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翁法罗斯模拟宇宙论
不得不说,泰坦们身上的权柄以及相关的形容,与外界的星神过分相似了。
瑞秋在这本像是教科书的卷轴中找到了一张被卷在了里头,不知道放了多久的羊皮纸,上面用比较黯淡的字迹写下了挺多的文字,而在羊皮纸的一端,有这样的一行标注:
潮汐的声音。
经过黄金裔的确认,这份卷轴上的记录的潮汐的声音确实来自于他们所谓的“创世涡心”,某种意义上,这些声音算得上是海洋泰坦法吉娜的回声。
而根据这些文献,以及外界那些对于星神的、相对粗浅的研究,大致可以得出这样一份对照表格:
门径泰坦雅努斯——?
律法泰坦塔兰顿——均衡
岁月泰坦欧洛尼斯——记忆(星期日标注:看到未来的能力应当与终末无关,如果有更多资料,这则判断可能会被推翻)
天空泰坦艾格勒——秩序+同谐
大地泰坦吉奥里亚——存护(星期日标注:少量丰饶)
海洋泰坦法吉娜——丰饶/欢愉(星期日标注:从法吉娜本身对于生活的姿态以及纵饮佳酿的行为来看,的确与欢愉关联更多;但是海洋同时具备的洗涤洁净、祛除疾病的权柄却又要归于丰饶)
负世泰坦刻法勒——?
理智泰坦瑟希斯——智识
浪漫泰坦墨涅塔——纯美
纷争泰坦尼卡多利——毁灭(星期日标注:对于尼卡多利在疯狂之前的描述,或许还有少许巡猎的特征)
死亡泰坦塞纳托斯——虚无(星期日标注:从触碰冥河者得到死亡这一点来看,塞纳托斯的性质更靠近虚无而非毁灭,没有涉及时间逆行之类的权柄,因此同样也与终末无关)
诡计泰坦扎格列斯——欢愉
“打了‘?’的地方是尚且不太确定的,不过既然人可以沾染不止一个命途的色彩,那么姑且估计泰坦也是一样。”星期日放下笔,退后两步看这张已经初具雏形的对照表格。
“现在完全无法确定的,只剩下了门径泰坦与负世泰坦,但是这两者以及他们相关的命途却并非完全无法展开联想。”
他和瑞秋几乎是同时说出口的:
“开拓和终末。”
“阿基维利和末王。”
瑞秋抬手揉着眉心:“星穹列车上关于开拓的信息有很多,先前我也尝试着进行过分析,过程怎么复杂就不说了……总之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开拓的死亡或许促成了终末的诞生。”
所以在某些意义上,这两个命途兴许可以说是一体双面的。总之,就是那种越往下深挖,就越是觉得这两个星神之间存在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藕断丝连到了一定程度。
“关于这一点……先放在一边吧,强行思考没有意义,还是等星和丹恒他们能否获得一些更准确的信息再说。”
总觉得要是把这种对应搞清楚了之后,会得到一个动摇世界级别的暴论……不过也说不定呢。
瑞秋看着这张以锚定翁法罗斯这个世界的构成基础为目标的思维导图对应表:“法吉娜、吉奥里亚,这两位泰坦的火种应该是已经被归还了的,暂且将他们的重要性往后调吧,我们来看看天空泰坦艾格勒。”
艾格勒确实是到目前为止看起来最容易入手的一位泰坦,这位泰坦身上有着很多可以好好分析分析的情况:
首先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艾格勒曾经击落了想要制造飞舟飞到天外去的一整个城邦。
这样的行为看起来像是知道些什么,并且,就像是那一层笼罩在翁法罗斯表面的混沌物质一样,阻隔着世界内外的沟通交流。
其次,不管是飞鸟、眼睛,还是在潮汐之声的形容中的“多重面相”,都很有秩序和同谐的味道。
“准确来说,天空泰坦艾格勒其实像是还没有完全完成对于太一的消化的希佩,象征祂的标记,那只眼睛,和秩序的相似度太高了,额——”
瑞秋看向在场的前秩序信徒。
“希佩到现在也还没有彻底消化太一的力量,是这样吗?”
星期日:“从哲学的胎儿逐渐苏醒的情况来看,确实如此。但是倘若以眼睛为元素——而且还是上百双眼睛,那么,我认为这应当是在寰宇蝗灾刚刚结束的时期。”
诚然,太一是一位强大的神明,以至于倘若不是均衡以及其他的一些参与其中的星神做了些许谋划布置,那祂极有可能镇压万古,杜绝了毁灭星神诞生的可能,让宇宙逐渐走上一条在秩序中逐渐井然有序、并且一眼可以看到头的道路。
但是希佩很显然也是一位强大的神明。
新生,但是现如今已经拥有了这样大的影响——希佩甚至是那种相对来说更多出现在人前的星神,至少在蒙托尔星系相关的记录历史上,并未出现过她身上眼睛元素出现很多的情况。
他换了一个记录页面——从挂在墙上的超大号羊皮纸变成了一块石板,毕竟这张羊皮纸并不能做到无限缩放,所以,哪怕只是为了确保之后还有充足的空间可以把那些最重要的东西罗列到这张思维导图上去,就只能开一个子窗口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但凡这些翁法罗斯人将更多的时间花在学习而不是研究各种不同的浴盐有怎样的功效,不同温度的池子泡起来感受如何……他们现在大概都能够用上全息投影书写板书。
此时此刻,瑞秋有些怀念匹诺康尼了。
至少在梦境的世界里面,掌握了对于忆质的把控和运用之后,做什么都很方便。
“寰宇蝗灾……反正先前星搬回来的数据是从黑塔女士的模拟宇宙里弄出来的,正确性毫无疑问值得肯定,13xx琥珀纪,距离如今大约七百七十个琥珀纪的样子,按照琥珀纪的波动来算……反正要超过五万年。太一是在寰宇蝗灾的末尾时期陨落的。”
“至于翁法罗斯,这儿的历法据说是从刻法勒创造了人类开始的,他在创造人类的同一时间,指光为纪年,于是翁法罗斯的历法又被称为光历。我先前好像听人说了一句,记得不是很清楚,但可以确定应该是在四千三百年左右。”
这两个年份相差得有点多,而从这点差值中可以得出一些猜想。
“莫比乌斯环,还有我听到的那首歌。”
瑞秋觉得这首来到了翁法罗斯之后才听到的歌曲难度有点大,开头还行,后半部分演绎很需要一包金嗓子。
“准确来说,我在匹诺康尼也是听到过类似的歌曲的,这种歌曲并不对应某个人,因为彼时我身边没有那种突然出现的人,在我看来应该对应的是整个世界——在进入太一之梦的时候,我听见过两次,从事后复盘的角度来看的确还是贴合的。”
就像是动漫的开头曲一样,仔细从中扒拉能够扒拉出来很多东西:毕竟是编剧认真根据已经编好的剧情写的嘛。
“开头就是‘轮回’这两个字,搭配上翁法罗斯的外观,以及在这里时间是一种可以被‘操弄’的东西,我甚至觉得答案已经有点儿明显了。”
瑞秋爬起来,在石板上写下“重开”这两个字。
“或许不让人去往天外,又或者是在翁法罗斯之外添加上混沌物质让人无法观测到,是为了避免长时间的观察?”
她打了个哈欠,抬手伸懒腰:“还有十二泰坦和十二个黄金裔,传承力量用的是火种——提前暴论一下,这十二个泰坦或许有可能就是前一个轮回中的十二位黄金裔——当然,这一句是开玩笑的,倘若真实纯属巧合。”
窗外的天色仍然是灿烂的清晨,光明照耀在室外阳台的围栏上。
那些白色的建筑在这样永恒的、恒定的光芒中像是也一样在闪闪发光。
但是当瑞秋举起手机,看向这哪怕换到了另一个世界也没有罢工的手机,她就看到这会儿手机上的时间显示大概是夜晚十一点左右。
这一天……有一说一,确实挺累的。
车祸一场、奔波很多,虽然没有那么多的战斗但是脑细胞消耗掉的也相当不少……总之,是时候休息了。
瑞秋直接靠在了这张放平的躺椅上头,整个人松松垮垮地闭上眼睛:
“我先睡一会儿,建议你也睡,窗帘……哦对,外面的窗帘要拉一下,然后定个闹钟……郝乐迪它们都还在吗?在翁法罗斯也能召唤出来?”
在离开匹诺康尼的时候,星期日将那几只旧梦的回声都收了起来。
虽然它们已经变成了热爱自由、喜欢看动画片的小精灵,但是这样金色的形象对于匹诺康尼本地来说还是有些太过敏感,而在列车上的话……
搭车的乘客啊,你也不想让帕姆把这四只小东西给抓过去泡在星那装满了红色的、像是火锅底料一样,或者说就是火锅底料一样,温度甚至是好几百度的洗澡水里面涮上一遍吧?
而来到了翁法罗斯之后,这一整天的紧促进程也让人全然没有时间将这几只小东西放出来——外头的危险程度好像也不是很适合将这些小东西放出来。
但是现在是在安全区域,并且还是在睡前,肉眼可见这间带着躺椅和床、甚至还带着一处私人温泉的房间会成为接下来一段时间的卧室——把孩子叫出来放放风怎么了?
而且,也不知道奥赫玛人是怎么看待睡眠的,反正瑞秋本人的有这么个小毛病,睡觉必须抱着什么东西,甚至以前在没有那个闲钱买抱枕的时候,她会
星期日:“全部?”
瑞秋:“对啊……嗯,等等。”
她突然警觉起来:奥赫玛的床并不大,至少在这间房间里头的基本上都是单人宽度的躺椅。因为可以往下凹陷一点,因此倒也不担心睡在上面的人翻身太多把自己摔到地上去,然而如果再要多睡两只旧梦的回声,那似乎就有点太窄了。
“一人两只的话……”
她睁开眼睛,看着自己身侧剩余的空间,再盘算了下如果是一个人抱着两只旧梦的回声睡觉……
别的不说,两只的亮光都能直接让她亮醒到根本睡不着吧?
要是过程中有人推门进来,一定会惊讶地问她为什么要在奥赫玛的永昼里头拉上窗帘但是开灯——不仅多此一举,甚至还略显弱智。
瑞秋纠结完毕:“算了,一只,我就要一只。”
至于说在日后,这些小家伙们会不会跳出来抗议说偏心什么的……还是每天轮换着来一遍吧。
*
次日清晨,瑞秋将压在自己胸口的旧梦的回声轻轻放到枕头上去。
她定下的闹钟还没有响,距离设定好的时间还有大约一个小时左右,星期日也还没有醒,在一扇隔断的屏风后面,他用耳羽做为眼罩,平静地盖住了双眼。
瑞秋只短暂地看了一眼。
她觉得这种睡眠姿势真的萌萌的,有一种从小到大就没有睡过多少正经觉的感觉,很有仪式感,很有一种天使在此安眠的味道。
如果不是拍照会发出声音,她一定也是会选择拍张照片记录下来这样一幕的。
她将脑袋从屏风后面缩了回去。
要说奥赫玛这儿也是有点奇怪——瑞秋对阿格莱雅没有意见,却对这群人分配房间的心理很有些好奇:诚然,按照熟稔程度,互相配合的需要,她和星期日分在同一间,而丹恒和星一间是合适的选择,然而除了这几条理由之外,其他方面很显然没有任何一条适合。
就,怎么说呢?一群比较在意、比较讲究的人应该会配备那种套房,有共用的区域,也有更为私人的就寝空间,这样或许会对被分配者的性别比较友好。
但是奥赫玛人却完全没有这么考虑。
兴许,这也和他们不管是男是女,都会在云石天宫的大浴场中混浴是一个道理吧?
瑞秋关掉了手机上的闹钟。
她是睡饱了,并且觉得未必要让星期日在准确的时刻被闹钟弄醒:自然醒是一种很幸福的感觉,但她怀疑对方活到现在都从未体验过什么叫自然醒。
奥赫玛这儿的环境太适合促成第一次自然醒了:四周天候环境完全没有变化,而闹钟又被她关掉了,身处另一个星球,生物钟也会自然而然地受到一些影响。
挺好的,那就这样安排了。
在关掉闹钟的时候,瑞秋看到了昨天晚上她和星期日说完“晚安”之后就没有再管、但是一直都在刷新的消息。
到现在为止,她囤积了却还没有阅读的消息大概已经有了五十几条,一开始还算短一点,越往后越是长,而且几乎全部都隐藏在了省略号里头,其中甚至还有不少语音。
其中九成都是星在那个小群里面发出来的。
瑞秋点开聊天记录,顺手抽了一块石板放在膝盖上:星诚然分享过很多没有任何营养的事情,但是在翁法罗斯,她能分享点什么没营养的东西?
