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她对你的包庇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自己最好不要被模因病毒感染;但是现在既然事情已经发生,那么这一段枝节横生的故事,也不失为一场绝妙的电影开头。

    ——题记。(作者:芮克先生)

    半个月之前,芮克将一些随手拍摄的镜头收集起来,进行整理。

    芮克是一个对自己有着很高要求标准的导演,因此,他经常会从这些在其他导演看起来是废镜头的素材中,寻觅一些可能蕴藏着素材的线索蛛丝马迹。

    一个优秀的导演,应当意识到没有任何一个镜头是完全没有任何价值的——就像是一位优秀的工匠应该认识到,这个世界上实际并不存在任何不可能的零件。

    只要拥有充足的技术,一切都可以变废为宝。

    他非常惊喜地发现了一些指向某个光是听起来就让人兴奋的信息。

    这可真的是蛛丝马迹啊——非常微小的一些迹象,被抹除得非常好,寻常人根本不会有机会觉察到这些痕迹的存在。

    倘若他不是忆者,他也一定无法那么准确地意识到这里藏着一条新电影的灵感。

    ——原始博士。

    这位智使的令使漫步繁星,也同样在他的胶卷中留下了痕迹,芮克没有半点犹豫,当即就决定要沿着这条痕迹追寻下去。

    他的手段与一位令使相比确实要差了太多了,当芮克被发现的时候,他的心里非常冷静——当他选择成为流光忆庭的忆者、当他选择用电影的方式来表现自己对于记忆的认知、当他在意识到这是原始博士留下的痕迹,却又追上去的时候——芮克就已经做好了今天这个准备。

    他有可能会死。

    模因病毒,很致命的东西,来吧,芮克心想,反正他已经将自己拍摄下来的东西完成了备份,如果他死亡,这些东西会直接被上传到流光忆庭的几位关系还算不错的同事手里。

    他们会知道要到何处去寻找需要这些信息的人——巡海游侠们,芮克也认识那么一两个巡海游侠,忆者们行走在世界的各个角落,他知道外头流传的所谓“巡海游侠都已经变成了猴子,正在某个不知名的山谷中抓着藤蔓荡着秋千、拿着香蕉互相吼叫”这样的说法就是完全的谣言。

    不过,兴许是那位博士的傲慢吧,就像是他若即若离忽快忽慢地吊着那些巡海游侠,他同样没有亲自对着自己出手——几个研究猿接管了他,而他们看起来并没有打算直接送他去死后的世界。

    他被注入了模因病毒,没有彻底激活的那种,芮克发现这几只研究猿打算将自己物尽其用,放到匹诺康尼这个充满忆质的世界去,做为他们完成课题过程中的材料。

    哈,他原本都已经做好去死的准备了,但现在看来,他还有着相当多自救的机会啊!

    芮克于是欣然接受了这些研究猿们的提议,伪装出了自己好像是多么的贪生怕死的表象——他帮着一只研究猿逃过了家族的检查,将他带进了匹诺康尼,还给另一只研究猿指了通往流梦礁的路线,甚至还自告奋勇地对那个始终负责盯着自己的那个二级研究员说:

    “既然现在匹诺康尼正在流行以猴子为主角的ip,或许我这个导演可以加入电影的拍摄项目推动。你知道匹诺康尼人有多么喜欢电影,传播效果会更好的。”

    那只二级研究猿被他说服了,于是,他就出现在了这儿的片场。

    他不能对家族的成员说明自己的情况,模因病毒被藏在他的身体里面,激活了一小部分,如果他做出任何“不对”的行为,盯着他的那个研究猿就一定能够在第一时间彻底激活病毒,那时候他就会彻底死在自己的鲁莽之下,甚至还成为一个传染源。

    但是,他在片场看到了个让他眼前一亮的人。

    原来,这份ip的推出者是她啊。

    哪怕对方的名字才刚刚出现在流光忆庭众人的认知中,甚至第一次出现距离现在也没有超过两个月,但这确实是个振聋发聩的名字啊!

    原因无他:这位可是浮黎都在关注的人。

    如果将记忆星神浮黎视作牙仙的话,那么这些流光忆庭中的忆者们,就是牙仙手下的小精灵,成天辛辛勤勤地为祂采集记忆的同时,也是浮黎的狂热粉丝。

    浮黎的动向,就算是流光忆庭内部的热搜风向标了,浮黎朝着一个人看了一眼,甚至是眼巴巴地等着这一眼,甚至给了他们一些要不是当前时候不对,他都想给对面发个令使的资格过去——这么个事情就很让忆者们感兴趣了。

    随后,黑天鹅因为觉得反正也瞒不住这群上天入地收集消息第一名的同事们了,于是干脆利落地将瑞秋身上确实有点特殊,反正浮黎看上她了是有原因的这么个事和他们说了说。

    ——特殊的记忆命途行者,擅长唱歌,一定要相信她的歌里面蕴藏着强大的力量,不要对她不客气,因为如果你对她不客气她一定也会对你不客气回来……

    前车之鉴啊前车之鉴,现在那些忆者们还能在黑天鹅身上闻到一点似有若无的鸢尾花香气呢,这是真的从同事身上汲取经验教训了。

    因此,这些信息集合在一起,给了芮克自己现在就能够逃出生天的信心。

    什么模因病毒,什么睡蕉小猴,或许都不会再作数了——试一下!现在就试试!

    芮克承认,自己这么做确实有赌的成分,但是他自信自己成功的概率非常高,所以,他直接引导着话题朝着让对方唱歌上过去了——比他意料中的更加顺利。

    模因病毒顺利被粉碎,剩下的就只有他,这个重新变得生龙活虎起来,可以加大力度地为了自己的电影美学奉献终生的导演。

    “如果一个人即将被无声无息地拖入深海溺亡,那么最好的自救办法是什么?——那就是拽住别人的脚脖子,将他们也往海里拽,让其他人发出的挣扎声被有能力的人听到。”

    芮克的笑容此时已经显得略有一些猖狂了。

    “完美的转折,干脆利索、不拖泥带水;你同样是一位优秀的演员,瑞秋小姐,在没有剧本的情况下,你始终都表现得格外出色——你是我见过的,最完美的演员之一。”

    瑞秋没想到自己会面对上这样的夸赞,她甚至在内心深处感觉到了一点点的不好意思——但是,瑞秋觉得,平心而论她确实值得这样的夸赞,她干得可好了。

    如果没有她,这位芮克先生就真的要栽了,虽然按照他那股生机勃勃积极自救的态度,最后应该也还是能够安然无恙吧……不过肯定要多费上很多事。

    “我原本打算将这部片子起一个以救援为核心的标题的,不过现在,它可能会变得更具有商业价值一点。”

    “此时,如果按照影片中的情绪线来判定的话,最低谷的那个点位已经越过,接下来,应该是一场煊赫的热闹了!”

    瑞秋觉得芮克已经燃起来了,但是她自己并不是那么想要燃起来,至少现在不要,于是她有点敷衍地点点头:“嗯,好的,那您的意见是?”

    芮克:“暂作等待。我怀疑那只二等研究猿在意识到他无法操控我的时候就已经逃跑了,所以,现在可以等待对方漏出马脚——反正,他们研究了多年的模因病毒,暂时还必须依托在睡蕉小猴上才能够进行传播,或许是因为原始博士将这种病毒给予出去的时候用的是猿猴做为载体吧……也许,我不清楚。不过他们一定弄出来其他的载体,这一点,请你放心。”

    瑞秋确实放心了很多,尤其是当她在刚刚过去的那几十秒的时间里想清楚了另一件事:

    “大约一个星期之前,你是不是在一处原始梦境中留下了一个画框?”

    芮克:“是啊,那是我进入匹诺康尼的方式,毕竟我要带着一只研究猿进入这里,所以确实算是偷渡——不过我也有家族认可的入境手续,所以,瑞秋小姐,这应该不算是犯法。”

    瑞秋:“没什么,我捡到了那张画框,仅此而已。说实话,如果没有那副画框,兴许我现在也还不知道睡蕉小猴的存在,就更别说见到你了。”

    “那还真是巧啊,”芮克耸耸肩,他肩膀上的副导演跟着他肩膀的动作上下颠簸,随后发出了一声听起来并不那么愉快的“呱”声。

    “看来积极自救是真的很有用——说起来,瑞秋小姐,非常冒昧地问一下,如果我今夜找不到住处……”

    觊觎她家的人真多啊。

    瑞秋冷着脸拒绝:“不可以。”

    芮克的声线中充满着弯弯绕,那种像是魅魔尾巴一样的钩子,上扬、下滑——谁都不知道他的下一个音节会是轻是重:“别着急拒绝,我听黑天鹅说起过了——不花钱当然是不行的,但如果我给钱呢?我并不缺金钱,也不像是黑天鹅那样喜欢拿人寻开心,我只是想要寻找一些音乐的灵感,你知道的,做为一位导演,不管是画面、运镜还是音乐,我都需要大量的灵感。”

    瑞秋想明白了:这些忆者一个个的都是冲着薅她羊毛来的吧?说是模因病毒对忆者相当致命,但实际上解决了危机之后就开始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

    她犹豫了一下:“给多少?”

    和黑天鹅还不太一样,芮克属于是那种知名导演,绝对不缺钱,一旦开机拍电影还会有很多投资者凑上来想要给他花钱都不一定能被他看上的大导,在演艺圈里头赚的不一定有知更鸟那么多,但也绝对不会少。

    芮克:“让我来报价吗?嗯……其实我想让你随便开,毕竟灵感是无价的,但是,一百万信用点,怎么样?”

    瑞秋知道,这是个甚至能够让她那来自星穹列车的“老朋友”都感到心动的钱——一百万信用点,对于很多有钱人来说这或许不意味着什么,但是按照星的话说,这对于那位至今仍然躲着她的星核猎手少女流萤来说,意味着她能拿出来的零花钱的五十倍。

    五十倍!能让她吃上多少个橡木蛋糕卷(虽然瑞秋一直非常质疑,能吃几百个橡木蛋糕卷的人得是什么神仙,对方的嗓子起码也得是整整挤了一管润滑剂进去的那种)!

    总之,瑞秋被说服了,她心动得彻彻底底,点了点头,答应下来:“可以,但是,只有一晚。”

    芮克同意得相当痛快:“倘若这是一个月的价格,我都不会好意思说出口的。要知道,对于忆者们来说,你现在算是无价的珍宝。”

    这话黑天鹅也说过,瑞秋怀疑自己见多了忆者之后会逐渐免疫这句话,她叹了口气:“你想要了解哪方面的音乐呢?我想我们或许可以在走回去的路上聊一聊,虽然……我还能记得的音乐其实也没有你们想象中的那么多。”

    芮克当然可以在匹诺康尼做到神出鬼没,不过正如他以及其他忆者们表现出来的那样,他们本质上想要获得的是和瑞秋聊天的时间,从她那边获得一些更为珍贵的记忆。

    这就像是有些人养马(当然,不是生物圈意义上的那个马),为了购买想要的奢侈品包包,需要前期先行完成配货,甚至配货的价格需要是奢侈品包本身价格的好几倍,因为他们觉得自己愿意为了这个包浮出这么多的价值。

    现在,这些忆者们为的全然不是别的什么东西,就只是瑞秋的记忆罢了。

    芮克:“乐意奉陪。”

    瑞秋在大街上的时候还是非常在意形象的,尤其是当她还没有遇到什么穷凶极恶之人的时候——一些好听的歌曲也就算了,一些让芮克更感兴趣的歌曲其实是非常凶残的……而大街上的绝大多数人以及瑞秋本人,都觉得自己罪不至此。

    因此,她倒也没有怎么唱歌,而是在路上给芮克讲了讲她上辈子最喜欢的电影。

    做为一个审美略带传统、会抱着一部白月光电影翻过来覆过去地看到人,瑞秋对于自己最喜欢的那些电影如数家珍,虽然受限于梦境中的手段以及道旁的别人,于是没办法和真正的忆者们那样在不打扰到其他人的情况下将自己的记忆抽取出来进行过投影,但是已经在很专业的方面与芮克有了相当热切的交流。

    “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我想把《指环王》系列导出来,它真的是一部超优秀的作品。我记得原著作者本人是反战的,所以,我想,如果会有收益产生的话,用在为那些遭遇了反物质军团、虫群以及丰饶民、被破坏需要重建的文明身上,原著作者应该会很高兴的。”

    其实比起她上辈子的世界,瑞秋更看好这些电影在当下这个世界的流行——原因无他,单纯是因为这个世界更为发达,有更多的人口,相对小众或者看起来好像已经不那么符合时代的口味也能够在一群人齐心协力的推荐之下来到视频网站的首页,随后用自己精良的制作技术,以及经历过时代考验的故事情节、拍摄手法折服其他观众。

    瑞秋说着,转头就走进了街边的一家甜品店。

    “稍等我一下,芮克先生,我去买点东西——或者你打算一起看看吗?这家的甜品真的很棒,而且在梦境中也吃不胖。”

    或者说,不管在什么地方,只要忆者们不想,他们就可以“摄入”象征着美味的信息,而完全不将“胖了”的这个信息表现在自己的身体上。

    芮克挑眉:“甜食?”

    瑞秋:“是啊,甜食,我看着不像是爱吃甜食的人吗?”

    下班回家的路上买点甜品难道有问题吗?都已经经过了一整个白天的时间了,被这个社会磨锉得够厉害了,人应该找点东西来娱乐自己。

    尤其是,家里还有四只嗷嗷待哺的旧梦的回声,瑞秋觉得自己就像是在外狩猎的鸟妈妈,带着猎物会到家里,扑腾着翅膀将所有的食物喂给小鸟宝宝。

    真的,挺像那么一回事的,尤其是旧梦的回声们都有翅膀,而她在网络上的ID确实是“瑞秋啾啾啾”,也和鸟有那么一点点的关联。

    芮克看她往篮子里放了一罐玻璃瓶装的提拉米苏,以及一整盒的蛋挞:“至少不是会摄入那么多甜品的人。”

    瑞秋:“也不是我一个人啊。”

    她于是又往篮子里头放了一包蜂蜜小蛋糕,这种小蛋糕以制作的时候加了足量的蛋、黄油、牛奶以及蜂蜜,将成本价格刷得很高而著称,是不用添加任何馅料或者酱料都会很好吃的一种小东西。

    她记得知更鸟曾经在一次的采访中被问起最近最想做的叛经离道的事情是什么——知更鸟沉吟片刻之后,笑着抬起头,告诉导播这一段不要给她的经纪人知道(当然,谁都知道这是在开玩笑),随后很坦然地说:“乔装回匹诺康尼,谁都不告诉,找一家面包店买一袋蜂蜜小蛋糕,然后一个人坐在蓝调的时刻的海边,把这袋蜂蜜小蛋糕统统吃掉。”

    知更鸟爱吃蜂蜜小蛋糕,知更鸟爱吃甜食而星期日也爱吃甜食,这对双子兄妹的口味差不多,那么可以合理地推导出星期日还有旧梦的回声们也喜欢吃蜂蜜小蛋糕。

    瑞秋觉得自己的逻辑无懈可击。

    “哦对,我还没有提醒您呢,导演先生,如果在我家里看到了什么,请不要紧张也不要担心,只是一些……嗯,艺术品。”

    这家饼屋里的人还是太多了点,瑞秋不得不在说话的时候更小心一些。

    “我很喜欢那些艺术品,所以我希望您不要对他们有什么……意见。”

    芮克挑眉:“我尊重每一种艺术,只要他们确实是艺术。”

    不过他下一句就软了下来:“我相信您的艺术审美与眼光,小姐。”

    瑞秋满意地小幅度颔首:“嗯,感谢您的体谅,芮克先生。”

    *

    瑞秋觉得星期日应当是没有做好会突然又陌生人登门的准备——虽然这个陌生人严格来说也不能算是完全的陌生,好歹他们见过他创造出来的画框,甚至那画框都不能算是完全的空降,因为之前黑天鹅曾经在不经意的言语中铺垫过这位芮克先生的出场。

    因此她买了那么多的蛋挞,一盒,足足有六个,是出于一种在略微心虚的状态下,以想要赔罪的心理而做出的补偿动作。

    尤其是,当她站在门口,掏出那把完全没有意义,就是为了仿古和格调的大号黄铜钥匙的时候——瑞秋一边将钥匙插进锁孔里,一边心想,星期日其实是不会在意这些的吧?但是正因为他不会在意,所以她才会更加愧疚……旁人的好脾气总能像是一面镜子一样映照出自己身上的问题。

    就比如这一次有些自作主张的行为。

    她推开门,在门内看到了一只在听到钥匙和锁孔碰撞发出的声音后就直奔着门口而来的金色小天使。

    瑞秋辨认了片刻,尝试着根据他们脑袋后面光环上小小的不同,比如说高低、明暗亮度上极其微小的差异分辨出自己面前这个到底是哪一只……

    “额,是利弗吗?”

    瑞秋不太确定地问。

    说来也是惭愧,都过了那么长时间了,差不多也该有两个星期,她竟然还没能将这些旧梦的回声们一一辨认出来……但是瑞秋觉得这也不能完全怪她,谁叫每天回家的时候迎接她的都是不同的小精灵。

    它们又不怕她,轮流着来,欢迎的动作也都是一样的上下轻轻慢慢地晃悠,顶多是在原地转上个一圈两圈,发出欢快的音调。

    金色的小精灵当即用两条长长的翅膀叉腰着挺起胸来,愤怒地表示着它对瑞秋居然没有认出自己来的怨气。

    它还用自己圆溜溜的脑袋在瑞秋的腰上顶了一下,没多少力气,但是对于一个以小时候的星期日为模板原型而被创造,性格和他小时候一模一样的小精灵来说,能够让它做出这样失礼的动作,其实已经足够说明瑞秋做得到底有多么过分。

    瑞秋举起双手:“对不起,对不起,亲爱的——是我的错。那你是维克森,对吗?”

    这下,这只旧梦的回声彻底转过身去,速度飞快地朝着星期日的房间飘去,瑞秋于是知道自己又一次猜错了。

    天晓得要怎么样哄它,才能让它不要再生她的气了……一整个蛋挞怕是有点不太够,多分一个蜂蜜小蛋糕也很不现实。

    天啊,她该不会要把给自己买的那一罐提拉米苏献祭出去吧?

    ……嗯,但是,这好像也确实是她应得的。

    她愁眉苦脸地走进了屋子,对跟在自己身后的芮克说“请进”,随后关上了门。

    再一转头,她和正在给一盆雏菊修剪叶片的星期日对上目光,星期日竟然没有在第一时间问她身后跟着的野男人是哪一位,而是问:

    “郝乐迪没被你认出来吗?”

    哦……原来是郝乐迪,她原本还想要再猜猜看是不是菲斯特的来着,没想到正确率已经提高到了百分之五十的情况下她竟然最终也还是没能猜对,一时间甚至有些感激郝乐迪转身离开得足够早,还没有被她彻底伤透心。

    瑞秋:“我错了。”

    她将甜品袋子放在一旁的桌面上,对星期日以及剩下三只还没有因为被伤透了心而转身离去的旧梦的回声介绍了芮克,以及他是因为什么原因出现在这里的。

    旧梦的回声们一个个性格都有着不算小的差别,瑞秋记得利弗是胆子最大的那个,也是先前那第一个敢于和眠眠这只长相凶神恶煞的忆域迷因一起出去散步的小精灵。

    所以,在星期日和芮克短暂握手,芮克意味不明(至少是对星期日来说的)地笑了笑,对他说“很高兴认识您,艺术品先生”后,最先试探着往芮克那边去的旧梦的回声……瑞秋觉得是利弗。

    她和另外两只旧梦的回声们站在一起,小声问一旁的星期日:“我猜对了吗?”

    “是它。你猜对了。”

    星期日肯定道。

    “利弗确实是胆子最大的,它甚至敢趁着其他人都在睡觉的时候偷偷爬起来,去储藏柜里偷糖吃。”

    瑞秋大惊失色:“啊?什么时候的事?”

    星期日:“今天,我们在学校的时候。它们有午睡的习惯,因为我小时候有这个习惯,它没有睡,趁着其他人都在休息,偷偷摸摸爬起来偷吃了糖,如果不是我回来后发现了柜子里的糖纸,或许就被它蒙混过去了。”

    哦……可爱的宝宝偷吃了糖但是笨笨地忘了要把糖纸毁尸灭迹,瑞秋听得心脏一阵又一阵地发软:“但是,在梦境里多吃点糖也无所谓吧?”

    哪怕是在梦境之外,这些能量体的小精灵多吃糖了又何妨,既不会三高也不会皮肤糖化,它们是最棒的糖果品鉴圣体。

    星期日:“是啊……是啊,没错,所以并不是为了糖。当你想要给它提供无限糖果供应的时候,它就会觉得没意思了,它享受的是去偷糖果的刺激——抱歉,利弗代表的是我幼年最顽皮的时候,让你见笑了。”

    她完全不在意……

    瑞秋心想,因为这简直就可爱炸了。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芮克的肩膀上已经坐着一左一右两只旧梦的回声了,而第三只,也就是利弗正在抱着他的脑袋往他的头顶上爬。

    那位优雅的副导演十分客气地给与她并排坐着的那只金色小精灵让出了一半的空位。

    “你们家里氛围真好。”芮克感叹道,“倘若我在此处拍摄一幕家庭喜剧,我想或许我都用不着说出一次ng,可以从头一镜到底。”

    他的语气有些感慨,瑞秋能够理解。

    每一位导演都有一个一镜到底的梦想,长台词、移步换景,考验演员功底的时候到了。

    “那的确。”她颇为自豪地说,“我们相处得很好。”

    下一秒,她匆匆忙忙地打甜品袋子里头拿出了那罐本应该属于她的提拉米苏,又抓了一枚勺子:“但是现在……我得去弥补一下我做的坏事,可怜的郝乐迪,它一定伤透了心。”

    瑞秋快速跑上了楼。

    芮克看着她的背影,语气带笑地对星期日说:“艺术品先生,您与瑞秋小姐的关系远比我想象中的要好——不过,您确实拥有高尚的灵魂,我完全理解她如今的态度。”

    星期日礼貌客气:“多谢。但是,艺术品先生是……?”

    芮克露出非常夸张的失望表情:“我还以为这是你们约定的暗号呢,原来不是。那好吧,这个词算是她对你的维护,怎么样,对这个回答还算满意吗?”

    *

    瑞秋花了一会儿功夫才哄好了名为郝乐迪的金色小精灵。

    她倒是也没有用掉全部的提拉米苏,这只旧梦的回声吃掉了她大概三分之一的提拉米苏,当瑞秋心痛地继续舀起一勺对着被自己伤害到千疮百孔的心喂过去的时候,郝乐迪转过身来对着她,用宽幅大翅膀示意她自己吃。

    它的声音也变得不再幽怨哀伤。

    瑞秋于是顺水推舟地吃掉了这一勺提拉米苏,随后握着罐子牵着小精灵从楼上宛如回归的王者一般走下。

    道歉大胜利,好耶!

    *

    恰丽卡,折纸大学烹饪社社长,皮皮西人中格外社恐的一款少女,筑梦学院老学姐。

    做为一个和校园之外的那些风生水起没什么关系的人,恰丽卡的人生始终出于一个非常稳定的状态

    她每天都会担心自己的学分,毕竟当年也不知道是谁哪根筋搭错了把她分到了筑梦学院来,她在自己身上看不到半点筑梦方面的天赋,天天都担心自己无法及时毕业;

    而在另一方面,她又在自己最喜欢的烹饪这件事上有着相当大的兴趣和自信,要是……要是折纸大学有烹饪学院就好了,她一定不会和现在这样迫切地需要学分的……

    唉。

    人生啊。

    不过今天的恰丽卡没有在这两种相对极端的心情里头来回切换,因为,最近她也去追了一把风尚……!

    《西游记》、《西游记》……要是她也能有大圣那样勇敢就好了,就算不能强大到抡起铁棍把学校给砸了……

    哪怕只是在脑子里想一想把学校给砸了这件事,恰丽卡都有些害怕,她打了个哆嗦,把这个想法按了下去。

    总之,如果她有这么勇敢的话,应该就能够鼓起勇气走到校长办公室申请换个学院……或者干脆退学重新考一所适合自己的大学吧?

    唉,果然她还是没法做到那么勇敢,恰丽卡放下书包,从和她半个人那么大的书包里面掏出了一个长方形的盒子。

    盒子的外包装还算精美,表面的颜色印得相当霸气,是黑金,其中点缀着不算多的红色——如果让恰丽卡的朋友们来说的话,他们大概都会笑着表示:“社长,这种配色也和你这款超软甜妹太不搭啦。”

    恰丽卡拆开了盒子,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抽出固定在一块海绵上的手办。

    手办不算特别精致,面部某些五官细节处有着颇为明显的扭曲,而且有些地方的颜色也不是很准……不过笼统一点来看的话,还是很能够看出来这就是大圣的。

    这是恰丽卡用自己下一周的烘培原料费买的《西游记》主角的手办。

    伟大的、敢于反抗的、乾坤四海第一妖的大圣,他想要长生就去寻找长生,想要成仙就自己去争取,他什么都不害怕,什么都杀不死他,是她恰丽卡羡慕,并且想要成为的那种存在。

    “大圣啊大圣……”恰丽卡踮起脚尖,将这个手办放在了家里最高位置的柜子上——对于皮皮西人来说,他们生活中的高位家具真的很少,她感觉这么放了就算是让大圣在云端一览众山小。

    随后,她站在这个柜子前面,虔诚地双手合十起来,祈祷道:“请您给予我勇气吧,嗯,也不要很多……一点点就可以了。至少、至少明天的课堂上头,我总得举个手吧,再不回答问题的话,这段时间的平时分就又加不上去了……”

    如果平时分加不上去,那么期中考试和期末考试就需要考出更高的分数,但是她又很不擅长这些考试,其他学生通宵一晚上能及格,但是她提前半个月开始学,最后也就只能在群里央求老师捞捞救救plz。

    痛苦开始了循环。

    恰丽卡虔诚地祈祷着,然后她就转头去做今天的晚饭了。

    她虽然是皮皮西人,家里父母都是匹诺康尼人,但是父母更喜欢在黄金的时刻赚钱或者享受生活,恰丽卡是一个人独居。

    晚饭吃什么呢……好像还有一块鱼排,拿出来煎掉吧,加一点点盐,一点点黑胡椒调味就很棒了,至于说蔬菜,嗯,先去看看有什么好了。

    恰丽卡并没有注意到,或者说她压根就没有仔细去看。

    那被她带回来的手办的底座上头,刻着一枚香蕉的印记。

    恰丽卡复习到了很晚。

    她的脑子在筑梦这一方面是七窍开了六窍——一窍不通的水平,哪怕已经很努力地在啃着教材,还是有很多地方没有想明白。

    她带着对明天的抗拒,以及更多的对于学分的那种敬畏却不敢伸手去触碰到心情把自己按进了梦泡里面。

    而哪怕是在梦泡之中,她也依旧不怎么……放松,眉心处仍然是皱着的,像是随时都有可能因为噩梦的内容而猛地从梦泡中跳出来。

    梦泡里头,温柔的大姐姐正在安慰着恰丽卡:“恰丽卡同学,你不需要为你的学习成绩担忧不是吗?你的父母在看到你的成绩之后会意识到你不是这块料,然后同意你去上烹饪学校的,你一定可以——以以以以以……”

    她的面容突然卡死了起来,不仅声音表现的像是一台卡死的机器(如果此时瑞秋在这里的话,她一定会首先将自己的目光投向星期日,其实在给星期日上课的那段时间里,她在私下悄悄给星期日起了个绰号叫bug大王,但是因为过于不敬,所以她一直甚至都不怎么在心里提及),甚至整个人以及她所代表的画面都变得模糊起来。

    长长的带色光条横向地模糊了恰丽卡面前的景象,如同老旧的播放设备中经常会出现的那些问题一样,她在过分绚烂的颜色中不得不闭上眼睛,感觉到强光消退而睁开眼睛之后,看到的就是完全不一样的景象了。

    她身边是一片空中花园,花园的正中央有一座雕像,雕像……雕像看着怎么那么像是一只猴子?难道是大圣吗?恰丽卡睁大了眼睛。

    下一秒,她看到真的猴子朝着自己跳了过来,这些猴子看着……有点不太聪明,但是他们也很平静,一点都没有要攻击她的意思,而当猴子靠近上来之后,它们开始对她叫:

    “蕉蕉……蕉蕉……”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猴子?为什么她会被猴子围起来?恰丽卡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双手,令她稍微放心的是,她没有在自己的手上看到棕色的绒毛,好歹现在的她还不是一只猴子。

    所以,这是发生了什么?

    这里是……花果山吗?

    不对,花果山不长这样,而且这里分明就是匹诺康尼吧?

    恰丽卡观察着四周,她完全想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她先前在去做晚饭之前的那个祈祷动作还是让她联想到了这会不会是来自大圣的照拂。

    虽然恰丽卡很不想承认大圣以及他手下的猴子竟然会长着这样一副……一副……有点“过于智慧”了的样子,但是,兴许这只是一种入乡随俗呢?毕竟大圣本身的文化好像也是和仙舟联盟更贴近一点。

    于是,她尽量友好地尝试着回应了猴子的呼叫:“蕉……蕉蕉?”

    恰丽卡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叫些什么,她的确只是乱叫一气,但是这些猴子看起来都还挺高兴的……嗯,或许只要一直回应它们这个音节,它们就会表现得足够开心。

    而其中一只戴着酒瓶底一样厚的眼镜,有一种已经在折纸大学里头把自己浸泡、炮制了几十年的味道的猴子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根香蕉。

    是金黄色的那种香蕉,做为烹饪方面的小能手,恰丽卡在对于食材的了解方面还是相当出类拔萃的,她清楚地知道这是一种已经在梦境之外的世界里彻底灭绝的香蕉:黄金睡蕉。

    这种香蕉虽然因为一种病毒以及完全不健康的栽种方式而灭绝了,但是它的味道格外香甜,因此有很多它的拥趸在听说了匹诺康尼的梦境可以复现出已经消失了的口味之后,就纷纷聚集在了匹诺康尼。

    恰丽卡曾经尝过梦境里的黄金睡蕉,她觉得这种香蕉有一点点太过的甜了,所以她一向都更喜欢其他款式的香蕉烹饪出来的甜品。

    不过,现在的她毕竟是一款压力特别特别大的恰丽卡,所以,这种比较浓烈的甜味反而刺激了她的大脑,几乎是用强制的方式让她放松了下来,并且变得没有那么焦虑了。

    是猴子在为自己提供帮助吗?

    或许、或许真的是大圣?

    恰丽卡高兴起来,她怯生生地对递给自己黄金睡蕉的猴子说了声谢谢,随后再这座花园中一直待到了梦泡之外的脑中告诉她她需要快点起床否则就来不及赶早八了。

    恰丽卡依依不舍地从这座梦乐园中抽身。

    她一路跑着去了教室。

    上午的课程勉强是有惊无险地过去了——她看到了坐在前排的,已经向学院申请了提早上下一学年课程的瑞秋学妹,以及和她几乎是如影随形的万维克学妹。

    看她们的样子,就好像这门课是什么很好学的东西一样……恰丽卡露出了羡慕的神色,她什么时候才能和这两位学妹一样——不,不对,两位学妹是天才级别的学生,但是恰丽卡就只是……吊车尾的恰丽卡。

    恰丽卡有些混混沌沌地等到了下午的社团活动时间。

    今天的内容仍然是烹饪,但是恰丽卡却在某个瞬间心念突然一动,于是同食堂联系过后将原先定下的牧羊人派换成了一种香蕉料理。

    她今天……意外的很想要多吃点香蕉。

    也不知道是因为昨天的黄金睡蕉影响到了她,还是单纯只是上午的课把她给上累了,需要多补充一些糖分。

    倒是没有人对社长的改动有意见,反正这里除了少数几个来向她学习怎么烹饪的人之外,大多都是来蹭吃蹭喝的,恰丽卡倒是不介意,她还很喜欢看到别人因为自己提供的美食而露出高兴表情的样子。

    不过,她确实没有意料到烹饪社这种地方还会出现一位智械……嗯,真的,很难想象呢。

    但是不管怎么说,恰丽卡还是很欢迎的:“万维克小姐……你、你……嗯,下午好呀。”

    万维克脸上没有微笑,但是声音很温和,有笑意,甚至能够隐约从中听到太阳一样的温柔感:“下午好,恰丽卡学姐。”

    恰丽卡被这样温柔的声音鼓励到了,她于是将自己的好奇从口中抒发:“万维克小姐,你为什么要来烹饪社呀?并、并不是不欢迎你的意思,但是,我确实不知道要怎么做智械爱吃的料理……”

    “万维克小姐”摇头:“不是的,我想学的不是智械料理,就是普通的料理——因为并不是为了做给我自己吃的,你知道瑞秋吗?我打算学着做些菜,让她尝尝看……嗯。”

    瑞秋自己是不怎么会做饭的,换句话说,饿不死就行的水平,但是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她特别挑嘴。

    星期日就想要……试试看。

    哦,当然,还有学一些甜点的制作方法,给旧梦的回声试过,如果评价不错的话,就也想想办法给妹妹送过去一些。

    ……自然,他一定是会吃一点的。

    星期日记得某一次自己从正在一边往吐司上抹鸡蛋酱,一边自己顺手偷吃的瑞秋那边听说的一句话:

    厨子不偷,五谷不收。

    既然哪怕是为了好寓意,厨子都要偷吃一点的话,那他就不客气了,嗯!

    恰丽卡:“哇……”她羡慕地盯着“万维克”看。

    “当你的朋友真的好幸福。”

    “万维克”:“是我的幸运才对——那么,就麻烦恰丽卡学姐教我怎么做菜了。另外,做为等价报酬,我可以帮恰丽卡学姐你补习筑梦学院的专业课,毕竟,我不能一味只从你这边获得而不回馈。”

    诶诶——但是,社长不就应该是……

    恰丽卡的眼睛瞪圆了,她想要对万维克说不是这样的,但是,对方实在是对她提出了一个完全拒绝不了的条件……

    “啊!谢谢你!万维克小姐……”

    恰丽卡很激动,虽然仍然紧张得要命,但是好歹还知道要先把这条大腿给抱住才好,为了学分,为了毕业。

    她仰着脸,用已经水汪汪的眼睛表达谢意:

    “如果没有你的话,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瑞秋学妹其实人也很好,但是她长得有点……我感觉她好精英气质啊,我都不太敢靠近她……”

    但是万维克学妹就是不一样的,万维克学妹虽然是智械的外观,看起来没有什么表情,但是她一直超级温柔。

    “万维克”:“是的,她是很好的人。没关系,以后可以大胆一些。社长,烹饪的话,我现在需要准备些什么吗?”

    恰丽卡:“哦哦!是的,这边有手套,你自己戴一下啦,主要是隔热,至于说清洁的话,因为在梦里,所以没有那么重要,如果在现实中的话就要好好把自己弄干净一点哦……”

    她忙忙碌碌地将材料递给“万维克小姐”,一边像是一只短腿小猫一样快跑着,一边顺带好奇了一下:“说起来,瑞秋小姐今天怎么不在呀,她以往都一直和你在一起的来着。”

    “万维克”说:“家里有事,她先回去看看了——我们合租。”

    他的目光盯着恰丽卡,没有拿着隔热手套的那只手点开手机,片刻之后,手机上响起一段外放的音乐。

    恰丽卡没来得及听明白歌词是什么意思,但她感觉这首歌蛮好听的,以前却从来都没有听过。

    开头两个字好像是什么……houge?

    猴……吗?

    “万维克”对她道歉:“不好意思,忘记先前视频的时候关掉了静音。”

    恰丽卡在这些聊天之后总算是放松下来些许了,她抿着嘴,原地交替着双腿的重心落点:“没事的啦,一点都不打扰~”

    *

    家里寂静无声。

    以往虽然有可能(不小的可能)会被她叫错名字,但还是会孜孜不倦地“瑞秋负我数千遍,我待瑞秋如初恋”地等在门口的旧梦的回声一个都不在。

    甚至,不在客厅里。

    瑞秋是收到了一条奇形怪状的短信之后才赶回来的。

    她环顾着四周,很快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一顶帽子压在她客厅的桌面上。

    有点眼熟。

    瑞秋走过去,看到帽子下面压着一张“字条”,之所以说是“字”条,是因为上头压根一个字都没有,只有一只咧着尖尖的牙齿在笑的鲨鱼。

    ——是个简笔画。

    她短暂地闭了闭眼睛,回过头,对上那只神似奶牛猫的长发游侠:

    “波提欧先生,你真的很擅长吓人呢。或许我应该和对付黑天鹅那样,也往你身上留点香水味?”

    第32章 过多的不对劲

    波提欧举起双手,虽然看起来像是在投降,但是实际上却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至少他的表情看起来半点儿认错的意思都没有:

    “可别,巡海游侠是要潜入的,尤其是我这种经常要给公司的那群小可爱来点惊喜的人,可别影响了我的工作啊。”

    瑞秋翻了个白眼。

    在面对波提欧这种人的时候,她从来都不会在意什么形象工程,反正对面的“甜言蜜语”已经多到了她不管翻上多少个白眼都望尘莫及的地步。

    或者说,在波提欧身边所塑造的那股子氛围里面,人就很难把自己绷起来,没和他同化就算是自我约束能力超强了。

    “我们家的那几只旧梦的回声呢?”

    她不和波提欧客气,开口直接问。

    “被你吓着躲起来了?”

    波提欧摇头:“那还真不是我的错——是这样的,姐们,你知道我是追着公司的舰船来的匹诺康尼,而那船上有一只宝贝的猴子。”

    “我混上了船,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就连流光忆庭我都闯进去过,还有什么地方是都进不去的?我上了船,找到了那只猴子,它确实给我造成了点儿麻烦,那会儿我的联觉信标都变成了他宝贝的香蕉,全都是香蕉香蕉香蕉——真他香蕉的。”

    “不过,最后的结果还是很不错的,我找到了这个家伙,抓住它之后,我一枪崩死了这玩意。放心,是在现实里,不是在梦境里,我知道梦境里没有真正的死亡。”

    “哎呀,想要把这东西从现实中带到梦里头可太难了,家族那群人在行李检查的时候还挺严格的,还好,我脑筋够活络,直接说我是星穹列车的无名客帕姆,是他们刚刚上位的大股东之一……”

    瑞秋额前垂下几根黑线。

    ……不是……这也太……

    星穹列车知道吗?帕姆知道吗?列车长好像还有一个从来都下不了车的设定帕?

    而且,将什么猴子的尸体带进匹诺康尼的梦境之中——波提欧这家伙还真是个恐怖分子,至少瑞秋这么多年来就从未见过如此张扬且如此走到哪里都像是如入无人之境的家伙。

    瑞秋觉得自己大概想明白了:想明白为什么那几个旧梦的回声们会不出现在门口了,根据星期日的自述,他小时候似乎也是那种胆子不算很大的孩子,在骤然看到一只死猴子的时候,肯定是会被吓到的。

    “不管怎么着,我总算是入住了这家酒店,然后呢……你也看到了,靠着那个忆者留下的线索,我找到了这儿。啧,这儿被你弄得还挺像是个好地方的。”

    波提欧的声音中能够听到明显厚重了的情绪,瑞秋选择装傻,假装自己没有发现这些情绪。

    波提欧也没多说,就直接往后继续下去:“你们都不在,那几只金色的小家伙来给我开了门,要我说,它们不站在对面的时候还是挺可爱的。我觉得它们是在问我来这儿干什么,所以,我就把那只猴子给它们看了看。”

    瑞秋脸色骤然变了,她不由自主地朝前一步,毕竟一直以来她都把这几只金色的小精灵当成猫猫宝宝之类的家人爱护着。

    波提欧:“放心吧,它们也没有被吓坏,也就是被吓到了而已,所以我给它们喂了一点酒,是我手上最好的酒了,我对它们也是很好的啊,朋友。上等的咯富尔西瓜打出来的麦芽果汁,一个琥珀纪最多出两茬货,我这边也就一瓶,剩下的一瓶还在那个无名客姐们手上呢。老宝贝的稀罕货了,”

    “但是,要我说,姐们,你真应该给你那群小家伙们锻炼一下酒量,这样的酒量可不行啊。”

    但是正经人谁会给旧梦的回声灌酒啊?

    正经人……正经人在看到这种一眼未成年的小家伙的时候根本就不会往酒精这方面考虑!

