘。生育对于生理、心理都是极大的煎熬,我不舍得你经历这些,也不希望有任何失去你的可能。这是其一。
我母亲其实并不想仓促结婚,可因为有了孩子,她还是接受了求婚。也因为我和汉娜,她在婚姻当中忍耐了许多年。我不希望你陷入同样的困境,这是其二。”
方舟暗忖:她曾赞叹Leon的情话说得高超,没想到她的狗子才是暗藏不露的高手,听得她不由地再次飘升至云端。
“还有一个相当自私的缘由,”诺亚挠头讪笑,“我不想任何人介入我们之间。”
方舟皱着鼻子,啧啧感叹:“这才是最真实的原因吧。你这人,嫉妒心真是可怕。”
十二时的钟声终于响起,提醒他们,新的一年已悄然而至。
方舟抓住他的衣服下摆,轻轻摇晃,“你有什么新年愿望么?”
“希望你能好好吃饭。”诺亚脱口而出,似乎早就备好了回答。
“我以为你会说,希望我留下。”方舟眼中湿润,泛起比平时更加明亮的水光。
“等这头料理好了,我再去找你就是了。”
方舟暗笑:他的心理建设倒是迅速,才一会儿的功夫,就能调理妥当。
听他语气笃定,她忍不住逗他:“等你去了,结果发现我已经跟别人跑了怎么办?”
“再把你追回来。”
“再追回来?你的意思是,现在你已经追到手了?”方舟笑眼弯弯,“我可什么都没答应呐。”
诺亚的嘴拱成了倒U型,“你非得这么欺负我么?”
呀呀呀,怎么又委屈上了?
“好好好,我答应你。”方舟淘气地将话锋一转,“我答应你,会好好吃饭。”
诺亚点了下头,勉强接受她讨巧的回答,“你呢?有什么新年愿望?”
方舟略作思索,“希望你可以平安。”
“我以为你会说……”他止住话头。
方舟面露忧色,“你最后能全身而退吗?”
自从那日见到了失智的Oskar,她心里始终替诺亚捏了一把汗,但她从未在明面上提及心中的担忧,也从未过问事情的进展。
诺亚将她皱起的眉心抚开,“别担心,我答应你,我不会有事。”此刻的他其实并不能完全确定,但回应的语气却很坚定。他不希望她替自己担忧。
方舟抬眼望向头顶的槲寄生,“许诺的事,似乎要盖过章才能生效。”
诺亚会意,俯下了身,缓缓贴近。
鼻尖相触时,他却停了下来,轻声询问:“可以吗?”
方舟微微一笑,“槲寄生说可以。”
诺亚结实地触了一下,但点到即止,快速挪开了唇,又在她额角落下一吻,轻声道:“时间不早了,你回屋休息吧。”
轻柔的声音,像羽毛般轻盈地飘落在方舟耳廓,跟小猫爪子似的,挠动了她的心窝。
她拉住他,示意他在身旁坐下。她将他毛茸茸的脑袋按在肩头,抬手把玩他的头发。
杜宾的毛发又短又扎手,德牧的被毛粗糙,摸起来都不及身边这只卷毛狗来得舒坦。
“再这么下去,我要被你撸秃了。”诺亚哼哼唧唧地抱怨。
他上辈子可能就是条德牧,人前凶相毕露,私底下软软糯糯。
“秃了又怎样?我又不会嫌弃。”
“把我毛撸没了,你会对我负责嘛?”
这是在存心套她的话么?
方舟暧昧不明地答:“我会对你的毛发负责。”
空气中弥漫着香甜的肉桂气味。
方舟终于理解,他为何那么喜欢肉桂的味道。
温馨,甜蜜,恰如此时。
在旧年的末时,新年的伊始,都能听到他的声音,闻嗅到他的气息,享有他的陪伴。
这种感觉,相当美妙。
第32章 生日 光是这样,就能满足我么?
心意明确, 方舟本以为接下去自然是相处交往,却不想诺亚依旧将她晾在一边,十几日过去, 始终不闻不问。
这不禁让她觉得,跨年那一晚发生的种种, 或许只是一场她臆想出的梦境。
既然他不主动问候,方舟也懒得去在意。眼下于她而言, 最紧要的压根不是恋爱,而是毕业。
长假过后没几日,导师K教授便回复了邮件。不出所料,文章中有不少需要修正之处。
方舟打开文档一瞧, 密密麻麻满是批注, 皆是K教授给出的改进意见。
她心头一暖。对待一个普普通通的研究生, 导师本不必如此费心。
一月十三日, 方舟迎来二十五周岁生日。
一天过去,唯有寥寥数人,依旧记得她的生日, 给她发来了祝贺消息。
人生中遇见的大部分人,即便一时热络, 最后都不过是匆匆过客。
母亲的祝贺邮件跟往年一样, 压着凌晨的时间点发来, 邮件的内容每年都一字不差。想必不是母亲大人还记得她的生日,只是邮箱设置了定时重复发送功能。
傍晚, 学姐曹璐受邀来方舟的住处庆生。她是图大在读博士后,87年生人,原本在国内一家三甲医院做骨科大夫。
二人一面闲聊,一面准备着晚饭, 忽听外头有人开门入屋。
方舟只觉心跳似是漏了一拍,探头朝厨房外张望,却见杜依火急火燎地走来。
“你不是下周一才回来么?”
“我怎么会错过你的生日呢,舟舟?”杜依笑盈盈地看着她,又问,“你怎么一副失望的表情?不高兴见到我么?”
方才有一瞬,方舟还以为进门的会是诺亚。即便是短暂的失落,也没能逃过好友的火眼金睛。
杜依刚落地不久,忘了和她母亲的通话约定。人刚坐下,杜母的视频电话就急不可耐地追了过来。
例假首日,杜依痛经得厉害,举着手机嗷嗷叫唤。
方舟赶紧去抽屉柜里找来了止疼药,听得杜母在电话那头絮叨:“跟你说过多少次了,生过了孩子就没那么痛了。”
杜依疼得伏在桌上,有气无力地轻哼一声,“怎么?为了尝口醋,我还得费劲擀面包饺子?”
挂了电话,门铃忽地响起。
两位不速之客静侯在门前。
“生日快乐,舟。”Mia踮起脚,亲吻方舟的面颊。她说的是中文,应该是跟诺亚现学的,咬字生硬得可爱。
她身后的诺亚向方舟伸出手,轻握了下,“生日快乐,Gio。”
他神情淡漠,客气疏离得好像跟方舟完全不熟。
Mia递上一张贺卡,上头的字迹歪歪扭扭的像是在画图,但一笔一划都很认真,看得出写字人的努力。
方舟看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辨认出正中的四个汉字:恭祝芳辰。
“你亲自写的?真难为你了。”
“这么写对吗?”猫小姐一脸期待夸夸的表情。
“要听实话吗?”方舟笑问,“可能有文化的老太太会这么说,但还是谢谢你的用心。”
这自然是身旁的诺亚撺掇她这么写的,Mia气鼓鼓地挥拳冲他胸口来了一记,“赶紧送礼吧。”
诺亚掏出一个巴掌大的方盒,打开,递到方舟面前。
看到盒子上的标牌,方舟便知,这又是一份她没法坦然接受的礼物。
“你确定要送我吗?等你生日的时候,我可回不起这么贵重的礼。”
“算是这小半年你替我看房的谢礼,不需要回礼。”诺亚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好像真和她没什么私情。
方舟身后的杜依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催促道:“戴上看看呗。”
诺亚走近半步,向方舟摊开左手,“可以吗?”
方舟未作扭捏,拉起衣袖,自然地搭了上去。
他纤长的手指在她手腕上合拢,明明不用使劲,他却抓握得很紧。
方舟呼吸一滞,忽地忆起在布里恩茨那晚,他的手也是这样,牢牢扣住她的手腕……
稍一恍神,表已套在她腕上。
金属冰凉的触感,冻得方舟不由深吸一口气。顷刻间,好闻的冷杉气息侵入她的呼吸。
啪嗒一声,扣上了。
方舟心头似乎生出一把锁,随之咔哒一声,锁上了。
腕表设计独特,表面部分衔接的链条相当纤细,到手腕内侧却开始逐渐加宽。表带刚好能遮掩住她不愿示人的伤疤,长度也被调整得恰到好处,像是专门为她量身定制的。
诺亚捧着她的手细细端详,“挺合适的。”
方舟顿觉心慌,急急收回手,“谢谢你。”
诺亚手上的力道未松,食指抵住她的手心,重重划过。
过于刻意的举动激得她轻颤了一下,面孔微微发烫。
“抱歉Gio,今晚有提前定好的活动,我们得走了。”Mia匆匆作辞。
“稍等我一下,我想借用下卫生间。”
诺亚抬步进屋,嘴角挂着不易察觉的浅笑。刚进去不出几秒,他又探出头来问:“Gio,洗手液好像空瓶了,你这儿还有备用的么?”
明知他没安好心,方舟依旧配合地进了洗手间,点头默许他关门的举动。
她按住按压泵,挤了些洗手液在手心,“这不是还有么?”
“只是想抱抱你。”
诺亚走至她身后,张开双臂包饶住她,抓起她的手,打开龙头,淋了些水,而后按在手心轻轻摩.挲。
泡沫在指间逐渐丰盈。
被压制住的方舟脑筋一转:眼下不正好是回击他的机会么?
她将右手大拇指和食指环成一个小圈,套在他左手大拇指上,来回摩,还不怀好意地加重了力道。
几近直白的暗示,果然让身后人乱了分寸。
诺亚甩开手,挪开身,双腿贴靠住水池柜沿,哑声求道:“别闹,外头还有人呐。”
他方才不过玩笑似地刻意抓了她几下,她怎么就回敬他这么猛的?
方舟假作无辜地眨眼,“我哪里闹了,帮你洗个手还不行吗?”
洗净了手,方舟捉弄似地拿胯顶他。诺亚赶忙闪躲,却招来她进一步的逗弄,他抵挡不住,索性将她架上了洗脸台。
隔着几层布料,方舟清晰地感受到了蓬勃。
“你存心的是不是?”诺亚拿鼻尖蹭她,又把着她轻顶了一记,似乎是想吓唬她。不过他也就虎那么一下,立刻松了手,不敢肆意冒犯。
方舟抬手搭上他的脖子,狡黠一笑,“今天是你起的头,怎么又退缩了呢?”
她分明就是仗着现在屋外有人,他不敢拿她怎样,因此完全不顾他死活地故意逗他。
诺亚败下阵来,“你想要我怎么做?”
“我生日,你就不能给个吻么?”
诺亚依言照做。
方舟本以为,他又会像元旦那日一样,点到即止,却不料他也心知肚明,今日没法胡来,不会对她造成任何实质的危险,索性吻了个尽兴。
热情被压抑得太久,一旦释放,便像汹涌的潮水,滚滚而来。
方舟的意识逐渐迷糊,内啡肽和催产素在体内疯狂分泌。恍惚间,她不由赞叹:狗子的吻技着实进步了不少。
沉醉其中的二人忽略了时间的流逝,也全然忘了屋外还有人等候。
等得有些不耐烦的Mia前来敲门,“你俩这是在通下水道呢,还是在造小人啊?”
听着这声无厘头的喊话,方舟扑哧一笑,出走的魂魄终于归了位。她忙将他推开,抬手抹去唇上的湿润。
诺亚双手撑靠住台面,调整着呼吸。他看向她的目光依旧撩.人,口吻却相当正经,“别再这么闹腾,我怕下次不会这样就消停。”
他的声音略带沙哑,合着他激.情未消的眼神,充满魅.惑。
方舟挑眉看他,“你以为光是这样,就能满足我么?”
被完全拿捏的诺亚呆愣住。
方舟得意一笑,弯着食指,轻挠他的下巴,像是在逗弄一只小狗。
赶在Mia继续问出逆天问题前,方舟先一步出了屋。
杜依一脸八卦地迎上来,笑问:“你的脸怎么那么红?”
