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没有脑子的人类
折纸大学的校长办公室在教职员工办公楼的底层。
可能是因为梦境中并不存在什么不买顶楼不买底楼,最好的是楼层是中高层之类的道理——反正梦境嘛,找对了方法人人都能飞,所以也确实没那么有所谓了。
校长的办公室就这样被放在底层,占据了整个底楼大约二分之一的面积,虽然内部的陈设算不上多么的奢华——至少与瑞秋曾经去过的家主大厅相比甚至算得上是简单甚至于简陋,但也很有匹诺康尼的味道了。
瑞秋在这间房间里看到了一位皮皮西人,头上顶着一团看着平平无奇的绒球,身上穿着的衣服却很是光华灿灿:看起来像是在布料里面加上了很多金属的丝线一样。
财富学院啊,果然是有钱。
她朝着对方走过去,不出意外地在对方脸上看到了非常臭的脸色。
皮皮西人一般都长得还不错,因为脸小,常年看起来就像是婴儿肥都没有褪去的小孩子,因此往往在第一眼看过去都很面善。
这种臭着脸,将自己的不爽写在脸上因此显得眉目多少有些狰狞的人……还是太过罕见了。
瑞秋走过去,还没来得及站定,这位财富学院的负责人就已经挑起了一边的眉毛,冷笑着来了一句:“你们学院的院长,平时是不是把你当成宝,太宠你了啊?”
瑞秋在心里“啧”了一声。
她原本还以为,随着自己从边陲星球来到了匹诺康尼,她就已经听不到这种话了呢——大家都是要脸的,不会说什么某某老师偏袒了谁,尤其是在这种“偏袒”根本就没有发生的时候。
没想到啊。
就算外头包裹得多么金光灿灿、看起来多么的“尊贵高级”,本质上里头装着的东西也是换汤不换药。
瑞秋表情不变:“是吗?”
财富学院负责人:“昨天你都做了些什么——你难道自己心里没有数吗?大庭广众之下,你还在邀请学院同学去和你决斗?”
又没有人会当真。
瑞秋低头看着这位皮皮西人,将自己在身高上难得出现的绝对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这位……教授。原来您在生活中从来都遇不到和您开玩笑的朋友,真是……我都为您遗憾。”
在一个和平法治的环境中,谁会觉得“决斗”这个词是什么有问题的说法啊,笑死,难道她还真的能够一雨伞攮死谁吗?
财富学院负责人挺起他小小的肚子,抬着头,并且抬得很高,他的嘴唇皮子在抖动着,看起来像是随时有可能说出“你怎么那么不识相啊,和我说话还站着?给我蹲下”之类的话来的模样。
不过他最终也还是没有这样要求瑞秋,而是告诉她说:“鉴于你的宣告已经在学生中造成了非常不好的影响,所以,你得结束这段感情。回去就分手,地下谈我管不着,但是在学校里,你就要给我保证你不会造成更坏的影响!还有,关于决斗的检讨,明天交过来。”
“如果你一直屡教不改,我就只能让你和你的朋友一起退出乐队了。”
非但完全没有回应她方才的反问,甚至还直接就这样将完全不合理的决定按在了她的头上,瑞秋听了这话,差点儿当场气笑。
而且……对方提到了乐队。
如果她所猜测的不错,那么这个后被提到的乐队,应该才正是对方最重要的目的。
看似顺带一提,其实是在用前面离谱的条件换取对话者的勃然一怒:什么玩意,这乐队我就不参加了,怎么样?
所以,难道是乐队中的人员得罪了对方,因此他想要旁敲侧击着从他人的方向将这乐队给拆了?因为正面来的话,和他结仇的人得罪不起?
不管是怎样的情况,瑞秋都知道,这种时候妥协了就是在给对方伸手彻底将这把刀握紧、握实的机会,从而会让对方的伸手更加自然。
她当然不能退让半步。
“什么不好的影响呢?”她当场就问了,“是谈恋爱不好?还是让那些越过了边界的人注意一下边界,不要太过影响旁人生活不好?”
财富学院负责人应该也不至于没有料到瑞秋会还嘴——她本来就不算是那种特别乖乖女的性格,一个能够蒙骗全校学生跟自己上,还能把梦境中出现了繁育命途的虫群这样有鼻子有眼的谎话编得让整个教职员工组都愣愣地信了的人,根本不可能是个乖乖女。
他当即就双手插腰了,但是他没想到瑞秋会一点儿插嘴的时间空余都不留给他,而是径直往下说:“您是觉得我和万维克小姐都是女性,所以走在一起影响不好?还是因为您受到了当年智械战争的余波影响,到如今仍然觉得智械与人类不应该产生感情?又或者是有什么别的顾虑?”
她一边说着,一边光明正大地从口袋中掏出了手机,将手机页面上的光亮度调高:上面赫然显示着录音的界面。
来吧,看你怎么说,不管说什么都可以哦——但是,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会记录下来,并且,不保证它们绝对不会出现在网络论坛上。
瑞秋在上辈子算是被所谓的“分而化之”的大染缸影响了很多了——她的上辈子,某个灯塔国家,为了解决做为移民国家本身所拥有的一些分裂问题,以及诸如贫富差距之类的,那些其实在上层看来不能多谈,因为谈得太多会逐渐触及一些随着社会阶层的稳固而变得越来越不能谈的禁忌的问题,从而推出了一系列非常辩证的问题。
所有的性少数问题被快速地提上了台面,环保、肤色、自由快乐教育自由……这些话题因为确实有道理,所以很快就引发了热议。
到这里也不能说是有多坏,顶多也就是些转移群众注意力什么的操作,这么干的政客数量绝对不少。在一个完全不需要任何良心,甚至于有良心或许还是反向上分的行业里,这种操作只能说是中规中矩里头还带着一点儿精英(毕竟按照瑞秋上辈子,某些大区的匹配机制,那些说是政客但实际上天晓得可以算是什么的家伙根本想不出这样的办法)。
但是,当情况逐渐升级加码,从一开始的讨论同性之间的爱难道是登不上台面的吗,到后来开始讨论那些变形之后的人、或者是心理上认为自己是某种性别,但身体上完全不是的人能否进出ta们“自认为”的性别所用的厕所,又或者是在学校里完成对孩子的变性洗脑……
瑞秋当年去灯塔交换学习的时候,还听说过一位肤色较深的学生,给全世界最好的大学之一写了这样的一封入学申请信,上面全都是:
黑人的命也算命。
这样重复了几百遍,填满了整张纸张。
不评价此人的行为,不评价学校招生入学的标准,更不评价肤色歧视之类的问题——但是,这样的行为逐渐变成可以复刻的“展现自我”,于是社会逐渐走上了一条为了zzzq而zzzq的路。
瑞秋并不喜欢为了zzzq而zzzq,不过这种风气不发生在她身边,她就也没什么插手的兴趣,毕竟很容易平白惹来一身骚味。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她就不会举一反三地运用这些技巧。
当一个世界存在着“自由”这两个字,并且将其做为自己的宣传词来运用的时候,这种套高帽子,随后开启录音的方式就是非常好用的一招了。
来啊,不管是说同性之间的爱情是有问题的,还是说智械和人之间存在着不同,这可都是容易在匹诺康尼引起轩然大波的问题。
瑞秋的目光就像是在询问这位负责人:你为什么不说话了呢?我可是在垂着手等待着您老人家的教诲啊。
令瑞秋非常遗憾的是,财富学院的负责人到最后也只是和她互相干瞪眼着,始终都没能说出什么来。
瑞秋于是只能耸耸肩:“既然您回答不上我的问题来,那我就继续保持着我对您要求的惩罚处理的疑惑了,我从来是个知行合一的人,如果您说服了我,我会心甘情愿地完成以上所有对我的处理;但是既然您还没能说服我,那我就只能继续我行我素上一段时间了。”
她低下头,甚至还稍微弯了弯背,看似恭敬:
“如果您没有别的事的话,我就要先走了。”
不客气到这种地步的学生,财富学院的负责人是绝对没有见过的,于是到瑞秋转身离开之后,这个皮皮西人头顶上的绒球还在摇摇晃晃着。
瑞秋在随手带上校长办公室的门的同一瞬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随即将手机掏了出来,在所有的联系人里头从上到下地扫视了一遍这些名字,最后点开了星。
瑞秋啾啾啾:你们是不是和财富学院的这位负责人有些不对付啊?
按照时间点来算,星这会儿理论上应当在上课,但是,毕竟那位塞缪尔·那穆瑞教授将自己的课堂变得过分放松了一些,于是她回复消息也非常快。
脸接大招:没啊,这谁啊?
瑞秋差点儿就没能忍住直接笑出声来——谁家学生连自己学院的负责人是谁都不知道啊,但是,这句话放在当下,说真的还挺爽的。
瑞秋言简意赅地将自己刚才遇到的事情对星写了一遍,随后点评。
瑞秋啾啾啾:其实我也挺想怀疑是不是他在针对我的,但是我想了又想,始终没能在我身上找出什么值得对方针对的点。毕竟,一个教师,一个是学生,两者之间的差距还是很大的。
瑞秋啾啾啾:和我走的近的就只剩下你们还有乱破了,巡海游侠能做什么坏事呢?至少乱破应该不会,那就只能来问问你们。
反正乐队里头也就只有这点人。
万维克女士……哈哈,星期日这种人会和谁结仇吗?真的是想不出来一点。
脸接大招:?
脸接大招:乱破干不了坏事,我们星穹列车难道就是什么坏事做尽的组织吗?太过分了,我告诉你,这是污蔑!
瑞秋啾啾啾:也不一定就是做坏事啊,也有可能是利益纠纷,但你如果说巡海游侠那群不算特别穷但也肉眼可见没什么钱的家伙会和财富学院这种地方的负责人产生利益纠纷,那多少有点离谱——除非波提欧在美梦里做了点什么劫富济贫的生意,不过我也没看到相关的报道。
脸接大招:你这么说还有点道理,但是我真不记得自己和什么皮皮西人发生过经济纠纷了。
脸接大招:除非是……四首圣堂?
在瑞秋的疑惑中,星讲述了一个关于房东掩盖身份人前显圣(并没有),遇到了针锋相对的同事们、喝了巨多的苏乐达以至于差一点就当众出洋相、还有一群跳起来敲打银枝和波提欧那冷硬的、金属覆盖着的膝盖的皮皮西人的故事。
脸接大招:如果他们加入过的话,那确实很合理。
瑞秋想了想,也觉得非常合理。
真的非常合理,她翻来覆去地想,怎么都想不出比将对方送进了猎犬家系管理的拘留所这种地方更容易结仇的操作。
钱没了还能再赚回来,但是要是面子没了,这可不是三天两天之内就能够重新捡回来的。
瑞秋啾啾啾:行吧,那就先当做是这样,总之你们最近小心点……唉算了,也没什么可小心的,反正我也不相信这个梦境中还有谁能够对付得了你们和乱破。
当一个人手中掌控着强大的暴力的时候,只要掀桌子就能够解决一切问题,那么ta就确实可以不用怎么担心别人想对自己用什么太坏的手段。
瑞秋安心地回到了自己学院的课堂上。
承载了教授们记忆的美梦剧团也同样从记忆中获得了这些教授们的情感倾向。
所以,至少有一句话,那位财富学院的负责人没有说错:筑梦学院的这些教授们都还是很喜欢瑞秋这个学生的。
她迟到的事情并未被追究,美梦剧团只是告诉她要快点回到座位上,先前课程中讲到的内容要自己通过学ppt的方式弄懂,实在学不会的话就到办公室来找他。
但是一转头,对于整个班级的学生,这位临时的教授就给不出那么好的脸色来了。
美梦剧团说起了关于这一次特别课程的结业考试问题。
考试范围是比较大的,整个教材都是——换言之,所有写在了ppt上头的内容都需要好好复习一番;
试题难度会比较大一点,大家一定要好好复习,要相信成绩不会辜负努力,但是倘若成绩不太好看也用不着太在意,因为学会知识是更重要的事情——瑞秋环顾了一圈四周,觉得大多数的学生看起来都快要碎掉了。
美梦剧团在说完这些之后继续开始上课,也依旧是秉持着筑梦学院那些老教授们的习惯,上课的时候从来不问学生们有没有听懂,问就是刚才那么简单的内容你们没听懂吗?那就回去之后自学PPT,或者问那些已经学会了的同学。
瑞秋在心里叹了口气:但是今天的课程比前两天的要难了不少啊,直接引入了几个新的公式,在这些公式都还没能被学生们熟悉的时候就开始在这些公式的基础上讲各种应用变体,这种课程,学不会也很正常?
中午,食堂。
瑞秋果然听到拿着餐盘坐在自己边上不远处的学生开始抱怨起了筑梦学院的课程太难,想要转院去财富学院的对话。
“本来我是因为崇敬格拉克斯教授才强烈要求来筑梦学院的,谁知道一天天上的都是这种课,现在考试的难度要求也这么高……唉,早知道我就应该放弃挣扎,直接去财富学院的,听说你们那边的教授人可太好了。”
“就是说啊,课听不懂就可以不听,最后考试还能拿七十分……那份报告又不难写,天啊……现在去找芮克先生的话,还能让他帮我们主持更换学院的仪式吗?我真的受不了筑梦学院了。”
“听说那个美梦剧团装载的记忆根本就没有考试捞学生这个概念,反正我是听说筑梦学院的老师们多数都没那么喜欢捞学生,如果不是三分之二都没几个的情况,根本不会用成绩开方再乘以十的方式给学生们修改最后的成绩。”
“唉……你们财富学院真的太爽了。”
“这么一比的话,好像确实是这样,毕竟那穆瑞教授已经给了我们不用学的自由。但是,一开始其实我也对那穆瑞教授有点意见,因为我其实还是想要学点什么的,但是一想到什么都不学都能拿到七十分,而我在那边努力听那么难的课程,最后还要挑战期末考试,大概都拿不到这个分数就很破防。”
瑞秋听到了和自己先前隐隐担忧着的相似的观点,她放下了手中正在卷着面条的叉子,端起饮料杯,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这几个正凑在一起谈论着学院与教授的学生们身上。
那个财富学院的学生,确实看着比她筑梦学院的朋友们要精神一点。
瑞秋从那几个筑梦学院的学生脸上看到了疲惫以及生无可恋,两枚黑眼圈已经逐渐加重了起来。
财富学院的学生怜爱地剥开了一只小蛋糕外头的烘培纸托,将那枚着色均匀,顶端镶嵌着一枚蜜饯的小蛋糕投喂给了自己可怜的朋友。
“但是昨天,那穆瑞教授还告诉我们说,我们中的绝大多数人这辈子都用不到这门课当中教授我们的知识,并且,倘若我们无法从他的教学、或者是啃这些艰难的知识当中获得快乐的话,那我们就此放弃学习才是更为明智的决定。将时间花在你更想做的事情上头。”
她又剥开了一枚蛋糕,这一次,投喂的是她另一位朋友。
“我觉得那穆瑞教授说的话真的很有道理,如果我注定了听不懂,或者说只能勉强学会他教的那个模型,那我不如把时间花在我想玩的游戏上,或者看看书呢,至少我还获得了快乐。哪怕就是在教室后面戴着耳机听其他课的网课——这也没问题啊。”
这些话得到了她朋友们的连声赞同。
“对嘛,就应该是这样。”
“不行了,受不了了,这打灰的日子谁爱干谁继续干,我要转院——反正我也没有社团工作要做,今天下午你陪我去向芮克先生申请转学院好不好?”
随后就是一些开始发泄情绪之类的话,差不多都是关于对于筑梦学院的不满,以及对于财富学院的向往的。
谐乐学院,在这个过程中,被无视了个彻彻底底。
瑞秋觉得自己应该已经无法从这些情绪性的话语中获得多少有用的信息了,她于是放下饮料杯,将面前的这一盘面条卷完,起身的同时给芮克发了条消息。
瑞秋啾啾啾:芮克先生,请问现在还能找您转院吗?
芮克那边的回复略微迟了一点,是在她走出食堂的时候才亮起、出现在屏幕上的。
芮克:仍然可以,怎么了?难道是你想要转院?你看起来可不是会转院的人——虽然你不管去哪个学院应该都会混的很开。
瑞秋啾啾啾:听到一些同院的同学正在商量着一起转院去财富学院而已,您最近有空调查几个人吗?
芮克:做为导演出现在亲自拍摄的剧目之中,好吧,可以,毕竟一位好的导演应该对每一位出现在片场的演员有所了解。
芮克:说吧,瑞秋演员,你想要调查谁?
瑞秋:两个人,都是财富学院的。一个是学院负责人,那个皮皮西人,另一个是塞缪尔·那穆瑞。
瑞秋:前者可以深入调查一下,而后者,说是调查,但我觉得应当再多观望一段时间,他对学生宣扬的那些思想中不乏颇有道理的句子,兴许他就是一位特殊的教授。但是此时学生们想法的转变却让我有些警惕。
芮克:怎么说?
瑞秋啾啾啾:一方面,是乱破说她感觉研究猿就在折纸大学,另一方面,则是稍微过激一点的想法——短时间、有计划性地放弃一些东西是很好的,人都是有极限的,无法做到尽善尽美,放松也同样是很好的,弓弦尚且需要张弛有度,但是如果逐渐越过了那条界限呢?
瑞秋啾啾啾:减少理性,增加多余本能的顺从,这样的人类和猴子有什么区别?
在经过昨天两小时的思维导图规划以及逻辑管理之后,瑞秋真的很难不把这样的一位教授与研究猿联系在一起。
瑞秋啾啾啾:那首《睡蕉小猴之歌》的歌词,您应当还有印象吧?
长满香蕉的小岛——一个生活无忧的地方;快快乐乐没烦恼——一群拥有出路和退路,可以完全不让任何的烦恼进入自己大脑之中的学生。
这里面的相似之处太多了,她很难不产生联想。
*
下午的课程上,有很多学生都没有出席这一节课。
装载了老教授记忆的美梦剧团没有管这眼中的缺勤情况,甚至在整堂课里头,都没有哪怕一丁点儿提到我们应该点个名,签个到之类的话题。
美梦剧团就这样一板一眼地上完了整堂课程——想想也是很正常,再怎么承载了记忆和情感的美梦剧团,本质也确实没有人那么敏锐且细致,相对来说更不容易被激怒。
瑞秋在课间短暂的休息时间里头上了校园网论坛,她看到了很多筑梦学院的学生发出的帖子,内容几乎都是在让其他受不了筑梦学院这变态难度课程的学生们尽早趁着芮克先生还愿意帮着他们转院,早日脱离苦海。
筑梦学院是什么垃圾卷心菜园,快逃!
剩下的那些,则是财富学院的学生在向外伸出推荐那穆瑞教授的“安利”。
而且,不仅仅是在校园网上。
瑞秋在其他社交媒体上也看到了一些财富学院学生编辑的帖子。
他们在学校里学的内容基本上都是关于怎么挣大钱的,于是像是社交媒体、用粉丝变现之类的内容也是要上的,而结业考试的内容就是拥有一个一万粉丝的账号之类的考核,一些以前上过相关课程的学生,就在这些已经有了一定粉丝量的号上发布了一些夸赞这位教授的帖子。
至少到现在为止,各处都只有听到对于这位教授“开明”、“不拘泥于学生成绩”的正面评价。
瑞秋将这些帖子全都转给了芮克,也备份了一些给黑天鹅。
在判断模因如何影响他人这一点上,她的经验还很是不足够——让前辈来吧,她跟在旁边学学就行。
黑天鹅给她发了个天鹅搬砖的表情包,瑞秋毫不客气地表示一切都是为了匹诺康尼的和平与稳定,还有学生们的未来——
瑞秋啾啾啾:送你一首歌。
黑天鹅:好的呢,亲[拿捏表情包]
*
同样的这些资料,瑞秋也转发了星期日一份,星穹列车的各位以及乱破同样有份。
她倒是没有发给波提欧,在她看来这未免有些太麻烦这位游侠了……他识字吗?好像不识,联觉信标能翻译吗?瑞秋想不明白,干脆不去想。
来无影去无踪的乱破没有回复消息,她或许去了一个没什么信号的地方,以至于整理出来的相关资料都没有查收。
丹恒和星就决定莽一把试试——当然,丹恒本人对此的说法是“打草惊蛇”而不是莽,不管是怎样的说法吧,反正确实有道理。
财富学院负责人和这个塞缪尔·那穆瑞教授都应该被调查一番,他们决定用实际行动完成一场线下调查。
而星穹列车向来是少数服从多数的地方,在星和丹恒达成一致之后,三月七的意见不管如何,此时都只能选择跟进了。
于是,会到宅子里的人就只剩下了瑞秋一个。
她推开门的时候,看到了一个站在客厅中的星期日,在听到声音回望的一瞬间,瑞秋敏锐地捕捉到了对方的耳羽像是受惊了似的猛地颤抖了一下,随后前后有一连串像是连锁反应似的小动作。
羽毛摇摇晃晃,如果放在动画片中,或许下一秒就会有一根飘飘摇摇的羽毛从耳羽中掉落下来,掉在地上。
——不过实际情况倒是和动画片不一样,并没有掉落的羽毛,有的只是一个乍一听起来和平常没有太大区别的星期日。
瑞秋照常和他打招呼,连带着一起等在门口的那些旧梦的回声们:“晚上好——晚上好晚上好晚上好晚上好。”
每一个都需要来一遍,但是绝对不能说出名字,这些小精灵们非常在意公平,它们会为了谁先谁后打起来,除非在它们心里自己都是第一个被打招呼的那一个。
“感觉怎么样啦?”
她换上拖鞋,柔软的棉拖鞋总是能够让人放松,瑞秋还伸了个懒腰,今天的课程难度到了她需要多花点时间复习的程度,考虑到“万维克小姐”也是一位认真考试的好学生,她觉得自己大概还要将今天上过的课程内容与对方讲一遍。
时间有点儿紧张,好在倒也没有那么紧张,至少她还有空关心对方的心理状况。
“和我面对面——”她朝着星期日走过去两三步,停在一个双方靠得还挺近,差不多就是目光所及之处都是对方的脸,还有放大后的五官的距离,在这个位置上驻足了片刻,才朝着旁边晃开。
“还会让你紧张吗?”
“暂时不会了。”
星期日笑了一下,略带着一点不好意思。
与此同时,瑞秋好像听到了一段不算非常轻快,但确实和月光一样柔软的音阶从耳中流淌过去——然而这一段音乐太轻了,而且转瞬即逝,因此她很难确定到底是自己的幻听、或者门外有谁推着音箱路过,还是说这谁的bgm又在给予她一点儿提醒。
嗯……音乐消失之后就没有再响起了,瑞秋排除掉了这是bgm的猜想。
虽然她有时候发动起能力来,一唱就只唱那么两三句,但是给予她提示的bgm倒是还很有始有终,基本上都不会突然停在某一段。
既然不是来自音乐的提示,那就没什么好说了,瑞秋将这个小小的插曲扔到脑后。
“先……额,先说说比正事更重要的事情吧,我得给你好好讲讲财富学院负责人和塞缪尔·那穆瑞的事情——话说,如果我现在去拜托知更鸟调查一下财富学院负责人的话,会对她和我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吗?”
第42章 星期日的二十四小时
过去的二十四个小时,对于星期日来说,这似乎是一个有些……悬浮的二十四小时。
他当然没有真的熬夜打游戏——事实上真的花在了游戏上的时间也就只有那么两三个小时而已,甚至还经常暂停:真正认认真真地在那边玩着游戏的,其实也就是那几只旧梦的回声而已。
他并未全然对瑞秋说真话,很显然,他在思考的也绝对不是什么被扔在人群中围观旁人而不方便拒绝——在做为铎音的时候,这种问题就已经让他思考过很多次了。
星期日一直在思考着另一个问题,一个让他很难顺利地从头思考到尾的问题,于是他才需要不停地打断自己的思考,好让他时刻从想要用耳羽把自己的脸给包裹起来的状态中稍稍抽离。
转移一下注意力,感觉自己好像已经冷静得差不多了,那就再去继续先前的思考。
星期日相当庆幸在自己相对冷静下来了一点之后,瑞秋那边也发过来了一条消息——他能够通过以回复对方的方式完成交流。
毕竟,在他让自己坐在被他自己密闭了起来的房间中,难得地将自己与外界“彻底”断绝关系之后,不管是面对面的交流,又或者是手机上的间接交流,以他那相对内敛的性格,都很难主动地去挑起一场交流了。
在这段交流中,他先前为自己打好的腹稿还是发挥了相当大的作用,他至少相对顺利地将一些谎言融入在了一部分的真话之中。
星期日不擅长说谎,他的每一句谎言都相当拙劣,当然,他自己也知道自己并不是很擅长说谎,为此,还特地地提前写了一点东西:
要怎样解释,才可以让自己这实质上不怎么礼貌的行为看起来更可接受一点。
他上一次说谎大概还是在十岁以前的时候,甚至是在故乡的星核之灾还没有爆发,他还是个普通的、家境不算太差的、可以随时缩回母亲的怀抱里头去的孩子那会儿。
似乎是因为把糖浆吃到了头发上去……还是如此之类差不多的问题,反正那次的谎言被母亲戳破,让他羞得脸红。
如今再次说谎,星期日的脸色也是有些发红的,他的耳朵因为充血而微微发胀,手指在敲打键盘的时候都生出了些许不实的感觉来。
但比起对抗已经快要成为了本能的“不可说谎”,星期日更不愿意去做的是在自己都没有想明白那倒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之前,就向瑞秋说明自己当前的情况。
在瑞秋往前站出那一步的时候他并没有太大的实感。
星期日先生一直都是一位风评很好的先生,因此在梦境中,可以颇为容易地找到一些愿意站在他身前、出声维护他的人。
但是当他被握住了手,拽着朝前跑去的时候就不一样了。
绝大多数人给予他的善意,是建立在“哪怕是上位者也需要有人保护”这样的想法之中;但是这样来握住他的手,却不是那些人能够做到的,他们会想很多,也会觉得他应该会跑在其他人前头——
事实上就是这样,星期日很习惯去当其他人身前的那个,如果他看过一些仙舟网络小说的话,他会知道其实这种行为叫做“将众人护至身后”,也可以勉强说是有点儿“老鹰抓小鸡”这款游戏中母鸡妈妈的味道的行为。
跟在旁人后面学习,这个也没问题,他同样有着很谦卑的学习的心理。
但如果是说被谁用保护者的态度握住了手,还那样大声地将四周的人喝退了……没有过。
他在一开始只是觉得这种感觉很奇妙,这也就是他在学校里的时候没有表现出异常的原因,他甚至觉得那会儿自己的心理很有意思,差一点就想要通过瑞秋写了并且递过来的那张纸条再转给她看。
但是在写下最开始的几个字的时候,他逐渐感觉到了问题不对。
当“女朋友”这三个字写出来的时候,这种不对劲的感觉逐渐达到了巅峰。
以前这种和爱情沾边的字词都没有出现在他的生命中过,匹诺康尼的这些家系里头,至少最顶端的都是还算优秀的政客,什么情爱的过分伤钱了,没有人会去在意这些;
而星期日,他同知更鸟所约定的未来的那座乐园,从头到尾所有的也都是很宽广的大爱。
这也就导致了他全然对这种十三四岁、十六七岁的时候会逐渐出现在普通青少年身边的东西几乎全无了解,他……并不知道怎样算是恍惚的一悸动。
其实就只是在心头上跳了一跳的某种感觉。
他被对方握住手的时候没觉得怎么样,只是在一瞬间大脑有些停转,很被动地被带到了教室中,直到被松开手,那种被按着齿轮,硬生生地不让转动的感觉才终于消失。
很恍惚,有一点点像是他最近从瑞秋那边弄过来的几本另一个世界的经典小说中撰写的,像是偶发的灵感从大脑中贯穿的一瞬间。
和很多人想象的不太一样,星期日并没有洁癖,哪怕后来他戴上了手套,和人的交流之间保持了比较多的分寸,看起来像是有洁癖。
他曾经很喜欢与人握手,通过对方或者温暖、或者发冷、或者稚嫩、或者粗糙苍老的手指和掌心,感受从对方身上传递过来的情感,再将希佩的光辉赠予对方,给予他们所需要的指引或是激励。
星期日一度是很受到同谐喜爱的孩子,按照歌斐木的话说,他和知更鸟是一对双子星,希佩给予他们更多的敏锐,能够更深也更准确地感知到那些藏在人心中情绪的颜色,并且将其编织成为音乐,用各种形式表现出来。
至于说握手,他到现在也并不讨厌,只不过是后来随着他的地位越来越高,接触到的让他郁郁不得展颜的事情和人也越来越多,有些时候他会生出不想祝福对方的心思,有时候他会觉得给予这些人祝福,像是掏空了他心里头存着的那些美好。
这一次隔着手套的触碰,是难得的,他并未给予,反而很是浓烈地感觉到了有一股力量正在被稳定地朝着他的身体中推送过来的一回。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激动,如果一定要冷静且严苛地将其命名,或许可以说是惊奇——但是星期日逐渐地不确定起来。
先前他的一些细微的反应,是否有可能得出一些特别的解法呢?
有些认知一直以来都非常笃定地建立在心上。
但是,倘若在某个瞬间,这些认知中的一部分被动摇了,那么接连而来的就会像是海啸一样的摧枯拉朽——这个道理星期日理解,但是真正地落在了他身上之后,他不可避免地开始审视自身。
他当然——没能想明白。
回望过去的几个月的时间,他身上的转变多吗?
确实是多的,从开始不那么限制自己吃甜食开始,一直到开始在梦泡中睡觉休息,伸手去抚摸梦泡中那些对着人的时候就将叫声转变得非常甜腻的猫;但好像也那么多,他仍然还和以前一样在乎身边人的感受,于是会在对方熬夜的时候,给对方念上一两段诗歌……
他感觉自己就只是很正常地在生活着,因为太一之梦的展开所导致的巨变之类的,于是生活的方式与以前有了些许变化。
但是他也非常确定自己对于她确有确凿无疑的欣赏,并且很多、甚至是在太一之梦中、乃至于把她拽进去之前的片刻就已经产生了。
而按照星期日的性格,他不出意外地在牛角尖里面钻了一整个晚上,哪怕他非常细心地想到了自己不能一直这样,于是还抽出时间来勉强编撰了一个看起来就和他造的那个城市沙盘里头的橡木兵人一样着实经不起多少细究,推敲下去会发现它果真有着太多bug的谎言。
所幸的是,瑞秋还真的相信了。
一直到此时此刻,星期日仍然没有想明白。
他或许对瑞秋有名为“喜欢”的好感吗?是那种比较特殊的、局限于一人之心的好感吗?
但是不想明白也就不想明白吧,至少不能因为这种想法而影响了生活,也不能因为这些想法干扰了更大的正事。
他在瑞秋离家之后——他听到了关门的声音——然后就从隔绝自己的卧室中出来了,对于自己到底是怎么个情况的剖析思考倒是仍然还在继续着。
好几次,他甚至都想给瑞秋发消息,旁敲侧击着问一些问题。
但是他也同样很清楚:
他之前的谎言能够蒙骗过瑞秋,一方面是他不说谎的印象已经根植在了对方以及很多人的脑海中,一时半刻更改不了,所以几乎没有人会在与他熟识之后怀疑他是否说谎;
而另一方面,也是瑞秋根本没有往这方面多思考。
她是个非常敏锐的人,这一点星期日清楚得很,她已经很多次先人一步地觉察到了问题或者破绽,他要是再多给对方发一些消息,兴许其中的破绽就会多到了让瑞秋下意识地发现、并且开始牵起关联的程度。
于是,一些已经开始编辑了的文字也被他删掉了,这种情况重复了三四次,“对方正在输入中…”这样的字眼也在瑞秋的聊天页面上显示了好几次。
星期日不得不在这时候庆幸瑞秋是个在课堂上相对专注的学生,如无必要,她几乎不会打开手机,更不会点开联系人这一页面。
她没有看到这些犹犹豫豫的思考,也没有意识到有人正在钻牛角尖。
在看到瑞秋从学校回来,推门而入的时候神情中不带着半点对他的意外审视或者打量的时候,星期日得承认,他感觉自己狠狠地松了一口气,心脏朝着下方落去,最终掉在了距离沉底还有那么两三寸的位置。
毕竟,这并不意味着他知道了自己此时正在面对的到底是怎样的问题——这情感中是否多了一点很私人的因素?