    瑞秋疲惫且麻木地闭上眼睛,抬手揉捏着自己的眉心:“所以,它们现在都醉过去了,对吗?”

    波提欧:“这不是看它们害怕,就用酒给它们壮壮胆子嘛,就一口,加起来也才四口而已,谁知道当场倒下就睡了。不过你放心,这儿是梦里,吃什么都出不了事,你要是不放心,我现在可以把这架子灯打下来吃了。”

    他说着,手中的枪随着他手指和手腕的发力动作,已经转过了一个超过三百六十度的圈,枪口对准了客厅屋顶上方的吊灯。

    瑞秋:“……”

    瑞秋:“不用了,你把它们放在哪里了?”

    她连忙制止了波提欧的行为,虽然说这灯也可以用筑梦师的手段复原,但是她也完全没必要为了让波提欧证明梦境里什么东西都能吃,只要牙口够硬,脑袋运转的方式和其他人不太一样就行,就给自己平白增加出这么一条工作内容来。

    波提欧:“不用了?那好吧。”

    他把枪收了回去,转身朝着厨房的方向:“我把它们放在椅子上了,你打算把它们搬去卧室的话也行,我不知道它们平常睡哪一间。”

    *

    也就多亏了瑞秋喜欢软一点的椅子,因此除了给星期日留了一把硬挺的、对他来说能够继续足够符合他心意地规范他个人的日常行为的直背椅子之外,其他的椅子全都可以在放平了之后当成一张单人沙发床来睡。

    也还好是因为这样,瑞秋把心稍微往下放了放,将这四只小家伙抱在怀里,一次性端起四只上了楼,推开星期日卧室那不锁的门,一股脑地在床上并排摊开、放好,给它们盖上被子,随后看这些酒醉之后睡觉姿势都比平常放开甚至于是放肆了许多的小家伙们慢吞吞地翻身,然后“啪”地一声,利弗的一边翅膀打在了维克森的脸上。

    瑞秋:“……唉。”

    她将利弗的翅膀纠正回合适的位置,随后蹑手蹑脚地退出房间,轻轻掩上了门。

    一只一口……

    唉,虽然知道一口对于这些小家伙们来说也是不小的量了,但是,总之它们确实怪不能喝的,就像是星期日给她的印象一样。

    当然,如果是星期日的话,瑞秋觉得如非那种必要的应酬场合或者宗教仪式,他大概会滴酒不沾。

    她回到客厅里,这时候波提欧也将那只虽然是用忆质构成的,但是每一处死亡的细节都非常栩栩如生的研究猿的尸体提了出来。

    他用他那金属构成的手指提起了这只研究猿后脖颈位置的皮毛,将其吊悬在了半空。

    猴子在金属的手指上头摇摇晃晃,像是某种恐怖片中才会出现的情形,而金属手指的主人正是某个恐怖的、打算给所有人制造一轮san值狂掉的大boss……

    瑞秋摇了摇头,将这一幕想象的情形从自己的大脑中驱逐出去,波提欧确实是个抽象的人,但他同时也是个好人,瑞秋觉得自己不应该把他想象得那么坏……

    “诶呦,你的胆子倒是很不小啊姐们,我还以为你会和那些小东西一样被吓到要我给你灌两口麦芽果汁呢,哈哈哈哈!”

    瑞秋忍无可忍,终于在沉默和“……”中选择了爆炸——她将上前去,恶狠狠地踩在了波提欧那双漂亮的靴子上头。

    虽然她知道这个家伙应该是不会痛的……但是,她真的非常、非常生气,而怒气一旦产生,就一定需要一个可以发泄出来的口子!

    波提欧,你小子完蛋了!

    不过看起来波提欧似乎并不是多么在意自己的靴子被踩脏了,更别说疼痛,他现在压根就感觉不到疼痛,被瑞秋的鞋跟踩在靴子表面上用力来回拧转了好几下之后,他面不改色的:“公司舰船上的货物还没有卸下来,我飞快地就来找你们了,反正关于记忆的事情我一窍不通,只能让你们来,好好弄吧,看看有没有什么货物被污染了的,早点出手解决掉。等猴子的事情解决了……额,现在去仙舟参加演武仪典也来不及了,算了算了,那我就去找公司的那群老宝贝们耍耍。”

    瑞秋很怀疑自己是否拥有这样的力量,一只研究猿的尸体……波提欧这种人也太擅长给别人出难题了,要知道,她到现在为止也才刚刚从黑天鹅那边学习了一点要怎样翻看旁人的记忆的知识,至于说什么尸体的记忆……

    她勉强说:“我试试看吧。”

    随后,她将手按在了这只已经被一颗子弹穿过身体了的研究猿上头——果不其然,她并没能看到什么。

    黑天鹅教给她的那一套忆质处理的技巧,需要的是一颗活着的、仍然会根据不同的刺激做出反馈的大脑,而不是一颗死气沉沉的大脑。

    瑞秋尝试了之下,旋即以失败告终,她叹了口气,倒是没有太将那个这一问题放在心上:“或许要到现实里去看看这具尸体……又或者只是我的能力还有待提升。”

    毕竟,波提欧这次的活干得既透彻又带着点儿不讲究,尤其是在把研究猿干掉了之后才拿着尸体进入梦境这一点上——这也太糙了吧……瑞秋怀疑一些技能不那么优秀的忆者都无法从这玩意上读出多少信息。

    毕竟,进入白日梦酒店的梦境这一部分的大脑,本身就是个彻彻底底的死物,而死物又要如何在此处留下痕迹?

    波提欧:“……你说得也对,那么,是你跟我走?”

    瑞秋摇头:“不了吧,我的技术不一定可靠,我帮你联系一位忆者,他的技术应该和黑天鹅差不多……吧?”

    波提欧:“那也行吧,你现在能联系上这位忆者?”

    瑞秋:“现在还不一定呢。”

    因为那位芮克大导演也是有正事要做的,他也在寻找着那只自从他脱离了控制之后就逃窜得比什么都快的研究猿。

    凡有经历,一定会留下痕迹,这种追查的事情,尤其是在梦境之类的世界里,当然是交给忆者为好。

    瑞秋:“我尽快联系上他。”

    波提欧将自己往瑞秋亲自设计的那张超级宽、超级柔软的沙发上头一砸,他全身上下都是机械制作的,这种重量着实让瑞秋心里发慌:她不确定自己的沙发是否真的有那么结实……

    还好她的沙发真的有那么结实,强壮的小沙发完成了对于波提欧这个改造人的一次完美的承托,波提欧靠在了上头,张开双手扶着沙发的后背。

    他的舌头贴着上颌,发出一个瑞秋想不出来是怎么发出的、有一点点想要学会的弹舌音:“那我就在这儿待一会儿,姐们,要是一个带着枪的家伙在黄金的时刻里头乱跑……哈,那群猎犬一定会吓得喵了他们宝贝的裤子!”

    瑞秋假装自己没有听到这句话。

    她低头编辑着联系芮克的消息。

    芮克暂时没有给予回复。

    但是她收到了另外一条消息。

    是来自星穹列车的,某位高挑且肩膀宽阔,能够给予人无穷无尽的安全感的小姐的。

    这位小姐首先告诉她,她今天在给自己做煎蛋的时候史无前例地开出了一个三黄蛋,于是非常大方地将一个蛋黄分给了三月七,里搞一个蛋黄分享给了丹恒。

    脸接大招:下次再开到三黄蛋,我就给你、姬子还有杨叔一人分一个

    瑞秋很怀疑是否有人能在一辈子的时间里开出两个三黄蛋,她活到现在为止也才只见过了一次双黄蛋。

    这种东西真的很罕见诶!

    当然算上上辈子的话那肯定不止了,上辈子她特别喜欢买那种双黄咸鸭蛋——蛋黄占比更多,她就可以比较奢侈地扔掉蛋白不吃。

    笑死,谁吃咸蛋的时候特别爱吃蛋白那种又咸又没有口感的东西啊,当然都是为了细腻绵密带沙还流油的金黄色咸蛋黄了啦!

    瑞秋啾啾啾:好的,谢谢你能想到我,谢谢你把我当成了星穹列车的第六人,甚至还排在了帕姆之前

    不管怎么说,星能有这份心思是好的。

    脸接大招:其实是因为帕姆最好少吃点蛋黄……嗯

    脸接大招:不过这不是重点

    脸接大招:重点在于,我们又要会到匹诺康尼来了

    瑞秋茫然了一瞬间。

    她感觉星穹列车出发去仙舟好像也就是不久之前的事情,而且根据星先前分享的行程,她感觉对方干了好多好多的事情……啊,真的好紧凑。

    杀了一个原本以为杀不死的囚犯,解决了一些内鬼和外部虎视眈眈的家伙,甚至还召开了一场象征着和平、象征着友谊而波提欧没能去一趟的演武仪典。

    这就是传说中的仙舟效率吗?真的是爱了爱了呢!

    脸接大招:你一定想不到,我们这次回到匹诺康尼来是为了什么!

    瑞秋心说能有什么特别的,不就是股东回到匹诺康尼来巡察寻访……

    脸接大招:我们来体验校园生活啦!

    瑞秋:……啊?

    *

    折纸大学。

    星际知名学府。

    招收学生的时候也算是严苛,至少如果没有那么高的智力的话,父母或者其他的祖辈就需要贡献出加倍的财力才行。

    所以,这一次,它又一次充满铜臭味地对着五斗米折腰了,而本次,被“开后门”请入折纸大学的,是匹诺康尼的大股东。

    拥有百分之十的股份!

    这是很多人甚至连幻想都不敢幻象的豪富!

    他们能够入学是很合理的,但是瑞秋仍然充满忧思:如果那两位学历不详遇强则强的小姐直接获得了一次接着一次的倒数第一,岂不是很给星穹列车丢面子……她需要看在面子的份上帮这两位朋友复习吗?

    嗯……或许不用,因为还有一位可靠的丹恒先生,对方的学识确实足够渊博,甚至已经到了哪怕均等地切分成三份,就像是星的那一枚三黄蛋一样分别给予同伴,也一样能够让她们不出意外顺顺利利地完成毕业论文的水准。

    瑞秋完成了对自我的说服。

    瑞秋啾啾啾回复道:真不错,折大的校园生活确实还是蛮多彩的,尤其是社团,社团真的很多而且可以随便选择,不过课程和学分要求也一样很多

    瑞秋啾啾啾:你和三月七真的可以吗,我是说考试还有课后作业,有可能还有最讨厌的小组作业

    脸接大招:没关系,我们不用考试

    瑞秋啾啾啾:?

    瑞秋啾啾啾:受不了,我破防了

    瑞秋啾啾啾:【小狗抱脑袋.jpg】

    脸接大招:因为我们是旁听生

    脸接大招:原本是折纸大学邀请星穹列车参加一场,学术研讨会,你也知道姬子和杨叔都很厉害,而丹恒老师发过了很多paper,也算是我们星穹列车上冉冉升起的一颗学术新星

    脸接大招:但是我和三月都不喜欢研讨会,所以姬子和杨叔就决定让我们三个组队来折纸大学体验校园氛围了

    瑞秋好羡慕。

    她也想成为匹诺康尼的股东,她也想只体验校园生活而不用做作业更不用考试——虽然她大概还是会认真学习了之后用试卷上的成绩做为自己这一学期或者这一学年来学习知识的检验。

    瑞秋:这不挺好的?

    瑞秋:你们旁听哪一年级的课程啊,和我一起上课?

    瑞秋啾啾啾:先前已经上过一段时间的课了,现在插班的话,会更不容易听懂哦,要不我给你补补课?

    脸接大招:嗨呀,不用!

    脸接大招:你不知道吗?因为先前星期日的事情,折纸大学的学生和白日梦酒店的住客一样,都流失了好多,校方觉得这样下去不行,教学费用可能会弥补不过来,所以特地加开了一次全新招生。

    瑞秋啾啾啾:?

    瑞秋啾啾啾:我不知道。

    过了几秒钟后,星转了一份通知书过来,上头才刚刚加上了折纸大学现任校长的签名,甚至连学校的印信都还没有加盖上。

    脸接大招:第一手消息。

    瑞秋看到,这份通知书上写的就是星刚才说的那些内容。

    因为学生走了不少,而且先前因为梦境里出现了那么大的事情,本身新入学的学生们也没有学习太久之类的等等原因,所以学校特别地开放一次额外招生,对银河各界开放云云。

    但是上面没有提到要加开一场招生考试之类的话。

    瑞秋分析,其实吧,毕竟折纸大学的招生考试已经过去了,直接按照先前的成绩排名往后顺延的话呢……或许前几名的学生还算是能看,但是学生质量一定不如先前。

    而既然学生的质量已经注定了会有落差,那么还不如直接去有钱的学生里面选。

    要给孩子镀金的父母并不少,况且其实这一次匹诺康尼出的事情虽然不小,但是确确实实没有造成任何一个人的死亡,甚至失踪的也只有筹划了这一系列事情的星期日以及一些逃亡的项目家系成员。

    所以,这也就导致了哪怕走了很多人,仍然会有一批有钱的学生愿意用给学校捐点什么的方式把孩子送进折纸大学来。

    学校获得了赞助,学生获得了知名大学的入场券(大概率还包括了毕业证书),其他像是瑞秋这样靠着成绩考进来,家里或许没几个钱的学生可以获得更高数额的奖学金以及各种补贴——果然,这就是彻头彻尾的全赢。

    没有输家。

    瑞秋完全能够理解学校的选择,但是,还有两点令她不满:

    第一点在于——

    可恶啊!

    这种事情,一个还没有入学的新生居然比她这个折大在校生知道得更早,这世界上还有王法吗?还有天理吗?还有法律吗?

    若说这个就只是对特权阶级的一点点小小羡慕嫉妒,那么第二点就真的是对于当前情况的不满以及不确定了……

    如果真的有那么多的学生在最近这段时间进入匹诺康尼的话,岂不是意味着,梦境中出出入入的人会增多,而至今仍然没有被抓住的那只研究猿,对方的隐藏成本会由此变低,而藏匿甚至于搅混水的成果会比先前好上不少?

    瑞秋垂下了眼,心中念头交错参差,但是最终,她还是没有做下与更多的人沟通,将模因病毒以及其当前表现形式相关的信息传播出去的决定。

    这……应该不是个很好的决定。

    模因病毒的特性决定了它的传播方式与其他的病毒不一样,恐慌让心神更容易被侵占,更容易动摇,而隔空先行对睡蕉小猴有所了解,兴许反而会让人变得更容易被这种模因病毒感染。

    更何况,人还有很强的叛逆心理,越是说了不能做的事情就越是想去尝试,兴许还会有人在被“提醒”了之后跑去网上了解模因病毒,甚至或许会觉得原始博士好酷。

    瑞秋决定在这件事上和知更鸟保持一致。

    虽然知更鸟看着更为纯洁一些,但绝对不可忽略的是,她同星期日的血缘关系以及双方一直以来对于彼此能力的认可。

    她是一位真正的同谐,是一位传播善意的天使,但绝对不是傻白甜。

    她谨慎、敏锐、并且相当果决,她打定的主意,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那么……这就意味着之后的工作会变得更困难起来啊。

    瑞秋叹了口气,她现在倒是想要请波提欧给她倒上一杯那什么西瓜做成的麦芽果汁了。

    酒精虽然不能让生活变得更好,但至少可以让人的心情稍稍变好。

    她这么想着,也确实这么做了。

    波提欧很大方地分享给了她……小半杯

    还是那种不到两百毫升的玻璃杯子里头的小半杯,瑞秋估摸着自己也就拿到手了大约五十毫升的样子。

    波提欧:“看着我干嘛?没有更多了,我自己还要喝呢,你要这点你先喝完,诶,一滴都不许浪费啊!”

    好好好,一滴都不浪费……瑞秋嘴里嘀嘀咕咕的,用新学来的筑梦师小技巧往杯子里头加了一点不要钱的冰块,摇晃了两下之后,感受到玻璃杯的杯壁也在逐渐降温。

    到差不多冰了的时候,她抬起杯子来尝了一口,在最开始的一瞬间,西瓜汁的味道爆发得格外彻底,像是有谁往她嘴里扔了一颗浓缩果汁球一样,清爽而且带着冰镇,是夏天的时候最想要来一口的味道无疑;

    但是那股清甜的味道才刚刚将口腔轰炸了一遍,下一秒泛上来的就是纯粹的酒味了,带着一点烟草感,还有一点皮革、少许香水中会用到的香料的味道,继续噼里啪啦地在口腔里头爆炸,冲击感极强,非常刺激地在她的舌头上互相开火。

    瑞秋非常不容易地咽下了这一口,咽喉有点儿刺辣的感觉,然而逐渐往下后就消退得差不多了,甚至还泛起少许的绵柔。

    她意识到自己还是冰少了。

    这麦芽果汁的度数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更高一点,不过确实是很好的酒。

    瑞秋半点不客气地又往杯子里加了好多冰块。

    波提欧看着她几乎要将整个杯子堆满冰块的操作,大马金刀地分开着双腿,嗤笑一声:“还想要再多来点?”

    瑞秋摆手:“算了,这一次就放过你的钱包。”

    波提欧不屑地撇嘴,他完全不相信瑞秋所言,并且,有百分之百确定他的直觉告诉他的一件事的正确性:

    对面这位姐们正在嘴硬。

    *

    瑞秋不知道芮克是不是遇到了什么让他格外心动的电影素材——对方一直没有回复消息,倒是校方先行有了动作。

    她,还有“万维克小姐”,都在次日被邀请到了校长办公室中。

    学校的教授团队将会去参加那场有姬子和瓦尔特参加的学术研讨会,瑞秋再次听说了这条她早就听说的消息。

    而正因为如此,当学术研讨会和校庆重合在一起的时候,他们才需要将学生中最优秀的那一些拉过来,叮嘱他们一些事情。

    就比如说,一定要办好这一次的校庆兼新生入学,这可是匹诺康尼教育界在出了意外之后的第一个大动作,这也意味着未来折纸大学在整个星际教育界的地位到底能不能保持住原先的排位。

    做为罪魁祸首之一,“万维克小姐”答应得很快也很平静,她说她会听从学校教职员工的安排。

    至于瑞秋……瑞秋她耸耸肩:“我好像没有什么很适合拎出去讲一讲的特长。”

    会唱歌,但是她唱的歌单独从好听不好听这一方面考虑,是真的和谐乐学院的那群人形自走演奏器相差太远了;会放电影……但是真的很离谱,难懂校庆上还要她来放电影吗?那这个校庆也太过无聊了。

    剩下还能给大家表演一下的也就只剩下了现场做题……谁看这个啊。

    筑梦学院的院长一脸慈爱地看着这个新一届里面他最喜欢的学生。

    像是瑞秋这种学习成绩优异、在校外也表现得相当不错的学生,从来都是他最看好的学生。

    他摇摇头,对瑞秋说:“不是才艺,孩子,是一场宣讲会。”

    宣讲……?

    瑞秋惊讶得很,她原本以为这种东西樱花发生在入学了一年的学生中……没想到是她。

    筑梦学院院长继续呵呵笑着说:“因为折纸大学的校训是‘美梦多彩,理想自由’啊,孩子,你在星核之灾中第一个挺胸而出的人,你捍卫了梦境的自由——在我看来,你是最适合上台宣讲的人了。”

    筑梦学院的院长现在看向瑞秋的目光,就像是在看着一个比“终生教学成就奖”更值钱的奖杯。

    折纸大学的三个学院之间也是会有竞争的,在任何可以出风头的场合,都是三个学院的学生互相竞争,最后争出来最优秀的那一个代表着学院闪亮登场,为学院(更多的时候是院长)带回可以吹上好一阵子的荣誉。

    这一次的宣讲就也是这么一回事。

    毕竟,教研组全体都被扔去了研讨会呢,剩下的就只有学生了,而让学生来主持校庆……

    不管怎么说,这也是校庆啊,一年一度的那种盛大的项目,好歹也要表现的门面一点吧?

    如果全都是那种休闲娱乐的社团,对于喜欢大学生活的学生们来说自然是不错,但对于想要内卷,想要靠着折纸大学做为跳板日后拥有更好的就业空间与择业前景的人来说,太多轻松的社团可就不意味着什么好事了……哪怕是在有钱的学生中也存在着卷王,甚至存在着要从大学的优质生源中为自己的家族企业捞点儿未来可以直接抢走的人才的未雨绸缪者呢。

    这些人在折纸大学都不算罕见。

    宣讲是绝对要有的,正事是不可能不提及的。

    而且瑞秋是最合适的人选,就是这样。

    “孩子,你有什么意见吗?”

    瑞秋还能有什么意见呢?她本身也不介意有这样的经历来填充自己的简历,让她的未来变得更稳定且一眼看得到上限飞高——

    更何况,如果是在校庆上对着所有人发表宣讲的话,她兴许还能趁着这个机会唱一小段歌,有病治病没病预防一下地处理掉可能潜在存在的模因病毒。

    瑞秋点头:“当然。”

    院长非常高兴地拍着她的肩膀,连声道:“好孩子……好孩子。”

    瑞秋在心里叹了口气。

    事情啊,真就像是联合果品出售的香蕉那样,没事的时候,仿佛一场病毒已经辐射了所有黄金睡蕉的种植地,将全天下的香蕉通通一网打尽,一根香蕉也不出现;

    而当事情开始冒头之后,就仿佛全宇宙的黄金睡蕉都到了成熟期,必须在一夜之间悉数将其收割……

    啧。

    她看向身旁这位“万维克小姐”,语气中带上了几分央求:“你会帮我给演讲稿把关的,对吧?”

    “万维克小姐”慷慨地给予了自己的友谊:“嗯,当然。”

    瑞秋的肩膀往下垮了垮,看起来像是狠狠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

    身上多了个任务的瑞秋和星期日并排走在校园中。

    折纸大学有着诸多的缺点,但有一点确实是没得黑的:因为在梦里,所以可以想要建多大就建多大,于是折纸大学内的道路基本上都很宽,可以四五个人并肩往前走。

    瑞秋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但反正她曾经在一份通报批评上看到过这样一句话:

    对于四位男生在走廊里跳《四小天鹅》一事……

    这份通报批评上没有放上图片,瑞秋觉得多少有些可惜:她是真的很想看四个人手拉手在走廊里蹦哒着跳四小天鹅。

    不过看不到也就看不到吧,反正她对这个宽敞的走廊还是一样的满意。

    她可以在和星期日交谈的时候看到很多人在自己的眼角余光中朝着后头退去,他们身上穿着的、代表着不同种族以及不同审美风格的头发……这些都是非常绚烂的颜色,都在诠释着折纸大学的校训。

    突然,其中一道彩色的影子朝着她跑了过来,瑞秋定睛一看才发现是蒙塔娜,对方穿着粉红色的裙装,但是在金色短发上头装饰的发带却是和她的眼睛一个颜色的湖蓝,她手里拿着一个写着《西游记》这几个字的纸盒子。

    “这个送给你,瑞秋!”她笑着将盒子推过去,对着瑞秋有些迷惑的表情,蒙塔娜惊讶,“你不知道大圣吗?”

    瑞秋:“呃呃,我当然知道。”

    蒙塔娜松了一口气:“我说呢,大圣最近那么火,不可能有人不知道哇,我还以为你在学校里疯狂学习,回到家里还继续疯狂学习,已经彻彻底底不管外面发生了什么呢。喏,这是个大圣的手办,我周末去参加同好会的时候,看到周边摊位上说,最近这段时间大圣手办买一送一,所以我就打算把这个送给你——我的桌子上已经放不下第二个大圣手办啦!”

    瑞秋是知道蒙塔娜的。

    她是一位很典型的时尚潮流追随者,冲浪第一名,因此不管什么周边她的桌子上都能看到一两个,桌子上没什么地方也实属正常。

    她笑着点头收下了这份礼物:“如果放不下的话……那我就不给你准备周边做为礼物了,我给你做个蟠桃形状的蛋糕好不好?”

    蒙塔娜惊喜:“哇——你会做这个?”

    瑞秋:“还行吧……没关系,反正我可以去找diy的店铺,让他们教我应该怎样抹奶油。”

    她和蒙塔娜随便又聊了几句之后就彼此告别了,等蒙塔娜转身才跑走没几步,瑞秋脸上笑着的神情就冷淡了下来。

    她低声对星期日说:“我没有授权过这些周边制作,理论上来说,一切周边的制作、ip的运营都需要经过我的点头允许,但是……”

    星期日:“变数。你怀疑是那只藏起来的研究猿?”

    瑞秋感慨道:“是啊……况且,芮克先生意外地联系不上了,虽然只有一晚上外加半个白天——但是真的很难不担心会不会发生了些什么。”

    她轻轻摇晃了两下手中的手办盒子:“回去后看看是什么情况吧,拆开研究一下。”

    因为蒙塔娜的这一次赠予行为,瑞秋在回去的路上非常细致地观察了路边遇到的每个人,她在不少人身上观察到了属于《西游记》的元素,比如说棒球衫、帽子,又或者是手工制作的手链和耳环,又或者是同样包装的手办。

    “手办的比例格外多……”瑞秋皱着眉头,理论上来说,这种比较贵价的周边其实持有人应该少很多,像是马口铁吧唧这样的便宜小铁片或者明信片之类的小纸片才是销量的大头,毕竟划算嘛。

    “很不合理,这些手办全都是……一模一样的包装。”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星期日突然伸手握住了她垂在身侧的手指,她回头看向对方,耳中响起旁人所无法听见的声音:“恰丽卡。”

    哪怕星期日可以做到将声音传递到她的大脑中来,但是他们之间的沟通还是受限的,况且这样做也确实需要运用到一些同谐的力量,如果持续性地使用,或许会让家族注意到这儿有一些不对劲。

    因此,瑞秋只是加快了脚步。

    还好,房子距离学校不算远,瑞秋得以快速问出那个困扰了她半路的问题:“恰丽卡怎么了?”

    星期日正在撤下万维克小姐这一层智械女士的伪装:“昨天在烹饪社上,她向我倾诉自己对于学习的苦恼,还有如何与教师、与父母苟同的困难,在交流中,她提到过自己购买过西游记手办,在你说到所有的手办周边都是一样的时候,我意识到了情况或许不对。”

    星期日曾经是整个橡木家系乃至整个梦境中最好的铎音,哪怕他年轻、没有多少经验,但是他有着最多的耐心,最柔软的情绪,以及一个最擅长包容的灵魂。

    况且,希佩其实应该也挺喜欢他的,他总是能够让人在对他倾诉之后感觉好了很多——除非此人本身就没什么想要倾诉的。

    后来,他的职位逐渐提高,但他仍然经常听人倾诉。

    按照星的说法,那就是倘若他没有把自己当成个包容一切都垃圾桶,他本不应该产生“全世界都是垃圾”这么个偏激的观念。

    瑞秋觉得哪怕话糙理不糙,但星这话也太糙了一点。

    而到了现在,哪怕星期日在外的形象是智械小姐万维克,他的一些旧日的习惯也仍然没有改掉。很多人也会在和他相处的时候下意识地想要打开心扉。

    恰丽卡就是没能抵抗住这种包容的温柔的众人之一。

    星期日顿了顿:“现在想来,她身上确实有一些不太对的地方,这么说或许有些牵强,但她昨天临时将本应该烹饪的菜肴替换成了香蕉料理,还有,她在烹饪之后的品鉴环节里吃掉了很多的香蕉。”

    确实。

    如果单独来看,这种“症状”可谓是牵强至极,但是在这个睡蕉小猴模因病毒天晓得潜藏在什么角落里的状态之下,任何细微的“症状”都不能被忽略。

    瑞秋打开手机。

    星期日看着她的手指再次点到联系人那边去,问:“芮克先生仍然没有回复消息吗?”

    瑞秋:“很奇怪,没有。这不应该,忆者应当对自己收到的信息非常敏感,所以我才在担心他是否出事了。”

    她抬起头,拜托星期日:“你擅长在梦境中找人吗?或者,把加拉赫、还有眠眠都叫上,行吗?”

    星期日:“请放心。”

    他虽然只说三个字,甚至因为声线的原因,这三个字听起来还有一点点的飘飘然,然而瑞秋听到之后就真的放心了下来。

    心脏落回它原本应该在的位置,而不是高高地被提起来——这种感觉真的相当好。

    瑞秋:“那就拜托你啦。”

    她将目光转到放在面前桌子上头的纸盒子上,打开了它。

    “那么,让我来处理它吧。”

    *

    瑞秋将四只旧梦的回声团在身边——这倒也不是她发出了振聋发聩的“小孩子才做选择,我是成年人,我全都要”这样的呐喊,更多是因为这四只金色的小精灵都想要凑在她身边。

    兴许是因为她身边的气氛太紧张了,以至于这些小家伙觉得它们需要来安慰安慰她吗?

    瑞秋觉得这样的心意绝对不能辜负,于是干脆一条腿上坐两只,就这样公平公正地全都抱着了。

    ——至于说双手,双手还是需要交给纸盒子以及这个手办的。

    瑞秋屏息凝神着拆开了手办盒子,将里头的手办提出来。

    在看到这个手办的一瞬间,她就知道这绝对是盗版货,而不可能是匹诺康尼这边背着她偷偷做的产品,因为非常明显的瑕疵已经足够让这玩意成为匹诺康尼精细加工业的掘墓人。

    让一个一直以自己的制造业之精细高端而自豪的星球看到这玩意,大概它是会直接破防的,要知道匹诺康尼一直以来服务的对象都是银河中最有钱的那一批人啊!

    他们还不至于为了这点蝇头小利彻底断送自己的名声。

    瑞秋将这只手办非常细致地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

    细致到了什么程度呢?她甚至将手办彻底翻了过来,用手指抚摸过它全黑色的底台(并且吐槽了一句给大圣做手办怎么能用黑色来当底台,连一朵筋斗云都不舍得做的能是什么有良心的盗版厂家)。

    而在这样细致地检索之后,瑞秋摸到了手办底部上印的一个并不明显的纹路,她将手办倒过来对着光细致地看了片刻,确定下来:

    这一团纹路组成的图案,正是一只香蕉。

    “……哈。”

    瑞秋先是长长吐出一口气,随即带着些许嘲讽地短促一笑。

    “果然。”

    她摸出手机,在网购平台上找到了跑腿员,代购了几个这款手办并要求对方送货上门——在她因为发星期日难财而变成有钱人之后,她在这些购物方面就稍稍有了点恢复上辈子的习惯的架势。

    时间紧迫,比起自己出门去找,还是送货上门来得更划算些。

    瑞秋心想,她得好好看看……这些手办,是不是每一个都有这样的印记。

    挑衅吗?还是说模因病毒一定会有暴露在外的一些特征,用来满足梦境中用信息表达物品的规则?

    瑞秋短时间内想不明白,也知道按照自己对于忆质、还有模因病毒那绝对不算深入的了解,就算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了也算是白纠结。

    她等着星期日将芮克找出来,在这个最需要忆者的时刻,将忆者带到合适的位置上来。

    当然,她也在等着跑腿员将剩下的那些个手办送上门来,好让她一一细致地进行对比,看看是否全都是一样的东西。

    瑞秋找来一把剪刀,试图在手办上头找到点可以让她把这玩意撬开的线条,看了半天,也确实尝试了一段时间,发现自己竟然无从下手。

    做为一团忆质组合而成的产物,它未免有些过于结实坚固了。

    一转头,瑞秋干脆放下了剪刀,在提醒那几只旧梦的回声将耳朵捂起来之后,随后开口:

    “过往 潮汐

    将我的伤痕刻蚀成龙鳞

    吐息中酝酿着风云

    ……

    撕裂——形骸——解放!”[1]

    瑞秋看着就那么破碎开来的手办,满意地笑了笑。

    她确实没听过太多次这首《水龙吟》,但是歌曲确实好听,所以,在列车上的那段时光中,她也就将这首曲子记了下来。

    走上记忆命途之后,记忆力得到了相当的提升,现在的她差不多也快要变成和那群她曾经羡慕的天才们一样的过耳不忘了。

    此时,她需要一个能够让她将这处处都是问题的手办弄碎,好让她细致些地解析其成分,她就自然而然地在上辈子那些数不清理还乱的歌曲之中,找到了这一首。

    同样也挺合适的,不是吗?

    第33章 找上门的研究猿

    凝聚成一团的忆质这下被分散成不同的碎片了——但它却又没有变成像是当初被眠眠捅了的人那样散开的蓝色的忆质泡泡,更没有消散成一团液体。

    它被弄碎的样子就像是在现实中被什么东西砸坏了一样,甚至能够看到一些凹凸不平的粗粝断裂面。

    瑞秋将这些碎片一点点拨过来、翻过去,仔细地查看着每一片的细节——终于,在她有目的性的查找之下,她确实发现了她想要找到却又不怎么希望看到的东西。

    一只米粒大小的设备被她的指甲抠下来,落在她的掌心。

    瑞秋用忆质凝聚出一只放大镜,对着这台设备仔细看去:她意识到这是个音响。

    她没能在音响上头看到任何可用的按键,或许是后台调控,瑞秋想了想,将这只音响放在了她的书房里。

    如果芮克被很快找到的话,那就沿着这些手办的线索下手吧,但如果这位大导演麻烦缠身……或许她就要自己等一等这只音响,等到它愿意发出声音了。

    做完这些,瑞秋去厨房里打开冰箱,看过里面现存的食材之后,果断地选择了番茄炒蛋烩饭。

    番茄罐头是现成的,鸡蛋数量也够,自动打蛋器就在料理台上,甚至用不着她亲自动手。

    顶多就是再往里面加一块切碎了的煎牛排,最后再往成品上盖两张芝士片了。

    她的做饭手艺也就这样,和蛋有关的简单料理是她的上限,所以就只能暂时委屈一下身边这几只和她一起吃这锅番茄牛肉鸡蛋烩饭……等等,这烩饭还挺好吃的怎么就委屈它们了?

    况且她还要完成投喂工作,这几只小精灵的翅膀可是半点不适合握住勺子,根本就没有这方面的功能,分出宝宝碗来给它们用都不行,必须手把手的投喂。

    虽然说旧梦的回声应当是不用吃东西的,但是,至少在这里,当星期日开始用布丁蛋挞的蛋挞心来补偿这些小家伙们脆弱的、很容易受伤的心理之后,瑞秋就开始默认了这些小精灵平常也要跟着吃一点。

    午餐就算了,早餐和晚餐还是有的。

    瑞秋想到这里,觉得这些小东西的生活分明半点不委屈。

    番茄罐头被撬开之后,浓缩的酸香就从罐头的缝隙中流出来,瑞秋想了想,随后还是掏出手机搜了搜这种烩饭要怎么做,一目十行地看完了教程后果断地将大半个番茄罐头都倒在了面前不算深的锅子里。

    在倒完之后她才意识到了一点问题:蛋和牛排好像都要提前处理好。

    于是,她又从柜子里提出了一只平底锅。

    嗯……反正鸡蛋和牛排最后也是要放到一起去的,所以,要不干脆一起煎了吧?

    糊弄做菜总是有糊弄做菜的办法的,像是瑞秋这种习惯了这种做法的人会根本不在意牛排里面的血水是否会影响到煎蛋的口感。

    反正不管怎样这些最后都还是要入口的。

    嗯。

    牛排在锅中滋啦滋啦地响着,血水倒是没有渗出多少,瑞秋用融化的、混合着牛排上渗透出来的油脂的黄油液浇着煎蛋。

    是的,她改主意了,番茄炒蛋牛肉烩饭听起来怪怪的,但是番茄牛肉烩饭配单面煎蛋就听起来相当不错,而且煎蛋还比炒蛋方便一点,就算不小心把蛋黄弄破了也无所谓。

    油脂的香味非常优秀,带着醇厚,与一旁同样咕噜咕噜冒起小小气泡的番茄罐头交织在一起,瑞秋心满意足地将单面煎蛋盛到盘子里。

    她感觉这一次做饭会非常成功,反正做出来的绝对不会难吃就是了——就在她踌躇满志的时刻,门铃响了。

    瑞秋的手机上也显示,那名跑腿员已经到了目的地。

    瑞秋前去开门,门后果然已经站着一位穿着制服的人了,身材不是很高,后背甚至有少许佝偻,手中提着一个很大的、但按照瑞秋的估计应当也没有那么沉重的袋子:

    “客人,您要的手办到了。”

    对方戴着一副非常厚重的眼镜,镜片甚至已经到了让藏在它后面的眼睛看起来都扭曲变形了的程度。

    所幸,在梦境中,人们可以自发地纠正一切身体上的毛病,近视之类的毛病并不会影响到他们的工作,瑞秋将门开得更大了一点,方便将那只超大的袋子拿进来。

    “麻烦您了。”她说,对跑腿员点点头,将收件码告诉对方,随后就要关上门。

    跑腿员却在几乎是最后一刻之前将手指搭在了门边,制止了她关门的动作:“瑞秋小姐,您不欢迎我进去坐坐吗?”

    瑞秋的瞳孔猛地一凝,平台上的昵称并不是她现实中的名字,对方如果只是普通的跑腿员则当然无从得知,而会有如此表现的人……

    “请不要将我拒绝在门外,因为,您应当知道,此时正有一群送孩子来匹诺康尼上学的家长在黄金的时刻或者是其他那些特别受外来客人欢迎的时刻中休息驻足,你说,倘若此时那些手办全都爆炸开,露出音响,将《睡蕉小猴之歌》对外公放,他们会不会因此感染上了模因病毒,并且将睡蕉小猴传递到其他的星球上去……全世界种满香蕉、睡蕉小猴快乐地在其中吃着香蕉的日子是不是很美好?”

    美好个**!瑞秋想要骂出口,但是藏在盗版之下的模因病毒仍然存在,哪怕现在还没有任何发作的迹象……但这毫无疑问是个巨大的隐藏起来的雷点,或许哪一天就会被人踩爆。

    她拉开了门,让好整以暇,甚至哪怕驼着背也仍然看起来相当骄傲甚至于是傲慢的、穿着跑腿员制服的这人走进来。

    “真是一处漂亮的住宅啊。”厚眼镜抬起头来环顾四周,四只旧梦的回声在他伸手按住门板的时候就已经都躲在厨房里、没有再露面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要住在这样漂亮的住宅里,而不是在梦境与梦境之中躲藏,看着我的另外两位合作者或者被抓,或者死于非命……瑞秋小姐,原本我的计划非常完美,所有人都会享有无忧无虑的,拥有无限黄金睡蕉可以享受的未来,但是你却偏偏几次三番地打断了我的计划。”

    瑞秋看到他半点不客气地坐在了沙发上,一方面觉得自己的沙发真的是脏得够可以了,另一方面又对对方的态度异常不满,于是语气就变得生硬起来:“如果你认为一群傻子、白痴在不断地发出嚎叫能否算是一个美好的未来的话。”

    “瞧你说的,这怎么不算是个美好的未来了?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学,可不是每个人都和你一样,以拼命为自己挣取更多的东西为荣的。”

    在将帽子脱下来之后,瑞秋看到了跑腿员那半秃的脑袋,还有一双原先被挤压到看起来甚至像是折叠的毛茸茸招风耳朵。

    瑞秋:“你原本就是一只猴子,还是感染了模因病毒?”

    对面已经演都不演了的研究猿:“哈哈……当然不是,在外面的世界,我看起来也就是个普通人,但是,既然在梦境中,所有人都可以修改自己的形象,让自己看起来更符合审美,那我当然也可以顺从我自己的审美。猴子,这副充满潜力的样子看起来可真不错啊。”

    他看到了瑞秋扫在一旁的垃圾桶中,还没有将其随着垃圾袋一起处理掉的手办碎片,摇摇头,感叹说:

    “……真是个好办法啊,睡蕉小猴被另一只猴子挡在了外面,很有效,是啊,很有效,原本现在应该已经有几百人变成睡蕉小猴的样子了,然而现在,我却只能在他们心中种下一点睡蕉小猴的影子。”

    毕竟,不管是感染什么病毒,现实中的也好,模因世界中的也罢,更多地暴露在这种病毒所生活的空间中,才会让人更容易地获得相应的病症。

    如果很多人连睡蕉小猴的名字都没有听说过的话,那么他们对于睡蕉小猴的认可自然是很低的,也就无从谈起转化的事情——这也是当前这几只研究猿在制作出的模因病毒成品效果上远远不如原始博士的地方。

    原始博士的病毒可没有那么多的生效限定条件。

    “睡蕉小猴这个模因病毒基本上就算是废了,你知道这花费了我多大的心血吗?我花了那么长的时间……所以我不能让这些时间被白白花费,小姐,在看到这些手办的时候,你很是惊讶吧?在把它砸开,看到里面的东西之后,你很是紧张吧?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每到晚上的时候,这些音响都会对外唱响《睡蕉小猴之歌》,说不定潜移默化之下,真的会有扛不住现实世界压力的人选择变成猴子呢?”