“刚喝了口水,不小心被呛到了。”方舟避开好友探寻的目光,“我得回屋换下裤子,刚才裤脚被水溅湿了。”
等方舟出屋时,两位不速之客已告辞。
方舟只觉口干舌燥,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杜依乐不可支,“刚还没喝够呐?喝个水把嘴唇都喝肿了?那小子到底什么来头,出手送那么贵重的礼?”
“Noah He。是AM app的创始人。”方舟只坦白了一半。
“哦?听说他们正在和Mt集团谈收购,如果成功的话,他年纪轻轻就能财富自由了,真叫人羡慕。”杜依啧啧感叹,“看你俩认识好几个月了,还没确立关系么?”
似乎是确立了,又似乎没有。
方舟摇头道:“我没打算认真,等回国就散了。”
杜依赞许地点头,“这些科技新贵都精明得很,就算在感情里也会权衡利弊,计算得失。你别太真情实感,有钱人都爱玩。”
方舟莞尔:“你这是在自我反省么?”
杜依轻叹:“哎,爱情靠不住,还是靠自己最保险。”
只在校园期间谈过恋爱,空窗了近十年的学姐曹璐,却依旧是坚定的纯爱战士。她反驳道:“我还是愿意相信爱情。两个人总比一个人轻松,比方说在内卡河上划船,两个人一起不比单独一人划得更快吗?”
在情海里浮浮沉沉的杜依不以为然,“可你没法确定,和你同船的人,划的方向是否会永远跟你保持一致。倒不如一个人划,至少可以完全把控住前进的方向。”
“所以选对同船的人很重要。”曹璐挑挑拣拣十数年,再未轻易允许任何人上船。
方舟笑说:“可以先合作一段时间,如果发现目标不一致了,就把他踹下船,再换一个能配合的。”
杜依大笑,“还是舟舟门槛最精,拎得最清。”
第33章 落指点 腹中蝴蝶
一月余下的日子, 方舟依照导师的建议精修论文,几乎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怀念,再度隐身的诺亚。
到了月末, 她将文章正式递交考试中心,确定在情人节当天上午进行答辩。
在答辩通过的当下, 方舟破天荒地主动给诺亚发去了一条消息,结果只收到他颇为敷衍的回应:恭喜。
除此之外, 再无其它任何表示。
倒是Mia,在得知消息后,给她订了花束以表祝贺。
诺亚人虽没再出现,却经常入方舟的梦。在梦境中, 之前二人间的种种不过是前奏, 续曲更为绵长。他在耳边低微的呢喃, 修长的手指划过肌肤, 占据她的小屋……
每每从梦中惊醒,方舟都是一身热汗。
2月17日,大年初一。
前一天, 方舟陪着杜依熬夜守岁,今日白天一整天都懒懒的, 打不起精神。
到了晚上, 她麻利地洗漱好, 准备早早歇息补觉。刚钻进被窝,忽然收到了Mia的来电。
电话那头的背景音嘈杂。在混杂着音乐声和人声的喧闹中, 方舟勉强辨别出Mia叽叽喳喳的声音。
“Gio,太好了,你还醒着。是这样的,刚才Noah独自回图宾根了, 他喝了不少酒,打电话不接,司机、保镖也联系不上。能不能麻烦你上楼看看,他有没有安全到家?”
方舟应下,从玄关柜的抽屉里,寻出了那把他留下的备用钥匙。
门铃按不响,她轻敲几下门,见无人应声,便拿钥匙开了锁。
灯虽暗着,但暖气已开,屋内温暖如春。
想必人已经到家。
浴室门下透着一线光亮,方舟走上前,刚准备叩门,浴室门便从里头被人拉开。
看着眼前抓紧浴袍衣襟,一脸警惕的诺亚,方舟不由扑哧一笑,解释说:“Mia说联系不上你,拜托我上来查看情况。”
看清了面前之人,诺亚紧张的神色立即松范下来,可投向方舟的眼神,却带了些许哀怨。他自顾自走到客厅一张沙发椅前,盘腿坐下。
他的目光稍显迷离,看上去确实喝了不少,但走路步伐和举止姿态都挺稳当,应该还不至于到烂醉的地步。
方舟开口提醒:“你不把头发吹干么?小心着凉。”
“能帮我吹么?”
会撒娇的狗子最好命。
夜已深,方舟不敢轻易招惹,只一本正经地帮他吹头,连头皮都没触一下。
卷毛狗微眯着眼,头稍稍后仰,一脸惬意。
在方舟收线时,诺亚忽地抓握住她的手腕,问:“听说你开始约会了?还接连见了三个?”
那三场相亲局都是方舟替杜依去的,她未跟任何人提及这事,杜依自然也不会告知他这个陌生人。
方舟抽回手,严肃地问:“你怎么知道?你找了人监视我?”
诺亚讪讪地收回视线,“我担心你出事。”
“你这是在侵犯我的隐私。”
“我需要确认你的安全。他们很专业,不会干扰你生活。”诺亚转过身,面对她,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问,“你打算哪天回国?”
一个月只见一回,平时完全不联系的人,凭什么像好友一样询问她的行程?
方舟眉毛一挑,“怎么?你打算送机么?”
其实她已决定暂时留下,正在准备申请找工作签证的材料,可她此刻对他心怀怨气,暂时不想让他知晓。
诺亚抬眼仰望她,面露央求之色,“可不可以先别出去约会?”
方舟不禁觉得好笑,“你是我什么人?凭什么跟我提这个请求?”
一双琥珀眼,无辜又可怜,“我以为我们已经是……”
方舟面无表情地打断他,“情人节那晚,杜依在品牌酒会活动上撞见了你,带着女伴。那一位才是你的正牌女友吧?”
意料之外的质问令诺亚一愣,酒精又使得他的思维有些迟钝,没能及时答复。
他短暂的沉默,落在方舟眼里,已是答案。她冷笑一声,“你了解过我的家庭,应该明白,我不会做第三者。这是我的底线。”
眼看她转身就要离开,诺亚赶忙拽住她,解释道:“活动规定要带上Plus one,她只是一位旧相识,我们……”
一阵手机铃打断了他的话。
方舟甩开他拉拽的手,放柔了声,告知电话那头的Mia:“嗯,他没事,抱歉没及时给你回电话。”
她一面说着,一面朝门口走去。挂断电话,转动门把的一瞬,腰被人圈住。
诺亚靠在她肩头,低声说:“看你之前的种种回应,我还以为,你已经把我视作了男友。”
方舟顶开他的脑袋,不屑地轻哼一声,“酒精给你这么大的胆子,开始说胡话了?”
她再次转动门把,又被诺亚抬手按住,想挣开他的手,却被抓握得更紧。
在他臂弯里,方舟艰难回转过身,怒道:“你到底什么意思?你把我当成了什么?在图宾根固定的玩伴?”
“我的爱人。”诺亚回得简短又坚定。
忽然听得“爱”字,方舟一怔,紧接着轻蔑地一笑,“一个月光临一次,我哪里是你的爱人,分明是你的姨妈。”
她用嘲弄的神情打量他,“你始终若即若离,好像怕我会赖上你一样。放心,我不会纠缠。”
被误会的诺亚急得脱口而出:“我巴不得被你纠缠一辈子。”
一双眼灿若星辰,深深地望着她,引得方舟心跳加速,如激昂的鼓点。
一辈子,被他说得那样轻巧。
可醉话能当真吗?等明日酒醒,他又会说自己不记得了。
诺亚抓起她的手,在手背上落下一吻,“我知道我欠你一个解释。”
方舟假装不为所动,冷冷道:“你不需要解释。等下个月拿到毕业证,我就走。到时候,你我就彻底一拍两散了。”
散了?
两个字震得诺亚脑中一声闷响,什么都顾不得了,一个大力,将她结结实实地抵在门板上。
可下一步该怎么做,他并不明了。自觉唐突,他立即松了对她的压制,手掌抵住门,颓丧地耷拉着脑袋。
他的思绪极度混乱,不知该如何挽留,委屈地嘟起了嘴。
饱满的唇瓣近在眼前,方舟回忆起它们软糯的口感,心中不由一动。
反正他已经醉了,什么记忆都不会留下。
方舟抬手捧住他的脸,在唇上轻啄一记。
不够,又轻咬一口。
诺亚的呼吸即刻乱了,回应似地将她的唇用力含住。
淡淡的酒精气息在唇舌间缠绕。他的味道真叫人上头,尝过一点,就想要更多。
和上回在洗手池边的强硬不同,今晚的他表现得极富耐心,轻柔地,不紧不慢地,将她心里的火一点点勾起,烧得她面上泛起一片嫣红。
心中的恼意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扯开他腰间的系带。
诺亚忽地抬起头,面露难色,“今晚不行,我手头没有桃。”
思绪混沌间,方舟忆起,她那儿倒是有不少,但已经过了保质期。她想要,但她不想冒险。借此机会,她假作迷糊地呢喃:“我马上就例假了,现在应该是在安全期。”
虽被酒精搅浑了理智,脑袋里此刻既缺血又缺氧,诺亚依旧克制地松了手,迫使自己离了她,“哪里有什么安全期?只要有零距离的接触,就会有中招的风险。”
很好,血都往下涌了,脑子还能冷静思考。
见她露出满意的笑容,诺亚忍俊不禁,“你这是在考验我么?”
方舟双手抵住身后的门,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他实在是太清醒了,完全不像醉酒的状态,反观她自己,晕晕乎乎的,倒像是醉了。
见她似是煎熬,诺亚问:“你是不是很想……”
方舟面露窘色,移开视线。见他再次贴近,她忙伸手抵住他,“既然不能继续,就别再招惹。”
“放心,我不会让你冒险。”
看着他的琥珀眼弯成两道月牙,方舟意识到他想做什么。
诺亚下探的手停住,问:“这样可以吗?”
方舟只觉,从他触及之处,幻出了无数蝴蝶,在她腹中翩翩起舞。她不太确定此刻究竟是想拒绝还是想继续,索性闭上眼,默许他的行为。
“沉默不代表同意,Gio。”
“可以。”
得到明确许可的诺亚,再次踏上屋前那条狭窄小径。这一回,他没有直接尝试登门,而是停留在门前一块小小的鹅卵石附近,在它左右来回跃动,探究似地围着它徘徊打转。
方才在方舟腹中飞舞的那些蝴蝶,此刻侵.入她的肺部,剧烈地煽动翅膀,彻底拨乱她呼吸的节奏。
诺亚在屋外逗留良久,准备进屋时,再次征求屋主的准允。
听得问询,方舟勉强睁开眼。她的双眸同样是一片润泽,可她的喉咙,却因过度呼吸而变得干涩。她发不出声,只好点头回应。
得了准许的诺亚没再犹豫,即刻溜进了屋。可他只有理论上的学习经验,真到了实践时,还是免不了一番摸索。他仔细观察她的反应,见她忽地咬住了唇,便知自己终于寻对了落指点……
一声闷叫过后,方舟攀住诺亚的肩,勉强站直了身。过了许久,她肺中、腹中的蝴蝶才悉数飞离。
她有过自娱自乐的体验,可与此刻的感受全然不同。她终于明白,为何给自己挠痒的时候,并不会觉得痒,被别人挠,却会笑得止不住。
平息下来后,方舟不免为自己方才的失态,懊恼不迭。她一把推开诺亚,捂住脸。
“怎么了?”诺亚以为她哭了,一下慌了神,急急擦净手指,扳开她捂脸的手。
方舟瞪他一眼,“从没在别人面前这么崩溃过。”说着,又把手捂上。
诺亚想了一下才回过味来,笑说:“那人这么不中用嘛?”
方舟透过张开的指缝打量他,“你这是在幸灾乐祸吗?”