她已经没法抽卡了。
第一条是星拍摄的一张照片。
后面跟着一句:在街角找到了一只金色的蝴蝶,好像是叫什么……若虫,是阿格莱雅的“宠物”,大概算是吧。捉住了之后会出现这样的画面,感觉很奇怪,问了丹恒,丹恒也是奇怪,所以我们多找了几只虫,拍下了这个照片。
瑞秋点开那张图,放大。
在很有经典味道的街头建筑上,出现了一条很奇怪的、边缘不规整,却又很有点儿像素感的蓝条。
这种蓝色看起来就不怎么现实,倒是更像电脑进入某个状态之后屏幕会显露出来的颜色。
而在这一条蓝色上,则是白色的颜文字。
用标点符号组成的那种——这些标点符号也全都是可以被联觉信标转译的。
脸接大招:是不是很奇怪?和翁法罗斯一点都不搭,更像是乱入的东西。
或者说,更像是模拟宇宙。
星是那种在不重要的时候嘴巴不算很小的人——虽然在重要的事情上,哪怕是星神亲自到来也无法让她张口。
她对模拟宇宙的状态就是能说了的全都讲过一遍,生怕瑞秋错过模拟宇宙里头的任何一个细节,当时瑞秋还问过她:“你是不是想要让我变成一个和黑塔女士那样,能够直接虚拟出一个世界来的人?”
不管是过高了的期望,还是一些没必要的压力,总之,瑞秋对于模拟宇宙中被这些天才俱乐部的天才们加入了多少私货还是有点数的。
不管是觐见之骰,还是阮·梅加在里头的奖励片段……总之,这些私货就像是现在的虫子一样,展现出少许和主旋律基调不同的东西,但是对于主旋律的进行却又没有影响,全然无伤大雅。
而后面发过来的东西,很显然就更带着点不对劲了:名为黄金替罪羊的,像是匹诺康尼里那些坏掉的钟表一样放在路边上,除了开拓者之外并没有人会认真理睬的小玩意。
丹恒:是星发现的,她解不出来,就让我去帮忙。
脸接大招:【照片】
脸接大招:丹恒老师觉得这段描述很有问题。
她在一句话上打了重重的红圈:x步之后,过去的自己将会化作敌人。
脸接大招:还有,在我把奥赫玛所有的黄金替罪羊都找出来,完成了这段解密之后,我被发送了一段文字,还有一个不知所谓的短信发到了我的手机上,太多了,我看都没看,全都转发给你了。
后面就全都是相关的转发了。
确实很长,而且字很多,让人并不怎么愿意从头到尾认真地阅读完一遍。
瑞秋在看完了对方发过来的消息之后,总结出了这样一个线索:这种东西是在过去的历史上突然出现的,在解决谜题的时候可以听到古泰坦语的呓语。
怎么看都是个大货,尤其是……
过去的自己?
瑞秋给星回复了一条消息:给我留两只虫,我要亲眼见一见,还有,我记得蝴蝶是阿格莱雅所取代的那位泰坦,浪漫泰坦墨涅塔的权柄,你可以问问她。至于黄金替罪羊,你可以继续寻找,反正做不出来的找丹恒就行,多找找。
脸接大招:好。
瑞秋有些惊讶,她没想到星会起得那么早,在她看来,这位朋友理应该是那种睡到下午四点才起床的类型。
尤其是她昨天晚上熬夜了,最后发来的消息甚至是在凌晨四点。
现在才几点?
现在才早上七点!
折纸大学的第一堂课最早也就是在八点,校车最早也就在七点四十出现在她屋子外头的站点上!
脸接大招:没办法,和白厄他们约定好了,要一起追踪好不容易重新现身的悬锋城的下落,我和丹恒应该会一起前往,用缇宝开的百界门,如果不方便的话,就传送我一个人过去,然后我插个界域定锚,丹恒就能跟过来了。
脸接大招:我要是看到什么不对劲的东西,我都拍照发给你。
瑞秋啾啾啾:注意安全。
脸接大招:我现在人在白厄身边,他托我问你一句话。
脸接大招:他问你要不要一起去,还有星期日,他说你们要是一起去,尼卡多利估计就只有束手就缚这一条可选的路径了。
瑞秋啾啾啾:……
如果那么多从星穹列车上下来的人一起去的话,这到底是翁法罗斯人自己的自救,还是星穹列车大保底啊。
瑞秋啾啾啾:你们去吧,我和星期日就算了
瑞秋啾啾啾:我们这种文弱的、不适合战斗的人,就在后方等待着你们的好消息好了。
她相信阿格莱雅对此也不会有意见的,从到翁法罗斯开始,她就只在白厄面前出过一次手,那次还是为了救场。
相信,除了白厄或许会给她一个非常奇怪、相当吊诡的评价叙述之外,其他人都不会相信她这样的人竟然会和战斗扯上关系。
啧,像是她这样的人,并不适合被送去与尼卡多利这样能征善战的存在正面搏杀呢。
脸接大招:好吧。
脸接大招:刚刚白厄的表情真的好好玩
脸接大招:【图片】
脸接大招:他问我,你们是不是对自己的实力没有多少合理的认知?
*
给星发去消息的那个家伙名叫恩维尔,在人流量相当大的广场角落里,打扮得像是个文艺青年,端着一杯葡萄藤做的提神饮料,时不时就要吸上一口。
瑞秋远远地根据对方对于自身形象的形容找到了他,把这个人从上到下打量过一遍之后,得出了个此人家庭条件必然不错,不说衣食富足,至少也是不愁吃穿。
不管是身上衣服的纹路,还是手腕上精细的金属镯子,又或者是那条崭新的腰带——在奥赫玛广场上的人来人往之中,这样的打扮显得略微有些出挑。
她走了上去。
恩维尔,这个从神态和形容上来看都没怎么吃过苦的青年对于有人突然靠近,并且说起“黄金替罪羊”这个曾经在历史中风靡一时,但最终因为没什么人能够解出其中的奥秘而逐渐变成了街头巷尾人们视而不见的东西这件事表现得异常惊恐。
他差点儿原地跳起来,仿佛有一只蝎子爬过来,凶猛地咬在了他的脚上一样。
瑞秋好笑地看着他。
在经过和这个一脸做贼心虚的家伙的些许交流之后,瑞秋忍着笑出来的冲动,问恩维尔:“阿格莱雅知道这些吗?”
恩维尔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有些过分好看了,五颜六色、异常精彩。
瑞秋:“放心,我不会告诉阿格莱雅的,相信我,虽然我认识她,但我和她的关系绝对算不上好。”
恩维尔轻轻拍了拍胸口:“朋友,你真擅长吓人一跳,等下,我拉你进个群,我认识的那位翻译古泰坦语的老师就在里面——你可千万别对她说些什么阿格莱雅之类的话啊,她是元老院的,和阿格莱雅的关系最差了。”
啊哈,元老院。
瑞秋昨天之所以和星期日一起处理那些信息,进展仍然绝对算不上快,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那本曾经的教科书(存疑)中有着巨大的、关于黄金裔和养老院是如何互相厮杀,最终因为末日的逐渐靠近而不得不慢慢在表面上握手言和的段落。
这些段落被瑞秋在手机备忘录里记录了下来。
虽然她知道阿格莱雅就算知道了也不会说些什么,但是这种防一手对方的行为最好还是别让对方知道:放在明面上说,多少有点让双方难以坦然地互相面对。
瑞秋不动声色地将这一信息记在脑子里,准备回去之后再进行记录,当面上还是对着恩维尔发誓:“我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你可以对我完全放心。”
因为到现在为止,星都还只解决了四个位于奥赫玛的黄金替罪羊解谜,因此瑞秋在将那份据说是元老院成员的女士翻译的黄金替罪羊之呓语通篇阅读过一遍之后,带着一些有了少许设想的问题,给星发了条消息,让她好好多在其他地方找点黄金替罪羊完成解谜。
后续的文本翻译对她来说非常重要!
星那边没有即刻回复,瑞秋怀疑她正在干架状态,于是也没有催促,而是在奥赫玛的集市上绕了两圈,买了些必要的东西,随后在一处炭火中找到了看起来甚至像是二维生命的一只金色蝴蝶。
也不知道是星漏在这里的,还是丹恒已经提前想到她或许会感兴趣,而特地在此地留下的一只。
瑞秋捉住了这支金色的蝴蝶,将其送离了此地,她看着那段像是硬生生在电脑屏幕上擦出来的蓝色“窗口”,以及那个让人出戏到不行的颜文字,驻足凝视了好一会儿。
这种东西的存在,当真会让人对于翁法罗斯模拟宇宙论愈发笃信。
瑞秋伸手试图触碰到那条颜文字,她的手指穿透了这层摇晃的光芒,有一些蓝色的光在她的手指上绕了一圈,指腹因为太过靠近火盆而感觉到了灼热的烫意。
她决定下次去找阿格莱雅的时候顺带问问这件事,既然这些若虫是墨涅塔的权柄,那么现如今拥有这些若虫管理权的人就应该是她了。
她应当能够比旁人知道得多一些。
在炭火盆所在的这家铁匠铺边上,有着整个奥赫玛最密集的店铺群,小吃、古董、酒水、量体裁衣……全都有。
瑞秋看到大街上有人正端着一只陶土烧制的杯子,杯子里头放的好像是某种切碎的水果,或许里面掺杂着少许果干,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丝滑的奶制品。
总之,看起来很不错。
瑞秋打算去买两个。
星穹列车上的甜品是还不错,前提是姬子小姐不要想着创新,而且,别让[闭嘴]在这个过程中有出声的机会。
而在下了星穹列车之后,到现在为止谁都还没能碰上甜品呢。
买两个,星和丹恒让他们自己花钱,反正甜品也不一定能够坚持到他们回来而完全不变味……
瑞秋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发出消息的人是星,这一次的用词非常简洁,一般来说她一旦进入这种状态,都意味着有重要的事情发生。
上一次,似乎还是在组团和正在太初有为的星期日硬刚的时候。
她发过来的消息是:悬锋城那边出事了,尼卡多利意图进攻奥赫玛,毁灭刻法勒以及仅剩的光源。
很显然,星的消息属于群发,因为当瑞秋这个无法使用界域定锚传送,只能自己跑过去的人到达现场的时候,其他人包括星期日都已经到齐甚至已经开始说起如何分配的问题了:为了从过去摧毁正在用死亡淬炼锋芒,好确保能够在一击之内毁去昔日最强泰坦的尼卡多利,他们需要去寻找岁月泰坦欧洛尼斯,并且从对方那边获得关于过往的建议。
欧洛尼斯?
这本就是瑞秋很想要了解的对象,她和星期日已经通过各种事迹、潮汐之声中的描述等等确定欧洛尼斯的能力与记忆有关,那么,做为记忆的命途行者,瑞秋没有道理不去碰一碰。
记忆和记忆……说不定能够获得一些重要的线索呢。
于是,在出发的时候,她对阿格莱雅说:“请让我随诸位一同前往。”
阿格莱雅同意了:“当然,奥赫玛有两位半神驻守,足以保证安全。”
哪怕白厄带回来的坏消息中有关于悬锋城对于奥赫玛的渗透这一点,阿格莱雅也并不担心。
金线本身是最适合做为间谍的,也同样是最适合用来排除间谍的。
*
如今已然被废弃的命运三相殿,其实就是星穹列车之前坠落下来的地方,也是他们这群人与白厄相遇的地方——但是先前所有人都没有见到欧洛尼斯,根据缇宝的说法,这位不太见人,但是性情还温柔的泰坦居住在神殿的最深处。
走进破败殿堂内的时候,甚至还没有往里面走多少,空气中就传来悠远的、还带着强烈情绪的语言。
虽然完全听不懂这门语言是什么,但并不妨碍瑞秋循着声音的方向往前走了两步,对着队伍里另外两个翁法罗斯本地人问:“是欧洛尼斯在说话吗?泰坦语?”
遐蝶:“瑞秋小姐已经知道了很多。”
瑞秋:“知道得还不够多,我只是觉得,既然一位泰坦据说拥有看到未来的能力,那么祂应该也会预见到我们的到来,这会儿就该表达些什么了——不管是欢迎,还是抗拒。所以有人可以翻译一下吗?我想你们本地人中应该不至于一个翻译都没有吧?”