    “不过,他们不是我的目的,瑞秋小姐,你才是。你对技术力量的了解还是太少了,太少太少了啊……你没注意到音响上同样还有传感器,在你将手办砸碎的一瞬间,我就知道这个位置的人一定是你。所以,我监控了你手机上的一切动向。”

    科技的力量……

    瑞秋抿紧着嘴唇。

    “真不容易啊,佚名小姐……你以为,用吴承恩这个名字在前面挡着,我就没办法找到你了吗?技术的力量,智识的手段!”

    将高高的领子也一并拉下来,露出那张宽大的、下巴向前突出的下半张脸,这只丑陋的猴子将自己的面容贴到了瑞秋眼前。

    “实验室中的耗材……哦,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那个蠢货让我知道了,你的力量来自于声音。也就是说,我研究出来的模因病毒对你的效果相当差,几乎可以说是完全没有效果。”

    “我差一点就要放弃了,但是我觉得我至少得在撤离这里之前,给你留下点东西,否则岂不是意味着我的课题太过失效?”

    “我们现在都拿对方没办法,瑞秋小姐。我的确可以让那些手办爆炸,然后强行地让更多的人感染模因病毒变成睡蕉小猴,但是没了后顾之忧的家族会在第一时间冲上来把我撕成碎片——我还不想死,至少不想死在这里,所以,我不会轻举妄动;但是你也一样。你短时间内处理不了那些音响,我盘算过了,如果你碰巧会一首让所有声音都无法发出的音乐,那么诚然音响没了效果,但是那时候你就没有第二张嘴可以在同一时间唱起将我抓捕的歌曲,甚至不一定能够保护得好你自己。”

    “要知道,我这不起眼的研究生涯中,确实只做出来了睡蕉小猴这一种稳定的模因病毒,剩下的都算是失败品;但是,做为一个有追求的研究猿,那些不够稳定的模因病毒,我也不会完全不带在身边,不是吗?那些模因病毒,可不一定就是音乐声了哦?”

    给梦境中的其他人施加了保护——瑞秋确定自己可以做到,不管是《the sound of silence》还是任何可以压过睡蕉小猴的乐曲,都可以用来保护那些买到了手办的匹星人;

    但是相对的,她就变回了一个相对手无寸铁的人,自己身上的防范变得非常脆弱。

    秃头研究猿:“要怪就只能怪让现在的家族人手不足的那个家伙,对吧?如果没有他,我甚至都不会把匹诺康尼考虑进可以用来进行实验的场所。”

    瑞秋:“你说了这么多,我还以为你是胜券在握了呢。”

    秃顶的研究猿:“是啊……是啊,我其实已经一败涂地了,完全没有达成我想要达成的目标不说,还多赔进去了不少成本,而这些成本也只能拖延你们追查我的速度而已——不过,就像是仙舟的那句古话所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他看到瑞秋的嘴唇在蠕动着,好奇地中断了自己的话题,询问道:“你想说什么?”

    瑞秋:“没什么。”

    秃头研究员:“好吧,那我就继续说了。”

    “你现在有两种选择,第一种,是与我和平相处,我们各退一步,你将我送到安全的地方去,我也保证不会动用藏在那些手办里头的音响;而另一种,则是两败俱伤,我会被抓,被家族带走,但是要么有人变成猴子,要么,你自己变成猴子。”

    “二选一,你的时间不多啦,如果一分钟内仍然做不出决定的话,那就让我来选了哦?”

    瑞秋深吸一口气:“我送你出去。”

    相对来说这是最好的权宜之计了,比起后面的威胁,还是让相处时间稍微拉长一点:就像是先前芮克的选择那样,这些更多的时间里或许存在着自救的机会。

    对于她而言,便可以说是或许存在着将这只猴子用不着付出多少代价地扣下来的机会。

    秃头研究猿:“一个正确的选择,瑞秋小姐。”

    他从沙发上站起来:“我相信您拥有将我送到梦境之外的地方的能力,越远越好,我不想让家族的人追上我,啊……虽然在威胁性上与您完全无法相比,但是万众一心什么的也确实烦人。”

    瑞秋点头:“好。但是我需要提醒你的是,如果还没有唱到对应的句子,歌曲的力量就不会生效,如果你想要怀疑我的话,也请随意,但是你的怀疑不会影响到我的做为。”

    秃顶研究猿:“当然,瑞秋小姐。”

    瑞秋在脑中想了想歌曲的旋律,开口唱道:

    “屋檐如悬崖风铃如沧海,

    我等燕归来

    时间被安排一场意外

    你悄然离开

    ……

    那薄如蝉翼的未来

    经不起谁来拆

    我送你离开千里之外

    ……”[1]

    秃头研究猿看着自己的身形逐渐变得透明,它是很满意了,对着瑞秋露出一个很大的笑容:“很好,很好,亲爱的瑞秋小姐,感谢你的帮助——所以,我给你留了一点礼物。”

    在那身形快要彻底变成空气那样完全看不见的样子之前,他“啪”地打了个响指。

    “这款模因病毒名为木偶戏,小姐,是我精挑细选之后,单独为你培养了一枝的毒株,它不会让你变成猴子……很遗憾,它同样并不具备二次传播的能力,所以,我对你还是非常客气的。就请你在这里静默一会儿,等我逃出生天吧——我可是把非常珍贵的东西给了你啊,请千万不要太快追上来哦。”

    伴随着那“啪”地打着响指的一声,先前被他送过来的那些手办盒子也一个个地像是被戳破的气球似的爆炸开来,从中喷出的东西并不是手办也不是什么破碎的手办残片——而是一些小型号的无人机。

    这些无人机牵头有一个放映灯,就这样将画面投射在了瑞秋眼里:一个舞台,舞台上站着穿着相当繁复,看起来价格不菲的木偶,木偶的脸做得并没有那么精致,有一双画上去的眼睛,没有鼻子也没有嘴巴。

    瑞秋感觉到,在这些视觉信息印到了她视网膜上的那一瞬间,她像是被谁拽了一把头发,随即,她发现自己全身上下都僵硬得要命。

    好在,她的大脑仍然可以转动,不受任何影响。

    瑞秋简单分析了一下当前的情况。

    首先一点,她非常确定这只研究猿一定会给自己使绊子,毕竟上一秒把人送走,下一秒摇人去解决音响的事情然后自己追出来也不失为一种以速度取胜的解决策略;

    其次,既然先前对方说了这种模因病毒传染性不高,那也确实就和自己竟然只是看了一眼就中招的这一点特征互相印证匹配了,毕竟正常的病毒也是这样,致死率越高,传染率相对越低;

    最后,这只研究猿说的是……这个模因病毒名为木偶戏?

    木偶没有嘴,也不能动,没有咽喉内的一切肌肉和器官,她无法用歌声解决当前的模因病毒。

    只能在这里僵硬着……瑞秋尝试着去动自己的身体,但是从不知何处垂下来的丝线确实将她的身体缠绕得过分紧了,她的意图全然没有达成。

    但是好在她确实还能看到外界,看到四只金色的小精灵着急忙慌地从厨房里面飞出来,贴着她完全变成了木偶的身体嘤嘤嘤地叫。

    木偶是有耳朵的,虽然非常简略而且藏在了头发下面,但好歹是有的,瑞秋分辨了一下——这些旧梦的回声很擅长歌唱,每一个都是星期日精选的交响乐团好手,反正她是听出来这几个小家伙在唱什么了。

    《歌剧魅影》,她大概在一个星期之前,也就是在全心全意搞着《西游记》的搬运翻译以及漫画创作的时候,带着少许的敷衍性质放给了这四只缺乏了成年人陪伴的旧梦的回声看到音乐剧。

    现在它们在唱的是《歌剧魅影》中的选段,或者可以说是最经典的那一个唱段,歌词是“in sleep he sang to me,in dream he came,that voice which calls to me and speaks my name……”。

    在她上辈子的时候,大多数人,也包括她自己,瑞秋觉得都应该是在小学的音乐课上听过这首歌,甚至于看过老师放完整的整首音乐剧的。

    这首歌吧,听多了也确实很容易学会怎么唱。

    是的,这首歌的歌词放在当下确实很管用。

    毕竟在后半段有一个非常经典的,被音乐剧圈的人戏称为“抽陀螺”的片段,具体表现为魅影在一旁接连说着“sing,sing for me”(唱,为我唱!),而女主角克莉丝汀则在一旁高声吟唱,因为某位经典魅影演员每次唱词都要一挥手,动作看起来像是在抽陀螺而得名。

    但,管用的前提是,正在唱这首歌的人不是这四只甚至还分了声部,若非没有人声还就真的是一款阿卡贝拉的旧梦的回声;而是她自己。

    管用的不是歌,是她自己啊!

    不管怎么说,瑞秋其实还是感动的,毕竟这几只旧梦的回声确实很在意她,也想要为她做点什么。

    哪怕没有效果也无所谓了……论心不论迹嘛。

    这种想法一直持续到其中一只金色小精灵——现在瑞秋已经能够准确地分辨出这只小精灵是利弗了——突然消失不见,而她大脑的运转竟然在这一瞬间变得迟钝下来。

    原先还有点苦中作乐的瑞秋乐不出来了。

    相比起睡蕉小猴,很显然这款木偶戏更加恶毒,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人被困在木偶的身躯中,并且变得越来越木头,越来越像是一只真正的木偶——这就是模因病毒逐渐侵蚀着她的证据和过程。

    用头发丝都能想明白,刚才突然消失的利弗绝对是去找星期日了,虽然她确实挺需要星期日的救援……但是利弗可千万别暴露了自己啊,毕竟但凡知道星期日当初都干了什么事情的人都知道整个梦境中除了他身边会有这样的“天使幼崽”之外,其余地方根本不可能刷新出现这么样的小东西。

    要是一路追查过来那就不好了……

    瑞秋的思维逐渐地开始衔接不上她看到的东西了,因为当一点金色的羽毛飘然却强势地挤压进了她的大脑的时候,她的大脑尚未接受到星期日赶回来了这一信息。

    她看着空空荡荡的房间,僵直了的身体却一下子放松了下来。

    挤压进她脑海中的那片羽毛快速撑开了一片像是被调律了似的、四周荡漾着多重彩色的幕布,而在幕布当中,出现了一位已经被记录在了星穹列车智库中所谓“大敌”的篇章中的存在。

    ——神主日。

    瑞秋那已经变成了齿轮,略带锈蚀地、带着卡顿地向前爬着的意识迟缓地获得了这三个字,与此同时,她的眼前也终于看到了星期日。

    他身边飘着的是先前跑出去的旧梦的回声——哦,利弗非常靠谱,完全没有出事。

    一个脚步很快,几乎持有着和普通人跑步差不多的速度的青年匆匆闯入屋内,身后跟着那位芮克导演。

    这下瑞秋更安心了,她甚至有一点点想要将“星期日”这三个字和稳重可靠划个等号。

    “请不要胡思乱想,至少暂时,专注一些。”

    瑞秋听到星期日的声音——带着少许广阔感以及层层叠叠回声的神性,听起来是真的和当初的神主日一模一样……瑞秋想到这里,很快将自己的思绪收了回来,毕竟星期日都这么说了,而且,虽然说神主日的声音听起来从来没什么情感,但她就是觉得对方仿佛是有一点点生气了。

    好吧。

    认怂是很正常的,毕竟不管怎么说把自己弄成了木偶的样子就是鲁莽了,像极了先前的加拉赫……好了好了真的不想了。

    神主日手中的指挥棒抬起,四只旧梦的回声各自在各自的唱台上就位,离散的音符在仅存在于意识中的“新神”身边环绕,并未就位。

    瑞秋听到那宏阔的、神性的声音说:“第六日,神以自己的形象塑造生灵,令其看见、聆听、发声,感知这世界并被感知这个世界。”

    她突然就重新获得了鼻子和嘴巴,瑞秋一时间感动得要命:因为她终于不用再顶着一张甚至还不如伏地魔的脸了。

    要知道,伏地魔虽然没有鼻子,但是伏地魔他有嘴啊,他还有一对扭曲的鼻孔:而她在刚才那段时间里是真的啥都没有。

    神主日还在继续宣告,而祂身边的那些音符逐渐开始被集合、编织起来,由那些旧梦的回声演唱出来,音乐……音乐是真的很耳熟,仅仅两三秒钟之后瑞秋就意识到,那些旧梦的回声不愧是从星期日自己过往的记忆中诞生出来的。

    是那首歌剧魅影中的《The phantom of the opera》。

    瑞秋看到神主日的指挥棒举了起来,她心中感慨:不会吧……不会吧?真的要唱吗?好吧,也不是没有道理,毕竟秩序命途似乎并不能彻底地消除模因病毒带来的影响。

    好吧好吧,那唱就唱了。

    问题不大,因为合适的歌曲已经选择好了,既然木偶戏是剥夺发声的权柄,那么确实,在跟着音乐的天使唱起来的时候,就可以将发声的资格夺回来了。

    瑞秋很努力在唱了——做为被要求歌唱的“克莉丝汀”,她本应该发出那种像是人鱼一样高昂但是美妙的音符,然而她自身的乐理条件很严格地限制了她所能做出的一切。

    *

    僵直的,甚至确实已经在表面出现了木质化的皮肤彻底变回了原先的样子,瑞秋抬手按了按自己的手臂,继而又按了按自己的脸,手感完全正常。

    她在庆幸之后才得以开始为自己刚才发出的那b动静羞耻:真的,如果说原唱是天鹅垂死的最后一歌,是塞壬在海中对水手的致命诱惑,那么她大概就是一只鹅,是的,货真价实的大白鹅而不是天鹅,脖子上被架了一把小提琴的琴弓,被来来回回地拉扯着发出凄厉的嚎叫。

    她很不好意思地低声对星期日说:“抱歉,伤到你的耳朵了。”

    星期日抱着一只旧梦的回声,揉着对方并不存在的耳朵,他自己面上的神情瞧起来倒是还好:“没关系,不会比我更差了。”

    是说他小时候吃多了布丁蛋挞的那一次吗?但是她读取过那一段记忆来着,也没有很难听,大概是在星期日心中给自己丑化了……又或者就只是安慰她。

    瑞秋悻悻地决定不要再提及这一次的事情,就连追溯自己的记忆这种事也别来上一遍,然而当她将注意力转移向一旁的时候,她最大的反应是:

    “诶,不对,怎么一股焦味?”

    加拉赫从厨房里走出来,瑞秋根本没看到他是怎么进来的,又或者是眠眠送他来的,总之,他叹气:“厨房都快烧着了,帮你把火关掉了,不过锅里的东西……额,恕我直言,我真没看出来那是什么东西,反正已经黑得差不多了,我就直接把它送进了垃圾桶。”

    哦哦——对,她在去给那只研究猿开门之前还在煎着牛排、熬着番茄罐头呢,去开门时没想到对方竟然就是研究猿本体,于是火也就没关……啊!她的饭!

    加拉赫:“勉强帮你清理了一下锅,应该不用重新换一把了,哦对,还有你盛出来放在边上的那个单面煎蛋,它看着挺不错的,不过你大概也要重新煎一份了。”

    他回头,看向正在努力将自己从对于一只忆域迷因来说还是太狭窄了一点的厨房门中挤出来的眠眠:“它看上了,然后就吃掉了,还用了一些你的酱油。”

    瑞秋:“……”

    瑞秋:“好的,没关系。”

    反正牛排和番茄罐头都毁了,相比之下只是没了一个单面煎蛋而已,不算是什么太大的损失。

    从头开始和从百分之一的进度开始,其实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不是吗?

    她抬手揉了揉额头,想要讲讲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但是转念一想,觉得从时间顺序上考虑,顺带是为了降低理解难度,还是得先从芮克那边开始说起比较合适。

    于是,瑞秋看向芮克,以及他肩膀上的副导演:“导演先生,我想先问一下您是怎么断联的——我原以为忆者在梦境中能够感知到一切的召唤,更何况我都把消息发过去给你了。”

    这样有针对性、指向性的消息不应该无法被接受到……吧?

    芮克靠在了墙边:“前提是,我的确在梦境中,以及,你的消息确实发送到了我的手机上头。”

    他从西装口袋中掏出手机,翻开联系人页面递给瑞秋:“你看,什么消息都没有。”

    瑞秋:“嘶——我发出去了……啊!”

    先前那只秃顶研究猿的话语已经回响在她的耳边了:科技的力量,智识的力量。

    考虑到这种东西嘴里估计从头到尾就没几句真话,瑞秋相当怀疑那所谓的在手办里面加上了监控的话是真是假,也有可能是对方早就已经对自己的账号有所检测,毕竟芮克是真的曾经落入了这些研究猿手中,而顺着他的账号,能够捕捉到的最新加上他的人,理论上来说就是研究猿要找的目标。

    她确实加上了芮克的联系方式,但是,或许这联系方式已经被技术手段黑掉了,信息被拦截,本应该到芮克那边的其实落到了研究猿手中……合理。

    好歹也是跟着原始博士的,手段多一些也正常。

    智识嘛,一直都是很神奇的,科技和命途力量手段的叠加,只不过对于瑞秋来说,她确实很难在第一时间接受“模因病毒”这个对于她来说并不怎么科技的东西与骇客技术被联系在一起。

    非常情有可原,对于她的上辈子来说,信息拦截是一种已经实现了的技术,而模因病毒就纯粹属于是科幻作品中幻想出来的概念了;而对于她这辈子来说,一个边陲的星球,甚至连信息拦截技术都只存在于一些特别位高权重的人手里,模因病毒这种玩意还是她在非常偶尔的星际新闻中才听到过一两次,深入接触就是再最近。

    当然……以后她会记得的。

    吃过这么一次亏,谁还会不记得有这么一档子事情啊!

    没有学过这方面技术的瑞秋在叹为观止之余,决定痛定思痛、知耻后勇:

    从现在开始,这也是她要修的第二专业了!

    她要修的第二专业可能有一点点多。

    芮克耸肩,将双手摊开,露出:“而至于我本人,很抱歉,我被一条线索吸引了大部分的注意力,以至于没能及时出现在梦境之中——我找到了这些研究猿研发模因病毒的实验基地。你可以当做是我记不住往日的教训,总之,我进去调查了一番。”

    瑞秋睁大眼睛。

    别说是芮克这种一直都在探寻着电影题材,甚至将电影本身看做比生命更重的忆者了,哪怕是她,都会忍不住进去调查一番的。

    “实验基地已经被废弃了,里面没有研究猿,也没有辅助的机器人,甚至没有实验品。我只能亲自从此地的记忆中搜捕那些模因病毒的样子以及构成,要知道,这是非常危险也非常精细化的操作,所以,我专心致志地扑在这项工作上,直到不超过一个小时之前,才匆匆返回匹诺康尼。”

    “啊……对了,我之所以离开那里,是因为我大概在不小心的时候触碰到了什么机关,那座实验室开始自毁。不过现在想想,也有可能是因为另一个原因。”

    是的,也有可能是因为她。

    不超过一个小时的话……有可能是她把手办给弄碎的那会儿。

    瑞秋没忍住,追问了一句:“那个废弃的实验室,属于这一次来到匹诺康尼的那些研究猿吗?”

    芮克:“没错,方才作用在你身上的那种模因病毒,我在实验室中看到了相对应的资料记录,不过不是完全一样。”

    瑞秋:“嗯,很符合那个研究猿的说法,他说这些模因病毒都不够稳定。”

    她了解了前情:很显然星期日觉得眠眠在找人方面天赋绝佳,于是选择了去找加拉赫。

    而现在,她要把自己这边发生的事情讲述一番。

    包括怎样被对方威胁到了,以及,为什么会变成木偶。

    “当然了,我其实也没有吃太大的亏,毕竟这只研究猿已经被送去了千里之外,但我在把他送出去之前先兜了个底。”

    之所以她现在还能如此放松地坐在客厅里而不是已经追随着那只研究猿的踪迹找出去,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在唱歌送他走之前,我先在外铺设了一张网。况且,匹诺康尼可是一整个世界,一千里……这样的距离其实不算太远。”

    当时,那只研究猿已经看到了她的嘴唇在动了,但是他却没有多么放在心上,大概是觉得她只有唱出声来了才有用吧?但是实际上并非如此,只不过是唱出声来之后效果才会更好而已,只要调动肌肉在唱了——不是在心里唱的那种——就能够有效果。

    不过就算那时候对方意识到了,她也就顺势把对方拿下了,至于说那些可以播放《睡蕉小猴之歌》的手办……说句不那么负责任的话,这本来就是家族的对外防御没有构建好。

    要不是看在知更鸟的面子上……

    那么,瑞秋先前唱的是一首什么歌呢?

    是一首红歌,名为《毛主席的话儿记心上》。

    这首歌的歌词是这样的:

    太阳出来照四方

    毛主席的思想闪金光

    太阳照得人身暖呢

    毛主席思想的光辉

    照得咱心里亮

    ……

    主席的话儿记心上

    哪怕敌人逞凶狂

    咱们摆下了天罗地网呐

    要把那些强盗豺狼

    全都埋葬

    ……[2]

    非常红非常专,指向性相当强烈,毕竟不管是敌人还是豺狼,都可以鲜明准确地套在研究猿的身上。

    而天罗地网,这可是知名的“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啊,后头还跟着“全都埋葬”呢,差不多就算是在那只研究猿的头顶上插了一块牌子,上头写着:这是墓碑。

    瑞秋无辜地眨眨眼:“不会真的有人相信我会乐意和原始博士的走狗……”她偷偷抬起眼皮,快速地瞥了一下加拉赫,没看到加拉赫有什么反应,却看到了眠眠所有的眼睛和她一样看向了星期日。

    瑞秋:“……”

    她生硬地更改了自己的措辞:“走猴。和原始博士的走猴合作吧?况且那只研究猿也阴险得很,我这顶多叫做来而不往非礼也。”

    哪怕她才是早一步动手的那一个。

    双方都没想着那么轻易地“合作”,研究猿扔下了一个瑞秋免疫不了的模因病毒,而瑞秋则是一边在言语里埋坑一边在歌曲上埋坑——只能说双方凑到一起面对面并不是没有理由的。

    匹诺康尼大区的优秀匹配机制了属于是。

    瑞秋戳星期日的手背:“拜托知更鸟小姐那边去调查吧,或者巡海游侠也好,应该是在现实那一边。”

    这种时候,就属于是热心市民上门提供线索了。

    不过,这一次的奖金不是很好拿,因为星期日掺和的程度太深了一点,如果不说是他把她从中模因病毒的状态下救出来的……难道还说是加拉赫或者芮克吗?开什么玩笑,加拉赫的身份现在也还是黑户,而芮克,导演先生是忆者这件事根本瞒不过那些家族高层。

    算了,瑞秋看得还挺开。

    也就少一次奖金而已,她以后还会获得更多的。

    况且,她现在也已经不缺钱了。

    *

    到这里,突发的事件算是都过了一遍,终于可以回到刚开始的时候,瑞秋想要请芮克上门一趟的那个问题了。

    她将波提欧留在此地的尸体“毕恭毕敬”地“请”了出来,给自己对面那两位在关于记忆的道路上走得都要比她早、比她远很多的“前辈”们验查。

    加拉赫倒是还好,但是芮克在看到这玩意的第一时间就拍了拍肩膀上的副导演,示意她快点记录下这富有冲击力的画面。

    瑞秋试图劝阻:“那个……好歹背景是我家,这么拍不太好吧?”

    芮克不以为意:“放心吧,这些可以交给后期,我的电影毕竟不是完全的纪录片,涂改、虚构……这些都在所难免。”

    加拉赫在听到“虚构”这两个字的时候忍不住转头看了芮克一眼。

    从一定意义上来说,就像是神秘星神诞生在浮黎的善见天中,却在一出生就制造了忆质爆发以及记忆与现实边境之间的模糊还有诸多大孔洞之类的毛病,影响了现实也影响了忆域一样;虚构史学家拥有一些类似忆者的能力,但是他们往往将能力用在给忆者收集真实记忆添麻烦上头。

    焚化工、虚构史学家,差不多可以说是流光忆庭正儿八经的那些忆者们的一生之敌了。

    现在这两位能站在一起还真的是机缘巧合……诶?瑞秋觉得自己似乎突然发现了某个盲点,她用手肘撞了撞星期日的手肘,在对方稍微偏过头来的时候,几乎要贴着他张开的耳羽,低声道:“你有没有觉得,加拉赫和芮克先生长得其实有点像?”

    星期日沉吟片刻,他没有说话(毫无疑问这是尊重两位的行为,毕竟瑞秋的话他们都能听到——而瑞秋虽然对此心知肚明却一点儿收敛的意思都没有,星期日好,瑞秋坏),只是将怀里的维克森递给瑞秋。

    而下一秒,维克森用力地做出了点头的动作。

    瑞秋:“……”

    她觉得她或许需要审视一下自己,如今的星期日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没有发生多大的改变,但他的内核确实流露出来了几分活人气质,而且是颇为活泼的那种。

    该不会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吧?

    当然,这并不是不可能。

    加拉赫在解决了钟表匠的遗愿之后就成为了个佛系的人,而芮克关心的确实几乎只有他的电影以及一些基础的三观,因此双方并不会因为命途立场打起来——相反,他们此时合作得挺不错。

    “是,这确实是一只研究猿,”芮克托着下巴,“但是,这应该是那只你们抓住了之后交给家族的二级研究猿,而不是一等研究猿。加拉赫先生,您的意见是?”

    加拉赫点头:“我也这么认为,不如顺便问问家族那边是怎么看管的那只猴子吧。”

    他摇头,表现出一股强烈的对于家族的不信任与无奈,如果此时有人去读取他的内心,兴许可以听到类似“果然,米哈伊尔说得对啊,和家族的这些虫豸们在一起,怎么可能管理得好匹诺康尼”这样的声音。

    “也就是说,波提欧抓到的这只研究猿,是李代桃僵的研究猿。”

    瑞秋再一次仔细看了看这只研究猿,她发现自己是真的不太擅长分辨这些长得非常相似的东西,旧梦的回声是如此,现在的研究猿也是如此。

    瑞秋摇头,叹息:

    “波提欧这下大概要气死了,他以为自己解决了很大的问题呢,但是现在看来,兴许他被骗得晕头转向。”

    当然,更大的可能性,是他拔出枪来,爽快地说既然这样那就再多开几枪。

    “而且,”星期日开口,“如果是这样的话,梦境里面还有一个研究猿。——一个被抓,随后做为替身死去,一个被你送走,一共有三个。”

    第34章 一场注定发生的交通事故

    对于家族来说,他们今天要做的事情实在是有点多。

    不仅仅是那只被下了“天罗地网”这样诅咒的研究猿需要被他们从茫茫星海中捕捞上来,更有那么多的手办还存在着问题需要被解决。

    甚至,他们还需要追溯着这些问题回到为什么会出现问题这一点上去。

    ——为什么会出现问题?当然是因为家族的管理在交接的过程中出现了问题,秩序虽然不符合匹诺康尼的基调,也确实被击败了,但是无可否认星期日干得那是真不错。

    瑞秋觉得那些在星期日以及橡木家系整体垮台了之后上位的人这一次大概脸色不会多么好看。

    而且,他们一定会把这一次的事件认认真真地当做头等大事去办好。

    如果被家族看管起来的研究猿仍然存在着被替换、越狱当替死鬼的可能,那么是否就意味着家族中或许也存在被模因病毒影响的人?

    又或者,这一次也是科技的手段影响?那么家族这边是否要针对反这些科技手段的技术,与屡次出现在晖长石号上头的天才俱乐部成员螺丝咕姆以及博识学会的那位拉帝奥教授合作?

    另外,这一次手办事件中表现出来的家族对于盗版技术的追查其实也没有那么严格的问题也浮出水面了:理论上来说,做为一个梦境的社会,所有在朝霞工厂中的工人都是靠着想法在工作,一切事物的实现最大的难度并不在于落实而在于提出观念的地方,这里对于版权的限制和保护应该非常严格才对。

    但是他们非但没能抓住盗版,甚至还放任盗版在整个匹诺康尼掀起了如此大的影响。

    瑞秋:“……啧。但至少这下知更鸟小姐面前的障碍会更少一点,那些人兴许能意识到,他们都能力比起知更鸟小姐来要差上太多了,他们追求权力是没错,但是干不好事情就是原罪——但愿经过这一次之后,他们会认识到人生有时候就是没法抓住全部的。”

    她转头看向星期日,双手高高地合十着举起,低下头来,对着星期日说:“万维克女士!如果您愿意帮我起草一份对于梦境中出现盗版手办非常愤怒的信件,我将不胜感激!最好能引导他们意识到盗版手办里面藏着睡蕉小猴的阴谋……嗯,当然不用我的身份来写也是可以的。”

    星期日叹了口气:“好吧,可以,不过写信人的身份大概不会是你,也不会是万维克,你最好能帮我提供一个名字。”

    这倒是没问题,瑞秋:“那就麻烦你啦,帮上大忙了。”

    她不太想写那些措辞比较官方的信件了,尤其是在她还要去写一份在折纸大学校庆时上台演讲的宣讲稿的时候——那份宣讲稿她已经在腹内打了个草稿,也有了比较清晰的大纲,相对来说写起来能更快一点。

    说真的,要不是因为流梦礁和十二时刻之间的关系最好不要牵扯得太深,或许加拉赫都会被她临时抓壮丁着去给那些家族成员来点儿“恐吓信”。

    比如说写在天花板上头的三行情诗:

    如果你不解决这个问题的话

    那我就只能非常遗憾地

    亲自出手解决你。

    瑞秋觉得加拉赫应该会喜欢这样的“恶作剧”的,毕竟很刺激,而且三行情诗也实在是一款非常经典古老的文艺形式了,大概会比较对这位“老人家”的胃口。

    加拉赫:“既然这边已经没事了,那我和眠眠先回去吧,流梦礁这边还算安全,请放心吧,虽然流梦礁是自由的地方,但不管是我还是米凯都能保证,当我们确定一样东西对人们有害,流梦礁中就绝不会有这样的东西大量传播。至于说他对这方面的抗性,哈,你真应该去见见他,他是米哈伊尔收养的孩子里头最好的一个,钟表把戏对他都无法见效。”

    瑞秋叫住了他。

    加拉赫回过头来,疑惑:“怎么,还有什么事想让我帮忙?难道你打算让眠眠去所有人的家里搜刮一圈,带走所有的手办?虽然它确实做得到这一点,但这样做也会让它累死。”

    瑞秋觉得自己倒也没有如此的凶残,她什么时候对眠眠这么坏了?况且她也不算很资本家……至少不是那种要么交出百分之九十五的年收入做为纳税,要么就掉在路灯上头摇摇晃晃当路牌的资本家。

    加拉赫,真的是,何出此言呢!

    瑞秋摇头:“不是这个意思。”

    她坐直了一点:“你会煎蛋吗?”

    *

    加拉赫拒绝了煎蛋,他其实应该是会烹饪的,实在不行随便找个会烹饪的人,从对方的脑子里读取一下做饭的技巧就可以了。

    但是,一个煎鸡蛋而已,况且煎鸡蛋还不是他吃的,他于是拍了拍眠眠的尾巴:“你就留在这里洗盘子吧,在把煎蛋钱赚回来之前都别回流梦礁了。”

    瑞秋吐槽:“你这看起来比我还资本家呢。”

    但她确实挽留了眠眠,不是因为煎蛋的原因,而是此时利弗正在小心翼翼地尝试着去触碰眠眠身上那些色彩鲜明的大眼睛。

    ——能碰吗?

    眠眠大概自己也不知道,但是它没有躲开,更没有对利弗做出什么对抗性的应激反应。

    孩子们确实可以有更多的交流呢,反正家里空间够大,瑞秋对着加拉赫挥手:“想眠眠了就来看看,如果能够带上流梦礁的酒就更好了,我想,有人需要训练一下酒量。”

    想想看那几只旧梦的回声吧,这么容易就被波提欧灌醉了,这酒量很显然出大问题啊!更何况,那几只旧梦的回声反应的其实是星期日本人的情况。

    加拉赫“呵”地一声笑了:“先前还行,现在恐怕不太行了。”

    瑞秋:“诶?”

    瑞秋震惊:“我以为你很大方。”

    星对她提到加拉赫的时候,说的就是他请他们去舒翁那边喝了一次免费的特调,而且调配出来的酒水质量超级高的,甚至还说了以后想要喝酒都可以找他。

    难道是破产了……?不会吧,虚构史学家在梦境中还会少得了钱?

    加拉赫:“那个巡海游侠,就是那个带着帽子的牛仔,波提欧,他最近都待在流梦礁。最近酒馆的酒水消耗有点大,而且都是米凯在付钱,你不会以为我能免费拿酒吧?一直都是米凯买单。米凯的钱包最近扁了很多,他已经拒绝为我请客喝酒这件事买单了。”

    换句话说,不是他加拉赫不行了,而是流梦礁遭了奶牛猫了。

    而且奶牛猫在喝酒的时候从来都是先斩后奏,开了酒瓶子之后才说自己没带钱,要记在别人的账单上——吃霸王餐,也不给人拒绝接待他的机会,相比之下加拉赫就显得过分有道德也过分有素质了。

    瑞秋表示理解。

    如果是波提欧的话,那就非常合理了。

    “那就等他离开嘛,我在梦境里买不了酒,我还没满二十一。”

    至于说星期日本人,且不说万维克小姐这个身份设定的“出厂日期”至今有没有过去二十一年,就算是他能买,他也不是那种会买酒的人。

    瑞秋:“为米凯的钱包减负这项工作,如果波提欧做不好,那就让我来做好了。”

    加拉赫:“行……你说了算。”

    他将眠眠留下,一个人回到了流梦礁:对于如今的他们来说,眠眠倒也不是唯一能够让他们穿行在十二时刻与流梦礁之间的交通工具了,随着家族对于流梦礁限制的放开,一些古老的通道逐渐恢复,需要绕路,但是,至少已经在恢复了。

    他回到流梦礁后就看到了米凯,这儿的居民数量更少,他在手机上提醒过米凯要注意那些手办之后,米凯行动能力超强地就已经开始了动作。

    而在他身后,跟着一个看起来色彩绚烂到了甚至于黄金的时刻中都很难找到一个能够与之相比的存在的姑娘。

    粉色的头发,像是被喷漆来回从不同的角度喷过一遍的少女跟在米凯身后,神情相当严肃:“……大岚神在上,在下必当与银枪·修罗阁下覆灭此地邪祟!”

    嘶……什么银枪·修罗阁下……这姑娘说的该不会是那个抢了他的免费喝酒名额的波提欧吧?

    还有那个“大岚神”,巡猎星神的名字是“岚”,而波提欧是巡海游侠,信奉记忆命途,或许这姑娘也是个巡海游侠?

    加拉赫走上去,米凯看见了他,带着几分终于得救了的庆幸,迎了上去:“加拉赫,你来得正是时候!”

    加拉赫眼皮子一跳,直觉告诉他米凯这会儿的举动没怎么安好心,甚至带着点儿祸水东引,但是……加拉赫决定不相信直觉,米凯一直以来都是个道德高尚的好人,哪怕他在年轻的时候也曾经轻狂过,但现在,他是个成熟稳重的、完完全全的好人。

    加拉赫:“怎么了?是手办那边有什么问题吗?”

    米凯摇头:“不是,是这个姑娘,她自称是一位忍侠,循着银枪·修罗阁下的消息而来,要在流梦村开启一场壮绝的狩猎,而狩猎的目标是御猿邪忍的麾下邪祟。”

    米凯说完这段话,不仅仅闭上了嘴,甚至还将嘴唇抿紧了。

    他感觉对方活在一个只有她自己能够看到的世界里,而且这个世界的传染性也太强了,以至于他才刚刚和这姑娘相处了没多久,听着对方说了没几句话,就已经有点儿要被对方感染的味道了。

    天晓得当这些字词从他口中讲出的时候,米凯的内心有多么的震撼:这是……他吗?

    米凯:“我听不太懂她的话,勉强应付了一会儿,还好,你回来了,你应该能够听懂她的意思吧?你能知道她想说些什么?”

    加拉赫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不知是怎么一回事,他仿佛在米凯脸上看到了瑞秋的几分神韵,呵,荷包蛋……亏她也想得出。

    “好吧,我来。”

    他拍了拍米凯的肩膀。

    “你先去忙手办的事情,至少我们流梦礁内不能出现模因病毒的传染。”

    米凯获得了解放,米凯 is free,自由而免费的米凯继续往前走,和又一个穿着上头写着“踏碎凌霄”这四个字的T恤的青年聊起了《西游记》手办的事情。

    而加拉赫则将自己本来就已经网上挽了两折的袖子又朝着上头推了推,朝着那个将粉色头发扎了个高马尾,从朝天竖着两只角的鸭舌帽根部穿出来的少女走去。

    少女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远处的米凯,露出了然的神情:“阁下乃是流梦村村长的挚友么?在下缭乱忍侠,乱破是也!听银枪·修罗阁下说起,御猿邪忍麾下邪祟的行踪已然来到毗乃昆尼,甚至入侵了流梦村,特此前来相助!”

    加拉赫:“……”

    加拉赫:“啊?”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他叹了口气,随后老老实实地选择了依靠自己命途的力量,而不是咬着牙觉得自己靠着脑子也可以听明白这姑娘在说些什么。

    这和智力没有关系。

    好在,加拉赫的神秘命途在解读不说人话的人说出来的话这方面有着相当不错的效果:神秘星神迷思这边的势力除了虚构史学家们之外还有谜语人,双方偶尔有些交流,所以……区区不讲人话而已,小事一桩。

    加拉赫终于听懂了这位缭乱忍侠乱破在说些什么。

    乱破:“在下乃是断除邪祟的忍者。”

    加拉赫:哦,确实是巡海游侠。

    加拉赫:“你好,游侠小姐,我是加拉赫,米凯的朋友。他有些急事要处理,你要说什么,不妨和我谈。”

    乱破正色道:“原来是犬之忍者!久仰大名!”

    加拉赫:“……”

    加拉赫有些庆幸自己将米凯推去干活,而把眠眠留在瑞秋家里了。

    乱破:“特来狩猎御猿邪忍麾下之邪祟。银枪·修罗阁下曾于毗乃昆尼狩猎猿猴邪祟一员,此邪祟与我不共戴天,忍侠手中之刃,正为肃清此地孽障而来。”

    加拉赫:啊——果然,是为了睡蕉小猴,以及那几只研究猿而来。

    还有那个银枪修罗,居然真的是波提欧。

    加拉赫:“你要找的人士波提欧?”

    乱破欣喜:“阁下果然知晓银枪·修罗殿下之所在?实不相瞒,在下于来此途中,已然遇见一只猿猴邪祟躲藏于星海之中,似是要逃离此间。在下与之搏斗,却是计输一筹,令那邪祟逃亡去了。”

    “邪祟未除,不过朝夕便回复来,为了毗乃昆尼的安乐祥和不被邪祟破坏,在下欲请银枪·修罗阁下出手相助,与在下一同完成这场狩猎!自然,倘若阁下也愿意出手相助的话,乱破必能如原野上的猛虎插上羽翼,令那猿猴邪祟无处可逃!”

    加拉赫已经开始放弃直接翻译乱破的话语了,于是他直接对乱破说:“要不直接让我到你的记忆中去看看吧,会更方便一点。”

    乱破点头同意:“自然可以,犬之忍者阁下虽非流晄忆町的超记忆忍者,却有与之相同的手段,请吧!”