“我怎么会希望你有不愉快的经历呢?即便最终分开了,我也希望你们曾经是快乐的。”
哼,话说得漂亮,可他的神态分明就是在偷乐。
诺亚撒娇般地贴着她的耳侧来回蹭,低声求道:“今晚别回去了。”
方舟头脑一热,应了声:“好。”
第34章 冒险 我又不是糖做的
许是这些日子搅乱她清梦的人就在身旁, 又许是实在累极,方舟一夜无梦,睡得舒坦安稳。
醒来时, 枕边一套深蓝色睡衣,叠放得齐整。方舟匆匆套上, 折了下过长的裤脚,挽起衣袖, 轻手轻脚出了卧室。
昨晚被二人汗湿的衣物,已在洗衣间的烘干机里悠悠打转。
她就不该答应他留下,本以为各自都尽了兴,只会老老实实地睡一个素觉, 却不想诺亚探究的劲头十足。他将她褪成剥了壳的鸡蛋, 先后做了一指、二指、三指的比较实验, 紧接着又对比了被试在坐、躺、以及水流冲洗等不同状态下的反应差。
他认真严谨的研究精神, 弄得方舟又接连崩溃数次。最后实在受不住,哀哀求饶,他才暂时中断了调查, 把她扣在怀里,安生睡下。
此刻, 这位辛勤的田螺先生, 正在开放厨房里准备早餐。
他身穿一件宽松的浅灰蓝色家居服, 头发乱蓬蓬的,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闲适的味道。
听见声响, 他撩起眼皮看向她,望着她的眼神澄澈无辜。
方舟顿觉心慌,好像她昨晚欺负了一位天真无邪的小朋友。
不对,明明是他一直在欺负人。
“昨晚……, 我们没发生什么吧?”诺亚似是有些忐忑,询问的口吻带着试探。
看来他依旧不记得在醉酒状态下发生的事。
诺亚的反应倒让方舟松了口气。昨晚她又哭又叫的失态模样,他不记得也好。于是,她点头说:“放心,什么都没发生。”
严格来说,确实无事发生。
方舟略感心虚,快步朝大门走去。
“你倒是会装!”
匆匆逃离的脚步被骤然喝止,方舟一惊,回过身,看向声音的主人。
诺亚斜倚在餐桌边,面带怨念。
他分明记得,方才不过在装傻套她的话。
诺亚撇撇嘴,“你可真行,提起裤子不认人。”
这家伙怎么抢她的台词呀?她都没说什么,他倒自个儿先委屈上了。况且,准确点说,她压根没脱他裤子啊。
方舟讪笑,“上回在布里恩茨,你不是忘得一干二净么?这回怎么就记得了?”
“我都记得,”诺亚缓步上前,“你愿意等我吗?等把Paul拉下马之后,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正式追求你?”
这是数月前就想提出的请求,他现在终于有勇气说出口。
他问得姿态谦卑,可方舟却避开了他的视线,垂头不响。
昨晚窝在他怀里时,方舟便意识到:自己对他的迷恋,已经远远超过她希望的程度。
她心中隐隐畏惧,不知会不会重蹈覆辙,再次受到伤害。恋爱有风险,她还无法确定,他到底值不值得冒这个险。
更何况,倘若她此时答应,势必会给他压力,迫使他采取更加激进的手段对付Paul。这会不会将他推入不必要的险境?
思索过后,方舟开口道:“你别太当真,我没打算严肃地经营一段关系。我想跟你做,但不是非你不可。”
说完,方舟猛地拉开门,直冲下楼。到了住处门前,她才发现,方才离开得匆忙,把钥匙给落下了。
正准备上楼讨要,便听得楼上开门声,紧接着是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诺亚面色平和,似乎很坦然地接受了她的拒绝。
“跑那么快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外套都不披上,不怕冻着么?”他说着,将大衣披在方舟肩上。
见她叠起的裤腿散了,怕她绊住,又蹲下.身替她折好。
他温热的手掌轻握住她冰凉的脚踝,顿觉不妥,又迅速松手,站起。
只短短一瞬的肌肤触碰,就让方舟轻颤不止。经昨晚那么一通闹腾,她对他的渴求不减反增。
这种不可控的感受令她倍感心慌。
她假作不领会他的好意,冷着脸向他摊开手。
诺亚配合地将钥匙放在她手心。
那把三楼的备用钥匙,被他扣进了她的钥匙圈。
钥匙到手,方舟即刻开门进屋,不愿再跟他共处同一空间。
门刚要碰上,忽地被他抵住。
“我不介意做你的消遣。如果下次有需求,记得找我。我会做好准备。”——
在异国他乡找寻正式工作之路,比方舟想象的更为艰难。一个月间,她投递出去的申请,皆得到了否定的答复,甚至连面试的机会都没拿到。
趁着难得的空闲时间,方舟跑去学了车,以便未来通勤能方便些。
周五晚间,正走在回公寓的路上,一场毫无征兆的骤雨忽至。
当地人大多没有打伞的习惯,一来是因为这儿的雨往往来去迅速,二来则是雨常伴随大风,撑伞反倒费劲。
方舟入乡随俗,掀起冲锋衣的帽子,罩住头顶,加快回家的步伐。
拐了个弯,踏上楼前的小径,一辆熟悉的车映入眼帘。
似是有心电感应,刚下车的诺亚忽地回头,目光定在她身上。
待她走近了,他接过安东递来的黑伞,往她头顶倾斜。
方舟没领他的好,丢给他一句:“Ich bin nicht aus Zucker.”(我又不是糖做的。潜台词:淋点雨怎么了?)。她没停留半秒,撇下他,匆匆跑入花园。
那晚令她精疲力竭的胡闹过后,二人又有近半月的时间未再见面。方舟已经打定主意要把住自己的心,不能再禁不住诱.惑,稀里糊涂地跟他跑。
夜深了,方舟独自一人窝在沙发上,咬笔琢磨该如何修改她的求职动机信。
忽听楼上砰的一声巨响,像是砸下来了什么重物。
短短数秒过后,又来了一声古怪的闷响。
这动静着实不寻常,毕竟楼上的这位邻居,从来都不是粗糙莽撞之人。
本着关爱邻里的善心,她给楼上人去了一通电话。
未接。
这狗子该不会是胡乱蹦跶摔着了吧?
方舟犹豫了下,还是决定上楼查看,免得日后被他控诉见死不救。
几乎和两周前一样的情境,敲门未应,她只得无奈开锁。不过今日,浴室的门虚掩,从里头传来淙淙的水声。
方舟轻声唤他,却没有得到回应。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不属于诺亚的陌生气味,令她顿时警觉。
她蹑手蹑脚地来到浴室门前,轻轻推开未关严的门。
透过逐渐扩大的门缝间隙,方舟朝室内窥探,浴池中的水已半满。
门又开了些,眼前的一幕吓得她几乎失声尖叫。
诺亚歪头侧趴在浴缸边,双眼紧闭,一条红色的丝带从他腕上飘出,缓缓荡漾在水中。
巨大的惊愕将方舟定在了门前,一时吓得无法动弹。
出于惯性,门依旧缓缓荡开,一位彪形大汉骤然闯入她的视野。
几乎同时,那男子也发现了方舟,面上闪过一瞬的错愕,紧接着抓起诺亚脚边的尖刀,朝方舟冲来。
深知自己根本不是这人的对手,情急之下,方舟扭过头,冲着屋外的空气大喊:“安东,他们在这儿!”
大概是安东的威名远扬,那男子猛地止住脚步,也顾不上确认屋外是否真的有人,直接从浴室窗口跳下楼。
方舟的大脑依旧一片空白,接下去所有的动作,几乎都是机械式的反应:将人挪出浴池,止血,打急救电话,联系安东和Leon……——
诺亚悠悠醒来时,天已大亮。他茫然地盯着眼前的天花板看了半晌,听着耳边监护仪滴滴滴的声响,记忆随着意识渐渐复苏。
昨晚他好好地在餐厅喝水,冷不丁被人从身后偷袭,后脑勺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
他倒在地上勉力挣扎,结果又被敲了一记,彻底失去了知觉。
此刻,他有些渴,左右张望着找水。刚一抬头,便瞧见了一旁沙发上的方舟。她正盘腿坐着,腿上架着台笔记本电脑,眉头微蹙,紧盯屏幕,神情专注。
即便身体保持着这样别扭不适的姿态,她依旧看得认真。
诺亚不忍心打扰,只静静地看着她,直到见她抬了头,才出声唤她。
跟一只蝶似的,方舟扑到床旁,情不自禁地亲吻他的面颊,“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
难得见她这般主动,诺亚几乎忘记了身上的疼,笑回:“谢天谢地,我还能再看到你。”
一旁的Leon走上前,看着方舟说:“他已经没事了,找安东送你回去吧。”
他看上去情绪相当糟糕,面色比昨晚诺亚刚入院时更加阴沉。
方舟心知肚明,他这么说,多半是为了支开她,和床上的病号商量事情。她配合地将病房留给他们二人。
晚间,门铃响起。
方舟不似往日那般即刻开门,待问明了门外人的身份,才谨慎地开门放行。
安东白了身旁的诺亚一眼,“这人死乞白赖地非要住你这儿。”他将手中的一个手提旅行包往方舟胳膊上一挂,“眼下情况特殊,下手的人还没找着,我得守着你俩。”
不等方舟表态,他便进了屋,快步走至汉娜屋前,“今晚我睡这一间,有事叫我。”说完,立即进屋关门。
这人,真比他主子还大牌。
诺亚接回挂在她臂弯上的手提包,放至沙发上,回身解释说:“我今晚留宿,只是担心你瞧见了行凶人的样貌,可能会有危险。没有其他的想法。”
上午回家后,敏锐的方舟便留意到,楼下的小径上停了几辆陌生的车辆,候了一日也没开走的意思。
昨夜的事,将她吓得魂不附体。待平静下来,她才终于意识到,自己是有多么畏惧失去他。她也明白过来,之前他刻意的疏离表现,或许是出于对她的保护。
不管他值不值得,眼下,她都想冒这个险。
在诺亚柔和的目光注视下,方舟缓缓走至他身边。
他虚伸了下手,似乎是想拥抱她,犹豫过后,又将手垂下,“谢谢你,昨晚救了我。”
“准确来说,是安东救了你。在救护车来之前,他就到了。”方舟垂着头,把玩他搭在沙发靠背上的手指,似有意似无意地蹭他小指上的尾戒。
“你终于不再赤手空拳地跟人莽撞肉.搏了,进步很大。”诺亚抬起手指,将她不安分的指头按住。
他的手指,蕴含着无限的力量。
思及此,方舟的心跳陡然加快。
诺亚走近一步,几乎贴着她的身,“有些话,我怕现在不说,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方舟抬眼,撞上两道无比炙热的目光。心脏急剧收缩,她顿觉无措,本能地躲闪开。
视线能避开,可他的声音却躲不掉。
只听他沉声说:“我爱你,方舟。”
第35章 童话故事2.0 探险家
听得诺亚颇为郑重的告白, 方舟不可抑制地怦然心动。可她依旧不敢轻易将他的话当真,只笑说:“那人是不是真把你给敲傻了,怎么开始说胡话了?”
诺亚撅起嘴, 模样委屈,“我这么认真地告白, 你怎么就不当回事呢?”
方舟将手从他手指的压制下抽离,继续把玩他的尾戒。
诺亚没再阻止, 任由她耍玩,又用指关节顶着她,一下下轻摩她的手心。
方舟仿佛看见,凭空出现了一根红丝绒线, 将她和诺亚的手紧紧缠绕在一起。
她咽下心中的畏惧, 抑制住想要逃离的自卫本能, 扬起脸, 微笑着说:“你是认真的?那你先亲亲我。”
诺亚赌气说:“你想怎样就怎样么?我还不乐意了呐。”
“不乐意就算了。”方舟松开手,提步就走。
还未等她转身,就被他单手扣住了脑袋, 唇被咬住,腰也被圏牢。
直至感到几近窒息, 方舟才哼哼着将他推开。
看着她泛着水泽的莹润双唇, 诺亚笑道:“你分明就是糖做的, 甜得要命。”算是回应她昨日丢给他的那句俗语。
他试探着问:“今晚我睡哪儿?沙发?”