白厄抬手挠挠头:“事实上,没多少人懂泰坦语,遐蝶小姐刚好是一位,所以她才要跟着我们一起过来。”
遐蝶在四周骤然为她腾出的一片安静当中翻译了欧洛尼斯的话语,总结概括起来真的很简单:欧洛尼斯在抗拒。
为了避免这些人出现在她身边,她甚至布下了错乱的时空做为层层阻碍。
白厄做为亲自下定决心将万敌留在了悬锋城与尼卡多利战斗的人,此时背负的责任与压力都可想而知,他坚决地准备跨越所有这些障碍,但当他刚开口说到“缇宝老师教过我们”的时候,瑞秋打断他的话——并非故意,而是在于欧洛尼斯交流。
她对遐蝶说:“帮我翻译一下吧,遐蝶小姐——欧洛尼斯,你既然是岁月的泰坦,目光能够落在未来,那在你看到的未来中,你成功阻止我们了吗?我猜你没能成功。”
毕竟此时拦在他们面前的把戏,瑞秋只偷师了一次就学会了,而星也在缇宝的教学过后很快掌握了技巧,很显然,区区错乱的时空无法起到任何作用。
差不多算是为了证明这一点,她伸手对准了面前倒塌的道路,念诵出了那句祷言。
泰坦几乎是在下一个瞬间当即开口的,在遐蝶的翻译之后,祂的痛苦和尖叫都能从遐蝶那平淡到几乎没有情感的语气中流露出来:
“你明明自己也能够做到。为什么要强迫我,使用我的力量?你为什么要和那些人一样残忍?”
所有人都在这瞬间错愕了:不会有人想到过,这种操控时间的神迹,会是一种强行驭使泰坦的手段。
这种能力不本应该是泰坦给予祂信徒们的赐福吗?怎么会变成人类的强行夺取?当然对于此时的瑞秋来说最重要的事情仍然是——欧洛尼斯说她自己也可以做到吗?
哪怕她其实并没有此地的记忆?
瑞秋尝试着伸出手,但是这一次没有黑天鹅前来教学,她并未从这些死物上感觉到什么可以捕捉的记忆:或许是她在记忆命途的能力上学习到的还太少了。
她于是尝试着去薅欧洛尼斯的羊毛:“你既然说我可以做到……那你要不试试看教教我呢?毕竟会用这能力的人不多,要是我学会了,就少了一个强迫、役使你的人?”
遐蝶:“……”
她对上瑞秋希望她去翻译的目光,终究还是说了出来:“瑞秋小姐,泰坦是能听懂人类语言的。”
就让欧洛尼斯自己去听好了,这翻译她是一点儿都不想再翻了。
瑞秋拍了下额头:“哦对,我都忘记了。泰坦是要聆听凡人祈祷的。”
也怪她,她刚刚一边在尝试着用自己的力量做到回溯时间,一边还在将欧洛尼斯的话与黄金替罪羊的呓语套上关联,脑子根本没有分出哪怕半点的注意力给翻译这件事。
欧洛尼斯似乎有些犹豫了,过了好一会儿祂都没有说话,然而白厄等待不起,在欧洛尼斯无言的时刻,他带着队伍继续往前。
白厄不负他战士的美名,虽然扛着大剑,但行进的速度却是嘴快:“各位,前方就是黑潮,请千万要小心,虽然不知道黑潮对于各位来说是否危险,但它对于我们的确颇为致命,我奉劝各位最好不要冒险。看,那边像是刻法勒对应的图标一样的光辉,这是可以用来净化小范围黑潮的力量。”
说着,他伸手触碰上那点像是荆棘环一样的光辉,地面上红黑色的一片瞬间褪去。
瑞秋碰向星期日的手腕:“你看见了吗?”
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方才消散的那片黑潮:“在它消退的那瞬间——一定不只有我一个人看到。”
星期日:“嗯,我录像了。”
他轻声说:“三月七小姐的反应意味着她与翁法罗斯之间的关联,或许她的习惯在这个世界也能派上一些用场。更何况,我听说了她的直觉与预言准确程度,兴许,她托付给星和丹恒的相机同样也有着相似的效果。昨天晚上我想明白了这点——所以这一路上看到所有不同寻常的东西,我都记录了下来。”
瑞秋顿时喜笑颜开。
黑潮本体的样子就已经很让人生奇了,它同样是像素感的,流淌着,却是以立方体的形态而流淌,让瑞秋来说的话,她甚至会觉得这东西像是另一款《我的世界》。
而在它消退的时候,那一瞬间地板上出现的绿色的纹路以及粗细不同的方块,瞧着和电路板几乎没有区别。
模拟宇宙翁法罗斯论的论据再加一。
但是,越是有这样的指向性,瑞秋就越是谨慎,毕竟如果要做伪装的话,按照她的习惯,也是一定会将所有这些露出来的“破绽”给准备妥当的。
他们才走下一段台阶,空白的墙体上隐约流动出了金色的线条,这些线条组成了门的形状,泰坦呢喃低语。
遐蝶翻译:“欧洛尼斯改变了主意,祂说……你是记忆行者,祂知道你是天外来客了。”
“记忆行者”,这四个字是绝对不会出现在人们被禁止走向天空的翁法罗斯的——除非,说出这几个字的存在,是并非人类的律法,也并非天空泰坦艾格勒或是纷争泰坦尼卡多利能够干涉的另一位泰坦。
这四个字,意味着这位泰坦知道天外的世界,知道何为命途、也知道命途行者。
瑞秋记得阿格莱雅说过,泰坦们对于天外的世界有所了解,但是现在看来,这种了解,大概要比瑞秋一开始的估计强很多。
她抓住了星的手:“把三月的照相机拿出来。”
星虽然不明所以,但确实按照她的要求做了,此时那扇欧洛尼斯勾勒的门已经被打开,像是一条蓝色的星痕似的泰坦出现在虚空之中,三月七的相机几乎是在一瞬间——它的表面就附着上了淡淡的冰霜痕迹。
丹恒:“……我想起来了。三月和记忆命途一直有不小的关系,记得先前发生过的事情吗?一位忆者请求她不要回想自己过往的记忆,我们的这一段记忆也被抹去了,如果不是后来车上又多了两位记忆的命途行者……”
如果瑞秋做为记忆的命途行者能够激起欧洛尼斯不一样的反应,那么,三月七应该也可以。
而这只相机,也算是三月七到目前为止唯一能够在翁法罗斯彰显自己存在感的东西了。
她的判断没有出错。
在看到相机的一瞬间,欧洛尼斯的反应比起先前意识到瑞秋是记忆行者的时候更大、更激烈,祂接连发出声音,在遐蝶的翻译之后,这段语句变成了迫切的催促:
欧洛尼斯在邀请星向前,对她展现过往的记忆。
因为……“母亲”。
泰坦们的母亲?
瑞秋当然理解泰坦是被创造出来的,毕竟没有什么东西是从无中来的:除非是虚无本体。
但是,这位母亲是谁?翁法罗斯没有留下和这位母亲相关的历史记录。
星走向了欧洛尼斯。
再回来的时候,她的身边已经出现了那只粉红色的、长耳朵的“兔子”。
先前在刚刚降落到翁法罗斯的时候,他们一行人所见到过的生物。
但是她睁开眼睛之后,说的第一句话是:“我被浮黎瞥视了,欧洛尼斯管祂叫天父,还有,卡芙卡提到了终末,你先前的判断至少对了一半,星核猎手,至少艾利欧应该是终末的命途行者,有可能是令使。”
语气格外急促,比起拍摄急支糖浆的演员更着急。
丹恒扶了她一把,拍着她的后背让她的呼吸更平稳一些:“你已经彻底染上瑞秋味了。”
不是,丹恒老师,瞧瞧您说的这是什么话?!
瑞秋瞬间就想叉腰:“总结重要信息,第一时间说出避免像是做梦醒来之后那样忘记——这可是很重要的事情。”
更何况,星刚才说的这段话中的信息量,已经大到了一定程度了。
但欧洛尼斯的声音仍然在继续,遐蝶在翻译:“祂说,奇怪,天父的目光仍然没有移开。”
她看向瑞秋:“欧洛尼斯也在邀请你上前。”
第52章 轮回……超兽武装什么鬼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瑞秋并未抗拒欧洛尼斯,但是对方的力量也没有涌入她的大脑里头来,反倒是她觉得有些记忆包裹了自己。
感觉像是星的记忆。
先前丹恒所说的那种感觉并未出现在她的大脑中,那种伸手到大脑中来搅拌的感觉并未出现,欧洛尼斯带给她的感觉除了轻微的寒凉之外什么都没有。
“我不确定……或许对于你来说,插手你的记忆是一件不礼貌的事情?”
泰坦语在这个时刻变得可以读懂了。
“我曾经以为永远都不会有新人来翁法罗斯了,真奇怪,你们是怎么进来的?而且,你还是一个很奇怪的记忆行者——我原本以为记忆行者在看到翁法罗斯当前的情况之后,自信的会当即开始有所动作,而不自信的会直接逃走呢。”
瑞秋的脸一黑。
欧洛尼斯,这位命运泰坦或许是因为太长时间没有和旁人聊天了,这位女士说话的技巧我完全可以说是约等于零。
这不是在变着法儿说她既是个学艺不精的记忆命途行者,又在说她的能力不咋地却莫名自信么——哪有这么说话的。
“但是,天父仍然没有离去。”
欧洛尼斯仍然留在星的这段记忆中,以一种特殊的形式存在着,像极了那些忆者的神出鬼没,因为
欧洛尼斯的声音带着些许迷茫。
“先前来的那一位,我感受到母亲在思念着她,而她的记忆中藏着一些很重要的东西,因此天父会为了这一刻的记忆而来,对她投以注目,但是,天父为何还在注视此地……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天父,当初……”
这位泰坦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瑞秋有心想要听到点什么,但是她完全听不见对方在说什么了:于是只能悻悻地放弃。
唉,她原本还觉得自己或许可以从这位很显然知道点什么的泰坦口中获得一些重要的信息呢。
欧洛尼斯:“思来想去,我觉得天父总不至于是为了我而停留在这里,当初,我也只是获得了天父转瞬即逝的一瞥而已,那……好像也就只剩下你了,在场只有你,还和记忆有些关系。”
瑞秋心想:那可不就是这样吗。
当初在匹诺康尼的时候,黑天鹅就差把“我羡慕你,我嫉妒你,你怎么就那么天赋异禀”这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但是,难道现在要她唱点儿什么歌吗?浮黎来了一趟,目的在于从她这边拿一点儿歌曲走?从未唱过的歌曲?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浮黎和流光忆庭的那些忆者们之间的相似程度可是要又一次上调了啊。
瑞秋眼前没有像是星看到的那般背景,毕竟欧洛尼斯并没有阅读她的记忆,此时出现在瑞秋面前的,就只有一个悬浮在虚空中的,望之不似人形,甚至连尼卡多利那种高达式的形状都没有。
除此之外,就只剩下了浮黎,那高高的、全身都是由冰凝结而成的帝王的形象。
其实欧洛尼斯已经很大了,做为一个泰坦,她确实具备一位泰坦应该有的压迫感,哪怕她其实并没有那么多的威压感。
但是一旁的记忆星神浮黎,祂更是通天彻底。
夹在里头的瑞秋真切地感觉到了什么叫做“渺沧海之一粟”,这说的很分明就是当前状态下的她。
而那么庞大的一个浮黎,就像是等待着小孩子过年上台表演节目的家长一样。
……别不是真的要让她开口——瑞秋叹了口气。
浮黎既然没有说话,那她就当作是自己在被对方要求唱歌好了,毕竟对方不提需求的情况下,除了她自己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创着看看有没有可能突然就碰到了浮黎想要她做的那个点。
她想了想,将先前在星穹列车刚刚坠地的时候听到的那首歌,那首歌听起来还挺不错的,重要的是与翁法罗斯有关——某种程度上瑞秋觉得这首歌里面也包含了翁法罗斯的未来,她觉得浮黎应该是会喜欢的。
于是,在清了清嗓子之后,瑞秋开口,将自己的嗓音条件发挥到了极致:
“轮回希望绝望更迭吟唱
兴亡记忆徒留末日回响
……”
然而,在她已经非常声嘶力竭,非常吊高着嗓音的歌唱之后,浮黎却可以说是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祂仍然静静地伫立在这里,用沉默表现着他的抗议,反正就是不走。
倒是欧洛尼斯,这位泰坦在听到了这首歌之后,那原本正莹莹地向外发散的、相对稳定的光芒一瞬间骤然闪烁得忽强忽弱。
但是欧洛尼斯并未发出什么声音,看起来更像是在震惊之后缩回去自行消化这段令祂震惊的内容了。
应该是歌词中的某个部分戳到了祂——然而现在瑞秋并没有那么多的闲工夫来思考这位泰坦都听到了些什么重点。
换在平时,她一定会去听的,但现在面前有更重要的存在,有很显然会更值钱的信息在等着她去获得、去采集、去整理。
瑞秋:“……”
她不太懂,但是她知道自己在这种时候应该做些什么:就是再唱一首。
浮黎他老人家对这首歌不算很满意呢,想要再来上一首。
瑞秋寻思着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浮黎不满意的,毕竟她自己是觉得这首歌很好听……哦对,浮黎听歌应该不会很在意好听或者不好听,毕竟如果要听好听的歌曲,作为星神,完全可以出现在那些最高端的演唱会,听那些最优秀的歌手唱歌。
祂绝对是为了特别的曲子而来的。
是因为这首歌是她在当前这个世界中听到的吗?