星期日仍然说不清楚,所以星期日仍然还无法将心彻彻底底放下。
不过至少在表面上他装得还行。
并不是因为我不愿意将自己的困扰分享给旁人,借由他人的智慧来帮助我一起解决这个问题,他对自己说,而是这个问题必然是要我自己来解决的问题,我得自己面对它。
于是,他对瑞秋说自己已经想得差不多了,随后开始帮她一起分析,关于财富学院负责人以及塞缪尔·那穆瑞的问题。
*
丹恒这辈子就没经历过几回偷感很重的时刻。
他上一次偷感那么重,还是在深更半夜爬起来去偷偷改动姬子已经定好的地狱菜单,并且被偷偷去偷吃零食的三月七抓了个正着。
再上一次……兴许就是去哪里找了一群智库中没有记录下来的物种,然后匍匐在树上,躲着这群怕人的生物开始拍摄、记录它们的动作。
丹恒稍稍收回了自己朝着过往回忆的念头,将自己的注意力收拢了回来。
此时,他正藏身在屋顶的阴影之中——这间屋子正是那位瑞秋觉得可能有点问题的塞缪尔·那穆瑞教授。
对方就住在校园里头。
教职工的宿舍和学生宿舍相比相差还是蛮大的,至少面积相差就挺大的。
一半是卧室,一半是书房。
在书房区域,这位那穆瑞教授所做的一切陈设都非常正常,至少丹恒的目光扫过之后,他没有发现这儿有什么问题。
到处都是和财富学院的专业相关的书籍,还有一些财富方面的模型,被用几何的方式构建了出来,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关于匹诺康尼啊、忆质研究啊……之类的书籍。
没有照片,没有装饰用的艺术品(倘若这艺术品与教学无关),看起来,这像是一位治学严谨到了一辈子只剩下教书育人以及自我学习精进的教授。
丹恒躲藏在阴影之中,他的云吟法术让他的身形彻底像是一片空气一样隐隐约约地消散掉去,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同时,什么阴影都没有投落。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那位塞缪尔·那穆瑞教授在卧室中,坐在床上,手中捧着一本书。
在他的腿边,还放着一只电脑,电脑伤透插着一枚移动盘。
除此之外,卧室中最吸引人的也就是那张看起来能睡很舒服的大床,但这也就是折纸大学的校方给教授们批下的统一的寝具尺寸。
整个卧室中……属于对方个人的色彩,几乎可以说是没有。
乍一看起来,这就是个普通的大学教授。
丹恒皱着眉头,觉得这样不太行,他想要更朝着下面靠近一点,去看看这位教授正在看点什么书、也看看对方的电脑上有着什么东西。
不过……
丹恒自己是很谨慎的,他朝着后头退了退,靠近窗户的位置,伸手拨动了窗外的枝条。
灌木丛窸窸窣窣地发出了点儿声音,随后,从灌木丛里头窜出来一个圆圆的脑袋。
脑袋的顶上挂着一只斜斜的帽子。
丹恒很快回到了塞缪尔·那穆瑞的卧室里头去,与此同时,书房那边发出了一些木头互相摩擦的声音。
听起来就像是有谁在反反复复地快速地推拉着抽屉和柜门,翻看着书房里头的所有物。
塞缪尔·那穆瑞从床上站了起来,他将书合起来,却夹在了胳膊下头,朝着书房走了过去。
丹恒心中淡淡地叹了口气,但是没关系,反正电脑还是开着的。
丹恒的动作速度是很快的,他轻盈盈地跳到了床面上头,随后看起了那台电脑上的画面——上头是一份明天上课要用的ppt。
看起来……看起来一切正常。
或许是在那本书上……丹恒心想,他想了一下,手指快速在屏幕上翻点了几下,将整个ppt从头到尾扫过一遍。
他好歹也是个平平无奇的、能够做到过目不忘的人。
丹恒听到了外头的脚步声正在靠近,那位那穆瑞教授正在返回,丹恒很快地将屏幕的内容调整到了自己翻看之前的部分,随后身形一隐,朝着天花板的位置轻轻飘去。
他是戴着手套的,因此各种动作都没有留下痕迹。
那位那穆瑞教授返回了床边,他很是认真地检查了一遍四周,并未发现任何的异常。于是,他的嘴角轻轻向上勾出一点自信的微笑,继续一边翻着书、一边继续修改起了后续的ppt。
丹恒一直等到了这位那穆瑞教授睡着,他并不缺时间,也不缺少耐心,轻飘飘地像是一片叶子那样,在深夜的阴影中轻而易举地透过窗缝飘出了这间教职员工宿舍。
在丹恒离开了这间教职员工宿舍的几乎是同一瞬间——但也确实要往后延迟上那么一小会儿——那位低着头的塞缪尔·那穆瑞教授抬起头来。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在灯光下闪过一线彻底的白色,将其眼底的光芒遮掩过去。
“匹诺康尼……”这位教授的声音变得和往常不太一样起来,其中带上了少许奸滑与狡诈的味道,听起来不太像是一位合格的教职员工,而更像是某种动物形象在动画中会被配上的声音。
“人类啊,挂在你们面前的欲望,就像是挂在猴子面前的香蕉那样,做为一个整体,你们永远无法挣脱这种吸引力的束缚。”
*
丹恒在回到了安全的地方之后,很快将这一段他看完了的ppt复刻了出来。
他的记性已经好到了每一个细节都能够纤毫毕现地重复出来的程度,因此当瑞秋向他确认这份ppt是否与那位教授的完美一致时,从来都很谦虚,甚至有时候是谦虚到了过分的丹恒点了点头。
“我保证。”
瑞秋满意地打开了这份文件,并且做出了消息的交换。
“我们已经查到了财富学院负责人的身份了。”
她很是骄傲地说。
“星期日真的是帮了大忙了,他提供了好多很必要的信息——几乎整个四大家系里头盘根错节的关系,他都知道!”
虽然理论上来说,也可以说星期日的这些了如指掌,是一个有点儿控制狂倾向的橡木家系家主的基本操作,但是瑞秋还是觉得将一行专精到这种程度是着实的超厉害。
更何况,星期日当年又不是专门处理这张家族关系网的一位家主——这只是他业务中的一部分诶。
“他是老奥帝诸多的侄子中的一个,并不是老奥帝最宠爱的那一个,但是先前他给老奥帝献上了一份很让对方满意的礼物,所以,老奥帝就嘴上随便说了一句,要把晖长石号上的股份赠送给他一部分。”
瑞秋耸耸肩。
“利益矛盾就在这里了,无名客朋友们,看来这个仇不仅仅是结下了,甚至还结得有点大了。倘若你们不打算放弃晖长石号的拥有权的话,我想你们应当也很难获得这位负责人的原谅——甚至就算你们交出了所有权,对方也会觉得你们应该额外准备一些东西来做为赔礼。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这种得寸进尺的人很常见的。”
丹恒——因为星和三月七都已经很快成为了瑞秋那梦泡睡觉神教的常驻成员,现在甚至有隐隐约约晋升护法的可能性,所以他是当前星穹列车这一势力下唯一站在瑞秋面前,能够继续和她完成相关交涉的“外交人员”——点点头:“我想,她们两个应该都不会同意的,而我也觉得,倘若就这样便宜了对方,一定会让对方滋生出我们很好欺负的错觉,从而做得更过分。”
瑞秋:“那就只能硬碰硬了,虽然他大概找不了你们的麻烦……毕竟星和三月都已经不追求毕业文凭了,但是还是要多多小心,避免他给你们下一些不致命但是也会有所影响的绊子。”
丹恒:“嗯,我知道。”
他顿了顿,提醒瑞秋:“关于那位塞缪尔·那穆瑞教授,虽然我还没能发现他的问题,他的ppt我也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但是,我想不管是谁,倘若足够放松的话,身边总会出现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就像是星穹列车上也存在着一定的秘密,看不见的角落里兴许有点什么生灵在虽然抱歉但毫不客气地占据部分的空间;
就像是雅利洛六号上出现了桑博这样的人物,他身上不对劲的点可以被罗列出太多但是最终也没有多少人追究;
就像是在罗浮仙舟上,景元将军的那一系列故人旧事,有多少都是在保证了罗浮利益的情况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其中也包括了他丹恒自己)?
这种明珠微尘的现象才是整个寰宇中绝大多数地方应该表现出来的,而这位那穆瑞教授,他整个人身上表现出来的有些太过完美,同样的,也太过难以从他个人现在的情况倒推他的过去了。
丹恒想到自己在对方的房间中看到的那些东西。
说出了一点一直让他觉得不太舒服、同样也觉得不太对劲的地方:
“这个人……就像是根本没有过去一样。”
瑞秋并没有因为听到这一句话而给出什么表情神态上的太大的反馈,她甚至瞧着有了点云淡风轻的味道,耸耸肩,好像早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切:
“你是不是觉得,他像是一个从进入折纸大学教书这一天,才刚刚开始自己生命的人?换句话说,像是一个套着马甲的皮套人?”
丹恒点头:“对,就是这样。”
他看着瑞秋的表情,也没有多么惊讶:“唯一一只在逃的研究猿?”
瑞秋:“是,我怀疑他是。”
她打了个响指,原地徘徊两步:“而根据你的调查所得——那就和乱破的感觉对上了,明天乐队不是还要再表演一次吗?我会拜托星期日趁着乐队演奏的时候,对那位那穆瑞教授进行调律——所以,解决那位可能对我们使绊子的财富学院负责人的问题得早点完成,避免对方搅混水;而塞缪尔·那穆瑞教授,我们得找个借口,或者找个邀请人,把他从办公室或者教师课堂上请出来,请他来到会场边上。”
她再沉吟片刻,补充一句,算是又加上了一重安全保障:“我会邀请知更鸟小姐到场。”
*
“万维克小姐!”
星期日在琴房中练习着指法和旋律。
他的钢琴技艺从很小的时候就相当出色的,哪怕因为他吃了三个布丁蛋挞而被他那小鸭子的嗓音气到让他到走廊上去站着反省的音乐课(老巫婆)教师都会承认,这孩子的手指之间能够流淌出最顶尖的钢琴曲。
他逐渐成长,这项记忆也并未就此生疏,按照星期日的话说,他随时都能够在一台设施齐备的管风琴上演奏一首《谐乐颂》。
但是,星期日总是很认真地对待每一次表演,就算这只是学校内部的乐队演出也是如此,他仍然会用自己演奏级别的演艺水平,为台下的观众们带来远超规格的艺术享受。
所以在演出之前,他给自己在琴房中的练习留了大约半个小时的时间。
现在才过去一刻钟。
星期日没能听出外头叫自己名字的人是谁,他不认识对方,或者说和此人不熟,考虑到他在折纸大学中表现出来的性格,有这样的人认识他也真的很正常。
于是他站起来,将琴谱留在了钢琴架子上,走出门去。
他看到站在门外的,是一名财富学院的学生——星期日在这一瞬间就多了几分警惕——但他仍然微笑着,用和以往并无区别的表情问:“早上好,请问有什么事?”
财富学院的学生说:“我们学院负责人在找您,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看起来有些着急。”
星期日当即了然,他向这名学生问明白了对方此时的所在,随即就带着谱子朝着那处空教室走去。
空教室啊……甚至都没有用上校长办公室,或者是这位学院负责人自己的办公室。
当星期日推门走进这处空教室的时候,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和这名皮皮西人那带着少许不屑、又有几分自视甚高的目光对视上了。
说真的,他很讨厌这样的目光,因为这往往会提醒他想到当年在他还是铎音的时候,走到他面前来对自己说自己要忏悔,但是态度却非常的差,忏悔只是为了进入乐园,同时又说自己在他身上压了钱的那个富商。
对方那因为喝了太多苏乐达而摇摇晃晃的声音,和此时这个皮皮西人开口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
“万维克小姐,我一直听说您是一位循规蹈矩的学生,所以,我也就开门见山了。”
星期日点头:“请讲。”
他同时打开了手机里的录音设备。
在来这儿的一路上他就已经做好了相关的准备,这还是瑞秋教给他的办法,说自己是怎样用录音的威胁以及给对方套上一叠叠zzzq的帽子这样的方法,让这位负责人只能对着她的背影干瞪眼而做不了任何事。
兴许是因为昨天才啃过瑞秋这根硬骨头,在看到“万维克小姐”的时候,这位财富学院的负责人脸上闪过一线得逞的笑意:“我注意到,你是在星核之灾爆发之后,却又是在学校决定扩招之前进入折纸大学的——请问,是这样吗?”
嗯,看来对方不算太愚笨,星期日心想,他有些惊讶地发现自己身上沾染了少许瑞秋的特性,至少在嘴毒这件事上,他稍微、有那么一丁点儿的,近朱者赤。
瑞秋就很喜欢这样吐槽旁人,每一次都很精准,插刀插得相当快。
财富学院负责人:“……你笑什么。”
他冷笑了一声:“我很质疑,你的入学资质到底能否经过更为严格的审查?”
星期日点头:“您质疑得对,我的入学资格或许确实有些问题,但您可以去问苜蓿草家系的老奥帝家主,我相信这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家一定会很乐意给予您一个回答。”
这一次,他同样选择了学习瑞秋的说话方式。
如果换作是他自己,他大概会直接运用调律的力量,混淆对方的想法吧?不过瑞秋的说话技巧也很有趣,对这种背后有人支撑,并且相关的关系网已经被他们都悉数摸清的人——直接说出对方背后那人的名字,并且表现出自己与此人的关系非同寻常,光是这么一点差不多算是“威胁”的句子,就足够对方把着里头藏着的信息,好好地思考上一段时间:
我到底要不要继续针对这个人?
这个名为万维克的智械,是不是一颗我踢不动的石头?她会不会直接崩了我的脚趾?
果然很好用。
星期日好整以暇地看到财富学院的负责人原本看起来趾高气昂的脸一下子白了一层,就像是刷漆那样——甚至于比刷漆更快。
对方冷哼了一声,但这哼出的一声里头明显有些底气不足了。
“走这种歪门邪道,你竟然还如此振振有词?我看你这……我看你这种学生已经没救了!”
财富学院负责人一遍朝着教室外头走去,一边放下狠话:“你给我等着,我这就去向老奥帝先生递交报告!你这种人……我要彻查!!!”
啊……好像没有什么可以录音的内容了。
但是,在负责人走出这间空教室的一瞬间,星期日就感觉到了周边空间发生的隐约的变化,他于是掏出手机,开始录制自己是怎样走到门口,并且在打开了门之后发现外面已经不再是熟悉的折纸大学的教学楼走廊,而是一条幽深的,像是恐怖片中镜头似的,幽绿色的走廊。
这样的空间,星期日自己再熟悉不过了。
——一片原始梦境,在先前,几乎所有来到匹诺康尼的势力都在有意识无意识地与家族产生对抗的时候,他们或多或少都来到过这里。
当然,这种地方星期日本人也来过很多次,曾经是为了一些秘密,后来是为了追查知更鸟的安危……虽然那追查的时间可谓是相当短暂。
他知道每一片原始梦境都有离开的办法,也确定自己在花费一定时间之后一定能够找到离开这处原始梦境的办法。
但是,这要花费上不短的时间。
很显然,这位财富学院负责人做了两手准备,一边是想要用学籍以及入学资质之类的事情来威胁他,而另一方面则是想好了在他不配合的情况下将他困在原始梦境之中,让他赶不及在二十分钟后就要开始的乐队表演。
用这样的方法来影响乐队的演出么?实在是有点太过不把学生当回事了。
星期日记录了一下这片原始梦境的氛围,甚至还特地去找了两只徘徊在这里的忆域迷因和惊梦剧团,确保了画面具备一定的冲击性。
随后,他才收起手机,站在那间“教室”的门口,闭上眼睛,想象着梦境全部,开始用最便捷的方法之一——召唤眠眠。
梦境速通公交车,知名宝宝巴士,谁用过都说好。
既然能让对方来给自己捅一刀,再从流梦礁快速返回折纸大学,为什么要自己在原始梦境中花上比半个小时更多的时间内寻找出路呢?
星期日很熟练地按下了大量忆质涌入自己身体里头所带来的少许不适,他睁开眼睛,在流梦礁逐渐变得稍微繁华起来些许,但还是颇为黑漆漆的小巷子里抬手摸了摸眠眠硬质的外壳。
“这次多谢你了,下次在厨房里多准备几个煎蛋,还是说,你想要别的口味?”
眠眠发出了高兴的嘤嘤声。
星期日:“就当你是要煎蛋了——更多的下次再聊吧,我现在有一点……嗯,有一点着急。”
随即,他径直朝着大孔洞所在的光亮处跑去,动作很快,是曾经的那位家主星期日怎样都不会冲刺到的快速,长袍和兜帽,还有脑后的光环以及耳羽都因为他奔跑的动作而表现出被风吹动的样子,灰色的发丝甚至有少许的凌乱。
眠眠却是不怎么着急的。
它甩动着长长的尾钩,心想虽然还想吃很多东西,但是有煎蛋也是很好的,它不挑——至少加拉赫不是个优秀的厨子。
不过,这个耳朵下面长着灰翅膀的家伙和它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真的变化了好多啊。
它还是挺喜欢这种转变的。
毕竟,一个从来不会为了几乎任何事情焦急到跑起来、形象略有凌乱的人,绝对不会是它喜欢的人。
但现在的星期日和以前不一样了。
不过……说起来,他怎么突然停下了?
第43章 星期日从天而降
“‘万维克小姐’怎么还没来?她一向不会迟到的。”
星有些焦急地在原地来回踱步着。
做为乐队经理,她是最应该担心乐队表演继续不下去的那个人——至少按照人设,她应该是最着急的那个。
三月七的声音与她相辅相成,某种意义上堪称此起彼伏,紧接在她之后:
“会不会是那个财富学院的负责人?你昨天才被他约谈过,他发现从你下手没什么效果,就转而去威胁‘万维克小姐’了?”
丹恒:“很显然,只能是这个原因。”
三月七继续双手按在心口:“那他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吧?”
“你们和‘万维克小姐’相处才多久?”
瑞秋感到惊诧。
“拜托诶,你们怎么会觉得他会出事。”
不要因为每天看到的都是智械小姐“万维克”,就觉得星期日的内核已经彻底变成了个温文尔雅的女大学生啊!他本质上始终都是那个能够把所有匹诺康尼人往梦境里头一按,开启一场甚至都不好说是梦还是真实的人诶。
“相信他会出事……你们还不如相信匹诺康尼要爆炸。”
三月七犹犹豫豫的:“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如果不是真的遇到了点什么,他为什么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呢?”
瑞秋:“因为,提前回来顶多就只是让那位负责人的计划落空,但是如果踩点出现在演出台上,却能够造成台下观众情绪的最大调动啊。”
星期日又不是什么唯一的一朵纯白茉莉花。
“放心吧。”她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目前仍然是空空荡荡的屏幕,“要不了多久——哦,来了。”
*
加拉赫有些奇怪地看着一旁正低头看着手机上的时钟,像是在掐秒似的看着秒针一点一点朝前的星期日。
对方先是跑出了他从未见过的速度,径直朝着大孔洞的方向跑来,再是突然停下脚步,变成了一尊雕像似的,静静地伫立在那边一动不动……
加拉赫在心里叹了口气。
按照他和星期日曾经因为阵营问题结下的梁子,他本不应该上前关心对方,但是奈何流梦礁是一个友好的地方,同时他也是一条友好的老狗——狗是人类的朋友嘛,而星期日不管怎么说,到底也还是个人。
于是加拉赫走上前去:“喂,翅膀头小子,你怎么了?”
星期日的反应不算太快,他是在又过了片刻后才抬起头来的:“加拉赫先生。”
“我在等待乐队演出正式开始的时间,更准确一些,是我要上台演奏的时间。”
星期日简单将先前发声的事情对加拉赫讲明。
“我现在正在估算出发的时间。”
加拉赫做为靠谱的成年人,当然明白他是打算营造怎样的效果。
先让台下已经被这支乐队的演奏折服,成为了他们忠实粉丝的听众在乐队怎么突然少了个人的气氛和讨论中慌乱一会儿,让那些争论多多发酵上一段时间。
“挺合适的,你记录下证据了吗?”
星期日点头:“自然。”
加拉赫:“既然没什么需要我帮助的,那我就先走了——不过,你现在还玩起乐队来了?是因为你妹妹?”
星期日摇头:“不是因为她。我所做的每一件事,并不一定都要与她绑定。”
加拉赫:“也是这个道理。挺好的,上学……这个词听起来和你怪扯不上关系的,不过,正是这些看起来和你没关系的事情,兴许才是你真正需要的。”
他打了个哈欠,很不讲究地伸了个懒腰:“说起来,要是当初我没从治安官的身份上退下来,我这会儿大概能给你们多帮上点忙。”
不过现在嘛……
加拉赫转身走开了,没再影响这位正在掐着秒数,为了找准上台的时间,甚至比起上台演出本身看起来更紧张的青年。
星期日估算着时间还够,他于是编辑了一条短信发出:不用担心,我会准时。
*
瑞秋点开那条新翻下来的消息。
三月七被塞了一颗定心丸,整个人看着都放松了下来。
“好啦好啦,现在可算是安心下来啦……还有五分钟上台演出?那个,瑞秋,你帮我看看还要不要补一补妆啦?”
美少女三月七为了上台,特地换上了那条很好看的公主风小裙子,还配上了对应的妆容,只不过这条裙子的颜色相对淡雅一些,妆本身也不怎么明艳,所以她很担心上台之后因为灯光的问题被吃妆。
瑞秋觉得没什么问题。
她的化妆技巧是挺不错的,虽然也没有到美妆大师的水平,但也是能够开个直播间去直播上妆的水平。
“去吧去吧,你们应该去后台了。”
她对着这几位同伴摆手,随后,她歪过头来,对做为乐队经理而和她一起留在前头的星说。
“你要做好准备,如果星期日给了你什么资料的话,你就直接报警,让猎犬家系快点儿来。”
星刚想说你怎么就那么知道星期日会做什么呢?你就那么了解他吗?转念一想后意识到了个问题:首先,瑞秋的脑子大概确实是因为没有经历过抽象的洗礼,所以比她要好一点;其次,不管是和熟人还是和她不喜欢的人对话,她的嘴都会带上一点颇具杀伤力的毒性。
为了避免瑞秋用“你怎么这都想不明白”的目光看向她,让她身为银河球棒侠的荣誉一败涂地——星悻悻地闭上了嘴巴,把这个问题憋在了肚子里,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口。
她站在了观众席第一排的位置。
此时星期日尚且没有半点踪迹,但是上一个校园庆典的节目已经结束,此时乐队的演奏正要准备登台。
星看到有人从后排走到了前面来。
其中一位是带着棒球帽子,照例将风衣的领口翻竖起来的墨镜女性。
而另一个人——是一个看起来和四周已经热烈起来的氛围格格不入的皮皮西人。
关键的两个人都已经到了,那么……还有最后一个。
她回过头去,想要在人群中看到另一位属于财富学院的成员。
表演定在下午。
星记得这位那穆瑞教授总是会提前下课,好让学生们更多地享受校园时光。
她在今天上午的课程中举起手来询问对方有没有兴趣来观看今天下午的乐队演出,而且,如果老师感兴趣的话,能否上台和同学们合奏一曲。
她好歹是个乐队经理,说出口的话学生们都是愿意相信的。
不管是乐队,还是他们面前的那穆瑞教授,都是这群财富学院学生们很喜欢的,于是这会儿那穆瑞教授被邀请参加表演,确实可以说是一种双厨狂喜。
于是台下的学生们开始欢呼。
绝大多数的都在欢呼,只除了少数因为上课上到一半被打断,因此对着后排怒目而视的好学生们——时至如今,哪怕其实也没有过去多少天,但是坐在前头的,愿意参加结课考试的学生的数量已经少了很多,从第一天的一共占据了二分之一个教室,变成了现在的只有最前头两排(甚至这两排还没有坐满人)——那些甚至已经开始着手撰写起了自己的结课作业报告的学生们并没有复习的压力,也没有任何完成作业的压力,所以他们是绝对会选择去把最近校园中最爆火的乐队表演的。
塞缪尔·那穆瑞教授站在讲台上,抬起双手来让这些热情的学生们稍微安静下来一点。
他带着一点无奈的微笑:“同学们,同学们!我很能理解你们对教授我的期许,我也很高兴大家这么喜欢我。但是,教授我年轻的时候也是搞过乐队的,之所以现在已经不搞了,是因为当初唱歌的声音太难听,以至于被另外几个和我一起组乐队的朋友们直接踢了出来。”
他带头哈哈笑了两声调侃自己,随后摇头:“上台……唉,好吧,如果你们不介意在听完一首天籁之后被我的魔音贯耳,那我会满足你们的愿望。”
希望这个小老头不要食言。
星想着昨天晚上敲定下来的安排:处理塞缪尔·那穆瑞的办法很简单,就是让他到现场来听歌,给他调律,同谐命途会知道这种时候应该怎么做,有模因病毒的影响就拔除,如果本身就是模因病毒的携带者,那就直接暂时利用家族万众合一的力量对于对方进行封锁。
也就是说,在星期日的尝试结束之后,还得让知更鸟上台一次——“万维克小姐”能够调动家族的力量还是太离谱了一点,很容易被追查出问题,尤其是在财富学院的这位负责人还没有被猎犬带走的时候。
星深吸一口气,余光看到手机上显示的时间距离节目正式开始还有最后一分钟,她同样也能够听到身边有好多人在惊讶:“诶,乐队不是四个人吗?怎么现在就只剩下三个了?但是琴还放在舞台上啊,怎么回事?”
时间差不多了。
她回头,又一次扫视过整个会场——锐利的目光检索到了一个戴着厚重眼镜的地中海。
塞缪尔·那穆瑞正朝着这儿走来。
好,差不多了。
星看着指针正在朝着最后的时刻线归并过去,她心想其他一切都具备了,星期日你可千万不要掉链子啊!
架子鼓已经敲起来了,贝斯弦也被拨动,台上已经在演出音乐的第一个八拍,台下的窃窃私语声哪怕因为想要继续听这一次的曲子而收敛,对于为什么最后一个表演者,也是在他们看来绝对不可能耍大牌的“万维克小姐”还没有上台的疑惑也让几乎所有人都在问着这个问题。
突然,在下一个瞬间,台上的音乐突然被台下的欢呼声淹没了过去,星抬头看,发现在乐队表演之后的那块高高的标牌上,站着一位智械小姐。
对方从空中跳了下来。
同一时间,智械小姐将手中的一个,看起来像是经过了不算太繁琐包装的小礼盒对着台下的观众扔了过来,星身手相当矫健地原地跳起,长臂一伸,将这枚小礼盒握在了手中。
在除了瑞秋之外所有人的眼中,他们看到的就是“万维克小姐”的裙摆以反重力的、但是相当飘然、相当优雅的姿态,支撑着她从高处像是提着降落伞似的落下。
刚刚好,降落在了那台电子琴之后。
并在下一个顺切,卡着节拍,按响了自己要演出的第一个音符。
节奏什么的,全都没有出错,也半点没有乱。
台下的欢呼顿时变得更响亮了,山呼海啸似的朝着舞台上涌过去。
*
不管是智械小姐还是星期日本人的形象,瑞秋觉得,多少都和这种从天而降的出场方式不那么搭配。
瑞秋这一次没有雇佣其他财富学院或者谐乐学院的学生来拍摄这一场表演,她亲自端着摄像机出手,也将星期日从高处跳下来的画面完完全全地收进了镜头里。
她看着这场降落,一方面觉得星期日确实是尽力了,另一方面则是希望对方不要再去尝试这种略带“叛经离道”感的赛道。
对于她来说,视觉冲击力有一点点大,毕竟其他人看到的都是智械小姐,勉强也算是还行,但她看到的却是货真价实的星期日本人。
瑞秋自己不是很原因相信这么个出场方式是星期日自己给自己安排的,星期日哪能想到这样的出场方式啊。
啧……也不知道是遇到了谁,居然给他出了这样一个主意。
瑞秋心里这么想着,端着摄像机的手倒是很稳,一点都没有摇晃或者颤抖,清晰且稳定地拍摄下了后半场的表演,一直到台上的乐队成员们纷纷鞠躬,她也没有放下摄像机,而是等到了“万维克小姐”直起腰来,而他们背后原本是用来播放与乐曲搭配好的动态动画的屏幕上,出现了财富学院负责人的脸的视频。
“万维克小姐”走到麦架边上,声音还算平静,随着扩音效果传遍了整个广场,也在同一瞬间让那位站在台下的、原本就已经脸色相当不好看的财富学院负责人的肤色再一次白了一整个度。
“……虽然不知道财富学院的负责人为何要约谈我这个筑梦学院的学生,但出于对师长的尊敬,我还是前往了对方指定的空教室。但是,各位可以看到,这是我与这位学院负责人没有谈妥之后所发生的事情——这座空教室从一开始就被设下了陷阱,以至于我在想要离开的时候,面对的却是门外的原始梦境。”
在台下学生的惊呼声,以及倒吸冷气的声音中,原始梦境中游荡的那些惊梦剧团与忆域迷因也被清晰地呈现了出来。
让情况变得更加火上浇油的是,此时一队猎犬家系的成员,正小跑着从校门口朝着这处广场而来。
此时此刻,正在教职员工办公室的落地窗前头看着广场上群情激愤的芮克导演对着副导演那边喊了声“cut”。
“闹剧第一幕,到此结束。”
第一位皮皮西演员,在群众们高呼“不要脸”和“滚出学校”的声浪中,惨淡离场。
副导演“呱”了一声。
芮克回过头来,他身后的落地窗玻璃上凝聚出他的背影。
“还有一幕戏,对,你说得对极了,副导演,咱们可以拭目以待着。或者你想要直接开始拍摄?”
“呱!”
“哦?是担心我吗?完全没有这个必要,副导演。”
芮克自信地微笑。
“有人会保证我们的安全的。”
*
将财富学院负责人这个表演中的不和谐音从中剔除之后,乐队的表演还是相当成功的。
乐队经理登上舞台,在四周观众不解的表情中,看向了前排的演员,大声宣布,因为乐队成员,也就是星穹列车的成员们的优秀人缘,他们今天邀请到了两位特殊来宾——而这两位将会加入他们的表演当中来。
财富学院的学生们早就知道塞缪尔·那穆瑞是一定会来到现场的,这位擅长和学生们一起享受快乐的教授先前已经答应过了。
但是,还有一位?
在星的手指之下,他们将目光循着对方指尖所向的位置看去,随即看到在第一排,有一位戴着棒球帽的小姐猛地将头顶上的帽子一掀,露出一头顺滑美丽的长发,以及一对属于天环组的耳羽——
风衣被快速甩到一边,将风衣之下精致的小礼裙展现在众人眼前。
一时间全场的聚光灯都朝着她汇聚了过去,台下原本十分热烈的气氛一下子变成了一万分的热烈,甚至都可以说是超过了沸腾的油锅那样爆裂。
“啊啊啊啊!是知更鸟小姐!”
这可是匹诺康尼最知名的大明星啊,这可是——
“握草!我这辈子抢了无数次知更鸟小姐的演唱会门票!我从来都没有成功过一次!今天我居然——”
“是啊是啊,知更鸟小姐的演唱会门票也太难抢了,今天真没想到能够在现场看到本人……好激动,好兴奋,我快要晕过去了!但是,有一说一,朋友,一次都没有抢到过吗?那你的运气也太差了一点吧?”
“唉,是啊,谁说不是呢,也有可能是我的网速太差了,有几次都卡进付费页面了,但最后就是没能买成功。”
“哦,这样啊,那要不要加个好友?”
“嗯?什么意思?你愿意把你抢到的票卖给我吗?”
“额,是的,兄弟,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那什么,你应该知道的,我是个票贩子,有专门的脚本抢门票——诶诶诶诶!疼疼疼你别打人啊!”
“我靠,打的就是你这种死黄牛!”
……
若是排除掉一些人民群众自发性的、对于违法犯罪、违反公序良俗行为的(暴力性)纠正,那么整体来说,台下的氛围还是相对可圈可点的。
在这样的气氛中,知更鸟微笑着提起裙摆,朝着舞台上走去。
然而在这时候,塞缪尔·那穆瑞却也跟着朝前走了两步,他喊住了知更鸟:
“知更鸟小姐,很抱歉,能否让我先上台唱一次?”
地中海的教授背着手朝着台上走去,声音中带着诚挚的歉意:
“我知道您的时间紧迫,但是我的学生们也邀请我上台演唱,而我觉得自己一定会唱得很难听,所以最好是能够不要排在您之后表演,这样对于学生们的耳朵伤害就太大了。如果让我先唱的话,学生们受伤的耳朵还能够被您的天籁治疗好。”
他的话引起了台下的一片哄笑声。
本来,不管是谁,不管是怎样的网红教授,想要与知更鸟的人气相匹敌,最后的结果都会是被按在地板上摩擦到地中海变成彻头彻尾的灯泡。
但是当塞缪尔·那穆瑞带着玩笑的口吻说出了无伤大雅并且让人觉得有点道理的理由之后,在场的学生们就觉得好像是那么一回事了。
让那穆瑞教授上台是为了好玩,而不是为了折磨他们的耳朵,既然这样的话,让知更鸟小姐在最后表演岂不是最好的选择?