方舟推他一把,“你先去洗澡。”
她还没想好。
不过, 在他将脱下的衣物乖乖叠好,扔进洗衣机,单穿着一条平底裤,抓起浴巾进浴室的那一刻, 她便做出了决定。
方舟卧室配套的浴室面积相对小一些,没有浴缸,只有一个淋浴间。
她轻扣两下玻璃门,“你手腕还不能浸水吧,需要帮忙吗?”
水雾弥漫,诺亚没能及时留意到闯入者的靠近。他还未在她面前彻底光过,略显羞涩地背过身去,“我自己可以,不用麻烦。”
方舟置若罔闻,踏入狭小的淋浴间。她取下花洒,将他受伤的右手手臂搭在自己肩上,若无其事地替他冲洗。
空间逼仄,水花不可避免地洒溅到她身上,不多时便淋透了衣襟,变得几乎透明的白色布料紧贴在她肌.肤上。
诺亚只扫了一眼,就不敢再看,只盯着她的眼,抱歉似地低喃道:“都把你弄湿了。”
方舟面孔微粉,神情却格外平静。她眼中浸润笑意,轻声说:“早就湿了,湿得透透的。”
这下,诺亚连她的眼都不敢看了,仰着头,呼吸变得又急又深。
洗净了,小诺亚也终于恢复平静,乖顺地耷拉下脑袋。
方舟轻摸他脑后的小鼓包,关切地问:“疼吗?”
她的双眸湿漉漉的,弥漫的湿热水汽,似在她眼中蒙上了一层水雾。
“疼……”诺亚低下脑袋,抵住她的额头,声气很是委屈。
方舟抚着他的后颈安慰,又问:“那你以后还会有危险吗?”
诺亚抬起头,露出淘气的笑,“当然有啊,你能不能守着我啊?”
方舟轻轻在他面上拍了一掌,佯装恼道:“没见过你这么没皮没脸的。”
见她推着玻璃门似要离开,诺亚忍不住逗她,“这样就结束了?这难道不是前菜?主菜没有吗?”
方舟瞪他一眼。眼下这幅情景,饿慌了的明明是她。
“可以有啊。那桃,你准备了吗?”
诺亚伸手搂住她,拿鼻尖在她额头来回轻扫,“能再等一段时间吗?即便佩戴使用完全正确,也仍旧有百分之一的无效概率。我想等即便发生意外,也有心力承担的时候再做,行吗?”
这本是方舟自己搪塞人时惯用的借口,如今却从别人嘴里听到。但她明白,诺亚并非在搪塞她。他分明想要,但始终克制。
“你希望等到什么时候?”
“等一切都尘埃落定了之后。”诺亚补充说,“等到出审判结果的那天。快了。”
“好。”
看他一本正经的严肃样子,方舟不由地笑,“你是不是担忧过度了?”
杜依用了许多次,也没见她中过招。
“我有朋友,就成了那1%的中彩者。”
方舟转着他的尾戒,轻叹道:“哎,要是知道你那么磨叽,先前在布里恩茨,就该把你给按进来。”
方舟的玩笑话,在刚刚恢复平静的湖面上,又投掷下一颗石子。
见形势再起,方舟赶忙开溜。她跨出淋浴间,把干浴巾丢给他。
诺亚又冲了个凉水澡,慢条斯理地吹干头发,等彻底冷静下来,才从浴室出来。
见方舟端坐在书桌前,飞快地打字,他好奇地问:“这么晚了,在忙什么?”
“帮杜依干活。我得挣钱啊,否则没法过日子。”她可不像他那么好命,躺着也能有钞票源源不断地进账,“暂时还没能找到合适的工作,现在是无业游民状态。”
诺亚走至桌边,双手搭在方舟肩上,“你想做什么工作?我或许可以帮忙。”
方舟沉默着将手头的这封邮件写完,按下发送键,然后合上电脑,扭头看向身边人,严肃道:“我不希望你干预我的事。”
诺亚哑然失笑,“我明明说的是帮忙,怎么到了你嘴里就变成了干预?”
方舟神情严肃,“那是我自己的事情,不需要你替我操心。”
二人间的氛围,陡然变得有些尴尬。
方舟不发一言,起身去洗漱,再回屋时,书桌上多了一张信用卡,纯黑色的。
她扬起眉,玩笑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方才几分钟的劳动报酬么?那我是不是也该给你钱啊?你明显比我更有服务意识。”
诺亚并未理会她的冷嘲热讽,“你拿去用吧,没有限额。”
方舟强作欢笑,“怎么,想养我?”
“想啊,前提是你愿意。”
方舟冷声回道:“我不愿意。”她捏住黑卡一角,丢回给原主人。
诺亚倒不恼,笑着把卡接住,转手塞到一旁的台灯灯座底下,“我老是丢三落四得,先麻烦你替我收着吧。你就当是多了张书签。”
他总是贴心地给她找台阶下,反倒让直言拒绝的方舟,感到些许抱歉。
“找工作签证下来了吗?”
两天前,方舟刚去了趟外管局。她从未跟诺亚提及签证一事,许是他安排在她身边的人,跟他汇报了她的动态。
“去补交了一份材料。”方舟不悦道,“现在情况特殊,你叫人跟着我也就罢了,以后可不能再这样。”
诺亚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
他先前并不清楚签证的相关事宜,文书手续上的事情基本都交由助理处置,直到两天前,他才弄明白什么是“找工作签证。”
这一签证的有效期只有十八个月。
他不确定,一年半的时间是否足够。
诺亚起身,一手拥住她,一手捧着她的背说:“要是签证不能顺利下来,你要不要考虑下,跟我结婚?”
闻言,方舟短暂愣了几秒,接着尴尬地笑笑,“怎么忽然扯到结婚上去了?”
“我是认真的,我很愿意娶你。”
“可我不愿嫁啊。”方舟正色道,“如果你是把婚姻看作交往的最终目标,那我们还是保持现在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比较好。”
她试图挣开他,可又顾虑他受伤的手,不敢用劲。
诺亚重重地叹息一声。
侵入他的梦境,扰乱他的理智,玩弄他的身体直到极致,结果现在来一句冷冰冰的“井水不犯河水。”
他渴望婚姻,想和她建立一个完满的二人世界。可倘若此刻坦白,以她的个性,想必会立即给他们的关系画下句点。
于是,他隐瞒住自己的诉求,嗫喏道:“我没有必须要结婚的打算,只是想给你一句承诺。”
“承诺、结婚、一辈子、爱,你最近是不是有点上头呀,小老弟?”方舟又笑,拿手指轻戳他结实的胸膛。
诺亚心中一暖,嘴角微扬。
她看似毫不在意,可他说出的每句话,她分明都记得。
见他笑容得意,方舟抬手戳了下他凹陷的酒窝,“得先提醒你,我不会一直留在德国,所以你不用考虑得那么久远。”
诺亚侧头,一口咬住她的指尖,嘟囔着说:“我又不是非得留在欧陆。以后你去哪儿,我就跟去哪儿。”
方舟怔住。她原本以为,他们的关系最终将止步于此,不会有什么未来。现在看来,他或许确实值得她冒险。
她拿手掌堵他再次袭来的唇,“你出去喝点水吧,嘴唇都干了。”
只喝口水的功夫,再回屋时,诺亚被眼前的景象惊呆。
方舟趴在被子上,胳膊肘半撑着身子,手指在面前的pad上滑动。
她寸缕未着,却又似乎丝毫未露,脚丫悬翘在半空,细长的小腿时不时交叠在一起,在他眼前悠悠摇晃。
诺亚只觉自己的神思也跟着不断晃悠,脑中几乎只剩下一个念头。
可他还是忍住了。
方才的凉水澡没有白洗。
诺亚在床边坐下,轻抚她的肩头,“你这样,不冷吗?”
方舟没抬眼,轻飘飘地说:“一会儿你罩着就不冷了。”
诺亚哀叹一声,俯身抵住她的太阳穴,“你非要这么考验我么?我的手今晚没法用劲……”
“还可以有其他的方式。”方舟点开教学指导视频,将pad摆到他面前,供他学习吹奏乐器的技巧。
理论知识学习完毕,极富探究精神的诺亚,自然要立即付诸实践。
于是,他兴致勃勃地讲述起又一个私密的童话故事:
这次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位极具野心的探险家。
此刻,展现在探险家面前的,是一片白雪皑皑的迤逦美景。
他脚步轻快地踏上一处高耸的雪山山丘,在山顶流连忘返。接着又翻山越岭,登上近旁的另一座雪山,再次细细领略山顶的旖旎风光。
山下的平原堆雪,探险家每踏一步上去,都会映出潜藏在雪下的朵朵红梅。
他继续缓步前行,又遇上两座对称的高山,山体不似方才那般圆,斜直向上,坡度极为陡峭。山脚下,有一道隐秘幽谷,一条浅溪在其间静静流淌。
探险家探手进去,感受溪水包裹指腹的奇妙润泽。
他的喉咙冒烟,渴得不行,迫不及待地埋头品尝。溪水甘甜,源源不断,越涌越多,他急切饮下。
再抬眼一瞧,远处那两座刚被他征服的雪山山丘,此刻似乎幻化成了一只展翅的白鸽,因他翱翔飞舞。
溪水并不会因为他的豪饮而干涸,最后幻成一座喷泉,淋湿了他的脸颊。
探险成功!探险家也因他出色的表现得到了褒奖,从探险者摇身一变,成为了被探者……
第36章 服务 水平高超但得不到承诺……
精疲力竭的闹腾过后, 又是一夜好眠。
周日临近午间,方舟才迷迷糊糊地醒来。
走道尽头洗衣间的房门微敞,洗衣机正急速打转, 里头应是昨夜换下的衣物,还有被弄湿的床单。
一股浓郁的咖啡香飘荡在空气中。
客餐厅里, 诺亚和安东正面对面坐着,悠闲地吃着早午饭。
见她来了, 诺亚立即起身,笑眼弯弯地迎上来。
明明昨天早晨还一副病恹恹的样子,昨晚又折腾了大半宿,怎么一觉醒来就变得神清气爽的?
诺亚挨近了, 低头想亲她, 却被她抵住胸膛, 无情地阻止。
方舟自顾自进了厨房, 淡定地洗手、按下咖啡机、加奶。
跟得了分离焦虑的小狗似的,诺亚无时无刻不贴着她,她走到哪儿就屁颠屁颠跟到哪儿。
方舟暗自懊恼, 昨晚就不该跟他那样胡闹。本来只是想解个馋,顺便安慰他一下, 可后来却是一发不可收拾。
哎, 谁叫他接连说了那么多动情的话, 还唧唧歪歪地贴她怀里乱撒娇,她根本就拒绝不了。
雪上加霜的是, 他意外发现了她床头柜里的秘密道具。就像得了新玩具的小朋友,他把它拿在手里,乐此不彼地摆弄许久。
得了安全的帮手,他把她搅得晕头转向, 完全找不着北了。
一晚上消耗过度,此刻饥肠辘辘。方舟不大想吃安东做的煎蛋吐司,随手拿了根香蕉垫肚子。
喝咖啡时,她的手一下没拿稳杯子,泼洒了些出来,正巧流淌在虎口位置。
一旁的诺亚见状,抓过她的手轻.舔。舌尖粉润,看似柔软无骨,却有着惊人的力量和灵活度,能给人带去无限的愉悦。
他的这番动作,显然是刻意为之。他还撩眼看她,神态极为魅.惑,惹得她体内的血液再度沸腾。
他已不再是单纯的,只会撒娇的狗子了。
即便知道屋外的安东听不懂中文,方舟仍压低了声,“你倒是挺会啊,小老弟。”
诺亚抬起头,露出纯良的笑容,“那还不是跟你学的?”