瑞秋觉得有可能——她上辈子绝对没有听过这样一首歌,一直到降落在翁法罗斯才第一次听到这一首旋律,更像是这个世界本身的bgm,那么浮黎应当是对这样的歌曲没那么感兴趣的。
上辈子的曲子?
上辈子的曲子什么时候都能要,此时出现,或许祂会更愿意听到一首和翁法罗斯有点关系的、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歌曲。
那……那还有什么?
比较对应上翁法罗斯的,和她的上辈子有关的曲子……轮回……
……超……《超兽武装》?
瑞秋是从记忆的角落里找到这首曲子的,她原本都快要忘了自己还会这首曲子,但是将“轮回”这两个字在口中来回念诵上了几遍之后,她却又非常顺畅地衔接上了一句“又一次轮回十万年”。
好古早的记忆啊,瑞秋感觉自己上一次听到这时候曲子似乎还是在上辈子的小学时候,或许在那时候她是很喜欢这首歌的,以至于在经过了那么多年之后她仍然会想起来有这么个旋律。
还是说,获得了记忆命途的加成之后,她对于自身记忆的挖掘也变得更轻松了?
不管怎样,反正先试试再说。
欧洛尼斯饶有兴趣地在旁边看着。
祂的天父并不理睬祂,事实上,祂的天父也不理睬这世上绝大多数的人,哪怕记忆本身已经是这个世界上数一数二比较外向的星神了。
星神第一次在凡人面前露面,就是记忆去看了看路易斯·弗莱明的退休晚会——或者是个什么同样重要的瞬间来着,总之路易斯·弗莱明的名声之所以到了如今能够比另一位公司创始人东方启行大上一截,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他还有着这样的殊荣。
人们在夸赞他的时候,更容易用“让星神亲自出现看他一眼”这样的句子来衬托他做为“财富星神”的合理性。
瑞秋其实没有那么想让欧洛尼斯在旁边听的,毕竟谁愿意在做为自家小孩表演才艺的时候身边还跟着其他小伙伴?
又不是什么极端e人,表演的也不是什么精彩纷呈的节目,甚至还有点尴尬……
算了,到时候试试看能不能用这首歌去玄之又玄地骗欧洛尼斯多给她一点关于这个世界的信息好了。
瑞秋的行动能力向来很强,她闭眼调整了下自己的状态,就又一次开口了,这一次歌曲的节奏和上一次只能说是天差地别。
“世界终结前
抓住那最后的闪电
心灵在颤动
又一次轮回十万年
再看你一眼
重点燃信念的火焰
使命在闪现
让我擦亮宇宙生命尊严
再来是千年的千年
不变是眷恋的眷恋
飞越宇宙无极限
我们永不说再见
……”[1]
这首歌原本应该是男女对唱的,但是唱好一首歌对于瑞秋来说就不算是特别容易的事情了,更何况还要分出男声和女声来。
这个世界上一定不只有她一个人是那种唱起熟悉的歌曲来,脑袋里面就会回放起原声,随后整个人都开始下意识地朝着原声的调子上面靠的吧?
这首歌不算长,瑞秋唱完之后下意识抬起头来看向前方晶莹剔透的浮黎。
对方……这下可算是满意了吗?
浮黎大抵是满意了的。
因为欧洛尼斯发出了略带失望的感慨:“天父……消失了。”
浮黎消失不见,原地只剩下了一片虚空的世界,原地甚至什么东西都没有留下。
真的……什么都系都没有留下!
瑞秋连忙开始检查起她自己的身体——但是,倘若身体上有什么变化的话,那么她其实是应该在第一时间感受到的——毕竟上一次,她在被注视的时候,是真的感觉到了那些力量涌入自己的身体,并且轻松地知道了自己应该怎样运用这些力量。
但是这一次,什么都没有。
瑞秋非常怀疑是不是那抠搜吝啬的浮黎其实压根就什么都没有给她——毕竟她现在什么都没感觉到。
算了。
浮黎是星神,浮黎说什么都对,谁让星神在这个世界才是真正的老大?她转头看向一旁的欧洛尼斯,这位泰坦似乎已经从方才听的那首代表着翁法罗斯的歌曲当中缓和了过来,至少那些蓝色的光芒不再大幅度地闪烁。
她听到这位泰坦在说话:“你真是个神奇的人,虽然我仍然觉得你不是那种正统意义上足够强大的记忆行者,但是你确实很有意思,你是从哪里知道这首歌的?还是,这首歌就是你的作品?”
瑞秋没打算骗这位泰坦,到现在为止,祂看起来是可交流的,相对友善的,能够提供更多的信息。
瑞秋甚至怀疑,或许失忆之前的三月七就和翁法罗斯世界有点什么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或许她就是这些泰坦们口中的“母亲”也不一定。
毕竟星和翁法罗斯这个世界没有多少关联,倘若他们没有在来到翁法罗斯的那一瞬间,就成为了整个翁法罗斯那有可能根本就是无所谓时间、未来的未来名为过去的时间线中贯穿的影子的话,那么她先前能够吸引到欧洛尼斯的,就只剩下了那只相机。
“是在我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听到的——但只有我一个人能够听到。”
欧洛尼斯沉吟不语,片刻之后,她非常克制地说:“这首歌中藏着很多秘密,或许……没什么。我其实听说过开拓行者,但是我并未见过他们,而我与外界交流的时间又太少了……算了,你只需要知道,我愿意给予你们一些善意。”
瑞秋:“很显然,你知道很多。你能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吗?”
欧洛尼斯说:“不是我不愿意告诉你,而是,从我口中说出的话语有很大的可能性会被扭曲。我看到你已经从获得了一份黄金替罪羊的呓语文本,如果你还记得其中的翻译,那你一定也会记得,那位负责翻译这段文字的人是怎么写的。”
瑞秋当然记得,对于这份黄金替罪羊的呓语文本,她是将这玩意当成了需要翻来覆去阅读理解,甚至需要带上一点后人研究《红楼梦》的视角,套上可以类比于“我家门前有两棵树,一棵是枣树,另一棵还是枣树”的钻研精神来处理的,要的就是不放过任何一种可能性。
那位翻译这玩意的元老院成员在很多的词汇上留下了这个词或者这一处短语的另一种翻译方法,而在很多时候,采取不同的翻译甚至能够得出截然相反的结论,而哪怕得到的不是相反的结论,那结果也可以说得上是大相径庭。
所以,就像是泰坦语的不确定一样,泰坦给出的消息本身也是并不准确的。
又或者,其实这些信息原本是准确的,但是在翁法罗斯这个时间轴已经出现了混乱和扭曲的地方,过去中掺杂着未来,相信了某一段过去的信息,或许会导致未来的大变化,从而导致过去也一样发生扭曲。
瑞秋没有向欧洛尼斯确定这一点,因为她无从判断这一句是否也会造成影响。
于是,在沉吟片刻之后,她问欧洛尼斯:“我听说你曾经常给予人类建议,那么,或许这一次你也可以给予我建议。”
欧洛尼斯:“嗯……如果一定要给出一条,并且是我确认对于你们的影响会比较小的那一条,我会建议你尝试着,学一学你的那位灰色头发的同伴。迷迷,就是我送到她身边去的那只精灵,它拥有很强大的力量,并且,哪怕此时它并不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但是目标已经深刻地印在了它的灵魂里头。剩下的,相信你自己就可以了——我相信天父的眼光,相信祂的选择。”
*
下一秒,瑞秋从星残留在此地的记忆的虚影中被弹出。
欧洛尼斯,那看着像是半开半阖的蓝色眼睛似的图案仍然留在虚空的天际上,但是泰坦已经不再发出更多的声音。
星期日仍然站在延伸出来的灰色石台上,他等待得非常耐心,一只金色的旧梦的回声被他放了出来,瑞秋瞧了两眼,确定这只是维克森。
至于说星他们,他们已经离开了。
白厄始终惦记着现在正在为了战胜尼卡多利而反复献出生命的万敌。
在旧梦的回声发出的浅浅金色光芒边上,星期日转述了已经离开此地的人的选择:他们分开了。
白厄去往的是现实中的悬锋城,而遐蝶以及星,还有那只粉色的、严格来说应该被算作是临时主角的生物迷迷,则找出了一条回到悬锋城的过去,从过去解决尼卡多利不死问题的思路。
“不过,他们走出去的还不算太远,如果你不想单独行动的话——”
瑞秋将维克森抱在怀里。
这几只旧梦的回声也算是有段时间没见到她了,而且见面还要分个次序,有的先有的后,可谓是十足十的委屈,被瑞秋按着金光灿灿的脑袋揉了两下才好。
她打断星期日的话:“当然是单独行动。可别忘了我们在星穹列车上的分工,而且,我想我已经找到了个还算不错的可去之处。”
“不过,我想我可能会需要你的指引。”
瑞秋并不知道迷迷想要带着人回到过去的悬锋城需要怎样的先决条件,但是她已经知道自己其实并不需要那么多的先决条件。
或者说,其实她已经知道这会儿可以怎么办了——学着迷迷,那么按照现在星和那只粉色生物在做的事情,她也应该尝试着去往过去,并且在过去留下一点东西,或许对应在现在的她可以从中获得点什么。
她只需要唱歌就可以了。
浮黎什么都没有给,她好像什么都没有获得,但是这是不应该的——因为凡人和星神的接触一定会带来些许的反应,这是星神所代表的命途所注定会造成的结果。
如果她以为自己什么都没有获得,那么有可能是她没有想到一些细节:瑞秋运用了排除法进行推算,最后结合上欧洛尼斯的建议,得出了个非常大胆的想法。
为什么不干脆直接用《超兽武装》这首歌完成在翁法罗斯的时间追溯呢?
就试试看又能怎么样呢?反正真要是出了问题,也不至于怎么样——不过,毕竟《超兽武装》这首歌中的说法是轮回“十万年”,如果没有一个前置的锚点,瑞秋很难确保自己能够降落在合适的位置上。
至于说回来就很容易了,反正歌曲的力量是有限的,只要她不维系着力量的输出,回到当前这个时空中来,就是板上钉钉的结果。
用什么做为锚定的点?用什么来确定时间?
要让瑞秋来说的话,她的答案会是和上次一样的:用命途。
“或许你被星穹列车邀请也是命运的安排呢,我越来越相信那封信其实就是星核猎手写的了……换句话说,跟着星核猎手混,又或者是上星穹列车,其实也没有什么太大区别的。”
瑞秋低声感叹了两句。
在先前星给予的那些信息拼凑进了她曾经了解到的拼图当中之后,有一些板块就变得格外清晰了。
“不管天空的泰坦艾格勒是秩序命途,还是同谐命途,反正,其实如果我想要锚定的话,我都可以借用你的力量。”
瑞秋歪了歪脑袋:“所以,其实星期日这个名字,是不是也带上了一点巧合?在很多文艺作品中,秩序的形象都是太阳,出现的次数仅仅次于眼睛,而这边的天空泰坦,也算是为翁法罗斯的太阳。”
“不管到底是同谐还是秩序,倘若你需要,现在我都能够运用。”
星期日说,但他并没有回应关于太阳的这一点调侃。
“现在?”