塞缪尔·那穆瑞盯着知更鸟,笑着、脸颊两侧的皱纹逐渐堆叠起来,而不算多么整齐,也没有那么白皙了的牙齿也从随着年龄增长而变得薄薄的嘴唇之间裸露出来。
知更鸟点头,一如她每一次尊老爱幼时那样,朝着旁边退下少许。
“当然,那穆瑞教授,您先来吧。”
*
塞缪尔·那穆瑞将一把吉他挂在了胸前。
乐队的其他人并未有所变动。
毕竟嘛,都玩乐队了,偶尔跟着一位来点儿即兴演奏什么的,也很正常。
有技术的乐队才敢这么玩呢。
站在后排的那几个人互相对视一眼,在旁人看来,他们只是在互相确定默契,力争在随后的即兴当中不要太掉链子。
而他们自己知道,这一对视是为了确保一会儿塞缪尔·那穆瑞倘若表现得不对劲的时候,他们要确保,首先他们自己不会中招。
塞缪尔·那穆瑞清了清嗓子,手指在吉他弦上拨动两下,最开始响起的这一段旋律还真就和他自己说的不太一样。
挺好听的,带着点儿欢乐感。
塞缪尔·那穆瑞:“是我自己乱写的曲子,就麻烦乐队辛苦一点,配合一下我了。”
真的是他自己编的曲子,就连知更鸟这种因为职业需求而听了不知凡几歌曲的人也没有听过这一首。
瑞秋已经暂停了拍摄,她站在人群里,身高让她并不怎么显得出众。
她听着这首歌的调子,觉得和《睡蕉小猴之歌》有着些许相似之处,尤其是那种旋律的简单重复感。
“每一天我都活得好累啊
什么时候 可以不用上班啊?
谁叫我钱包空空荡荡
谁叫我张口还要吃饭
一天天的从早忙到晚
……”
知更鸟脸上的微笑比起方才稍淡了些许。
而瑞秋自己在走的同谐命途,此时也给她回馈了这样的信号:
四周的情绪正在被连接统合,就像是家族往常会用到的小技巧中表现得那样,最近这段时间,折纸大学给学生们上的压力实在是不小,放在平时,学生们只会觉得这是学校一直以来的习惯;但是关键问题在于,现在这儿多了一个塞缪尔·那穆瑞教授,他给了很多人逃避的机会,也在给学生们灌输着当前学院的这些做法真的好吗,之类的质疑与否定。
这些情绪,经过这段时间的挤压和酝酿,已经逐渐达成了能够让这些学生们随着歌声而将意识拧在一起的程度。
太熟悉了。
就像是当初星期日想要造就被太一之梦覆盖的社会一样,只不过现在塞缪尔·那穆瑞的力量还是太薄弱了,与他产生共鸣的人也不算太多,以至于四周的变化速度没有那么快,向外扩张的速度也一样不怎么快。
“……多想变成一只猴子
多想在树上躺着啥也不干
羡慕啊 那快乐没烦恼的小猴
翠绿的棕榈树叶像是吊床
……”
折纸大学中本来就有着很多的棕榈树和偏热带的灌木,而此时,在歌声的影响下,一些棕榈树的虚影逐渐出现在空中,空气变得热起来,其中蕴含着的水汽潮湿也在加剧。
瑞秋心中有些疑惑,但相比起当前的现状,疑惑并不是那么的重要。
不能再继续了,到这里就差不多了,哪怕是要取证,有了当前的情景也足够——她要将对方的歌曲掰到另一边去。
于是,当塞缪尔·那穆瑞加大了输出,大声唱到“是什么 那金灿灿软绵绵的东西”时,瑞秋在台下抢声,也用唱歌的调子回了一句:
“海绵宝宝!”
对于一些人来说,模因病毒对于他们能够产生的侵蚀作用相当有限,虽然这些人在整个人群集体当中所占据的比重并不算多,但至少知更鸟和乱破都是其中之一。
听到台下那和当前这首歌曲完全不在同一个频道上的歌唱回应的一瞬间,知更鸟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乱破的眼镜内层也出现了一段歌词。
知更鸟的耳羽即刻张开,而与此同时,她的背后也张开了一双如梦似幻的羽翼,匹诺康尼的同谐开始用最正统的方式串联起此地的学生。
一首很显然更具备传唱度的歌曲,在下一秒彻底因为唱歌明显更好听(因为知更鸟)并且声音也明显更大(毕竟是三个人)而将先前那首塞缪尔·那穆瑞的原创歌曲压过。
“Who lives in a pineapple under the sea?
(是谁住在深海的大菠萝里)
Spongebob squarepants
(海绵宝宝!)
Absorbent and yellow and porous is he
(黄色多孔,伸缩自如的海绵宝宝)
Spongebob squarepants
(海绵宝宝!)
The drop on the deck and flop like a fish
(那就敲敲甲板让大鱼开路)
……”[1]
这绝对不是一首适合知更鸟的曲子,至少曲风上,不适合在场做为主力的任何一位女性。
但是问题不大,毕竟,歌曲生效从来都不建立在唱得有多好听上。
一时间,一条大鱼的虚影用力地冲了过来,将那些棕榈树的影子悉数撞碎,而那些树上逐渐正在凝聚成形的黄色——很显然,按照塞缪尔·那穆瑞的计划,这些黄色会变成货真价实的金黄睡蕉。
但是现在,它们都变成了四处蹦哒的海绵宝宝。
丹恒身上,除了开拓之外,还有着巡猎和毁灭两重命途的力量,于是,巡猎特有的零帧起手技巧他也同样具备。
此刻,他不方便在这样局促且人多的空间中掏出击云,而手边的乐器也很显然不那么适合上手。
于是他第一时间抽过了一根架子鼓锤,高高地抬起手来,对准了塞缪尔·那穆瑞的脖颈侧面,用力地砸了下去。
仙舟的知识深刻地留存在丹恒的大脑中。
哪怕时间已经过去久远,丹恒却仍然能够清楚地记得,他曾经学过的一些关于穴位的知识,其中就有这么一条:
如何将人敲晕。
没有了继续往外散步模因病毒的塞缪尔·那穆瑞,海绵宝宝们的力量越来越强大,它们尖声细气地加入了合唱之中,于是越来越多的人从香蕉猴子之类的印象中清醒了过来,一些皮肤上甚至都已经开始生长出棕色绒毛的人也飞快地变回了正常的模样。
星动作飞快地将被丹恒一鼓槌敲晕在了地上的塞缪尔·那穆瑞拖到了台下。
于是,那些逐渐回归正常的学生们茫然地看向身边的其他人——塞缪尔·那穆瑞教授呢?他的演出已经结束了吗?他们怎么都不记得对方是什么时候下台的……
还有,知更鸟小姐带来的曲目,原来是如此的……额,画风清奇吗?
但是你别说,你还真别说,是有点好听的呢!
对于知更鸟本人的滤镜,外加上知更鸟本人化腐朽为神奇的嗓音,当然还有这首来自异世界的歌曲本身具备着的魔力——这些因素被集合在了一起,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在折纸大学的广场上点燃了一场快乐的蹦迪。
《海绵宝宝》的歌词也太好学了一点,总共就只有那么几句,而且唱出来也不需要多少音乐技能,甚至五音不全的都可以开口——反正只要喊出来就行。
瑞秋重新开始拍摄视频,摄像机被她固定在了后排的三脚架上,特地——她将镜头对准了台上的某个方向。
知更鸟已经逐渐从这首歌曲中找到了一点可以变调着、演绎出新花样的灵感,她轻快地蹦跳着,回头朝着正在演奏电子琴的“万维克小姐”看了一眼,那双漂亮明媚的大眼睛因为纯粹的笑容而眯了起来,眼下贴着的钻石妆容因为打光的缘故熠熠生辉。
*
校园内部的危机到目前为止差不多就算是解除了,剩下的都是所谓的后日谈,是可以交给每一次总是姗姗来迟的家族来处理的。
瑞秋也不喜欢为了最后这些其他人也能做的琐碎事情而加班。
毕竟,虽然财富学院因为教授本人出了点问题而无法继续上课,于是结课考试就这样被暂时推后了,但是筑梦学院这边可是半点儿问题都没出。
换言之,两天之后,就是结课考试。
她还需要花相对大量的时间在复习上呢,复习……复习可是半点都不能松懈啊。
于是,回去之后,她只花了很短的时间将拍摄的视频导了出来教给星期日,随后就直接回到卧室,关上门后开始复习,甚至连一只旧梦的回声都没有揣上。
星期日与她相比则绝不至于如此绝情,当然,如今的他也不太会和瑞秋这样严格地按照日程表,给自己定死每天至少多久的复习预习刷题时间。
于是,他将装着视频的移动盘握在手中,用另一只空着的手将四只觉得它们被无视了,因而异常可怜地发出抱怨声音的旧梦的回声一只只地安抚过来。
“她不是故意无视你们的,但是,如果把你们带上楼的话,她一定会在复习中分心。”
星期日的声音一旦放软下来就温柔得和市面上的男妈妈没有什么区别了,属于是但凡开个直播间,哪怕黑灯瞎火地当个声音博主,评论区都会出现很多“路上偶遇xxx,强如怪物没忍住犯错,拼尽全力无法克制”。
安抚好了旧梦的回声之后,他将视频导入自己的手机,保存并且备份了一遍之后,他点开视频——并且意识到,虽然这份视频很适合在未来公开给所有人看,但从始至终他与知更鸟都占据着屏幕中不可忽视的部分。
与妹妹的同台表演,日后大概就没那么容易了,星期日想起自己在某一次聊天的时候,并未带着多少哀伤,而只是以陈述的方式说起过。
那时候瑞秋就安慰他说,其实也未必,未来毕竟是不定的东西,哪怕是命运的奴隶艾利欧,不也只能看到很多个可以选择的未来吗?人可以选择、改变未来的。
的确。
至少与妹妹同台,在经历过那一次后这样近距离地面对面,并没有他一开始以为得那么困难。
星期日将进度条拖回最前面,却没有再看第二遍,而是抬头,看向二楼走廊上那一扇关上的门。
*
没过多久,家族那边的收尾工作就有了结果。
这时候,筑梦学院的结课考试已经结束,考试成绩还没有公布,但是所有的题目都答出来了的瑞秋已经可以相对自信地暂时将学业问题往后推一推。
消息来自知更鸟,因为星穹列车又一次在这件事情中帮了大忙,于是知更鸟很轻松地说服了家族如今的管理层上下,让她来完成这一段最后的对接。
并不意外地,星期日做为非星穹列车户籍人员,也随着巡海游侠和瑞秋一样混迹在了与会人员之中。
见面的地点很让人安心:就是在星穹列车上,派对车厢,有一个让人被动离神,但做菜和调酒确实都还挺不错的机器人的地方。
在迎接其他朋友来这儿坐坐之前,星已经拿出了自己的压箱底无敌秘法,对闭嘴进行了管控。
“闭嘴,你现在是一只猫娘女仆,你必须听从我,你的主人,星的一切命令……”
哪怕已经不是第一次,丹恒仍然被这台词弄得闭上眼睛抬手扶额。
这么做整体还是有利的,至少冷笑话没有冷到头一次到这儿来的乱破,也没有怎么冷到知更鸟。
知更鸟首先将几个比较重要的结论讲了讲。
一方面是财富学院的负责人,这位负责人如今已然被一撸到底,得知此人对于自己的贵客如此携带的老奥帝直接宣布与他断绝关系,可谓是求财求到最后一无所有的典型。
三月七恶狠狠地在一旁补充了一句:“活该啦!”
另一方面,则是塞缪尔·那穆瑞。
严格来说,它并不是真正的研究猿——而是,一只真正的一级研究猿,通过脑机接口以及一些已经被模因病毒摧毁了意识的身体,制造出来的多个分身。
“不过,其实并不能把他们当成完全一致的同一个人来看待——这些研究猿,其实和虚构史学家有点儿类似,大概算是从某个本体上脱胎而成的产物,也有了相对独立的意识。不过,本体的存在会让他们变得不那么在意死亡或者失败。”
乱破补充道。
“我们遇到的最后这一只,就是这种情况。”
没人知道塞缪尔·那穆瑞背后的那只研究猿是何许人也,面对当前这种情况,所能做的也无非是等待。
星敲了敲盘子。
盘子里装的是闭嘴·猫娘女仆特供版烹饪的美味奶油蘑菇培根面,是可以让食用者放心开口吞咽的一款好味食物(并没有任何对姬子小姐厨艺的意见或是不敬)。
她在弥漫出来的香浓奶油味里头表示,既然正事已经谈完了,那么不如把现在的时间用来闲聊——这里正有人需要一些闲聊时间呢。
星一边这么说,一边毫不掩饰地将目光直勾勾地投向星期日。
鉴于这会儿是在星穹列车上而不是在家族的地盘,他可以不用将自己的外表掩盖在“万维克小姐”的马甲之下。
那线条繁复的天环在他脑后飘着,瞧起来倒是没有了先前给她的“冷硬”的印象。
星期日略有些不好意思,然而片刻之后还是笑起来,他对在场所有人表示了感谢。
知更鸟垂下眼睫,她的耳朵有一点点小小的泛红,看起来并不怎么明显。
“其实也还没有说完全部的正事。”
“学术研讨会已经结束,教授们回到了学校。嗯,不管是那位学院负责人,还是研究猿,都给学校造成了一些……需要及时处理的行政麻烦呢。”
塞缪尔·那穆瑞的计划,是通过不断地给学生塑造压力太大了,不如躺平摆烂的周遭环境,从而将这些学生的脑袋与他们在构建睡蕉小猴这一形象时候的一些核心模因概念结合在一起。
所以,在给财富学院的学生们以宽松的学习氛围的同时,他也偷偷地给那些承载了教授们记忆的美梦剧团加了点料。
所以,筑梦学院的这门课才会难得让人快要把头发全部抓下来。
“因为这个原因,先前有不少学生转院去了财富学院,现在要不要转回来……这些都是问题呢。”
知更鸟说。
“还好,这件事不归我负责,那就让教授们担忧去吧~”
她坐直起来一点:“好啦,现在正事算是彻底说完了,关于闲聊的话……嗯,我确实有要对哥哥说的话。”
虽然前头冠上了“闲聊”这两个字,但是星期日下意识地认真起来些许。
知更鸟:“不是家族的事情,你有些太过多虑啦。”
“是这样的——我只是很好奇,你为什么会选择站在灯牌上,吸引了观众注意力之后跳下来的出场方式呢?我怎么都没想到这样应该发生在钟表小子,或者是哈努兄弟身上的的从天而降,会被哥哥用上。”
对对对,瑞秋第一时间感到了共鸣:果然她和知更鸟的想法就是一模一样,星期日的气质明明和这种超级英雄式的着陆完全不搭。
她紧追着问了一句:“这种出场方式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吗?”
星期日环顾四周,发现甚至于星穹列车的各位都带着好奇看了过来,唯有丹恒并未显出多少好奇。
但他也很随大流地看向了他。
星期日:“……”
星期日:“不是我想出来的。”
他诚恳地坦白了一切:“是加拉赫,他在得知我想做什么之后,强烈推荐了我这么做。”
或许……或许他应该更早些知道加拉赫也不是什么全然沉稳可靠的成年人。
第44章 分裂的瑞秋
有一说一,超级英雄式着陆如果让加拉赫来做的话还是很有那味的,瑞秋还记得加拉赫战斗的时候,手背上出现的那三条平行的爪子,这玩意就和她上辈子看过的超级英雄电影里头的某个经典形象只能说是一模一样。
但是要说加拉赫特地在走出去了一会儿之后又转身走回来,专门对星期日说上这么一段话,给他出上这么个主意——那就肯定是怀着点什么坏心思了。
瑞秋之所以如此确定这一点,是因为加拉赫在不久之前才给她发过消息:朋友,有拍照留念吗?看看。
瑞秋毫不怀疑,只要她将自己这边的影像资料给了加拉赫,他都能拿去和眠眠还有米凯一起乐乐——米凯是个好人,他大概不会笑,但是眠眠是加拉赫一手带大,它肯定能get到加拉赫的笑点。
星期日尝试着将这个话题搪塞过去,然而有些断断续续地说了两句之后才意识到在这样一群人中,他着实想不出什么可以转移的话题。
知更鸟倒是知道应该怎么做,但是她也笑盈盈地看着他的目光始终垂落在面前的茶杯里头,看着那平静到毫无摇晃的茶水表面。
这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虽然也并没有那么美妙,却也不能说这其中不存在这特殊的趣味。
星期日在心里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半点没有反驳。
但是这种躺平了任别人怎么捏扁揉圆的人就很不好玩。
一定是要那种会奋起反抗的,会嘴上叽叽咕咕的才好玩,就像是一定要有“读书人的事情怎么算是偷,窃书者不为偷也”,随后才能有一整个酒馆里头的哄堂大笑,充满了快乐的气息。
于是只在两三分钟之后星就觉得没意思了,而既然这个晚上没有要学习的任务(她这么说的时候抬头看向了瑞秋,目光咄咄逼人,甚至有种仿佛要拿起棒球棍来对着她的脖子,说如果你还要继续复习就一棒球棍攮死你的凶悍),知更鸟小姐也好不容易有了假期,那么不如就在派对车厢好好玩个痛快吧?
她从自己的私藏中找出了一些话筒。
“酒吧里面怎么可以没有驻唱呢!”她看了看在场所有人,发现丹恒的目光中略带些许躲闪,于是心中了然。
哦,丹恒老师觉得自己唱歌不好听。
对的,星想起来先前车厢里面放音乐,她切换到了《水龙吟》之后所有人都在怂恿丹恒上去唱一个,丹恒实在是被催得没办法了,开口跟着吟唱了一段,效果就是□□诚恳地向他道歉,说自己日后再也不会好奇丹恒开口唱歌是个什么效果了。
星一挥手,大气道:“没事,丹恒老师你可以跳舞。”
丹恒:“……”
他回想起星以前被可可利亚用大守护者的枪对着胸口就这么猛地戳了个对穿,结果除了被琥珀王注视一眼之外,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如果是击云的话……
“很有意思的活动,不过我觉得,其实你们或许可以顺便做一些更有意义的事情。”
当这声音响起来的时候,在场起码有三分之二的人脸色微变,循着声音看过去,却只看到了一片深色的头纱随着长发飘起。
瑞秋看着这位轻盈地落在地上的忆者,对方一如既往地看起来气定神闲、成竹在胸。
黑天鹅?何时来的?
她在心里想着:身上有香水味什么的,是在太一之梦的影响下添加到这位忆者身上去的,在现实里,她们其实并没有太多直接的交流,更多是看在她仍然留存着对上辈子记忆,而且愿意直接买断版权地出售歌曲的“钞能力”之下,黑天鹅帮她打打工。
但是,或许,为了避免这位忆者随时从某个角落中钻出来吓她一跳,她应该在现实里也动动手……?
黑天鹅没能听到某些人心中阴暗的算盘,因此,她尚且昂首挺胸,像是去找黄泉共舞一曲那会儿似的走到一旁的高脚椅上坐下,对着星穹列车的三位无名客眨了眨眼:“晚上好,各位。”
*
黑天鹅表明了自己的来意,她说,今天是一个难得的日子,因为同谐命途、记忆命途都聚集在了星穹列车上,同时也有足够多的人,可以保证彼此的安全——以及,充当实验品。
这句话一说完,三月七顿时就临阵以待了。
她本来就对那些神秘兮兮的大姐姐们有着相当的警惕,不管是可可利亚还是卡芙卡,又或者是如今的黑天鹅,这些人嘴里的话都分不清楚是真是假。
哦对,如果算上伪装的话,那么绝灭大君幻胧也是其中之一。
现在黑天鹅这是想要做什么?
还实验品……她打算用谁来做什么实验啊?
黑天鹅:“放轻松,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是关于你的,小可爱。”
她伸手点了点瑞秋。
“虽然你现在仍然还留在校园里,但是,你的特殊性会让命运推动着你,朝着逐渐远离安静与普通的地方而去,因此,我觉得很有必要先测试出你的能力上限。”
每个命途行者都有其上限,就算是令使也一样如此,譬如说在和当时从建木上借用力量的幻胧对战的景元将军,也譬如说最终在虫群的影响下死无全尸的绝灭大君诛罗。
瑞秋听着这话感觉有点奇怪。
总感觉黑天鹅这话像是对她的诅咒……在说着什么你早晚有一天上不了这个学似的之类的话。
但黑天鹅不是那么坏的人,也就是说,或许是一位机缘巧合,她已经得到了一些信息,得知她确实有可能要离开折纸大学,外出上一段时间……?
是这个意思吗?
瑞秋不言不语,算是默许了黑天鹅的建议。
毕竟她还的确挺需要有人来帮自己评估一下力量极限的。
不说别的,就单单说如今的匹诺康尼:这个匹诺康尼已经足够危险了,之后但凡再来个研究猿之类,或者超过研究猿的存在,她还真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能够保全得了自己。
她的歌单也是有极限的,在不能唱歌的情况下,她要怎样才能发挥出这些力量,在危险中保护好自己?
从一个命途行者的角度出发,瑞秋知道自己只是个刚刚启程之人,还有着很长的路要走。
就像是喝酒一样,在成年的时候喝得差不多、知道自己的酒量是个什么水平,之后单独出去喝酒就会相对知道点分寸。
如果她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她就会在面对那些敌人的时候多加小心。
瑞秋又不是星期日这种人——她没有太多的奉献精神,这辈子最重要的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首先的要务是保全自己。
她朝着周遭旁人脸上瞥视过一圈,想要看看有没有谁是知情人。
看到最后发现只有丹恒似乎朝着她这边投来一瞥。
结合上黑天鹅方才那一眨眼的表现,瑞秋觉得和自己有关的事情大概是和星穹列车脱不开干系的,但是星和三月大概不知道。
什么样的事情,会让青年组中只有丹恒一个人知道?
瑞秋很快想出了可能性:是和列车有关,并且可能带着一定危机感的事情。
列车的下一站吗?
这是可能性最大的一种情况。
*
星穹列车这边听从了丹恒的意见,他们同意加入实验;而乱破是从来不介意帮帮忙的。
但是,在场除了乱破之外的所有人都对瑞秋的能力有什么样的表现效果有一定的认知。
这是一把妥妥的双刃剑——而且还是两条刃都对着外头的那种。
一边的刃先物理性质上受伤一次,再心理层面上受伤一次。
除了星正在跃跃欲试之外,其他人第一时间给出的反应都是犹豫。
这可……太……
知更鸟在片刻之后举起手来:“我愿意当实验品的。”
黑天鹅点点头:“感谢你,知更鸟小姐。不过,我想最终我们所有人都是要体验一遍的,毕竟——集中针对某几个人可不是什么好选择。”
瑞秋:“……”
她拍了拍自己的膝盖:“拜托,我的能力也不完全是让人出洋相好不好?我也可以当很优秀的辅助呢。”
像是给眠眠唱的《开心向前飞》不就是一首很好的奶孩子的曲子?
再说《好运来》,虽然她到底还是没能用这首歌加成的运气让星获得五十万抽卡道具,但她好歹保证了对方抽卡没歪,而且还是在四十抽左右的时候出金的呢!
三月七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有没有那种可以让本美少女变得更好看的歌曲啊?或者一键换装?那个也行——我对这种东西感兴趣很久了!”
钟表小子系列不是匹诺康尼最受欢迎的动画片系列嘛。
动画片中的镜子公主,也就是以开拓者拉扎莉娜为原型塑造出来的角色,就有一个一键换装的动画,也可以算是一种大招。
三月七对这种很形式主义的东西完全没有半点抵抗力。
瑞秋忍不住吐槽:“你这根本就不是在测试我的能力极限,你就是在点歌吧?”
但是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她从星那边接过了一只话筒:“行,可以,我还真有这么一首歌。”
瑞秋站起来,稍微酝酿了一下——就在这么短暂一小会儿的时间里,她看到乱破已经打开了一台电脑,并且目光炯炯地看着她,像是要根据她唱出口的第一句歌词搭配上合适的背景动态。
真是过分啊,瑞秋心想。
就像是过年过节的时候,把小孩子逼上台去,让小孩子一定要表演个什么才艺才行似的。
她短暂地做了做心理准备,随后就开口了:
“传说有个魔仙堡
有个女王不得了
每个魔仙得她指导
都盼望世界更美好
变大变小真的奇妙
一个咒语一个符号
一不小心就会一团糟
……
巴啦啦小魔仙
咒语一呼喊
就展开正义的一战
巴啦啦小魔仙
……”[1]
说实话,在唱出这首歌的时候,瑞秋所能够庆幸的,也就是自己身边这群人全都没有看过《巴啦啦小魔仙》本剧了。
至少这样的话,她现在的演绎还显得还不算太尴尬。
全程回忆自己的童年经典着唱完,瑞秋在结束了最后一句之后看向三月七。
三月七身上仍然还是那套最经典的裙装,甚至连那条搭配着小王冠的公主裙都没有换上。
她用-_-的表情看着瑞秋。
瑞秋顺着她的视线一路看到自己身上——然后发现自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套上了一条绿色的、有点儿洛丽塔风格,但是又因为古早的妆造特效因此显出少许廉价的蓬蓬裙。
瑞秋:“……”
不是……啊这?
她连忙朝着车厢墙壁上装饰出来的、镶嵌着反光条的位置看去,随即在并不怎么清晰的反光中,看到了自己头顶上顶着的一团绿光。
还不是勉强说得过去的墨绿色,甚至不是那种清新淡雅到了可以说约等于白色的浅绿色,而是一款绿得正正宗宗,绿得有些荧光感,就像是上辈子那款大学生每天都要“签到”或者“收到”的聊天app的图标那样绿。
瑞秋受不了了。
哪怕她两世为人,她的灵魂也毕竟一直都是在年轻的身体里晃悠着的,她的思想和观念当然也都是年轻人的观念——当然,如果是老年人的话,大概会更受不了这个。
这不就是《家有儿女》里头刘星说的那句“我想把头发染成这个sai的”吗?
她双手抱住脑袋,尽量将头发的颜色遮掩起来,哪怕此时再做这个动作已经来不及了,该看到的都已经看到了,甚至已经看了好一会儿。
瑞秋:“等等,我要解决一下这个问题——”
可恶啊,早知道她还不如选择《花仙子》呢,好歹花仙子里头还能够根据不同的环境更换裙装,而且每一套都很好看。
好像也不用染发。
黑天鹅伸手拦住了她:“亲爱的,试试看吧,看看在这种形态下你能做到哪种地步,你先前已经说过了,这是一首能够加强别人的歌曲。”
瑞秋用能杀死人的目光盯着黑天鹅,试图在对方身上盯出两个穿刺性的大洞来。
黑天鹅寸步不让。
瑞秋深吸一口气,随后还真的忍住了冲进星的浴室里头去,找个浴帽把自己这一头绿色的头发遮掩起来的冲动。
她闭着眼睛感受了一会儿,随后还真的从虚空中摸到了一本书。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本书上好像记录着那些魔仙咒语。
瑞秋翻开这本书,看着上头她先前完全不认识的字母,此时此刻,这些字母对于她来说,属于是看一眼之后就能够自然而然地明白其中意思的。
不是联觉信标的功能——联觉信标的翻译速度还没有那么快。
她尝试着运用了其中的几个咒语,都是介于实用和鸡肋之间的,比如说让人在下落过程中短暂地悬浮上一阵子,避免直接和地面有太过强烈的冲击碰撞之类的……
“这真的有用吗?”瑞秋发出质疑的声音,“我怀疑这边除了我之外的每一个人都是扔不坏的体质。”
黑天鹅已经飘了过来,她盯着这本书看了好一会儿,联觉信标终于上线了,她点着其中几个攻击和防护性的魔法:“试试看这些?”
瑞秋用死鱼眼看着她:“真的要试那么多遍吗?”
黑天鹅:“有什么问题呢?这可是在帮你实验力量。”
瑞秋认真道:“我不想再念这些不知道有什么意思的拟声词了,不管是噜他啦还是呼沙拉,听起来都好像我是个大脑发育不完全,小脑完全不发育的傻子。”
黑天鹅温声宽慰她:“倒也不用这么想,亲爱的,不是就这样一句话吗?有些东西,对小学生来说太过幼稚了,但是对于大学生来说却刚刚好。”
呸,这都是什么歪理啊!
瑞秋被黑天鹅pua着尝试了一段时间的魔仙魔咒,终于,也不知道是变身时间到了(瑞秋不记得巴啦啦小魔仙里头是不是有这个限制了,但她记得以前看过的动画片,但凡和变身有关的,绝大多数都有个变身时长限制),还是单纯的一首歌的力量耗尽。
她头发上的绿色成功消退,变回了正常的深棕色渐变灰大波浪。
瑞秋很是松了一口气。
她看到旁边的三月七抱着一只帕姆抱枕,安逸地坐在那里,睁大着一双眼睛,仿佛很感兴趣似的看向她这边来。
瑞秋猜测,先前对这款变身很感兴趣的三月七在看到她那一头绿得惊心动魄、绿得触目惊心的头发的时候,就已经打消了自己也来变个身的决定。
兴许在听到她念咒语的时候,三月七的信念还被加深了一下也不一定。
瑞秋心念一动,一些恶毒的念头浮了上来,她看着三月七,认真地说:“抱歉哦三月,这一次没能实现你变身的梦想,但是下一次我一定会找到解决这个bug的办法。”
她看着三月七的表情逐渐凝固,心情瞬间变得大好。
大概每个人在自己倒霉并且成功找到了个垫背的之前,都会这么高兴起来。
于是她继续往下说:“额,或许我是个男性的话,就能指定你来变身了……”
瑞秋记得《巴啦啦小魔仙》里头出场的男魔仙数量很少,“雨女无瓜”的游乐王子算是一个,但就算是他,也不会原地变身。
三月七的神情一瞬间变得非常惊恐:“不用了,真的不用了!”
她手忙脚乱到差一点把帕姆抱枕直接扔出去,还好在最后的时刻还是接住了,否则,大概列车长也会有不小的意见。
她重新抱住了帕姆:“我想了想……哈哈,变身这种事情,还是要留给魔法少女的,本姑娘、本姑娘还没学会魔法呢,本姑娘现在是练剑的!”
*
瑞秋还有很多的想法没能用出来。
她会好多云南山歌,其中最知名的就是《朝你大胯捏一把》,只可惜这种杀伤力很强的歌曲最好还是等到真正面对敌人的时候再用比较好。
不过,她的力量倒是确实耗尽了。
力量耗尽的感觉,有一点像是在现实世界里跑了一程马拉松之后的感觉——做为一个健身锻炼方面不怎么够、常年只是坐在书桌边上的人,瑞秋虽然说不上是文弱的学术分子,但也绝对和“知识就是力量”那一款有着本质的区别。
全身上下的肌肉都松松地依附在骨骼边上,但好像下一秒就要各自为政分崩离析。
瑞秋:“……唉。”
要不是还有最后那么点好强心支撑着她,她这会儿就要伸手随便扶住哪一位,让对方发发好心,把自己送回去了。
甚至就连她的大脑都有点儿小小地停摆,思考起来有些迟缓滞塞。
可恶啊,现在的她,就连星或者三月七都能随便骗骗,她甚至在下车的时候忘了问很显然知道些什么的丹恒和黑天鹅,是不是有谁在背后安排了她。
瑞秋晃了晃脑袋,像是那些努力将酱料瓶子中最后一点酱给甩出来的人似的,她也在努力将自己最后的一点思考能力甩出来用掉:
明天应该会出结课考试成绩,然后先前暂停的那些课都会开始……校庆已经结束了,社团和她没有关系,但是学生会内部的事务肯定有一部分需要她来处理,毕竟她已经快要成为内定的学生会下一任会长了。
她……
一个穿得五光十色,脸上还彩绘着小丑图案的皮皮西人走过来,手中拿着一只迷你镜头:“朋友们好啊——我在录不要笑挑战,你们想要试试看吗?”
皮皮西人的小手摊开,其中放着的是一把五颜六色的糖果,包装颇为精致,看着……确实挺好看的。
话音未落,星已经一把伸手抓了上去,在她撕开包装袋,将那颗糖果扔进嘴里的时候,那位画了小丑妆容的皮皮西人才慢条斯理地说:“这些糖果是吃了就会爆笑的糖,所以可能会有一点难忍。”
此时的星已经抱着肚子,笑到在地上乱滚了。
好在匹诺康尼这个地方,人可以做出一切出格的举动,也包裹捂着肚子吐出一道道彩虹——所以区区在地上打滚什么的,根本算不了事。
三月七大为感兴趣,当即也伸手拿了一颗往嘴里扔,顺带,她也分别拿了两颗,往瑞秋和星期日手里分别塞了一颗。
瑞秋开口说,她自己并未意识到她的说话声音比起往常来要缓慢了一点:“我又不傻,我只是,脑子有点变慢了。”
这种吃了之后就会笑得趴在地上打滚的糖,像是她这种和抽象一点不沾边,而且还比较要脸的人当然不可能在人前吃掉。
人后也不会吃的。
于是,她很成熟地将这颗糖揣进了口袋里,顺便还隔着衣料拍了拍。
“糖,我就收下了。”
星期日倒是很给面子地将糖果拆开吃掉。
在也已经跟着星一起笑得满地打滚,抱着肚子快要喘不上气来的三月七那上气不接下气的笑声里头,星期日用平静的语气对那名打扮成小丑的皮皮西人说:“我成功了。”
皮皮西人发出惊叹:“真是厉害啊!”