方舟放下杯子,将他拉到安东视线以外的角落,抵在台面边缘,又抬手勾住他的脖子,迫使他将双唇乖乖送上。
方才替她拿取马克杯时,诺亚顺道洗净了手,此时立即派上了用处。
“外面有人。”方舟小声提醒,却没有任何阻止的举动。
“没事,别出声。”
外头的安东开始了一天的忙碌,手指敲击键盘的哒哒声接连不断。
里头的诺亚也没闲着,故地重游的他已是轻车熟路,踩点精准。
方舟咬着唇,不敢发出声响,耳边只剩狗子压抑的喘.息,还有来源于她,却因他而起的,轻微的啧啧响声。
只一会儿的功夫,早已技艺娴熟的诺亚,又把她弄得五迷三道的。
到了快挨不住的时候,方舟张口咬住狗脖子,以免自己哼出声。
明知她已经到了,死狗却根本不停手,逼得她呜呜地几近落泪。
直到屋外传来杜依的说话声,诺亚才收回手。
晕晕乎乎的方舟这时才蓦地忆起,今日中午约了和好友一起吃饭。
进屋的杜依先是瞧见了端坐在餐桌边的安东。见一身睡衣的俊美男子出现在方舟家中,她颇感意外。短暂的震惊过后,她立即上前热情地打招呼,嘴角几乎咧到了耳根。
平日里,安东的神情多为不屑,姿态大多慵懒,此刻见到杜依,眼眸倒是短暂地亮了下。他迅速站起身,俯身跟她握手。
杜依一扭头,看见面色潮.红,眼角湿.润的方舟,一脸赞叹地点头:舟舟你可以啊。
一伸脖子,又瞥见了厨房里头,同样穿着睡衣,正在洗手的诺亚。她眼中的赞叹更甚:舟舟你真是太可以了。
见好友一脸八卦,方舟生怕她脱口而出什么浑话,赶忙将她推进卧室。
门一关,杜依的小嘴立刻跟机关木仓似的,啪塔啪塔响个不停:“你真厉害啊,一回战.场,直接以一敌两。那新人长得真不错,乍一看还以为是艺人。个头真高,得有190了吧?怎么样怎么样?新人好用不?Three.some是什么感受?”
在杜依问出更离谱的问题前,方舟忙打断她,“哪里来的什么新人?那人是诺亚的手下。”
她没打算跟好友隐瞒,坦白道:“已经和诺亚做过了,不过都只是边缘性质的,还没进行到正式的。”
杜依皱着面孔,目光困惑,“哪有人只喝汤不吃肉的?”
“已经是第二晚这样了。”
方舟复述了诺亚想要推迟的缘由。
闻言,杜依忍俊不禁,“这不是你拿来搪塞人的借口么?你俩对杏讳莫如深的样子倒是挺登对。”
方舟讪讪地回:“他还没有经验,我也不想冒进。”
杜依不屑地轻哼一声,“他说没有,你就信了呀?你是被他勾去了魂么,这么天真?体检报告是必不可少的。有些疾病,就算有桃做阻隔,也会传染。”
在杜依眼里,压根没有比她好友更迷人的女子。姣好的面容自不必说,常年掩在宽松衣物下的窈窕身材,她也亲眼见识过。血气方刚的年轻小狗怎么可能忍得住?
她不由地心生疑虑,“他该不会……不行吧?”
方舟浅浅回忆了下,“好像……没什么问题。”
杜依一本正经道:“那可不一定哦。还是等你先试用过,再决定要不要正式收用。”
方舟不禁莞尔,“怎么整的跟处理物件似的,先试货,不好用的就丢弃么?”
杜依答得理直气壮:“不好用的东西还留着?那不是给自己添堵么?不行就赶紧退货!”
每到周日,小城内大大小小的店家,基本都会歇业休息。唯有她俩前去的这家中餐馆,秉持华人一贯的勤劳美德,周日依旧开门迎客。
餐馆位于内卡河畔,紧挨着内卡桥,景致优美。餐品的味道,依照当地人的口味进行了调整,不怎么地道。但方舟杜依平时都不爱做饭,这家店价格不贵,离家又近,因此二人时常光顾。
方才被杜依一番刨根究底的问询,方舟此时也打听起她的近况。
除夕聚会时,杜依勾搭上一位刚来图宾根不到半年的小学弟。面对杜依直白的追求,男孩却始终表现得相当矜持。
“怎么样?你俩有进展吗?”
“他的租房合同三月底就到期了,暂时没找到新住处,我打算让他搬来和我一起住。”
恋爱归恋爱,杜依对于同居的态度格外谨慎,用她先前的话说就是:同居会彻底暴露各自的缺陷,破坏恋爱的趣味。
但显然,眼下有些上头的她,已将曾经的清醒言论抛诸脑后。
那位学弟给方舟留下的印象还算不错,长得眉清目秀得,做事稳妥,待人也温和体贴。被家中六个大人从小宠到大的独子独孙,难得这么有sense。
但对于杜依的同居打算,方舟仍抱有忧虑,“才刚开始就住一起?进展会不会太快了些?”
杜依语调轻松,“也不算同居吧。我那儿不是有两间卧室吗?算是找了个室友。”
方舟隐隐担忧,可看好友一脸期待,也没再劝阻,只笑说:“你还说我被人勾去了魂,你自己不也是恋爱脑上头?”
不管如何,杜依有她兜底,即便出状况,应该也不至于太糟糕——
接连三周,每到周六晚间,诺亚都会在方舟这儿留宿一宿。虽然闹得不亦乐乎,但二人始终停留在边缘,并未再进一步。
头一次被他拿游戏道具逗得吃不消,方舟便涨了记性,提前将东西藏好。结果他就像跟她共脑了似的,只出去倒杯水的功夫,又把道具寻了出来。
方舟哭丧着脸,“你有辅助道具,我啥都没有,这不大公平吧?”
诺亚拿手指刮她的鼻梁,“都是我在服务你,你怎么还委屈上了?”
确实,跟她调皮和敷衍的态度相比,显然还是诺亚更具服务意识,且服务水平高超。
又是一通忙碌过后,诺亚抬脸看她,可怜兮兮地问:“我们现在算是什么关系?”
方舟侧过身取纸巾,一面替他擦脸,一面反问:“非要给一个明确的定义吗?”
他分明是想要承诺,可她暂时还不想给。
眼下他们之间的相处状态,对方舟而言极为舒适,不算太远,不会令她觉得寂寞,也不算过近,不会使她感到别扭,患得患失。
她想暂时保持这种互相取悦,彼此慰籍的关系,可已经说出“我爱你”三个字的诺亚,想要的显然不止于此。
眼巴巴地盼着她回答的诺亚,失望地哼唧一声,挪了位,把脸埋进一旁的枕头里。
考虑到他的服务水平实在高超,方舟姑且不希望他太过沮丧,安抚似地摸着他脑袋上的软毛。
“你先前不是说,等尘埃落定的那天,就跟我正式开始么?可现在Paul的庭审已经在进行中了,你怎么不告知我?”
诺亚抬起脸,露出狐疑又警觉的神色,“谁跟你说的?”
虽这么问,他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你猜?”
“他找你做什么?”
“带我见律师,过一遍证人问询的说辞,准备下周Oskar的审判。”
难得见他的神情如此紧绷,方舟伸手捏他柔软的脸袋,玩笑道,“你看,你什么都不告诉我,还想跟我求名分?”
诺亚按住她戏弄的手,面露忧色,“你打算出庭?”
方舟脱口而出:“当然,不然我早回国了。”
诺亚神色黯淡,“我还以为,你留下来,多少是因为我。”
意识到自己无意间又给了优秀的服务生一巴掌,方舟赶忙又塞给他一颗甜枣,“嗯,大概有三分之一是因为你。”
第37章 庭审 (上卷完)
在汉娜的案子正式开庭前, 方舟已在新闻报导中,读到了Paul被逮捕的相关讯息。
这个名字出现在主流媒体上,实在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Paul名下的几家投资公司被指控犯下诸多罪名, 包括非法盗取商业信息,利用未公开信息进行交易, 操纵媒体机构,以暴力手段威胁竞争对手……
作为隐形控制人的Paul已被暂时撤下管控权, 开除出家族信托,开始接受漫长的审判。
与此同时,Oskar也被转入特殊精神机构,等待受审。
帮方舟做庭审前准备的律师, 正是先前在布里恩茨遇见的, 和Leon玩得火热的那位女伴。正可谓人不可貌相, 她看上去像是智商并不十分充足的单纯金发甜姐, 可在她的职业生涯中,还未吃过败仗,控告成功率高达百分之百。
审判并未像普通庭审那般, 设有旁听席和陪审席,而是在一个完全私密的小屋内进行, 在场的只有寥寥数位当事人, 以及必要的工作人员。
如预期那样, 方舟刚坐上证人席不久,Oskar的辩护律师便开始了刁难。他指出她的证词极不可靠, 因她可能分辨不明西方人的长相,极有可能错认了当日在公寓楼前,以及次日在医院门口出现的人。
律师指出的怀疑不无道理。在面对不同种族的人时,大部分人确实容易有难以分辨体貌特征的倾向。
不过方舟已经在西方社会生活多年, 且她的观察力本就敏锐。面对对方律师提出的辨认测试的要求,她假作为难地应下。
对方准备了三段监控视频,又罗列出一系列极为相似的半身相片,供方舟辨认。
方舟凝神观察,辨别未有失误。见对方悻悻地将显示器转回,她用略带嘲讽的口吻问:“还需要质疑我作为东方人的眼力吗?Oskar的身高、发色、唇形、胡子、美人沟,这些细化的特征不会有错。”
律师换了问询方向,“汉娜平时有服用安眠药的习惯吗?”
“大概两年多前,她有过一段时间的睡眠障碍,但不严重,一般只会用5毫克剂量的Z药,都是由她的心理医生开药,没有过滥用的情况。”
“她为什么会患上睡眠障碍?”
当时汉娜险些被人伤害,患上了急性应激障碍。就如昨日金发律师告诫的那般,如果方舟此时坦白缘由,那便会被对方抓住把柄,推断汉娜有精神障碍,有足够的理由伤害自己。
方舟不紧不慢地答:“人总会有入睡困难的时候,不是吗?”
“平时她有表现出抑郁、悲观的状态吗?”
“没有。”
“可汉娜的就诊记录显示,她曾经多次拜访心理医生。”
“汉娜是那种一旦遇上问题,就会立即想办法解决的人。如果她感觉到异样,就会去寻求专业的帮助,及时地调节,不会消极处事。”
“这么说,您认为她并没有自沙倾向?”
那封单独留给她的遗书映入脑海,方舟依旧肯定地说:“没有。”
“您并非专业人事,无法断定她的真实精神状况。”
方舟刚想辩驳,对方忽然话锋一转,“嗨先生那天离开啤酒花园餐厅的时间,您还记得吗?”
嗨先生?
方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对方口中的“嗨”应该是“何”的错误发音。
这个问题是她事前没有准备过的。方舟看了一眼控方律师,见金发姐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她才开口说:“那天我下班是8:30,他应该在那之前就离开了,具体的时间我并没有留意。”
“那您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问询的走向令方舟隐隐感到不安。
她依旧如实说:“八点钟声响起的时候,我记得他还在店内。”
“您是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再次碰见了何先生?”
金发律师这才开口打断:“反对!问题不相关!”
法官:“反对无效!”
方舟谨慎地答:“在Muehlstrasse和Neckargasse的十字路口,在我下班之后立即碰见了。”
“所以保守估计,从8:05到8:35这段时间内,您并不清楚何先生的下落,对吗?”