“就现在好了,”瑞秋撇了撇嘴,她觉得有一点点无趣,毕竟星期日的反应好小,看起来就没什么意思,她还是更喜欢翅膀会一抖一抖的星期日——反应啊,反应,这对于不管是恶作剧,还是那种像是扯漂亮小孩脑后小辫一样的幼稚行为来说,都是一款火上浇油的助燃剂。
“毕竟我们也只会回到这个时间点上来。”
星期日的耳羽张开,但是这一次并不只有一双,而是层层叠叠,像是逐渐绽放的花苞一样的三层,完完全全是在展开太一之梦的时候,那个准备开始太初有为的星期日的样子了。
只不过,如今他身上的衣装变了模样,整个人看起来都柔和了许多,别说是现在这种双手交握的祈祷模样,就算是双臂张开的姿势,也不会给人带来哪怕半分的反派感。
哎呀……偶尔还是会让人有些惋惜的。
瑞秋上前,将自己的手搭在星期日的手指上,慢慢地感受到两个人身上共同的属于同谐命途的力量在共鸣着成为连接交织的中转站——记忆命途的力量从她口中吟唱而出,像是缠绕一只橄榄形的纺锤那样,中间包裹着的是名为秩序的力量,是这个世界上仅存无几的、还能给出一点名为秩序的命途的支柱。
《超兽武装》,这首歌是真的太合适了。
世界终结之前,就在末日之前,要轮回到过去,做些什么来改变未来。
时光的力量骤然变得汹涌澎湃起来,往日完全感觉不到的时间此时就像是飘浮在河中仰泳的人此时选择了开始潜水,压力变得越来越大,作用在皮肤上,已经开始挤压到骨骼、让人觉得耳膜胀痛,头脑也有些晕沉。
但这样不舒服的时间并未持续上多久,很快,四周骤然转变为明亮的环境就伴随着金纺锤的丝线造就的指引迷宫的通路而出现。
瑞秋看到了圆弧形的拱门,大量用来装点地面的、深沉却又不完全失去艳丽的蓝色,还有少数描金的彩绘。
这里是过去的命运三相殿,祭祀们在其中行走,其中有人正在交谈着外邦的故事,距离她很近的地方,就有人提到了一个词语:
艾格勒波利斯。
信仰天空泰坦艾格勒的城邦。
第53章 艾格勒波利斯
“波利斯”,这个词汇在翁法罗斯本地的语言当中,是城邦的意思。
而当它做为词尾、被连接在一位泰坦的名字之后,则是做为“信仰……的城邦”的意思。
所以,就像是先前星穹列车刚刚降落、遇上白厄的时候,白厄说那些难民来自雅努斯波利斯相似的,信仰艾格勒的城市就叫艾格勒波利斯。
甚至还有人说:如果不是因为纷争泰坦尼卡多利的长剑高高地悬挂在悬锋城的头顶上,以至于人人在提到这座城市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甚至都不是那位泰坦本身的名字,也不是这座城市中统治者的交替竟然是用儿子杀死父亲的方式接替的……而是这座悬挂在半空中的长剑本身,兴许它也会被叫做尼卡多利波利斯。
瑞秋感叹起来:“现在看来,我们至少成功了一半——至少往前走了足够多的步数,来到了艾格勒波利斯尚且存在,而这位泰坦尚且没有闭上眼睛,不再注视大地,徒留一片黑暗死寂在这个世界上的时候。”
是的。
既然这位天空泰坦艾格勒有可能是走秩序命途的存在,也有可能是走同谐命途的存在,那么就都尝试一下好了——反正,不管怎样,都可以比较清楚地定位在艾格勒波利斯这儿。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这是个信仰艾格勒的城邦尚且没有消亡的年代,瑞秋发现她身边的那些人都还没有意识到她和星期日身上穿着的衣服与旁人不太一样。
是时间的自动纠正性吗?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瑞秋挤到角落里,一只手拽着星期日的袖子,星期日已经将旧梦的回声收了起来:毕竟,这些金色的小精灵们也有点儿太显眼了。
他们从拱门之后的窗口处朝着外界看过去,随即看到了在湛蓝色的天空之中,隐藏着那些丝丝缕缕像是白色丝线一样的云气之后的——是一只巨大的白色飞鸟。
这只飞鸟身上的羽毛并不多,而是眼睛占了更多数。
这些眼睛全都是睁开的,以一种颇为克系的姿态对着下方的大地放出光芒。
让瑞秋来说的话,她会觉得这样的一位泰坦多少有点……嗯,反正她自己在看到了这样的形象之后确实低下了头去,花了一点时间让自己消化所见到的这一幕——但是很显然,翁法罗斯人已经非常习惯这一切了,他们在这样的光明下耕织种作,来来去去,举着双耳的陶罐或是圆形的、叠起来的陶片。
而除了这位诡异中透露出神性、巨大而且给四周的所有人都带来了极强威压感的泰坦之外,天空中还飘浮着其他的东西——同样是很大的,以至于哪怕隔开很远,瑞秋也能隐约看到一座高挑的拱门——很高很高,白色的,在艾格勒发出的光芒之下,就像是天使的翅膀一样熠熠生辉。
这是一座悬浮在空中的城市。
因为并没有想要飞出这个世界,飞到凌驾在这位拥有着“晨昏之眼”尊号的泰坦之上,所以,这座城邦倒也算是万众和乐,欣欣向荣。
*
艾格勒是最为骄傲的泰坦,也是在那些被人们归类为更善性的泰坦之中,曾最多次表现出过雷霆之怒的泰坦。
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信仰艾格勒的人们身上。
这些人同样是骄傲的,走在路上昂首挺胸,脑袋比起其他城邦的人都要更高一点,衣服是人群中最为干净的,而且,似乎不管有钱没钱、年轻年长,身上的衣服总归会有一些金丝的刺绣。
就像是他们信仰的泰坦那样,亮闪闪的,也能算是一座相当出众、相当靓丽的风景线了。
想要登上艾格勒波利斯并不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因为这里的人往往很乐意让旁人来到这座在泰坦的赐福之下能够飞翔起来的城邦,瞻仰他们对于这位泰坦的崇敬、膜拜在艾格勒的百眼之下。
这位泰坦的信徒多半都有着点儿狂信徒的味道,他们坚定不移地信仰着头顶上这位带来光明的泰坦,所以在宣扬这位泰坦的名字的时候,也总是非常认真。
瑞秋在离开命运三相殿之后,就找到了一群正在地上采购一些艾格勒波利斯所没有,也无法产出的货物,准备带回城里去的艾格勒波利斯人。
只是简单聊了几句之后,这些艾格勒波利斯人就痛快地表示他们愿意将这些外乡人带到天空中的城市去。
当然,瑞秋觉得她拿出来的信用点应该也是原因之一——就像是在奥赫玛的时候,阿格莱雅所做的那样,她将信用点与翁法罗斯本地的利衡币放在了塔兰顿的天平左右,得出两者可以被等价之后,于是就允许了这些外来人用一比一的汇率,用这些信用点买东西。
塔兰顿的天平证明了瑞秋是个有钱的人,而这位有钱的人表示,她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近距离地去瞻仰这位在她头顶上飞翔着的,为整个世界带来了光明的泰坦。
她想要为这位泰坦的神庙进献黄金,在神庙中拥有一个小小的壁龛,在里面供奉一整座黄金雕塑而成的泰坦神像。
如果不是因为语言翻译很难连带着梗一起翻译过来,瑞秋都要怀疑自己会从这群艾格勒波利斯的居民们竖起大拇指,夸一句“有品”。
*
这是个末日的预言尚且没有被做出的年代,这是个末日尚且没有到来,人们甚至还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的时代,黑潮的降临距离此时还有极其漫长的年数要度过,此时的泰坦尚且行走在大地上,制造着诸多的神迹,虽然也有战争,也有死亡,还有扎格列斯上下翻飞的手,悄无声息地带走很多东西……哪怕在历史的记录上,这一段时间属于纷争纪,但这确实还算是翁法罗斯的“黄金年代”,因为一切都还像是舞蹈的火焰那样欣欣向荣。
轮转在规则中的众泰坦终于各自归了各自的位置,世界完满而不再残缺。
艾格勒波利斯,是这个黄金时代中最繁荣的城市之一,从那扇极高的、在非常遥远的距离就能够看见其形状的拱门中,算是正式走进这座城市的时刻,瑞秋抬头,看到在拱门最高点的中央,镶嵌着一枚巨大的眼睛。
瑞秋注视着这只巨大的眼睛,它看起来像是某种活体,镶嵌在白色的大理石上头,左转右转的,像是某种非常灵活的探测仪器。
这双眼睛的配色看起来和秩序星神的眼睛配色有点相似,都是那种环带感的、色彩丰富且鲜明的,最中央的部分颜色非常深,因此单独看起来的话会让人觉得有少许的诡异。
用小飞船将他们从地面上带到艾格勒波利斯的本地商人拉扯着瑞秋的袖子,让她低下头来:“这是艾格勒的眼睛之一,也是祂赋予我们这座城邦的圣物,外来的客人,我明白这对于你来说是难得的奇景,但请你务必不要这样盯着它看,这在我们这儿并不算是一种足够礼貌的行为。”
瑞秋低下头来:“哦哦,不好意思。”
这些商人并未带着瑞秋和星期日四处走上太久,因为他们确实也还有很多的生意要做,很多的商品都讲究一个足够新鲜,要是过了时间,那可就不一定能够卖得出价钱了。
但是没关系,瑞秋足够有钱。
信用点都能和这儿的利衡币一比一,而翁法罗斯这儿的物价有一种还没有被星际和平公司教育过的原始的美感。
就像是游戏在刚刚开服的时候,给出的数值永远都是最保守的,而随着版本逐渐迭代更新,角色能够打出来的伤害会逐渐增加,乃至让那些老角色们彻底失去能够出场的机会……当人们拿着后来出的新角色去曾经将自己困住到一整个下午都在反复复盘着要怎么打才能通关的关卡上去,他们或许会发现,新角色甚至能开着“自动战斗”就把曾经让他们手忙脚乱的关卡给通关了。
这边非常丰盛的一顿大餐甚至只需要一千信用点,瑞秋回想自己在匹诺康尼的时候,一千信用点够买些什么?好像就连一个橡木蛋糕卷都不够,而橡木蛋糕卷之所以能够让人“吃饱了”,并不是因为它真的就能够让人填饱肚子,而是因为当吃了足够多难吃的东西之后,可能一时半刻就不会再产生食欲了。
钱够花,甚至还可以挥霍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但是——艾格勒波利斯看起来真的就只是一座普通的城邦而已。
虽然在各种艺术方面,这座城市比较未来的奥赫玛都要更优秀一点(据说,艾格勒是除了墨涅塔之外最热爱艺术的泰坦),而各种宏伟的建筑、还有眼球以及翅膀的元素都出现得很多,非常适合多拍照,但是除了这些表面上的不同,以及瑞秋先前就已经感受到了的,艾格勒波利斯人比起其他地方的人来都要更骄傲一点——这座城市与一座普通的城池好像也没有太大的差异。
先前她闲逛过的、还没有被末日摧毁的雅努斯波利斯是如此;在未来那唯一的残存之地奥赫玛也是如此。
这座城市并未因为它飞翔在天空中就有什么特别。
从城市本身入手的想法算是宣告了失败,瑞秋在手机上抹去了这一行——虽然这一行地后头,本来也就只跟上了一个“(可能性不到百分之十)”这样的标注。
瑞秋之所以会有这么个想法,主要是因为:
她在奥赫玛的图书馆中找到过这样一条资料,是关于这座悬空的城市的:
虽然这座城市并非僭越的飞舟,而是在艾格勒的允许以及庇护下,四处宣扬这位泰坦光辉的城市,但它的结局,其实比起那座僭主的飞舟来也好不了多少。
它彻头彻尾地覆灭了,连带着这座城中所有的居民——艾格勒波利斯人与这座城邦一起彻底消亡在了历史之中。
那些从这次浩劫中幸存下来的艾格勒波利斯人并不多,于是,在后来时间的逐渐推移之后,这些本来就不剩下多少了的艾格勒波利斯人也都彻底死绝了。
这座城邦的文明因此断绝,甚至因为了解这座城市的人越来越少,历史中关于它们的记录也越来越少。
而在艾格勒逐渐开始闭上眼睛,不再注视世界上那些城邦,不再给这个世界赋予光明之后,关于它以及相关信仰的记录也越来越少。
等到星穹列车的一节车厢来到这个实际上的时候,很多人在听说这么个城邦的时候,都需要花上一点时间才能反应过来这到底是哪个地方。
而关于这座城邦的毁灭,历史中并未记录下原因。
一点点都没有。
只留下了很多的历史学家好奇,在艾格勒波利斯毁灭的那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因为,当时在地面上的人们只看到了这座城邦燃烧在纯白色的火焰之中,但是那火焰也没有持续上多久,仅仅在片刻之后,这座城邦就完全消失了,仿佛从来都没有过这样一座优雅的、壮观的浮空城市。
瑞秋对这个谜题非常好奇,只不过翁法罗斯本地的谜题太多了,以至于她在一开始根本就没有将重点放在这个谜题上头。
千头万绪、诸般繁杂,哪里看起来都有可能是入手点,就算瑞秋在这方面经验丰富并且天赋异禀,也确实很难在第一时间找到最合适的那个点。
但是欧洛尼斯的提醒让她想到,或许从这个城邦的覆灭来入手也是可以的。
也用不着最合适就是了,只要是合适的入手点都可以选择,兴许就能牵扯出点什么来。
泰坦没有那么容易见到,哪怕是后来已经落魄了的欧洛尼斯,在面对一群超强的黄金裔的时候,都能够用时空的陷阱给予他们一些阻碍,更别说是现在既没有落魄,也拥有很大的权柄的骄傲的泰坦。
所以,想要对天空泰艾格勒有所了解,最好的办法是先从信仰祂的城邦中入手——那么,既然现在城市本身看起来没什么问题,那么或许神庙中的祭祀们会知道点什么。
艾格勒波利斯的神庙也是好进的,做为游客,只要付出了有价值的东西就能够获得充足的、四处观摩的自由。
那些祭司们甚至会非常热情地向这些游客们介绍天空泰坦的神迹,以及这位泰坦对于他们这座城市的偏爱……
这座城市的历史,他们也是很乐意多多讲述的,但是永远都是艾格勒是如何的光明伟大正确,还有就是他们是如何永远也不扔下他们的骄傲的。
而更多,相对来说更深入的地方,比如说像是命运三相殿中可以看到的,那些级别更高的祭司们正在尝试着解读来自泰坦的语言,又或者是一些祭司正在学习着要怎样在神明的庇护下拉开一道稳定的传送门……
这些就是在艾格勒波利斯这儿的神殿里头所无法看到的了。
总得对神庙有点更深入的了解吧?如果了解到的都只是表面的话,瑞秋怀疑他们只会像是那些什么都不知道的、因为侥幸没有再错误的日子出现在艾格勒波利斯的艾格勒信徒那样,全然无知地保留一条性命,在一座城市的覆灭之中起到了完全就是等于零的效果。
这是绝对不可以的。
时间都回溯了一趟了,要是什么都做不到那也太丢人了。
但是,像是悬锋城这样的地方还可以利用那儿特殊的机制硬闯,反正混在一堆喜欢喊打喊杀的人里头,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而艾格勒波利斯这样的地方呢,要是一路硬闯的话,反倒或许会有一点危险。
但是这个问题倒是也不难解。
毕竟,星期日先天的素质就放在这里了,要是他都不行的话……还有谁能行呢?