    这小姑娘……虽然说话怪里怪气,但是眼光意外相当毒辣,加拉赫来了兴趣,或者说他在陪伴着米哈伊尔走完最后一段路,又引导着流梦礁继续为了自由而抗争的这段时间里,已经彻底变成了个成熟的前辈的模样,看到这种后辈就会不自觉地触发一些慈祥的性格buff。

    他对着乱破伸出手:“那么,请把你的思想、意志,都放松下来吧。”

    加拉赫的意识不那么熟练地进入了乱破的意识之中,他并不怎么经常读取旁人的记忆,反倒是在窃取外表形象方面,随着锻炼的次数越来越多,已经达到并且超越了“唯手熟尔”的境界。

    他小心翼翼地穿过一些过往的迷雾。

    他在这乱七八糟但确实正义得很的姑娘的记忆里感觉到了模因病毒,但是和睡蕉小猴这样的原装模因病毒不一样,乱破身上的这些模因病毒似乎已经失去了活性甚至于毒性,除了安安静静地充当着她表达自我的语音包之外,并没有起到任何其他作用。

    她镇压了这些病毒,或者说,她战胜了这些病毒。

    挺厉害的,加拉赫心想,这是个相当不错的成就了——一个乱七八糟但是正义还很厉害的姑娘。

    他安然地通过了这段模因病毒,来到乱破的记忆里。

    因为这一段是刚刚发生了没多久的事情,所以做为记忆,它漂浮在乱破思想的表层,就像是浅层的、阳光能够轻易照耀到甚至贯穿的海水。

    这些海水可以被人力很轻易地捧掬起来——这一段记忆的读取难度很低,用不着将一些碎片集合起来串联,也用不着他去分辨不同的记忆分别在前在后。

    *

    乱破和波提欧的关系相当不错。

    因此,当波提欧告诉乱破说,他们这边对于研究猿的抓捕进度还挺不错的时候,乱破当即就把自己的飞船的速度拉到了最高。

    不管是谁要和原始博士干一仗,她乱破都要去帮帮场子;

    同理,不管是谁要去对付那些御猿邪忍的走狗,她乱破也绝对会第一时间冲到现场开始她的输出。

    阿斯德纳星系,匹诺康尼——她像是一条长长的流星一样在匹诺康尼真正的夜空中拉出璀璨的弧光,原本她应该像是个超级英雄那样径直落在匹诺康尼,然后发挥巡海游侠们特有的江湖智慧,把自己弄进这座白日梦酒店中。

    不过,但凡说到“原本”,那后头就一定会不出意外地出个意外。

    乱破的飞船是经过她改造的,在检索前方的路径的时候效果相当不错,能够有效避免一些星际交通事故;

    另一方面,她优秀的五感既然已经达到了能够听到量子入灭时那细微的声音,也自然她的视觉能够跟得上如此快的移动速度。

    她看到了太空中飘着什么东西,好像是一个维生舱,配备了飞船所需要的大部分配件,于是它也可以在银河中进行短距离的移动。

    这里的短距离大概说的是,从匹诺康尼本星,到抵达阿斯德纳星系的边际那么远的一段,因此,哪怕说是短程移动,仍然会有很多层次较低的文明大量采购这款“维生舱”。

    做为巡海游侠,乱破平常的工作不仅仅是铲除邪恶,更有匡扶正义,因此她经常闲着没事救救人,甚至还因为这个原因认识了一位颇为传统的纯美骑士。

    对方对于救死扶伤的执着甚至比她更强……这群纯美骑士就离谱。

    乱破和那位红发的纯美骑士关系很不错,大概是因为他们都会说一些在旁人看起来古古怪怪的话,而他们自己都确信自己大概会一直保持着这样的交流风格。

    哦,银枝,玫瑰忍者,乱破心想,在下相信您先前所言了,在来到毗乃昆尼的这一路上,您救下了一共五十几位需要救助的美丽生灵……现在在下也遇到了一个。

    这种维生舱里头经常有需要救助的人的,乱破在这方面超有经验,于是她一个急转飘移,技术好得甚至可以去参加银河飙飞船大赛,就这么在一段完美的圆弧之后,稳稳地刹车停在了维生舱边上。

    乱破给自己套上维生装置,熟门熟路地从飞船中钻出来:“这位漂泊在星海中的忍徒,在下是来自忍之都的缭乱忍者,正欲赶往毗乃昆尼,请——”

    “请问”这两个字中后面的那个“问”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呢,维生舱正面那透明的部分露了出来,乱破看到了一张很不好看的脸。

    招风耳朵,头顶地中海样秃了一片,厚重的眼镜,更重要的是,这维生仓上头还有猴子和香蕉的图案。!

    乱破此时只想要发出和银枪·修罗阁下一样的甘言美语,现在这些御猿邪忍的爪牙们都已经变得如此嚣张了吗?竟然敢把猴子装饰在如此明显的地方?!

    那就只能……

    维生舱贴猴是你会心一笑,遇到巡海游侠让你生死难料!

    乱破猛地一转手中武器,低喝一声对方无法听到的喊招:“大岚神在上!”

    其实研究猿也很无辜。

    猴子什么的……谁知道呢,反正原始博士喜欢猴子,也喜欢香蕉,所以他们这群跟着博士的人也就很难不将香蕉与猴子当成一种优质的象征物。

    先有学生在考试之前挂某位死亡小学生,以求一个不挂科的玄学心理安慰;

    后有他们这群研究员把香蕉和猴子当成他们距离博士的智慧更近一点的象征物,反正就是这么个事吧。

    而且这些也不是单纯的装饰,他在这几个图案里面加入了一系列高科技的扫描识别技术,可以让他在靠近那些零星分散的实验室的时候不用自己手动调整航向便能行驶过去,从而保证他不会因为在太空中飘荡得太久而出事。

    总之,这一套设计是有其背后的因果道理的,是研究猿所不能舍弃的——现在就遭了这个罪了。

    巡海游侠的忍具来势汹汹,远远超过了他想象中的、自己有可能会遭遇到的一切攻击。

    他怎么会想到,偌大的一个匹诺康尼,而在匹诺康尼之外的空间更是浩瀚无垠,他那么小的一个研究猿在其中,别说是渺沧海之一粟了,其实也就只有沧海中的一个水分子那么大……竟然会直接和他们这些研究猿最大的死对头巡海游侠撞个正着?

    命运在开什么玩笑?他的运气怎么就烂成了这样?

    研究猿不能把自己的生命当成轻飘飘的羽毛,有一说一,虽然他们这些学者完全不把普通人的命当命,在研究过程中承受不住死了也就死了,甚至会为了论证生命的潜力而设计像是斗兽场一样的对抗场所,但是他们的确把自己的命当成宝了。

    好在,这个维生舱还是有战斗功能的。

    他操控着两挺火箭炮开始了还击。

    乱破与这只研究猿大战五十回合,轻松将其压制得完全无力反击,而她本身对于模因病毒的抗性也让她完全不用担心对方下病毒,只需要防住那款可以在太空中使用的火箭炮就成。

    只可惜,好消息到此为止,任何一个可以在原始博士那种阶级分明的社会构成中成为一级研究员的人,至少在智能方面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一级研究员也不至于完全没想到过会有自己遇到绝境的情况发生,匹诺康尼毕竟就坐落于曾经的虫群行进的轨道线上,每过个几百年都要和虫群打打招呼,有时候还不一定到得了百年。

    他特地给自己留了一些跑路用的后手,现在虽然没有遇到虫群,但是乱破压着他打,至少给他制造的威胁已经和虫群没有太大的区别了。

    因此,当乱破的忍具又一次砍在了维生舱上头,势大力沉得像是一把要把山劈开的斧子那样直接把维生舱撬开,顺带着也把他的头盖骨给撬下来,送去给转轮寺的僧人做成碗的时候,研究猿猛地按下了一个按键。

    整个维生舱顿时猛烈地燃烧了起来,那火焰绝非普通的火焰,在真空中同样燃烧得令人畏惧,突然而巨大的动静让乱破无法做出最完美的操作:那火焰直接扑着她的脸而来,被扭曲了的光线让她无法锚准从着火的维生舱中弹射出来的设备。

    等这其中甚至蕴含着少许毁灭真意的火焰消散之后,乱破再去看时,哪里还能再看到这只研究猿的身影?

    乱破也只能叹上一口气。

    跟丢了就是跟丢了,下次……下次见面的时候,她要让对方见识一下,从他们这些研究猿的实验室中走出来的“成功品”的头脑,比起他们来也一点不差,甚至或许还比他们更厉害!

    从反物质军团……或者是从泯灭帮……反正是从毁灭阵营那边收集过来的特殊火焰吗?她一定能找到能够扑灭这火焰的东西的。

    乱破朝着匹诺康尼而来,在白日梦酒店的大堂处尝试了一下给自己弄张房卡。

    她确实不缺江湖智慧,但是波提欧上次以帕姆的身份得到了匹诺康尼大股东之一的认可,而她没有。

    于是,五分钟后,乱破确定了一件事:靠着自己一个人,大概是进不了十二时刻了,但是没关系,她可以求助嘛。

    于是,在靠着身法晃进了白日梦酒店之后,乱破就在猎犬的追捕之下堂而皇之地将自己藏了个安安全全,又过了没一会儿,她盯上了一个那个最近在银河间变得家喻户晓了的开拓者。

    小灰毛,个子高高的,穿着很飒爽,一双腿又长又直,不笑的时候像是个高冷酷姐,笑起来的时候却又会让人忍不住跟着她一起笑,还带着少许软化距离感的憨厚……

    乱破对她非常满意,于是乔装成了宝箱,就藏在了她入梦池的边上。

    在对方选择入梦之后,她也轻巧地迈进了入梦池里,就在星身边躺了下来。

    当然,她和星选择的入梦地点并不一样,她直奔波提欧告诉了她应该怎样进入的流梦礁,希望与波提欧见面,而星则去了折纸大学。

    加拉赫将自己的意识从乱破的记忆中抽出,脸上浮现出了颇为复杂的神情。

    乱破注意到了他的表情变化,好奇地询问道:“犬之忍者,您是想到了什么吗?还是说,那只御猿邪忍的手下正是从流梦村中逃逸的?”

    加拉赫摇摇头,他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说,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对乱破说明。

    但是。

    这只研究猿才溜走没一会儿就径直遇上了乱破……啊,那句那么玄之又玄的,听起来就像是不管有鱼没鱼总之先来个广撒网的“天罗地网”,它真的就这么快见效了?

    他清了清嗓子,转移了话题:“你是要找波提欧,对吧?”

    乱破:“正是如此。”

    加拉赫:“那走吧,我带你去找他。”

    *

    星对于发生在自己房间中的事情一无所知,这一次星穹列车从仙舟提早出发了一天,为的是能够早于开学时间抵达匹诺康尼,早点入梦之后到瑞秋那各种意义上其实都还算是新装修的宅子里面体验一番未来优秀筑梦师兼职新晋富豪的宅邸。

    她还给瑞秋带了来自仙舟的伴手礼——自然,给星期日的那一份也没有忘掉,这次仙舟举办的演武仪典不管是从钓鱼(或者说是钓狼)还是从彰显罗浮本身从先前的毁灭令使建木之灾的打击下快速恢复角度来看都异常成功,联盟很高兴,罗浮很高兴,景元将军同样很高兴,于是在赠送伴手礼的时候给得格外大方格外丰富,甚至还有仙舟知名小零食貘馍卷鸣藕糕琼实鸟串等等。

    考虑到这些食物的保鲜难度,哪怕它们本质上是仙舟上最容易弄到的小吃,一路带到匹诺康尼,甚至是带到梦境里头来的难度也足够让这些伴手礼身价大增。

    星期日现在变得爱吃甜食了,而瑞秋……瑞秋一直挺喜欢吃甜食的,在列车上的那段时间从来都不会错过列车长、丹恒或者三月七提供的饭后甜点(当然,她会精准地跟进瓦尔特的选择,躲过每一次姬子亲自操刀的饭后甜点),总之,星觉得他们一定都会很喜欢这样的伴手礼的。

    做为匹诺康尼的大股东,星当然不需要自行将东西带进梦境,她直接让家族的成员帮自己完成了这段物质转化的工程,而此时,正在等待着家族成员将自己的伴手礼送过来、好让她不失礼地登门拜访朋友的她就在黄金的时刻逛了起来。

    星核一事过后,匹诺康尼的人流量比起先前少了一些,最近有所恢复,但同她第一次来到这里时想必也还是差了不少。

    先前星非常感兴趣,但是受限于钱包的厚度以及排队时间过长而没能体验到的一家餐厅就这样吸引了她。

    她想了想瑞秋的烹饪手艺,虽然比姬子好,但是很显然也没有到丹恒老师的水平。

    再想了想刚刚开始学着沾染人间烟火的星期日……

    得啦,哥们,她还是在黄金的时刻吃好喝好再去见老朋友吧!

    这可是经过了星际和平娱乐的专家们肯定的,上了年度推介榜单前十的美食店铺啊!

    星愉快地推门而入,随即在店门口的位置上看到了一幅超大号的大圣图画。

    尺寸真的超级大,很惊人,走进餐厅后的注意力会一下子被它完完全全地吸引过去。

    原来你也是《西游记》的粉丝。

    星嘿嘿一笑,细致地看了看后,又看到了一个大圣的手办。

    这个手办……星将它拿起来看了看,感觉这玩意不像是正版,因为在一些细节的地方这玩意丑得很有点牛逼……嗯。

    店主笑呵呵地走过来:“客人您对这个手办感兴趣吗?您也是大圣的粉丝?”

    星也不好直接批评对方的审美,只能比较轻描淡写地“嗯”了一声。

    店主又问:“您是一个人用餐吗?”

    星:“对,但是我要点双人套餐,因为我的胃口很大,我一定能吃得下。”

    店主笑了:“好的,没关系,在梦境里人人都可以是大胃王,请放心享用本店提供的美食——说起来,我问您是不是一个人的用意其实是,或许这个大圣手办可以陪您用餐。就像这样。”

    扎着元气双马尾的店长将手办放在了桌子的另一端,和星正对着,一时间看起来颇有点四目相对的僵持。

    众所周知,在星的身上并不存在着“规则”这种东西,如果是别人和手办四目相对了多半会移开目光,但是星,她选择了迎难而上地大眼瞪小眼。

    和这个大圣手办对视了大概有半分钟左右吧,星的耐力当真是惊人,她的眼睛竟然从头到尾一下都没有眨动。

    她就这样僵持到了一股困意向上升起。

    就像是那个摆放在她面前的杯子里头装着的热茶水所带来的蒸汽一样,一点一点,逐渐缭绕着朝着高处升起……氤氲了她的视野……同样也令她的大脑逐渐变得模糊混沌……

    星的眼皮子开始沉沉地一下一下地往下坠,有什么东西牵引着她,片刻之后,她的脑袋彻底垂了下去,灰色的长发将她的脸颊笼罩在了阴影之中。

    ……

    她听到了一片……不是一片焦土,也没有一个叫流萤的美少女想要和她贴贴,星感受到的,是一片香蕉林的存在,她闻到了香蕉的气味,感受到了热带地区扑面而来的热浪,以及空气中蕴含着的超高比例的水分所造成的潮湿……

    高大的雨林正在朝着她窃窃私语,而林中似乎有着一群自由的猴子,猴子们在树枝上头蹦来跳去,发出自由的叫声。

    奇怪……她好像能够听懂猴子在叫什么,它们说想要吃香蕉。

    不是?

    她还在等待着开餐呢,怎么一转眼的就——怎么就到了雨林里头来,还要听着一群猴子大叫说自己想要吃香蕉?

    想要吃香蕉那就自己去采啊,她确实会爬树但是她就算采来了香蕉也不会免费给猴子吃嘛!

    因为!

    她!

    星!

    开拓者AKA无名客、星核精、星核猎手不为人知的昔日第六人、智识令使黑塔以及其他几位天才俱乐部成员所好奇之人、模拟宇宙速通专家、雅利洛六号的拯救者、仙舟罗浮的好朋友、巡猎令使座上宾、前任饮月君认证的挚友、匹诺康尼的大股东、钟表匠道路的继承者、被三位星神瞥视过的特殊存在……

    她也想要吃香蕉!而想要填满以上那么多张嘴的香蕉,起吗要整整两串才够。

    星舔了舔嘴唇,她意外和猴子生出了竞争的念头,于是她朝着雨林中粗壮的树木跑去。

    她一定可以抢到香蕉的!

    然而,正在她手忙脚乱地将身上那几条好看但是确实没有什么意义的飘带扎起来的时候,背后突然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星?你这是在干什么?”

    *

    好在,和猴子与香蕉的话题相比,这个熟悉的声音对于星来说更具备吸引力的。

    “瑞秋?”星放下了就快要搭到树上去的腿,回过头去,果真看到了自己绿色眼睛的朋友,“你怎么也到这地方来了?你要吃香蕉吗?我上树去给你摘两根——诶,怎么还有新人,你已经忘记了我们在列车上共度的快乐时光了吗?”

    瑞秋:“……”

    她叹了口气,对这位被加拉赫引荐给了她,并宣称“这就是你那天罗地网中的天罗”的忍者小姐点点头:“如你所见,我的无名客朋友并不是一位多么正常的人。”

    星:“!”

    星很是愤怒:“你说谁不正常呢?!”

    瑞秋:“咳……这位是乱破小姐,是一位巡海游侠,我们是因为一些机缘巧合相遇的,具体情况比较复杂,得等我们先把你从这里送出去后再详细说。”

    星:“啊……好吧。”

    其实这会儿她虽然也能够清楚地听到瑞秋的声音,但是与瑞秋声音差不多清晰的还有那些猴子的叫声——回荡在她头顶上的叫声。

    好像是……“蕉蕉蕉蕉,蕉蕉蕉蕉”。

    真是奇怪啊,猴子的叫声真的是这样的吗?

    但是这种奇怪的念头并不影响星产生想要吃香蕉的欲望,这种欲望正在变得越来越强烈,她抬起头来,看向高处。

    那金黄色的果实挂在粗粗的下垂枝条上,一大串一大串的,就像是……就像是罗浮仙舟那边的松鼠桂鱼没有浇上酱汁的样子。

    它们看起来非常饱满,它们看起来非常甜美,它们的味道一定很好……猴子是多么的幸福啊,猴子能够吃到如此美妙的黄金睡蕉,猴子每天都能吃到这样的黄金睡蕉,睡蕉小猴生活在黄金睡蕉的世界里,每天除了吃就是睡还有就是玩,睡蕉小猴多么的幸福——

    “不好!邪祟的力量加剧了!”

    乱破眸光一凝,做出即将战斗的姿态。

    瑞秋拦之不及:“乱破小姐——”

    “请让在下来帮助球棒忍者拜托这邪祟的妖术影响吧!请阁下咬紧牙关!”

    “缭乱·空手道·正气断惑手刀!”

    比声音更快的,是乱破那强而有力的手刀,瑞秋甚至连“不要”这两个字都没能喊出,就更别说抢在对方之前唱歌了。

    于是,她只能瞪大了眼睛,眼睁睁地看着星的后脖颈上被这位乱破小姐很是用力地敲打了一下。

    “——啪!”

    那声音……听起来就好痛。

    瑞秋缩了缩肩膀。

    星“嗷”地叫了一声,下一秒,什么猴子叫啊、香蕉真好吃啊之类的声音,全都从她的脑中清除了出去。

    瑞秋指着某处的一枚猴子形状的梦泡:“先离开这里再说吧。”

    她不容分说地握住了星的手腕,并同时不动声色地让自己站在了星和乱破中间,隔断了两个人的直接接触。

    *

    “说来也真是巧。”

    星从奇怪的猴子梦境里回到黄金的时刻时,在猴子梦境里头见到的两个人都已经坐在她对面了。

    那只被店主给她做为陪餐玩偶的手办,被瑞秋握在手中,星只看到她的嘴唇稍微动了几下,随后,她就将手办放回到了进门处的那个位置上。

    星很敏锐:“你在唱歌?”

    瑞秋:“对,唱的是《The sound of silence》,一首很好听的歌,以后有空可以唱给你听——不过现在的目的是为了让里头的某个装置闭嘴,别在对外唱带着病毒的歌了。”

    她将最近发生在匹诺康尼的事情简短且低声地对星讲述了一遍,顺便将自己是怎样遇到了另一款模因病毒,是怎样一边中招一边给对方挖坑的,随后乱破又是怎样出现、怎样巧合地遇上了那只被“送你离开千里之外”的研究猿,随即愉快地将对方修理了一顿……

    这一系列事情都给星同步了一遍。

    星在听完这些事情之后的第一反应是:“哇——那下次我要抽卡的时候你能在我边上帮我唱能让我运气变好十连双黄的歌吗?”

    她顿了顿,想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是这样的!宝!我最近在玩一款游戏嘛,这个游戏最近推出了一个很大的福利,就是连续七天签到,可以在这七天选择每天拿安全稳定的一百抽卡道具,也可以选择在百分之十得一等奖送六百,百分之九十得二等奖送五十,另有二十人有可能获得五十万的卡池里面赌运气——你能让我获得五十万,剩下六天全都拿六百的一等奖吗?”

    瑞秋:“……啊。”

    星的语速太快了,她差一点就没能听清楚对方都在说些什么。

    等她的大脑反应过来自己刚才都听到了些什么之后,瑞秋:“……”

    她非常诚恳地对星说:“这种事情,你找我不如去找砂金总监,他不是一直接代抽业务吗?况且按照星穹列车的级别,我想他大概接了你的业务之后就不会再去接其他人的抽卡业务了——所有或一无所有!你得相信他的好运气,真的,上次我跟了他分享在朋友圈的股票点数,虽然他自己宣称这是被朋友认识的不靠谱内幕骗了,但你知道吗?才过了没多久那股票就开始暴涨,他当时发在朋友圈里的价位差不多是近期最低。”

    是的,砂金大赚一笔,她跟着吃肉喝汤,现如今已经在金钱方面变成了彻底的砂金总监的腿环——俗称大腿装饰物,或者叫抱大腿的。

    星:“嗯……你说得有道理,改天就去找砂金。”

    说话间,店主将被瑞秋已经提前要求改为打包带走的菜肴提到了桌面上:“几位,你们点的单都在这里了,慢走~”

    瑞秋扯了扯乱破的袖子:“走吧,加拉赫,还有波——银枪·修罗阁下都还在等着我们。”

    救命,她真的很受不了乱破给别人起到别名,尤其是加拉赫还有波提欧……哈哈哈哈她一想起来就忍不住要狂笑。

    *

    瑞秋的宅子很大,客厅尤其。

    而此时此刻,里头站着的人数竟然已经让它看起来不那么空旷了。

    星认识这里的所有人,她高高兴兴和大家打招呼,一边在手机上向砂金确认对方的抽卡是否还有档期。

    “滴”——

    她的手机振动一下,从上头翻下来了一条姬子发过来的消息。

    她想不明白正在参加学术研讨会的姬子怎么突然发消息,是喝到了什么人生咖啡吗?

    下一秒,点开姬子发来图片的她就看到了一张压在列车头部的……

    猴子饼。

    波提欧和乱破凑过来了两只堪称乱入的脑袋,他们很快确认了这张猴子饼正是研究猿——正是被瑞秋送走的那只。

    加拉赫倒吸一口冷气。

    加拉赫看向瑞秋:“喏,你的地网。”

    第35章 星期日的睡前故事

    草……**匹诺康尼粗口**……

    瑞秋快要被加拉赫冷死了,她从未想象过加拉赫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这位虚构史学家在她心中一直是一位可靠的大前辈,而不是什么……

    这笑话真冷啊。

    冷得就像是列车调饮车厢里的闭嘴,冷得就像是从闭嘴嘴里说出来的“令人忍俊不禁”。

    她颤抖着双手伸向一旁的郝乐迪——试图用这只金色的小精灵暖一暖自己:“好冷……好冷,要被冻离神了……”

    郝乐迪是一款非常体贴的小精灵,于是在瑞秋将手伸过去的时候,它也在凑了过来。

    ——各种意义上的双向奔赴了。

    但是双向奔赴中的一方在看到了第三方的出现之后迅速改变了目标:瑞秋看到了星期日的耳羽,毛茸茸的,羽毛非常蓬松,而且因为长时间贴在脖颈这一块的皮肤边上,因此原本的温度就不会低。

    怎么想都很暖和。

    于是她的右手临时变道,将食指朝着那些蓬松的羽毛里面探了探,她确实感觉到非常温暖的触感从指尖朝着掌心蔓延了过来,柔软干松——她睁大了眼睛,差一点嘴巴也要变成一个“o”的形状。

    手感真的超棒。

    就是那种……额,不是非常准确的形容,但那羽毛是很软的,像是蓬松的、在阳光下头晒了很久的鹅绒被子,厚厚的,非常顺滑。

    但是又不像是被子那样完全没有任何支撑的软。

    总之,摸过一次之后确实会产生一点“人生从此够本了”的错觉。

    但是也就到此为止了,不管是瑞秋的本性,又或者是其他的……方面,总之,她虽然可以偶尔突发奇想地在柔软的羽毛上头点一下,却不能长时间将自己的双手贴在星期日的耳朵上头取暖。

    于是,她在很短的片刻之后缩回了手,选择继续用柔软q弹的旧梦的回声来温暖自己的内心:哪怕这刚才被加拉赫弄离神了的心脏其实已经在羽毛小翅膀的影响下变得不那冰霜覆盖。

    没关系,旧梦的回声的手感虽然是全然不同的,但却并不影响它也是很好rua的一只小可爱。

    郝乐迪完全不知道自己刚才差点就成为了替身,它尚且欢快地在瑞秋的怀里钻着,那一圈明亮闪烁着的金色光环三番两次地擦过瑞秋的下巴。

    星期日当然不至于连自己的耳羽被触碰到了都感觉不到,不过其实耳羽并不能算是天环族身上很隐私的位置:天环才是如此,也因此一般来说除了知更鸟自己能为她自己打理天环之外,也就只有他会用手帕轻轻绕着天环擦拭一圈。

    耳羽……并不在此列,就像是手腕、像是指尖之类的位置一样,他先前并不喜欢这样的触碰,但是从神主日那样高、大剧院那样距离地面如此遥远的地方掉落下来之后,这些并非天生而是逐渐在过往的经历中形成的习惯性的抵触也正在被慢慢消解着。

    星期日抖了抖耳朵,在乱破和波提欧大声向星追问着星穹列车是怎样一下子创上那只研究猿但声音里,他回头看了一眼瑞秋。

    那双金色的眼睛里头写着一些复杂的情绪,似乎包含着少许不理解,因为他也在同时歪了歪头。

    他的耳羽应该是当真很软很软的那种,因为在他歪过头的同一时间,他的耳羽也跟着颤颤悠悠。

    看起来,如果条件允许并且不会触发这个世界的ooc警告的话,他兴许还会用一边的耳羽笔画出个问号来:

    “怎么了?”

    瑞秋实话实说:“被加拉赫冷到了,感觉你的耳羽应该很暖和。”

    星期日笑起来:“那也只是在匹诺康尼。在我小时候,我和妹妹都还没有被歌斐木先生收养,而星核的灾难将我们的家变成废墟之后,冬天的风会把耳羽吹得很冷。还会有点疼。”

    他很主动地提出:“还有需要吗?”

    瑞秋很是震惊,以至于过去了好一会儿,她才勉强想起来人话应该怎么说——星期日这话说的就好像是他的耳羽随时都可以作为服务提供一样……虽说或许天环族的观念就是和她这种保守的普通人不一样,但也……

    她悻悻地举起怀中的郝乐迪:“没,不需要了。”

    要是她还没有抱上郝乐迪……如果边上没有这么多人看着……

    哪有用这种东西考验干部的?

    哪个干部经受得起这样的考验啊?

    *

    “……还好还好,猎犬家系一致认为这不算是一场严重的星际交通事故,也没觉得列车应该为这件事情负责,否则我们恐怕就要暂时失去我们最敬爱的帕姆了——!”

    星后怕地抱住了自己。

    毕竟,虽然指引列车方向的从来都是领航员,但是天天开车、负责跃迁的则是做为列车长的帕姆。

    要是帕姆开车出的意外导致了帕姆要被例行询问的话……星都不敢想那是怎样的画面。

    况且……帕姆好像出不了星穹列车。

    开拓的星穹列车出过的星际交通事故太多了,属于是想要去买保险的话,会直接被星际和平公司拒绝的那种。

    在别的领域还能勉强装作自己不知道——但是你这车当初也是直接撞过琥珀王的亚空障壁墙体的吧?这种贴脸开大的行为可还行?

    这一次也只能说是运气好,列车本身足够坚固,哪怕撞上了也不会发生什么需要修理的扭曲变形,另一方面,撞上的还是一只原始博士手下的研究猿。

    就这种会把活人当成研究材料的,至少在匹诺康尼这样的地方,是没有人权的。

    星以此为契机,向家族询问了她已经知晓全部的研究猿的前因后果,顺便牵扯出了星期日那封才写完没多久,以一个从手办里头听到了歌声,大半夜被恐怖片既视感吓得差点儿突发了心脏病的受害者的角度出发,要求家族彻查这件事的信件到现在为止尚且没能够问出的问题。

    甚至比那更多。

    家族已经去调查了那只被送到他们那边的研究猿——随后发现,他们用来禁锢这只研究猿的手段通通落了空。

    明明各种禁制已经层层叠叠地包围了上去,但是那些禁制却在被破坏的时候完全没有惊动家族。

    先前制作的报警机制被毁坏了个七七八八,于是一时间整个猎犬家系都变得惊慌失措起来,甚至其中还有不少人在想着能不能先压下了这一件事,能让他们抓紧时间将这一只研究猿重新逮捕回来,随后岁月静好地当做无事发生。

    但是随后大股东这边发来的消息也确实不能当做不存在——于是这些猎犬家系的成员终于开始苦哈哈地面对冷酷无情的现实,他们在享受了名为秩序的屏障为他们的工作提供的诸多便利之后,此时要开始学会在星际社会那足够恐怖的环境下自行成长了。

    一些不想被事后清算的猎犬家系成员选择了快速上报,跳过那些仍然有意见的高层,很显然事情都发展到了这里,知更鸟就可以有名正言顺的理由介入猎犬家系内部,将那些平常就不够安分的家伙们按下去。

    加拉赫:“你们当前的所作所为,看起来就像是专门绕了个圈子为她聚拢权力,如果不是我了解你们的道德,这会儿我就该转身离开了。”

    “猎犬家系和我说,他们会尽快搜捕到第三只仍然在潜逃的研究猿,好吧,但是我很怀疑。”

    星,AKA大股东小姐放下手机,对着一旁很显然完全没管这群成年人在讨论些什么的维克森打了个响指,试图用和瑞秋同款的那种手法,将一只旧梦的回声小精灵当成抱枕抱住。

    但是维克森并没有就范,它飘在星的面前,大大方方地给她表演了一段没有歌词的歌唱——音乐的旋律仍然还是那首《The phantom of the opera》,并且一只精灵分饰两角。

    “这些研究猿真就像是猴子,不,就像是青苔一样,什么有阴影的地方他们都要钻。”

    关键在于他们还挺擅长伪装自己的,抓起来也是相当不好抓,星揉着额头:“猎犬真的能抓住他们吗?要不还是我们来吧?——我对我自己有信心,我是那种走到哪里,哪里就会出事的体质,但是好在,每次除了问题之后,结果都会变得还不错。”

    简单来说,就是事儿逼体质,但是浪不死自己,也浪不死周围的人,算是一种催熟,将埋藏在地下的、并不为人所知的危险催生出来,避免了今后再发生类似事情的时候能帮上忙的人又不在身边。

    所有曾经和星同行过一段时间的人在短暂的沉默之后都露出了“这样一说居然还真的就是这么个道理”的匪夷所思的表情。

    被……被说服了……

    瑞秋的手指在大腿上轻轻拍着,指腹与裙摆相触,发出很轻的“哒哒”声,她不怎么确定地说:“或许……是因为开拓的命途?”

    据说阿基维利当年也是这样的,如果当地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可以发生,那么开拓者们就可以变成这个“事情”,实在不行的话还有一位相传在星穹列车上潜伏了整整半年,就只是为了一击出手炸掉半截列车的欢愉星神。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并且还有星以往的表现做为证明(星期日尤其可以证明这件事,毕竟星从米哈伊尔那边继承过来的帽子是货真价实地打在了他的身上并且造成了相当击破伤害的),此时在聚集于此处,通过根本不存在的线索判断那只生下来的研究猿都钻到了什么犄角旮旯里头去藏着……那好像就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波提欧伸了个懒腰,衔接得很好的机械身体在这样灵活的大幅度动作中完全用不着一点润滑也能在运转的时候半点不发出金属摩擦声。

    他打了个哈欠:“既然这样,那就散了吧?那个——加拉赫兄弟,我跟你一起去流梦礁吧?上次让米凯兄弟帮我买的酒,还有半瓶寄存在老板那里呢,我得去把它喝完……”

    散了散了,都散了吧,加拉赫甚至把眠眠给带上了,哪怕眠眠相当抗拒和他一起回流梦礁,就在刚刚,它才和几只旧梦的回声达成了晚上一起偷偷摸摸去把冰箱里的苹果派给瓜分掉的计划,但是现在——

    跟着加拉赫回了流梦礁,那再想要离开的时候就不可能不报备,除非加拉赫对它说了可以想去哪里玩就去哪里玩。

    眠眠虽然高大强悍,但是胳膊拧不过大腿,被监护的忆域迷因拗不过监护狗,它一边发出抗争的声音,一边被加拉赫带了回去,过程中唯有乱破尚且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忆域迷因,对于它身体表面那些眼睛所拥有的绚烂色彩以及那虽然诡异,但也确实漂亮的翅膀线条觊觎了高声的赞扬肯定。

    她也跟着波提欧一起去了流梦礁,在那种更自由的、没有猎犬家系的地方,很显然会更适合巡海游侠的体质。

    一时间原本显得多少有了那么点儿拥挤感的屋子再度空旷了起来。

    还剩下的此地非原住民就剩下了芮克和星。

    芮克抓到了机会,正在给星拍摄写真。

    “一位充满着潜力的演员,我得把你的照片记录在册,再看看会不会有什么适合你的片场。”

    星非常自信地摆了几个好看的pose,随后想到了什么似的,问芮克:“我还有两个同伴,你也想要看看他们吗?”

    芮克自然不会拒绝。

    这可是星穹列车,哪怕没有“芮女郎”、“芮男士”之类的buff加成,这一群人也是最受关注、最为火爆、并且背后有着最多可以拍摄成电影的故事的人——这可是平常根本遇不到的好演员,现在遇到了,甚至还是上赶着让他来认识,芮克是中了什么模因病毒才会拒绝这样的机会。

    于是一时间,原先想要在这里留宿的星也得先离开一趟,人去楼空,人走茶凉,最后就只剩下了原住民两人以及四只小精灵。

    瑞秋抓了抓头发。

    她意识到星期日一直以来没有秘书的结果在于他非常擅长给家族的各个构成部分写信这么个工作——而她,与之相较就还是太嫩了点。

    她抓了抓头发,回到楼上去开始撰写自己先前没能写完就临时放下,去被睡蕉小猴影响了的梦境中把星捞出来的宣讲稿。

    这份稿子她才刚刚写到一半,并且前面写过的部分也并不怎么令她满意。或许……或许之后还要重写其中的一部分。

    瑞秋痛苦地在台灯下头抓着头发,发丝都被缠绕在了手指上——她到底要不要写自己在校外的一些经历啊?那些经历的确是很能让新生们产生兴趣的,也能够诠释折纸大学“理想自由”的这半句校训,但它好像又和学校生活不那么相关。

    好烦……真的好烦,入学之后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她还没来得及参加几次社团活动呢,校园内的自由实践也很难写啊。

    ……

    瑞秋花了大概两个小时时间,在多次删改推翻甚至字数反向增加之后完成了初稿的撰写,她从办公椅上站起来,决定下楼走走。

    长时间坐在椅子上伏案工作一动不动对身体是很不好的,哪怕是在梦境里瑞秋也保持住了自己多年来养成的习惯。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在于她想去厨房给自己整一点冰的饮料喝喝,如果可以的话带点儿酒精也行,一点点,稍微提升一点她的思维活跃程度——瑞秋觉得她已经在刚才的两小时龟速写稿过程中将自己的大脑榨干到了再也流淌不出一滴,枯槁而生涩得只能像是生锈的齿轮那样僵硬转动。

    她需要一点灵感。

    从她的房间推门出来之后是一条走廊,走廊不靠墙的那一面有扶手,越过扶手就是两层的挑高客厅——她从这个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仍然留在客厅中的人,余光内还能扫入些许她亲自挑选的大吊灯上,由大量玻璃碎片折射出的熠熠光彩。

    星期日没回房间,他仍然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身边跟着几只分明到了睡觉时间却不怎么愿意去睡的旧梦的回声。

    星期日手中捧着一本书,他清越的声音正伴随着间歇的翻书声回响在墙与墙之间。

    他在给旧梦的回声们讲故事,姿态是那么的……让人轻易地联想到“男妈妈”这三个字,却又不带着半点泥塑的意思。

    好温馨,好温暖,看得人人妻瘾都上来了,但凡星期日的头发不是分开搭在两边的肩膀上,而是只搭在一边的话,那就是彻头彻尾的人妻发型……

    唔……

    说来也是很妙:他的声音质地不那么硬,音调也不高,所以不怎么具备穿透性,外加上这套房间的建造者是一位很优秀的筑梦师,没忘记在墙壁与门上施加隔音这项功能,于是关上门来之后的瑞秋就根本没有听到外头响起的声音。

    若非打开门,她将会错过这一段美妙的声音。

    瑞秋开门的声音很显然星期日是能够听到的,但他没有立刻停下,而是继续念着手中那本书上的故事,瑞秋听到几句熟悉但却有些久远的句子,想起这应该是她先前给送给星期日的那一套《指环王》系列,从前传《霍比特人》到从故事时间线上来说更靠前也更为悲伤的《精灵宝钻》都很齐备。

    他还在念着《指环王》中的句子,讲述的是阿拉贡在草地上为四名霍比特人唱起他先祖歌谣的那一段,他吟唱的歌谣讲述的是爱情、悲剧、正义对于黑暗的反抗,英雄的剑、公主长发上的星辰,还带着吟游诗人拨弄琴弦的娓娓道来——星期日当然不会真的将歌谣唱出来,况且作者也并未将歌词的调子以模因的形式附带在书本上头,所以,他就用了诵读诗歌的方式将其念出。

    不管是谁都必须承认,哪怕是在星期日仍然还在担任橡木家系家主时期,与他立场可以说是完全对立的公司总监们都得认可:星期日的声音特别适合念诗。

    从他口中念出的单词是串联在一起的,像是流淌的银色的溪流,瑞秋甚至觉得他很适合故事的氛围……至少现在这一身更像是远行人的服装就很适合诗歌中的氛围。

    带着些许命运的哀伤底色,但是却又温柔,存在着些许藏起来都神性……

    瑞秋扶着二楼走廊的围栏,低着头往下看,不过与其说是在看不如说是在出神——

    她放任星期日的声音将自己包裹在其中,就像是当初在太一之梦当中的那个梦的茧子一样,温暖而舒适,最大的区别大概是那场梦是在强行将她拽着进入其中,而此时她却是主动走进去,让那些好听的声音在她的颅骨上落下如同演奏时钢琴键被按下似的力道,好让她从方才把自己像是一条毛巾似的绞起来、拧干的状态中放松下来。

    先前在写稿子的时候紧绷起来的心弦放松下来,瑞秋甚至在自己完全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露出了一个放松的笑容来。

    但是,就在她打算继续在这很显然和asmr没有任何区别的声音中放松身心俱疲的自己的时候,楼下的星期日却将书本一合,没有继续念下去。

    瑞秋:“!”

    她匆匆忙忙地往楼下走,在走到楼梯口的时候还非常失望地朝着星期日看了一眼,刚好对上了他那双眼睛——是金色眼睛里头矢车菊一样的艳丽蓝色部分。

    她从这矢车菊的蓝色中感觉到了些许微笑着的温和,于是一时间,她原本想要说的话就那么被她自己咽了下去。

    瑞秋坐到了沙发上来,星期日就拍了拍那些围在他身边的金色小天使:“好了,今天的故事就讲到这里,你们也应该去休息了,时间已经够晚了。”

    旧梦的回声们很显然对这样的安排很不满意,它们嘤嘤地叫着,表达着自己的不满,但是星期日并没有将它们的意见纳入参考,他摇摇头:“时间到了,明天再说。”

    星期日的态度虽然温和,但很显然是无可商量的,至少在这儿耍赖撒娇是得不到回应的。

    于是,它们排着队,鱼贯上楼而去。

    星期日的目光就转而落在一一和这些旧梦的回声们说过“晚安”的瑞秋身上。

    “晚上好。”他微笑着,“怎么样,写完了吗?”