瑞秋听到了“厉害”这两个字,她那正逐渐在命途力量暂时耗尽之后变得越来越疲惫、越来越催促着她应该去睡一觉的身体压制着她的大脑。
她只能迟钝地抬起手来鼓掌——这已经是她能够给出的最大的捧场回应了。
星期日顺势扶住了她的手臂。
他对着这名皮皮西人点点头:“抱歉,我还要送朋友回家。”
至于说还在地上一边打滚一边笑的星和三月七……这种糖果能够让人持续大笑的时间也没有很长,她们一定能够照顾好自己。
星期日于是只给没有下车的丹恒发了条消息,向他通知了这边有两个人正处于怎样的情况之中,随即离开得也没什么心里负担。
旧梦的回声们没想到家里的大人会离开那么久才回来,一个个的都已经翘首企盼到了快要望穿秋水的程度。
星期日在进门之后照旧一一对它们进行了道歉——并且,请它们上楼去休息了。
他将瑞秋放在客厅中的沙发上,去给她泡了一杯醒神茶。
泡茶的时间用不了多久,况且现在瑞秋也只是正在逐渐加浓的困倦之中变得迟钝,而不是真的降智了多少。
可是,当他端着茶盏回来的时候,却发现瑞秋正在捂着鼻子轻声打喷嚏,一个接着一个。
与此同时,她正在分裂成一个又一个全新的瑞秋。
星期日:“……”
大意了。
他当然知道,这是一些对于忆质敏感的人,在进入梦境中,因为一些特殊的刺激而出现的正常情况,也就是俗称的切片。
陪着那几只旧梦的回声将《哈利波特》系列都看过一遍的星期日对于“切片”这个概念已经理解得非常深入了。
他低头,看向那个坐在沙发扶手上,一双绿眼睛明亮到不行的瑞秋:“所以,你是吃了那颗爆笑挑战糖?”
这个看起来特别清醒的瑞秋抬起头,条理清晰、口齿也一样清晰:“对,在你去泡茶的时候,我伸手摸了摸口袋。但是我忘了这颗糖会让人大笑不止。”
她说完这句话之后,站起身来,对星期日说:“麻烦你在这里照顾一下她们吧,我想起来还有一些事没完成,先上楼了。”
星期日当即就确定下来:这个是喜欢工作,为了工作可以刷新出无限精力条的瑞秋。
一旁还有一个已经抱着抱枕睡得很香了的瑞秋,她的脸上覆盖着一枚忆泡。
——这是爱睡觉的瑞秋。
这种情况倒是不难解决,到他这种级别,只要调律一次就可以让所有的切片回归正常状态。
但是,他首先要找到一个能够交流的对象。
热爱工作的瑞秋大概不会愿意让他调律,她恨不得分出上百个身体来,轮换着上班休息,从而达成效率的最大化。
同样,已经睡着的瑞秋也不会同意调律,她没有多少起床气,但既然热爱睡眠这一点被放大了,那么兴许起床气也会被放大。
星期日扫视过整个客厅。
他看到了一个正拿着手机在购物的瑞秋,口中念念有词,盘点着一切她想要扔进购物车里的东西,只不过对方的双眼过分紧盯在屏幕上了,以至于完全不肯从中稍微释放哪怕一丁点的注意力。
这个很显然不行。
一个想要出门的瑞秋,嘴里还在念叨着“现在这个点,吐钞机前面应该没有人排队吧”。
大概是赚钱欲望的集合体,星期日想起在太一之梦中的时候——那时候的瑞秋甚至还说过可以把砂金全身上下所有值钱的东西弄下来这样恐怖的话。
虽然知道按照她的性格,这多半只是在开玩笑,然而切片会加剧每一个部分的极端性,星期日也不敢赌这么一回。
他上前去握住对方的手臂,隔着上衣外套,正想说点什么,这个瑞秋猛地一抬手,脚下也有动作,倘若不是星期日略有防备,他估摸着自己大概会被直接扫摔在地。
……确实是很难对付的人啊,哪怕已经不是对立阵营了,也仍还是很难对付……嗯。
星期日迫不得已地用上了一些他原本没想要用的手段,将这名瑞秋·出门整点儿钱花放在了瑞秋·梦泡里面睡大觉身边。
相比起想出门、想要给他来个扫堂腿或者过肩摔,还是在一旁睡觉比较好。
他又经过了瑞秋·戴上耳机多听歌、瑞秋·去冰箱里找找有没有好吃的、瑞秋·现在好想泡个澡、瑞秋·恐婚恐育患者……
这些瑞秋不是不愿意和外界有所互动,就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再就是一味地大声对外宣告着自己的想法,总之,都不太能交流。
还是挺……困难的。
星期日在一个又一个的瑞秋中走过,总算在快要把每一个瑞秋都经过一遍之前,找到了一个正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自己看,看起来还算是愿意交流的瑞秋。
他走上前去,刚一开口,就被这个瑞秋握住了手。
这个瑞秋的眼睛仍然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从他的眼睛看到他的嘴唇,再到他的耳羽,就像是某种食肉动物要将他做为猎物捕捉下来,含在口中将每一片羽毛舔舐过去。
星期日感觉到一股不那么强烈的冷气贴着自己的后背,沿着脊椎朝着颅顶冲了上来。
但他没有强行挣脱开这双手,而是趁机询问:“这位……瑞秋小姐,请问你是否愿意让我对你进行调律?调律的前提是放松你的身心,好让我触碰到你的思想。”
这个仍然在直勾勾盯着他看的瑞秋舔了舔嘴唇,这个很油腻的动作由她做出来就不怎么让人反感。
她大声说,甚至将自己的声线掐得柔肠百转、柔情似水:
“美人,你长得这么漂亮,你说什么都对。你说什么我都听!”
星期日:“……”
破案了,这个瑞秋是颜控的瑞秋。
他知道瑞秋很喜欢长得好看的人,否则也不会在见到知更鸟真人之后,很快就从以前的普通知更鸟粉丝变成知更鸟狂推(但还是很理智)。
她一直将这种特质克制得挺不错的,星期日并未看到瑞秋有将这个特质发挥在知更鸟之外的任何人身上。
她总是很理智地解决问题、质疑每一个值得质疑的点,达成她想要达成的目的。
所以……星期日完全没想过,有一天他会面对上一个握着他的手不肯松开的瑞秋。
他并未觉得这种行为对他造成了多大的困扰,甚至还有功夫对她微笑,从而更好地利用当前这个瑞秋·颜控走向了极端的特质所带来的方便。
“那请你先放松你的身心,好吗?”
瑞秋·颜控,其实本质上应该被称作瑞秋·喜欢一切美人。
众所周知,声音好听的也可以是美人。
所以,在这样温柔而美好的声音中,瑞秋的确放松下了自己的身心:“好,我已经放松下来了。”
*
星期日之所以要坚持寻求众多瑞秋中的一个的意见、而不是强行出手对她进行调律,一方面的原因是调律需要对方尽量放松身心,否则或许会让承受方感觉到些许不适。
而另一方面,则是与隐私相关了。
调律,将一个人的众多面相重新调和、融塑在一起,其中一定会用到的步骤,就是通过阅读被调律者的过去,从而将对方最核心的自我意识唤醒,让被调律者自行完成将诸多切片融合为一的过程。
如果没有经过允许,他确实有点不好意思阅读对方的过去——尤其是,瑞秋是个非常特别的人,她拥有两世为人的记忆,其中会牵扯到的隐私比其他人更多一些。
好,现在就要说一声“抱歉”了,星期日闭上眼睛,开始进行调律。
同谐的光辉在他眼前的画面中凝聚,随即,当这些光辉造成的花纹稍微淡去,星期日就看到了一座陌生却又带着少许熟悉的城市。
楼很高很高,但却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楼,而是用各种高强度的材料“捆绑”在一起,固定在地上,使得它们不至于在一朝之内垮塌下来的各种集装箱。
而在一排排“楼”的中间,露出的窄小的天空是灰黑色的,云层,或者说是看起来像云层的东西翻滚着,带着让人的呼吸都变得不那么顺畅的潮湿。
公司的舰船从低空飞过,带着震耳欲聋的哄鸣声。
舰船上堆满了各种颜色的集装箱。
星期日不喜欢这样的潮湿,他会觉得自己的耳羽正在被浸泡,羽毛粘在一起,变得很难张开。
这地方他没来过——在瑞秋来到折纸大学就读之前,她的人生轨迹与星期日没有哪怕一丁点的重合。
但是知更鸟曾经去往过很多这样的世界,这些世界或者是因为被宇宙中的三大恶势力侵蚀过,又或者是在星核的影响下变成这副模样,再或者只是因为起步得太晚,而公司的介入过快地拔高了部分人的生活待遇……
总之,富裕的文明各有各的繁华,而贫穷的文明则往往穷困得千篇一律。
星期日曾在很多次和知更鸟的视频通话中见过这样的世界,也曾经亲自追着受伤的她去过这样的世界。
这些世界的模样,也一度是他想要让太一之梦覆盖整个世界的原因之一。
这应该是瑞秋曾经生活的地方,那颗边陲行星。
星期日环顾四周,在狭窄的、地面积水的街道中寻找着瑞秋的身影。
在太一之梦中,他倒是见过已经获得了折纸大学录取通知书的瑞秋,知道对方还没有穿上折纸大学校服的时候大概是个什么样子。
不过,这时候的她是多大?
每个人的自我意识最强烈的阶段都不一样,因此调律过程中所向前追溯的片刻都不尽相同,而在那些记忆当中的人的模样也都不一样。
考虑到瑞秋在这颗星球上生活了十八年,星期日并不知道自己要寻找的到底是一个长相和他认识的那个瑞秋差不多的少女,还是一个……只是顶着棕灰色卷发,绿眼睛的孩子。
又或者……可能是某人怀中的婴儿?
毕竟瑞秋还有上辈子,她的孩童时刻也足够清晰稳定,她的自我意识最强的时刻同样有可能出现在这段时间。
这倒是有些难办了。
星期日站在街边,在那一层层垒上去的集装箱投落下的影子里头张望着,大约在三分钟之后,他看到了一个踩着路中间没有积水,或是积水没有那么深的地方,一路灵活而敏捷地跑过去的少女。
她的长发扎了一个高高的马尾,脖颈后头很清爽地没有留下碎发,是并不怎么常见的棕灰色过渡,卷发也是熟悉的弧度。
星期日想了想还是没有出声直接喊下对方,瑞秋是个警惕的人,对她不能过分直接,但也不能有太多的心眼——因为前者会被怀疑,后者则会因为天晓得哪里没有圆好的漏洞而被戳穿,从此彻彻底底被加上不信任名单。
调律的重点其实在于见证而不是提醒:在对方自我意识最为强烈的那个瞬间,他需要等待到那个瞬间,而后用同谐的力量将那一瞬间对于自我的认知扩散出去。
于是星期日跟了上去。
同谐命途就这点好,可以在对方的意识中尽量做到不被对方觉察,听起来有点可怕,事实上也确实有点可怕。
星期日心想,如果他先前选择的不是那个色令智昏的瑞秋,而是正常情况下的瑞秋,她兴许不会那么轻易地放松开自己的身心。
下一秒,他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
意识到自己做了些什么之后的星期日:“……”
先前让他思来想去,到现在也仍然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的事情——同样很可怕。
*
星期日第一次有这样惊险的体验。
或许比起惊险,他会更乐意将当前的行为称之为对于匹诺康尼普通人来说的极限运动,他跟在瑞秋身后,跟着对方一起沿着那条固定着集装箱,同时也充当了梯子作用的高强度材料往上爬。
这是很长的一段路。
对于体能来说其实并没有太大的要求,星期日没觉得累,但是这样的高度……
他只能说还好自己没有恐高症。
瑞秋动作很快,她爬到了大约是第十五层的集装箱。
她双腿挂在梯子的两边,将自己夹在了梯子上头,随后上半身朝前倾去,将集装箱门外的那根后来接上去的栓拉开,双手抓住集装箱被打开的门,后腿一翻、朝着梯子上蹬了一下,就跳进了这间集装箱。
她没有关上门,于是星期日得以给自己施加上一层隐身的法术,踩着外头的梯子看到里面的景象。
直接冲进他眼睛里的,是贴在墙上的一张纸日历,上面写了很多字,比如说在某日要交房租,在某日要交水电钱……
房租?这样的地方还要房租吗?
星期日在不解中感觉到了愤怒,他看着瑞秋扶着一个脸上满是皱纹的女人走到门口,她从集装箱的“天花板”上拽下一根绳子来,在尾端套了个绳结,随后让对方坐在这根绳椅上,自己拽着固定在上头的滑轮另一端垂下来的绳索,一点一点将女人放到了街上。
随后,她又将绳子收回来,挂在天花板上,自己则往口袋里塞了点东西,随后跳上外头的“梯子”,又一路爬了下去。
动作仍然很快,像是一只猫。
整个过程中,她的额头和后颈出了不少汗,晶莹的水光浮在皮肤表面,凝聚在一起之后又流下去,流过脸颊,滴落在衣领上。
偶尔些许被她用手背擦去,但手背上的汗也转手抹在了校服上。
瑞秋穿的是一套蓝白配色的衣服,其中蓝色的部分已经被洗过太多次,以至于那些蓝色都褪去、几乎和白色的部分混在一起了。
这种宽大的校服为数不多的好处大概也就是用料还行,以及行动上足够方便。
她快速来到最底下,随后扶起了那个靠着“梯子”休息的女人,两个人一起走在积水的小路上,星期日在后头遥遥地跟着,见证而不是参与这一条原则让他到现在为止仍然忍着自己上前去帮着瑞秋一起搀扶这名女子的冲动。
他跟着两个人一路来到了医院。
星期日无意点评这颗星球上的医院,但事实是摆在眼前的,这家医院只能治疗一些最基础的病症,而这些并不是因为这家医院本身有怎样技术还算是不错的大夫——而是因为公司能够运输到这里的成品药剂有这样的功效。
这个病病怏怏的女人,星期日知道她是瑞秋的母亲。
瑞秋和他说起过,他也看过瑞秋几次往一个账户上打款。
现实时间线上的如今,她的母亲正因为长时间没钱的拖延而病情恶化到昏迷,只能躺在病床上,通过各种输入营养的方式维系生命——瑞秋有钱了才没多久,所以哪怕排上了星际里很好医生的号也还要等待上一段时间。
但至少前途还一片光明着,瑞秋已经往账户里打了足够多的钱,还请了几个护工轮流照顾着,除了她自己因为学业和赚钱的原因无法亲自到场之外,她做到了一切。
但是现在的瑞秋还没有那么多的钱,所以她能做到的最好是给女人安排了这里的病床,然后用止痛药,以及那些能够尽量缓解病情、拖延发作的药物吊着对方的命。
星期日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幽灵一样跟在瑞秋的身后,用和叙述不一样的方式看到一个和他认识的那个瑞秋还不太一样的她。
有折纸大学最高额度奖学金的瑞秋,是一个已经松弛下来了一点的瑞秋,而现在他看到的,是个就像是那只扎得高高的、没有一点儿零散碎发逃逸在外的马尾似的瑞秋。
她绷紧着,但也因此积蓄了很多很多的能量,与其说是拉满的弓,或许更适合用一只绷紧的弹弓来形容更确切——因为她身上没有弓那么细致的塑造与雕琢保护。
星期日听到医生说:“我建议你……还是不要那么勉强了,这些药加起来很贵,我知道你还在读书。”
瑞秋的马尾在她脑后小幅度地摇晃着,也不知道是因为细微的风还是什么别的缘故——因为她自己站得很挺、很直,从校服领子里头拔出来的脖颈,也是雪白而笔挺的脖颈,现在上头已经没有汗了,因为光照而产生少许荧粉的发光感。
星期日站在被她背对的位置,听到一只手扶着柜台的少女说:“用不着,这些钱我能赚到,我不会赊账,我会按时付清所有的钱,你们只需要接着治疗她就行。”
就在这一个瞬间,星期日感觉到了强烈的自我意识的迸发——他没有忘记在这个瞬间完成调律,也有些庆幸:
还好,他并未当真分神到了忘记调律的地步。
第45章 过情关
在调律的时候,星期日能够更为准确、更靠近地感受到瑞秋的状态。
她心里想了很多东西,但没有任何一项可以被概括为放弃。
她很快在心里打了一张草稿,关于要如何分配未来的收入和支出、可以到政府的机构里面去借多少无利息的助学金……之类的。
星期日注意到,在这个时候,瑞秋心里想要的东西仍然很多,她半点没有降低自己的欲·望,而是照旧有着一个去匹诺康尼读折纸大学,然后再毕业之后赚好多钱的愿景。
甚至还有一条:考完这一次的模拟考之后,去买一个小蛋糕,犒劳一下自己。
真是很少见的人,很少见的性格。
明明生活已经把她绷得很紧了,整个人却仍然在紧绷中带着几分优容。
星期日能够听到从调律中传来的,像是旁白一样的声音——这同时也是瑞秋格外坚定地说明着自己内核是谁的声音。
用流行一点的话语来说,而不是星期日常用的那种让人觉得越来越听不懂的话来说——这其实就是在做那种十六型性格测试。
在象征着同一维度的两个顶点的字母之间,倘若人给出的测试答案是全然的倾向某一边的字母,而另一边出现的数字是零,那其实并不意味着这个人的性格有多么的极端。
而是意味着这个人在确定自己的人格方面有多么的确定。
现在的她就像是一个在每一对字母的选择上都非常绝对,虽然踩在一条看起来很不怎样的道路上,但是,这条道路在她眼中却很明白:在跑一道马拉松的时候,她分开了不同的节点奔跑着,每一个小站点在何处,她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星期日停止了调律。
他的意识也从深层回归,回到现实之中。
站在他面前的瑞秋,还有整个屋子里头其他的那些瑞秋,全都在“噗”地很轻一声的、像是忆泡爆炸的动静里头消失,然后凝聚成了一个打着哈欠揉着眼睛的瑞秋。
她抬手,将垂到了自己眼前来的头发朝着后头捋去,随即接着打哈欠:“我——我脑子抽了——啊诶,那个糖真的不能吃。”
瑞秋双手揉搓着脸,努力让自己变得清醒一点,但是效果不佳,反而因为让面部因为揉搓而变得充血,逐渐泛红起来,就像是喝了酒,醉醺醺的样子。
她对着星期日摆摆手:“我感觉我有好多事情想要和你说,嗯,但是我现在的状态大概不太能说好,我先上去睡一觉,明天早上嗷,明天早上一定和你说。”
顺手,在走上二楼之后,瑞秋在星期日的卧室门口,抓住了一只尚且没有乖乖听话地回去睡觉的旧梦的回声。
以她现在的精力和状态,能够还记得这是几只旧梦的回声就不错了,分辨名字完全就是不可能达成的任务。
瑞秋将这只金色的小精灵抱在怀里,手指贴着对方的脑袋抚摸了几遍,在完成了绑架但安抚的全套流程之后,直接抱着对方回到了卧室里去。
动作轻快,看起来浑然不像是个耗尽了力量的人,而更像是早有预谋的顺手打劫——就这样将一只自己看中许久的猫猫揣进了兜里,塞在对方喜欢的颜色的麻袋里头,打包回家。
徒留下在客厅中试图阻止这一切都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开口、同样也不确定瑞秋是否能够听得明白自己说的话的星期日,以及那剩下三个从星期日的卧室里探出头来,能够让星期日感觉到羡慕嫉妒情绪的、没有被选择上的旧梦的回声们,对着“砰”地一声关上的卧室门行了好几秒的注目礼。
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可以算是无辜被抢走了猫的猫咖老板的星期日:“……”
另外几只也想要有这个待遇,甚至已经很努力对着人练出夹子音——反正也就差不多是这么着,对绑架犯超级热情但却没能有这么好的命的旧梦的回声:“……”
在短暂的寂静之后,优美的合唱调子在整个宅邸之中此起彼伏,令星期日生出了难得的庆幸。
还好这些旧梦的回声们的叫声足够美妙,否则,倘若真的是三只猫的话,只怕整个屋顶距离被声浪掀翻也就不远了。
*
房门的隔音效果还是很不错的。
瑞秋在房间里就全然没有听到外头的那三重合唱。
她怀里的孩子——维克森——倒是已经听到了,然而,做为一只非常努力、非常善于争取、非常聪明,这才成功从其他旧梦的回声中脱颖而出,让自己出现在了走廊上,好被瑞秋顺手rua一把或者是干脆直接顺手带走的小精灵,它当然不会提醒瑞秋她其实可以选择体验一把大被同眠。
好不容易争取来的专宠为什么要放弃?
它能够听到其他三只旧梦的回声正在他们互相连接的意识频道里面发出痛斥的尖叫,但是,维克森把这当成了自己入眠的催眠曲。
快乐啊,在其他人的嫉妒声中,它这才享受到了名为争宠的美妙。
瑞秋确实是困了。
命途的力量这玩意,在她看来就像是法力条一样,和体力条息息相关,会随着各方面身体素质的下降而下降,会随着大吃大喝、来点补品以及狂睡一觉而稍微恢复。
她甚至没有洗漱,就直接像是一张猫饼似的摊在了床上,倒是没有忘记朝着自己脸上扔一个梦泡——也有不小的可能,是因为这种行动如今已然变成了她的肌肉记忆。
瑞秋把维克森抱在怀里,也顺便把它往梦泡里面塞了塞,于是哪怕在梦泡之中,瑞秋也成功地抱着这只旧梦的回声开始休息。
这一只梦泡是前段时间新买的,还没来得及尝试过,不过瑞秋觉得自己应该会很喜欢,就像是她喜欢星期日的耳羽一样。
——这个梦泡的内容,是在天使的大翅膀里头睡觉。
主打一个温暖到甚至有可能有点热,但是考虑到因为是天使,所以可以要求无尽的冰饮料,在被热到半梦半醒的时候翻身起来喝上那么一两口,所以瑞秋觉得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她就这样在柔软的羽毛之间睡了足足八个小时,一直到第二天早晨闹钟响起过后。
很显然,从这里可以得出两个结论。
瑞秋从梦泡中翻身爬起来,不停地在拍着她的肩膀试图把她从梦泡中弄醒的维克森终于松了一口气,已经连续干活了好一会儿的金色小天使懒洋洋地,又像是累到了似的瘫在了一旁的枕头上。
瑞秋轻轻用食指戳了戳它的肚子,维克森发出了一声轻轻软软的叫声,并没有动弹。
瑞秋叹了口气。
首先,很显然,旧梦的回声们都是很好的睡觉搭子,很有责任心,虽然责任心的效果看起来似乎有些一般……但是聊胜于无;
其次,她今天大概是难得地要迟到了。唔,也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迟到,毕竟只是意味着她大概赶不上去往折纸大学的班车,但是就算赶不上班车,也还有很多比班车更有效率的上学的交通工具。
瑞秋“噌”地一声从床上翻了起来。
这一觉她休息得很不错,但是命途的力量尚且没有恢复完全。
她的法力条恢复得可真慢啊……瑞秋心想,她仍然能够感觉到自己灵魂里头的乏力。
不过确实比起昨天晚上的状态来要好多了。
……嘶,昨天晚上。
瑞秋现在就像是一个喝酒喝到了断片的人一样,在清醒过来之后发现了一些很糟糕的问题,关键在于,这些问题还绝对不能不去解决。
她昨天晚上……嗯,唱歌其实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毕竟是有正当理由的,但是,她吃下那颗糖之后,都对星期日做了多么失礼的事情啊?
一个扫堂腿也就算了,毕竟这还没能成功;但是一个直接握住了对方的手,深情款款地盯着对方看,嘴里说的全都是什么“美人、美人”的她……
瑞秋感觉自己的指尖都有些发麻了,像是有十小团雷电从指甲盖与皮肉的缝隙之间钻了进来,持续性地制造着酥酥麻麻的感觉。
这不合理啊。
往常的她也是很喜欢美人的,但是,她的颜控也没有厉害到了这种程度,所以瑞秋很是震惊啊,她觉得自己不应该沦落到如此地步。
但是事实胜过一切的雄辩。
颜控状态下的她,真的很喜欢星期日。那是一种有点像是生理喜欢的类型,就感觉对方长得怎么那么对她的喜好,声音怎么那么好听,那双很是特殊的、金色中点着浓稠的蓝色的眼睛看向自己的时候就感觉挺幸福的……还想要伸手去摸摸那双耳羽——这些都是当时出现过的冲动。
面对着当前的事实,她所能够想到的,也无非就是倒打一耙而已。
是的,现在也唯有颠倒黑白这一招是好用的了,瑞秋这么想着,允许了维克森在她的床上继续躺着,转头自己下楼,面色如常地与星期日道了一句早安之后悍然翻脸,刚开口便直接来了一句:
“你居然用了美人计……这也太过分了!。”
星期日全然没有料到在上一句春风和煦的“早上好”之后,接上来的会是这样的一句,而且竟然是从这样的角度……
凭心而论,他觉得自己略有些许的冤枉,倘若不是其他的瑞秋没那么好交流,他也不会将自己的注意力全然地放在那个喜欢好看事物的瑞秋身上。
那种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的目光,多少还是有些太让人难以招架。
然而,他也不能说自己是完全无辜的,因为他就真的没有利用上瑞秋这一点吗?他拷问内心,当真就能够说出自己一点技巧都没用这句话来吗?
不能。
为了让对方给自己开一扇方便之门,他自然是有相对刻意地展现自己的。
于是,星期日只能哑然着面对瑞秋,并且在一场持续了大约三五秒钟的对视里头败下阵来,对她说:“抱歉,如果你很介意的话,下次我会——”
瑞秋提前将锅甩出去也只是为了能让自己的脸上不要因为羞耻心而变得太热,于是,她也没有让星期日就真的把整个问题全都背到自己身上来的意思。
她在星期日说话的时候打断了对方:
“也没有很介意……嗯,切片之后的每一个我都比较极端,或许昨天……我的表现确实过分了些,但是请放心,既然现在已经完成了调律,那么这个统一和谐的我身上,一定是不会出现如此冒犯的行为的,我只会安安静静地欣赏所有美好。”
话是这么说,但是当瑞秋一边说着“安安静静地欣赏所有美好”的时候,她却忍不住调出了昨天晚上那个格外颜控的自己看向星期日的时候所看到的那段“记忆”。
在这段记忆中,她看到的是一双近距离看之后能够明显看到金色与浓郁的蓝色分界线的很具神性的眼睛,能够看到的是鼻尖投落的阴影,以及颜色浅浅的嘴唇。
每一天都打理得很好的头发以及蓬松的耳羽都是很能修饰面部的东西,虽然会将原本流畅的脸型线条打破,但是——这样能够格外地显出星期日的脸有多小,而在这样精致的一块空间内,五官是怎样稠丽却不浓艳地排布……
还有,耳羽上的耳钉在灯光下头确实是一款非常作弊的单品,没有任何工艺,就只是表面格外光滑的装饰本身就是非常心机的东西。
光滑意味着容易反光,而刺目的光芒诚然会让人躲开视线,也意味着人会好奇地看过去,然后就这样被位于高光区的美色吸引过去。
话说,在她回想的时候,瑞秋垂着眼睫——视线却还是忍不住朝着星期日偷偷看过去。
视线随着回忆而走,要不是她觉得星期日大概感觉不到她都在看哪里,瑞秋的脸现在或许已经爆红一片了。
“总之……昨天的事情,麻烦你啦。”
她很快地下了总结,算是将这件事翻了过去。
她倒是并不记得星期日是如何对她完成调律的了,毕竟调律本身并不是需要被调律者本身一起参与进来的工作。
对于过往的加工,其实并不会在现在这个时间点上留下涟漪。
不过她对于这样的调律还是有些好奇的,于是一边打去往折纸大学的车一边问星期日是调律到底是个怎样的过程,这种形式的调律是否和其他的调律有所不同。
星期日一一解答了她的这些学术性特别强的问题,并很快又说:“我还以为你会问我看到了你的哪一段记忆。”
谁知道还是很瑞秋式的好奇,只是对技巧本身比较好奇,而其他的都要往后推一推。
瑞秋有点儿骄傲地笑起来,下巴稍稍往上抬了点:“因为我知道你看到的一定都是好的记忆——反正不会影响到我的形象。”
自我意识最为突出的时刻嘛,不就是那些清醒地认知到自己的组成、意识到自己的责任……或者诸如之类的时刻,这些时刻的清醒能够让一个平常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人都显得闪烁着几分人格魅力。
既然都是好的记忆,那她也就没有必要紧张兮兮地问了,不是吗?
她还想要再说点什么的来着,但是下一秒手机屏幕亮了起来,瑞秋低头一看,是她预约的那辆车到了,是梦境当中最常见的、尤其是在黄金的时刻,大街上每隔一段距离就能看到一辆风驰电掣狂飙而出的球笼车。
平台上已经跳出了提示:这辆车现在正停在外头,等着他们上车。
她提起书包,对星期日说:“走吧。”
*
失策。
瑞秋双手点在睛明穴的位置上,看起来像是某位曾经因为抽象而爆红网络一时的男演员,又像苦大仇深的、意识到自己大概要拯救这个世界的中二小学生在做眼保健操的时候拒绝闭眼。
球笼车真不愧是从匹诺康尼还是一座监狱的时候,那会儿在这里干苦力的囚犯们乘坐的交通工具,这些交通工具在舒适度上头……真的是一点也不考虑啊!
她下车的时候有一点点晕车的症状,所以,可想而知,连平常不晕车的她都这样了,像是星期日这种晕车特别厉害,甚至在太一之梦中都能够将晕车的症状复刻到另一个和他一样在梦中的人身上来的,天晓得要晕成什么样子了。
她连忙在自己的晕车感稍稍好了一点之后扶住了星期日。
星期日的脸色看着是比以往要稍微苍白上一点,不过他的神情维持得还很好,至少那些折纸大学的学生们都没能看出来,此时正在瑞秋身边的这位“智械小姐万维克”,此时正在面对着一场理论上来说智械不应该感觉到的“危机”——晕车。
瑞秋低声问:“是练出来了吗?”
星期日虚弱地点头:“是啊,不能再贵客们面前失礼。”
瑞秋“啧”了一声,感慨道:“真可怜。一会儿给你买杯咖啡——不,咖啡没用,给你买杯柠檬饮料,再来点儿咸甜味的蜜饯吧,那个效果好。放心,我会把它们伪装成机油饮料的和机械零食的。”
因为先前已经当众宣告过了情侣的关系——并且在财富学院负责人被他自认为的靠山老奥帝一撸到底之后变得再没人能质疑——于是,这会儿瑞秋可以光明正大地让星期日靠着她,并假装这只是在紧张刺激的复习时间过去之后,应该有的正常恋爱感。
“其实偶尔显现出一点虚弱的样子来也没什么不好的,一直强势下去,只会让人觉得你无所不能,从而把对你的要求越提越高。”
瑞秋无视了四周那些逐渐变得越来越多的、汇聚在她身上的探寻的目光,将吸管往星期日嘴边送了送。
“现在怎么样,感觉好些了吗?”