*
“赞美晨昏之眼,赞美支柱中最耀眼的那一个,但愿你的光辉永远笼罩你的信徒,但愿你的羽翼永远强健,永远巡航在天空中,为众生带来温暖。”
对泰坦的祷告仍然回荡在圣白的殿堂之中,而年轻的、穿着纯白的袍子,唯独在肩膀处用一枚金色的别针将衣袍以及上头的褶皱固定起来的青年拿着一本厚实到比砖头更适合成为趁手兵器的精装书籍走到一位年长者的面前。
这位青年与周遭其他人都不太一样,这无关气质也无关面容是否精致,单纯是:其他人都是比较正常的一双耳朵,或许被头发遮盖住少许,又或许是完全露出来,看着非常精神,就只有这一位,他的耳朵下面还有一双翅膀。
有点儿突出,还比较容易引人侧目。
毕竟穿梭的时间太往前了,这个时候还没有预言,也还没有所谓的黄金裔,于是直接套用黄金裔的身体缺陷呢……也是不太行的。
但是对于瑞秋来说,这倒还真的没什么大影响:她在艾格勒波利斯买下了一栋地段很不错的房子,自己成天拿着一块石板往外走,说自己是一个建筑师,特地来艾格勒波利斯这么个很有自己的建筑风格以及艺术特色的地方采风,看到什么有意思的就画两笔,还特别喜欢找人问艾格勒波利斯的趣闻,什么都行,从家长里短到野得没了边的野史,她全部来者不拒。
虽然是在旁敲侧击着收集这座城市中流传着的消息——毕竟没有阿格莱雅那样方便的金丝来传递消息,但是瑞秋也没有忘记她的本职工作。
说到底,她还是个学生,并且是一个折纸大学、筑梦专业的学生。
是折纸大学筑梦专业的学生,就意味着学校u学生,尤其是好学生的要求严格老了一定程度,以至于在离开学校一整年的学习之后,还会要求她能够在校外也在自学过后直接在学校里表现出优秀的课堂成绩。
所以呢……为了避免出现一些不必要的麻烦,瑞秋就选择了直接在翁法罗斯这个世界进行大量的采风。
她有种预感,或者这其实都没必要说是预感了:但凡翁法罗斯这个世界争气一点,他们,还有星穹列车、黑天鹅以及这个世界本土的人民争气一点,他们应该都会有不小的概率被从当前的状况下拯救出来。
大概率会连接上银河——毕竟就算是最坏的情况,瑞秋不得不召唤星际和平公司,再用公司那边的手段来解决掉翁法罗斯这边的问题,这个世界也还是会随着公司的脚步变成银河寰宇中的一部分的。
而等到了那个时候,瑞秋确定:翁法罗斯一定会因为自己特殊的历史文化,而成为银河中审美的一股全新风尚。
全新风尚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匹诺康尼这种永远都在保持着自己经典风格的同时,不落下任何一个全新潮头的地方,绝对会在一段时间内,成为那些来到匹诺康尼的客人们愿意尝试的选项。
总之,这叫为了就业的未雨绸缪。
瑞秋给自己安排的是这样一个方便的人设,而给予星期日的呢,则是一个更适合营销,但在各种程度上你都不能说有错的设定:
一位天生的,应该与艾格勒共鸣的青年。
虽然不是艾格勒波利斯人,但是却非常适合成为艾格勒的祭祀,且看他耳下的那双小翅膀,这其实就是证据。
于是,最近的艾格勒波利斯的街头巷尾,就这么流传起了这样一句颇为有意思的传闻:虽然艾格勒的形象确实不那么像是凡俗的飞鸟,但是在我们人类看不到的地方,还是有很多覆盖着羽毛的翅膀,在承托着这位泰坦翱翔天空的。
换言之,翅膀也是艾格勒的象征,而如果一个人身上长出了翅膀,这分明就是意味着这个孩子天生就应当成为艾格勒的祭司。
先天圣体,不怪如是。
翁法罗斯毕竟还是质朴的,就像是这儿让人闻着落泪见者心伤的物价一样,这儿的人们也对各种营销手段策略完全没有半点了解。
当然,营销是一方面,成功以此为敲门砖,打开了艾格勒神庙大门,成为了一名实习祭司的星期日本人过分在线的水平也很重要。
“星期日,你是我最为看好的孩子,在这一批学生、乃至我这辈子遇到的所有其他学生中,你对于艾格勒的揣度和体会是最深的一个,也是学习他的神术最为成功的一个。”
一位已经上了年纪,但是双眼仍然明亮,仿佛太阳的光辉仍然可以从年老的双瞳中射出,带着灼烧任何与之面对面的邪祟的力量的老祭司拍着星期日的手背。
这位老祭司的地位相当高,他的衣袍上有尤其繁复的金丝刺绣,手臂上套着一对光是看着就能够掂量出其价格绝对不会低的黄金臂环,灰白色的卷发被月桂形态的冠冕服帖地压在下面,这只冠冕也仍然是黄金的质地。
他看向星期日的神情中充满着慈祥,这是其他的实习祭司们所很难看到的。
一个骄傲的人,有很大的概率也会是一个眼高过顶的人,事实上,在这些实习祭祀里头,优秀的数量相当不少,但是这位老祭祀的要求确实就严格到了只对星期日一个人始终展露好脸色的程度。
“你已经远远超过了一般的祭司……是的,并不是实习祭司,而是那些专业的祭司。在一些方面,你的能力甚至远远地超过了我,我怀疑在艾格勒波利斯的历史上,再没有一个人能够超过你。”
“这是你的天赋,是艾格勒对你的信重与喜爱,你一定不能辜负了祂。”
这位老祭司抬起头来,依旧锐利但是慈爱的目光注视着星期日:“再过上几天,我会说服其他祭司,为你破一次例。”
第54章 星期日的生日不确定问题
年轻的见习祭司是个性情温和的人,他甚至都没有怎么追问这位老祭司所谓的“破例”是什么,而只是温声说:“一切都听从您的安排,老师。”
正是这样的态度,令老祭司对他更是喜欢:骄傲的人往往乐意看见一些后辈也与自己一样熠熠生辉,昂首挺胸的样子像极了身上披挂着一层黄金,但是,如果是一个善于聆听的、让他们觉得与之交谈如沐春风的青年,他们也是会很喜欢的。
一方喜欢输出,另一方并不介意输入,并且能够让对方输出得更开心,这怎么着都是一款绝佳的搭配。
老祭司看向庭院正当中的那一枚日晷。
艾格勒波利斯也是会白昼与夜晚的区分的——只不过在这里,欧洛尼斯的永夜之帷并不就此拉开,而是以艾格勒稍微阖上一点点眼睛作为明亮的“月亮”。
而与此同时,因为天空泰坦对于这座信仰自己的城邦的分外偏爱,所以哪怕这是一座在半空中的城邦,而艾格勒的巡游也未必是按照着固定的路线——日晷,仍然是这个城邦之中最为好用的计时工具。
艾格勒的光明,还有光明之下愈发变得凝实的影子,这些都是让一只日晷变得足够精确的关键要素。
此时此刻,日晷上显示出来的时间差不多就到了黄昏时分。
艾格勒的信徒们都认为,黄昏意味着艾格勒的休憩,这位泰坦要逐渐步入睡眠,并且在这一夜的时间过后,继续精神抖擞地照耀整个翁法罗斯。
黄昏是属于休息的时刻,当然,也可以上街闲逛,反正就是和工作没什么关系,大家爱下班就可以直接下班,不想下班的也要下班——因为艾格勒都不卷了,谁还允许你在这儿卷的?