    瑞秋:“写完了,但是感觉没怎么写好——我估计还要用上几个小时去修修改改的,以前我没写过这些。”

    上辈子的她没什么机会写这些东西,因为那时候她衣食无忧,不必为了生存而读书,没有那么强的紧迫感,于是哪怕脑子确实很不错,读的也是非常好的学校,进入大学之前,她的成绩则始终保持在年级前二三十左右的水平。

    这样的排名让她与这些献词讲话无关。

    而在大学里,上辈子的瑞秋过得相当精彩,在开学的第一周——也就是那个学生还能更换课程,而老师不会点名的那一周,她会选择在校外旅游。

    至于说这辈子,她投胎所在的这个星球的教育资源都已经匮乏成这个样子了,还讲究什么宣讲不宣讲的呢,瑞秋这种热爱学习的孩子就是老师们捧在手心里的宝贝,恨不得她一天到晚二十四个小时除了吃饭睡觉之外就是学习。

    “我来看看?”星期日伸出手,“我以前经常要写这样的稿子。在给我自己写之前,我还给歌斐木先生写过一段时间。我的经验大概比你丰富一些。”

    瑞秋嘴上说着“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你了”,但是站起来的速度快得可根本不像是在担心自己会麻烦到别人。

    星期日:“没关系,放在半年之前,我一定不敢相信自己每天要处理的事情那么少,可以有那么多空闲的时间看书。”

    在黑天鹅的帮助下,瑞秋将自己上辈子记忆里的很多书较为完整地拓印了下来,成为了星期日这段时间以来的读物。

    当然,主要是哲学、文学方面的书籍。

    像是高等数学什么的……首先,这样的数学水平对于如今这么发达的星际文明科技来说已经太过落后,现在的大学生不学这个了,其次,当初就没怎么留在瑞秋的脑子里,几乎全都是等到快要期末考试的时候突击抱佛脚的。

    其他的东西逼急了都可以试试,但是理工科不一样,理工科不会就是不会。

    星期日也并不是很想看科技方面的书籍,至少暂时还不想,他仍然在建设着自己世界观的基础,在寻找着一个最适合自己的方法论,那些用来在基础上构筑起高墙的砖石——这是下一步的事情。

    瑞秋:“对哦,在太一之梦里你忙得让我害怕。”

    连轴转起来的样子活像是被当成了一面包车的人在用。

    星期日微笑:“毕竟在梦境中并不存在着名为‘猝死’的情况。不过,我现在也逐渐喜欢上了在梦泡中放松几个小时的做法,给身体一些放松下来的时间,感觉很不错。”

    瑞秋将自己的草稿递给她,她正在慢慢熟悉一些并非随着命途的力量一并涌入她的大脑,而是需要后天向忆者们学习的技能,其中就包括在梦境中闪现。

    她还不太习惯这么做,毕竟过往加在一起三十出头的岁月里她到哪儿都是靠走或者靠交通工具的,传送这东西……她的大脑里没有这么个概念。

    但是瑞秋也知道自己早晚是要习惯的,早晚要学会将自己变成一团碎片化的模因,然后在另一个坐标上头重组。

    所以在下楼的时候她没想到可以这么做,上楼的时候就想起来了,将稿纸递到星期日手中的速度快得很,甚至还能够快速地接上他刚刚说的那句话,而其中甚至没有多长时间的停顿。

    瑞秋:“是吧?在梦泡里面休息就是很舒服,我这边有几款很有意思的梦泡,你可以先拿过去试试——而且我估计,你要不了多久就会离开匹诺康尼了,一年、两年……差不多吧。等离开了匹诺康尼,你就得睡觉了。在匹诺康尼之外的世界,真的存在着名为‘猝死’的风险。”

    星期日点头:“我知道。所以我现在已经在慢慢习惯了。所以,是什么有意思的梦泡?我对一些场景会有些恐惧,比如说空旷的房间,完全空旷的房间,除了我之外再无旁人,还有燃烧着的壁炉。”

    瑞秋:“为什么?我以为你在朝露公馆里已经习惯了一个人。”

    星期日的手指点在稿纸上,像是在给他自己做着标记:“如果当真如此的话,你大概就看不到旧梦的回声了,从一开始,我会那样在意天使模样的抱枕,一方面是因为抱枕是母亲做给我的,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我觉得我需要它们陪伴。”

    他垂着眼睫,偶尔眨动一下的时候投落的阴影并不很少,为此更让人感觉他的睫毛长到惊人:“这边,这一句最好修改一下,在这种宣传稿中不能太过谦虚。代表学校的面子,尤其是折纸大学这种非常在意颜面的大学,你要把自己说得更好一点。”

    瑞秋心说那在念宣传稿的时候她难道不尴尬吗?她其实写得都挺客观的,毕竟她也不是那种可以进天才俱乐部,或者是被别人觉得绝对有机会进天才俱乐部的人啊,要是夸张得太厉害……

    瑞秋:“这就是你们橡木家系的政客都要训练着吃橡木蛋糕卷的原因吗?”

    星期日:“如果可以选择拒绝的话,我会拒绝。它确实……很不好吃。但是倘若你想要锻炼表情的话,的确可以。”

    瑞秋:“还是算了。”

    她到现在为止都没有真的去尝试过这种蛋糕,毕竟在甜品的介绍单子上就写着这是一款让人忆苦思甜的蛋糕,能够让人回想起匹诺康尼尚且在公司的掌控之下并未被解放,所有这儿的人都过着还不如牲畜的生活——并且,在这一段文案后头还注明了三个字——“纯写实”。

    她的心还没有大到可以忽略那么多的介绍,为了些许的好奇心将自己的嘴和胃苦到这个份上。

    “如果哪天我找到了一个愿意帮我解决掉只被我吃了一口的橡木蛋糕卷的朋友,我或许会尝试一下。”

    但大概也不会如此:因为,她觉得只要对方愿意,那么她们的感情必然已经到了感天动地的程度,而到了那种程度,她应该不会舍得让对方去受如此的口舌之苦。

    询问过瑞秋兵获得同意后,星期日直接提起笔在瑞秋的稿子上改了起来,他撰写这些东西的技能确实已经锻炼到了满值,修改起来的时候甚至根本用不上多少思考时间。

    星期日的意思和她差不多:“那必然是一段伟大的友谊——不过我怀疑星穹列车上起码有两位无名客已经与你产生了这样的友谊。”

    瑞秋:“三月七和星吗?是的,的确都有成功的可能,小三月容易被骗,多忽悠忽悠她说不定也能成功。星的话……她的口味比较特别。”

    她忍不住想起自己在星穹列车上度过的那段时光。

    那是一段非常美好的时光,除了姬子女士的咖啡……那咖啡可真咖啡啊,姬子大厨亲自下厨做的、她自己研制出来的菜谱,那些菜可真是……

    除了那些吃下去之后兴许就要吐魂的东西之外,还有一款虽然没有那么强的攻击力,但是歹毒程度分明有过之而无不及的饮料。

    星从仙舟罗浮带回来的,她的最爱,苏打豆汁儿。

    传说仙舟罗浮出身的地道老仙舟人丹恒老师都受不了这样的传统饮料。

    瑞秋在还没有彻底了解星是个什么样的人的时候曾经被她一本正经的安利样子唬到,认真地接过来,趁着冰喝了一口。

    她的礼貌、她的素质、她的教养还有一旁虎视眈眈的列车长都在告诉她,这一口玩意你不能直接喷吐出来。

    虽然瑞秋觉得按照帕姆刀子嘴豆腐心的程度,对方一定能够理解自己是为什么而吐……但还是算了,她决心不给列车长添麻烦。

    于是她咽了下去,拒绝了星的第二口建议,随后去疯狂地漱了口,给自己狂灌了整整一瓶橙汁,但仍然觉得自己的口腔已经被玷污了。

    “是的,星的口味真的很特别。”

    瑞秋心有余悸地点头。

    “如果不是她和三月七都已经尝过了橡木蛋糕卷,还被我看到她们决定特地打包上一份回列车给丹恒吃的话——当时她们也看到了我,她们和善地笑着问我想不想也来一块,她们乐意从自己的零花钱中抽取请客的价格。”

    这两个人突然变得如此好心实在是令人忌惮,瑞秋发誓她在那一瞬间甚至看到了魔鬼的骨翼在对方身后张开。

    这种当谁爱信谁信吧,反正她是信不了一点。

    瑞秋:“她们没有坑到我已经是我机警了,还能坑到她们……唉,就算小三月傻乎乎的,她也没有当真傻到这种程度啊。”

    她看了一眼星期日,羡慕道:“但是我知道,你和知更鸟小姐一定会很乐意互帮互助,你们感情真好。有时候我也会在想是不是自己有个兄弟姐妹会好一点。”

    做为一个两辈子的独生子女,瑞秋很显然对于有兄弟姐妹的家庭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没什么数,她看到了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兄妹关系就产生了羡慕。

    而星期日……他恰好同样不是个很有数的哥哥,推己及人之后他认为的确如此:“我们的关系的确很好,我永远都会支持她,同样,我也知道她永远都会支持我。说起来,这也是我能够比较坦率地接受自己的失败、承认自己走错了路的原因,因为我知道……至少有人始终如一地支持着我的初心。”

    瑞秋:“是啊!知更鸟小姐就是天使!”

    都说距离产生美,但是当她和知更鸟的关系变得逐渐亲近起来后,她却只能在成为知更鸟的死忠粉的这条不归路上一路狂奔,明明以前她还只是相对最喜欢听知更鸟的歌而已。

    拜托,谁能拒绝一个人美声甜才华出众心思纯粹的百分百纯同谐呢?更何况她那么有人格魅力,又那么擅长待人接物。

    瑞秋奋力握紧双拳:“就是不知道她下一次的演唱会什么时候召开,我现在有钱了,我终于可以抢票了!”

    有钱,相对有时间,交通也不是很麻烦,甚至知更鸟还很有可能会给她赠送上两张票,但是知更鸟最近大概不会开演唱会了……

    令人哀伤。

    星期日:“是啊……抱歉。”

    瑞秋听到他骤然低下去的声音,就知道星期日一定又想到了先前的太一之梦——对方在往自己身上揽责任这方面是真的坚持不懈持之以恒。

    “以后总会有的,说不定呢,万一那只研究猿有想要搞点什么事情……”瑞秋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她的脸也亮了,就像是芮克举起了打光板,副导演要准备开始拍摄似的。

    “说不定我可以和她一起唱歌呢——我出歌和记忆的力量,她出同谐的力量。”

    还不等星期日说什么,瑞秋就已经被自己这逻辑通顺、也不是没有实现概率的想法说服了:“指不定呢!”

    星期日笑了一下,他并未说些什么,只是将已经改好的稿子递给瑞秋:“看一下?”

    瑞秋接过来看了一遍,发现上面一些微小处的修改,星期日都直接给出了可以替换的版本,而在一些可能不那么适合的举例方面,他提出的是建议以及“或许可能有帮助”的改动方向。

    真是非常细致的一份修改建议呢。

    瑞秋拿着稿子转身准备上楼,走了没两步后又转了回来。

    星期日:“嗯?”

    他的眉头微微挑起,但因为掩盖在刘海下头,因此不甚明显,只是显得眼睛睁得比平常略大一点。

    瑞秋将稿件放在茶几上,往厨房跑:

    “我都忘了,我原本是想去厨房给自己挑一杯提神饮料的。但是你念诗太好听,我就给忘了。”

    她扶着厨房的墙,从门口探出脑袋来:“你要吗?提神饮料,我应该调得还不错……吧?反正我之前泡的话梅柠檬茶就很好喝。”

    虽然也有可能是来自仙舟的话梅本身足够优质,调味也足够好,而柠檬片本身也是优质的柠檬切出来的,以至于就算她随手隔着冰块捣弄几下拉倒都能够做出一杯好喝的饮料。

    嗯……说实话,话梅柠檬茶这个搭配它就不可能难喝。

    星期日愣了一下,刻在他骨子里的一些习惯让他差点就被肌肉记忆带出一句“这个时间,喝饮料似乎不太合适吧”——可是,这太扫兴了,也太刻板了,几乎就在同一瞬间,他最近正在培养的意识跳了出来。

    在梦里,不管在什么时候喝什么东西都不会影响身体健康,更不要说你以往的那些熬夜了,和那些熬夜相比,一杯替身饮料算什么呢?

    况且,先前是你认真地与她达成了一致,确认了对于甜食的摄入是非常重要的,不管是为了心情,还是为了打破那些严苛到了对他产生很多潜移默化改变的事情。

    整洁严谨当然是美德,他并不觉得这些需要改掉,认真而不喜欢一些轻佻的笑话也不是问题,保留这些能够证明他是一路走来、逐渐塑造了自我的星期日而不是其他时空下的某个人。

    但是拒绝一杯善意的小甜水并不能算是一种值得自豪的美德。

    于是,他微笑着,将手中先前用作了宣讲稿修改垫板的精装书(黑天鹅在一些细节上的坚持时常会让人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才好)放在一旁,其中插入着标记他为那些旧梦的回声阅读到了哪里的书签。

    并顺手拿起了另一本,封面上写着“精灵宝钻”的书,和那些小精灵们相比,他的阅读进度要快上很多。

    “好,那就麻烦你多调配一杯了,谢谢。”

    瑞秋没有回话,她的脑袋已经消失在了门后,她留给星期日的,是竖起的一只手,手指上比着一个大大的“OK”。

    *

    瑞秋觉得她调的提神饮料真的很不错。

    口味就是小甜水,但是加入一点象征着提神的忆质之后是真的很能让人神采奕奕地熬夜到第二天。

    倒是星期日——他非常捧场地夸赞了她做到杨梅荔枝冰茶是好喝的,但是没过多久,他就被藏在里头的些许酒精影响到。

    看起来有些茫然不知所措的星期日是真的很有意思啊——从各方面来说都超有意思的。

    瑞秋及时上楼从自己的库存梦泡里头拿出来了一个给他用:内容是在地上躺着一堆猫猫的猫咖里面休息,可以选择圆形大床或者一只躺下去之后就再难爬起来的豆袋沙发。

    从第二天早晨星期日竟然没有被自己的生物钟叫醒,而是在闹钟的声音里才恍然挣脱梦泡的影响这一点来看,他大概对于这只梦泡的内容还是很满意的。

    瑞秋决定将这只梦泡列为公用梦泡:她暂时还不舍得将这只梦泡全然地送给星期日。

    毕竟,谁不喜欢在猫猫的围拥下休息呢?谁能够拒绝那些漂亮的猫猫呢?——甚至在匹诺康尼这个地方,那些在现实里对猫过敏的人都不会被打喷嚏困扰!

    送是不可能的,但是两个人约定轮流用还是OK的,一三五、二四六这样子——如果等以后关系再好一点,彼此都对于“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这件事认知得更深刻、更能放得开一些之后,兴许就可以一人占据圆形大床,另一人占据豆袋沙发了。

    总之,此时此刻,走进折纸大学的瑞秋神采奕奕,她很好地做到了一个折纸大学优秀学生应该做的事情:“万维克小姐”被烹饪社的恰丽卡请去当援手了,她在门口站了一小会儿,等到了终于三人组齐聚且同行的星穹列车少年组。

    星的视力比她好一点,三月七这种不熬夜打游戏的就更不用说了,她们俩老远就举起了手对瑞秋招呼,在人群中堪称显眼包里的显眼包。

    事儿逼体质到场,瑞秋莫名地紧张了起来,或者说,燃起来了。

    大概这就是开拓的离谱之处吧。

    感染力超强。

    瑞秋迎了上去,在被星和三月七一人一边占据了两条胳膊之后,艰难地对着丹恒:“好久不见。”

    丹恒:“好久不见,你看起来很好——另外,辛苦了。”

    瑞秋:“是呀是呀,最近这段时间是挺不错的,虽然也会忙,但是生活质量稳步向前,希望也逐渐变得更多,看起来前途一片光明。”

    她朝着左右两边看了看,顺便感受了下重量。

    “额,是啊,偶尔是挺辛苦的。”

    星和三月七就像是两片加热过后变得更粘稠了的麻糍,把她当成了两面包中间的那层芝士,紧紧地黏上了她。

    瑞秋没有向丹恒求助。

    想来,就算是丹恒,也很难在不伤到她的情况下将这两团麻糍从她身上撕扯下来吧。

    就不难为他啦。

    “欢迎来到折纸大学。”

    瑞秋艰难但是坚定地拖着两位就算是好看的脸也挡不住那抽象气质以至于令路人侧目的匹诺康尼大股东。

    若是知道一点内情但是知道得不够多的人看到这一幕,兴许都会觉得她是那种超绝打工人。

    为了在股东面前露脸、给股东们留下优秀的影响,已经拼到这种地步了吗?!

    “欢迎你们来到筑梦师的摇篮,美梦与自由路径的第一步,寰宇top10的知名学府——折纸大学!祝愿你们在这里,体验多彩的美梦,畅享理想的自由,发挥——”

    瑞秋的台词还没有念完,三月七将她尖尖的下巴搁在了她的肩膀上,瑞秋倒吸一口冷气:“嘶……三月,你下巴太尖了,好痛!”

    话音未落,三月七放开了她,但是另一边的星压了上来:

    “这种客套话就别说了吧,你知道我们只是来水个文凭的,好吧,丹恒老师除外,丹恒老师是来和你竞争优秀校友的。”

    “说不定还有最高档的奖学金!”

    “所以你千万要记得举报丹恒把□□提供给我们抄——他这是作弊!”

    “但是等等……这样的话,我们会不会也被处分啊?处分就算了,万一还要通报批评,股东、星穹列车,这脸不是丢干净了吗?”

    瑞秋:“……”

    唉,果然,当镜头里出现三月七和星的相声表演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整段垮掉。

    第36章 星期日,一款烘培圣手

    几位股东还是头一次来到折纸大学,视察这份其中也有他们的份的产业。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三位股东对于折纸大学都还算是满意。

    现在还没有到校庆兼二次开学仪式真正召开的时候,星发现了一只折纸小鸟,对方没能藏起来的头羽正在摇摇晃晃。

    三月七举着相机四处拍照打卡。

    剩下一个丹恒。

    丹恒没走,他抱着双臂,用那副乍一看起来仿佛对周遭一切不怎么感兴趣的样子问瑞秋,声音很轻,放在一些武侠或者仙侠小说里兴许就是传闻中的凝作一线:“所以,模因病毒的问题解决到哪一步了?”

    瑞秋:“我觉得你不能对家族有过多的希望,据我所知,在星期日下台之后被推上来和公司谈判的那位苜蓿草家系的老奥帝……水平似乎不怎么样。”

    当然,她也只是听说了一些非常不能确定其准确性的话而已:比如说什么这场博弈双方都大失水准,公司甚至表现出了温和而不具备多少侵略性的特质(想想就不太可能),甚至没有趁着匹诺康尼的病要了家族的命,在将百分之十的股权以及晖长石号本身送给星穹列车的时候竟然双方都没有谈判一下,而是干脆利落地就此确定下来……

    但或许这就是有钱人的世界吧。

    瑞秋不是很懂。

    丹恒:“……”

    丹恒:“我知道了,我会帮着留意。”

    他甚至感觉好像当初对付星期日都没有花上这么长久的时间——诚然那时候队伍里的帮手更多,同样,星期日也是一个相对更直白坦率的对手,但是……

    这个效率,他不好说。

    反正就是享受不了完全的学校生活,享受不了完全的假期对吧,没关系,他已经习惯了。

    “现在是不是到你上台的时间了?开学演讲?”

    但凡是在姬子重新令星穹列车启航之后上过列车的客人,并且不要那么讨人嫌的(此处特指训练出了闭嘴的虚空万藏),都会享有和列车组组一辈子群的机会。

    瑞秋就享有长时间在群里潜水但是不会被踢出去的优待,兴许这也和她在列车上的时候会给帕姆梳毛这件事有些关系。

    先前星很高兴地表示自己会和另外两位同伴如闪电般闪击折纸大学,又表达了一些自己对于折纸大学这所学府的期待之后,瑞秋就提醒过对方尽量不要在校庆开幕仪式上做点什么坏事或者抽象的事。

    星:为什么不呢[邪恶摇粒绒脸]

    瑞秋:因为那样丢人的是我

    很快她是学生代表发言人的消息就传到了丹恒的耳朵里,丹恒对此给出的评价是“合理,我会看好星和三月”。

    瑞秋点头:“还有两分钟,我就要去后台准备了,这次开幕仪式挺短的,但是也有主持人。”

    丹恒了然:“好,那我去把她们两个拽到演讲台边去。放心,我会看好她们的。”

    瑞秋心想,丹恒这话听起来就像是在说自己回当好牧羊犬……

    辛苦了,丹恒老师。

    *

    折纸大学今年的校庆举办得其实还挺大的,但更大的规模在于学生社团之类的项目,于是这个开幕仪式就显得非常简略了。

    事实上,倘若不是还有一些家长带着孩子硬要站到这里来听完这一场开幕式的话,瑞秋估计台下都不一定会有多少人——反正折纸大学也从来都不会在这种方面的出勤率上卡学生的脖子。

    一则校训如此,二来则是没有那个必要,折纸大学的老师们素来觉得自己的课程没有那么难,学生们过不了那一定是没有用心学,既然都没用心学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学分和绩点这东西,上课的时候获得就行了,哪还用得着在其他方方面面给予那么多的机会。

    社会难道会给你那么多的补救机会吗?

    瑞秋乐得人少,她不太确定自己的登台演讲能力。先前在太一之梦展开之前的那一系列反应纯粹属于是到了不得不上的时候。

    动员又不是数学题,不存在不会就是不会的恒定,肾上腺素上来之后比一比自己还是可以的——但肾上腺素也不能次次都飙升,至少这一次不能。

    时间到了,她走上台,相对、或者可以说是非常正常地完成了这一次的学生演讲,星期日改动过的发言词非常平稳,甚至平稳得几乎无法从中感觉到几分学生该有的朝气,但意外很受台下那些衣着考究的家长们的欢迎。

    瑞秋在走下演讲台后就被三月七拽到一边去看她刚刚拍照留念的结果了:

    “你看,本姑娘的拍照技术还是很不错的吧?把你拍得多好看呢!”

    瑞秋还没来得及低头去看三月七都把自己拍成了什么样子,主持人就已经完成了串场,接着是那位在其他教授都前往了学术研讨会上的时候被留在了学院里看家的教授。

    瑞秋隐约从三月七的声音间隙里听到主持人介绍的时候说,这位教授是财富学院的,似乎好像是个什么新教授。

    新教授?哦,也有道理,毕竟学生都走了那么多了,在这儿教书的教授也觉得匹诺康尼不如以前安全也很正常。

    折纸大学的名声摆在这里,从这儿辞职出去的教授哪里不能去——既然有人走,那就一定要有人来,否则也撑不起那么多学生的教学任务。

    瑞秋按下了三月七,按照她先前在做大学择校功课的时候做出来的经验,校庆开学之类的时候,上台的教授拿出来的演讲稿往往没有普通学生想象中的那样完全是套话,相反,从里面是能够解读出一些可用的信息来的。

    “职业病”再一次发作的瑞秋下意识地开始从这位教授的发言中分析可以为她所用的信息。

    被她按着照相机的三月七回过头去朝着星看了一眼,目光无奈,很明确地传达出来这么个意思:

    你看吧,她又来啦。

    这位新上任的教授的名字有些让人浮想联翩:塞缪尔·那穆瑞。

    这是一个并不那么常见的名字,之所以让人浮想联翩……好吧,也只是让星穹列车的成员浮想联翩了一下而已——是因为先前流萤在匹诺康尼活动的时候,给自己起的假名就是塞缪尔女士。

    星下意识地想到星核猎手是不是又想要干些什么了……不管是卡芙卡流萤银狼还是刃,她都特别欢迎啊!

    哪怕是从来都没见过的艾利欧她也很是欢迎的!

    但是下一秒她就开始反省自己了:很显然,她身边的人不可能都是星核猎手的成员。

    而至于说瑞秋——她注视着这位塞缪尔教授则是因为,对方身后跟着bgm。

    倒不是让她格外紧张的《睡蕉小猴之歌》,而是一首节奏朗朗上口,歌词令人忍不住驻足而听的,有一点点陌生的歌曲:

    I f**king hate my job

    (我*匹诺康尼粗口*恨死我的工作了)

    like oh my god it f**king sucks

    (我*匹诺康尼粗口*干什么都没劲儿)

    why cant I be f**king lazy

    (为啥我不能*匹诺康尼粗口*葛优躺)

    and make a million bucks?

    (还有好多小钱钱花?)

    I know Ive gotta make that money

    (我一生戎马闯荡职场)

    just to f**king live

    (只是为了*匹诺康尼粗口*苟且偷生)

    ……

    thats a job song

    (这是一首不想上班之歌)

    cause we aint their f**king tools

    (送给不想当*匹诺康尼粗口*打工人的你)

    ……[1]

    这首歌的精神状态……瑞秋只能说它还怪适合当下人的。不管是内卷的学生还是一天到晚累死累活像条狗的打工人——大家都怨气满满,但凡再多来点活,兴许就要在匹诺康尼表演一个霓虹动画转现实,当即滋生出无尽的咒灵淹没十二时刻……

    就是不知到传说中的“会赢吗?会赢的”(此处特指比赛双方)是否能够在黄泉小姐的刀光下头撑过一须臾。

    瑞秋揉了揉脸。

    她估摸着这位教授兴许是一位很擅长将上课变成划水的温和教授,如果运气好的话,对方大概会一边拿着折纸大学给的工资和津贴,一边对于课程的期末要求设置为“一篇不低于八百字但同时也不能超过两千字的论文”。

    “或许会是适合你们的一位教授。”

    她用手腕推了推一旁的三月七和星。

    也不知道星想到了什么,她反手将她那顶从钟表匠米哈伊尔那边继承过来的漂亮帽子扣到了瑞秋的头顶上。

    瑞秋:“……”

    在听到了那位教授人不可貌相的bgm之后,瑞秋更为仔细地将这位教授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番:

    这位塞缪尔教授的长相看着还算是慈祥,年级不算很小了,可以看到他的肩膀都有点儿佝偻起来,戴着一副有框的眼镜,看着不太像是财富学院这种常出精英的地方会聘请的教授,反倒更像是筑梦学院这边请来的物理学教授。

    嗯……就是,不管是长相气质还是穿着,他都多少有点太朴素了。

    瑞秋听到三月七的点评:“我还以为财富学院从上到下都不会戴这种眼镜呢,难道不应该是金丝边框的那种眼镜吗?”

    看起来像是个斯文败类,至少也得是社会名流是吧?最好还抹着些许发胶的那种,对吧?

    瑞秋和三月七持有相似的观点。

    不过,或许正是这种带着一种只做研究、不外出社交、不和各种知名学术报刊杂志的主编们坐在一起吃吃喝喝称兄道弟的教授才更能教得好学生?

    瑞秋也不是很确定,她听着对方的发言稿,感觉也和自己写的那一份一样中规中矩,她只从这一年的教学任务那一部分中听出来了一点:

    因为今年的突发事件以及学期时长的改变,所以不管是对于先入学的学生来说,还是对于后入学的学生来说,这一年都会是非常紧张而且学业压力相当大的一年。

    这位那穆瑞教授的原话是“富有挑战性的一年”,但是这话落到已经经验相当丰富的瑞秋耳中来之后,就被直接翻译成了如上的句子。

    并且,瑞秋觉得自己也没有翻译错,一般来说,这种话都是要把形容词往更难的一个级别上调整一番的。

    比如说“简单轻松愉快”,那就是需要学生们平常好好学习,但是期末抱佛脚应该也是有希望的;

    再比如说“有一定的难度”,那就不止是有一点难度了,而是“我的难度很大,你们忍一下”;

    ……

    她都习惯了。

    所以现在,她根据自己的经验调整了自己先前的判断:

    哦吼?难道是说,先前的那一首bgm指向的并不是这位教授自己,而是这一年在他手下的折纸大学学生们的精神状态?

    还是说……这份宣讲稿所代表的并不是这位塞缪尔教授本人,而是他背后、他不得不服从的折纸大学教务处?

    不管怎么样吧,反正,那些美妙的没有作业、也不需要为了学分和绩点发愁的好日子,确实是已经随着白日梦的消散而彻底亡去了。

    瑞秋不免叹了口气。

    啧,学生的命啊……

    在这位那穆瑞教授下台之后,听到瑞秋方才口中轻声念念有词的三月七非常紧张:“啊?那是不是意味着,作业什么的都会很难做,考试也会很难啊?!”

    她不会诶!

    星用手肘撞了他一下:“说什么呢,我们不用做作业也不用考试啊。”

    三月七:“那是我们不需要文凭的情况下啦……我还是挺想要一张文凭的。”

    人总是会对自己没能拥有的东西格外在意,像是非酋就会对抽奖格外感兴趣,并且一边喊着“砂金总监助我”一边就梭·哈地冲上去。

    三月七对自己的过往很感兴趣,同样,考虑到如今很多列车组的好朋友都在用那张“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傻兮兮的”表情包,三月七也就变得很想要一张全宇宙最顶尖最知名的学府大文凭。

    下次谁还说小三月傻兮兮的!

    瑞秋叹了口气,故作深沉:“话说其实按照你们的能力,完全可以靠着在折纸大学当客座教授的名义获得一张证明水平的证书啊。”

    丹恒……丹恒不需要,丹恒老师在生物学等一系列学科方面的研究成果以及够他成为受人尊重的学术之星——列车少年组的学术水平全靠着丹恒在支撑了!

    至于说三月七和星……没关系,不管是六相冰的研究对于筑梦技术的提升有何帮助,还是捡垃圾桶这一研究,都还是有希望的。

    三月七惊讶:“诶,真的吗?”

    瑞秋:“……”

    她回过头来,看向三月七,目光中带着明显的怜爱与无奈:“小三月呀,当然是假的啦。”

    三月七:T^T

    三月七:“啊啊啊啊气死本姑娘啦!本姑娘要在校庆集会上大吃特吃!”

    星:“但是校庆集会上不应该都是些游戏、音乐、运动之类的东西吗?真的能让你大吃特吃吗……草,还真能。”

    *

    星已经远远地看到了星期日。

    “万维克女士”虽然乍一看和其他的智械仿佛长得一模一样,但是,他对于自身外表看起来的形象往往会比其他人更在意一些,这也就导致了虽然他的形象是由瑞秋和他自己捏造出来的,但却格外的明亮而干净,像是被人认认真真从头到尾擦拭过那么几十遍之后的样子。

    布灵布灵,只要有灯光打过来就会很亮闪闪的,总之在人群之中就格外引人注目。

    星看到了摊位的名字,有些不敢置信:“那是……吗?”

    瑞秋:“是的,你没有看错。”

    星看起来已经有点儿发呆了,就像是有一枚流行从天外而来,径直轰砸在了她的脸上,让她的大脑过了载。

    星:“我的垃圾桶啊……”

    瑞秋:“……怎么了?难道他就不能去学着做点烘培吗?烹饪这一行他就完全不能进了是吗?”

    星摇头:“没有没有,只是有点震惊。就只有一点点而已——真的,就这么一点点。”

    她甚至都没有那个耐心对着瑞秋笔画一下所谓的“一点点”是多少,下一秒就朝着“万维克女士”所在的摊位跑了过去,并且在得知这里真的可以制作美食并且品尝后转过身来对着三月七高高举起手臂挥舞。

    “香蕉甜品,你要试试看吗?”

    “你们看,刚刚本姑娘说什么来着?我要在校庆集会上大吃特吃——!星……星!你和丹恒快去帮我做!本姑娘负责品鉴!”

    三月七差一点说出“星期日”这三个字,她还挺想和对方打个招呼的来着,还好脑子及时拽住了嘴的缰绳,没因为嘴快而把星期日连带着与之相关的所有人直接拉下水。

    在列车组那边开始其乐融融但又挑选着非常小众的食材,在社长恰丽卡的指导下完成着香蕉甜品的时候,瑞秋站到了“万维克女士”面前。

    她问:“有除了香蕉甜品之外的选项吗?”

    她知道,家族还没有完全解决掉那些手办,在这种情况下,恰丽卡这样完全不明白内情,并且还曾经购买过大圣手办的人的确很容易中招。

    但是,“香蕉”,这两个字,瑞秋是真的不想再看到它们出现在自己生活中了。

    至少在短时间内,拜托了——一丁点都不要。

    星期日点头:“有的,可以用桃子完成烘培。”

    毕竟,香蕉确实是靠着睡蕉小猴模因病毒而被人下意识地多用的,而桃子则是因为《西游记》的火爆以及大圣的人格魅力所造就的粉丝群体而成为最近这段时间梦境中最好卖的水果之一的。

    恰丽卡在校园集会上摆这个摊是为了那些课外学分,但也同样是为了吸引更多人加入她真的非常喜欢的社团——因此,她认认真真地提前准备好了桃子甘纳许、桃子果酱以及切好的桃子果肉。

    随时都可以用这些原材料来制作美味的桃子料理。

    想来黄泉小姐一定会很喜欢这里。

    瑞秋看着“万维克女士”,在她眼中,“万维克女士”就是星期日的样子,耳羽稍稍张开,顶端的羽毛略微顺着重力朝下低垂,手指上沾着一些糖粉。

    和她第一次见到的星期日可以说是天壤之别,不过也是个美人,倘若没有一层同谐的力量给他加上的伪装,瑞秋都会想要掏出手机来拍一张照片纪念一下……

    嗯,等等,为什么不行呢?

    只要她知道自己拍摄的是谁就行,大不了还可以尝试着用加拉赫教的办法,在回去之后把照片上的人像进行一个小小的修改。

    瑞秋顺应了自己内心的呼唤,她掏出手机,对着星期日按下快门。

    这一刻,三月七的力量降临在了她的身上。

    她一边点开照片检查效果,一边嗯嗯嗯:“那就要桃子味的好了——是桃子慕斯挞吗?”

    她看到了一旁写得小小的菜单。

    星期日:“嗯,曲奇饼底的挞皮,已经烘烤过了,所以,现在只需要组装就可以——要我帮你做好,还是你自己试试看?”

    他微笑着举起手中的奶油裱花袋。

    星期日的手指很长,是那这种有些骨感的手指,指节相对分明,光是看着就知道这双手的触感绝对与他的耳羽形成鲜明的反差。

    瑞秋认真地经过了一秒钟的思考,随后果断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你来吧!”

    沾了少许糖粉的手指挤压奶油裱花袋,随后精准地将桃子果酱、甘纳许以及桃子果肉层层叠叠地添加到曲奇挞里面去——这毫无疑问是一项精准地工作,而星期日一点儿都不颤抖的手腕以及那像是在对着谁祷告似的认真表情都足以说明他能够胜任。

    好看的人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是好看的。

    瑞秋大大方方地欣赏着。

    昨天星期日念诗的样子让她印象深刻,而随后写完了宣讲稿,躺在床上没有给自己用上梦泡而是注视着天花板发呆的那一段时间,则让她那在酒精的影响下变得比以往亢奋了不少大脑做出了一则决定。

    送到面前来的好事情不能一转手就送出去,就像是昨天星期日明明坐在那边,明明给了她要求对方再多念一会儿诗的机会,而她却浪费了这个机会。

    瑞秋就这样一边盯着天花板一边觉得她骨子里的中式礼貌就像是中式教育一样根深蒂固——比起中式教育的一些思想,中式礼貌毫无疑问是个好东西,但就算是好东西也要分一分场合。

    得寸进尺不失为一种好选择,就像是星期日这种包容度很高的人,她就应该适当地提出一些自己的意见。

    首先,她知道对方不会介意,甚至会很高兴自己能够帮到她——念诗就是其中一项;

    其次,她都当房东、都在窝藏逃犯了她难道就不能享受享受吗?

    接着奏乐接着舞……“现在就可以直接吃了,对吧?有手套吗?”

    瑞秋套上一次性手套,抬起那只蜜桃挞,贯穿所有层次地咬了下去。

    果肉很多汁,甘纳许的风味特别棒,曲奇本身也有着非常香浓的黄油和坚果香味,她舔掉嘴唇上的奶油,各个层次之间的比例搭配得也相当绝妙,不至于太甜,也不至于被特地加了一些酸味的桃子果酱酸到眯起眼睛来。

    她刚想出声夸赞制作了这些原材料的社长社员,以及在她面前贴心地为她完成了整个制备搭配环节“万维克小姐”,就听到隔壁的三月七发出一声愤怒的呐喊“你给我过来”——

    瑞秋和星期日都在第一时间下意识地看了过去。

    随即就看到了三月七涨红着脸,将一份颜色竟然是诡异的火红色的香蕉料理硬怼进了星的嘴里。

    而被她按在桌上的星完全没有挣扎的余地,一边“呜呜”叫着一边不得不吞下了自己烹饪出来的香蕉派,下一秒她的脸也开始变得和三月七一样红。

    星期日短暂地闭上眼睛,再睁开后,他叹了口气,说:“在挑选搭配的时候用上了口感刺激的“血色刺蕉”,加入了“饥饿”的情绪,最后搭配上了酒店特别提供的特调辣椒酱辅料……”

    如果不是他的教养在约束着他,星期日会说这完全就是活该。

    他的教养让他没有说出什么尖酸刻薄的话,而他的共情能力则让他转过头来,不再去看那堪比谋杀的一幕。

    星期日:“如果你饿了的话,还可以打包一份小零食走——这是加了果干的曲奇,我在里面放了比较多的杏仁粉,应该还不错。”

    瑞秋捕捉到了重点,她咽下那口蜜桃挞:“你做的吗?”

    星期日轻“嗯”一声,发出的声音短促而轻软,像是随时都有可能消融在空气中似的:“我挺感兴趣的,就问恰丽卡社长要了一份食谱尝试了一下,效果还不错。”

    他顿了顿,随后说:“现在有了些心得……我在想,以后或许可以多做一点。厨房里面那个大玻璃罐子还是空着的,饼干和糖果都很适合放在里面存储。”

    瑞秋的眼睛顿时就亮了。

    *

    瑞秋留在了“万维克小姐”身边,她就这么站在原地,拆开了那包做为赠品的小曲奇,一片一片慢慢悠悠地吃着。

    星期日大概是一款没有自知之明的烘培圣手,瑞秋轻声哼唱着一首著名动画片的主题曲,她没有将歌词唱出来,同时也觉得星期日和这首歌的主角也不怎么搭配:

    辉いていたいよね いつも笑っていたいよね

    (想要一直闪光想要一直欢笑)

    部屋の隅のグリーンも元気だし

    (屋子角落的绿色植物也长得生气勃勃)

    でも梦见てた友达が谛めて収まった

    (可是怀有同样梦想的朋友都已放弃)

    勇気づける心のどっかでホッとしてたりして

    (雄心壮志的心底在某处也轻轻叹息)

    ……[2]

    《中华小当家》的主题曲《空》,果然这种童年回忆就是很难忘掉啊,虽然是她完全不会到霓虹语,但是靠着纯粹的肌肉记忆也能够想起每一个小节中的音调高低起伏,甚至还记得这首歌的歌词都是什么意思。

    瑞秋用舌尖顶着一块曲奇碎片,感受着它在上颚与舌头之间逐渐融化,心里开始蔓延出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就比如说,如果星期日去当主厨,而她在对方背后暗搓搓地唱着这首歌,他做出来的菜肴会不会在掀开盖子的那一瞬间发出璀璨的金光?

    虽然星期日没有那些传说中的厨具,但是他有……额,他有一个愿意成为他背后之人的她!

    瑞秋就这么想象着,突然,一旁的恰丽卡发出了一声惊讶的感叹:“啊!”

    这一声打断了瑞秋的思考,她的余光也终于捕捉到了不对劲的光芒。

    正在帮另一队新生制作香蕉派的星期日手中,那已经加上了香蕉,正在添加情绪这种辅料的派突然发出了明亮的金光。

    那金光真的很亮,就像是有谁给他点了一单特效,并且直接将不透明度拉到了百分百那样。

    一时间,不管是桌子对面的新生还是社长恰丽卡本身,又或者是四周的围观群众新生老生们,都发出了惊叹的声音。

    星期日本人捧着香蕉派,一时间进退维谷。

    瑞秋:“……”

    瑞秋:啊啊啊啊啊啊——

    土拨鼠尖叫.jpg!