“他应当和安东在一起。”
“安东是何先生的下属,他的证词真实性存疑,无法采纳。”
方舟在心中再次默默控诉,这小城内的监控系统实在太过匮乏。
辩方律师继续说,“从公寓到十字路口开车仅需六分钟,何先生有足够的时间跑一个来回。公寓门窗皆未发现被破坏的痕迹,能获邀进屋的,想必是汉娜相当熟悉的人。从病房监控和探访记录来看,在出事的那个时间段,除却何先生,并没有其他人出入汉娜的病房……”
金发律师:“反对!引导证人揣测!”
法官:“反对无效!”
方舟的预感成真:对方是想将嫌疑推到诺亚身上。倘若这起案件还有其他潜在的嫌疑人,本着疑罪从无的原则,加上Oskar错乱的精神状态,他多半能脱罪。
方舟继续扯谎,“据我所知,何先生和他姐姐关系很亲密,完全没有伤害她的动机。”
“那你和诺亚先生之间,关系是否熟稔?”
即便他们已经相拥而眠数晚,方舟仍面不改色地答:“不熟。我平时几乎不与他联系,也很少见到他。八月七日事发当天,是我第一次见到诺亚,我没有理由包庇他。”
辩护律师面向法官陈述:“何先生与被害人从小不在一起长大,感情疏远。在18岁那年,二人有过一次激烈的争吵,之后,何先生便去往海外生活,想必二人间有着难以调解的深刻隔阂,且何先生因汉娜的死亡收益颇丰,其为明显的动机。
何先生的母亲何女士同样也是吞服安眠.药后gw,事发时,何先生也在场。这样的事情接连发生两次,实在太过巧合。另外,在现场发现的那瓶安眠.药上,有且仅有何先生和被害人的指纹。”
对方的一番控词,对诺亚极其不利。没有时间琢磨,方舟即刻开口问:“那药瓶上还有第三个人的指纹吗?”
“没有。”
“那就太奇怪了。为了避免汉娜效仿她母亲,这药平时都由我保管,只在汉娜有需要的时候,我才会按照剂量给她。按道理,那药瓶上应该留有我的指纹。唯一合理的解释,只可能是凶手擦去了药瓶上的指纹,在汉娜失去意识之后重新按上她的指纹,故意将药瓶丢在入户门门口。而诺亚的指纹,应该是他后来进屋捡起药瓶的时候,不小心沾上的。”
“据我所知,方女士并不信教,按在圣书上起誓,对她来说并无约束力。要求即刻进行测谎。”
方舟未雨绸缪,提前吃了安定,加之她本就擅长扯谎,顺利通过了测谎。
她未能观席整个庭审过程,刚下了证人席,便被立即请出法庭。
庭外,将她接来的Leon坐在廊边长椅上等候,耳朵里塞着耳麦,许是在监听庭内的动静。
见她出来,Leon即刻迎上前,和颜悦色地问:“还顺利么?”
方舟面露忧色,急切地问:“诺亚他人呢?他不会真被当作嫌疑人吧?”
Leon张开右臂,虚扶着她,引着她走出厅外长廊。等来到室外庭院的空阔处,他才开口说:“诺亚在Paul的庭审现场。眼下你们俩最好不要一起出现在公共场合。”
他看上去心情极佳,丝毫不担心诺亚可能面临的处境。方舟将信将疑,不知他此番看似善意的提醒,是否只是冠冕堂皇的说辞。
以金发律师的水平,她不可能预料不到辩护律师的问询方向,可她却没能让方舟做好万全的准备,现场也只是象征性地喊了几声空洞的反对。
解决了共同的敌人,曾经的战友是否会摇身一变,成为新的对手?
怀着担忧,方舟颇为刻意地说:“我和诺亚真的不熟。”
Leon微笑颔首,似是接受了她的说辞,陪着她在庭院里漫步。
紧绷的神经渐渐松懈下来,方舟忽觉困极。安定的药效似乎此刻才到了顶,害得她有些犯晕。
见她一脸疲态,Leon说:“我得留到庭审结束。你要不要先在车里休息一会儿?”猜到了她的顾虑,又说,“Mia也在车里等消息。”
疲乏感将方舟整个人席卷,她跟着Leon去往停车场。在Mia絮絮叨叨的自言自语中,躺在后座的她竟真睡了过去。
再次睁眼时,夜幕已悄然降临。
驾驶座后的隔断被放下,隔板那头隐隐传来说话声。
Mia的声调是难得的沉静,“……那明天我会做假证指控Paul。”
“你不需要这么做,现有的证据已经足够。”
“活着的人在现场说的话,会比单纯的视频录像更加令人信服。不是你教我的么?别做乖巧的小猫,要做吃人的豹子。撒谎骗人什么的我最擅长不过。”
Leon沉吟片刻,“由你出面怕是不好。”
“我知道。”Mia苦笑一声,“正因为这样,所以我觉得我更应该站出来。”
沉默数秒后,Mia又说:“以后我会退出家里的事,你不用再继续指导我了。”
“我需要你,Mia。你只是你,是一个完全独立的完整个体,不用背负别人的过错。”
刚醒来的方舟,脑子一时有些转不过来,听不明白舅甥二人间的对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坐起身,敲了敲隔板,闷声问:“明天你要出席Paul的庭审?需要我陪你去么?”
“啊,你醒了。”Mia放下隔断,回过头看向她,眼中是从未有过的哀伤,“你做得已经足够多了,Gio。我不希望你听我的陈述。”
第38章 闹腾 巨人造访小人国
进入四月, 天气变化无常。明明上一刻还是大太阳,下一秒就陡然转阴,时不时还飘点雨雪, 打得人猝不及防。
气温亦是忽高忽低,跟森林里觅食的松鼠似地, 上蹿下跳。
庭审过后,方舟再度接受正式的问询。面对调查警.员, 她重复了一遍在庭上的说辞。谎话说的次数多了,就像讲真话一样自然。
在警.局外,方舟刚巧遇上来接受调查的诺亚,只像见到陌生人似地对他点头问候, 未做任何交流。
等到了周五下午, 诺亚破天荒地打电话来。
方舟已有数月没接过他的电话, 盯着屏幕上的号码, 愣了几秒才接起。
诺亚语调轻松地问:“我现在在亚超,你有什么想吃的菜吗?晚上我过来做。”
最后一个字,敲击着方舟的耳膜, 似有回音。
“掌勺的是你,你自个儿琢磨买哪些吧。你做的哪样我不爱吃了?”
听得电话那头田螺先生得意的笑声, 方舟忽觉表达得似乎太过直白, 忙找补道:“吃的方面你可以做主, 我不讲究。”
“一会儿还要去趟超市,你这周采购做了没?需要给你带么?”
听他随意自然的口吻, 不知情的人估计会以为他俩已经住一块儿了。
方舟不跟他客气,照着冰箱上的采购清单一通念,“……alpro的杏仁奶,桃, 润滑凝胶。”
最后两样没写在纸上,是她临时加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数秒,“抱歉,你说什么?”
“你明明听到了,还要我再重复吗?”
对方迟迟不回,方舟轻叹一声,“你还想继续等吗?眼下起码算有结果了。你觉得呢?”
又是短暂的寂静。
“等真正尘埃落定还需要一段时间。”
他既让她满足,又不让她得到完全的满足,方舟不由地有些恼,“非等不可么?那要等到猴年马月?等到你出事,还是我出事?”
诺亚急声道:“别胡说,有你这样咒自己的么?”
方舟假意威胁道:“你要是还叫我等,我就去物色别的狗了。”
狗子立刻回道:“倒数第二样,我马上去买;最后一样,我觉得你压根不需要……”
“还是备着吧,我怕疼。”他的海绵.体完全充盈起来的样子实在骇人,方舟不确定,自己能够毫无障碍地接纳。
临近晚上七点,天色渐暗。
方舟等得饿极,可自从答应了诺亚,不再暴食,家里就没再囤积任何垫肚子的零食。
在食品柜深处,她寻出了一盒Farfalle(蝴蝶面,意面的一种),还有一个番茄酱罐头。她看了眼日期,挺好,还在保质期内。
她的厨艺水平仅限于此。
正要出锅,忽听一阵门铃响。等待许久的方舟神经紧绷,这声再寻常不过的动静,竟惊得她险些翻了手里的平底锅。
她前去开门,略显局促地说:“啊,你来啦。”
门外人看上去也有些不安,“嗯,抱歉,久等了。”
前几回,门一拉开,他们就直接拥.吻在一起,哪会像今日这样装模作样地寒暄?
诺亚进门,放下手里的大袋小袋,递给她一份文件。
方舟扫了一眼,“你其实不需要……”
“小个子之前不是提醒过你,体检报告是必不可少的么?”
方舟看了一眼报告上的日期,“那天杜依的话被你听见了?”
诺亚浅笑,“她就个头小,嗓门可真不小。”
从一旁玄关柜的抽屉里,方舟寻出自己的那份,递给他过目。
诺亚接过翻看,眉毛一扬,“你二月份就去做了?”
在他们第一次手指游戏过后,方舟面上虽表现得像是要跟他撇清干系,心里却已经存了再进一步的想法。
方舟面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粉,辩解道:“我那时候不是刚毕业,刚好闲着没事么?”
哎,早知道再去补做一份了。
见她咬着下唇暗自懊恼,诺亚不由笑弯了眼。
他将两份报告叠放在一起,一并放入玄关柜的抽屉。
诺亚似乎并不着急进行下一步,他嗅出屋内有番茄酱的味道,漫不经心地问:“已经在做饭了?”
“时间不早了,今晚姑且将就下吧。再等下去,我得饿出毛病来了。”话出口,方舟隐隐觉得这话说得似有歧义,又暗暗咬了下唇。
她回到厨房,给自己的黑暗料理收了尾。诺亚则将新买的食材,分门别类规整地放入冰箱和食品柜。
两个人慢条斯理地吃饭,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实际心里都有些按捺不住。
方舟伸手碰了下诺亚搭在酒杯底部,正无端来回抚动的食指。
颇为自然地,诺亚将手掌摊开,塞入她的手心。
方舟把玩起他小指上的尾戒,一下接一下地转着圈。
盯着虚握在一起的手看了片刻,诺亚沉声说:“别玩了,摘了吧。”
方舟依言照做,褪得相当顺利。
诺亚接过被她指尖轻捏住的戒指,冷不丁地抓住她的左手,将戒指套上她的中指。
尾戒在第二节指关节处稍作卡顿,被他微微用力一扭,将将好扣在了方舟指上。尺寸贴合得像是特意定制的。
方舟眉眼一弯,“想扣住我?我可不答应。我仍旧保留随时跑路的权利。”
“看来我得好好努力。”诺亚说着,将她整个人横抱起。
到了床边放下时,一缕披散的头发缠上他的衬衣扣子。他猫腰解了许久,越是心急,越是难解,最后竟急出一头汗来。
方舟心中暗笑,果然还是孩子。
“我来吧。”她三两下便解救出了可怜的扣子,仰脸看他,“我想先洗个澡。”
“一起?”诺亚缠住她。
方舟果断摇头。眼下似是一点就着的状态,她怕进了浴室就出不来。她可不想头一回就湿漉漉的难堪。
“你先回去,一会儿我上来找你。”方舟轻啄下他的唇,扭腰挣开他的抓握,步子轻巧地跑进了浴室。
可等到出浴室时,她的脚步就没那么轻松了。许是冲澡的水太烫,她浑身发热,上楼时双腿微微打颤。
等待许久的诺亚看似一脸淡定,可捏住雨衣的手却止不住地轻颤。他的指甲剪得极干净,撕不开包装袋。
“我来吧。”方舟接过,撕开,匆忙给他穿上。
“好像反了。”他哑着声提醒。
方舟后知后觉地哦了一声,翻转过来。
“不能这样,刚已经沾上了,得换一个新的。”
今日的小诺亚,不仅换上了更为合身的雨衣,也得到了屋主亲切的指引,没像上回那样在门外狼狈跌跤。可就像是巨人造访小人国的房屋,即便屋主已尽力将屋门大敞,来访的客人依旧难以顺利入屋观览。
客人表现得克制又斯文,始终不敢冒进。
等得实在心焦,屋主咽下紧张情绪,心一横,将在屋外逗留多时的客人硬生生请入屋。
屋内的地板太过湿滑,加之主人按压的力道大,客人一路溜到屋子最里头,直直地撞到墙上。他哼唧一声,止住脚步,无力地趴倒。
紧张并未完全消散,异物感又太过强烈,方舟全身骤然紧缩。此刻见他这般反应,顿觉眼前一黑。她迟疑着问:“诺亚?你是不是已经……?”