“你快回去吧。”年长的祭司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都知道,你并不是个独身的小伙子,祭司虽然和普通的工作不太一样,但祭司也毕竟还算是一份工作。”
是工作,那就要在黄昏的时候下班;
而祭司,也应该更遵守艾格勒的作息,做到一切跟随那位泰坦。
“祭司还是很忙的,我想,你对于艾格勒的道道神谕都能在短时间内加深了解到这种程度,又能学会几乎每一种神术,你一定是在回去了之后仍然花了不少的时间在研究上。”
“人不能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事业上,孩子,感情生活也是很重要的,毕竟,这是你自己的人生,不能因为某一方面一时间特别顺利就忘记了其他的方面。”
是的,神庙中的祭司们并不介意这些正在见习的祭司谈恋爱、结婚生子,甚至就算成为了真正的祭司,也没有断绝尘缘的必要。
不管凡人们信仰的是哪一位泰坦,是艾格勒还是刻法勒,是吉奥里亚还是法吉娜,又或者是那位孩子气的欧洛尼斯——但他们都不会对于那三位创造了他们的泰坦有太坏的印象。
象征着浪漫的墨涅塔,以及象征着理性的瑟希斯,做为和刻法勒一同醒来的、对于人类成为人类起到了相当大的帮助的泰坦就结为了夫妻。
所以,祭司不必为了泰坦守贞,泰坦也不一定真的在意这些,哪怕是艾格勒,也不会想知道,有一群人为了自己终身不婚什么的……听起来会更像是这群凡人对于祂这位拥有着上百双眼睛的泰坦有所图谋。
有点恶心,还有点瘆得慌。
星期日那看起来老成持重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许申请的变化,这会儿总算看着不像是一尊会呼吸会行走会说话的、早晚能够从这位老祭司手上接过这座整个翁法罗斯最大的艾格勒神庙的泰坦造物了。
他轻声说:“我会的。”
语速格外的快。
老祭司看着他的表情,哈哈大笑起来,又勉励地拍了拍他的背部:“去吧,去吧,改天那位姑娘若是有空,你也将她带来神庙吧。我知道,她也是一位虔诚的晨昏之眼信徒,不过,自行来神庙中敬拜艾格勒,还是同在艾格勒神像的面前接受赐福不太一样。”
*
从艾格勒神庙下班,到走回瑞秋财大气粗地花钱买下的,一整栋仅仅售价十万利衡币,却拥有占地面积大约两百多平方米的房子,途中需要沿着一条绿化等市政建设都做得非常好的长街走上大约十五分钟的时间。
如果愿意走得快一点,或者干脆一路小跑的话,十分钟就能够走完全程。
所以说,这房子的地段其实相当不错,价格也绝对不贵,反正是一笔很好的买卖。
走上这条路上大约六分钟的时候,星期日在路边看到了一群正在演奏着金色竖琴的精灵。
个子其实不算多矮,但是耳朵却是实打实的顶端尖尖,衣着风格也比起喜欢穿白色的艾格勒人要更鲜艳一点。
琴弦拨动的音乐之中,有个披散着棕灰色长发的少女正坐在石阶上头,抱着一块石质的画板,将画板底端压在大腿上,一只手的食指与中指之间正夹着一支长长的、金属尖头的羽毛笔。
她倒是没有在作画,而是在和精灵中的一只聊天,聊得似乎也很开心。
夕阳会让一切原本冷色调的颜色都变得比较先前暖上不少,此时正在与精灵交谈的少女也不例外——星期日险些没有在第一时间认出瑞秋,她棕灰色的长发变得有点像是枣红色了,而绿色的眼睛看起来也全然不是平常那么回事。
但她的声音并未完全被竖琴的琴弦震动的响声所掩盖,偶尔露出来的那么一点点,就像是系在了耳羽上头的一根丝线,轻轻地拽扯着他翅膀上的羽毛,让他必须朝着她所在的方向看过去。
星期日走上前去。
他于是也听到了这位正从竖琴演奏中分出心来的精灵在说的话:
“……我倒是听说过一个很有意思的故事,好像是说,咱们敬爱的这位泰坦,艾格勒,祂曾经并不是如今这么威严的模样。在晨昏之眼也还年轻的时候,他曾不止一次地好奇过云层、天空、以及天空之外还有什么——毕竟,那时候的世界,尚且是欧洛尼斯女士的世界啊,永恒的夜帷拉开着,黑暗是周遭的一切。所以祂才会成为天空之泰坦,成为掌管晨昏的眼睛。”
瑞秋:“真是难以想象……我还以为艾格勒这样威严的泰坦不会有这样像是小孩子似的时候呢。”
精灵被她漂亮的绿色眼睛注视着,而且还是这样好奇的目光,渐渐在瑞秋专注的目光中就放松了下来,并且越来越热络:“毕竟,就算是泰坦也会有感情嘛,否则又怎么会出现瑟希斯和墨涅塔喜结连理,而尼卡多利这样的存在也会被歌耳戈的怒吼打动,于是将天谴之锋悬挂在他的城上,从此成为悬锋城的泰坦……这些乍一看起来还有些让人不敢相信的事情发生呢?”
说实话,虽然精灵天生就喜欢音乐没错,但是能够抱着竖琴,在这样的黄昏走到路边,在那些长椅上头坐下来演奏,并且还能分出点儿心思来同旁人聊天的,基本上都不算是那种一心扑在音乐上的精灵。
这位浅金色卷发的精灵就带着点特别的目的:他喜欢漂亮的生物,不管是圆耳朵的人类,还是尖耳朵的精灵,又或者是在法吉娜的庇护下,喜欢喝酒而长发像是红色的海藻一样披在背后,指甲尖尖的、部分皮肤上还能看到隐约的鳞片影子的人鱼……
诚然,他不会想要像是那些轻浮的小伙子一样,遇到一位美人就用花言巧语去哄骗对方开心,然后获得一夜所谓“浪漫”的、“在法吉娜的祝福之下”的短暂欢愉。
但是倘若能够谈上几十年的恋爱,步入婚姻——精灵也完全不在意,毕竟他们这群尖耳朵的有着更为漫长的寿命,完全可以看着一朵花从尚且还是花骨朵的状态一直开啊开,开过了最艳丽最盛放的时刻,来到花朵凋零的时节,并且从头到尾都充满了对美好事物的爱意,一开始是纯粹的欣赏,到后来则是带着惋惜的哀伤,甚至还会在对方过世之后花上十几年的时间缅怀这位爱人,直到调理好了自己之后再步入下一次热恋。
不算非常道德,但也不能说是不道德,毕竟和他在一起过的那几位人类美人,或者是其他种族的美丽生物,都承认在她们的一生之中,精灵给了她们一切最好的爱情体验。
而现在这位坐在他面前的人类女性,就有着让刚刚从二十年的缅怀亡妻状态中缓了过来的精灵心动的美丽。
如果可以的话,他很乐意和对方试试看,能否彼此有点儿火花迸发。于是,他开始将自己已经经历过的漫长的一生中所知道的几乎所有的有意思的故事,或者是上古的趣闻讲给这位好奇的小姐听。
这不是巧了吗?
这位小姐喜欢历史,而他的种族注定了他知道很多历史,而浪漫的性格又让他擅长将这些历史用娓娓道来的、相当动听的方式说给别人听。
唔……倘若在今天意外的邂逅与闲聊之后,这位小姐表现出了想要下次再和他聊聊天的意思的话,他应该会开始进入恋爱模式吧?开始追求对方、开始尝试着开启又一段浪漫的几十年……只要这位小姐不拒绝他。
毕竟被那双绿色的眼睛注视着的感觉真不错——这位小姐长了一张聪明人的面容,于是被她用好奇而专注的目光看着的时候,就算是不那么虚荣的精灵都会被满足虚荣心。
况且她是真的很有见解。
她对于艾格勒波利斯的历史娓娓道来——虽然那些最隐秘的部分她确实并不知晓,她了解很多特殊的学问,甚至对于命运三相殿那边祭司的一些特殊技巧有所了解。
他在寿命基础上累积出来的见解,并没有能够让他在对方面前显示出多少“优越”来。
他自觉在外貌上与对方不相上下,而对方令他心跳加速,那么自然就算是他输了一筹,精灵觉得自己必然要在另一方面找出些特别的长处来。
唯有对于双方的打分最终成绩相近,这才是适合一段感情展开的前提。
啊,精灵拨动手中的琴弦。
他确实听到了自己心动的声音。
只可惜这位小姐看起来似乎没有多少心动的意思,或者说,让她心动的应该就只是这些故事。
但他还有努力的机会,不是吗?
“……在我的族群中有这样的传说,大概是说,艾格勒曾经去神悟树庭拜访过瑟希斯,询问对方关于这个世界,以及泰坦诞生之前的故事。不过到底询问出来了些什么,这就绝对不是我族能够有资格知道的事情了。”
精灵眼角的余光注意到有人正在朝着他们这边走过来,耳朵下面长着一对灰色翅膀的青年,最近这一位的名头在整个艾格勒波利斯里可谓是相当响亮,毕竟是有可能成为下一任大祭司的存在。
他抱着竖琴,手指拂过一连串的琴弦,跟上了那些正在专心致志演奏的同伴们,一边对着这位年轻的祭司点头致意,算是和对方打了个招呼。
这位祭司的表情淡淡,在精灵看来,这简直就和坊间的传闻一模一样、全无半点区别:天生的艾格勒的祭司,光是这脸上有笑容但是淡得很,好像关心着四周的人,却又好像和所有人都隔着一层的模样,就和神庙当中的那些祭司们一点儿区别都没有。
明明长着一张让男人都忍不住艳羡的惊艳面容,却根本不会运用啊——精灵觉得,虽然他的长相是不及对方了,但是从讨喜程度上来说,他一定比对方优越,而且是优越上不少。
拜托,他可是会弹奏竖琴的精灵诶。
这种特长、外加上能说会道的特性,曾经让他获得很多人的芳心。
然而下一秒,他看到这位青年低头看向他身边的少女,原本在他看来客气而疏离的表情像是一下子打破了隔绝在当中的那层玻璃,变得像是流淌在酒杯当中,被那些信徒们命名为“艾格勒之辉”的金色酒水一样。
那是一款完全没有烈度的酒,口感柔和,温暖,并不刺激,而且,为了配出那样艳丽的金色,调酒师们在里头加入了大量的热带水果果汁做为原材料,因此喝起来甜滋滋的,适合那些刚刚从小孩子变成大人,对酒精的世界非常好奇,但是又担心自己酒量太差的人。
这样的人居然会露出这般的笑容?
精灵有点恍惚,他意识到了什么:他跟着的竖琴乐团是环绕着整个艾格勒波利斯演奏的,而这个街区是最近这两天才来的,不过他已经听说了这位耳朵下面长着浅蓝灰色翅膀的祭司,也听说了对方有一个和他一样来自地面的城邦,也信仰艾格勒,并且相当有钱的建筑师女友。
啊……
他在心里拖长了感叹的声音,大脑一时间有些宕机,他方才在看到这位年轻的实习祭司的长相的一瞬间所生出的那些,因为嫉妒而开始直接幻想对方的缺点的想法,在此时此刻全都变成了刺回向他的武器。
精灵感觉咽喉干干的,尖耳朵或许是因为被夕阳残照影响,那些残留在空气中的、来自艾格勒的热意让他的耳朵发烫。
他看着这位青年祭司伸手扶少女站起身,并且听到了低声的交谈:“今天有看到什么感兴趣的东西吗?”
声音也很柔和,和他先前想象中的那种冷淡的声音可以说是天壤之别。
脱开了对于这位青年祭司先入为主的认知,精灵意识到对方就算做为恋人似乎也是非常优秀的:从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前辈的角度来看,这家伙虽然年轻,但那些细节竟然都做得很好,甚至于他耳朵下面的翅膀——朝着已经让他心跳时速好一会儿了的少女略微倾斜,哪怕对方现在还没有在说话。
啧。
看来是失败了。
这位精灵倒是没有产生太多的负面情绪。
他只是花了一小会儿的时间来缅怀自己逝去的心动——他真的挺喜欢这位小姐的,也很失落于对方竟然已经处于一段感情之中。
不过他看起来是绝对没机会了:因为他还记得这位小姐看向自己的目光是什么样子的,于是现在就可以与她转过头,看向青年祭司时候的目光进行对比。
精灵下意识地、几乎是无法挣扎地将很短暂的三秒钟时间花在了随着对方转头而一瞬间变得特别清晰的下颌线上头。
不管从哪一方面评价,他都只能承认自己会因为在今天遇到了这位小姐,并且与对方彻彻底底、毫无希望的错误而在短时间内彻底丧失从周遭捕捉浪漫与美的能力。
就像是他悼念亡妻需要二十年一样,他将会用上起码三四个月的时间来走出这一段“失恋”的痛苦。
哦——这位小姐看向青年祭司的时候,眼角因为笑意而朝着下头弯弯坠的弧度都比先前和他说话的时候要大上不少,而且现在她的眼睛里头已经不带着好奇了,出现的反而是分享的欲望。
精灵还听到她说:“收获颇丰!听我说,我……”
啧。
精灵低下头去,看向手中的竖琴。
他已经有一会儿完全没有拨动琴弦了。
他重新加入了周遭同伴们的演奏。
*
艾格勒的神庙中如果藏有一些秘密,那也是需要花费时间经营才能够获得的。
所以,瑞秋对于星期日那边的消息非常耐心,她完全没有要催促对方的意思,今天也如先前那几天一样,她并未觉得星期日会带来什么震撼性的消息。
再怎么说,他现在都还是见习的祭司呢,就算外头给他造出来的风评再怎么好、而翁法罗斯的人们再怎么没有见过各种营销套路,什么套路来了都会像是只有七秒记忆的鱼那样咬上钩子……那也还是需要一定时间才能晋升的不是吗?