    她也不想的,她已经很克制了,她甚至……哦,不好意思,她刚刚确实从哼歌的调子逐渐进入了在大脑中将这首歌唱出来的状态。

    她的想象力……唔,她刚刚就不应该去想那些画面的。

    确实是她的错啦……

    瑞秋连忙掐断了自己脑子里的哼歌声,安安分分地继续往嘴里塞了一片曲奇,用像是张不开嘴了似的寂静来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但是,这么个动静,要说星期日联想不到她身上来,那才是不可能的。

    所以,当四周的人们散去了他们好奇的目光之后,星期日就看向了站在一旁安安静静的瑞秋。

    他盯着她看了一小会儿。

    瑞秋实在是躲避不过,不得已抬起头来,对着他悻悻地露齿一笑,那表情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星期日仍然没有移开目光,瑞秋抿了抿嘴唇,放下手中的曲奇包装袋,舔掉手指上的曲奇饼干碎屑,将一只手举平,另一只手的食指和中指弯曲着压在了这只手的掌心上,做出了个小人下跪的动作。

    如果连小人道歉都无济于事的话,那她就只能——

    瑞秋还没想好自己可以用怎样的方式表达歉意,拥挤在道路上的新生们突然开始朝着教学楼的方向涌动。

    “哦哦哦——新生要分院了!”

    不知道是谁先喊了这么一嗓子,声音相当清脆,相当具有穿透力,因此随后人群就开始乌泱乌泱地朝着分院的那个教室涌去。

    但是有些人还不忙着走。

    三月七一把抓住丹恒的袖子:“诶呀,别人都走了,刚好不用排队,他们往外走起码也要五分钟呢,我们刚好体验一下刚刚没体验上的嘛。”

    小三月在一些细节上还是很聪明的,至少这一回她轻易地说服了自己的两位同伴。

    他们在几个社团的摊位牵头看了两眼,最后停在了戏剧社的摊位前头。

    面对着招新的最好机会,大多数社团都很能抓住近期的热点,像是恰丽卡准备的餐点就都是猴子同款一样,戏剧社排练的节目也是大闹天宫。

    他们给所有来自己摊位上的人准备了角色头套体验,而在三月七给自己套上大圣头套的同时,星一把抓起了二郎神的套在自己头上,随即在头套下闷闷地发声:“丹恒老师你也戴一个啊,这可是我们列车组热血沸腾的组合技!”(背景音中还混着三月七请求一旁的路人帮他们拍摄合照的声音)

    丹恒短暂地犹豫了片刻,随后他答应并干脆利落地加入了。

    丹恒拿起的那个头套是如来佛祖。

    瑞秋看到他们三个站成一排合照的时候差一点把嘴里没吃完的曲奇喷出去……你们列车组热血沸腾的组合技就是这么个东西?

    瑞秋决定等他们分院结束之后就去问三月七要一张照片的备份——这样的合照可不是每一天都能遇到。

    把它存在手机里,定期拿出来当笑话看都能在笑一笑十年少的buff中返老还童甚至于直接缩为胚胎。

    *

    做为只比这些纯新生早入学三个月的“老学长”,瑞秋没有去凑分院的热闹,只是在那些不断鱼贯走出教室的学生们口中,听说了这一次主持分院的是芮克先生。

    “毕竟教授们都去了研讨会啊,芮克先生也去不了研讨会吧,他是谐乐学院的客座教授,开的是选修课。要我说,他也不适合研讨会,最适合他去的地方分明是克劳克影视乐园。克劳克影视乐园已经多久没有拍出好片子了?”

    “上次大股东拍的美梦往事还算可以吧……但是在拍摄技术方面确实比不上大导啊,我举双手双脚支持你。”

    “如果我成功竞选匹诺康尼话事人,那我将把芮克先生焊死在克劳克影视乐园,把知更鸟小姐的每一场演出地点都规定在匹诺康尼大剧院,并且给所有折纸大学的学生半价票!”

    “我超!天才!我支持你竞选匹诺康尼话事人!”

    瑞秋闻言,用小拇指戳了戳星期日都手背。

    听到没有,竞选匹诺康尼话事人诶,需要口号的吼,光是一个太一之梦可是注定不够的,当然七休日确实是个完美的、支持率绝对高达百分之八十以上的竞选口号。

    星期日:“……”

    星期日轻声对她说:“匹诺康尼话事人一职并不是竞选定岗的。”

    瑞秋继续戳他:“有点幽默感吧你。”

    星期日叹了口气,说:“好吧,那如果下次有机会的话,我一定会说我的竞选宣言是让世界充满七休日的。”

    瑞秋满意了。

    瑞秋:“嗯,那我也投你一票。”

    *

    芮克的分院结果不一定能让所有人满意,当他本人还是挺让人满意的,毕竟这位导演在性情有些古怪之外,情商其实相当不错。

    只要他想要让人高兴,那他就一定能让人高兴。

    从结果上来看,丹恒去了谐乐学院,令人震惊但他自己却没什么意见。

    星悄悄攀上瑞秋的肩膀,小声对她说“丹恒的前世是需要跳祭祀舞的,你知道吗?就是那种穿着很庄重很正式,很有感觉到衣服,跳那种祭祀神明的舞蹈的样子”,她一边说,还一边偷偷把手伸进瑞秋拿着的曲奇袋子里,尽量不发出动静地从袋子里偷饼干吃。

    瑞秋放任她拿了一块,在她想要拿走第二块的时候“啪”地一声拍在了星的手背上。

    至于星和三月七,星是被分配到财富学院的,她很满意芮克告诉她的她天生就是掌管金钱与分配的那块材料这句话;而三月七则是自己争取的。

    “我对六相冰的凝聚技术都这么强啦,就没必要让我继续去学怎么调动忆质了吧?这俩也差不太多啊。”

    芮克想了想后也同意了,并表示:“三月七演员,筑梦只是你天赋最高的方向,本质来说,所有的学院都挺适合你的,或许你会更想要试着挑战一下财富学院?”

    她就这样被说服了。

    “所以,从下周开始,我就要和星一起去财富学院上课啦!丹恒老师辛苦一点,他得一个人上课……诶,但是好像只有丹恒才会记笔记来着,如果不能和丹恒老师一个班的话,那我们俩岂不是完蛋了?”

    分完了院系,在三人组重新找到她后,瑞秋就开始充当起了导游的角色。

    保底也算是那种老学姐带着新学员了解校园,此时她就正带着这几个人先往财富学院的方向走。

    一路上三月七的分享欲望非常强烈,压过了正逢游戏版本更新开始了紧张刺激的抽卡环节(以及赌自己能不能和砂金总监那样所有或者一无所有地直接拿到五十万抽卡材料奖励)的星,以及擅长聆听的丹恒。

    而当她说完了分院的情况,后知后觉地砸吧出来了点儿不对劲的三月七惊恐地望向瑞秋:“我们还不和你在一个学院!”

    身边明明环绕的全都是学霸,但是她和星却走出了一条堪称众叛亲离的道路。

    三月七慌得不行,只能伸手往瑞秋的曲奇袋子里面摸了一块镶嵌着巧克力的曲奇出来,用甜食给自己压压惊。

    瑞秋:“啊?”

    瑞秋加快了进食的速度,但还是没忘记端水要端平,也给丹恒分去了一块茶味的饼干。

    丹恒礼貌地说了“谢谢”,使得自己的素质再一次跃居众人之上。

    丹恒捏着曲奇:“没关系,当你们觉得自己做不来作业、写不出试卷的时候,可以安慰自己说旁听生用不着考试和作业。嗯……文凭的话,没关系的,我相信你们迟早可以如瑞秋所说的那样,以客座教授的身份成为折纸大学的一份子,证明你们的学术能力。”

    三月七有气无力:“虽然觉得你好像很看不起我的学术能力,但我只能说你认为得很有道理。”

    一旁的星偃旗息鼓,失去了十成十的斗志,瑞秋凑过去一看,果然看到了她只拿了个五十的保底二等奖的页面。

    星叹了口气:“命中注定是这样的,今天我就要驾驶着列车远航,去把砂金绑架了让他帮我抽。”

    她说到这里,非常自然地、苦大仇深地从瑞秋手中顺过了那个装着曲奇饼干的袋子。

    一把,抓走了三片。

    瑞秋:“???”

    你们两个,爱吃能不能自己去摊位上拿,不要老是抢她的好不好!

    说起来这也确实要怪星期日上手的速度太快,学习的能力太强。

    如果不是这份曲奇饼干那么好吃,她也不至于蒙此大难。

    责任都在星期日身上,嗯,对,就是这样。

    就这么着,带领着三位同学(同是也是股东,或许还是未来的上司)将折纸大学中比较重要的几处都逛过一遍后,瑞秋最终又回到了社团摆摊的地方来。

    回来的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丹恒对图书馆很感兴趣,星走到半路被游戏社吸引了注意力,那边有一群和她遭遇相似的赌·狗非酋,现在正聚在一起怒骂游戏公司老总与策划都是没爹的东西。

    至于三月七,三月七去谐乐学院那边逛了逛,按照她的话说,她是注定去不了谐乐学院了,但是美少女的脸以及在唱跳方面的天赋岂可就此浪费?

    至少得去学院门口打个卡吧。

    瑞秋又站回了先前她戳星期日,让他去竞选匹诺康尼话事人的那个位置。

    “嗯……再给我装一点吧,好好吃哦。”

    瑞秋将已经被她、还有她的两位蝗虫朋友清空的那个曲奇袋子张开,示意星期日可以直接往里面装曲奇饼干——最好多装一点,如果还有别的小点心也可以往里面放。

    等到袋子装得挺满了,她心满意足着、雀跃地将袋子扎口,随后意犹未尽、得寸进尺地问:

    “回家之后我还能吃上这么好吃的小零食吗?”

    星期日想了想:“那么,今天回去的路上得去买烘培材料,或者外送到家。还是去一趟线下店吧,或许会看到一些有意思的烘培材料。说不定看到了它们之后,你就会感兴趣了。”

    瑞秋握拳,振臂:“好耶!”

    下一秒,她套上手套,拿起一块咖啡味的、里头放了果仁的曲奇,递到星期日嘴边:

    “放心吧,‘智械专用曲奇饼干’,总得犒劳一下厨师本人,对吧?”

    第37章 乐队为什么会扯上规则怪谈?

    因为外表是智械,所以在边上有人的情况下就一直尝不了自己亲手做的饼干什么的也太难过了吧。

    更何况还是这种好吃的小饼干。

    瑞秋将那块表面上被变了模样,但是内部仍然还是酥酥催催小甜食的饼干送到星期日嘴边后就没有再管,因此也就错过了一只有些懵懵的星期日咬着饼干一角的模样。

    说实话,她现在有点儿发困了,昨天晚上没休息的后遗症逐渐泛了上来,不过今天没课,倒也不会影响任何的教学活动。

    瑞秋在社团摊位对面的灌木丛里头找到了一把擅长隐身的长椅,非常放松地坐了上去,随即从包里掏出一枚随身携带的梦泡往脸上一按。

    这枚梦泡的活动范围被限定在了一家高档烤肉自助餐厅里,有专门给人躺着休息的秋千椅,还有一些陈设装潢也颇为高档的餐桌椅。

    穿着马甲制服的侍应生托着白瓷餐盘,端着大串的烤肉或者烤菠萝,在餐桌之间走来走去。

    瑞秋闻着这股令人心动的烧烤肉香,油脂的响起以及非常少量的、美拉德反应所带来的些微焦香味四散在空气中。

    她回味了下口腔中剩余的小饼干香甜的气息。

    嗯,先休息一会儿吧,等休息够了就去甜咸永动机一下,嘿,反正在梦泡里吃的东西完全影响不到梦泡外头的感受。

    兴许是因为连着三十几个小时没有合眼,而且大脑也在一直运转着,所以瑞秋的精神确实还挺疲惫的,她完全没能等到自己于梦泡中自然“醒来”,去一旁的烤肉档上甜咸永动,而是在秋千床上,被人轻轻拍了拍肩膀。

    瑞秋从梦泡里浮上来,发现“万维克女士”正弯着腰站在长椅前面,一旁是一些正在收拾着东西,准备明天继续摆摊的社长和社员们。

    瑞秋:“嗯嗯……结束、结束了吗?!”

    她揉揉眼睛,从困顿中清醒过来。

    没想到一天就这样结束了……其实也挺好的,这种几乎没什么课要上的上学时光放在她的上辈子被称之为天堂,哪怕到了现在她也依旧很喜欢这样的日子。

    虽然说也不是不能卷,但是倘若能够不卷的话,又有谁会想要卷得那么厉害呢?

    “真好啊……”

    她打了个哈欠。

    “明天你还要继续给帮恰丽卡打下手吗?”

    星期日:“不用,每个社员轮流一天,明天的话,嗯,虽然教职员工大多都已经去了研讨会上,但是学校也请了校外的专家做讲座,有一场……是来自蒙托尔星系的家族成员来进行宣讲,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对方应该是一位五级调弦师,和知更鸟同一级别。”

    瑞秋记得,谐乐大典之所以要请知更鸟前来献唱,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在家族内部,虽然每个人都连结在一起,虽然说是平等如一,但实际上总有一些人比另一些人更平等,天赋、地位……这些人类社会没能解决掉的毛病,或者说是与生俱来的问题,家族也没能在同谐的指引下找到解决的办法。

    更高级的调弦师能够更好地迎接多米尼克斯的降临,从四级开始会有这样的资格,于是这些人在家族中也就拥有着更高的地位,会被更重视地对待、处理。

    而在匹诺康尼,虽然这里已经是银河中知名的度假圣地,每年的营收甚至让公司都觉得这是一笔极大的买卖,但是并不妨碍在家族眼中这里的同谐力量有些式微。

    最多也才到五级调弦师——但是在蒙托尔星系那边,甚至还有更高的音级。

    “他们大概会希望折纸大学能够为匹诺康尼的家族提供一些新鲜的血液和人才吧,但是蒙托尔星系的家族……罢了。”

    星期日叹了口气。

    “先去买一些杏仁粉吧,做曲奇要用。”

    瑞秋还没听他说起过多少和蒙托尔星系的家族有关的过往,只是能够感觉到星期日每每提起这些人,都会表露出一些……相对直白的厌恶,这种情绪可不经常在他身上出现。

    *

    从星期日本人于次日的这场讲座后回来表现出的态度来看,这位蒙托尔星系的家族成员,五级的调弦师,并不是什么很让他警惕的存在。

    “他符合我心中对同谐命途行者的认知。或许,他并不是歌斐木先生曾经说过的,出现在蒙托尔星系家族中的问题之一。”

    星期日抬手捏着眉心,“歌斐木先生也并未对我说起太多有关那边的消息,我只知道,他曾经在那里身在高位,但最后却逐渐认定同谐无法解决家族遇到的问题,这才开始尝试秩序这条路。”

    这听起来是一把悬在未来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瑞秋心想,或许在将来,星穹列车也会开到那遥远的星系,然后像是先前几乎每一次一样,遇到一连串的问题,再解决这些问题,还当地一个昭昭日月,朗朗乾坤。

    星期日:“除去这些,他的讲座有些艰深了——我的意思是说,对于谐乐学院中的学生们来说。我看到,只有一些四年级的学生,在他谈及一些理论的时候表现出了了然的神色。在讲座结尾,主持人上台宣布所有谐乐学院的学生都要撰写一篇讲座心得。”

    他笑得有些无奈,叹了口气:“大概谐乐学院的学生在一整个校庆期间都不会快乐了。”

    瑞秋也这么觉得。

    说好的校庆期间没什么课上呢……现在看来,那些去了研讨会的教研组们真的是挖空了心思要让他们这些学生不落下哪怕一分钟的学习。

    “今天是谐乐学院,我估计最迟明后天就要轮到财富学院和筑梦学院了……真惨啊,那些现在还很快乐地在享受着校庆集会的新生们。”

    这些新生们绝对想象不到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他们到现在为止都还因为折纸大学的表象而认为自己要面对的是阳光灿烂的四年大学生涯,却想不到,实际上,他们未来的命运是“阳光快乐小牛马”。

    “不过,他们真的能够请到那么多……客座教授吗?”

    况且,也不是每个客座教授讲述的理论都是能够支撑着这些学生们撰写上一篇心得或者论文的,毕竟,像是筑梦学院的话,就很容易出现讲座上说起的理论内容过于前沿,以至于大多数学生根本无法理解这玩意和他们现在正在学习的知识有什么相关的。

    真的会每个人都陷入名为校庆,实际上就是换个地方换个名义换个方式继续学习的恐惧之中吗?

    瑞秋非常怀疑。

    但她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在这方面有多么天真——和教研组们相比,她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至少,她的心没有那么黑。

    她在当天下午接到了一份来自教务处的通知,这份通知中,筑梦学院宣布他们的学生需要完成为期大约一周的“多彩筑梦理论简述”拓展学习。

    名为拓展学习,其实也就是普通性质的上课罢了——而且是一门上七天、每天上大约四到六个小时,而在第八天需要完成一趟考试的课程。

    至于说,到底是谁来上这么一门课——瑞秋在课堂上看到了一只美梦剧团的时候,她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虽然她当然知道教研组那些老师们的教学经验和技巧都能够被复制出来一份,并且直接装在美梦剧团的核心里头,从而实现让这些美梦剧团来上课这一功能,但是……

    不管如何,这也太丧心病狂了一点吧!

    瑞秋自己倒是半点不会被影响到,毕竟她的学术水平以及提前学习的进度是整个筑梦学院有目共睹的——超级卷王,那种非常努力的、让人觉得会相对有一定复刻可能性的大学霸。

    她要是都不能学好这一门课程,那就没人能够学好了。

    但是其他人就压根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上过了一天的课程之后,瑞秋在财富学院教学楼的大门口见到了一对像是已经彻底干枯、凋零的花朵似的旁听生。

    星和三月七互相扶持着从室内走出来,在看到瑞秋的时候就像是看到了亲人一样,不,应该说是比亲人更亲的存在似的。

    星直接松开了三月七的手然后丝滑地一个滑铲……就那么滑跪在了瑞秋面前,下一秒,她伸手环抱住瑞秋的大腿,将脸贴在她的裙子上,一点形象都不要地喊:“瑞秋——救命啊!”

    瑞秋:“?”

    她虽然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但内心里实际上相当能够理解为什么星会表现成这样:还能因为什么,不就是课程太难,上的时候好像在看无字天书,十足十的云里雾里,而布置作业的时候,就像是还没学习一二三四五的小学生看到了高数教材:哈?这都是什么?这些这些还有这些……都是个什么东西啊!

    果然,星几乎是痛哭流涕地表达了自己和学习到底是有多么的有缘无分,看来此生注定是无法成为一名具备高学历的人才了。

    瑞秋心想就你小子这失忆之后重新接触社会不到两周年的……小学课程都没有学过呢,想要一蹴而就直接大学毕业,怎么可能呢?

    况且,身为星穹列车的无名客,又为何要在意学习成绩之类的东西,哪怕暂时屏蔽掉匹诺康尼的股东这一很显然相当牛逼的头衔,剩下的那一长串写在简历上,看着也够牛逼了。

    于是,她就这样用自己的价值观来安慰了星和三月七。

    论题:成绩为何而重要

    论点:

    首先,人们不得不承认,这个世界上存在着两种人。

    一种出生就在庇尔波因特,拥有意味着“顺风顺水”的一切资源,他们可以完全根据自己的理想而生活,工作完完全全是自己喜欢的,甚至已经在做自己喜欢的工作了。这些人,世界给他们开了一扇门,让他们可以不必弯腰屈膝、不必调整自己,就能够欢快且自由地走在命运的道路上;

    另一种就是需要对世界做出让步的。

    不管是为了钱,还是理想中的工作是“我看得上工作,但是工作看不上我”,总之,命运告诉他们仍需努力。

    这一部分的人就需要成绩了,因为这是用来衡量他们的标准。

    但是,这里的成绩也不一定就是学校里的绩点和学分。

    “听说过最近这几年的就业市场吗?”

    瑞秋对着星大力拍肩,反正她知道自己的力气不足以撼动这位垃圾桶之王,对方顶多也就是小疼那么一下。

    “在简历上,实习的履历足够好看可是很重要的哦。”

    是的,在这个年代,简历上头,实习的次数、每一次实习的含金量……这些信息的重要性都正在慢慢超过学校内的成绩。

    瑞秋:“否则我为什么会那么在意自己能不能获得各种奖金和荣誉?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在大一的时候压迫着自己学完大一大二两个学年的课程。”

    她将三月七和星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摇摇头,感叹着:“你们过往的经历,写在简历上头已经够震撼了,放心吧,对你们来说,有没有文凭有没有绩点的真不重要——实在不行去战略投资部呢?”

    星想了想:“你说得对。”

    她当即就神清气爽了起来,也不再跪坐于地,抱着瑞秋的大腿哀嚎了,一个翻身从地上爬起来,相当顺手地揽住瑞秋的手臂:“亲爱的,我们去看看社团吧?昨天我们才逛了一半,还剩下好多没看呢!”

    星的声线是很御姐的,因此当她故意掐出甜妹的声线来的时候,这就显得非常恐怖了。

    瑞秋听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试图甩开星的手臂,但是失败,不由得在内心中发出想念丹恒老师的呐喊:丹恒老师!你在哪里啊!快来救命——

    丹恒老师来不了救命了。

    丹恒老师此时正自身难保。

    做为谐乐学院的一位旁听生,丹恒在听到讲座中的调弦这一点之后就知道自己顶多是和谐乐沾了一丁点的边而已。

    他此时正被人拉在角落里,因为本人实际上并没有看起来的那么擅长冷冰冰的拒绝,于是,就彻底被人拦在这儿走不了了。

    “丹恒同学!你一定要参加我们的乐队表演啊!”

    他对面是个穿着粉色裙装校服的金发少女,一双碧蓝色眼睛专注地盯着他不动摇,

    “拜托啦,像是你这样形象又好、还是芮克导演亲自认证的拥有高超艺术天赋的人真的很少见诶——更何况,光是打出‘匹诺康尼大股东’这张牌,就已经能够吸引很多人来看我们乐队表演了诶!”

    丹恒:“……”

    丹恒:“额,我——”

    三月七小跑着冲过去捍卫丹恒的人生安全,星则一边拽着瑞秋往前走,一边不忘对她回忆丹恒往年的经历:

    “这就像是在雅利洛六号的时候,丹恒老师以‘冷面小青龙’的身份登台打擂一样啊!那时候被骗上台的丹恒也是这个表情!”

    瑞秋觉得如果自己是丹恒的话,她一定先对着星的嘴来一招龙吟御水,再对着她的脑子来一发苍龙濯世。

    倒不是为了别的——前者是为了方便她闭嘴,后者则是为了洗清她脑子里那些记得过分清楚了的过去。

    丹恒老师,带孩子辛苦了!

    丹恒老师!您一路坚持下来可真是不容易啊。

    丹恒在三月七到了之后总算是稍微安全了一点,他尝试着拒绝对方:“乐队很好,但是我并不太喜欢嘈杂的环境。”

    三月七倒是不这么觉得:“别啊,丹恒,这可是大学生乐队诶,乐队可好玩啦!”

    她自己饶有兴趣地凑了上去,带着几分没能去谐乐学院的弥补之心:“我也想参加乐队诶——星宝,你来吗?”

    星双手环胸,动作相当之酷:“我可以当你们乐队的经济人。”

    丹恒:“……”

    他看向拦住自己的那个谐乐学院学生,知道自己大概是逃不过这一劫了,毕竟当他的两位同伴已经帮他做出了决定之后,他大概率也会被裹挟着在名为乐队的命运中浮浮沉沉。

    丹恒:“……好吧。”

    对面的谐乐学院学生一蹦三尺高,爆发出了超大声的欢呼:“好耶!但是,这样的话……乐队最好是有四个人,你们还有没有什么想要加入乐队的朋友啊?经理不算在内的话,还差两个!”

    在场四个人的目光(也包括丹恒在内)一时间都朝着瑞秋投了过来。

    瑞秋:“……”

    她沉默了片刻,随后那看起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一下子变得生动鲜活了起来,上面写满了哀伤和愁思:“你们知道的,我打小就命不好,我从出生就没有见过我爹,妈妈还生病了,家里穷得荡气回肠,从一出生就是骡马跪卒,光是考到折纸大学来就已经用尽了我十八年来最大的努力,我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学习音乐。所以……对不起……”

    其实瑞秋会的乐器不算很少,她这辈子虽然开局不利,然而上辈子又不是什么天坑开局。

    但是她的水平吧……确实也稀松平常,哪怕上辈子考级到了表演级又怎样呢?手感已经伴随着十八年的生疏而忘了个彻彻底底。

    还是算了。

    三月七的脸上一下子涌现出了非常多的愧疚,她双手捂住嘴:“对、对不起……天啊,瑞秋不好意思……我忘记了……”

    她给了星一手肘,小声:“你怎么都不提醒我!现在好了,今天晚上我别想好好休息了!”

    星拍了拍她的头顶:“我没什么良心的。”

    但是她同时抬头看天,想了想之后,问:“万维克呢,你们觉得怎么样?应该很擅长弹钢琴吧?既然会弹钢琴,那么电子琴肯定也不在话下了不是吗?”

    三月七附和:“诶诶诶有道理!”

    她脸上的愧疚一下子就消失了,这很让瑞秋怀疑她是否真的会大晚上的睡不着,猛地一下做起来,双眼发红地给自己一个耳光:我真该死啊。

    “哇——几位同学!你们真厉害!这么快就把一个乐队差不多组建完毕了!现在是还差最后一个人,对吧?加油啊,我相信你们一定能拉到人的!”

    已经彻底将组建乐队的事情成功外包的谐乐学院学生心满意足:看看,看看,什么叫股东的能耐?这就叫股东的能耐!

    她知道那位万维克小姐,一位性格特别好的智械小姐,学习成绩也超好,总之是那种但凡她不是个智械,而是拥有中上水平颜值的有机生命——一定会有特别多的人趋之若鹜地想来追她。

    对方是筑梦学院的学生。

    而这几位股东则分别是财富学院和谐乐学院——这下也凑齐了三个学院,真好啊,真好!老师的要求一下子就完全满足了呢!

    但是星却陷入了迟疑。

    好像……好像真的拉不到人了。

    她虽然自称是“没什么良心”,但实际上良心这东西谁都有,并且总会在一些特别的时候跳出来,疼痛上几下,彰显一番自己的存在感。

    所以,她也没想着硬拉瑞秋入伙。

    那么还能选谁?

    她还不认识几个折纸大学的学生,能够联想到的只有知更鸟之类的……但是倘若真的请了知更鸟的话,这就完全不叫乐队了吧?这应该叫做知更鸟小姐的公艺演出,外加上星穹列车的丢人现眼(以及大概率让星期日高兴一场的兄妹同台)。

    也不是不行……就是这乐队会看起来多少沾点变味。

    正当她一筹莫展之际,天空中划破一道像是喷漆罐撒出的绚烂彩色,紧接着一枚滑板从天而降,随即粉色的长发在人眼前缭乱一飞,一位忍侠伫立人前:

    “球棒忍者、琉璃忍者、飞龙忍者,还有——点播器忍者!在下听到了此地邪祟的声音,更听到了诸位的召唤!缭乱忍侠乱破,堂堂参上!”

    瑞秋:“……”

    丹恒:“……”

    三月七:“……”

    那位谐乐学院的学生:“……?”

    在场只有星一个人非常顺畅地接过了话茬:“缭乱忍侠!你来得正是时候!”

    她就这样把乱破拉进了乐队。

    乱破双手呈剑指竖起在胸前,肃然道:“既然是球棒忍者所托,此事在下义不容辞。刚好,在下追随御猿邪忍之爪牙行踪,最终确定,这邪祟定然是藏身折纸村中!只是它的邪术高明,又被我等之壮絶狩猎吓破了胆子,这才如蝉收敛鸣叫藏身高挑树梢。”

    虽然不知道她和星穹列车的另外几位是什么时候遇上的,但是乱破这种性格,和列车组很快就熟悉了也是正常的。

    她除了说话味道纯正了点之外,还有什么别的缺点吗?

    不——说话忍者味纯正也不是她的缺点,这分明是个萌点。

    瑞秋在心里翻译了一下,感觉自己应该翻译得相当正确:

    折纸大学里面藏着最后那一只研究猿,但是这只研究猿藏得很好,以至于乱破都没能发现它的具体行踪,因此要在学校里待上一段时间,从而做出更细致的判断。刚好,她喜欢乐队,也觉得这是个让她在折纸大学中守株待猴的契机。

    星略一沉吟便答应了下来,她很相信乱破的学习能力,这毕竟是一个看着她打怪磨了半天没过关,于是拿过手机来三秒上手半分钟超绝手部乘区伤害爆炸灌死boss,让她轻而易举地拿全了奖励的好人。

    她就算不会这个乐器,现场学也能学得很好。

    星猛地一拍大腿:“就这样定了!你们先在这边排练着,我去找星——万维克小姐过来!”

    星期日没想到自己竟然做为不在场的人员也会被安排。

    但他确实也不反感被安排,尤其是在看到瑞秋拒绝了上台表演(甚至还是通过卖惨的方式)之后,都被塞上了一个乐队特效制作,以及全程跟进的“厂记”的职责之后,他笑着表示电子琴也没问题。

    “当然,其实如果你们能弄到管风琴的话,我最擅长的乐器应该是这个。”

    他还开了个小小的玩笑。

    星看起来倒是有点认真地想找到一个管风琴满足星期日的需求的——在瑞秋给她看了一台管风琴到底有多大,并且完全没有移动的可能性之后,她这才宣布自己放弃。

    瑞秋拿出手机,拍摄下身为厂记的第一张照片。

    ——一张星双手叉腰、昂首挺胸,姿态相当嚣张的背影。

    “超绝乐队经理,堂堂就位!”

    *

    做为乐队经理的星没想到自己的工作竟然会那么麻烦。

    她原本以为自己只需要站在名为经理的高地上对着下方排列的乐队群众们指指点点,却没想到原来自己还要负责收集起乐队要演奏乐曲的旋律灵感。

    星:“啊?我?”

    星:“嗷,那好吧。”

    她也不怎么抗拒各处跑,毕竟平日里经常会有这样的任务,而且这些任务基本上都会给一点儿钱。

    不多,但是可以用来给游戏抽卡,所以她往往会非常认真地接下这些工作。

    这一次,星也知道,如果这首乐队表演能够获得足够多的学生好评,那么财大气粗的折纸大学也将会给队伍里的每一个人,从乐队经理到厂记发一份还算不错的奖金。

    如果砂金拒绝代抽那五十万的话,她就得靠着这一笔小外快来满足自己下个版本的抽卡欲望了。

    于是,抽象的人开始在匹诺康尼四处寻找抽象的音乐灵感,她去见证了苏乐达的喷发、广告牌的跳舞,最后,跟着一队会将自己的垃圾桶盖和桶身进行碰撞,拍出非常清脆的声响来的王下一桶,她走进了一栋位于朝露的时刻的住宅。

    算上尖顶的阁楼的话,这处住宅一共有三层,有一扇双开的大门,木质的门,非常厚重,上头连接着一对黄铜把手。

    星觉得很奇怪:一般来说王下一桶会给自己找一些人迹罕至的地方呆着,而不是别人家里……好吧,朝露公馆中也能够找到王下一桶,但她还是觉得这里有点不太对劲。

    害怕是不可能的。

    黑塔空间站的封闭舱段她也进去了,哪怕那里电量快要掉到零的小机器人红着眼睛的样子像极了这个世界上刷新出了鲁珀特三世,即将再掀起一场智械战争。

    没有什么可畏惧的,星果断地走上了这栋住宅前的台阶,在将手按在黄铜门把手之前,她在手机上发出了自己所在的定位。

    并且,她转头@了所有人。

    一点儿保险,总不至于连保险都不让人上了吧?

    *

    深更半夜。

    手机中传出令人心跳加速的尖叫声。

    奔跑的脚步声已经凌乱,粗重的呼吸正在变得越来越急促。

    背后的声音正在逐渐靠近,但是漆黑的走廊淹没了一切,前方的门中仿佛有些光亮,但是这光亮也非常微弱,甚至因为是梦中的白日梦酒店那常见的幽灵绿色,因此还给人一点儿鬼火的错觉。

    ……当真是错觉吗?

    一瞬间,星从凌乱的记忆碎片中挣脱出来,但是这些记忆也在她的大脑中留下了相当深刻的痕迹。

    毕竟,她是个失忆过,记忆重新来过才刚刚两年不到,大脑里头总共没能装了多少过往的人,随便一点记忆就能够在她的脑海中占据足够大的比重。

    她闭上眼睛感受了下这些涌入她大脑的记忆。

    其实绝大多数的记忆都是美好而阳光的,像是在艳阳天的早晨,那些凝聚在了草叶片尖上的露珠一样,析出偏折的彩虹色。

    在她推开门的那一瞬间,她就已经不是她了。

    或者说,至少她身上那一套,她超喜欢的,有着很多长长的、不知道有什么用的飘带的衣服已经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在匹诺康尼经常看到的一套家族成员的服装。

    而根据那些由碎片状态重新组合起来的记忆,星大致得出了这样的一个结论:

    她成了一个大家庭中的一份子,这个大家庭虽然人数多,但是构成其实相当简单。

    有一个爷爷,曾经是橡木家系中身居高位的一位政客,德高望重的有很多后辈——但是他如今年纪大了,老得很快就要死了,所以他的政治遗产必须由家族中的一个人继承。

    否则,如今的这些好日子就会像是在冬天里,刚出锅饭菜冒出的热气那样,消散得又快又不为人知。

    而这一家,除了这位快要老死的爷爷之外,就只剩下了兄弟姐妹一共七口人。

    这几个兄妹的感情都相当好,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小的曾经躺在大的膝盖上,对着午后的阳光睡得四仰八叉;而大孩子们也曾经被小孩子举起手中的糖果,说“哥哥/姐姐,吃糖糖”。

    爷爷觉得,这是非常和谐的一家子,他知道,继承了他的政治遗产的那个孩子会乐意负担起照顾其他兄弟姐妹的责任,因此他只想要在这些孩子中找到一个最适合从政的。

    要一个聪明的、善于察言觉色、让自己在上级面前表现得足够好的孩子,要一条能够觉察出局势走向的变色龙,要一个能力出众,抓住时机便能够猛地向上攀登,跨过自己所有竞争对手——哪怕得让他们躺在地上,只留下累累白骨的天选政治家。

    一个优秀的孩子可以带着家族走到更高的位置上,延续这个家族的荣光。

    所以,他将所有的孩子叫到床前,并且告诉他们,这是为了他们的未来,他们要和平、和谐、友好地竞争,不能藏拙。

    而现在,她好像取代了这个家族中排行第二的姐姐的身份,或者说是继承了对方的记忆,成为了这个时间点上的……竞争者之一。

    为什么她会说是“这个时间点”呢?

    这是因为星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从那位躺在床上的政客爷爷的口中听到了“我们年轻的新家主星期日先生”这几个字。

    星期日继任家主并未太久,但也绝对不是最近一两年的事情了,更何况他现在已经下台:星由此确定,自己大概是进入了一段历史片段。

    考虑到匹诺康尼的特殊性,星觉得出现这种情况非常正常。

    额,虽然她还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出去——另外,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她找不到那几只王下一桶。

    可恶!她要收集音乐旋律的灵感,好在带回去之后完成编曲啊!如果没有灵感就没有编曲,没有编曲就没有乐队的演出,没有演出就意味着她绝对不可能拿到折纸大学给予的金钱奖励!没有金钱奖励就意味着没法抽卡——又或者,她找到一个愿意陪着她一起开飞船去庇尔波因特的总部,将正在参加石心十人全新一期会议的砂金从会议现场绑架出来。

    诚然,匹诺康尼的大股东到哪儿都可以让自己不缺钱,但是星觉得她是个有理想有底线的人,她绝对不会用股东这个身份拿任何不该拿的钱!当然,宝箱除外。

    所以,这笔抽卡的钱,她是一定要拿到手的!

    王下一桶要找,这些挡在她和王下一桶之间的东西,或者说是过去留在忆质中的回声,她必须清除!

    不过嘛,星也没打算自己一个人完成这些,她掏出手机,果不其然看到手机内部的一切也都切换成了这位二姐的联系人。

    没关系!她在进来之前已经发过消息了!星安安静静地坐在了餐桌边上,和一些已经开始商量着要怎样和平和谐但是又各自展现素质天赋地竞争的兄弟姐妹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星拿了一条鹌鹑腿,在烤制出了焦糖色、蓬松酥脆而滴着油脂的皮层之下,是已经彻底融化掉的油脂层,以及鲜美多汁的嫩红色的肉。

    好吃!

    咬了一口之后,她端起葡萄汁喝了一口。

    虽然没有什么艳丽的紫色,只是白葡萄汁,但它真的挺高档的,不是纯甜,有一点点涩味留存。

    好喝!

    星打算就在这里等着她聪明的队友们从外头进来,帮她动脑子,帮她想想现在应该怎么办。

    不管是可靠的丹恒老师还是堪称问题处理机器的瑞秋,你们上吧!哦对,还有星期日,虽然没有真切地体会过星期日有多么聪明,但是他好歹也是匹诺康尼好几年间的话事人诶,他对于这些现象应该足够了解吧?更何况这是橡木家系内部的事情,他绝对能处理得很好。

    星在一些时候,是有点儿哈士奇的。

    在野外生存的时候,她也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脑子这种东西并不是没有,真的动用起来,呵呵,吓你一跳!

    但是聪明并不意味着要自己解决所有的问题,不是吗?那叫独立,而不一定是聪明。

    最合适的生存方式不一定得是最累的,如果身边有靠得住的人,躺平了之后让他们来不也是个很不错的选择吗?

    在这个反正也伤害不到她的地方,星选择关闭自己的荒野求生模式。

    她的判断也没有出错。

    看到她在群里发的消息之后,丹恒第一个站了起来。

    他有一点不放心,但也不是那么的不放心,只说,既然星发了这样一个地址,那么一定是希望他们也能去。

    三月七对星的自信心更足一点,倒是乱破是最担心的那一个。

    她还根据自己这几个小时内对星期日的观察,好奇地询问星期日:“七休忍者,你为何面不露忧色?”

    星期日想起自己进入神主日状态之后,对面站着的那几位气势如虹的列车组成员,心想他可不是半点不担心:这要是真的出了点意外,星穹列车上的那位帕姆列车长怕不是会亲自开着车直接创进匹诺康尼来。

    就像是列车组过去在泰科铵大球馆所做的那样(还是两次)。

    与其担心这位星核精小姐,还不如担心担心匹诺康尼。

    匹诺康尼,好歹也是他的家啊——尤其是在他真正的故乡毁于星核引起的战乱之后,他不太想让这里也发生同样的事情,哪怕这两者其实根本没有可比性。

    到了定位所在点,星期日只是对着这栋公寓看了一眼就明白过来:朝露的时刻、还有这栋公寓内所萦绕出的气息,是他最为熟悉的一些东西。

    “秩序的力量。”

    他带着几分叹息,调子活像是在念着诗篇。

    “虽然太一再度陨落,但是曾经橡木家系留在梦境中的秩序仍然没有彻底消亡,它们在过往并不那么明显,应该是在太一之梦中被激发了出来,这才变成了如进步的模样。”

    他曾经于一些地方留下过名为秩序的律令,现在看来兴许也出了问题。

    星期日用目光与瑞秋交谈:或许,在闲暇的时候,你可否与我一同去那些仍然留有秩序之力,并且仍然受此影响到的地方,将这些旧日的残余拔除?

    瑞秋点了点头。

    丹恒问:“所以,这里是曾经的橡木家系成员留下影响的地方,秩序的力量被加强,随后因为失去了掌控它的主人而发生了异变——是这样吗?这处住宅内变成了一个类似规则怪谈的场所?”

    星期日抬手推动黄铜的门把手:“是这样,你说的没错,丹恒先生。不过请放心,我能保证这一行是安全的,毕竟,最坏的选择,也就是我出手动用秩序的力量拔除此地的规则,随后,我们在家族到来之前逃离……嗯,你们可以假装是在追捕我,但是我太狡猾了,你们没能追上。”

    瑞秋叹息:“最好还是别这样,现在家族内部普遍的观点是你已经离开了匹诺康尼,要是这儿再出现你的行踪,他们一定又要开始搜捕一遍,很麻烦的,也会给知更鸟小姐添麻烦。”

    于是三月七顿时就严肃郑重起来了:“那可不行,我们不能给知更鸟小姐添麻烦!”