诺亚抬起脸,露出歉疚的神情,讨饶似地亲啄她的唇。
方舟心中哀叹:哎,真被杜依说中了。果然人无完人。
诺亚拂开她额上的碎发,哼哼唧唧地问:“那你要按照小个子说的,退货嘛?”
心中虽倍感失落,方舟仍替他找台阶下,“第一次嘛,正常。”
狗鼻子在她脸上轻蹭,“如果之后还是这样呢?你会不会不要我?”
方舟勉强打起精神,“那需要去看医生,确定这究竟是心源性问题,还是器质性问题。如果是心理上的,那我会配合你接受治疗,大概率能好转;如果是器质性的……你这个年纪,应该不至于吧……实在不行的话,可以做植入手术……”
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子,诺亚忙按下重启按钮,“逗你玩的。”
被捉弄的方舟恼极,抬首在他下巴上轻咬一下,嗔怪道:“这是能开玩笑的事吗?”说着又惩罚似地,重重捏了一把手里的蜜桃。
“感觉你有点紧张,想逗逗你。”诺亚始终轻缓,幅度也很小,“现在这样,有不舒服吗?”
在正式开始前,诺亚已经逗了她好一会儿,此刻又经他这么一闹,方舟整个人完全舒展开。
“没有,挺好的。”
“如果觉得难受了,马上告诉我。”
耳畔轻柔的话语让方舟彻底放松下来,却不想他的柔和不过是假象。确认过她没事后,他闹腾得愈发厉害,最后反客为主,将她的屋子捣了个天翻地覆……
闹得久了,方舟浑身汗津津的。刚冲淋好出来,又被狗子扑了个满怀。
他跪坐在床边,仰脸看她,一双琥珀眼可怜又无辜,“摘了我的戒指,要对我负责。”
方才他表现得有多凶,此刻就有多娇。
方舟忽然意识到,方才他进入时说的玩笑话,或许不光是为了逗她,也是一种试探,试探她的态度。他似乎很害怕被她抛弃。
面对他的撒娇,如今的方舟已经完全免疫。她点着他的鼻尖,笑道:“那不也是你愿意给的吗?看你那高兴样,得了便宜还卖乖呐。”
诺亚拿毛茸茸的脑袋拱她,又让她动了兴。好在他的不应.期也短暂,迅速地让她再次崩溃。不过这一回,她的反应更甚,控制不住地流了泪。
未等泪滴从眼角滑落,就被他轻轻含走。他湿润的唇瓣划过她的面颊,停留在耳边,“Giogio不仅是糖做的,也是水做的。”——
周六早晨,认真钻研了半宿的田螺先生,难得起得比方舟晚。一进厨房,便看见她捏着一小块香皂,对着手指上的戒指一顿搓。
见罪魁祸首走上前来,方舟瞪他一眼,“都赖你,硬要套上,现在好了,摘不下来了。”不知不觉间,她也学来了他撒娇的口吻。
诺亚将脑袋枕在她肩上,懒懒地说:“要不就别摘了吧。”
“昨晚不是商量好了,暂时不公开么?你常戴的戒指忽然到了我手上,这不等于告诉其他人,我们是一对吗?”
诺亚摇头晃脑地笑,“那我们是一对么?”
方舟停下忙乱的手,扭头看他,“你说呢?”
“我发现你一直不喜欢正面回答问题,只是一味的反问,像是在试探别人的想法。”诺亚收住笑容,“我想要一个明确的回答。”
“是,当然是。你是我的狗,不许你跟别人跑。这样够明确了么?”方舟拿手肘顶他,“哎呀,你别笑了,快帮忙把戒指取下来吧。”
诺亚回屋取来了护手霜,涂在她指上。
好好的涂就涂吧,非得把她圈起来,又在她身后摇尾乞怜似地瞎晃。
戒指好不容易摘下了,精力旺盛的狗子叽叽歪歪地又要讨肉吃。
方舟扳开他的胳膊,没好气道:“你怎么都不带歇的?让我缓缓成吗?”
(作话)
第39章 偶遇 会撒谎的贼狗
面试结束, 踏出B司办公楼的方舟只觉头晕脑胀。许是先前接二连三的拒信,严重挫败了她的自信心,好不容易等到的面试, 她却表现欠佳。
两位面试官全程冷脸,中途甚至忽然转用英文提问, 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方舟德语过关,可英文的使用仅限于平日里文献阅读, 听说的水平相当糟糕,答得磕磕巴巴。
还会有下次机会的。
方舟给自己做积极的心理疏导。
过去的事已经过去,眼下懊恼也无济于事。
她看了眼时间,还早, 便想着在诺亚工作的这座城市随意逛逛, 顺便缓解下紧张焦虑的心情。
斯图加特城内并无出名的旅游景点, 于方舟而言, 它更像是座中转站,她每回都是匆匆路过,从未久作停留。
为了今日的面试, 方舟难得地穿上了高跟鞋,走了不到半小时就疼得迈不开腿。
她停在市中心宫殿广场的喷泉边, 踩松了鞋边, 坐下歇脚。她闭上眼, 双手撑在喷泉池石壁上,仰面享受今日最后一轮阳光。
暖融融的太阳, 伴着身后恒定的潺潺水声,使得她整个人松弛下来。
神思涣散间,忽听得有人喊她的名字。
已近傍晚,阳光依旧有些刺眼。对光久了, 方舟的视线有些模糊,直到对方高大的身型,将淋在她面上的阳光遮挡住,她才看清了来人,也瞧见了他斜后侧的Leon。
方舟不由感慨:这个世界真小。
“刚才在车上,Leon说看到了你,我还以为他在开玩笑,没想到真的是你。”当着Leon的面,出于礼貌,诺亚始终说的是德语。
眼前的两位贵公子穿着相当正式,看模样像是刚下了会。
方舟冲Leon点头打招呼,视线又落回诺亚身上,没法再移开。
平日里,诺亚来图宾根时,总会先去三楼公寓洗过澡,更换好居家服,再来她这儿。每回出现在她面前,他都是一副软糯的,可爱的小狗样。
与此刻的模样截然不同。
今日的他身着规整的深蓝色三件套,宽温莎领的领尖规规矩矩地塞在西装领下,领带打得齐整,服帖地盖住一列衬衣扣子。
方舟不由地回想起,初次见到他的模样。
冷感,疏离,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质。
帅得她无意识地反复偷瞄。
那时的她压根想不到,私底下,他竟是条那么会撒娇卖乖的小狗。
方舟冲诺亚展颜一笑。连续四日未见,她此刻很想起身亲亲她的小狗,奈何他身旁不光有Leon,身后还有几位绷着面孔、四下张望的黑衣人。
诺亚也压下想要拥抱她的念头,只问:“来斯图了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方舟脑袋一歪,笑问:“怎么?我去哪儿还要跟诺亚小朋友汇报么?”
话出了口,她才意识到,她的回应似乎有打情骂俏的意味,忙正色解释说:“我只是来斯图参加场面试,一会儿就回去了。”
“哪家公司?”
方舟皱起鼻子笑,“偏不告诉你。”
看着狗子笑眼弯弯,她暗恼:该死,怎么就不能像个正常人一样说话呢?
“一起吃个晚饭再回吧。”Leon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和缓,但莫名有种不容人拒绝的压迫感。
大概是下午高强度的面试耗光了方舟的脑力,她一时想不出合适的理由拒绝。
诺亚开口道:“去我住处吧,正好带你参观下我的家,吃完饭送你回去。”
嘴上虽这么说,可他看向她的眼神灼热,分明在说:今晚留下来陪我吧,实在熬不到周末了。
方舟会意一笑,点头应下。她紧绷数日的神经亟需舒缓,从他身上,她能得到最有效的慰藉。
“把鞋穿好。”Leon柔声命令。
他和诺亚先后向她伸出了胳膊,以便她起身搀扶。还不等方舟做出选择,Leon已先一步收回手。
方舟自然地倚靠住诺亚。有过了最深度的亲昵,二人的身体皆不由自主地向对方贴近。不过是穿个鞋,却贴身搂抱在了一起。
在Leon转身的瞬间,诺亚埋头,快速偷袭她的唇瓣,又拿唇形无声地对她说:想你了。
方舟推开他,丢给他一个嗔怪的眼神:这么多人看着呐,注意点!
方舟先行上车,识趣地在商务车最后排坐下。诺亚将她身前的座位翻转,和身旁的Leon错开,与她面对面坐下。
见他如此突兀的举动,方舟瞪他一眼:你能不能收敛一点?
诺亚撇撇嘴:我已经很配合你了。
如今Oskar的审判已下,针对他的调查也已经撤回,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公开和方舟的关系。结果她先是假装答应,等游戏刚结束,在他最为脆弱时候,嘤嘤地提出了想继续保密的请求。
当时的他还未从余韵中缓过劲来,脑子嗡嗡直响,稀里糊涂地答应下来。待清醒之后,悔之不迭,可又不敢违背她的意愿。
车上几人皆沉默着,不发一语。
诺亚拿鞋头抵住方舟,左右来回磨蹭她的鞋尖。
方舟又瞪他一眼:真是条贼狗。
他今日的头发梳得一丝不乱,还用发胶定了型,跟平时乱糟糟、毛茸茸的样子大不一样。她此刻很想探身凑上去,将它们重新揉回乱蓬蓬的松软形状。
可惜身边还有第三个人。
诺亚同样定定地看着她,眼角含笑。
此前,他还从未见过她如此职业的装扮。款式简约的浅卡其色西服,内搭一件浅灰蓝色的飘带衬衫,配合着梳理齐整的低马尾,她看上去知性又温柔。
一条剪裁极佳的九分西裤,线条干练,露出的一小截脚腕又细又直。他不由自主地忆起,将它们分别抓握在手中,搭在肩上的感觉……
思及此,诺亚一下瘫坐在椅上。伸出的大长腿,不小心触到了对面人的小腿肚子,他慌忙又端正了坐姿。
本想逗她,结果反倒把自己弄得口干舌燥。
他略显烦躁地扯松领带,解开衬衣领口最上端的扣子,抓起一旁的水瓶,仰头喝了几口。
突起的喉结,随着他吞咽的动作缓缓滑动,一下接着一下,落入方舟眼中。
喉结是他诸多敏感处之一,每回吻到那儿,他都会发出呜呜的低吟,像一只受困的小野兽,亟需她的解救。
真想扑上去,扯掉他的领带,含住他……
方舟顿觉双颊烫得厉害,赶紧扭头将视线投向车窗外。
明明只有四日未见,怎么会如此渴望?