有人搀扶着不用强撑,这种感觉比起自己一个人坐车然后晕车就已经好上不少了,更何况,在舌头下面压上一枚蜜饯确实是一个很神奇但是相当有效的减弱晕车难受感的方式。
星期日试图独立行走,让一定要扶着他的瑞秋松开手——他不怎么介意和瑞秋之间的距离、也不介意肢体接触是一回事,按照他这个性格来,还没有适应这样的肢体接触是另一回事。
瑞秋强势地把他按了下去。
瑞秋觉得晕车之后的星期日带上了点儿病弱感,真是出乎意料的很好按下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才调律没多久,或者是那一次分裂给她稍稍留下了一点点的隐患,她这会儿很诡异地生出了些许……奇异的心思。
这么好按倒的吗?这样的属性……岂不是意味着非常适合被巧取豪夺。
况且,星期日这款美人,确实也很适配巧取豪夺的梗……
嘶,她都在想些什么东西。
要不是情况不对,要不是她本人没那么抽象,瑞秋高低得抬起手来往自己脸上扇一巴掌。
不过她也确实摇了摇头,将那点想法悉数在头脑中摇晃得散碎了,被其他的想法压在了更上头。
她继续关切地轻声问星期日:“一会儿要我帮你按按脑袋吗?上辈子的手艺,质量应该还不错,至少以前我晕车的时候就会给自己这么按。”
星期日的耳羽因为瑞秋的强势而不得不朝着她那边稍微倾斜,于是,此时此刻,它稍稍下垂,也就那样没什么自觉地垂落在了瑞秋的肩膀上。
因为隔着一层衣衫,于是瑞秋也没能怎么感觉到。
但是,对于星期日来说,他能够感觉到因为羽毛末端在质地略微粗糙的衣服上磨来磨去,于是羽管的位置也随之被轻轻拨动的感觉。
他感觉耳羽有些发痒,却又不好动手,一时间甚至对快些进入教室这件事,产生了诸多的期盼。
*
折纸大学的校园从校庆的状态中平静了下来,一如既往。
筑梦学院则更是哪怕在校庆期间都没能怎么摆脱往日的惯性,此时外界影响的因素消退——它更是一如既往。
那些已经须发花白,又或者是为了让自己在学生们面前显得有点儿资深教授的样子而特地在入梦的时候将自己的外型塑造得须发花白的教授们站在讲台上,将美梦剧团遣返它们应该去的地方(也就是学生们的课后复习室),然后开始分发试卷并且讲解。
瑞秋的成绩很好看,是最高分的同时仅在一些相对主观的题目上有少许的扣分,于是这堂课对她来说意义久没那么大了。
她将自己的右手悄悄地伸到了课桌下面,借着桌子的掩护,无名指就那么轻轻地在了星期日的手背上。
星期日险些被她惊吓到,从此时也已经成为了他的随身必备物品的便利贴上取了一张下来。
他传纸条:
怎么了?
时隔多年,当初上课除了发出小鸭子叫以及在走廊上吃布丁蛋挞之外也没再干过什么让老师血压飙升的事情的星期日如今学会了传纸条,并且已经将这一行做得越来越出色……这换谁来了都得感叹一句近墨者黑的力量竟然如此恐怖。
瑞秋没有管这张纸条上写了什么,更没有回复。
试探着过去的无名指逐渐侵占了更多的空间,触碰在手背上的指腹,也从无名指变成了食指。
瑞秋捏上了他的虎口,像是将手指当成了尺子似的,在那边左量量右量量,星期日没有将手抽开。
然后她就这样按了下去,不能说是轻,掐得还挺用力的,星期日感觉到这个位置猛地酸了一下,虽然不是很厉害,但他在猝不及防之间还是险些发出声音。
怎么……这样……
星期日没敢在课堂上太大幅度地转头,因为他和瑞秋坐的位置从来都是前三排这种老师眼中的好学生会坐的位置。
很显眼,很危险,甚至有些时候可以视老师朝着后排走的程度而变成深入敌后。
他瞥转过点儿目光,瞧向瑞秋。
瑞秋这才用左手拿起了笔,自然且自得地在不经意之间秀了一手竟然也相当清秀的左手书法。
她写的是:
如果不是确认你肯定不会露出破绽,我才不给你捏呢。
这是我上辈子学会的一种按摩方式,据说也能让晕车的人舒服一点。
合谷穴,捏起来的效果是镇静止痛、发热鼻塞、还有头晕目眩这些生活中常见的毛病——瑞秋上辈子还痛经的时候就会给自己这么按按。
这一辈子,虽然她的生活质量比起上一辈子来下降了许多,但是很出人意料的是她痛经这一毛病倒是好了个彻彻底底,从她第一次再见到这熟悉的血痕到现在,一次都没有疼过。
她自己觉得效果还不错,所以就用在了星期日身上——但是,真要说的话,如果放在昨天之前,瑞秋大概是不会伸这个手的。
她不是那种总和别人保持着一定社交距离的人,如果有需要,一直都在握手也可以,不过星期日还是算了。
她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算是一种有点儿微妙的、但整体上算是处得挺不错,还有一点将性别都模糊掉了的匹诺康尼好室友的状态。
是的,性别被模糊掉了——星期日真的是那种很少见的男性。
他身上最突出的特质,全都和性别没有关系,甚至其中还带着少许的女性特质——谁说圣母,而且是那种真正的、带着牺牲意味爱着整个世界的、褒义的圣母不算是女性特质呢?
况且,他和一些人不一样,并不介意自己被泥塑,甚至“万维克小姐”的形象还是他自己定的,有时候瑞秋都会在一声声的“万维克小姐”中产生一些其实并没有那么礼貌的错觉。
他本人就不算是性别感极其突出的人了,和旁人相处起来的时候也更多是在应着旁人的需求,再加上房子里头的空间确实足够大,至少用不着两个人排着队准备洗澡——于是那些和所谓的“孤男寡女”扯得上关系的“意外”一件都没有发生。
双方都觉得对方是个优秀的室友,如果可以的话续租上几十年应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然而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现在这种性别感正在从其他的维度被提醒、逐渐变得明显起来,于是原本很单纯的室友关系里头也就多了一点……
瑞秋不好说。
反正她在晕车的一路上就想到了:其实有没有一种可能,她之所以看起来不那么颜控,单纯只是因为她这个人要脸。
瑞秋是真的很要脸啊。
她的思维其实是相当活络的,毕竟正常人也很难想到什么用“听我说手牵手跟我一起走”之类的歌词来完成对于某位假面愚者的约束桎梏。
思维活络意味着是抽象圣体。
小脑袋瓜子一转就是别人要花心思背好久梗都赶不上的名场面。
然而瑞秋不抽象。
她不但自己不抽象,还主动逃离抽象的星穹列车组——这就足以证明,她对于脸是多么的看重,所以,她会习惯性地端着自己。
按理说端着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嘛,端着矜持而已,也是个还不错的秉性——但是瑞秋开始思考为什么自己先前是不是已经对星期日的美色有了一些潜移默化中被影响的……享受。
或者说,是被降伏。
如果可以的话,她真的很想让自己再分裂一次,然后用分裂之后的那个颜控的她去对着自己认识的每一位长相出类拔萃的朋友扫视上一遍,从而做个足够科学的对照组实验,确定自己到底是因为分裂了之后切片走极端才变成如此模样,还是因为站在自己面前的是星期日。
不过那种分裂状态并不好受,所以瑞秋知道她绝对不会再尝试一次。
所以……要不先感觉一下呢?逐渐开始模糊一下位于无性别感的房客朋友与带着点儿性别感的暧昧之间的界限。
换句话说,也就是比暧昧更暧昧的东西——朦朦胧胧,算是瑞秋给自己的一点儿试探着投石问路的空间。
试探一下星期日是个什么态度,试探一下自己对于星期日的感觉如何,要是有一点苗头的话,那么看在颜控的她那么喜欢星期日的份上,她就要努力去试一试了。
行动力超强的这个特质,不仅仅是在读书学习还有工作赚钱上体现的,在关于恋爱的事情上也是如此。
瑞秋已经习惯了要自己争取。
她于是又在便利贴上写:
把手套摘掉的话,效果会更好哦。
她的眼角余光一直盯着星期日呢,一直注视着对方的反应,星期日的耳羽颤抖了一下,并且,因为这一下颤抖,他的耳垂终于从浅蓝灰色的发丝和羽毛当中露了出来,好像有一点点泛红。
这一次,星期日没有给她继续的放纵,而是抽回了手,并且在便签纸上写——
他只是刚刚将笔尖点在了便签纸上而已,还没来得及写下任何一个字母,瑞秋就已经被余光中所看到的、来不及再更做收敛,于是只能怀着心虚和歉疚抬起头来面对的情形带走了注意力:
须发花白、背部也有些佝偻的老教授走到了他俩的桌子前头,弯起来的食指指节叩在桌面上,“笃笃”地连着敲了两下。
什么都没说,但是那在厚镜片之后的眼睛里,确实透出了一点警告的光芒。
看在你俩是好学生的份上,看在你俩成绩是真的好的份上。
放过你们一次。
瑞秋这辈子就没有在教室里这么窘迫过——在生存压力之下,她是实打实的好学生,只可惜在生存的压力降低了之后还是逐渐开始朝着上辈子那种比较轻松的状态里头滑。
这倒也不是什么问题……但是被抓包了这件事呢……这件事本身……唉。
瑞秋垂下头去,长长的棕灰色卷发将她的两边脸颊都遮掩了起来,从而在她的眼前塑造了一个相对封闭的空间,好让她在里头感受自己的面部是怎样充血变热的、又是怎样以比“病去如抽丝”更慢的速度一点一点地降温下来。
她的头脑中回荡着先前教授敲在桌面上的声音,眼前一次又一次地因为她不可控制的回想而复现出对方那双藏在反光的镜片后面、带着严肃的眼睛。
尴尬的瞬间回顾了一次又一次,以至于脸上的温度一点都降不下来,瑞秋不知道别人是不是这样,但她从小就容易在尴尬里面鬼打墙。
……这可能就是命吧。
她安安静静地、一动不动地就这样和自己僵硬着,一直到了下课铃声响起的时候才终于从被石化的状态中退出,想要到教室外头去走走,让自然吹拂的风把自己脸上仍然没有完全散去,又或者可以说是几乎完全没有散去的热量带走一点。
从室外回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桌面上放着一颗用纸巾松松垮垮地包起来的蜜饯——虽然说是她花了知更鸟打给她的钱给星期日买的,不过最终归属确实还是落到了她这里。
瑞秋把它含进了嘴里。
再之后的这一节课,她和“万维克小姐”保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互不干扰,并且将这种互不干扰持续到了这一节课的最后时分。
瑞秋在之后的课本上圈圈画画,翻看了后面的课程,没感觉到太多的难度,但她仍然非常认真地用了自己制定的全套自学标准。
也就是将试题从简单到难刷上那么两套。
在教授宣布,因为这场考试的成绩比起从前的每一次都更让他满意所以今天提前下课的时候,下课铃声还没有打,距离正式的下课时间大概还有十分钟。
(想想也能知道是为什么,毕竟那些觉得自己上不了这门课的人不都在先前的教学事故中转去了财富学院么?剩下的学生就全都是觉得自己至少能够在这门课的结课考试中获得及格成绩的人。)
瑞秋的舌尖顶了顶口腔中的某一处软肉,这儿还有一丁点蜜饯味道的残余。
如果是在现实中的话,咸甜的滋味会因为一开始很浓,而后来逐渐转淡,在实际尚且没有彻底散去的时候就无法被人感知到。
但是在匹诺康尼就没有这个困扰,她清楚地感觉到了最后的一丁点儿尾韵。
咸甜的味道嘛……
瑞秋收拾东西站起身来,她脸颊上的肌肉稍稍向上扬起了些许。
这个味道还是很能让人笑起来的,也很能让人的心情变好。
*
下午没课。
但是瑞秋想要提前回去也没有回成,因为筑梦学院的负责人在校园app上发了一封邮件过来给她——当然,也有一份是给星期日的,上面写着有个对学生要求比较高的项目,因为人数太少并且要求太严格,同时也能够为履历增光添彩太多,所以为了避免那些富家子弟打算花钱弄到这份资格,就特地把他们俩叫过去了。
具体呢,大概就是有一个比较特殊的实习项目,是流光忆庭和家族的合作项目,指定了筑梦学院的学生参加,学习成绩够好的,另外还要求了得是命途行者。
整个学校才能找到几个命途行者——真当命途这东西是什么不花钱就能弄到门票的公益公园呢?
瑞秋看着这份邮件上提及的要求,想起上辈子的一些东西:
一般来讲,这种限定到最后只剩下了一两个人的资格要求,她上辈子是管这些叫“萝卜坑”的来着。
一个萝卜一个坑,专门给这萝卜留的坑,正常情况下别人弄不走。
瑞秋看了看身边的星期日,想到这种联排萝卜坑,基本上就已经可以确定和前两天特地跑过来,嘴上说得很好听,是给她确认一下能力极限在哪里的黑天鹅有关。
黑天鹅……星穹列车。
是流光忆庭又观察到了某个已经覆灭的世界,所以打算带上星穹列车这种事件发生器,或者干脆可以称之为意外打火机的有生命体的“奇物”,去这个世界试试看能不能撞出一点希望来吗?
不无可能。
随后在校长办公室里头,学院负责人的话进一步肯定了她的猜测,毕竟这一项目的持续时间是真的很长——整整一个学年那么长。
正常的实习项目要那么久?
多半就是黑天鹅还有星穹列车在憋什么幺蛾子,现在顶多就是出现这个幺蛾子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更大一点这么个情况。
瑞秋叹了口气,她当然不会拒绝,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个很不错的选择:锻炼自己、获得漂亮的履历,对于她的当下和未来来说都是很不错的。
更何况,还是和她很喜欢的星穹列车组一起行动。
当然,还有很多的钱。
自从流光忆庭开始和星际和平公司联手搞光锥这种东西,并且靠着这项技术吃专利之后,流光忆庭里就再也没出现过一个穷忆者。
瑞秋没忍住,有点没出息地在心里数了数那些零。
真的……好多哦……
危险么,危险当然是会有的,说得好像匹诺康尼就没有什么危险一样。
她转过头,朝着星期日看了一眼。
匹诺康尼安全状况出问题的最大因素啊!就在这里啊!
星期日当然也是乐意出去走的:如果不是因为星穹列车先前没有启航,而瑞秋这儿也确实有很多他感兴趣的书籍,他本应该在更早的时候就离开匹诺康尼。
学院负责人很高兴地看到这两个学生都选择了在他看来“正确”的那条路,将相关的协议合约推给他们俩,随后说:“项目应该就是在最近了,你们可以做点准备,比如说……嗯,我建议你们再多花些时间享受享受匹诺康尼。”
这话是不假。
匹诺康尼的生活待遇放在整个寰宇里也是出了名的顶尖,离开了这里,到外面去估计就是要吃点苦头的。
星期日当然不会在意,匹诺康尼确实值得留恋,但也没有那么值得留恋,然而瑞秋是真的才没过上几天好日子就要“返贫”,因此在回去的路上她坚定地与星期日分开走:她要去多买点好吃的,趁着在梦里吃不胖也能用一些特殊手段做到吃不撑,她要好好地让自己多享受两天。
吃腻了好的再出门。
星期日肯定她:“正确的想法。”
瑞秋:“还要大量的甜品!应该把一部分甜品转移到现实中去,还可以带在路上吃。”
她看着星期日的神色——在从容中,他的眼底出现了一抹被说动了的向往。
虽然就只有那么一点点。
啧。
她在心里笑了笑。
小鸟可爱呢~
对于瑞秋来说,购物从来都不是什么很花时间的工作,她效率够高,清楚地知道自己要什么,就算遇到了计划之外的心动产品也会很快下定决心,要或者不要,只在三秒钟之间。
所以,没过半个小时,她已经推着购物车站在门口,闯进门随后超有仪式感地对着屋内大声说:“我回来了!”
推门的一瞬间她看到星期日正在修剪一盆盆栽的顶芽,剪刀下得很轻,此时循声侧目,猛然间,她竟然久违地听到了bgm。
瑞秋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外面:没人。
她朝前走了两步,bgm只是在变得更为响亮。
竟然是星期日……瑞秋有些不太敢信,因为这不是那首她已经在太一之梦中听过很多遍,以至于将本来就很深的印象又给加深了许多的《YMCA》。
而是一首有着无数个转音,原唱还活着却已经成为了绝响的曲子,她的童年之一——《月光》。
而此时,在她确定了这首歌来自星期日的时候,歌词正好唱到这里:
“过~情~~~关~~,谁~~~~敢~~~~闯~”
瑞秋:“……”
瑞秋:“…………”
等等?
瑞秋:啊?
第46章 准备前往翁法罗斯
按照瑞秋这段时间来运用bgm所建立起来的经验——虽然不算很多,但也还算是能够起到一定的指导效果——如果一首歌是从头到尾地响起,那么整首歌所表达的意思都要涵盖在内。
就比如说如今在已经经历过了那么多事情之后,瑞秋再回过头来看向过去听到的那些歌,她就能感觉到:
当初星期日的那一首《YMCA》,就是因为他本人非常认真地想要建起这样的一个“新城市”,而流萤的那首变身更是把答案写在了脸上。
但如果只是运用其中的一些句子,那么就几乎可以说是完全切合了一个成语的意思——断章取义。
完全按照某段被截取下来的歌词的意思来进行暗示,或者达成某种效果。
瑞秋在上辈子学语文的时候曾经听说,《诗经》当中的那些诗歌,在上古的政治场合中,就是被拿出来断章取义、以表现说话者心思的引用超链接。
现在看来,她这儿的能力,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说是一种文化史上的追根溯源吧。
所以——
这一句柔肠百转,恨不得在一个字上咬出十个转音,让人听出无数个字来的歌词,意思就只能是字面意义上的……
“过情关”。
什么情关?
谁过情关?
谁是情关?
啊?
这一连串的问题,在瑞秋意识到它们的存在的瞬间,就像是洪水构建而成的一堵墙一样,凶猛而气势磅礴地朝着瑞秋脸上压了过来。
而她在这个问题之中,就像是身处漩涡里的一片浮萍一样,全然找不到自己的定位点,也全然……
瑞秋陷入了深深的怀疑。
是她?还是星期日?
要不是放在当前这种环境下,她只能有这两个选项选择——瑞秋或许甚至要再多拉几个人过来,不管是做为干扰项还是别的原因……
嘶。
瑞秋忍不住又一次很仔细地将星期日上下打量一遍。
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不知道多少次了,瑞秋只知道自己在今天遭受了接连的冲击,已经许多次主动或者被动或者干脆就是下意识地朝着星期日看过去。
每一次都能够感觉到,她脑袋里面属于颜控的那一部分在欢欣鼓舞地跃动着:
好好看哦好好看哦,是绝品的美人哇!
这可真的是……
如果瑞秋此时心中在想的事情被大声播报了出来,那么能够造成的效果一定颇为令人震惊,但是,好在瑞秋的表情管理比起普通人来要好上不少,所以她还能够装作没事人的样子继续支楞着。
现在又不是在太一之梦里,星期日也没有在橡木家系的那十万多名成员的加持下变得能够听到一些旁人心中所想——他同样也没有开启调律这种特殊到几乎可以说是作弊的状态。
瑞秋站在原地,她的大脑转动得速度在这一刻达到了最为惊人的快:她需要一个能够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僵硬在原地的借口,需要一个让她……
哦对了,想到了。
她放下了手中的那些东西,转身:“我忘记了,星还拜托了我去糖果屋买一点匹诺康尼特有的糖,我再出去一下。”
瑞秋自以为自己已经走得相当稳当了。
但是事实却是:
星期日握着园艺剪刀,看着她难得地,或者说是在此之前从未有过地、同手同脚地走出了门去,心中生出好奇。
发生了什么事,甚至都能对她造成如此大的冲击?
*
如果硬要说的话,瑞秋觉得那一句“过情关”完全就是细思极恐。
不管是她对星期日还是星期日对她——至少表面上,他们双方都没有表现得怎么超越界限。
就算今天她当真做了一点逐渐开始试探这个边界有没有朝着旁边推一推、变动一下的可能性的动作,但是难道这些动作就已经到了要过情关的程度吗?
那很显然不至于啊!
那么是她在不自觉的时候对星期日已然有了更甚的好感还是说反过来是如此?
瑞秋她非常机械地抓起了一把外包装五颜六色的那种小糖块,往专门装糖的篮子里头扔进去,片刻之后,她又抓了一把,仍然是机械的、大脑几乎没有在思考着的状态。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篮子里面已经有了过多的这种糖果,玻璃纸堆积起来,像是霓虹色的小山一样。
瑞秋终于看到了自己抓的是什么样的糖,这种糖的外表确实是相当不错,很能称得上是颜值担当,但是口味上确实有点难评。
客气点说,就是单薄中带着一点庸脂俗粉,不客气点说就是都是白砂糖和香精味。
她叹了口气,又把这些糖往回放了一点。
是的,为了能够在回去的时候能够有话可说而不之于被星期日在不经意间问起来:“你不是要去给星买点糖吗?”
瑞秋当然知道星期日不是那种会故意问起这些事情来的人,但是正因为他不太容易往瑞秋也不希望他多想的地方思考,所以他反而会很稀松平常地问她怎么没有买糖。
这个性格……有利有弊吧只能说。
瑞秋叹了口气,她走到一旁的苏乐达味软糖的专柜那边去,拿了一个罐子,接了大概有半罐子的酸砂风味元年苏乐达软糖,以及半罐子的表面没有酸砂的清凉味苏乐达软糖。
她觉得,不管是她还是星期日——那个已经开始过情关的人有可能是他们两人当中的任何一个。
星期日自不必说,瑞秋对于自己的认知其实也是够清晰的:她知道她自己看似是很聪明了,但是实际上仍然有着相当多的限制,就比如说,如果让她去当恋爱方面的红娘僚机,那么她一定是会摊开双手,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那种人。
恋爱这种事情,她也就勉勉强强懂了那么一点儿,甚至还是表面功夫。
谁让她上辈子也根本没有谈过恋爱,满心都扑在了玩和事业上,与关系很好的闺蜜一起保持着身边零男性的状态,而这辈子为了生活更没有时间谈呢……
沦落到如今这步田地真的是应当如此。
所以,很有可能他们中有一个人已经到了要过情关的程度,然而自己尚且全然未觉。
天啊……这都叫什么事情。
瑞秋想想就觉得头疼了,她皱着眉头,脸略微有点苦起来,将装了糖的罐子放进跨在小臂上的篮子里头,随后继续在琳琅满目的糖果专柜里头寻找适合的。
全然未觉、全然未觉……
瑞秋觉得自己尚且不能被从爱而不知的可能性中排除出来,因此她已经开始思考,自己要怎样才能够论证明白她到底有没有对星期日已经产生了那么强烈的好感这个问题。
总不能是先凑上去强吻一下,随后自己的生理反应一片风平浪静,甚至或许还会有些躁动——但却是因为过分欢快而躁动,随后恍然大悟说:
哦,原来我喜欢星期日。
这样也太离谱了。
*
而与此同时,在另一边。
当瑞秋在商场的超绝冷气中镇定着自己的心神,在糖果复合的甜香味中思考着,到底是谁在过这个该死的情关的时候,并不知道有这么一句歌词已经被唱响的星期日,放下了手中的园艺剪刀。
其实,在快要出门的时候,他本不应该将盆栽的顶芽给剪掉,或者说,将园艺做到这一步其实完全没有必要。
因为会有人来照顾这栋宅子,或者,它有可能被单独地放置封存起来,好让这里的主人在回来之后看到的是和出门的时候一模一样的室内。
剪掉了顶芽的盆栽确实可以长得更为枝繁叶茂,然而有很大的可能,他是看不到这一茬的绿叶怎样片片地舒展开来,怎样油汪汪而欲滴地将自己的叶片尖尖稍稍下垂的。
不过,做一点这样零碎的家务事,总会让星期日产生一种他一定会在一段时间之后回到这里来的感觉。
因为一直在照料着这个家庭,所以是绝对不可能就这样抛下这座宅邸不管,再也不回来的。
这种逻辑就好比在说名字是一种魔咒,当一个人给属于自己的某样东西起了个名字之后,这咒语就成型了,从此两者之间就有了牵绊,很难那么干脆利落地扔开。
他将盆栽放到了窗边上。
至少是光芒相对最好的位置。
随后,他坐在沙发上,靠着椅背,双眼有些不那么聚焦地看着前方,出神着。
离开匹诺康尼已经是放在眼前的事情了,而他在离开之前,不可能不进行一场道别。
他也的确有很多事情要对知更鸟说,不仅仅只是一场道别,更有一些,他怀疑自己需要说出口、找人来与自己一同想一想的问题。
兴许知更鸟会比自己知道得更多一点,就像是在了解人类的这条路径上,她已经走得比自己要远了一样。
*
提前的道别以及提前的准备还是很有必要的。
至少可以让黑天鹅在出现在室内之后露出不那么了然的神色,随后有些挫败地感叹:“你们都已经知道了?怎么就连出发前的准备都做好了——这样让我很没有成就感诶。”
黑天鹅叹了口气:“既然都已经做好准备了,那就直接先上车再说?匹诺康尼的确是个好地方,不过,在我看来,未必能够好过星穹列车。”
这一点,就算是星期日也反驳不了。
黑天鹅顺便对瑞秋眨了眨眼睛:“我猜你应该在上次聚会的时候就猜到点什么了,不过我也确实没有隐瞒你的意思——是的,在忆庭之镜中映照出了一个陌生的世界,一个开拓并未到达过的世界,那个世界有三重命途交错影响,其中一重正是记忆。”
“我想,倘若你能够与我们同行,那么此行的安全性将会得到不小的提升——毕竟浮黎喜欢你,虽然星神已经几乎成为了命途化身的概念,但是,巡猎可以为了仙舟而张弓,那么浮黎也未必不会为了你而投落下冰冷的一瞥。”
瑞秋觉得黑天鹅这会儿说这种话,就像是在说:因为我们要去一个很危险的地方,所以我们打算带上一个人质,到时候如果浮黎不能救一下的话,就把人质也给一起献祭了。就这样,浮黎你看你到底是出手还是不出手吧。
做为人质本人的瑞秋对此没什么好说,她只能暂时寄希望于浮黎当真足够喜欢她,甚至到了愿意让她当个令使的层次。
人都是有得陇望蜀心理的。
在身边还没有出现过多少命途行者的时候,瑞秋的目标是过上正常人中相对好的生活;而在她自己成了命途行者,身边还满是一群命途行者的时候,她的目标就变成了什么时候自己能够碰一碰令使之上的那个层次。
虽然这个目标听起来有少许的匪夷所思,毕竟那么多的强大存在,如今变成了令使的又有多少个?
但瑞秋觉得自己总是要把目标定在那个位置的,瞄准高处,随后发挥的时候才不至于一泻千里,或者直接表演出跳楼的曲线。
黑天鹅在她准备的那些同行零食中翻看,看到了很多三月七和星一定会喜欢的东西,甚至还看到了姬子大概率会拿过去的很好闻的咖啡豆。
“你还真是准备得相当周全……怎么就没有给我的礼物?还真是狠心呢,亏我那么细致妥帖地整理好了所有你需要的东西。”
“我觉得你应该很需要一份实习证明,亲爱的,所以我就回了一趟流光忆庭,走正经的流程给你申请了一份合作实习项目。”
黑天鹅轻描淡写地将自己在流光忆庭中排了好久的队这件事略过。
反正,在她看来,干上这么一份貌似不讨好的准备工作,绝对是利大于弊的。
瑞秋完全没有被她的逻辑带过去,她冷静地说:“难道说帮我申请到了实习盖章,这就能掩盖掉你还没有征得我的同意就已经提前把我安排得明明白白的问题了吗?”
黑天鹅微笑:“怎么能这样说呢?我是永远不会强迫你的,亲爱的,但是你忍心看到星穹列车陷入险境吗?”
她非常笃定地说:“你舍不得。”
瑞秋和她对视了片刻,随即败下阵来。
黑天鹅说的很对。
她虽然一直自认为有独善其身等等一系列不够开拓也不够巡猎的“毛病”,更偏向于“智识”、“记忆”这种虽然正面但是听起来冷冰冰的方面,然而她倒也没办法当真就那么彻彻底底地冷冰冰下去。
黑天鹅笑眯眯地凑过来:“没关系,你大可以在我身上留下气味、声音、颜色……一切你可以识别的信息,毕竟,就当作是我算计你之后,你应得的一些小小发泄。”
瑞秋抱着胳膊抖了抖,朝着远离黑天鹅的方向挪动了下屁股。
不对劲,这位忆者朋友离开了没多久时间,看起来却像是进修过了一样,这一时间竟然抖m得让她都有些难以招架。
瑞秋捏着下巴。
她得想一想,有没有什么可以克制重新变得肆无忌惮起来的黑天鹅的办法……不能仅仅用香水这些能让她的隐匿变得不那么有效的东西了。
*
永远都不可能变得彻底安静下来的星穹列车。
排队车厢。
如果忽略掉一旁又一次被猫娘并且要求彻底闭嘴了的[闭嘴],再忽略掉因为[闭嘴]的缺席而兴高采烈自告奋勇地举手承担起调饮师这份责任的姬子以及她的出品质量——那么,整个排队车厢之中的氛围还是相当令人满意的。
细节:瑞秋开了一罐易拉罐装的果汁,给自己倒了小半杯,兑上了气泡水,剩下的平分成了两半,一半给了将果汁和牛奶混在一起的星期日,另一半则是将果汁倒在了苏打豆汁儿上层,制造出了一种对比强烈且令人非常不适的分层的星。
苏打豆汁儿……
瑞秋想到这个味道就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忍不住也朝着距离这位味蕾毁灭者更远的地方坐了坐,并衷心希望对方能够去和姬子与闭嘴坐一桌,而不是和他们这些无辜人士坐在一起。
当前,黑天鹅和姬子分别讲起了她们对于翁法罗斯的了解,以及星穹列车选择这条航线的原因。
星穹列车的燃料快要不够了,如果不想从此散伙,□□回家、姬子去博识学会当一位岁月静好的美丽教授、丹恒隐姓埋名去公司打工、三月七和星回到匹诺康尼,以股东的身份美少女组合出道……的话,他们最好开拓上一个全新的世界,让整个儿世界在开拓的银轨的影响下与万界连接在一起。
完成了一次全新的开拓,燃料就会又一次变得充盈,就像是阿基维利还在的时候,星穹列车尚在全盛时期、整个宇宙都在繁荣中听到星穹列车的轮子是怎样快速地在银轨上呼啸而过——
瑞秋曾经看过星穹列车上的智库资料,她曾经在文字间窥探到过列车以车队的形式齐头并进,阿基维利数次与开拓者们出入哪怕对于星神来说都决不能说是没有危险的境地的过往。
生而为人,讲真的,很难不为这样的情景所动。
列车去往一个全新的、从未开拓过的世界什么的——哪怕没有其他的考量,只是单单见证这件事的发生,瑞秋都会觉得自己应该来这么一趟。
“而至于翁法罗斯,”
黑天鹅的神情凝重了起来。
“这是个非常特殊的地方,它无法被其他的方式观测到,哪怕是博识学会的星空生态学派,以观测到琥珀王建造的天慧星墙而被公司投了大笔资金的学派都无法在黯淡的天幕之上觉察到它的形影。”
虽然,博识学会一直都在被辱,除了那位自己好像都没有对博识学会很有归属感的石膏头教授之外,其他出场的人仿佛都天然带着一层和天才俱乐部几乎截然不同的“光环”,但有一点是不可否认的。
对于普通人来说,博识学会已经是他们可望不可及,甚至是不可望更不可及的天才了。
用龟兔赛跑的例子来说的话,大概就是这样:
在天才俱乐部之下的所有人都是乌龟,而只有天才俱乐部才是一群兔子。
一些乌龟开始追赶,他们的速度逐渐变快了,于是身边的乌龟看到他们,感叹说:你可真是只兔子啊。
倘若这些乌龟因为骄傲而放满了脚步,那么他们就重新变成了这些人观测中的乌龟——然而实际上,就算他们仍然保持着奔跑,他们仍然会发现自己还是乌龟,他们会看到在更快的速度中还有比自己更能奔跑的兔子,但是,那些兔子也在告诉他们:不要停下奔跑,我们都只是在试图追赶兔子的乌龟。
博识学会做为乌龟中跑得最快的那些,他们确实是有资格骄傲的,因为至少在他们眼中出现的兔子是真正的兔子了,而不是一群不停追赶着、稍微有些天分的乌龟。
如果博识学会都无法观察到这个天体的存在,那也就说明了这处天体至少有些刻意隐蔽的特殊,又或者,它有可能从命途上就被扭曲了,在时间和空间的维度上都有一些变形……
这些全都是有可能的。
“忆者也无法自由出入这个世界,只能借用开拓的力量,因此,此行之中,与诸位同在的忆者,兴许就只有我一个了。”
黑天鹅:“并不是所有的世界都有资格被映照在忆庭之镜上的,唯有起码出现过令使的世界,它其上缠绕的命途强度才足以在忆庭之镜上留下痕迹。而翁法罗斯……按照现在的估算,这里起码出现过三位令使——甚至是星神也不一定。”
她顿了顿,说:“换言之,此行,我们要么会面对令使,要么会面对曾经的令使都没有解决掉的问题。”
此话一出,杀伤力自然是拉满了的。
令使,星穹列车以及此时坐在这边的各位倒也不是没有见过令使。
对于星穹列车来说,不管是仙舟的两位将军,还是喜欢桃子的黄泉,都是很好说话的朋友——他们甚至还和令使级别的对手作战过。
但是,不管是绝灭大君幻胧,还是当初已经在哲学的胎儿状态下,快要变成新生星神的星期日,他们其实都没有做为主力去对抗对方。
真正出手的还是景元和黄泉。
所以……
三月七指着她自己,脸上的表情甚至可以用“蠢萌”来形容:
“啊?我打令使?真的假的?”