    她拍瑞秋的肩膀,握住丹恒的手腕:“你们俩可要加油啊!”

    瑞秋叹了口气,对她敬礼:“如您所愿,伟大的三月七美少女。”

    接连进入梦境的后来者都成为了这个家族中兄弟姐妹的一份子。

    一共六个人,于是,这七个手足之间,就只剩下了一个名为“麦考”的少年。

    他是所有兄弟姐妹中年龄最靠中间的一个,也就是老四。

    星将已经被她了解到的那些“规则”分享给了面容陡然一变,变得令她熟悉起来的“兄弟姐妹”们——她也有一阵子没见到露出耳羽的星期日了,为此目光在他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首先,根据我获得的记忆——你们应该也获得记忆了,对吧?反正这一家的兄弟姐妹呢,虽然嘴上说得好听,但并不是什么纯良的货色啦,或许以前确实是关系不错,但是在有所竞争之后就开始互相残杀起来,至少结果一定是互相残杀的。我所代表的这个二姐应该是被杀死过的。所以,最后大概还是要开启大逃杀……只剩下一个?我也不知道,不太清楚。”

    “其次,我觉得这个爷爷很有问题,毕竟他的选拔条件看起来就很恐怖诶,这不就是为了从这群人里面选出一个最能够哭着笑着说自己不舍得,但是手上捅刀却比所有人都凶的孩子嘛!肯定要调查一下。”

    “最后就是……这个麦考,我觉得他的名字有些耳熟,但是我不记得我是在哪里遇到过他的了。”

    星耸肩、摊手:“好啦,我知道的就是这些。”

    除此之外的……大概就是这儿的饭还挺好吃的,她吃了个饱。

    星期日点头:“你确实应该听说过这个名字,你也见过他——我曾听朝露公馆的侍从们说起,在我不在办公室的时候,你也常去梦主大厅,希望你是因为喜欢城市沙盘而去……好吧,我知道这不太可能。”

    “麦考是我的助手之一,他又被称呼为‘牧羊犬’先生,在橡木家系中的地位也不低。他的长相……呵,现在的他与小时候的他看起来可真不相像,现在的他已经不会露出这样的笑容了。”

    “我想,这应该是他留下的秩序,而这些碎片化的记忆,大概就是他的兄弟姐妹们留下的记忆——看来我们进入了一位杀人犯的犯罪现场。至于说应该如何破解掉这个犯罪现场,其实也很简单。”

    秩序专精人才给出了最正确的解题思路:“不要触犯此地的规则,遵守它,然后否定规则出现的根源。”

    瑞秋若有所思,仅仅在短暂的片刻之后,她凑过去,贴着星期日的耳朵,带着声音外传的气流轻轻地拂动着星期日耳羽上的羽毛。

    她悄悄说了两句,星期日很快点头。

    继而,丹恒也被附耳传授了一些“秘密”。

    乱破大概也听到了,毕竟是能听到质子入灭声音的忍侠嘛,她也开始皱着眉思考,一边缓慢地点头。

    三月七左看看右看看:“什么嘛,有什么事是不能告诉我和星的?”

    丹恒给她倒了一杯果汁,也给正在啃小羊排腾不出嘴的星满上。

    “正事。”

    第38章 葫芦娃

    其实倒也不是说星和三月七干不了正事。

    她们俩严肃起来能干的事情可太多了。

    但是当前这个嘻嘻哈哈的环境下,瑞秋说的又是那么一番话……额,要不她们还是歇着吧。

    瑞秋说的是:先把这个爷爷干掉,但是不能我们亲自动手。

    星也就算了,她在模拟宇宙里面大杀四方的时候造成的杀戮天晓得有多大。

    考虑到模拟宇宙上线已经两年,而她本人又是个闲着没事就去黑塔那边刷奖励,从星琼到光锥大包大揽的性格,丹恒觉得这里头的尸身兴许已经堆得能把贝洛伯格淹没的地步。

    三月七……既然对方现在对外表现出来的模样还是人类,那就还是别让三月七掺和进这件事情来了。

    从另一方面来说,既然“杀人”还不能自己动手,也就意味着要根据当前这一栋宅子里正在上演的故事,在剧情中弄死这个为老不尊的家伙。

    这样的杀人方式,基本上也就意味着不能动用那些非常暴力的手段,换句话说,就是不管是挥舞棒球棍、炎枪、还是帽子又或者是箭啊、剑啊、六相冰啊之类的东西,这些都不太合适。

    所以,就还是算了吧。

    三月七愣了片刻。

    但是一直以来将丹恒看做队伍中最好用的大脑的这一习惯让她知道了这时候自己应该怎么做。

    她端起了果汁杯子,和星碰了碰,一口干掉了一半,随后也拿起一块小羊排,用和星一样的姿势咬了一大口,含糊着说:“唔唔唔唔唔唔唔!”

    那你们自己决定吧!我和星就真的在这边吃饭了哦!你们要是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说就好啦!

    *

    剩下四个人是分开行动的。

    他们的手机现在都已经不是他们自己的手机了,因此在上面发出的信息也不一定安全,为此,瑞秋刚刚采用了最简单的说悄悄话的方式完成信息的传递。

    能够在手机上互相交流的信息,则是一些相对来说不那么介意被这个空间,或者说是这间屋子中的秩序所了解到的信息。

    又或者——是故意要让这儿的秩序已经残留下来的情绪与记忆知晓的部分。

    星期日在一个临时拉起来的小群中发出了大段的消息:

    麦考,橡木家系成员,忠心的牧羊犬,如今已然成为了当橡木家系的家主不在梦主大厅、也不在朝露公馆的时候,替代对方对于整个橡木家系乃至梦境中的突发事件做出决定与反应的一个人。

    他年级还轻,一路高升上来,一方面是确实有能力,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完美地符合了一个政客应该有的样子。

    星期日:在太一之梦展开之前,我曾经调查过他,调查出了一些不那么美妙的过往,我原本想要处理他,但是随后就是谐乐大典的诸多事项,因此,我没能来得及处理他。那时候……他知道得有些太多了,不能简单地处理了事。

    丹恒:星提起过他,说她曾经对他用过钟表把戏,对方告诉她,他曾经有一位很可敬的姐姐,与一个很爱他的弟弟。

    但是,后来家族的人告诉他,他的姐姐与弟弟都与公司的人有所往来,是家族中的叛徒,于是他悲伤但是果决地处理掉了这两位亲人,因为痛苦,他请求梦主抹掉了自己的这一段回忆。

    丹恒:现在看来,他不一定只有两个同辈的亲人。

    星期日:确实不止。

    星期日:而且,他的亲人也并未与公司有过关联,这是我后来调查出的结果。

    星期日:钟表把戏……是啊,开拓的小技巧可以让他陷入悲郁的情绪,让他想到自己的小时候,暂时回到它的良心尚未泯灭的时刻。但是这并不表示他会对你们说实话,你们过分轻易地相信了一个橡木家系的人。

    星期日:就像你们在一开始,对我还算是有一点信任。

    丹恒在“对方正在编辑中”的状态里迟疑了片刻,随即他决定说实话。

    丹恒:其实没有,你没什么说谎的天赋,朋友,瓦尔特先生在第一时间觉察到了你有问题。

    瑞秋看着这条消息,觉得自己如果不笑出来的话,多少有点亏待自己的苹果肌;但如果她笑出声来了的话,星期日……嗯,似乎又对星期日有那么一点点残忍。

    真的好好笑,救命啊,她原本以为自己无法从这两位发个消息都要认认真真地加上句号的严谨先生们这儿获得太多的快乐。

    但是事实证明,他们身上还是有一点幽默细胞的,哪怕这种幽默感来源于意外,或者说,化合反应。

    星期日在片刻之后继续发出消息:总之,他应该用某种方式害死了自己的兄弟姐妹们,但是并未自己动手,并且对着觉察到了一点过往余波的星说了谎。

    丹恒:所以,规则中一定不会限制我们当前要去做的事情,但是如果伤害真的有效,并且不存在惩罚机制的话?

    瑞秋啾啾啾:那就用暴力手段解决问题。

    她在发出了信息之后才意识到问题。

    哦,天啊。

    她也开始在消息的最后加上标点符号了。

    丹恒和乱破走一路,星期日则回到他所代入的,这一家中最年长的哥哥所在的房间里。

    瑞秋在获得人设的年龄上是最小的,十一二岁,哪怕她觉得这不合理:星的年龄理论上来说也可以算作两岁,凭什么她不是最小的那个。她没有与其他人同路,她直接沿着家里的楼梯往上走,在二楼最大的那一间卧室,同样也是光照条件等等都最好的那一间门口站定。

    她站了一会儿,余光看向走廊两端的房间。

    获得了记忆命途的加成后,她可以清楚地注意到一个穿着背带裤、穿着白色翻领衬衫的少年从一扇半透明的门后面朝着外头看。

    他似乎觉得自己不会被发现,脸贴着磨砂后又做了马赛克效果的玻璃,那种渗透过来的影影绰绰的味道,像是恐怖片中的鬼影重重。

    是麦考。

    年轻的麦考。

    瑞秋只用余光朝着少年窥探的目光那边瞥了一眼,下一秒就面色入场地推开了面前的这一扇木门。

    这扇门上拼贴的花纹,是一颗枝繁叶茂的高大橡树。

    瑞秋面带微笑,一双眼睛明亮得很,像是里头含着星星。

    从理论人设的角度出发,她现在应该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是那种应该扎着两个辫梢稍稍向上翘起一点的辫子的、穿着蕾丝花边印花小裙子的可爱小姑娘。

    啧。

    见过身高快到一米七,留着一头大波浪的可爱小姑娘吗?

    现在她就是了。

    瑞秋快步走到那张尺寸宽大,差不多有双人床那么宽的床榻边上,提起床头柜的茶壶,在绘制着精美图案、甚至还用上了金银做为颜料的茶杯中倒了大约半盏温水。

    她捧着茶杯:“爷爷,我来看您了。爷爷,喝茶。”

    躺在床上的老人光看着面相是一位慈祥的老人,他的脸上挂了很多的皱纹,或许在他年轻的时候,这些皱纹会像是一条条绷直了的线一样切进他的皮肤里头去;但是如今他的皮肉都已经变得松松垮垮,皮肉的松软使得皱纹的线条也变得柔和。

    他的眼皮子耷拉着,眼白很混浊,黑眼珠子看起来倒是还算清澈,理智仍然留存在此人的大脑之中。

    瑞秋伸手扶着老人坐起来一点,熟练地在他背后放了个靠枕,扶着他慢慢地喝了点水。

    老人对她微笑,皱巴巴的嘴唇本身以及嘴角边的那些皱纹全都像是水波一般地漾开。

    老人叹了口气,说:“孩子,你将太多的心思花在我这个行将就木的老人身上了。”

    瑞秋笑了笑:“总要有人来照顾爷爷啊,不是吗?况且,我觉得哥哥姐姐们都很聪明,也很擅长处理事情,我年龄还小,爷爷说的竞争,我最好还是不要参与进来,对吧?”

    她虽然顶着一张不怎么少女的、更偏御姐一点点脸,但是形容神态竟然都表演得很好,看起来就算是那种年纪小小、心里最重要的是自己的洋娃娃还有梦里的公主城堡以及家人的小姑娘。

    这就是演技。

    老人笑呵呵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随后摇摇头,叹息着——却听不出多少感叹的情绪来:“好吧,孩子……好吧,既然你自己不愿意去当这个政客,那么爷爷也不能逼着你去,对不对?这样我们一家就不是幸福的一家了。”

    他拍着瑞秋的手背:“那你可以花更多的时间来陪伴爷爷,爷爷每天都很想看到你对爷爷露出这样漂亮的笑容。”

    瑞秋“嗯”了一声,很用力地点了点头。

    老人:“……乖,真乖。爷爷真喜欢你。”

    *

    乱破与丹恒同行。

    他们找到了年少的麦考。

    这个十四岁的少年留着一头细软的、有光泽的短发,因为没有用上发胶而且发量比较大的缘故,他的脑袋在某几个角度看起来活像是深金色的蒲公英。

    乱破走了上去,她拿出了自己最擅长的忍真言,并用这样的语言形式表达出了自己和丹恒,这一对兄妹,想要邀请麦考和他们一起去后面的花园中玩耍。

    “是全新的游戏。”

    丹恒没有多少感情地说道。

    “忍者狩猎,你肯定没有听说过。”

    毕竟是他现场胡编乱造的。

    麦考露出了狐疑的表情:“真的吗?你们不要骗我——我看到你们坐在桌边交谈了,你们六个人,只把我排除在外!你们已经不觉得我算是你们的兄弟了,是这样吗?!”

    乱破摇头:“怎么会呢,爷爷说过我们之间的竞争会是和谐而充满友谊的。况且,我们只是想要和你一起玩玩游戏,就像是我们小时候那样——就在去年我们才一起玩过呢,在太阳底下,记得吗?”

    丹恒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他头一次意识到原来这位巡海游侠并不是彻底被模因病毒所影响的,她原来能说正常人可以听懂的人话。

    平时不说大概是因为不愿意说。

    麦考想了想,还是答应了下来。

    “那好吧,但是,先前的事情,还有以后,如果有什么事情,你们可不能瞒着我!我是你们最亲最亲的家人了!”

    乱破连忙答应下来:“好的,好的,我可以想你发誓。”

    丹恒也点头:“我也可以。”

    麦考这才露出了满意的神色:“那好吧,咱们走——要不要再叫上其他人?”

    丹恒:“他们都有别的事情要做,只有我们三个。”

    麦考的嘴再度撅了起来:“自从爷爷说我们要竞争之后,你们一个个的都和以前不一样了。”

    乱破和丹恒互相对视一眼,这一眼非常短暂,也非常自然,就像是不经意地视线交错过而已——但是互相也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出了一丝了然。

    *

    星期日坐在“原身”的书房里。

    他正在撰写着书信。

    受限于年龄,他并不知道麦考先生的兄弟姐妹是谁,但是这并不妨碍一位优秀的、老练的橡木家系政客能够快速接手上对方的工作。

    原身做为麦考一家在这一代年龄最大的那个孩子,比起兄弟姐妹们更早地接触到了这栋宅子之外的事物。

    当他的兄弟们尚在踢球的时候,他就已经与一些政治人物有过了交流往来,同样的,他也是最有希望继承爷爷的政治遗产,成为麦考这一家子未来依靠的人。

    成为橡树。

    成为粗壮的大树,成为投落下一片树荫的存在,为其他人遮风挡雨,让那些柔弱的藤蔓缠绕上他的树干。

    星期日代入了原身的身份,思考着,面对和谐而友善的竞争这么一条要求,他要怎么做。

    嗯……如果是要和谐竞争的话,像是他这样的年龄,这样的身份,当然是应该自行争取在橡木家系的政治谱系中获得更高的地位。

    只要他已经在政治中表现出了足够的天赋,爬得最高,最受到重用,自然竞争中表现最好的那个人也就会是他而不是其他人。

    这样的思路,很显然,确实是足够和谐而友善的,没有互相伤害。

    但是从结果上来看,他大概输得挺惨。

    麦考……星期日回想着这个名字。

    他其实不太记得此人是否在对于橡木家系十万多人的清算过程中也一并被处理了,但他知道至少这个人是应当被清算的一个——他一点都不无辜。

    啧……但愿对方被清算了,至少也别留在朝露公馆中,以一条伪装成了牧羊犬的狼的身份跟在知更鸟身边。

    他很快写完了这封信上的最后一行,完成了一个漂亮的,并未写着“星期日”的署名。

    他把信件塞入信封中,交给一只纸折成的小鸟,让对方将信件送去朝露公馆。

    *

    星和三月七吃得很开心。

    麦考一家虽然已经有点儿落魄的迹象了(毕竟掌权者年龄大了,正在青黄不接的交接时代),但是至少这些奢侈的美食还是吃得起的。

    她们两个嘴角边沾满了酱汁,还没来得及擦掉,就看到乱破和少年麦考两个人扶着丹恒一起回到了餐厅里来,一边架着看起来问题不大的丹恒,一遍非常焦急地催促她们:“快快快,把急救箱拿出来!”

    星和三月七回头一看,赫然在丹恒的手臂上看到了一条长长的伤口。

    伤口看着很深,还有鲜血在往外流出,星和三月七对视了一眼,这才匆匆忙忙地去翻箱倒柜找起了急救箱。

    当她们终于找到了一次性便捷伤口愈合梦境黏胶,并将丹恒的伤口“粘合”起来之后,丹恒略带几分虚弱地说起了自己为何会受伤这件事。

    “这事不怪她,”丹恒看向乱破,也算是点出了到底是谁导致了自己的受伤,“也是我不小心,明明注意到了草场边缘的围栏上有些折损,要是一不小心摔上去容易受伤,却还是在草地上玩了。”

    他简单说了说他们是怎样在草地上快乐地玩耍,随后又说自己为了接到乱破抛出的飞盘,下意识地朝着边上扑过去,随后一下在手臂上划出了这样一道看着血淋哒滴、要不是少年麦考现在已经是一位两级调弦师,知道怎样尽量让伤口少流血的话,他兴许会流更多的血——对于他们这些常年生活在梦境中的家族成员来说,梦境中的受伤与现实中的受伤虽然在强度上来说不可同日而语,却也绝对不可小觑。

    丹恒拍了拍麦考的肩膀,用的是没有受伤的那条手臂:“谢谢你。”

    麦考冷着脸,眉头皱起来,下巴也皱着,像是一枚小小的核桃,他盯着丹恒手臂上的伤口看了好一会儿,突然甩开了丹恒的手:“你还想要帮她瞒到什么时候?她就是故意把飞盘往栅栏那边甩的,她想要弄死你!”

    少年距离变声期还有一小段距离,因此当他生气的时候声音还是可以变得非常响亮尖锐的,像是吹响了哨子那样。但是硬要说完全没有变声,那倒也也不现实,因此这哨声里头还带着一点儿小鸭子的味道,扁扁的、哑哑的,略显的有些怪异。

    丹恒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乱破也是。

    星从来没从乱破脸上看到过这样复杂的神情,混杂着不堪、被戳破的心虚、愤怒,还有一些别的她也解读不出来的情绪。

    她又看了看丹恒。

    丹恒在叹息,叹息了过后,带着一点息事宁人的意思:“她没有这个意思。”

    麦考尖叫:“她是想要杀了你!”

    丹恒:“梦境中无法杀人。”

    麦考的胸口上下起伏得非常厉害,就像是有谁将一整个烧开了的锅放在了他的身体里面,蒸汽不停地从他的耳朵、鼻孔中蹿出来,而他咽喉中压抑着的声音就像是不停被蒸汽抬起的锅盖,响亮地发出拍打的声音。

    “那也……”麦考没再做声,他咕噜咕噜地似乎对着自己说了些什么,嘴唇也蠕动着,但他到底还是没有再抬起头,而是垂着脑袋看向自己的鞋子。

    片刻之后,他转身跑开了。

    三月七一头雾水:“这都什么跟什么啊?难道说,这其实是一个家庭的分崩离析,曾经相亲相爱的兄弟姐妹们最终拔刀相向?但是梦境中不存在死亡啊——这个我们都是知道的,尤其是这段历史在演绎的时期,我们都知道这会儿家族还是由秩序掌控着的呢。”

    星倒是若有所思,她看了丹恒一眼,随后看向他的手臂——丹恒手臂上的伤口已经好了个彻底,一点儿疤痕都没有留下。

    她问丹恒:“是真正的伤口吗?”

    毫无疑问,瑞秋在分组的时候是经过细致思考的。

    丹恒和乱破,他们是战斗力经过了检验的存在,其中丹恒更是具备着治疗伤害能力的存在——有输出,有奶妈,甚至乱破在不少情况下还可以被当成研究人员来使用,将他们组成一队来试探规则本身的强度,毫无疑问是当前情况下能够得出的最好搭配。

    但是……星觉得,如果是真正的伤口的话,诚然丹恒可以用苍龙濯世治好自己,他之前被刃一剑穿心之后都一键出厂设置(指外表)了呢,但是他应该也会痛……得关心关心。

    丹恒说:“介于两者之间。”

    星:“但是这里是纯粹的梦境。”

    乱破:“此事在《银河忍法帖》中亦有记载:倘若海洋对于你来说是家园,那么你一定是鲛人的后裔;倘若你看到树木便觉得自己应该跳到树枝上去栖息,那猴子的血脉便流淌在你的身体之中。”

    丹恒点头:“是这样,没错。一种介于真实的伤口,与梦境中无伤大雅的伤口之间的伤,但我们又非常确认自己并非身处太一之梦中的白日梦酒店现实部分。”

    倘若这儿的现实并不是嵌套在某一层梦境中的现实,那么,当前的情况就只能意味着一点:

    他们现在的身份是梦境中的生物——土生土长,或者说,后来才被抹除了生而为人的户籍,变成了梦境原生种的某种生物。

    星:“啧……看来,我们或许找到受害者了诶。你还痛吗?”

    丹恒:“不痛了,没关系,梦境中疼痛本就被降低了很多。另外,我们找到的是残骸。三月——”

    他及时伸手扶住了三月七,对方那本来就颇为白皙的皮肤这会儿苍白到了惨白的程度,就像是被扔进了漂白剂里头漂洗过三天三夜那样可怕。

    三月七捂住嘴,另一只手抱着自己的胳膊,不停地滑动摩擦着:“我……yue……”

    乱破递过来一杯柠檬水:“饮用酸浆吧,琉璃忍者,《银河忍法帖》中提到,酸浆能够令你的肺腑平复。”

    三月七:“yue……不行,我现在看到这些……yue,我就想到它们——”

    丹恒试图给出解题思路:“严格来说,梦境中的所有食物都是由忆质构成的,这里的食物和你在黄金的时刻花了大价钱购买的没有任何区别,并且,其实你咬一口桌子也是一样的。嗯……要是实在受不了的话,你自己凝聚一块六相冰试试看?含一块冰应该也能让你好些。”

    三月七:“……”

    她从乱破手中接过了柠檬水,抿着喝了两口,随后沉重地叹了口气:“丹恒老师,我感觉你已经快要和星一样了诶,还六相冰呢……这不是在折腾我吗?”

    柠檬水下肚之后,她很明显好了不少,神色也变得舒缓了起来,只是突然间想到了什么,所以漂亮的眼睛睁得很大:“所以,瑞秋——”

    丹恒眼疾手快地将柠檬水杯重新递到了三月七的嘴边,硬是将她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给按了回去。

    三月七:“唔唔……唔。”

    她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投降:“好吧,我不说了。”

    *

    瑞秋从“爷爷”的卧室中走出来。

    做为一个从有着尊老爱幼习惯的文明社会转世投胎而来的人,瑞秋当年的暑假社会实践可没少去敬老院,她知道自己应该怎样让老人开心,也知道怎样的动作是一个十一岁左右的小孩应该表现出来的。

    这位爷爷对她的表现非常满意。

    她推开门,发现少年麦考正站在门外,用一种凝视着仇人的目光看着她。

    瑞秋:“……”

    瑞秋叹了口气,随后装作小孩子那种天真可爱的声音:“你在等我吗?哥哥?”

    少年麦考:“……”

    他咬了咬下唇,沉默了半天,终于在瑞秋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的时候叫住了已经只留给他背影的瑞秋:“我会一直盯着你的。”

    瑞秋回过头来:“哈?”

    少年麦考:“你不是个好东西,我知道……我会一直盯着你的。”

    瑞秋揣起手来:“是吗?那你就盯着吧,没来由地说这些话,你或许应该去看看自己的脑子了,哥哥。”

    她本身也就不想管这个少年麦考叫哥哥,这会儿一边恶心着对方,一边也确实恶心到了自己,只想要快点离开这里。

    少年麦考:“你别以为自己能够骗过爷爷。”

    瑞秋已经再次转过头去了,她耸了耸肩膀,全然不在乎:“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真是不知所谓的东西,我都开始怀疑是不是有谁夺舍了你了——还是说,有一只忆域迷因在你的梦境中把你的大脑给吃掉了三分之二?你看起来比以前愚蠢了好多。”

    她完全没有收敛住自己的攻击性。

    并且,她这么做完全出于故意。

    *

    看起来普通且寻常的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次日,有两位橡木家系的成员到访了这处住宅。

    他们穿着非常正式的西装,看起来也非常严肃,一点都没有将注意力分给边上的这些小孩子们,径直就朝着二楼,那位老政客的卧室走去,目的明确、仿佛要执行一场没有半点通融余地的死刑。

    在他们上楼梯的背影之后,瑞秋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星期日在她身边,提着一台电脑打字,瑞秋凑过去看了两眼,随后“啧啧”两声,爬起来给他倒了一杯咖啡。

    ——丹恒泡的,质量很好,闻起来非常香甜,口感也非常丝滑醇厚,表面有着很丰美的奶泡,和姬子的咖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瑞秋心想,趁着现在还能喝上正儿八经的咖啡,就让星期日多喝一点吧。

    毕竟他将来很有可能要跟着星穹列车离开匹诺康尼,而到那时候——哈哈,等他上了车了之后才会发现自己上的到底是一辆怎样的贼车。

    姬子的咖啡会教他做人的。

    星期日并不知道瑞秋在心里嘀嘀咕咕些什么,他感谢了这杯咖啡的制作者丹恒,也感谢了将它送到自己手边的瑞秋。

    然后他继续在电脑上打起字来,上头正在写的内容并未避讳旁人——这是一篇他做为橡木家系相对底层的员工而撰写的工作报告。

    星期日已经不太记得自己有没有写过这种东西了,毕竟做为歌斐木的养子、梦主从一开始就颇有好感的继承人备选之一,他刚开始工作的级别应该就是很多人奋斗此生的终点。

    不过问题不大,至少他看过不少这样的工作报告,知道这玩意可以怎么写,也知道怎么写才会好看。

    两个穿着黑西装的家族成员离开了宅邸之后,瑞秋冷眼瞅见少年麦考冲上了楼去,丹恒做为先前被他“救”过的人,至少在他们这一群人当中是现在与少年麦考关系最好的那一个。

    他也跟了上去。

    大约在几分钟之后,瑞秋就听到了楼上声嘶力竭的、哀伤到了在尖叫的顶峰甚至失声而寂静的哭喊:“爷爷——!”

    瑞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

    这一处受秩序影响之处的位格不算太高,如果不是担心惊动了家族导致梦境中再一次大张旗鼓地搜索星期日这个逃犯,瑞秋怀疑自己根本就不会进来……好吧,还是会进来的,毕竟星的灵感王下一桶就在这里待着。

    ……唉。

    虽然身份上写着是十一岁,但是,她现在的状况可以完美地用“这踏马也叫十一岁”的经典台词改版来形容。

    修长的手指怎么看都是成年人的模样,甲床长得很好,很规整,指甲偏长,修剪得也很到位。

    很显然,一双非常漂亮的手。

    她拍了拍星期日,两个人先后起身朝着楼上走去。

    楼上的少年麦考已经差不多崩溃了,一旁的丹恒因此被他衬托对比得像是面瘫,又或者是根本没有情绪的那种人似的。

    他一开口,说出来的话更有种石破天惊的味道:“爷爷死了。”

    少年麦考也还好是在崩溃之中,否则高低要用质疑的眼神多看他两眼。

    毕竟,和先前能够以巡海游侠的超绝正义之身,演绎出一个坏了但是也没能全坏的女孩子的乱破相比,丹恒的演技的确需要得到一定的矫正提升。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根本懒得发挥自己的演技:兴许他演技还挺好的。

    *

    留下遗产的人死了,还没来得及写遗嘱,那么到底谁来继承这笔遗产?这就是个问题了。

    瑞秋环顾了一圈四周,她自己反正是一滴眼泪也没有流,和她一样的还有丹恒,没哭但是装哭了的三月七,掩耳盗铃地用一双耳羽将自己的眼睛遮起来的星期日。

    相比之下星和乱破是真的在认认真真地哭,当然这一行为本身也够抽象的。

    她说:“如果你们没有意见的话,我想,由我们中最具有工作经验的人来继承这笔遗产会是个比较合适的选择。毕竟,逝者已经离开了我们,而随着死亡时间的推进,曾经被看得很重的人情也会逐渐消散,看起来丰厚的政治遗产会变成一堆不值钱的东西,看起来是荣誉的最后会变成负担,我们也会无力支撑现在这样舒适的生活。”

    很冷静,并且指向性非常清晰:就是让星期日来。

    没人反对,除了看起来有些不满意的少年麦考。

    瑞秋一拍手:“好,就这么定了,散会。”

    她转过身的那一瞬间,少年麦考眼中的仇恨情绪变得很浓很浓,厚重到了几乎要化作粘稠的汁液从他的眼眶中流出来。

    当天晚上,瑞秋坐在自己的床上,准备先刷会儿手机再休息:星期日先前有介绍过,在这种秩序的地盘里头,时间的流速和外面的不一样,会快上很多,所以这也算是她难得地可以拿着手机放松一会儿而不是原地开卷的时刻。

    她的房门被敲响。

    瑞秋随口说:“请进。”

    她从手机后头抬起头来,看到进门的是少年麦考。

    他走到床位,对着瑞秋开口:“你想要害死其他所有人。”

    瑞秋挑了挑眉,并未反驳,而是问:“是以少年麦考的身份问我这个问题——也就是排行第四的孩子,还是以这处秩序规则的核心掌控者的身份来问我呢?”

    少年麦考:“都有。”

    “你在最开始的时候同你的那些伙伴分开耳语,你给他们分别安排了看起来非常合理的试探这里规则的计划,但是你却给了那个天环组更多的机会——你一开始就意识到了这里很多潜藏着的规则,所以你一直在让他去获得更多的信息,就比如说在获得了政治遗产之后,就会拥有更高的权限,也就有了更轻而易举地解决其他人的机会。”

    “你还给予了一些人在这里用‘意外’杀人并不能被算作是不和谐的竞争的认识,怂恿他们去实践……”

    瑞秋从床上跳下来。

    她穿着一套露肤度相当低的睡衣,看起来相当舒适的那种真丝质地,穿上了棉拖鞋。

    “你想要让他们自相残杀吗?这很合理——那么爷爷呢?他的死亡应该也是你的怂恿所导致的,对吧?你——”

    “果然。”瑞秋打断了他的话,“你果然是一段记忆,并且是一段情绪非常强烈极端的记忆——死人只会让你心虚,让你联想到自己所做的过去,所以你会反感,但却不会那么激动。但是给予你政治遗产的人死得太早了,于是哪怕你其实也知道这就是虚假的,当外来者离开之后他会复活,你也还是情绪过分激动地找上了门来,试图戳穿我的所作所为,哪怕这对你没有半点好处。”

    她打了个响指——这是个没有什么意义但是非常帅气的动作——随即卧室的门就再一次被推开了,门外站着剩下其他所有人。

    乱破首当其冲,粉红色的辫子高挑地穿过了她特地给自己新开了洞的鸭舌帽。

    瑞秋对她微笑:“‘模因病毒-改良版’现在应该已经生效了?”

    乱破:“请点播器忍者放心!他的情绪突然激动化,也和病毒的生效脱不开关系。”

    “行啦。”

    瑞秋做了两个拉伸运动,“啊啊”地简单开了开嗓子(从三月七的视角来看,她觉得这开嗓开得一点用都没有,和知更鸟习惯性的开嗓可以说是云泥之别)。

    “那就差不多了。”

    她的手指轻轻打了打拍子,随后唱起了歌来:

    “葫芦娃葫芦娃一根藤上七朵花

    风吹雨打都不怕啦啦啦啦

    叮当当咚咚当当葫芦娃

    叮当当咚咚当当本领大

    啦啦啦啦

    ……”[1]

    在一些人的莫名兴奋(比如说星和乱破),某人的捂住嘴想笑(比如说三月七),以及某人的完全搞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比如说少年麦考),以及另外两位看起来真·风吹雨打都不怕的淡定处之的好人的等待中,七色的光芒缓慢从每个人身上亮起。

    但是这还没有完。

    在一阵突然插入的,带着一点儿仿佛不该属于儿歌的高级感的电音中,瑞秋开始了第二首歌的演唱:

    “嘿吼嘿吼嘿吼

    金刚金刚葫芦娃

    嘿吼嘿吼嘿吼

    金刚金刚葫芦娃

    七个兄弟一颗心

    葫芦娃金刚神通广大

    ……”[2]

    瞬间,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原本分开的七个人瞬间融汇在了一起,成为了一个聚合在一起的个体。

    而在这个个体出现的瞬间,四周秩序的力量开始消散,连带着这座宅子中属于过去的记忆,也一同像是潮水一般退却。

    属于少年麦考的意识在这个凝聚的身体中留下的最后一句话非常复杂,他像是见证了某种怪物的诞生一样,却又莫名释然:“竟然……是这样……解决的吗?”

    瑞秋的意识在这个扭曲的人公用的意识频道中来了这么一句:

    “不是只能剩下一个人吗?那我七人合体也算是同一个吧?这有什么奇怪的——你的思维不够变通,这辈子注定考不了公。”

    *

    随着最后的过往也消退了去,所有人发现他们回到了自己最熟悉的身体里去——也配合着他们正常的衣服和打扮。

    星期日则回归了智械女士的外表。

    瑞秋伸了个懒腰,看向现在正摩拳擦掌的星,以及一旁仍然不解其意的三月七,叹息:“唉,好吧,你们俩还有什么想说的想问的,就现在顺便解决了吧。”

    三月七小学生乖巧举手:“瑞秋老师,我还有很多没明白的地方!但是我觉得你最好从头到尾给我梳理一遍,否则我真的想不明白!”

    瑞秋点点头:“行,一会儿慢慢梳理吧——星,你呢?”

    星盯着她看,一直到瑞秋感觉自己的后背有些发毛,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忍不住地要打冷颤,下意识地朝着星期日的方向躲了躲——

    瑞秋:“你要干嘛?”

    星从不知道哪个口袋里摸出纸笔:“我刚刚突然觉得,比起让王下一桶给我灵感,很显然你刚刚唱的那两首歌要有意思多了——再唱一遍,我要把我的灵感记录下来。”

    “叫什么来着……什么葫芦?什么娃?”

    第39章 万维克是我女朋友!

    够了。

    大庭广众之下唱《葫芦娃》本身就已经很让人羞耻了,先前完全是出于快速通关解决问题的想法,把自己当成一只智械,不,应该说是乱破口中的“点播器”才成功那么顺利地把这些歌唱出口的。

    瑞秋对于星这种只管自己灵感而不管他人死活的态度深恶痛绝,并严肃地批评了对方的这种观念态度。

    “想也不要想!”

    她一巴掌按在了星的肩膀上,将对方推开。

    “这是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就算你能在游戏里抽出那五十万的奖励,我都不可能给你再唱一遍——亲爱的,现在我要告诉你一个人生的道理,有些事情注定只会发生一次,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

    在拒绝了星之后,她选择转向三月七:“细节还是回去说吧,这里……还是不太安全了。”

    毕竟是在朝露的时刻,哪怕当年的朝露公馆正是秩序的大本营,在如今这个橡木家系的清算还没有正式走完的时刻,它也变得有些太不保险了一点。

    星没有跟着一起走,她从始至终都牢记着自己的主线任务:那就是找到那几个王下一桶,然后从王下一桶那边获取自己想要的音乐旋律,并且在自学了编曲的平平无奇小天才乱破的帮助下将其变成这支已经正式更名为“星穹列车及其非正式乘客乐队”的乐队届时在折纸大学校园正中央的舞台上演奏的曲子。

    有始有终,不忘初心,可谓是赤诚赤子。

    *

    三月七在秩序约束的环境中已经吃吃喝喝得差不多了,于是,他就坐在沙发边上,双手撑着自己的裙摆,晃荡着双腿,认真听瑞秋复盘刚才发生的一切。

    “其实很简单,我只是在一开始的时候想明白了一些规则,所以针对规则布置下应对的步骤而已。”

    瑞秋耸耸肩。

    “最核心的就是那一条,七个兄弟姐妹但是最后只能留下来一个——我在想到可以用《葫芦娃》这首歌来解决问题都时候,这一条也就没什么困难了。”

    那么,要怎样达成可以用《葫芦娃》这首歌能够见效的条件呢?

    将《葫芦兄弟》系列以及《葫芦小金刚》翻来覆去地看过好几遍的瑞秋非常清楚自己应该做什么。

    ——葫芦娃们的觉醒,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因为“爷爷”的死造成的。

    而他们变成葫芦小金刚,则是因为外部的敌人太过强大了,所以在陷入几乎是绝境的环境下之后,就不得不团结起来。

    好了,到这一步,瑞秋已经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

    她需要弄死这个爷爷,然后再给整个家庭引入一些外部的压力。

    好,那就这么办了。

    于是,瑞秋就安排了丹恒和乱破去测试死亡的条件——又或者说,是用来表现出她好像打算走另一条路的铺垫。

    瑞秋营造出了自己似乎是想要将所有兄弟们杀死的方式解决这里的秩序问题的表象。

    而另一边,她让星期日去按照他记忆中的相关政务事件的片段写一点信件:反正,不管用什么方式,把这位爷爷曾经的黑历史挖出来吧,总之,引入家族的力量来干掉这位爷爷吧。

    这对于星期日来说还是很容易的。

    当爷爷死掉之后,瑞秋小小地赌了一把,她觉得象征着这个秩序规则世界核心的少年麦考应该是会因为这一“突发”的意外产生一些心理变化的。

    所以,她拜托乱破用类似模因病毒的东西——总之就是这种模因性质的影响,给少年麦考用一用。

    “那段病毒的内容,其实就是让他觉得这时候要是自己现在已经要开始动手的动机而已。强化他的对于爷爷已经死了,政治遗产已经快要过期的恐惧,从而让他产生出兄弟姐妹只能剩下最后一个的冲动。”

    只要少年麦考不抗拒融合,那么剩下的人自然都会听从瑞秋的安排。

    ——到这一步的时候,可以唱起《葫芦娃》以及《葫芦小金刚》的基础就已经达成了。

    三月七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看起来仍然不那么明白——所以,她又一次像是小学生似的举起了手,问瑞秋:“所以,丹恒老师为什么会在梦境中受伤,我还是有些不太理解。忆域迷因……我感觉自己好像听懂了一点,但是听懂得不太多。我们不还是我们吗?哪怕载入了另一场梦境中,我们也没有变成真正的忆域迷因啊?”

    瑞秋:“这就要说到这场秩序的‘梦境’的核心理念了。它其实是由麦考自己斩断出来的一段记忆。”

    真正的麦考用各种办法杀死了自己的兄弟姐妹们,继承了爷爷的遗产,成为了橡木家系的高级官员,并且一路往上爬,逐渐成为了橡木家系家主身边最得用的人之一。

    做为一个政客,他需要保证自己的“清白”。

    麦考的政治对手会抓住他的弱点疯狂输出,一直到他不得不辞去自己的职务为止。

    所以,他为了保险,选择了斩断这一段记忆,并且用秩序的力量将其封锁在规则之中。

    这些记忆中,应该也包括了他的那些兄弟姐妹们死后剩下的成分。

    “梦境中不存在死亡的规则仍然存在,这是秩序命途在匹诺康尼的梦境中留下的最重要的底层代码。但是,只有人,或者智械,总之就是被认为拥有人权的生物才是不会死的。”

    瑞秋笑了笑,冷冷的:“但是忆域迷因是可以死去的,它们没有人权。”

    少年麦考之所以觉得这里会死人——是因为这一段记忆知道,虽然在梦境中对于人类来说不存在死亡,但对那些已经被家族用特殊的手段转变成了忆域迷因的存在来说——因为他们已经不再是人,所以当然可以被彼此轻易地“杀死”。

    就像是惊梦剧团的形成方式那样,只需要一个小小的内核,随后这个内核会快速地吸收忆质中存储的那些游离的情绪,仿佛血肉依附于白骨之上,逐渐地变成一个看起来听起来甚至行动起来都像是人的存在。

    这些在秩序的规则之中变成了人类模样的忆域迷因,就是这样形成的。

    “我们闯入的是少年麦考的记忆。因此我们也是以忆域迷因的形象存在的,同时,这位少年麦考应该也拥有将人类的意识转变为忆域迷因的办法。所以,只要他有时间出手,我们就有可能受伤,这也是我非常着急地让星期日先把‘爷爷’弄死,随后又让乱破给他种下了一些模拟‘模因病毒’的原因。”

    为的是对方的情绪爆发能够更为快速,不需要更长的时间酝酿,就能达成“想要只剩下一个人”这种本质上可以和“离开这个约束之地相似的想法。

    三月七看起来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她脸上的敬佩之情看起来已经变得非常强烈了——但是就在她打算开口的时候,大门突然被人打开。

    走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手指上正在转着一串钥匙,看起来相当骄傲、相当自信,活像是一只灰色的孔雀一般昂首挺胸的星。

    她在关上门的一瞬间就抬起了自己在转着钥匙圈的那只手:“嗨!朋友们!让我看到你们的双手!”