“你的脸怎么那么红,发烧了?”诺亚说着,抬手轻抚她的额头。
方舟假作不悦地将他的手挥开,闷声回道:“刚晒了太久的太阳,被紫外线晒红了。”
她没再拿正眼瞧他,余光却瞥见他食指托着鼻尖,偷偷地笑。
方舟恨恨地踩了下他的脚尖。
笑,亏你还笑得出来。
车窗外的景致逐渐变得熟悉,方舟的神经再度紧绷。
先前在签署放弃继承的协议时,她曾拜访过一次H庄园。当时虽未再见到女巫Sophie本尊,她依旧被古宅阴恻恻的压抑氛围侵袭,浑身不自在。
明明没有回头,Leon却感知到了她的不安,在车子驶近庄园大门时,开口说:“你上回去的是主宅,诺亚住的是另外的副宅,我和Mia也有单独的楼,都不和Sophie在一处。”
果然,驶入庄园大门后,车并未像上回那样沿着主干道直行,而是拐进左侧一条林荫道。
路两侧的树木越发茂密,又一个拐弯后,车子在一栋三层建筑前停下。
隐在密林后的这栋房子看上去年代并不久远,米白的墙,暗灰的屋顶,配有宽敞的落地玻璃,设计简约摩登。
刚下车,管家先生出门迎接,并向他们道歉:通知来得突然,晚餐还未备好,需要再等上半小时。
看来他们今晚原本并未计划在此处用餐。
与按捺不住的小情侣不同,Leon压根不着急,慢条斯理地提议,“这不刚好有时间,带客人参观下你的住处。”
诺亚无奈点头。他确实打算带女友参观,但显然不是以这样的方式。
明明屋主在场,做介绍的却是Leon。他缓缓地从一处,晃到另一处,悠悠地说:“这儿是休闲室,那儿是会客室……”
他甚至还带着方舟进了配餐室,在一旁厨师忙碌的声响中,详细地介绍起各类餐具、茶具等物品的摆放位置。
方舟忍不住吐槽,“我只是来吃顿饭,又不住这儿。”
Leon瞟她一眼,露出意味不明的笑。
方舟不安地扭头看向诺亚:该不会是被他察觉了吧?
诺亚不在意地耸耸肩,趁Leon不注意,又偷亲了女友一下。
底层的大半面积都留给了一个巨型车库,里头一水儿的德系牌子。既有阿尔宾娜、巴博斯这样的豪车,也有平日里为了保持低调所用的普通宝马、奥迪商务车,还有不少在年代电影里才能见到的,古董一般的老爷车。
车钥匙都挂在一侧的墙板上。
方舟笑问:“你不担心被人全开走么?”
“安保很好,不会有外人进来。”
出门时,诺亚撇下先一步离开的Leon,回身牵住方舟,在她耳旁轻声说:“这是我父亲的房子,在他结婚那年建的,住着还算舒适。你喜欢么?”
方舟如实答:“我还是更喜欢在图宾根的住处。”
小而温馨。
“那栋楼我还没正式走过户的流程,我的想法依旧是,遵从汉娜的遗愿,该由我们二人共有。”
“我已经签了放弃协议。”
“那不作数。”诺亚将手搭在她胯上,轻柔地抚,“你什么时候方便?我们去办手续吧。”
这一问,让方舟颇感压力。在她眼里,和他人共同拥有一处固定资产,是一个极其重要的表示,几乎等同于彻底安定下来的承诺。
她还不确定,该不该给他这个承诺。
方舟刻意岔开了话题,笑道:“办手续?听你这话说的,好像我们要去结婚似的。”
这一句话,既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也带有试探的目的。
诺亚并未多想,“那也可以,直接登记结婚,我的就是你的。”
闻言,方舟又笑,“你不先准备一份婚前协议吗?”
“不需要。”
方舟推开再度埋头索吻的他,正色道:“诺亚,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有结婚的打算?”
诺亚暗叹糟糕,被她几句话就轻易摸了底。见她神情格外严肃,他只好撒谎说:“结与不结,我都可以接受。”
否认了,又好像没完全否认。
怕她继续追问,诺亚赶忙又说:“我暂时还没在斯图购置房产,维护房子还挺麻烦。等之后我们安定下来了,再依你的喜好来买。”
对正常的女孩来说,这无疑是句甜蜜的情话,可落在方舟耳中,却让她的心不由地咯噔一下。
大概是许久未见他们二人的身影,Leon探头朝车库里张望,叫了声诺亚的名字。
方舟如释重负,“走吧。”
第40章 目击 CP成真
餐桌上, Leon一如既往的温吞,即便方舟和诺亚已早早放下了刀叉,他依旧不慌不忙地细细咀嚼, 慢条斯理地小口吞咽。
等候良久的诺亚有些心焦,“你今晚没安排么?”
Leon抿了口酒, 不紧不慢地问:“听Mia说,你有正式的交往对象了?真是难得。明晚家宴, 方便的话,带她一起来吧。”
“算了吧。她性子冷,大概不乐意出席这种场合。”诺亚心不在焉地解释,抬手提了提两肩的袖山, 扯开衣领。
不知何时, 他身上的衬衫扣子已解开四颗, 此刻衣领又被他扯松, 弧度优美的锁骨露出大半。
见此,坐在他对面的方舟呼吸一滞,原本平静的心竟也跟着急切了起来。
那是她愉悦时最喜欢攻击的地方, 留下了多处或粉或红的痕迹,新旧交叠, 像印章似地盖在他皮肤上。此刻, 他似在提醒她, 这印记都有些淡了,是时候补上新的了。
上头的心刚开始蹿火, 桌子底下的脚丫又被一只光脚板按压住。那不安分的脚尖在她裸.露的脚腕上来回轻蹭,挠得她起了一身的栗子,心也不由地痒了。
自打今日见面起,这狗子就没安什么好心, 一直似有意似无意地诱着她。
为了回敬他,方舟不动声色地踢掉脚上的拖鞋,将右腿缓缓伸出、绷直、抵住……
有桌板做遮掩,桌上人完全看不出,此刻她那灵活的脚尖正在做什么。
对面的诺亚面色忽变,射向她的目光骤然变得滚烫。
方舟抿嘴憋住笑,装作不经意地,将视线转向别处。
还未等她得意太久,诺亚温热的手心贴上她冰凉的脚背,指尖在细长的跟腱来回摩.挲。在她愣神的间隙,他扭转手腕,猛地扣住她的脚脖子。力道之大,令方舟不由地忆起几日前,他就是这样将她抓握住,压至耳旁……
若不是他,方舟都不知道原来自己的柔韧性这般好。
光想着,她不由自主地绷紧脚背,脚尖蜷作一团,身上的水闸也不受控地开了。她一下慌了神,试图挣脱,可还未等她收回脚,脚心便挨了一通乱挠。
方舟生性触痒不禁,一时没能忍住,伏在桌上大笑。
Leon侧头看她,挑眉问:“你这是怎么了,笑成这样?”
“抱歉,忽然想起了一桩糗事。”方舟轻踹了对面的罪魁祸首一脚,拿眼瞪他。
他倒是装得无辜又困惑,眨巴着一双琥珀眼:还不是你先捣.蛋的?
二人眉来眼去,一时不知这场逗人游戏的最终赢家是谁。
终于,Leon大发慈悲地起了身,询问方舟:“需要我安排人送你回去么?”
“没事,我会安排。”诺亚答得飞快,心中呐喊:您可别再磨叽了,赶紧走吧。
对于刚在一起的恋人,短短四天三晚,已是久别难耐,又经方才你来我往的一番戏耍,此时皆处于干柴.烈火、一点就着的状态。
Leon一离开,他们便迫不及待地开始了属于他们的游戏。
见诺亚迅速从兜里掏出游戏道具,方舟挑起眉,假作生气地质问:“你手里还常备着这个?”
“是方才拜托Seb(管家名字)临时买的。新的,盒子都没拆呐。”
他语气急切,神情认真,像是被冤枉的疑犯着急给自己辩白。
见方舟眼里浮上得逞的笑意,诺亚便知又着了她的道,惩罚似地重咬她一下,“就这么喜欢逗我么?”
激战正酣,却听诺亚一声惊呼:“Mia?!”
慌乱中,他顺手抓起桌边的衬衣,将怀中人遮挡住。
方舟本能地回头张望,眼神碰上了餐厅入口处的闯入者。
由于震惊,Mia的双眼瞪得溜圆。呆愣了几秒,她慌忙捂住脸,惊声尖叫:“啊,我的眼睛,救命。”
此刻的她只想求一双从未见过此情此景的眼睛。
她皱着面孔,飞快地解释:“抱歉,抱歉。Leon叔说你这儿有大餐,我饿慌了,就想来蹭一顿。我不是有意的呀。”
说完,她捂住眼,脑袋低垂,赶忙后退出屋。
诺亚迅速套上衣裤,追出去,赶在Mia冲出大门前,拦截住她。
被拉拽住胳膊肘的Mia依旧捂着眼,通过微张的指缝,小心翼翼地打量自己的哥哥。
诺亚轻笑一声,扳开她的双手,责问道:“没听到声音么?就这么直愣愣地往里面冲?你是有偷窥的癖好么?”
刚进大门时,Mia就听到了异响,可她并未及时识趣地离开。
一来是出于好奇,那位引她哥哥生出世俗欲.望的女子,究竟是何方神圣?二来是因为女孩的声音实在好听,她一个异性恋女子都听得心神.荡漾,想一探究竟的心思更甚。
被这声响诱着,她蹑手蹑脚地进屋一瞧,竟看见了她熟悉的Gio。
Mia本打算只偷偷瞄上一眼,满足下翻腾的好奇心就溜。可等真瞧见了,她实在太过震惊,完全迈不开逃离的脚步。
她怎么都想不到,平日里轻声细语的方舟,竟会发出如此高亢的呼声。
此刻,偷窥者的尴尬程度反倒胜过了被捉包的,Mia撇着嘴问:“你们不继续么?”
“求你别说出去,我的小祖宗。”
先堵上你这张大嘴要紧。
去年冬天,Mia在康养院休整时,方舟时不时前去探望,比她真正的家人来得更为频繁。自打那时起,Mia在心理上将她视作了姐姐。
方才她倍感冲击,大概就是因她忽然发现,她的两位“家人”竟然做到了一起!
此时的她,已从起初的震惊中回过味来,反倒觉得兴奋。
她最喜欢的哥哥和她最欣赏的姐姐竟然真的在一起了!她磕的CP成真了!
Mia转惊为喜,笑盈盈地问:“先前看你俩迟迟没有进展,还一直以为你们只能做朋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诺亚一本正经地回:“你指的是什么?如果说我单方面的爱慕,那已经有大半年了,正式开始是两个多月前。”
“已经那么久了?那为什么还要瞒着?Oskar不是已经结案了吗?你们也没什么不能在一起的理由吧?Gio她不愿意公开吗?”Mia的联想能力极佳,倒吸一口凉气,“莫非她在家里还有别人?她不会只是跟你玩玩的吧?”
一迭声的问话,句句戳到诺亚的痛处。
“总之你暂时先保密。”诺亚又嘱咐道,“也不能告诉Leon叔。”
Mia脑筋一转悠,眯眼笑着说:“行啊,我可以帮你,可你也得有所回报。”
“行,你说。”
Mia委屈巴巴地嘟囔道:“你平时在会上帮衬着我些,Leon叔对我太凶了。”
今日下午的会议,Leon当着众人的面,把她做的汇报批评得一文不值。害她只得饿着肚子,加班返工到天黑了才回家。
诺亚端出兄长的架势,劝说:“他对你要求严苛,也是为了培养你。他的心脏状况近来一直不好,不能太劳累。我以后也打算跟Gio走,不会在家里久留。未来你得是那个挑大梁的人,不能一直跟个孩子似的,明白么?”
Mia不满地撇撇嘴,“凭啥你能跟别人逍遥,我就得折腾这些事?”
诺亚笑她,“你先谈一段能维持超过三个月的恋爱再说。”
Mia的恋情总是热烈但短暂,她和Nils看似深厚的感情,也没能摆脱她三个月的分手魔咒。
“好啦,我会闭嘴的。”Mia乐呵呵地笑,“Gio的声音实在动听,如果我是你,我也会跟她跑。”她推搡着诺亚转身回屋,“你该干嘛干嘛去吧,别让她久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