姬子补充:“不仅如此,我去询问过螺丝咕姆,而他对于翁法罗斯的评价也是‘从未听说过’。”
螺丝咕姆在整个天才俱乐部当中也不能算是很年轻的那一类了,做为智械,他出现得很早,早到了另一位天才俱乐部成员查德威克还活着的时候,他就已经是一位成名的、可靠的长者。
这样一位的天才的见识已经足以称得上如同海洋一般浩瀚,而如果对方都对翁法罗斯没有半点了解的话……
这个世界必有大料。
“另一方面,我记得我曾经与你提起过星核猎手。”
“诶、诶?”
骤然听到了“星核猎手”这四个字,甚至于瑞秋都有些惊讶。
难道说翁法罗斯还会和星核猎手扯上关系吗?星核猎手——哦,等等。
瑞秋看向比方才的自己要更震惊一点,但还比不上三月七那么震惊的星。
想来,应该是对方的原因。
星曾经承认过她应该是被星核猎手放到空间站去的,随后上车什么的,大概也都在那位命运的奴隶的预测之中。
而有一件事,算是将如今星核猎手与星穹列车之间的关系挑到了几乎已经有些半明半暗的——仙舟罗浮。
星穹列车本应该去往另一个目的地,却在星核猎手的要求下变更了目的地,而在仙舟罗浮上,名为卡芙卡的星核猎手也非常坦诚地说明了他们此行的用意。
他们就是为了让星穹列车与仙舟联盟扯上关系,因为这对于未来,在命运的奴隶艾利欧观测出来的那诸多命运中,可以起到帮星穹列车达到一个尽量最好的结局的作用。
而在之后的匹诺康尼,星核猎手同样出现,甚至同样有所布局。
所以,如果到了这一步上,星核猎手们仍然没有出面阻止的话,那么很有可能,他们对于这一结果也是乐见其成。
当然,也不能完全否定掉他们兴许就只是想要让列车组多获得一些燃料这么个质朴的理由——但倘若初始的原因真的有那么简单,难道一个本来就很不简单的世界,不值得艾利欧再多对命运的剧本进行观摩阅读吗?
瑞秋:“也就是说……星核猎手觉得此行对于星穹列车来说有益……好吧这就是一句废话。嗯,我想,列车组有可能会在翁法罗斯遇到他们。”
星核猎手那可太特殊了,前面都说到了流光忆庭的忆者都没办法自行进入翁法罗斯,只能借用星穹列车,他们却有办法在不搭车的情况下进入翁法罗斯……
三月七的眼睛突然一亮,她整个人像是一只突然闪起来的电灯泡似的,瑞秋感觉自己心里都能帮她补齐灯亮的那一下动静。
三月七:“你们说,流萤他们会不会在快要出发的时候跑到列车上来,说要搭车啊?”
“小三月,你这个想法确实挺好的,而且,你先前已经做过了那么多次的预言,每一次都成真了,所以我们也确实打算多多听取你的意见。不过,虽然如今的星核猎手已经和列车大大地缓解了关系。”瓦尔特推了推眼镜,镜片一时间闪过一片亮瞎眼的白芒,“我们和他们毕竟还是亦敌亦友的关系,不能那么……没有防备。”
三月七晃晃腿:“杨叔你还说我呢!你自己在看到银狼的时候,眼睛都快粘上去不放了,人家还说你为什么也用那么诡异的眼神看她呢。”
瓦尔特顿时爆发出了一连串惊天动地的咳嗽:“咳咳咳!一些和黄泉小姐相似的旧事,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他严肃地说:“但我们是不会放星核猎手的人上车的,顶多放其中的一部分。小三月,你忘了丹恒吗?”
在亲如家人的列车组成员和一个都没见过几次的长发阴暗星核猎手之间,肯定还是会选择自家丹恒老师的不是吗?
总不能放个和丹恒有多少纠缠着的过往在的人上车……或许刃和丹恒之间可以在特殊的情况下留有一些平静,但谁都不愿意赌这一把。
星穹列车在出发之前便已然陷入内乱,这怎么看都不是个好兆头。
黑天鹅感叹说:“这也就是我们需要你的原因之一,命运的奴隶无法预测你的命运,而倘若有其他与命运有关的力量在翁法罗斯展现,你也会带来一些意料之外的转机。我相信,以你的能力,所能够带来的转机一定是正面的。”
凭心而论,瑞秋觉得这就有点过分高看她了,毕竟她要是真的有这样逢凶化吉的能力,她就更应该去天才俱乐部,又或者应该去仙舟联盟的太卜司里面搞占卜。
但是,她又确确实实很喜欢黑天鹅给她戴上的这一顶高帽子。
于是,瑞秋抿着嘴唇,强行将自己的嘴角往下压去,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要显得太过骄傲自得。
她矜持地点头,脑袋上下摇晃的幅度很小:“我会尽量提供帮助的。”
她说完这句话,一转头,发现星期日正在看着她。
原本昂首挺胸,双手按在膝盖上,很有那种精英商务人士正襟危坐感的少女顿时像是被抽去了支撑着她的架子似的松弛了下来。
瑞秋低着头,舔了舔下唇。
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倘若队友的身份出现了些微的变化和模糊,那可就……
哎呀,那可就实在是太不妙了。
她低着头看向自己的鞋尖,片刻之后,又很做贼心虚的、稍微掀起了一点儿眼皮,朝着星期日的方向瞄过去,用的还是余光轻扫。
因为小心翼翼上又叠加了小心翼翼,于是瑞秋只看到了一双手指交握的手,哪怕戴着手套,也一样能够从手套上凸现出的轮廓线看出这双手有多好看。
瑞秋咬了咬舌尖。
牙齿没怎么用力,疼痛也不怎么强烈,就只是细微地在她的脑袋里面转过了一圈,让她从方才那个状态中变得清醒过来些许。
从当前这个情况来看——就是她这么个关注对方的身体,并且觉得哪里都好看的样子,要说她是要去过情关的那个,瑞秋自己也是相信的。
她收回了做贼似的目光,有点儿心虚地稍微抬头,结果刚一抬眼就对上了黑天鹅。
黑天鹅的眼睛稍稍睁大,像是在说:哎呀,被我发现什么了呢!
*
星穹列车上的空间问题已然是摆在眼前的。
空房间早就不够了——毕竟如今的列车,对吧,只能说是呵呵。
原本派对车厢上层的杂物间已经腾出来给列车组老幺做了房间,现在再从虚空中掏出一段来再做点客房是不可能了。
然而星穹列车上可不是匹诺康尼,人们的意识回归了这一具需要休息的躯体,就无法做到不休息也能连着二十四小时全天候加班,瑞秋也不能就靠着个梦泡休息。
于是,黑天鹅表示她哪里都可以休息,而且也能够保证自己不影响到别人(三月七表示真的吗,这个忆者可是把她所有收藏的照片都给看过一遍的坏女人);
星期日在排队车厢有了和丹恒在智库里相似的待遇——瑞秋,她强行在星的房间里给自己加了张床。
毕竟,她很认真地给了钱。
而且到底是女孩子嘛,不能那么不讲究的。
帕姆拿到了难得的收入进账之后就开始制作全新单人床——要不是瑞秋表示自己单人尺寸一米二宽就足够了,帕姆看起来甚至很乐意帮她做一张和星那张大床一样宽的卧榻。
“反正星乘客的房间里也放得下帕,不过既然瑞秋乘客你这么说了,那列车长也就只给你做一张小床了帕。”
帕姆想了想,决定将瑞秋多给的钱存起来,以后请瑞秋乘客吃香香酥酥脆脆帕姆帕姆派。
“不过,就算是小床,也要等到两天后才能用了帕,列车长下单的材料要过段时间才能到帕。”
星直接勾搭住了瑞秋的肩膀,随后,另一只手就这么顺势地勾了上去,直接环在了瑞秋的腰上。
“没关系。”
她对着帕姆也wink了一下。
“美女可以和我睡,我的床超大的。三月那边就太小了一点嘛,对吧?”
瑞秋无声无息地拉开她贴在自己腰上的手:“暂时而已,你别动手动脚的,我其实也可以在派对车厢里打地铺,反正也只是临时的。”
星:“那多不安全,打地铺的有两个人。”
瑞秋甚至都不用怎么认真思索:“和你相比起来,星期日还是显得过分安全了。”
星:“……”
她抬手挠了挠头,对着天花板吹了一段短暂的口哨,就是不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她现在的态度就算是已经为之后的所作所为埋下了伏笔。
当晚,瑞秋和她一人一条被子躺在床上,星就在自己的被窝里头窸窸窣窣地翻动着,等瑞秋转过头去看她,她又露出仿佛很震惊的样子来:“宝,你怎么还不睡啊?”
因为你在窸窸窣窣地翻身。
瑞秋心想。
但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原因,更重要的是——
“今天的震撼性消息太多了。你们什么时候知道自己要去翁法罗斯的?”
瑞秋觉得,就黑天鹅给出来的那些消息,哪怕提前个十天半个月告诉她,她也能在这十天半个月里头生生因为这个世界的特别给自己整出点连续性不眠之夜的问题来。
星想了想:“大概是在匹诺康尼的一切都尘埃落定了之后吧,不过那时候我们还没有下定决心要去翁法罗斯,确定下来就是最近这几天的事情,毕竟……唉,还是危险了一点啊,所以之前黑天鹅还有姬子杨叔他们都在思考着要不要多拉点人——你也知道的,姬子还去找了螺丝咕姆。”
瑞秋翻了个身,和星面对面:“别紧张,星穹列车至今仍然航行在寰宇中呢,没有什么可以挡下开拓者前进的脚步的。”
星撑起脑袋:“我没有紧张啊。”
她甚至反手把床头的灯给打开了:“我到现在为止还没睡着,是因为黑天鹅之前她有个大瓜要在今晚讲给我听,我在等她什么时候来。”
大瓜?
晚上说?
还是悄悄地说?
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让其他人知道的……瑞秋也干脆坐起来,睡衣胸前部分的小熊吃樱桃图案就这样露了出来,和星的垃圾桶图案遥相对望。
“有意思,我也听听——三月会抱着她的枕头来这场睡衣聚会吗?”
星:“大概不会吧,黑天鹅说她对这个或许没那么感兴趣——我倒是觉得不一定,三月对什么都有那么三分钟的兴趣的。”
瑞秋觉得星也没什么必要吐槽三月七,毕竟她俩在很多事情上都是真正的半斤八两。
黑天鹅的身影从门口逐渐浮现的时候,她看到的就是两个坐着等她的人——倒也没有干等,一个在玩游戏,另一个则是在研究着流光忆庭的忆者们发表的那些论文。
内容全都是有关忆庭之镜的。
倒是每一个都很符合人设。
黑天鹅在床尾“坐下”,露出故作为难的表情。
“怎么办呢,我原本想要说得这个大瓜……哎呀,要是当事人觉得我在编排她可怎么办呢。”
语气茶茶的。
瑞秋听着觉得有点不太对劲,她的眼睛眯起来,盯着黑天鹅:“什么瓜?”
当事人、编排——呵,在场除了她这个忆者就只有星还有她,考虑到星一开始是被黑天鹅邀请过去吃瓜的朋友,可想而知那个当事人说的是谁。
她活动了活动手指关节,掰出咔咔的清脆响声,片刻之后甚至还活动了下脖颈部位,清了清嗓子,做到了从物理到声音上的双重准备就绪:
“你说,我相信当事人足够心胸宽广,不会与你计较的。不过,如果添油加醋的话,那你最好悠着点。”
黑天鹅挑眉:“真的吗?那我就说了哦。明明现在也不是万物生长的季节,奈何我在今天白天的派对车厢中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的萌芽呢。”
她看向瑞秋,很直接地问:“你是在偷看星期日先生吗,亲爱的?”
第47章 你就像那冬天里的一把火
所以说,这些忆者最讨厌了,那么直白地就把别人的秘密捅出来,哪怕这些秘密也不能算是完全的秘密。
而且明明已经被反对过很多次了,却还是因为肆无忌惮而且常年习惯了这么做而嘴上说得好好的,实际行动却根本改不了一点。
瑞秋盯着黑天鹅看了好一会儿,心里转过了无数首歌,甚至就连那首抓人心扉的《痒》都没有放过……
黑天鹅被她看得发毛,甚至以模因生物的形态感受到了一点起鸡皮疙瘩的感觉。
但是,骄傲而且很要面子的忆者不动声色地按下了这些感觉,继续在不作死就不会死的边界上跳着探戈舞,并且花样地天鹅展翅。
瑞秋按下了自己心头渐渐变得强烈的杀意,维护住了自己做为一个守法公民的资格和文明。
黑天鹅:“我感觉你们两个的相处模式,已经从先前在太一之梦中的状态变成了另一种味道——虽然变得不是很多,但也还是挺明显的呢。在这段相处之中,你变得越来越不放松了,亲爱的。”
黑天鹅柔软修长的手指贴着瑞秋的脸颊滑过,动作好似挑·逗,瑞秋按着她的手,抓住她的手腕:“要说话就好好说,别闹。”
黑天鹅:“真是不解风情。”
一旁的星抓紧了被子,眼睛里头亮起小星星:“摩多摩多!最爱看的一集!”
瑞秋一手肘把她创翻在了床上:“什么最爱看的一集,你稍微学好一点啊!”
下一秒,星一个猛虎扑食,反而把瑞秋给按了下去:“比体术,你肯定是打不过我的,来吧,老实交代,我听满意了就放过你。”
瑞秋:“……”
在二打一的劣势之下,瑞秋只能坦诚地说起了现状。
——关于她和星期日最近的状态如何。
“其实也没什么太大的事情发生……就只是吃了那颗糖之后的一些心理变化,当然,和星期日本人的关系也很大,如果从局外人理中客的角度来评价的话,星期日应该算是那种不怎么适合一见钟情,但很容易日久生情的款诶。”
星呆呆地看着她:“完全没想到你居然能这么淡定地说出这种话。”
瑞秋:“不正常吗?”
星:“很有你的风格。所以,你现在算是日久生情了吗?”
“还没到那个地步吧,至少我自己是这样觉得的。”瑞秋叹了口气,“但是谁知道呢?在意识到我自己颜控的程度有点厉害之前,我也没感觉生活中有个什么悸动之类的……我可能也就在理论上稍微知道一点了,到底什么是喜欢、好感,或者干脆到爱上,我是完全没有数的。”
她看向黑天鹅:“你懂这些吗?”
黑天鹅摇摇头:“我上一次心跳过快,还是在窥探了黄泉记忆的时候。”
瑞秋“啧”了一声:“想想也是。这样说的话,我要你们两个有何用?”
没有一个能够提供得了一点建设性意见的。
星撸起睡衣的袖子:“谁说我帮不上忙的,从今天开始我就要学习和恋爱有关的一切理论,争取在三个月之内成为一名理论恋爱大师,当你的僚机。”
她的话说的那叫一个掷地作金石声,就差把四根手指头并拢起来举高对着阿基维利发誓了。
瑞秋躺下,翻了个身:“算了吧,我不希望等到将来我回望过去,然后衷心地对着你们这些朋友说‘感谢你们成为我感情路上的坎坷’。”
星爬过来,低头,灰色的长发都垂在她的脸上:“你的感情路?你已经确定你要和星期日试试了吗?”
瑞秋:“如果可以的话,为什么不呢?仅仅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他又不讨厌我。”
*
派对车厢的灯光在最开始被设计出来的时候,就没想着要让它在有朝一日彻底关闭。
毕竟,如果连灯光效果都没有了,那派对车厢还叫什么派对车厢呢?
这种地方是用来通宵的,用来蹦迪的,而不是用来休息的。
不过星期日也确实没那么想要休息,他躺在简易的地铺上,看着天花板,同样在这一次“不眠之夜”——同样也可以很明显地想见这绝对不是最后一次“不眠之夜”——中,完成一些……思考。
四周挺安静的,除去墙上挂着的时钟在滴滴答答,剩下也没什么别的声音。
尤其是[闭嘴],[闭嘴]没能用自己的招牌冷笑话折腾他,姬子小姐把[闭嘴]管得很好,在离开派对车厢之前特地将[闭嘴]的发声系统进行了一次关闭,以保证星期日不会在一句又一句的“令人忍俊不禁”中达成以头抢地,或者干脆是用翅膀将自己的耳朵捂起来的成就。
他在想在分别前的时候与知更鸟进行的对话。
因为瑞秋的掩护,他不需要用另外一个人的形象同知更鸟进行一场一留着诸多遗憾的对话。
他和知更鸟聊了很多。
聊到在去往其他地方之后,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聊到在和家族打交道的时候千万不能太过心慈手软,其中的一些人会隔三差五间歇性地认为放在自己面前的是一盘软柿子,从而试图伸手好好揉捏一番;聊到星穹列车是值得信任的朋友,向对方的求助大可以不用加上任何的心理负担;再聊到他们的初心,从小时候就开始想要建立起的乐园……
而在正事完毕之后,他用略带求助,但更多是在分享自己当前心理状态的语气,对知更鸟说起了自己的困惑。
很私人的问题,私人到了在当前这种场合之下,他除了知更鸟之外谁也无法询问。
也很让他庆幸:他至少还有知更鸟可以倾诉。
好像喜欢上了一个人,但是在他连喜欢到底是什么样的都还不知道的时候感觉到了这一点,那么这种喜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知道知更鸟在了解人这一方面比起自己更胜一些,于是此时便认真地看向了妹妹请求帮助。
当然,在星期日的内心有没有一点诸如“倘若知更鸟对这个话题很有感觉,开口大谈特谈并且引经据典的话,他就要开始怀疑是不是有猪拱了他最心爱的白菜之类的”认知,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知更鸟先是震惊,并且是十分的震惊,她甚至是在震惊中呆滞了一段时间,随后才清了清嗓子,一边开始思考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消化这样令人震惊的消息,顺便,组织起措辞来回答星期日的求助。
能够令星期日稍微放心的一点是:知更鸟自己对于恋爱也全然没有经验,她甚至开玩笑地和他说,他想要找个恋爱顾问却找到了自己这边来是个特别糟糕的决定,他顶多在想要买谷、摆阵的时候问她借鉴经验还差不多。
星期日稍微绷紧了一点的弦,此时才稍微放松下来一点。
随后,知更鸟勉强想出了一点可以参考的意见:“如果……嗯,如果哥哥不抗拒这种感觉,那为什么不继续保持着这种状态下去呢?毕竟和哥哥一样不懂喜欢是什么感觉的人肯定不会很少,这些人也不可能因此就与爱情绝缘了呀。”
知更鸟:“反正之后的旅程中,哥哥应该会有很多的时间跟着自己喜欢的人同行吧?只要相处的时间足够多、朝夕相见的时间足够长,喜欢就一定会慢慢表现出来的。毕竟,我听说过这样一句话呢,‘有些东西是藏不住的,就像是咳嗽和喜欢’。”
之后还有很长的行程会一并同行,星期日反复咀嚼着这句话,会有很长的时间朝夕相处,确定你是否喜欢她,她是否喜欢你。
这样的未来听起来虽然算不上是百分之百的美妙,但也一样让人对之后的那段旅程充满了向往。
另外……虽然知更鸟也说了理由,比如说“接触的人不够多”、“从你先前的描述里已经非常明显了”……之类的,但星期日仍然忍不住将耳羽稍稍抬起来一些,捂住了脸。
她怎么会就那么轻易地说出,她知道他在说的人是谁呢?
好吧,兴许当真已经明显到只剩下一个答案的程度——但知更鸟,你或许可以多给哥哥留一点颜面的。
用不着每次都像是在匹诺康尼白日梦酒店现实部分的大堂中那会儿一样,听到他被夸赞是“匹诺康尼最英俊的男人”的时候直接捂着嘴笑出声,还说“真有意思”。
——上一次好歹他也觉得砂金的高帽子捧杀有些过分,但这一次和上一次又不一样。
*
一个各怀心事的夜晚就这样过去,第二天早晨起床过后没多久就开始收拾行李等待跃迁。
列车的燃料问题很严重,严重到了列车长在可以选择的情况下,宁愿一分钟都不在匹诺康尼多待。
星很不情不愿地收拾起了行李,她塞东西的速度很快,而且箱子很大——毕竟在一开始设想的时候,她就已经留下了塞下很多很多的界域定锚的空间。
众所周知,界域定锚这东西对于开拓者们来说是至关重要的,如果想要成为一名完美的时间管理大师,在每个文明的爱人之间来回周旋,你最好就是一名无名客。
传送的能力会在绝大多数情况下拯救你一条小命。
星收拾行李的速度很快,她是最先在派对车厢的沙发上坐下的,也是最先和完全不需要行李的黑天鹅在窗边,对着外头浩瀚无垠的星海,以及看似空无一物的空间对视上的。
黑天鹅笑着飞起来,靠近了车窗,随后当她一挥手,一些浓郁的、流淌在一起的颜色就从虚空中很是突然地出现,一个巨大的莫比乌斯环出现。
黑天鹅:“翁法罗斯已在窗外,开拓者们,这就是你们全新的目的地。”
这里看起来是个相当漂亮的目的地。
至少在看过去的第一眼,瑞秋觉得自己的眼睛被满足了。
宇宙中的那些光芒本来就很容易组合在一起然后出现一些几乎是奇迹水平的艺术,而这一条扭曲成了莫比乌斯环的光带更是毫无疑问地将光芒融汇的艺术性提高到了一个纯外行人都不明觉厉的高度。
瑞秋下意识地想要掏出手机留个影,才把手伸到口袋里头去,就想起来如果是在列车上的话,应该拍照然后群发的那个人是三月七。
对方的拍照水平又好,相机的配置也很不错,同时也不缺审美,比起手机的随手一拍可谓是高妙了太多……等等,周遭是不是太安静了一点,也没有拍照的声音——三月七呢?
当瑞秋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姬子一瞬间就从对于开拓永不停止的向往中切换了出来,她面露焦急的神色:“小三月不会平白无故缺席跃迁的,她一定是出事了。”
三月七……果然出了问题。
她说自己在跃迁过后就像是突然生病了似的,而哪怕她已经强撑着让自己表现得看起来好些,她的声音中那种虚弱的味道仍然透过了努力的掩盖渗透过来。
和她往日元气满满的声音相对比,现在的声音,以及那种为了不让人担心而表现出的难得的乖巧……听着都很让人心疼。
黑天鹅和星期日都尝试过了救治,然而除了确定当前这种症状颇为厉害之外,都没有什么太好的效果。
瑞秋想了想后,凑过来,握着三月七的手。
三月七的手很冷,让她不由自主地联想到星说起过的:三月七在上车之前,被封冻在一块巨大的六相冰之中。
她轻声地唱了一段和丰饶有关的歌曲。
她没想起来什么歌曲是和医生或者治疗有关的,至少是专门针对治疗这一途径的。
丰饶有不小的副作用,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丰饶也是最管用的东西——至少药师是真的给力量而且见效真的快。
星在一旁紧张得活像是她在进行这场治疗,按着心口低声喃喃:“如果三月你因为治疗得了魔阴身,我就只能把你送去星核猎手那边了,好歹卡芙卡还能够帮你压制住魔阴身呢。”
三月七:“……”
她对着星翻了个白眼,随后带着一点不好意思:“好像,没什么用。”
瑞秋心情复杂地松开了手:她不相信是自己的歌曲没有用,而更相信是自己没能对症下药。
如果丰饶治不好,或许是因为这并非病症,而是与三月七的过去有些关系。
而这个关系,一定就在翁法罗斯。
她很快也很自然地查手进了列车组的指挥工作当中,对丹恒和瓦尔特说让他们用担架架起三月七,用界域定锚传送回匹诺康尼或者仙舟罗浮看看病情有没有好转,在得到了完全没有好转这一结论之后,她严肃地说:“看来,只能从翁法罗斯本身下手了。”
这事铁定和翁法罗斯有关,而且还是如果不解决翁法罗斯这边的问题而选择跑路也逃避解决不了的问题。
此时的三月七已经被抬回了她的公主粉色小房间,她的表情和声音仍然还是那么虚弱,看得人心头一抽一抽的有些疼。
“保证效率起见,对于翁法罗斯这么大的一个世界,最好多分几队探索,走不同的方向,找到可能和小三月有关的线索之后尽量早点会到列车——留一个人在列车上照顾小三月,再来一个人去摇列车组以前关系不错的势力。仙舟、流光忆庭、家族、公司,还有黑塔空间站背后的天才俱乐部——都跑一遍,不能把外界的帮助直接否定掉。”
在列车上,有帕姆的帮助,照顾三月七这个不闹腾的病号不会很困难,而同样的,列车具备着阿基维利的庇护,哪怕星神已经陨落,开拓的命途却仍然在星海中荡涤着涟漪,在星穹列车上,姬子和帕姆坐镇着,只要别来绝灭大君这样的强敌,基本上都能跑路成功。
而摇人这件事本身并不怎么危险,只要派一个冷静能说清楚情况,并且擅长从旁人那边获得帮助的可靠前辈就行——说的就是你,瓦尔特先生。
瑞秋的语速很快,因为病弱而思维变得迟缓的三月七都没能跟上她的语速,呆呆愣愣地听完之后发出了“啊,你说啥”的声音。
瑞秋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顶,将她翘起的呆毛往下压:“没什么,小三月,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她看向黑天鹅:“你也会为小三月提供帮助的,对吗?”
黑天鹅微笑着点头:“当然,我也不想看到一位如此美丽鲜活的小姐出事。”
瑞秋再看向三月七:“冷吗?”
三月七刚刚才把自己的相机递给了星,让她帮忙拍摄,一转头没料到自己会听到这样的问题,呆愣了片刻之后点头:“嗯……有点。”
瑞秋握拳,拳头抵着嘴唇,轻咳一声:“你就像那冬天里的一把火,熊熊火光温暖了我的心窝……”[1]
唱完最符合主题的这一句,她回头看向每一个好奇的人:“看看能不能让她暖和一点——你们怎么回事!”
三月七抬起手来,虚弱也挡不住她的震惊:“哇,真的诶,至少我感觉自己变热了一点!”
她下一个问题直接指向星:“那你看看,我有变好看火辣吗?美少女有没有在你心里放一把火?”
丹恒:“……”他默默转开了视线。
星:“超有,超美的!”
*
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每一步自然都会变得非常快。
留给他们纠结、仔细思考每一步的时间变得很少。
黑天鹅已经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不知所踪——这位忆者过分地自由了,不过,这也算是个好消息,至少她觉得这个世界的危险还没有大到了需要她和星穹列车报团才能在此立足的水平。
姬子说:“列车长提前做好了准备,你们可以乘坐一节备用车厢前往翁法罗斯。按照瑞秋说的那样,队伍分开会更容易遇到与小三月当前情况有关的问题,但是我又想,倘若让你们都只身在外探寻的话,危险系数又太高了一点,所以还是要两两组队、互相照应才好。”
那么很显然,配队到这里已经清晰可见了。
丹恒和星——这是已经在几个世界共同探险过后培养出默契来了的一队。
瑞秋和星期日——虽然看起来好像都有点文弱不能打,但是肉眼可见的这一支在杀伤力方面反而有可能会比较强。
不管是黑天鹅已经揭示过的,在翁法罗斯纠缠的三条命途中,记忆和智识都是其中之一,于是瑞秋足够专业对口;还是同谐这东西本身带着的有点儿诡异的属性,又或者是这两个人应付各种场面以及解决问题的能力……
总之就是都很让人放心。
三月七突然出现了这样的问题,姬子也有些焦头烂额到精力不怎么充沛了,要不是瑞秋还能让三月七暖和起来一些,她这会儿兴许会瞧着更忧心、乃至于焦心一点。
姬子勉强笑了笑:“祝你们的开拓旅程足够顺利,另外,两位不是无名客的朋友,希望你们能享受开拓为你们带来的全新的乐趣,也希望这个未知的世界能够为你们提供一些惊喜。不过,最重要的还是保护好自己。”
瑞秋按住姬子的手背:“放心吧。”
*
一节从星穹列车上弹射发出的备用车厢就这样朝着翁法罗斯靠近。
列车飞的速度非常快,而且飞得竟然也还算平稳。
瑞秋看着列车与四周的大气在摩擦中产生的光芒,忍不住好奇了一句:“你们列车每次去泰科铵大球馆的时候是不是——”
她的话后半句尚且没来得及说出口,一直望向车窗之外的视野中就看到了一点金红色的光芒,那光芒好像正对着车厢而来!
因为在上学路上已经被劫持过了,所以被动地生成了对每一次行程的警惕心的瑞秋顿时觉得不好:别不是要再来一次!
千钧一发之际,瑞秋只来得及想起这一首歌,也只能来得及让最耳熟能详的那一句从自己的舌尖上响起:
“新的风暴已经出现,怎么能够停滞不前——迪迦奥特曼,给我变身啊啊啊啊——!”
上次黑天鹅借着唱K为理由锻炼她、试探过她能力的上限在哪里的时候,间接也训练到了的她的反应能力和能力生效速度此时都起到了大用处。
瑞秋在一息之内变成了光,并且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完成了踹开车门自己跑到空中,将车厢扛在放大之后的自己肩膀上,提着车厢连带着车厢里头的三个人一起飞这一系列理论上来说平时没点锻炼都做不到的极限操作。
或许这就是奥特曼的力量吧。
奥特曼状态下的瑞秋也没能看清楚朝着列车车厢而来的那一发攻击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她肩膀上的列车也确实被那东西击中了,顿时车厢墙壁上冒出浓浓的黑红色烟雾,瑞秋深吸一口周遭稀薄的空气,飞行速度又一次加快了。
用来自m78星云的强大能量,她总算是用奥特曼的身躯抗住了这一次车祸,并且轻之又轻地将车厢放在了地面上。
几个呼吸之后,瑞秋从超大巨人状态中退了出来,变回了看起来文弱学者的棕灰色长发少女。
奥特曼状态的持续时间本来就不怎么长。
而此时,丹恒扶着星,从车厢中走了出来,而星期日跟在后头:因为列车是平稳降落,他们看着也都还行,只不过星期日的脸色看着格外白一点。
刚从车厢门中出来,他第一时间就朝着瑞秋看过来:“没事吧?刚才的攻击,打到你了吗?”
“没事,就是列车有些损耗,估计要修一修才行。”
毕竟也是星穹列车啊,传说中乘坐过两位星神的神器,阿哈炸车厢都没那么得心应手手到擒来,更何况此地绝对不可能有星神主动攻击。
瑞秋觉得列车的损毁状况应该不怎么严重,修一修还是能重新起飞的。
她慢慢地走过去,奥特曼状态对她来说也是个不小的负担,她倒是没有直接耗尽力量,只是觉得这会儿稍微有点虚。
也有可能是飞得太快了不适应。
关心过丹恒和星都是否还好后,她走到了后排,伸手勾星期日的小臂,低声说了句自己没那么舒服:“借我靠一会儿吧。”
星期日朝着她那边稍稍歪了歪肩膀。
这下,别说是裤子上的折痕了,就算是本应该居中的纽扣,都无法算是竖直一条线了。
瑞秋没有客气,她又朝着星期日那边靠了靠。
第48章 超神速
他们联系不上列车了。
一如既往——瑞秋心想,几乎在所有和那些需要拥有足够强大的勇气才能继续开拓下去的情形之下——换言之,也就是去往那些有一定危险性,甚至在外人看来和送死也没有多大区别的地方的时候,通讯就总是要断掉的。
一般来说,当出现这种情况,就意味着大的要来了。
此处的“大”指的是那些幺蛾子的大小。
瑞秋已经根据星穹列车之前的经历总结出来了一套确实也挺行之有效的列车组遭遇事件对照表。
“既然没有信号的话,我们就只能自行开拓了,不管怎样,先把界域定锚插上——好歹我们能在这儿相对自由地来往。”
丹恒掏出了他从不离手,但会脱手的击云枪,警惕地扫视四周。
此处断壁残垣,碎石倒塌在地上,四处有藤蔓和荒草将这些曾经是长白色的石料给覆盖了一大部分。
原生态、未开发,绝对的探险家钟爱之地。
或许是因为在普罗大众的观点中,奥特曼就是要去打怪兽的,所以在保护公民财产安全方面倒也还算是合格。
瑞秋落地的时候并未踩到此地的那些建筑,那些古老的,呆着沧桑感的灰白色的石料。
但是,这里的建筑仍然相当东倒西歪,完全是一处彻彻底底的废墟。
天空昏暗而无光,活像是末日已经到来。
她感觉这里的画风和她上辈子的希腊有点像,放在如今这个寰宇当中的话,大概就是那位曾经她有机会报考对方的课程,但最终还是因为不想挨太多骂而最终放弃的、来自月桂星系还是星座……的那位教授家乡的风格。
虽然说并不只有一个文明有资格发展出这样的艺术风格,毕竟星曾经和她说过一个听起来甚至有点儿玄之又玄的故事:
黄泉曾经途径过无数个世界,在这些世界中,她也看到了像是同位体一样的,一个个和曾经的她有着同样的名字、同样的长相,甚至经历也十分相似的人,她过往的那些已经快要记不清模样的伙伴们……
连人都可以长得一模一样了,连命运都可以像是从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了,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但是,既然先前黑天鹅已经说明此地有三重命途的力量环绕影响,而其中有一重正是智识——瑞秋觉得自己不能不怀疑这个世界是否存在着一些……“被设计”的可能。
毕竟……莫比乌斯环的世界形象本身就有点非天然:正儿八经的世界长成这副样子的概率也太小了一点。
瑞秋很难不去怀疑:既然黑塔在空间站里头弄出了个模拟宇宙,并且在模拟宇宙里头创造了几乎和现实世界一样的部分,甚至还把星神都拉了进去——那么,没道理其他天才俱乐部的成员没有这个能力也没有这个想法。
所以说,智识……
在想到这一点的瞬间,瑞秋的大脑就像是被一个很强力的声波武器攻击了一下似的,“嗡”地一声,她感觉自己的颅骨都被震动了一下。
瑞秋整个人在这一瞬间就是一下猛烈的眩晕。
她差一点彻底软在星期日的手臂上,对方及时用上更大的力气支撑住了她。
瑞秋在这一阵眩晕中,目光所及之处,一切的景象都变得不怎么清晰了,那些本来就在夜晚笼罩之下的、昏暗而灰晦的建筑的轮廓全都像是被放进了模糊的滤镜当中似的,线条悉数溶溶在了她发昏的目光之中。
在这样昏昏沉沉的状态中,瑞秋听到了一首歌的唱响,声音悠长且带着非常饱满的情绪,就像是有谁用金杯捧起了一只掰开的、鲜红色的石榴,像是鲜血一般的汁水留下,沿着大理石雕刻而成的、肌肉纹理的手臂,逐渐来到倒塌的废墟、还有灰白色的墓碑,浸润了上头所有已经模糊了的文字……
“轮回希望绝望更迭吟唱
兴亡记忆徒留末日回响
遗忘未来过去成灰
都为新生陪葬
命运将我流放
那又怎样?