    瑞秋:“……”

    瑞秋其实不太明白为什么星会突然变成这样摇滚巨星似的存在——但是,她好歹知道星一直以来都是个这样抽象且想一出是一出的人。

    因此,她还很不扫兴地,意思意思地举起了自己的双手。

    ——很快就放下来了是没错,但就问她有没有举吧。

    星满意地送给了她一个飞吻。

    三月七:“你收集到需要的旋律啦?”

    丹恒靠着墙,表情格外了然:“当然,除了垃圾桶,还有什么能让她这么高兴?星琼?或者是可以送给她星琼的垃圾桶。”

    他可以说是对星格外了解了。

    星打了个响指,大声夸赞他:“你可真是太懂我了!”

    “那些王下一桶的脾气比我平常遇到的那些还要好,当它们得知我正在寻找音乐的灵感,它们表示它们很愿意将自己所知道的所有旋律都给我演奏一遍,所以——我收获颇丰!”

    瑞秋在听到那句“所有的旋律”从星口中说出来的一瞬间,她整个人为之猛地一僵。

    下一秒,星期日抬头看向她来,目光中带着关心。

    瑞秋险些就没能支撑住脸上的微笑,她伸手撑住了一旁稍高一些的桌子,开始安安静静地等待从星的口中会说出些怎样的话语。

    就……她虽然已经差不多预见到了自己那估计不会多美妙的未来,但是她还想要做最后的一点挣扎。

    *

    星很是自豪地说起了自己的经历。

    有一说一,在秩序造成的一些小小困扰被解决掉了之后,想要在一座老宅子中找寻到王下一桶们的踪迹肯定不会是一件难事。

    尤其是,星手中还有那学名应该叫做“罗盘把戏”的钟表把戏呢。

    就像是罗盘的指针,永远指向前方。

    就像是瑞秋曾经放过的一整个系列的关于海盗的商业电影当中,那位伴随着传奇海盗、与他一同见证了无数故事诞生的“老前辈”——一只带有着魔法的罗盘。

    钟表把戏给予了人迈出第一步的勇气和动力,同样的,它也可以为那些说不清方向的人找到一个心中梦想所在的方向。

    所以,靠着钟表把戏的支持,星很是轻易地找到了那些蹲坐在角落里的、银白色的、线条优美而光辉灿灿,具备一只完美的垃圾桶所需要具备的一切素质的漂亮小桶。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与这些桶交流了,因此动作和开场的话语都非常熟练:

    “你们好啊!能够装容下全世界一切垃圾的桶们!愿桶的荣光永远笼罩你我!”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当一个人的所有回答都和王下一桶说想要听到的答案一致的时候,王下一桶也会不会飞起一脚将与自己交流的存在送入战斗状态。

    这一次,很显然星说的话让他们非常满意。

    王下一桶们一个旋转跳了起来,健硕而符合黄金比例的四肢从桶中拉伸出来:“桶的友人,你好,请问你来到这属于垃圾与桶的角落,是要寻找怎样的宝物?”

    星就将自己正在寻找的东西讲述了一遍,王下一桶们非常理解她为了音乐会筹备而努力的心情,也非常理解她对于音乐的热爱和坚持。

    “请放心!”桶们说,“我们一定可以帮到您——而且,从您先前支付给我们的报酬,也就是那趣味横生的故事中,我们了解到您似乎想要从那两首名为《葫芦娃》和《葫芦小金刚》的乐曲中获得灵感,而您的友人却拒绝了为您再次演奏?”

    王下一桶们义愤填膺:在他们看来,朋友就应该足够认真负责地给予一切支持帮助,当对方需要一条旋律的时候,歌唱、歌唱、歌唱!这是做为朋友应该做出的唯一选择!

    “我们一定会帮到您的,垃圾桶的友人——事实上,我想我们确实可以帮到您。”

    这一些王下一桶中,桶身最为明亮的一个站了出来。

    “实不相瞒,我们之所以会离开这里,去往外界,是因为我等感受到了此地名为秩序的律令正在越来越严苛,倘若放任不管,它迟早会变为扼住你我脖颈的铁索,因此,我们才冒着被人类发现的风险出现在朝露的时刻,想要找寻到能够解决这些困难之人。”

    所以,它们知道,面前这位高挑少女和她的同伴,就是解决了此地危机的人。

    这些王下一桶们都非常感激。

    “我们听到了那秩序的迷梦中的歌声。”

    “是的,那歌声过于具备穿透力,以至于它撕裂了秩序的力量本身——真是一位强大的歌者啊,而且她所吟唱的歌曲,颇有种大道至简的韵味。我等虽然对音乐只是勉强有所了解,远远没有达到能够称得上是音乐品鉴家、又或者是音乐艺术家的水准,但我等对这两首乐曲很是欣赏,也很愿意尝试着演唱一遍。”

    在星的鼓励下,这些王下一桶们很快就开始了歌唱。

    “要我说,这些王下一桶们唱得也很好呢!很有力量,非常果断,搭配得也相当有意思。——总之,我成功从他们那边弄到了那两首歌的旋律,来吧瑞秋宝贝,你听我哼唱一遍,怎么样?”

    瑞秋:“……”

    瑞秋:“…………”

    她闭上眼睛,非常用力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她想要逃避的命运,在她那么努力地挣扎逃避之后,最终还是朝着她的脸直接拍了过来,像极了一辆从天外直接朝着她创过来的、把她当成了泰科铵大球馆来对待的星穹列车。

    她心中感慨万千着,甚至已经开始大声辱骂命运了,但是表面上的功夫却做得很好。

    她点点头,自己都没能听出来自己此时此刻的声音有多么的有气无力、多么的虚弱可怜:“好的,你唱吧。”

    *

    星在台下目光灼灼地看着台上的乐队。

    她的目光从三月七身上掠到丹恒身上,再到星期日,最后落在乱破这边——乱破面对着架子鼓,两根鼓槌在她的手中像是两把短匕首一样旋转着,甚至抛起来。

    如果说别人是一款普通的在家里摇晃雪克杯做饮料的入门级选手,那么她就是在一夜之间觉醒了最强调酒师系统的天选之子,能够将雪克杯在手上玩出各种各样不同的花式摇摆。

    这几个人都不是会因为上台而紧张的人呢,星气定神闲、胸有成竹地心想。

    哦,除了三月七。

    三月七是那种很能够融入普通人的女大形象,性格方面尤其如此,所以此时是能够在三月七脸上看到一些紧张的神情的——不过,她虽然紧张却也兴奋,很显然一定能够好好发挥。

    星带着一种横扫六合的、无可抵挡的霸气环顾四周,仿佛是在用目光说:她的节目是一款无人可挡的优秀节目,她必然可以获得这个校庆活动中最高档位、最厉害的那个奖。

    好,看来即将会有大量的星琼入手!

    她的下一版本的抽卡……应该、大概、也许、是稳了的。

    随着乱破在架子鼓上敲出了响亮的震荡,那清脆的、连绵的响声瞬间在整个会场中回荡起来。

    刚好,在这一声震荡像是涟漪一般扩散到最大的那一瞬间,“万维克小姐”的电子琴、还有三月七的贝斯……所有的乐器全都加入了进来。

    一时间,声浪就像是四周舞台上“溅射”开来的光芒一样,带动着台下的那些观众们,开启了一场盛大的狂欢。

    星用余光看到了台下的别样风光:

    瑞秋没有自己端着摄像机四处乱跑,而是将这份工作转包给了学校新闻社的成员。

    而她自己,则将一些提前已经做好了颜色、效果的荧光棒,通过财富学院的一些新生的售卖发售到现场的这些观众手中——至于说此时此刻她在干什么,她在做的就是统一调控这些荧光棒,让它们整齐划一地地发出与舞台上效果相同的光芒。

    真厉害啊。

    只能说不愧是瑞秋。

    星的目光掠过了半个广场,来到了另一边相对角落的位置。

    说是角落,其实也是前两排的位置,她看到了一个带着棒球帽,穿着高领衣服,总之就是没有穿着折纸大学校服的女生——对方套着墨镜,但是非常狂热的样子,每只手上都拿着两支荧光棒,并且非常大力、非常疯狂地跟着节奏摇晃着。

    虽然对方的乔装打扮堪称完美,但对于星这样的、已经和对方有过一段颇为默契的、并且时间也不算短的同行之旅的人来说,凭借着第一时间的直觉认出对方也并不困难。

    是知更鸟啊。

    星看了看对方,她那敏锐的直觉告诉了她第二点:知更鸟此时正看向的,正是台上的那位以智械形象面对着台下观众的琴手。

    星嘿嘿一笑,这对兄妹啊……这样的关系是真不错啊。

    挺好的,挺好的,至少当前这个场景,估计对于他们来说也算是一件很不错的礼物吧?在当前这个时刻,他们的重逢本身已实属不易,能够相对“光明正大”地这样见面……嘛,真好啊,看得人心里暖暖的。

    星随即把目光对准了新闻社学员手中端着的那个摄像镜头。

    “咔嚓——”

    她那胜券在握的表情就这样随着台上的演出,以及台下观众们激情四射的动作与声浪,被永远地留存在了这张注定要被镶嵌在折纸大学照片墙上的相片之中。

    *

    乐队的收场演出大获成功。

    事实上,它成功得有些过分了,以至于几乎整个折纸大学都在讨论着这场演出。

    瑞秋走在学院教学楼那宽敞的走廊里,头一次在这种甚至都可以在里头飙车的地方感受到了拥堵。

    四周全都是人……全都是。

    血肉之躯的活人还有冷冰冰的智械,总之仿佛全世界都吻了上来一样,将她彻彻底底地挤压在了里头,像是被夹在了贝壳里的猎物一样。

    ……只能说是寸步难行。

    瑞秋知道,他们今天聚集在这里,都是为了她身后的那位智械小姐。

    “智械小姐”。

    这个时代,是一个看脸的时代。

    诚然这个乐队红红火火起来,和她们本身音乐和演出的成功脱离不了干系,但在另一方面,能够火爆成这个样子,还是因为台上这些人的长相都过分出色了。

    三月七自不必说,知名美少女,在匹诺康尼早就已经出名的存在;

    丹恒,各位股东当中最不显山不露水的一个,要不是今天上了台,还真就有很多人从未见过这位股东——没想到会长得这么帅;

    那位忍者少女,粉红色的头发,虽然看着奇奇怪怪的,但是这年头有个性而且长得好看的那肯定都会有一波死忠粉的。

    颜值啊,颜值。

    哪怕是身为乐队经理的星都是当初在仙舟上当主播的时候,会被直播间的观众问感情生活,甚至自称离异之后还能遇到“那你看看我怎么样”的大美女。

    乍一看起来,混在这些人当中的“万维克小姐”似乎就显得有些平平无奇了。

    毕竟智械基本上都共享着一张脸。

    看起来确实有些细节上的不一样吧……但是当这些智械的皮肤颜色几乎一模一样、而眼睛的大小,鼻梁的挺拔程度都差不多的情况下,真的很少有人能第一眼分辨出几个不同智械之间有什么区别。

    但是,“万维克小姐”是不一样的。

    她毕竟是筑梦学院的优秀学生啊!她一直以来都是如此的温柔,对遇到的每一个同学都是那么的温柔,他们所有人但凡去找“万维克小姐”,对方都会很有耐心地坐下来,也请他们坐下来,将自己遇到的困难和问题讲述一遍,随后给出非常有价值的建议。

    “万维克小姐”本身就已经在筑梦学院里有着相当不错的人气基础了!

    有这样的基础,还有乐队本身对于热度的一个整体性的加持,“万维克小姐”一下子就成了校园女神之一。

    那位粉色马尾辫的少女后续没有再出现在折纸大学的校园里,而两位股东虽然平易近人,然而她们身上的“亿”却让人不是很敢靠近,这样的大佬……还是凭亿近人来得更好一点。

    于是,最能够被他们靠近的,就是一直以来都不会怎么拒绝旁人的“万维克小姐”啦。

    瑞秋已经快要受不了了。

    她身边的空气正在变得越来越稀薄——虽然是在梦境中,但是空气这种概念仍然会像是现实一样被具现出来,缺氧这种概念也是同样的。

    她的耳边不断回荡着那些人热情地喊出来的大声:

    “万维克小姐,万维克小姐我是您的粉丝啊!”

    “万维克小姐,您能帮我签个名吗?我喜欢您好久了!”

    “万维克小姐——您的演奏真是太棒了!我爱您啊!”

    这些声音像是已经变得杂乱无章的鼓点一样,沉重地敲打在她的耳膜上,瑞秋有些烦躁了。那些朝着“万维克小姐”伸出的手有一些落到了她的身上,好像还有人在浑水摸鱼地叫着“瑞秋小姐我也喜欢你啊”。

    她身后的星期日无法做到无视这些人伸出的手,他跟在瑞秋身后才能勉强从瑞秋挤开的人群中穿行:他自己也很清楚,如果他走在前面的话,他的性格会让他无法强行地挤开这些人。

    他甚至在知更鸟的演唱会后,那种会有一大堆粉丝在外面等候着的离场通道边上都不是很擅长挤开旁人。

    况且这些人的狂热是冲着他来的,他下意识地不想让任何人失望,于是他很努力地和这些人握手——至少做为“万维克”而不是逃犯星期日,他需要有所回应吧……

    “谢谢你,也谢谢你。”

    “抱歉,签名有些花时间,我还要上课的——”

    “谢谢你们的喜欢,我很感谢,之后乐队还会有其他的演出,谢谢你们,请继续支持我们的演出。”

    这些话他原本不会讲,但是有一个身为星际大歌星的妹妹,他就算是在一些并不算长的时间片段中耳濡目染,也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话了。

    瑞秋当然也能够听到星期日的回应。

    那些话语在旁人听来,是属于“万维克小姐”的柔软的语调,甚至因为过于温和,于是听起来并不怎么像是一位智械能够发出来的声音。

    她听到的就是星期日本人的声音了,柔软的、温和的、带着一点点示弱的态度,仿佛天生就不知道应该如何强硬,哪怕成为政客的时候也只是在自己柔软的外壳之外加装了一层名为行动力极强的理想主义者的金属壳子:用力,而且是用巧力就能够撬开的壳子。

    有时候她会觉得星期日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他的耳羽上的绒毛。

    反正这会儿的声音听起来并不怎么的阳光之下,和念诗时候的样子有些反差不同,她能够感觉到星期日的些许急切,他应当并不疲惫因为他已经习惯,但是确确实实是要上课了而他并没有半点儿拒绝对方的意思。

    所以……

    ……真的,很影响人啊!

    瑞秋感觉自己的冷静,她一直以来都非常为之自豪的冷静正在快速消散着,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兴许是因为她不想也一起被牵连着上课迟到,又或许是在她看到了不擅长拒绝别人的星期日之后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地滋生出了几分恨铁不成钢的心理。

    于是,她停下了脚步,令正在左右应付着走廊两旁那些人的星期日险些就没能刹住自己的脚步,就这样径直地撞到她的背后。

    星期日第一时间带着歉疚:“抱歉,我——”

    瑞秋回头看着他,看得星期日开始反省自己,就在他开始思考自己有什么做得不对或者有什么惹了她生气(在同居的这段时间里,星期日也算是意识到了,像是瑞秋这样自称普通正常人,也确实比较普通正常人的存在,生气的概率其实还不算很低)的那一瞬间,他的手臂被瑞秋扯了过去。

    扯过去,然后就和她的手臂挽了起来,瑞秋用力的程度比他想象得要更大一点,以至于他几乎是跟着一个踉跄随即朝着她的身边歪了过去,差一点儿就无法在这样拥挤的走廊中站稳自己。

    好在,他的翅膀稍稍扑腾了一下,勉强还是没有让他真的摔倒在地。

    星期日懵着,他没有遇见过这样的情况,更不知道瑞秋是怎么想的,于是只能被动接受——他随即听到瑞秋大声对着周边的人喊:

    “离远一点行吗?折纸大学的学生,再怎么说也是全星际排得上号的高材生了!现在万维克要着急着去上课,难道你们看不出来吗?还在一个劲地往前挤,有没有考虑过走廊是用来让人走的,而不是用来让你们堵塞交通的?况且——”

    她又一次高高地提起了声音,经过二段地拔高之后,她的声音就像是有谁在她的嘴唇边上放了个小喇叭那样响亮了。

    “万维克小姐是我的女朋友!不是女性朋友的意思——是那种性向上的!女!朋!友!我们都已经住在一起了,感情很好的,进一步说她就是有妇之妇,各位稍微注意点影响成吗?我可以肯定一点,那就是我的思想从不龌龊,但也请不要热情到让我忍不住吃醋的程度,谢谢各位!如果你们一定要表现得如此热情、甚至越过了界限——说的就是那些和万维克小姐握手的时候,抓住了她的手,一个劲不肯放开,还反反复复在那边摸的那几个!我不想点名,希望你们好自为之,好吧?这绝对不是绅士应该做的,同样也不是淑女应该做的——如果你自认为两者都不是,那我就只能把话说得更明白一点,这不是一位有道德的人应该做的。”

    “倘若你们有意见的话,没问题!本人虽然出身边陲星系,但也算是有些还算上得了台面的爱好,并不介意在家族的见证下与各位进行一场决斗——反正在梦境中也死不了人。”

    瑞秋板着一张脸,周身方圆两三米的范围内就像是突然打开了一桶液氮似的,源源不断地向外散发出强烈的寒冰之气,几乎冷到了要让周边的人抱住自己的胳膊上下搓动来保温的程度。

    在说完这些话之后,她抬起下巴,用一种仿佛自己气场三米高的蔑视扫了四周所有人一遍,随后就这样保持着挽着手臂的姿势、拽着星期日朝着教室的方向走去。

    走得很快,脚步频率又快,迈出来的步幅又大。

    走了两步之后,大概是觉得在如此狭窄的空间里挽着手走亲密有余而行动方便十分不足,于是她的手相当自然地向下滑落了一点,从挽着手臂变成了握着星期日的手,倒是没有到十指交握的程度,但也是相当彻底的肢体较大面积接触了,就这样一路没有松开地拽着对方走到了筑梦学院下一场课程的教室之中。

    留下了外头走廊里一众“万维克小姐”的粉丝们在寂静的沉默中面面相觑。

    *

    “哇噻——真的、我说真的,你当时宣告主权的视频都挂满了校园网了!瑞秋,你那样子太帅了!”

    三月七的眼睛里面冒出小小的爱心。

    “哎呀,如果不是我知道万维克其实是星期日,而你们也不是情侣关系的话,我一定会磕一下这对cp的,这叫什么……高岭之花年级第一会梦到温柔智械学姐吗?”

    她搓搓手,随后将温热了的掌心贴在两遍的脸颊上,脑袋像是小钟摆一样朝着左边晃晃,随后朝着右边晃晃。

    “说真的,你那时候的样子真的太帅气啦……要不是我知道你平时不这样,又或者我真的有谈恋爱的想法的话,我大概也会喜欢上这样的你吧……”

    “毕竟在匹诺康尼,同性喜欢同性也是很常见的嘛,有机生命喜欢上智械也很正常,甚至我听说智械还能后天更换性别,总之就是蛮复杂的。”

    三月七身上是感觉不到多少男女之情这样的东西的——众所周知,小三月是一款友情含量非常高的美少女,捏捏她的脸,效果多半不是暧昧而是好笑(仅限于星穹列车以及一些相关人士的内部好笑)。

    于是,像是这种纯种未开窍铁直美少女,就毫无芥蒂地直接靠在了瑞秋的肩膀上,甚至还为了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上上下下地蹭了两蹭。

    瑞秋有些心情复杂地对她的行为听之任之了。

    和三月七这种完全是吃瓜路人,顶多也就是看看这件事的表面,想象如果自己是万众瞩目中被“维护”的那一个有多么美好的纯朴美少女不同,星期日……

    他已经躲着她有将近六个小时了。

    差不多也就是在校园中配合着她完成了这一段“瑞秋桑,匹诺康尼的百合花开啦”的剧情,回到了宅子中之后,他就躲上了楼。

    并且,几乎可以说是百年难遇地锁上了房间的门。

    就连那几只旧梦的回声都被他一并快速且沉默地抱回了房间里,哪怕外头的餐厅里已经由丹恒和星配合着烤出了香脆金黄的苹果派,它们也完全没有出来的意思。

    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想的……是觉得距离过分近了?但她那么说,其实也只是为了让自己强硬的态度能够被更娱乐化地消解掉,否则就这样对着筑梦学院绝大多数的学生开炮,哪怕她是年级第一还是诸多学校乃至匹诺康尼梦境级别的奖项的获得者,她也得够呛。

    光是那个风评啊……就会变得很愁人。

    如果在里头加点儿谈恋爱啊,暧昧吃醋啊之类的人们喜闻乐见的可以吃瓜的环节,那倒是可以让观众们更理解一点。

    从而呢……也能得到相似的结果。

    瑞秋想到这里,算是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复盘得差不多了,她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但是,的确,那感受是星期日的感受,反馈也是星期日给出的反馈,她完全能够理解对方和自己想得不一样。

    ……还是说,她在课堂上写给对方的小纸条,也就是上头写着“你可以不必那么迎合所有人,你得拒绝,因为这样是在损耗你自己”的那一张,让星期日觉得有些头疼?

    有可能……唉,反正,他太不自私了,就像是完全学不会自私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一样。

    瑞秋抬手抹了一把额头,将自己的疑惑不解以及探寻的欲望全都先行按了下去,她问三月七:“今天感觉怎么样?我是说,今天的课程。”

    就像是筑梦学院直接推出了一门特别的、一个星期上完并且要考试的课程那样,财富学院的安排也差不多,只不过上课的并不是被注入了教授记忆的美梦剧团成员,而是那位刚刚应聘、来到折纸大学没多久的教授,塞缪尔·那穆瑞。

    筑梦学院这几天的课程都挺难的,瑞秋将筑梦学院课程的难度推己及人了一下,觉得财富学院的课程对于三月七和星这样的旁听生来说兴许是有一点过于高远了。

    三月七撅着嘴,想了好一会儿:“好像还行,我最后睡了一个小时……还是一个半小时来着?忘记了。不过这位教授人挺好的来着,他在下午上课之前,给我们讲了一大堆内卷的弊端啊、人性的适当放松啊……之类的道理来着。至少我听着觉得很有道理,总比卷生卷死好多啦!”

    第40章 星期日的初尝试

    一位反对内卷的老师,一位看起来和学生们站在一起的教授,以为乍一看好像非常完美的先生。

    塞缪尔·那穆瑞。

    星提着手机走过来,手机屏幕上分明显示出的,是她正在等待着的、再过五分钟不到就要替换掉卡池的抽卡页面。

    她看起来气定神闲,但是实际上,整个人已经距离彻底失魂落魄没有多少距离了:理智从这具身体中飞了出去,带着她没能抽到的五十万抽卡道具,以及其实运气还不错,因为在第一天就梭·哈出了六百,于是之后几天老老实实领取一百而来的总共一千三百抽卡道具。

    换算下来她甚至还没有拿到一发十连抽,但是星觉得这就已经不错了。

    游戏公司一个个抠门得什么一样,从他们那边获得抽卡道具就像是要了他们全家上下十几口人的命一样。

    星:“怎么啦,你们在讨论那穆瑞教授?”

    做为一个等待着抽卡卡池开启的人,星现在的精神状态可谓是草木皆兵,她不想过分地将注意力放在卡池上,因为这样会让她紧张到出好一身汗,这毫无疑问对于抽卡是没有任何帮助的。

    所以她迫切地需要一些话题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哪怕这其实是一种自欺欺人。

    瑞秋:“嗯,因为最近筑梦学院的课程还挺难的。”

    星:“啊,是吗?其实我感觉财富学院的课程也挺难的……反正我是做不来的。但是那穆瑞教授人挺好的。”

    瑞秋:“就是在上课的时候用一部分的时间给你们讲人不需要那么努力、不一定需要那么卷吗?就这样?如果只是这样的话,看起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只在嘴巴上说说,这谁不会啊。”

    星同意:“确实是这个道理,但是那穆瑞教授也不就光说话来着,他给了我们两个选项——一个是那些听得懂课、也比较喜欢听课的,可以选择认真听课,一切都按照正常的流程走;还有另外一种选项,就是在最后这门课的结课的时候,给他一份关于你打算怎样赚钱让自己的未来衣食无忧的报告,或者不赚钱也可以,总之就是能够让一个人活到老的计划书,这样的话也可以拿到七十分的成绩,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坏,总之是能够毕业的一个成绩。”

    瑞秋:“听起来还不错,那么上课的时候呢?还用得着听讲吗?”

    星低头看了一眼手机,手机屏幕上头显示的倒计时已经来到了最后两分钟之内,差不多不到一百秒的时间。

    星深吸一口气,再次抬起头来:“那穆瑞教授说,我们可以坐在教室的后半部分,想做什么都可以。”

    瑞秋:“真的什么都可以?”

    她非常不敢置信,在她的心里,这样……这样无为的教师似乎更容易出现在谐乐学院中,毕竟,筑梦学院都是要卷生卷死着工作的,如果不工作就没有饭吃,财富学院更是如此,如果过于哲学了就很容易进入“钱财与我何与也”的状态中,那就和他们从来学习的东西彻底背道而驰了。

    三月七:“是啊,就是什么都可以,只要坐在后排,不影响到前排听课的人,就可以想做什么做什么,想怎么样怎么样。”

    很显然,她会选择有空的话睡一觉,要么就是整理整理照片,或者看看网络上最近流行的小说视频(自然,是戴着耳机的),而星会选择玩游戏。

    她们,还有其他那些没有心思学习,或者是发现自己好像并不是学习这块材料(至少对于折纸大学的学习标准来说是如此)的学生,就坐在了后排,开始享受这多出来的休息时间。

    反正结课考试……结课考试如果真的如那位教授说的那样的话,通过这门课程确实很简单啊。

    毕竟,写一份自己要怎样完成养活自己的一生计划,确实不是什么很困难的事情嘛——尤其是像是星和三月七这样的人。

    她们俩做为星穹列车的无名客就注定了一辈子不会为了活着这件事发愁,顶多就是遇到了什么很艰难困苦的险境,以至于生存活命本身产生了一些困难。

    再者,更简单一点:钱从哪儿来?

    答曰:钱从匹诺康尼来。

    股东嘛。

    瑞秋沉默着,若有所思——一旁的星发出了一声短促的、但是音量不算很小的叫声。

    “开了开了开了!”

    很显然,这里开的是卡池,三月七当即凑过去看了,她看着星认真严肃地按下了象征着抽卡一发十连的按键。

    那动作,讲究得甚至比她站在大屏幕前头,把自己投影给整个梦境之内的所有人看的时候更甚。

    三月七:“金金金金金——哎呀,紫了!”

    星抿紧了嘴唇:“再来!”

    瑞秋摇了摇头,决定换个地方继续自己的思考,很显然在这种颇为闹腾的,并且已经肉眼可见要被游戏侵占去个彻彻底底的地方,她是不太可能静下心来仔细分析这位教授行为的背后逻辑了。

    瑞秋的直觉告诉她有些不对。

    尤其是搭配上她记得自己先前从那位那穆瑞教授身上听到的曲子……她一开始只是觉得对方大概是那种自己不是很喜欢干活的性格——不太想要教书,但是看在钱的份上,他也就来了折纸大学当客座教授。

    但是这种观念直接从教授这边表达、传递给学生……?或许对于一直以来都更倾向于态度积极进取一点的折纸大学来说,多少有些不太合适了。

    更何况……瑞秋出门去的时候,顺手就带上了这扇房门,给了星和三月七一个互相认认真真加油鼓劲的说话空间。

    她心想,如果课程挺难的话,那些原本打算好好上课,但是可能在天赋方面不怎么够用的学生——他们又要怎样才能保证,自己考出来的成绩,能够比那些水了一学期,最后要上交的“试卷”也不那么困难的学生们更高呢?

    这里面……或许是一位本身就比较随意的教授的无心之失吧,但是瑞秋也不敢那么确定就是这样的缘故。

    她觉得自己应该再去画一张思维导图。

    于是,自然而然地,至少在今天入夜之前,在她踩着自己比较习惯的那个时间点,把自己的脸按在梦泡之上之前的这段时间里,她都没有再想起自己是不是要去问问星期日那边如何这个问题。

    *

    一直到人都已经四仰八叉地躺在海边,那海浪拍打着防浪堤的声音从四面八方环绕过来,把躺在圆床上,眼睛正对着繁密星空的她都给包裹在里头的时候,瑞秋才隐隐约约想起来自己还有什么事情没做。

    但这时候她的大脑已经开始慢慢停摆了。

    睡眠,诚然是一条双向的通路,但是当从清醒行驶向睡眠的那班车已经开到了足够快的速度的时候,惯性就会带着她继续朝着名为梦境的地方掉落。

    瑞秋彻彻底底地闭上了眼睛,呼吸一点一点地沉了下来,变得缓慢——她在梦泡中享受了美妙的睡眠。

    “星期日”这三个字,才刚刚在她的脑子里头飘出来那么零星的一丁点儿,就又被其他的事情给按了下去。

    到第二天早晨,瑞秋坐下来吃早餐的时候,试图在丹恒或者星期日中猜到谁才是今日份的田螺姑娘——这时候,是从昨天她入睡之后到现在为止,她第一次想到“星期日”这个名字。

    连带着这个名字,就像是连锁反应一样,她很自然地想起来了,她还要和星期日说些什么的来着。

    不过她转头在室内望了一圈,并未看到星期日,只看到了正在做着热身,也不知道是打算练一套枪术,还是到了谐乐学院之后方便开始唱唱跳跳的丹恒。

    瑞秋对丹恒跳舞的样子还挺好奇的……感觉似乎有点违和,但似乎又没有那么违和,倘若将来有机会的话,她打算去谐乐学院看看自己能不能蹭上一次表演。

    哦,对,星期日。

    她转头问丹恒:“丹恒老师,今天早上你见到过星期日了吗?”

    丹恒摇头:“没有,我也没听到过他卧室开门的声音,所以我拿了一袋面包放在他的卧室门口——但愿他没事,也希望那些旧梦的回声们不要饿着。”

    虽然是在梦境中,但是……毕竟是从昨天晚饭之前到现在都没有从单独的那一套书房、卧室、洗漱间的套间里头出来,所以,说起来也确实有可能发饿。

    瑞秋叹了口气:“好吧……不过其实也没太大的关系,之前因为担心那些旧梦的回声半夜爬起来偷吃,星期日的房间里面还放了个小冰箱,配了个烤箱,里面东西还蛮多的。”

    丹恒:“嗯,那就好。”

    两个性格都没有那么热情的人之间一时间冷场下来,一直到三月七打着哈欠,在楼上拍响了星的房门,并且将星的眼罩从她脸上拽下来的那一刻才算是被外界打断。

    而那扇关了很久的门,现在也还是关着的。

    瑞秋皱皱鼻子,她从口袋里把手机摸了出来,点开和星期日的聊天界面。

    瑞秋啾啾啾:那个,你还好吗?

    她并不觉得自己昨天说的那些话有多么过分——退一万步讲,就算她真的表白了吧,她表白的也是“万维克小姐”而不是星期日先生。

    拜托,星期日是谁,匹诺康尼的通缉犯耶,她好歹也是个前途一片光明的未来筑梦大师,怎么会在光天化日之下让自己沾染上如此前途无亮的debuff?

    但是,人心中的思想是会变的,哪怕是针对的同一件事情,原模原样的想法,和经过了周围人影响的想法,甚至还算是那些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埋藏发酵之后的想法——这些都是不一样的。

    所以,一开始觉得这并没有什么的瑞秋在观望了星期日的反应之后,也逐渐地开始将自己的猜测朝着愈发离谱的角度上猜测过去。

    额……难道是洁癖……不是,这应该算是精神洁癖,精神洁癖到了被谁这么当众宣告一次,就觉得自己的灵魂不干净了?

    不至于吧,应该不至于真的这么离谱——瑞秋赶紧将这种已经歪到了什么男德不男德上的想法从大脑中删去。

    她也是被星穹列车感染了,虽然还没有变成那样行为抽象的存在,但思维的发散程度也有些初具端倪……这样不好,或许她应该拜托这几位股东们去黄金的时刻或者晖长石号上找点儿富贵的下榻之处住住,别总是到她这儿来霍霍她这难能可贵的正常人的灵魂。

    又或者她应该向丹恒多多学习,丹恒老师不愧是丹恒老师啊,在经过了那么久的同化之后仍然能够坚决地保持自我,这是拥有了一颗多么纯粹而坚韧不拔的核心。

    瑞秋啾啾啾:嗯……你今天还去学校吗?

    星期日那边的回复倒是还挺快的,也没有非常刻意地躲着她:抱歉,可能会先缺席一天

    星期日:请不要放在心上,这个决定与你没有关系。

    “对方正在输入中”的提示闪了半分钟,下一句发了出来。

    星期日:其实是这样的,昨天你说的话,我思考了一整个白天,没能完全想明白,但是在回程的校车上,我看到路边有知更鸟的海报。

    星期日:我突然想到,现在令我困惑的事情,是在许久以前就发生在她身上过的,于是我意识到,我或许可以用她曾经的方式来面对当前的情况,她在这条路上走得比我远,思考得比我更多,至少她的应对方式是一种我可以参考的方式

    星期日:知更鸟曾经对我说过,她会在房间里连着看上十几集的钟表小子动画,然后用钟表小子的周边摆谷阵。这并不是我的爱好,因此,我罗列了一些小时候想做却终究没有去做的事情,昨夜便尝试了一下玩游戏。

    星期日:我似乎有些晕3d,这里面的道理大概和晕车差不多,我既无法避免晕车,那么这些游戏也的确很可惜地无法上手。但是有一款平面游戏,我还挺喜欢的,是关于生存方面的游戏,我尝试着通宵去享受它的乐趣,失败了很多次,重新开始了很多次。

    星期日:大约在一个小时之前,我成功幸存过了前所未有的时间,虽然最后还是在一群麋鹿的踩踏下失去了整个营地……但是我很快乐。我看到了闹钟上的时间,选择暂时放下游戏,休息一会儿,不过就算是梦泡也没能让我睡着,早晨格外清醒的生物钟对我的影响还是很大,不过,短时间打破它一下也不失为一种尝试。

    星期日:所以,倘若我今天不去上学,你会支持这个决定吗?

    这样的选择,以及这样的原因啊——瑞秋觉得这么做很正常,她上辈子的时候比这叛逆得多的事情做得一点都不少。

    她就是觉得有些可惜:毕竟,在青少年的时代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之后,才终于开始体验这些以自我为核心的东西,星期日……啧。

    倒也不是说觉得对方可怜,毕竟一个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始终都忠于这一理想的人是绝对与可怜这两个字扯不上关联的。

    但是,或许会有一点点和“心疼”挂钩的情感吧。

    瑞秋啾啾啾:所以,你现在是要用白天上学的时间来补觉吗?

    星期日:是啊。或许看起来会有些好笑和矛盾,我一边说着自己不会变得那么轻佻,始终都会用一些规则约束自己,一边却又开始尝试一些并不怎么规则的事情。

    瑞秋啾啾啾:完全不会。

    瑞秋知道星期日接下来肯定要发一段对自己内心的剖析,或者也可以说是讲给自己听的“辩解”,但是她打字的速度更快,而且,她并不觉得这是什么矛盾的行为。

    瑞秋啾啾啾:人一定是在做过、体验过某件事情之后,才会对其产生切实的厌恶。

    瑞秋啾啾啾:虽然我并不讨厌那位砂金总监,但是你与他相敌对的时候一定也曾经产生过一些切实的不爽——这些造成的反感很正常;但你又不曾体验过并不过分叛经离道的叛逆,这种短暂的放纵,或者比起放纵来说,更像是普通人偶尔走得略微极端一些的“生活”,你以前不曾体验过,现在放下的只不过是成见。

    瑞秋啾啾啾:如果你喜欢,你以后可以继续去喜欢它们;而如果你不喜欢,从此对其产生切实的厌恶,并且将它们留在过去,未来不再接触,不也很合适吗?

    她的打字速度比起星期日来确实要快出太多了,先前留给星期日一段一段发出来的时间,纯粹是她的礼貌:等对方把自己想说的话先说上一点,不要那么容易被打断。

    而当现在,她想要抢在星期日之前说话的时候,她根本不会给对方多少插嘴的机会。

    手速那叫一个飞起。

    星期日只来得及在她说完这些之后,沉默片刻随即打出:嗯,我就是这样想的。

    至于说什么你能够理解我之类的话,绝对是他无法说出口的,隔着手机也一样。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将此时正在自己身边躺了一整排,困到怎么都叫不醒的那些旧梦的回声往自己怀中拢了拢,看向手机的目光中比先前更多了些许的笑意。

    这四只旧梦的回声呢……昨天晚上和他一起玩得熬夜了。

    可惜它们不怎么擅长熬夜。

    星期日:说起来也还是因为我不够成熟……抱歉,但在我心中预演将自己关进卧室里的时候,当我想到我需要对你说明,变会几乎无可避免地联想到昨日发生的一些事情。它令我……有些许不知所措。倘若是在当面,我应当做不到对你说这么多的话,毕竟昨天本应该很言简意赅的阐述也一样被我逃避过去。

    星期日:感谢你的提醒,我原本已将还可以通过手机联系的这一方式淡忘到了无法想起。

    星期日:并非当面的交流,确实更能够让我冷静下来,脱离情绪的掌控,与你平和地交换观点。

    正常的。

    瑞秋心想,太正常了。

    想当年她上辈子遇到过一些事,刚开始的时候并不觉得,越是琢磨回响,就越是从中咂吧出来点尴尬、无所适从、恨不得斩断这一截回忆然后直接扔掉的冲动。

    瑞秋啾啾啾:懂。

    瑞秋啾啾啾:那你今天好好休息着,说起来,如果你晕车或者是晕3d,我记得有一种软体眼镜,能够有效地预防这种眩晕,你或许可以考虑在网上下单一款

    瑞秋啾啾啾:先赶班车去了,回见,但愿今天下午,你已经消化完了那些……额,不好意思,由我带来的冲击。

    *

    星期日所“遭受”的冲击有多大,暂时且先按下不说。

    反正瑞秋的生活并未因此遭受到多大的影响——或者说,她觉得除了星期日这种情况非常特殊的漂亮小鸟之外,很难有人当真被这样的事情影响到……这不就是个挡箭牌找借口的问题嘛。

    算了,尊重理解。

    她走上班车,前排的座位已经坐上了不少人了,而这些人大多随着她朝着车子后座的位置走动的动作而或者明晃晃、或者自以为足够不动声色地朝着她这边看过来。

    八卦写在脸上,半点清不下去。

    瑞秋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想这些人真是闲的,有空不如多看看教材多看看课件,至少这一星期的课程上完之后,结业考试别挂科。

    更高一层次的挑战也不是没有——别让批改试卷的教授最后给成绩开方然后乘以十来捞人。

    不过,如果是这样的话,今天“万维克小姐”不上学的理由就更充分了:不想被别人围观。

    瑞秋知道自己应该怎样帮他交上那张请假条了。

    当然,等今天回去之后仍然还是需要与星期日谈一谈的,瑞秋心想,至少就从将那几只旧梦的回声从房间里捞出来的角度出发,她也得与对方谈谈。

    但是,瑞秋却没想到,更先一步想要和她谈的人,竟然不是星期日,而是……

    提前一步从学术研讨会上回来的财富学院的学院负责人。

    ……?

    什么玩意啊,她一个筑梦学院的学生,竟然会和财富学院的学院负责人扯上关系?就算有什么要约谈的,那也应该是筑梦学院的学院负责人——难道要跨学院执法?

    那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做为一个有匹诺康尼大股东在背后撑腰的“权势分子”,瑞秋倒是半点不慌,什么学生对教导主任天然弱一层的情况并不发生在她身上。

    她提起包,朝着校长办公室所在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