无愧无悔
为何不配?为何要跪?
是非真伪选择无关错对
……
故事 之外
有谁 还在?”[1]
凭心而论,这首歌是非常好听的,但是和她在匹诺康尼的时候听到过好几次的那首“车窗外这夜色流光溢彩”相比起来,这首歌显得不阳光了很多。
考虑到整个匹诺康尼好像也不是什么阳光健康开朗的走向——至少有很多支线并非如此,而星期日的思想核心也确实……没有想象中的那样阳光健康开朗。
所以,翁法罗斯……
瑞秋有些不太确定,她感觉这首歌的内容里头一定藏着很多的信息——这些信息必然是对于在翁法罗斯的探索中能够气到作用的。
嗯……为什么这首歌会在这个时刻响起?是因为她触发到了什么东西吗?智识……关于智识的猜测成真了?是这样吗?
瑞秋不太确定,但是,多半应该就是这样了。
她已经从这首歌带来的眩晕效果中稍稍清醒了些许过来,此时整个人的状态仍然不能算是太好,于是过去了好一会儿才有些迟钝地反应过来……她的脸颊压到了星期日肩膀上硬质的金属衣饰。
有点冷、有一点点疼,抬起头来的时候脸颊上都压出了少许粉红色的印子。
她抬起头,一条直直的印子贯穿在她的脸颊上,末端被她垂下的棕灰色长发掩盖在下头。
星期日:“啊——”
他下意识双手合握于胸前,想要用调律解决问题。
瑞秋提醒他:“虽然翁法罗斯这儿应该也有比较充足的忆质,但是这儿可不是家族的地盘,我猜测,这里或许就连希佩那边家族的概念都是个稀罕词——调律应该不起作用。”
星期日:“嗯,抱歉,是我忘记了。”
他抬手,将那个金属的、套在手臂上的装饰物取了下来,放进了他随身的背包之中。
瑞秋将自己方才听到的歌声和同伴们分享了一遍,但是关于此地的一些猜测,瑞秋却是没说。
她倒也不是觉得自己的猜测有什么问题,而纯粹是:当前面对的情况很显然扑朔迷离,有着千百种的可能,她不想用自己已经形成了成见的一些猜测局限住同行人的思维。
她绝不可能永远都是正确的,否则她这会儿必然已经飞升到了博识尊同样的高度,并且骄傲地抬起头来,说:“机器头,滚下去,这里是我的地盘。”
星若有所思:“要是这样的话,我应该也看到了点什么。”
她说起自己还在列车车厢的时候,是被创了然后被瑞秋扛到地面上来的那一节——因为列车飞的速度太快了,而且又是在降落,所以感觉不怎么美妙,她就昏昏欲睡地靠着座椅靠背,结果真的睡了过去。
在睡梦中,似乎有一只粉红色的小东西在叫,具体叫了些什么,她已经全都忘记了,后来又因为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也就没来得及说出口——要不是瑞秋现在遇到了这么个问题,她或许都不会再想起来有过这么个情况……
“诶!等等!就是前面那个东西!”
星的眼睛猛然一缩,飞快地朝着前头赶了上去。
粉色的长耳朵的小东西飞得很快,径直穿过了一扇厚重的金属大门——瑞秋也追了上去,她看到那扇金属大门感应到了人类的出现,随后慢慢向后推开、露出了室内的断壁残垣。
当所有人都来到了一处悬崖之前,眼看着就要无法通过这儿,而那只粉色的长耳朵精灵仍然在朝前飞——
突然一瞬间,就像是有一位拙劣的导演突然剪辑了一个转场,衰败的庭院转换成了光华粲然的样子,仿佛往昔的贵族与王储、贤哲与武士的身影和声音,都还在这条铺设着深蓝色地毯的厅堂之中,在那挑高的走廊之下回荡。
过去?
瑞秋眼瞳一凝,这是将过去的片段复现在了当下吗?
她踩着本应该空无一物的地方,这儿非常稳固,半点没有踩空。
不是幻觉。
而在通过了那一段碎裂的地面之后,很快她眼前看到的就又是当前的衰败景象了。
瑞秋从丹恒和星期日脸上看到了相似的疑惑。
随后相似的情况再次出现,瑞秋不由得更为认真地揣度起翁法罗斯。
三重命途缠绕的世界果然是棘手的,在这儿,记忆表现出了格外强势的影响——又或许是因为这儿的命途表现相对纯粹而没有那么多的掺杂……总之,当记忆命途表现出了甚至能够轻易地将过往再现的能力,这种涉及了时间方面的力量就让瑞秋生出了一定的警惕。
当然,其中也包含着一定的信息。
毕竟,时间的力量是何等的恐怖庞大,目前为止已知的能够超越时间的维度而存在的,也就只有星神。
不管曾经的星神是什么模样,总之在他们变成了星神的那一瞬间,就会自动斩落与过去未来的因果关联,而也仅有星神中的终末,行走在倒行的时间线上,从万物毁灭的未来而来,呢喃着无人能够听懂的呓语。
至于说其他人,人类当然是无法触碰时间这一禁区的。
流光忆庭的忆者们本领再怎么强大,所能够做到的,也无非就是将历史中发生的事情拽到当下来,利用记忆留下的痕迹复现出来而已。
然而在翁法罗斯,过去与现在却能够交互,这是否意味着倘若将时间线等比地往后挪动上一段,现在也未来也能够互相交互?
另一方面,既然在这里能够操控时空,并让人们与过往的时间相交互,这是否就意味着这里的时间规则其实更像是在模拟宇宙当中,由黑塔执掌的改写规则的权力……?
从这一点上出发,翁法罗斯更像是一个大型的、比起黑塔的造物来更为匪夷所思、更为奇迹的模拟宇宙了。
在瑞秋思考的时候,那只粉色的、长着长长耳朵的东西消失不见了,只留下前方一扇没有被毁掉的,仍然保持着感应自动技术生效的双开门,静静地伫立在楼梯的尽头。
丹恒走上前去,推开了这扇门。
前方出现了一道壮观的城门,时至今日仍然可以想见,在过往它最为繁荣昌盛的时候,这道城门会是怎样的风采逼人。
星上前一步,掏出照相机对着这处城门拍照留念——这个角度还挺好的。
丹恒:“拍完照就往上走吧,高处……我要找找哪里有水源。”
虽然星是才去过除了黑塔空间站这个首发站点之外三个星球的年轻无名客(当然,洗车星需要被排除在外),但是丹恒确实是一位经验丰富的无名客。
他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自己应该先安排团队做些什么。
“先找个安全的地方安营吧,最好是在相对高处、背靠着足够安全的地方,附近就有水源。”
丹恒说。
“顺便观察一下四周,看看这些建筑,翁法罗斯一定有文明。”
哪怕在列车上,大家做的决定是分开探索,但很显然不会是在这种列车刚刚出了意外,迫降之后不管是食物还是水都出了问题,生火需要靠着野外生存小技巧来完成的夜晚。
瑞秋从未荒野求生过,虽然也阅读过一些相关的书籍,但她确实从未真正体验过荒野求生,很显然也就无法确保自己在这种情况下仍然能够过得足够轻松愉快。
然而沿着尚且没有彻底坍塌的遗迹阶梯往上走,瑞秋就看到了一些灰白色的,像是石膏像一般的……人形物体。
严格来说,这些东西长得并不像人,而更像是某种高达。
很强的机械感,而在机械之外穿上的衣服竟然也还算是有模有样,不禁让人感叹果然一部分人的xp深不可测是有原因的。
瑞秋轻声感叹:“单单看这一幕,我都开始怀疑这里是不是被瞬间石化的城市了。”
丹恒低头,从背包里掏出两个睡袋,递给了星一个,再抬起头来的时候,他看到一些灰白色的石像已经从先前仿佛是在拱卫城墙、瞭望远方的姿态变成了集结在他们身后。
这个距离……
丹恒:“这石像是活物,警戒!”
*
战斗一触即发。
瑞秋没有出手,先前的奥特曼状态开大让她的法力条下降了起码四分之一管,当前最好的状态是她保护好自己,在队友能够应付这些小怪的时候让队友去解决问题,自己则在后头休息。
等到队友解决不了问题了,她再动手。
但她也没有彻底袖手。
瑞秋仍然在观察着四周……突然间她听到了一首歌,一首她确定自己从来都没有听到过的歌曲,带着一点战斗的快节奏,而且方向正指向高处。
她循着声音抬头望去,正好看到一蓬在空中飞扬的白色短发,那同样短短的刘海之下,蓝得相当纯粹的眼睛和她在一瞬间有所对视——
瑞秋高声喝道:“丹恒!”
所有人当中,她最相信丹恒的近身战斗能力。
但那一蓬白发的目的不在丹恒,他从高处落下,手中凝聚着一把仿佛是用寒冰做成的双手大剑,猛地砸在地上,扬起的气浪卷着四周的石像怪物变成散碎的白灰色齑粉。
这些粉末扑簌簌落下,在至少十米的范围内就已经看不到任何一个站着的石像怪物了。
白发的青年并未停下,他行动如风,拉出一条银白色的虚影之线,径直从星的面前掠过,手上的动作也很快,就像是用上了妙手空空技巧似的,就那么轻而易举地将这支质地超牛逼的、曾经是黑塔收在空间站中的奇物之一——这支棒球棍,从毫无防备的她手中抽了出来。
或许是因为这确实是千钧一发的时刻,又或许,是因为身为记忆的命途行者,此刻瑞秋与匹诺康尼此地极为强势的记忆命途产生了些许共鸣。
在她眼中,时间的流速仿佛变得缓慢了下来,她甚至清楚地看到了这个白毛青年是怎样带着阳光开朗大男孩一般的微笑,还朝着星那边瞥去了一眼……
瑞秋没有从对方身上感觉到什么敌意,但是很显然,在战场上,尤其是在尚且不能确定本地文明对于他们是否有着敌意的翁法罗斯,星的棒球棍不能被夺走。
哪怕她还能再掏出炎枪、掏出那一顶继承自钟表匠米哈伊尔的帽子……但是棒球棍也是不能被夺走的。
她要够快才行——尤其是当瑞秋意识到这个白发青年正在猛地朝着丹恒的方向挥舞棒球棍。
不管是棒球棍伤了还是丹恒的击云伤了,对星穹列车小队来说都是很致命的损失啊!
她和星期日没有武器,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唯二拥有的武器这会儿甚至在内斗!
要停下来,要够快,要——
这一次,瑞秋甚至没有将歌曲唱出口,只是在脑中想到了这首歌曲的存在而已——下一秒,不仅仅是她自己听到了,四周所有人都听到了一首节奏很快,很适合摇摆的欢快曲子:
“Sweet dreams are made of this
(甜蜜的梦由此织就)
Who am I to disagree
(我该否认谁)
I travel the world and the seven seas
(在世界和七大洋上旅行)
Everybodys looking for something
(每个人都在寻找)
Some of them want to use you
(有些人想利用你)
Some of them want to get used by you
(有些人想被你利用)
Some of them want to abuse you
(有些人想骂你)
Some of them want to be abused
有些人想被骂
……”[1]
在这一瞬间,所有的事物于瑞秋眼中都变得究极的慢下来。
周围的人仿佛都已经变成了静止的雕塑,稍微快一点的也就只是丹恒了——想想倒也很正常,毕竟丹恒好歹也是大半个持明龙尊,仍然有着非常完整的持明云吟术技能,跑图速度相当优秀。
这首歌,名为《sweet dreams》,同时也因为在或许因为版权的原因而不可直呼其名的《X人》系列里头,被用做了在超级神速、不会被子弹打死的快银救人的时候的bgm,于是也随着影片以及ip的火爆,被戏称为《快银的小曲》。
瑞秋甚至都不用跑起来。
她走到白毛青年面前,将棒球棍从对方手中抽了出来。
很奇妙的是,她以为对方握住棒球棍的力气会很大,然而事实上却并非如此——瑞秋轻而易举地将这支棒球棍抽出来,拿到了手中。
下一秒,她握着丹恒的手臂,扶着这位其实体重相当轻的青年朝前走了两步,让他距离白发青年更近了些许,击云的枪杆与对方的盔甲相距只有不到一米——不是枪尖,而是更安全也更没有杀伤力的枪杆,随后给予了丹恒一个平平挥出的力气。
做完了这些之后,瑞秋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排布,随后,她还回过身来走了几步,一直到自己站在了相对安全的位置,这才终于结束了这首速度的小曲的播放。
下一秒,时间开始正常地流动。
因为瑞秋的第一手原动力,丹恒的枪自然且平地朝着在甚至在那极短的时间里意识到了瑞秋有所动作,只是没能看清对方的动作是什么,也没办法反制或者抵抗的白发少年的肩膀上。
瑞秋的力气并不大,丹恒也没来得及加大力气,所以这一下造成的伤害实际上并不严重,只是让那白发的少年在错愕中睁大了眼睛,随即被抓住了这一机会,将击云的枪尖对准了他咽喉的丹恒就这样限制住了生死命脉而已。
至少在瑞秋看来,这比起一位武人夺走另一位战士的武器这样的行为,要客气上太多了。
她看到对方脸上露出无奈的、歉意的微笑,缓慢地朝着已经开始说“抱歉,我承认我方才的举动很不礼貌,但这样的冒犯之举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这样的话的青年。
瑞秋慢条斯理地将对方的话还给了他:“很抱歉,我也知道当前我们这一边的动作很不客气,但是这样的冒犯之举是在是不得已而为之——毕竟,我无法确定下一秒你是不是又要夺走我伙伴的武器,随后转手对准我的另一名伙伴。”
第49章 不要随便插旗
瑞秋打量着面前的青年,对方已经很能看懂形势地举起了双手:“抱歉抱歉,诸位——但我仍然建议你们收起武器,毕竟这儿仍然是野外,疯王尼卡多利的眷属仍然遍地肆虐,它们会将一切举起武器的人视作敌人。”
他顿了顿,说:“虽然我知道按照诸位的能力,一定能从这些敌人中撕裂出一条通路,但是我对各位说实话,我正在掩护一队手无寸铁的平民迁移到圣城奥赫玛,各位的武器不仅仅是你们对这些纷争眷属的宣战,更有可能会转换成架设在这些平民头顶的悬锋。”
星有些犹豫地将瑞秋还到她手上来的棒球棍往下按了按,丹恒手中的击云却是仍然半寸不离白发青年的咽喉。
丹恒:“我要如何相信一个刚一见面就对我们表现出了敌意的人?”
白发的青年尚未来得及开口,从瑞秋他们身后,就有一位将短短的红发也编织出了很精巧的发型的女童缓缓飞落,她背后那双纤细的翅膀居然也很能够支撑得起她的身体,甚至还飞翔得相当快。
“小——白——!你又乱来。跑那么快,把我们甩在后面,这下好啦,你看你,是不是惹上大麻烦啦?”
很稚嫩很清脆的童声,但是语气却是非常割裂的童真与老成的结合体。
她走到白厄身边,抬起婴儿肥未褪的脸颊,越过最前方的丹恒看向瑞秋:“实在是不好意思呀,我们是雅努萨波利斯的缇宝,曾经当过小白的老师,现在我们会好好教育小白的!”
她飞起来,在白厄的额头上敲了一下,肉嘟嘟的小拳头握紧之后显得圆滚滚的,像是一只小小的鼓槌。
这一下敲得很轻。
“见到别人的第一面就去抢人家的武器,还是偷袭,小白,这样也太不礼貌了。”
白发的青年挠挠头:“抱歉,缇宝老师,但是这几位朋友不同寻常。”
他抬眼看向瑞秋四人:“我碰巧在四周巡逻,便听到了各位先前造成的动静,各位是从天上来的。只可惜,各位,天上这两个字在翁法罗斯是个禁忌。在这一点上,我想,列位甚至得庆幸你们遇上的人是我。”
天上……
这种禁忌和先前袭击了列车车厢的东西有关么?
瑞秋没有说话,丹恒便接过了与对面沟通的责任,他纠正了白发青年的说法:“不是天上。我们是来自天外的旅客,你们也可以称呼我们为’开拓者’。”
临时地,他将瑞秋和三月七都收在了“开拓者”的身份之下。
顺带,他也将击云收了起来,不再用锋利到能够轻易切割龙鳞的锋刃对着白发青年的咽喉,但却仍然抓在手中,绷着警惕的心神。
白发的青年:“……天外么?”
白发的青年:“有幸与各位见面,今天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列位,尤其是这位小姐——”
他盯着瑞秋。
“——时隔许久,又让我体会到一点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感觉。野外还是有些危险的,我们先走到安全的地方再说吧,我先前对各位说的并无半点谎言,前头有一些难民仍然停留在神庙之中,我和缇宝老师奉命护送他们前往圣城奥赫玛避难。各位,不妨随我们一同前往。”
“哦对,还没有自我介绍呢,缇宝老师都已经介绍过自己了——我是哀丽秘榭的白厄,很高兴与各位见面。”
丹恒应下了白厄的邀请,却没有在对方转身的时候直接跟着他们往前走,而是回身,先看了看仍然有些茫然的星,随后又看向瑞秋和星期日:“怎么说?”
星期日:“对方给出的信息很少,是在有意地防着我们,丹恒先生,请问倘若方才瑞秋没能出手,棒球棍切实打在了击云上,会是如何?”
丹恒:“击云是好枪,但是在铸造的时候就更偏重了杀伐而非坚固,至于星的球棒,这是从黑塔空间站得来的奇物,虽然黑塔女士没有讨要回去,但能够进入她法眼的奇物都绝非凡物。倘若对方力量用得够巧,击云有可能会断开。”
这一段与前世相关的记忆,丹恒还是知道的。
前世的饮月君没什么需要防御的时候,绝大多数情况都用云吟法术解决问题,因此击云从一开始就不是用来格挡的武器,打造它的人剑走偏锋地着重增强了武器的锋利程度——就像是偏科,但是好的那一科特别好。
星期日:“在都有充足准备的情况下,对方没有信心拿下两位,所以才选择提前趁着两位不注意出手,这样的话,哪怕在队伍分开之后,武力也确实可以作为保底的一张牌。”
“另外,”他垂下长长的睫毛,“这两人从头到尾都没有透露出多少有用的信息。”
星期日并不喜欢说别人坏话。
尤其是,不喜欢在背后说别人坏话。
因此,在白厄和缇宝都已经走开的时候,他的说话语气也保持得非常平和,甚至说出口的话语也是相对温和且克制的。
瑞秋:“他们很在意世界之外这个概念,或许天空对于他们来说是个禁忌。”
她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没有星月的天空像是一块全然漆黑的幕布,仿佛这个世界就是在魔术师的斗篷之下存在的,一个属于鸽子以及兔子的世界一般。
瑞秋:“过会儿慢慢试探两句吧,翁法罗斯之外有很多星系和星云,理论上来说不应该完全看不到那些天文结构的光芒。虽然这一点背后的真正原因估计没那么容易搞清楚,但它必然是对于翁法罗斯这道谜题的解谜很有必要的信息。”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
当然……还有一个问题。
她觉得自己在来到翁法罗斯了之后变强了不少,至少技能表现出来的形式变得限制更少了。
现在都不一定要唱出声来了,在脑子里想到相关的歌词和旋律竟然就能够成功……
也不知道这是福兮祸之所伏,还是单纯的,意味着黑天鹅把她请到这个地方来是个再正常不过的选择。
与世隔绝的翁法罗斯,彻底与世界断绝了来往、甚至在绝大多数人眼中隐匿而不可见的地方,这个世界的诸多“底层逻辑”,每一条看起来都很有点大料可以挖。
瑞秋沉吟:“在这两个人之外,我们最好先不要在对方面前提起天外来人这样的概念。用边陲已经覆灭的小城中,最后从这些纷争的爪牙手下幸存的、名气没有那么显赫的黄金翼吧。”
*
跟随白厄还有缇宝去往的厚重古城墙之后,是一群正在争辩“to be or not to be”的本地人——虽然没有那么经典戏剧,但也确实是在生与死之间纠结的存在。
瑞秋冷眼看着白厄有模有样地安置下那些愿意跟随他前往奥赫玛的人,又拜托缇宝去劝说那些倔强的,不打算离开这处城池的人。
他们的动作都很熟练,看起来像是已经这么做了无数次,或许在这个世界的其他地方,也是成天有与之相似的事情发生着的。
这样的世界……可以称之为“末日”了。
白厄说会在安全了之后,尽量详细地对他们说明情况,此时,虽然他们尚且没有面对面站着、互相有问有答,但在他请求瑞秋他们跟着缇宝走的时候,也就表现出了差不多的意思:可以一边走一边说说情况。
瑞秋在这很是短暂的一路上看到了白厄几次出声打断他们与外人的交谈——每一次都准确地卡在丹恒说出自己身份之前,哪怕丹恒其实已经经过了提醒,并不打算将“天外”这两个字,或者“开拓”这两个字轻易说给旁人听。
她还看到了缇宝使用出的,和先前那只粉色长耳朵的飘浮生物相似的能力:通过将部分的空间临时转化为过去,从而在废墟上构建出临时的道路。
但是,与那只粉色的长耳朵生命比起来,缇宝的力量很显然要弱小一些,她无法长时间维系完整的过去情形,只能在自己身边一段距离之内维系着这样的过往,这一点就和直接将整个目力所及之处变成了过去模样的小东西形成了颇为鲜明的对比。
瑞秋轻声与星期日说:“从白厄的实力来看,他绝对不是个普通人,就算是打算偷袭,能从星手上顺走武器也是很难的了。”
要知道,在黑塔空间站的相对底层部分,阮·梅在那边尝试着培育出的碎星王虫,生命状态没有那么稳固,当然强大程度也大打折扣的繁育令使可都没能对星偷袭成功。
而他对于缇宝的态度、缇宝对白厄的称呼……这些都能够得出缇宝地位绝对不低,而且能力也绝对不差的结果。
唔……
瑞秋:“对方只出现在了星的梦里,会不会是因为星核的缘故?”
星期日:“不无可能,又或许是因为丹恒的经历较为复杂,不如星那般容易走上全新的命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仅仅去过了黑塔空间站、雅利洛六号、仙舟罗浮以及匹诺康尼,就拥有了毁灭存护以及同谐三个命途的力量,并且都是从星神的瞥视而得来。”
就属于是那种,怎么想都是天赋异禀的存在。
瑞秋:“……你说得对,我觉得,倘若那只粉红色的小东西没有坏心思的话,星应该要不了多久就能再觉醒上一条记忆命途了。”
智识到底还是不太可能,怎么想都不太正常,那些天才俱乐部的成员是多么聪明才会被博识尊赏识并且投以一瞥,星……星和他们一样?
星期日:“我赞成你的观点。”
他们两个非常整齐地朝着星那边看了一眼,不明所以的星挑起眉毛:“啊?”
瑞秋摆摆手:“没什么,你忙你的。”
之后的救援和劝说都和瑞秋关系不大。
此时的她显得沉默寡言了不少,但是那双绿色中带着一丁点蓝的眼睛却还是一如在匹诺康尼那会儿一样,很明亮地注视着四周。
星期日看到,在那位红发女孩缇宝伸手,通过一段不短的祷言将一部分废墟变成过去完好的建筑的时候,瑞秋的嘴唇也在几乎微不可见地蠕动着。
她在偷师。
或者用更合适的说法:她像是一块干瘪的海绵,正在快速汲取着一切和翁法罗斯本地有关的知识。
“你要试试看吗?”
他看到瑞秋没有再默声言语,而是垂下眼睫,抿着嘴唇——这是她一贯以来在背诵完毕之后回忆自己是否背诵得足够准确的时候的模样。
于是星期日环顾四周,在那些或有裂痕,或是顶端已经缠绕上了干枯的树藤的、曾经白得能够在阳光下塑造出圣洁感到立柱和联拱之间,找到了一处倒塌的壁龛。
壁龛中并未供奉着泰坦,而是一尊高挑丰腴的美女形象(此时的她尚且无头,只有穿着衣褶层层却柔软地贴合身体的轻纱)——这种建筑材质非常坚固,岁月对它的磨损效果并没有那么的好,直到如今都还能从地上倒塌的那些废墟之中看到一枚连着一截脖颈的脑袋上头看到线条格外柔美的面容。
很显然,这是用来尝试方才缇宝演示过的那个小技巧的很合适的实验对象。
星期日说的声音不响,没有打扰到另一边正在进行的、关于那位有些难以说服的老祭司的正经对话。
瑞秋的回答同样轻缓:“嗯,稍微等一会儿——我们可以稍微留下来一小会。”
此时已经不在匹诺康尼,星期日不用伪装外表,瑞秋也不用为了不暴露他的伪装而正儿八经地对着他的耳朵说话。
那样还要稍微踮一踮脚尖,说真的,有点累。
所以她现在都是对准耳羽说话的——反正星期日的听力又不差,他肯定是能够听到的。
但是星并不想过分正经,她一直观察着四周,当然,并不是瑞秋那种探寻的目光,更多的是那种非常正统、非常经典的开拓命途的好奇。
这会儿,好奇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指指点点:
“喂喂!在这种场合,不要光明正大地说小话啊!”
瑞秋脸都没红一下:“毕竟是和你们讨论的事情无关的方面——抱歉,暂时失陪片刻。”
她走到了那根立柱之后,对着这一处壁龛伸出手,同时低声念诵起先前缇宝的话来:“我呼唤你,欧洛尼斯,揭开记忆的帷幕,再度唤起往昔的涟漪。”
淡淡的烟尘之中,壁龛恢复了原样,大理石雕塑的女子嘴上噙着平和的微笑,手中抱着双耳陶罐。
瑞秋还是有一点点兴奋的,哪怕真的就只有一点点:“好耶,成啦。”
翁法罗斯的环境已经到现在为止的遭遇都让她保持着紧绷、冷静与理智,但没道理她就真的一点儿情绪波动都没有了。
骄傲,这种情感还是会有的,而且还不少。
雀跃了一小下之后的瑞秋看向星期日,怂恿他:“我感觉它不太难,而且你在梦境里的时候也经常调动忆质诶,不如试试看?”
“你还记得那句祷言的,对吧?”
这种时间上的小把戏所搭配的祷言并不复杂,短短一句,听个两三遍之后就算是星都会背了,就更别说星期日。
星期日短暂地沉默了一下:“嗯……好。”
*
但是在白厄说要回答他们问题的时候,短暂脱离了一小会儿“主线”的瑞秋却及时回来,并且在丹恒之前抢先开了口。
——准确来说,丹恒在看到她朝着这边走来的时候就将原本想要问的问题往回咽了,
她开口问的第一个问题是:“末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黄金裔呢?”
第二个问题就变成了:“你们,或者其他的人类,是否有过对于天外的探索?失败了,并且结果非常惨烈,对吗?”
白厄脸上的笑容依旧,但是但凡稍微敏感一点的人,都能感觉到他看起来的阳光开朗,实际上并不是真正发自内心的阳光开朗,此时的笑意也是一样。
“您很敏锐,朋友。”他说,“末日的痕迹其实很早就已经出现,在最初的时候,它们以黑潮的形式降临,后来,诞生了一则与末日有关的预言,来自我们信奉的泰坦,或许您可以理解为‘神明’。而黄金裔,根据现有的记载,可考的最早的黄金裔出现在千年之前。”
“至于说对天外的探索,曾经有一整座城池想要飞到天上去,结果却被纷争泰坦尼卡多利的长矛击中,在天空中彻底粉碎。”
瑞秋:“听起来也像是我们的遭遇。介意让我们了解你们的泰坦和预言吗?我想,既然你们不想让旁人知晓还有天外来客这般的存在,最好的办法是让我们在生活中不那么容易表现出不像是本地人的特质。”
她对着星招手,在对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却还是毫无防备地走上前来之后,从她手中抢走了来自三月七的粉蓝色小相机,对着相机操作两下之后,将其中那些记录着过往旅行的照片记录存档全都提了出来,以记忆的方式存在了她这儿。
至于相机之内,她只留下了翁法罗斯本地的一些照片。
做完这些之后,瑞秋对着白厄耸耸肩:“防患于未然。”
白厄很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就连我都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细节需要处理,多谢你——天外来客的故事,最好不要让任何公民知道。”
他对着瑞秋点点头:“您的思虑足够仔细,倘若还有什么是我没有考虑到的,请一定要告知于我。”
白厄请来一位被缇宝说服,打算跟随他们一起去往奥赫玛的祭司,让对方弹奏起里拉琴,用乐曲与歌声将翁法罗斯的过往简单地讲述了一遍。
但是在此之外,白厄并未说更多与之相关的信息。
“会有比我更合适的人为你们讲述这些的。”他坦然地说,并没有多少掩盖的意思,“我不太擅长讲故事,阿格莱雅比我合适很多。”
不会讲故事可不是一个足够好的借口。
瑞秋似笑非笑。
不想泄露更多信息,仍然对于他们这一行人有所警惕——非常合理的末日设定,也非常符合当地这儿有些地位,知道的比普通人更多一些的所谓“黄金裔”的人设。
末日到来的最初时间,想来离开这个世界就已经变成了很多人想要尝试的自救方式,但是因为一直以来这些自救都很不成功,甚至失败得让人恐惧,所以天空才成为了公开的禁忌。
如果天外来客继续为这个世界的人们带来末日中不一定可靠的希望,兴许这些一直或多或少生活在绝望当中的人们会为了这一点光亮宁做飞蛾扑火。
所以她到最终也没有对白厄的行为说些什么,也就是在白厄请他们上大地兽,并且直接说大地兽性格很温顺,而星徒手试图去攀大地兽表面露出的白色骨板却被一下弹飞几米,直到被丹恒伸手扶住才没有继续往后跌坐下去的那会儿——
“你仍然在试探。看我们是否对大地兽这种生物有所了解,尤其是在你已经对我们表现出了一部分信任,还要请我们与你一起会到奥赫玛的情况下,如果我们并非对此世一无所知,那我们就会在爬上大地兽的过程中露出些马脚。哀丽秘榭的白厄,你并没有你说的那样‘不够细致’。”
瑞秋拍了拍白厄的手背。
“其实没有这个必要,我相信,以你的身手,你完全可以翻到我们迫降的地方去,列车是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东西,它可以证明我们所言非虚。”
说完之后,她也顺着从大地兽背上垂下的绳梯爬上了大地兽的背,没再给白厄一个回望的眼神,却从大地兽的背上垂下手臂,问星期日:“你的衣服是不是有点不适合攀爬了?要我拉你一把吗?”
*
大地兽驮着一行人以及周遭的难民前往奥赫玛。
也就是几乎在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都能看到的,那化作巨大石像模样的、留着金色血液的泰坦所举起的金光灿灿的球体发出的光芒所能够始终照射到的城市。
在出发之前,缇宝笑眯眯地说,奥赫玛是在这场席卷翁法罗斯的漫长的末日之中,唯一可以确保绝对安全的城市。
“绝对安全”这几个字说出口的一瞬间,瑞秋就觉得要完蛋。
这是一种玄学感觉。
源于她对星的了解。
所有格外铁板钉钉,诸如百分之百这样的话放到她身上来,基本上都会出意外——或许,这就是她的这位叛逆的朋友,对着命运竖起的叛逆的中指。
当然,也有可能是这句话本身的flag感太强了。
上一个说出“绝对安全”这四个字的人还是匹诺康尼的前任话事人——现在正在她身边,顶着匹诺康尼通缉犯的名头。
瑞秋将手朝着身后伸过去。
大地兽的背部足够宽敞,这些高高大大的动物据说是大地泰坦的造物,于是拥有和那位温和宽厚的泰坦一般宽广的后背,是真的可以玩那个梗:
大地兽是一位魁梧的生灵,肩膀好比双开门冰箱……
一只大地兽的背部可以坐上很多人,从星穹列车上下来的所有人都坐在了这一只的背上,因为大地兽的脚步足够平稳,因此星选择了原地躺下,闭着眼睛睡在丹恒的看管范围之内。
而丹恒则观望着四周逐渐从黑暗走向光明的、修缮得也还算是很不错的道路。
光明逐渐变得强烈了。
地面上开始出现影子,道路两旁也开始出现更多更鲜艳明媚的花花草草。
很多花草身上又寰宇中常见植物的影子,但是也有一些让丹恒的眼底为之多了一抹转瞬即逝的明亮,他从星的口袋里掏出了照相机,将这些特殊的植物拍摄记录下来。
拍完之后,他回过头来看瑞秋——刚好看到她后伸出的那只手的小拇指勾在星期日的手指上,而星期日上身稍稍前倾,似乎在听她说些什么。
丹恒飞快地转过头,假装无事发生。
但也不可能没事发生:丹恒老师本人开始怀疑自己是否打扰到了什么,于是耳垂变红了一点。
没关系。
他对自己说。
过会儿再去问瑞秋能不能帮忙把他的这段植物照片的记忆提取出来,暂时存一下好了。
丹恒其实也不是第一次借用三月七的相机拍摄了,但是三月七的相机的内存毕竟有限,所以他总会在拍摄完毕之后尽快找到能够导出那些照片的地方。
很多时候都是直接导进手机里,然后直接连接到智库——但是这个功能需要联网,而翁法罗斯理所当然地没有网。
星都已经在悲痛中接受了她玩不了任何联网游戏,有可能还要错过她很喜欢的开放世界游戏的一次版本更新,无法第一时间玩到新剧情,甚至有可能错过一次卡池(四十二天一更新,怎么想对于翁法罗斯这个彻底陌生的世界的开拓都不会在四十二天里头结束,更别说上次版本更新已经是二十几天之前的事情了)。
总之……相机空间还是要给三月留满的,丹恒心想,实在不行的话他可以慢慢用手绘的方式完成对于这些植物的记录。
嗯,还有大地兽。
——虽然开拓非常重要,但是星穹列车上靠谱的大人们从来都秉持着一个观念,并且也将这种观念对着少年组不断灌输:
在开拓的同时,别忘了那些你们喜欢的东西。
对于星来说是游戏和抽象,对于三月七来说是摄影,对于丹恒来说,则是生物学。
这会儿其实挺岁月静好的,哪怕后头听不清具体在说些什么的窃窃私语让丹恒耳垂上充血而发热的感觉始终没那么容易消退,但是整体来说,这会儿时光流淌得很正常,放松的孩子和大人,正在逐渐走向秩序与光明的欣喜……大地兽的脚步以及那些幸存者们的交流声,这些,还有温暖的光明,都很让人下意识地松懈一切警惕。
然而在下一秒,这种平和就被打破了,丹恒拍醒了星:“醒醒,出事了。”
天空中划过黑色的硝烟,不间断的攻击落在各处,点燃花卉草木,摧毁建筑、阻碍交通……
白厄乘坐的大地兽从他们身旁奔跑而过,白发的青年挥舞起大剑,挡下攻击的同时也做好了反击的准备。
星翻身爬起来,与丹恒一同顺着大地兽的尾巴滑落到地上,直接加入了战斗。
瑞秋站在大地兽的尾巴根部位置,面对着这条有些过于陡峭了的“滑梯”,抓住了星期日的手臂:“别怕,一转眼的事情而已。”
星期日:“……嗯。”
虽然他没怕——毕竟,晕车和恐高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东西。
第50章 我有一计可救翁法罗斯
纷争泰坦尼卡多利的攻击命中了道旁的立柱,砖石纷纷落下,阻碍了大地兽的前行。
缇宝看到了这里的交通事故,从高空飞下准备令这一区域的时间倒流,但是哪怕她飞得很快,落地的时候也已经有人提前出手了。
她有些惊讶,也有些兴奋:“啊呀呀,看来已经有客人学会了欧洛尼斯的祷言呢,这样天赋异禀的学生,我们也是第一次见到。”
星挠挠头,她也想学,但是转念一想,好像跟着缇宝学、与跟着瑞秋学没有多少两样。
于是她双手插腰,在学习、责难以及抽象的选项中理所应当、勇往直前、锲而不舍地选择了抽象。
星:“唉,看来命运在我身上放置的纺锤仍然锋利,能够戳破一切对于未来的预言,使我的道途与前路充满混沌。”
缇宝的脸上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命运……是编织命运的三位泰坦吗?不对,你应该不知道——诶、诶?”
丹恒在一旁帮她翻译:“她的有意思是说,额,果然每一次有人在她边上承诺说‘绝对安全’的时候都会出事。”
缇宝笑眯眯:“不是哦,奥赫玛是绝对安全的,这所说的并不是奥赫玛不会被被攻击,而是说,有人一直在保护着奥赫玛,以及城内的居民,哪怕尼卡多利的军队再多来几次,大家也会保护好……嗯……你们好像并不需要黄金裔的保护呢。”
她扭头看向白厄:“小白,这一次,尼卡多利也来到了奥赫玛,我们看见了祂的行踪,现在的祂就在云石天宫里,群众已经被疏散了,你该去一趟了。也请各位跟着小白一同前往吧,既然你们有保护自己的能力,那么,亲眼见到一位泰坦,应该可以更好地让你们了解这个世界。”
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缇宝的声音放低。
周遭没有任何的无关人士听到了最后的这几个字。
“正好,也可以让小白在路上对你们说说黄金裔,我们背负着的责任,以及我们要去做的事情。”
*
瑞秋能够看出来,整个奥赫玛——这座据说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尚且沐浴在光明之下的城市,它已经在不算特别长的时间中锻炼出来了一套行之有效的应对敌袭的套路。
缇宝,这个红发的女孩,一共有三个长得一模一样、只靠着发型和性格分辨到底谁是谁的“身体”,拥有着不同的名字,是个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有很多特殊、非常值得探寻的存在。
她能够张开名为万界门的传送机制,将人们送去安全的地方——听起来就像是界域定锚。
在安静的旁听之中,瑞秋搞明白了这群黄金裔的“运行机制”。
不算太细致,因为白厄其实也没有说太多,不过……差不多够用。
因为天上的黑潮,也就是末日开始的征兆,部分泰坦陷入疯狂,而世界因为缺少了这十二根支柱,开始走向毁灭。
所以需要有流淌着金色血液的人站出来,击败这些泰坦,从祂们的身躯中取出充斥着神性的火种,容纳在自己的身体中,于世界被重塑的瞬间做为十二根支柱重新支撑天地——将剩下的那些普通的公民送到重新变得安全的时间?
或者可以说是世界。
而其他的黄金裔也都在履行自己的职责,其中白厄相对特殊,因为他的目的是去杀死尼卡多利,从对方身体之中取得火种。
容纳火种啊……
没想到,星穹列车依旧在发功,初来乍到就遇到了这么重要的一件事。
*
但是云石天宫中的那个尼卡多利只不过是诸多的分身之一,而并非泰坦本尊。
当阿格莱雅踩着金色的丝线降落在水面上的时候,瑞秋已经做下了一些记录。
这个完全没有在这场与尼卡多利的战争中动手、甚至半点帮助都没有给予的摸鱼混子向翁法罗斯本地人发问:“尼卡多利的分身和祂的本尊相比,是更强一些?强多少?”
白厄“额”了一声,没能给出回答,倒是那位阿格莱雅开口了,她说:
“纷争之泰坦尼卡多利,是十二泰坦中最擅长以武力宣泄未能的存在,祂的分身也更擅长战斗一些,但是整体来说,尼卡多利的本体,势必比当前的分身要强大许多。换作是本体前来,我的丝线也将无法禁锢住对方的行动。至于说对方的实力究竟如何,这却不好说,黑潮降临,曾经处于全胜状态的泰坦已经扭曲,或许理智的缺损对于他来说是实力大减,又或许,随着疯狂的加剧,这位泰坦反而能够发挥出比以往更为强大的实力。”
这位金发的高挑女子从金色丝线上降落到云石天宫大浴场的水中,长长的白色裙摆拖曳在池水之中。
“我已从吾师那边得知了诸位的身份,各位,感谢你们一路上对白厄的帮助。虽然在翁法罗斯,星空已然成为禁忌,但是各位仍然获得了我的信任与友好。”
三言两语过后,阿格莱雅将白厄暂时从当前的场景中支出,转而“专心致志”地面对起了面前这一群来自天外的客人。
她的态度绝对不算差,是友好的,但也绝对不能说是信任,带着比起刚刚遇到那会儿的白厄更明显的、仿佛隔着一层的疏离。
但倒是没有多少试探。
这种态度非常合理,毕竟翁法罗斯不是其他的星球,开拓的美名不曾传播到这里来,同样的,他们应当也没有听说过开拓星神阿基维利以及星穹列车的故事。
所以,在其他地方都能够获得的,出于对一群除了偶尔抽象和在休息的时候吃喝玩乐拍照打卡之外什么都不图,并且还很乐意帮帮忙的宇宙认证老好人的尊重而给予的初始满值好感,在这里就无法继续通行使用。
非常合理,瑞秋并未觉得阿格莱雅的反应有什么不对。
她很好地表现出了一个隐约在众人之上的、奥赫玛城如今最说了算的掌控者、以及统帅黄金裔的指挥官该有的形象。
甚至——
瑞秋碰了碰星期日的袖口。
这件衣服的袖口并不太宽松,星期日扭头,随后从瑞秋眼中看出了这样的意思:
你觉不觉得阿格莱雅和还在当公务员时候的你有点相似?
星期日觉得自己至少在表面上没有这会儿的阿格莱雅那么冷淡,毕竟匹诺康尼的主要支柱产业还是旅游业,以第三产业为主的地方嘛,大家的服务意识都会更强一点。
“……此处是给予黄金裔英雄们专用的浴池,各位,你们如今是奥赫玛的朋友,我的上宾,因此我也愿意破例邀请诸位来到这里,但是一次邀请多人上去,还是有些过分了。”
阿格莱雅用足够客气、足够照顾双方面子的说法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此处,她需要单独和人交谈。
这种言下之意是很容易看懂的,在场唯一无法感觉到其中隐藏意思的人……嗯,其实星也未必不能听懂,在放下抽象的时候,她还是相当可靠的。
三月七没有来这里真的是亏大了。
本来她可以成为唯一一个感觉不到阿格莱雅言下之意的小可爱的。
瑞秋:“把三月的相机给我吧,如果之后你们不想去的话,我可以为她拍摄照片。”
理论上来说,当前这种非常“外交”的场合,自然是要把经验最为丰富的星期日送出去。
王牌对王牌嘛。
但瑞秋并不觉得阿格莱雅会是那种很擅长“外交”的人,毕竟,看看翁法罗斯当前的情况就能知道:奥赫玛已经是唯一仍然沐浴在光芒之下的城邦了,这儿的人应该会把更多的时间花在思考怎样生存,而不是怎样和其他城邦互相打嘴炮上。
顶级的政客经验反而不一定管用。
更何况……
先前在城外的时候,他们跟随着白厄所遇到的那位赤·裸着上身,唯独披挂了一肩肩甲、皮肤上还有鲜艳的、用红色颜料绘制出的纹路的青年也说过,在奥赫玛之内,他们已经通过一些特别的手段,看到了他们这些“天外来客”。
对方倒是也没有怎么隐藏这条信息:他们是通过缇宝看到的,这个过程大概与缇宝本身的特别有关——三个孩童,哪怕只有一个人在场也说的是“我们”,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小小的集群生物,换言之,如果人们把蜂群当成一个完整的生命体来看的话,那么缇宝就是一个只有三只蜜蜂的蜂群。
对方想要见到的,应该也不是那种非常圆滑的政客。
在当前情况下,最好出面的人选其实是星,她有一种不管做点什么事都不会惹人生气的天赋在身上——但是瑞秋自己有些想要套的话,也有些想要为自己争取到手的待遇,所以就只能抢先截胡了这个资格。
星对此全然没有异议,她还在那边给瑞秋加油:“去吧去吧,多问一点啊。”
阿格莱雅笑了笑:“各位感情很好。”
她示意瑞秋与自己一同站在一座升降台上,穿越过像是瀑布般落下的水流,来到高处、被隔断的,相对私密的环境里头。
仍然是以白金为主的配色,池水相对较小,看着也更清澈一点,在池水中有一些半圆弧形的座位,还有桌子,阿格莱雅邀请瑞秋坐下,并且——
“倘若我想要对你进行一些……有些类似测谎的事情,你会介意吗?”
阿格莱雅的手指尖上缠绕着一段光辉熠熠的金丝,这根丝线的另一端暂时还搭在她的拇指指节上。
“各位毕竟是来自天外的客人,有些事情,我不得不确认。但是为了表现我的诚意,金丝的另一端会同样搭在我的身上,倘若我说了任何谎言,你也会有所感知。”
瑞秋将金丝朝着自己的手指尖上系了一圈,同时笑着说:“但我的眼睛能够捕捉到四周的光明,阿格莱雅小姐,我的其他感官可没有你那么敏锐。说起来,如果先前跟随你上来的是我那位灰色头发的伙伴——我是说,性格更为活泼跳脱的那位,你应该会用截然不同的话语,将金丝系到她的身上?”
阿格莱雅承认:“的确如此。”
瑞秋感受了下指尖上的金丝:这纤细的小东西绷紧着,一动未动。
效果确实还行,不会因为说话的声音产生不必要的震颤。
阿格莱雅的嘴角也带着一点优雅的弧度,这种弧度甚至很难被称之为笑意,冷冰冰的,又像是她的长相给予旁人的感觉:“在经过了这次尝试之后,你觉得这根金丝是否能够承担起连接你我双方的资格?”
瑞秋坦诚:“如果我不需要尊重你,我或许会用另一种方式获取你的记忆——并且,只要你没有欺骗过你自己,这些记忆也一样不会欺骗我。”
阿格莱雅同样能够感觉到金线的动静——那就是,压根一丁点动静都没有。
她低声沉吟:“原来如此。”
阿格莱雅在片刻之后感叹:“身怀神兵而不用,这是强者的美德,感谢你。那么,你有什么想问的吗,我会尽量为你解答?我想要知道的事情并不多,可以留在最后。”
瑞秋颔首:“有劳,我的问题还挺多的。”
在沿着云石天宫的浴场边沿走到这儿来的这一路上,她心里已经大概有了些整理:“首先,我想知道,你们为何如此笃信预言?毕竟,说句不好听的,既然泰坦们的力量主要源于天外降临的火种,那么在黑潮降临的时候,祂们既然没能抵抗住黑潮的影响,又要如何指望你们这些获得了火种的人类能够抵抗住黑潮的影响?”
阿格莱雅在短暂的沉默之后,点头:“和你有着一样疑惑的人并不少,但是,如你所见,天外的朋友,在这个世界的末□□近的时候,其实我们并没有被给予多少选择,除了相信预言,继续拥抱希望之外,剩下的道路都已经被封死得差不多了。”
“我们这些人类,并不想在绝望中等待死亡。”
瑞秋环顾四周的浴池,点头承认:“这倒是,至少现在,你们这儿的人还挺擅长享受生活的,挖了那么大的池子天天泡。”
她上辈子也是很喜欢温泉的,就算没有天然的、人工的也完全可以——因此,她一度相当痛恨自己怎么没有生在东北。
阿格莱雅微笑:“那么,在之后的一段时间中,你应该会有不少的时间享受这种末日来临之前的从容。”
“下一个问题是,我想要听你详细地说一说,天外的禁忌——还有,对于你们来说,‘天上’、还有‘天外’,这两个词指向的是截然不同的概念,对么?”
阿格莱雅的神情变得有些复杂了,也比先前更严肃:“是的,在我们的神话中,天空泰坦艾格勒,晨昏之眼——也就是曾经照耀这个世界的太阳,祂的形象是长有百双眼睛的巨大飞鸟,骄傲地凌驾在世界之上,掌管着晨昏的变幻。祂之所在,便是天上。”
她停顿了下,从旁边某个角落中取出一瓶封镇在冰桶里的葡萄汁,也分了一杯给瑞秋,随后用那艳丽的紫红色轻轻地沾染自己原本颜色淡薄的上唇,这才接着往下说:
“就像是奥赫玛的主流信仰是全世之座、全知的泰坦,负世的刻法勒,悬锋城信仰尼卡多利……艾格勒也拥有信仰自己的城邦,那城邦原先便是飘浮在天空中的。如果你们说自己是从天上城邦来的遗民,我想会有少些人相信——倘若不是这座城邦在艾格勒无情地闭上眼睛,化作对翁法罗斯人的天灾之时就已经被击毁、陨落了的话。”
“除此之外,翁法罗斯也并不是没有过对于外界的星空心存好奇之人,在黑潮来临之前,也曾有过一邦的僭主穷尽全国上下的人力创造飞舟,想要触碰天空之外的世界,但最终还是被艾格勒击落,无一幸存。”
“所有意图触碰天空,并且这么去做了的人都没能得到好下场,但是,如你所见,在注定的末日已经出现在神谕之中、并且化作现实的时刻,人们没什么道理不去尝试这一线渺茫的可能。”
“白厄应该已经对你说过,黄金裔的命运是从泰坦那里获得火种,成为半神,如今,获取火种的冒险已经经过了半程,如今的翁法罗斯有六位半神,哪怕此时身在奥赫玛的只有两名……当然,这些并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做为当前秩序的维护者,我无法看着人们因为这一线希望,将好不容易维持住的秩序撕毁。因为那样可能意味着更快的灭亡。”
瑞秋点头:“完全能够理解。我和我的同伴都知道在这种时候秩序的重要性,我们会尽量不给你们的添麻烦——但是,我想,或许我们的出现本身就会带来一定的争议,我希望,在这一点上,你们能够有所准备。”
阿格莱雅感叹:“与聪明人的合作让人省心,当然,和聪明人的交流却让人费心。我已经让万敌去警告那些街头流言蜚语的源头了,请放心,只要列位能够守好秘密,我们黄金裔也绝对不会在这件事上掉链子。事实上,这也是我想要从各位手中获得的最终的回答。”
一切为了末日之下最有可能的希望。
瑞秋低头:“您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女士。”
阿格莱雅笑了:“多谢夸奖。还有什么想要问的吗?”
瑞秋:“当然,不过在此之前,我想要确认,黑潮是否会以融化人类理智的方式出现?说得更好理解一些,大概就是,如果你知道了一些本不该知道的知识,你是否会因此走向毁灭?”
阿格莱雅轻轻皱着眉头:“嗯……这个问题……我不知道。但我猜测不会。”
她言简意赅地对瑞秋说起她曾经因为意外得知的一些事情:她知道天外世界的存在,也知道十二泰坦知道天外的存在,知道那些只出现在了他们这些天外来客口中的词句,至少其中的一部分是知道的。只不过,像她这种难得从历史中获取到少许碎片的人,对此知道的也很有局限。
瑞秋:“那么,我这儿有个问题。在天外的世界,因为有很多不同的文明——就像是翁法罗斯这儿的城邦,只不过更多,间隔也更远,并且并非同出一源。这些文明运用截然不同的文字和语言,于是为了交流,一位天才发明了联觉信标,好让人们交流无障。”
“但是联觉信标有一个问题,它无法翻译先前没有被人运用过的语言,我先前便在那些纷争军团的身上看到了一些我并不能理解的词句。但是,翁法罗斯的通用语言,我和我的朋友们却都能在第一时间理解。”
“这其中的意味,我相信阿格莱雅小姐并非不能体会。”
阿格莱雅:“还有另外的物品——像是,我们的通讯石板,你们也有类似的东西,对吧?”
瑞秋:“对。这些一致让人很难相信翁法罗斯在过去从未与外界交流沟通过。我们在抵达翁法罗斯附近的时候,我们感觉到在翁法罗斯之外有一重混沌物质,将你们这个世界遮蔽起来——结合起先去钱我们说到的那些,我很难不怀疑这些都是人为的。”
阿格莱雅叹息:“是的,我理解。而且在翁法罗斯的创世预言中,最开头就曾经说过——火种来自天外。”
“我们的历史有些晦涩不明,诸位当前了解到的历史——同样也是我们所知道的历史,尤其是关于泰坦的部分,是经历过美化的,只不过如今的人也都不知道都有哪些部分被美化过。”
瑞秋:“我相信,如果能够解决这个问题,那么我们就能够更多地帮助到翁法罗斯——请相信,在这件事上,至少开拓的命途是专业的,他们、还有他们的前辈,都已经这么做过很多次了。”
缠绕在双方手指上的金丝到现在为止,始终纹丝不动。
阿格莱雅说:“我很难想象一群拥有如此古道热肠的好人——但我庆幸这世上真的有这样的人。”
但她的态度仍然冷冷的,半点都没有热络起来。
“我相信白厄,还有遐蝶他们都会很高兴的。另外……我记得你方才说的是,他们。”
啊,很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用词啊。
瑞秋心想。
毕竟她不是开拓的命途行者,也不是那种老好人,如果当时她所用的主语是“我们”,估计金丝还是会有一点颤动——瑞秋擅长面无表情地说一点并不真实的东西,但她又不是什么欺诈师,说谎就像是喝水,心电图没有半点意外的波动。
“对,因为我不是开拓的命途行者,而且我也不能算是什么随时愿意提供帮助的好人,阿格莱雅小姐,我是个外出实习的大学生,我最首要关心的,是我和我的同伴能否平安无事地回去,第二关心的,是我能否完成我的实习论文——嗯?金线颤抖了吗?那可能我人性还算是比较充沛,会更关心翁法罗斯的存亡,第三关心的才是我的实习论文吧。”
这一次,金线并未颤动。
瑞秋耸肩,摊手,她知道阿格莱雅能够感觉到。
她一开始还有点担心阿格莱雅可能会不理解实习和论文之类的词汇,但是片刻过后发现对方其实接受得相当好,瑞秋转念一想觉得也是:毕竟这儿也有一位泰坦象征的是理智,一般来讲这种神明都带着一点学术性,万一翁法罗斯这个地方就真的有一座城市,里头从上到下全都是学者,一天到晚除了读书就是读书呢。
“论文嘛,您知道的,一定会牵扯到一些需要思考的东西,所以——兴许从一个外界的人的视角,能够更好地从翁法罗斯的历史上获得一些线索。”
“我需要时间,我需要阅读你们现在所有的一切资料。”瑞秋对阿格莱雅说,系在她手指上头的金色丝线一动不动,“我至少能给你们提供一些全新的想法。”
“我知道,在这座城市里头,一定有一些普通人接触不到的文献材料,而我能不能看到这些资料,这取决于你们……”
瑞秋拖长了声音。
“或者干脆这么说吧,取决于你。”
她早就看出来了,阿格莱雅不一定是最能打的那一个,但一定是把整个奥赫玛管得服服帖帖的那一个,至少黄金裔那边就几乎“言必称阿格莱雅”,而黄金裔……哈,她到现在为止遇到的所有普通人在开口的时候都表现出了对于黄金裔的几乎狂热的喜爱。
或许还有不同的人吧,但哪怕只是一部分人有这样的态度,也已经很足够了。
“甚至于,其实我有一个不能算是好的选项——事实上,它非常、非常坏,但是我相信它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概率能够将翁法罗斯从当前的困境之中拯救出来,但代价是,你们的生活将会天翻地覆,确实能够活下去,但兴许会被当成……油橄榄?你们这儿有这种东西吗?被榨干所有的油滴,干巴巴地堆放在角落中,要成为最后燃尽自己的薪柴。”
她好整以暇,感受到从金线另一端传来的轻微的颤抖——很好的反应,虽然很小,但她确实感受到了,藏在阿格莱雅那张像是雕塑一样不会变化,像是永远都不会有情绪变动的面容之下,现在正有惊涛骇浪一般的情绪翻涌着。
或许是因为人人都有点劣根性,瑞秋在看到这一幕之后心情变得莫名很好。
她的声音又轻又快,像是那些振翅飞翔的、带着清晨轻柔的风一样滑过草地上那些嫩芽尖尖的蝴蝶——却又带着用尾巴尖卷起深色魔药的猫一样,亲热却多少沾点邪恶与怂恿:
“可以作为备选方案呢,阿格莱雅女士,虽然我个人并不建议这么做——相当、相当不建议。”
她截下了手指上连接着的金丝线,身体向前倾,动作相当得体地将这根丝线还到了阿格莱雅的掌心上。
这间浴室其实相当温暖,不停地从泉眼中涌出的温泉池水温度不很低,要高于皮肤的温度少许,而阿格莱雅在先前将金线递给瑞秋的时候,瑞秋也感觉到了她手指上的温度。
已经在室内湿热的蒸汽,以及池水带给全身的温暖影响下变得比起正常情况来略微发热的手指。
但是现在,她的掌心温度却又显得稍微有点儿发凉了。
瑞秋低着头,看到对方那双眸光弥散的眼睛——这种眼睛是看不到情绪的,毕竟从一开始这双眼睛就失去了表达的能力。
她注视着这双眼睛,说:“您可以慢慢考虑,没关系,我就先走了,您还有什么想要问我的话——欢迎随时来找我,我很期待尽早下次遇见您,更期待您能为我带来足够多的文献资料。或者干脆是什么藏书室禁书区的钥匙,总之,如此之类的东西,有多少都好。”
*
瑞秋将发生在上层相对私人的温泉池子中的事情简单讲给了外头等候着的三位听。
她顺便在几个人的小群里分享了一则她在上下楼的时候顺手编撰的故事,是关于他们可以在翁法罗斯讲述的,在他们来到奥赫玛之前的故事。
“我从阿格莱雅那边获得了几个早就已经消失在了地图上的城邦的名字,我们可以宣称自己是从这些城市中走出来的——残存的、曾经不愿意搬走的遗民的后代,同样是黄金裔,所以天赋异禀什么的。”
“如果到时候有人问你们分别付出了什么代价,就是那个,除了白厄之外所有黄金裔都会有的缺陷,某种意义上可以算是获得能力之外的代价。丹恒,麻烦你把龙角露出来一点,或者干脆是鳞片,你可以说是畸变;星……额,你就说你的心脏生长得异乎常人,如果你真的死了,你就会原地爆炸然后毁灭小半个奥赫玛,反正星核确实有这么危险。”
她看向星期日,星期日说:“不管是天环还是耳羽,在此地都已经足够特别。”
瑞秋满意地点头:“嗯嗯,就是这样,但我没想好我应该是什么……算了,如果他们问起来,我就说我的脑袋里永远在播放着乐曲,我这辈子注定得不到片刻真正的安宁,哪怕我已经习惯了——听起来怎么样?”
星:“超酷的。”/星期日:“或许可以没那么严重……现在这样,或许听起来会让一些情感丰富的人产生过分强烈的感情。”
两个人几乎是在同时开口,意思却截然相反,瑞秋“额”了一声,看看丹恒,感觉丹恒好像不怎么愿意站出来说话(他正在看着发过去的那段身世简编,因为其中必要的一些狗血冲突而皱着眉头)。
瑞秋:“算了,睡觉的时候就别听歌了,否则总感觉怪怪的,不像是能平安活到长大的人。”
她没有在这个场合下说出自己的那个有百分之九十概率拯救翁法罗斯,但有一定概率拯救了还不如不拯救的办法。
丹恒背熟了所有全新设定,看着星不像是能够在短时间内背清楚的样子,只能叹了口气,带着她去找此刻正在云石集市等着他们的白厄。
严格来说,瑞秋觉得自己和星期日大概不在被邀请之列,哪怕白厄一定不会不欢迎额外的客人——他对外表现出的性格可谓是阳光开朗、正到发邪,这种人和星期日的相似之处相当少,几乎可以说是凤毛麟角,但有一点却是肯定的。
他们这两款都不会擅长拒绝别人。
不过,瑞秋现在并没有太多的逛一逛这座始终位于光明之中的城市的想法,因为先前已经和她加上了联系方式的阿格莱雅已经将自己惊涛骇浪的心情相对平复了下来,并且发来了一条消息:
她将会给予瑞秋(以及她的同伴)随意进入翁法罗斯每一处藏书馆的资格,以及报销所有书籍购买的经费。
另外,她说她现在暂时还不想听那条有着百分之九十概率拯救这个世界的办法:她相信瑞秋的判断,更打算将这条看起来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保底的计划留到最后实行。
倘若,到了最艰难危险的时刻。
于是瑞秋第一时间就扎进了云石天宫边上的藏书馆。这个藏书馆真的很大,书籍很多,基本上都是卷轴的形式,还有一部分是石板、少数是圆形的陶片,阅读起来难度很大。
瑞秋估计阿格莱雅会给他们准备上一名擅长古代语言的人做为专用的翻译,如果她不提供的话,她也会主动提及的。
在单独的一间隔音效果很好的房间里,瑞秋靠在了一张还算是宽敞的躺椅上,双手朝着天花板举起,托着一张拉开的卷轴,这张卷轴是比较基础的《翁法罗斯神谱及神话全鉴》,上面还模模糊糊地有着类似于教科书一样的印记。
这些东西不需要考试,但倘若了解得不够透彻,很有可能会错失一线生机,所以瑞秋看得非常仔细,将每一位泰坦的名字,以及他们对应的权柄、尊号……等等,都在心里念诵过去。
星期日掏出一支笔,将羊皮纸贴在平整的墙面上。
他们并不是第一次合作思维导图了,虽然先前总共也就合作过一次,而且还不是从头到尾,而是在互相对了对答案之后继续的。
不过这并不妨碍在相似到了几乎可以说是相同的思维之下,这张思维导图的最开始架构很快搭建了起来:
十二个泰坦,他们的权柄,对面则是在外部世界那些已知的星神们。
众所周知:泰坦的火种来自天外。
那么,这些力量所立足的根本必然还是要归到命途中去。
瑞秋:“岁月泰坦欧洛尼斯,这个很明显,一定是记忆,而且比较纯粹的记忆影响;还有那个……瑟希斯,这个铁智识。”
她从床上坐起来:“但是翁法罗斯严格来说只被三重命途影响缠绕,所以这些泰坦的能力来源,大概率、大多数应该都不是星神本尊的瞥视。”
“如果力量位格足够高的话,智识与记忆,这两种命途中随便一种都能够模拟、或者挪用其他命途的力量。”
星期日将大地泰坦直接地与存护以及丰饶命途连接在了一起。
沉默无声的保护,外加上多产,这一点不能更明显了。
“另外,全知的刻法勒,祂不太好说,但行为确实也比较存护了。”
瑞秋:“对,没错,这两个可以先行标记上——哦,说到存护。”
她停顿了一下。
星期日就问:“是你的那个百分之九十成功率的救世计划么?倘若与存护相关,我只能想到公司。筑墙者在这件事中能起到的用处不大,至于说其他的存护派系,他们的力量不够强大。三位令使,也就只剩下公司了。”
毕竟在翁法罗斯,也没什么机会提到星神,瑞秋突然有这样的反应,虽然也有可能是在来到翁法罗斯之前遇到的事情,不过概率不大。
多半还是和救世计划有关。
公司明面上只承认自己这边有两位令使,但是脑子正常点的人都不会信这种宣言中的半个字。
别的不说。
公司的那两位创始人,路易斯·弗莱明还有东方启行,这两位倘若不是令使,假面愚者都要直呼太欢愉了。
这两位可还都没死呢。
瑞秋:“没错,你是不是也想到了?我的办法,其实是不顾一切地联系外界,把消息发送给市场开拓部的奥斯瓦尔多·施耐德,我听说他曾经是无名客,想来应该也能有办法跟过来,天塌下来有高个儿顶着,公司出手的话,我们的压力就会小上很多。而且,也不用太担心翁法罗斯的未来,毕竟还有战略投资部和市场开拓部抢生意呢,内斗可以是翁法罗斯的生机所在。”
“我有一定的把握联系上外界,有几首歌的歌词里头带着‘心连心’这样的词汇,但是我觉得现在还没有到用上这些歌的时候。按照黑天鹅的说法,浮黎对我的重视在于有一些只有我知道的歌曲,这些对于记忆来说算是很有意义的收藏——那么,我大胆猜测在我第一次运用这些歌曲的时候,能够从中获得的力量会更多些。”
“我记得的歌曲没有很多,所以,最好还是节省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