于是她也就习惯性地先开始分享自己的所获了。
“至少到目前为止,艾格勒还没有表现出会把一艘飞舟击落,让上头从僭主到平民在内的所有人悉数杀死的杀伤力。”
瑞秋轻声说道。
“或许是因为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想要驾驶着飞舟去天外探测究竟吧——还有那则传闻,就是方才那位精灵竖琴手告诉我的,据说艾格勒也曾经对天外感兴趣的这则传闻,我觉得它真实的概率并不低。”
她说话的声音压低了,但是也没有那么收敛——瑞秋亲眼见过欧洛尼斯,而那些没有成为令使的黄金裔中,也已经有六个拥有了半神的权柄,哪怕留在奥赫玛的仅有两个。
反正泰坦们都不是令使,她并不担心自己说的话会被对方觉察到。
记忆命途在这方面就真的很占优势。
她一边说着,眼角的余光还扫视过了两旁在绿植之后的店铺。
最近这段时间她天天在附近晃悠,已经对这些店铺颇为熟悉,相信再过上一段时间,比如说星期日转正了的时候,她已经会对这里的店铺了如指掌。
“稍等一下,我在这里、”瑞秋从绿化带中留出来的,又或者说是被这儿的居民们在不影响美观的情况下“留”出来的一道狭窄的缝隙中钻到更靠近店铺的一边,因为这条缝隙确实窄窄的,而她的裙子有一条并不那么听话、并不那么被她好好约束的裙摆,她不得不深吸一口气,声音因此变得很是费力。
“我在这儿预订了一个蛋糕,小蛋糕,是蜜果盏的同款,放了很多水果,是特别好的小甜品……”
瑞秋站在柜台前头,问老板要自己预订好的那个蛋糕,提起来之后就直接递到了星期日手里。
“拿一下——反正这个蛋糕是给你的。”
星期日其实是有些惊讶的,他诚然已经确认了吃甜食的绝对正确性,但是,这个蛋糕也太突然了。
倘若是瑞秋自己想吃,他并不会有任何的意见,但是……他?
瑞秋:“对啊,知更鸟小姐在我们离开匹诺康尼的时候和我说过——‘如果你们此行要去的地方,无法与外界联系上的话,或许我为你们买的布丁蛋挞就无法准时送到你们身边,那时候要记得买点甜品……我觉得哥哥虽然不抗拒甜品了,但是他应该已经没了自己去买甜品的习惯吧’。”
她模仿知更鸟的语气也模仿得非常像,惟妙惟肖的,语调也很像。
“于是,我就去问她要了对你来说比较重要的日子——如果我对于时间的估算没错,也就是将来到艾格勒波利斯的这段时间也计算进去的话,按照正常的时间流速、对应你故乡的历法,我猜测今天有可能是你的生日。”
只可惜,因为那颗星球被星核带来的灾难毁灭得有点儿太彻底了,以至于现在也没有人知道,当初年幼的兄妹俩并未能够学会的本地历法到底是个什么机制。
瑞秋在网上搜罗了很久,找出来的历法计算方式仍然相当模糊,只能大概地估算出一个范围——而在这个模糊范围的基础上,还要叠加上翁法罗斯本地的时间扭曲现象,时间流速问题,以及,涉及到的时空穿越问题。
总之这么些个需要计算的内容全部叠加在一起,就算是瑞秋也只能咬着牙皱着眉头狂算半天,最终也只能算出这么个不准确的答案来。
——“不过,再让我多算一些,让这个日期变得更准确一点,那我就受不了了,再算下去我都要算死了,所以就先姑且这么认定上一天,嗯,还有明天和后天,我都连着预订了三天蛋糕了,总有一天能够撞上的吧?”
第55章 就不告诉你
其实,在星辰璀璨、文明如恒河沙数、不可胜计的世界里,生日这个概念,基本上都是一些还没有离开其文明发源行星,又或者是刚刚离开其发源星球,尚且还没能来得及从本土原生的天文历法概念转换成为星际历法的人才会比较看重的。
毕竟,不同的行星围绕着不同的恒星转悠,自转和公转的速度都很不一样,在有些地方,行星或许一整个琥珀纪才绕着恒星完成一次公转,而在另一些地方,一个琥珀纪已经够行星绕着恒星转出永远不会消失的残影来了。
年、月、日夜——这些概念对于这个世界的人来说,很大程度上是压根不存在的。
既然没有了统一的纪年,自然也就不太可能出现什么能够对应上的“生日”,反正像是在匹诺康尼,除了一些刚刚被星际和平公司发现的星球上,那些靠着原始的资本积累快速地发家致富的人之外,就没人有过生日的需求。
而且,既然每一天都可以是享受欢庆的日子,那也就没必要将这种日子很放在心上,不是吗?
至少星期日从小到大接触的环境都是这样的,毕竟就连知更鸟都不会记得他们两个的生日应该怎样计算,只会记得要在同谐命途,以及家族认定的节日,要用一些哥哥喜欢的东西来和他一起庆祝些许。
整个宇宙里头,至少在星期日所能够接触到的、并且能够完成这些推算关系的人当中,也就只剩下瑞秋一个,会因为上辈子二十有余的那几年的经历,从而觉得这些东西很有必要。
瑞秋其实也知道这一点。
她并不是个不能适应环境的人,不过,既然是在扮演恋爱中的情侣——从而能够将他们一男一女的特长都给发挥出来,并且不让外人觉得他们同行并且同居是一件奇怪的事情,那么做一点这方面的功课也是当然没有问题的。
棕灰色的长卷发,和浅蓝灰色的头发与羽毛——这种几乎迥异的发色,还有绿色的眼睛与金色与蓝色的眼睛,这样的对比很难用亲缘关系来解释。
也就只剩下了恋爱了。
所以她就这么做了:行动能力超强的人就是这个样子的。
*
星期日自己都已经不记得他的生日到底应该怎样计算了。
就更别说还加上层层的历法转换运算——瑞秋计算这个都花了差不多两个小时的时间,他自然是不可能在一瞬间完成所有计算的。
他也不知道这个日期是不是正确,一瞬间也在想着自己是否要从此以这一天为生日纪念——不过或许也不太合适,因为此时正在翁法罗斯的过去,时间仍然没有那么好计算。
星期日的大脑中想过了很多,但是这些情绪以及思考绝大多数都是那种无法用语言来说明的,他最终也只能提着装着蛋糕的盒子,走在瑞秋身边,非常愧疚于自身竟然无法对于当前的情况做出哪怕半点的回应。
他的目光追随着瑞秋的背影,看着对方棕灰色的长发随着步行要摇摇晃晃,脚步有点儿轻快,看起来甚至略微有点儿像是在蹦跳。
夕阳像是单肩的披风一样盖在身上,星期日盯着她,片刻之后,他加快了脚步,和瑞秋保持着并肩的位置,一路回到了他们的住所。
瑞秋买的这套房子不小,但是外头配套着的院落倒是小小的,不算高的一道白墙,门口相对偏窄,一扇上头有些雕花的木门上头镶嵌着一些金属,雕花呈现出来的花纹是艾格勒的神迹。
在艾格勒波利斯的文化之中,这些神迹被认为是能够对于居住在院落中的居民以庇护的。
推开门的时候,挂在门上头的风铃摇摇晃晃,声音轻灵得很。
院落当中有着一架秋千,秋千还挺大,硬要说的话两个人也能够坐下,宽度也还行,要是性质来了,在上头摇晃上一两个小时也不会让人觉得厌烦。
秋千边上还有一个不小的花坛,花坛当中有各种能够让丹恒非常感兴趣,甚至会花上大约一两天的时间在记录上的翁法罗斯古代花卉。
此时黄昏已经快要尽了,看到的一切景象,都已经变成了在光辉与昏沉的影响下,变成了那些景象的剪影。
瑞秋是很喜欢这个院落的:她切实在这间院落里实现了自己相当多的想要的设计——一个小小的院落,一栋漂亮的房间,虽然风格上头整体还是翁法罗斯的风格,但是整体上算是圆满了瑞秋的一则昔日梦想。
*
室内的灯火比外界要明亮太多了。
那一个个的灯台上头放着的都是仿照着艾格勒的眼睛做成的灯芯——瑞秋对于眼珠子风格的审美并没有那么高的接受度,不过她却很是愿意在这儿多多地运用眼珠子这种风格进行装修。
最好是能够结合她的审美,进行一些融合……瑞秋觉得她自己的审美水平和匹诺康尼的人们其实大差不差,如果她觉得好看了,大概匹诺康尼的那群人就都会觉得还不错——画风诡异、有些奇怪,色彩绮丽而绚烂,或许会很乐意为了她的设计花点钱。
瑞秋亮起了灯,在灯光下头摊开一张已经写了一些内容的羊皮纸,笔尖蘸了墨水之后,在上头已经写好的字段之后写上一个日期。
前面几天记录下来的内容,基本上都没有带上太多非常重要的内容,都是艾格勒波利斯中比较细节的地方:一整个艾格勒波利斯的地理图形,一些看起来藏着一些秘密的地方……
在今天,瑞秋记录下来了第一句——下面划了一条象征着重点的直线的:艾格勒对于天外有所好奇。
星期日说:“今天老祭司对我说,过几天之后会让我知道一个秘密。”
在艾格勒的神庙之中,能够被称之为秘密,并且还有什么规则啊、破例啊……什么的,其实并不算多。顶多就是一些针对神术的研究,又或者,是一些对于神谕的研究。
瑞秋略一沉思:“我觉得这件事必然会和艾格勒有关。”
星期日:“多半如此。”
他将蛋糕上头的丝带抽开:“毕竟,这些人对于艾格勒的信仰相当深厚,我想象不出他们违抗艾格勒的神谕,甚至是在打算做点什么大事之前,甚至都不去请一道艾格勒的神谕的可能性。”
一个堪称黄金的时代,一个哪怕尼卡多利这样的泰坦存在,但是整体仍然非常和平、并且就算有些什么纷争也落不到艾格勒波利斯这儿来的时代。
艾格勒波利斯的祭司们就算想要搞事情,也多半与凡俗的世界没有多少关系——哪怕在这里,神权和世俗的权力其实是相互重合的。
瑞秋:“我觉得精灵是个不错的信息来源,他们的寿命很长,也知道很多,而且他们种族的传说往往能够指向更为遥远的过去。不过……我们好像并未在奥赫玛看到纯种的精灵?遐蝶也是个尖耳朵,但她似乎不是精灵。”
这看起来就像是个湮灭在了历史之中的种族,只剩下一些与人类通婚的存在留下了一些基因的片段,表现为尖尖的耳朵,又或者是像缇宝那样特殊的“人类”,还长着一双翅膀。
她今天从那位精灵竖琴手那边获取的消息相当不少:尤其是对方对于艾格勒不一样的认知,某种程度上来说,从精灵口中说出来的艾格勒的形象,甚至在一些比较顽固而老派的祭司们口中,这种都可以被算作是需要拖出去的异端了。
“或许之后我得多去找找精灵,从他们那边了解更多一些的过往的历史。”
瑞i球沉吟道。
她现在已经知道,星靠着迷迷会到过去的历史之中,首先需要做的,是获得与这段历史有关的信息碎片。
收集到了足够多的信息碎片之后,就从历史中打捞出前往此地的时间阶梯。
那么,同理可得,如果她对于历史上的某一个时期,获得了足够多的信息,她也能够靠着“又一次轮回十万年”,将自己送到对应的时空去。
这种从历史中获得一定的历史信息,何尝不算是一种左脚踩右脚,就这样互相作用着螺旋升天?
室内那几只最近这段时间又被放了出来,总算是可以外出放放风、享受一下不用被星期日完全约束着的日子的旧梦的回声原本正在角落里头玩。
两个两个一对,自娱自乐得可谓是颇为开心,甚至还有金色的小拼图——但是在从瑞秋口中听到了“精灵”这个单词的一瞬间,这几只金色的小天使都有了或长或短的、片刻的怔愣。
星期日的耳羽其实也有瞬间的僵硬,他的耳羽很软,从来都给人一种,他的耳下小翅膀的骨骼甚至比起知更鸟这位香香软软的、小蛋糕一样的女士都更软一点。
因此,这样的一双耳羽,其实完全是每时每刻都在随着星期日的呼吸而上下小幅度地动着的。
不过,就在刚才,比那些旧梦的回声们怔愣的时间更为短暂的、让人用肉眼全然无法观察到的转瞬一刻——他的耳羽也为之一僵,活像是在极短的一个瞬间里,变成了那些因为时光的流逝而沾染上灰白色的天谴士卒。
“仍然是今天那位吗?但是他看起来并不怎么精通历史,或许换一位更学术的精灵会比较好?”
星期日状若不经意地提出自己的意见。
瑞秋:“嗯,确实如此,而且我感觉他在努力找话题,我想要知道的东西,他应该已经没法告诉我了,我得换个目标。”
星期日的手一松,专门用来切蛋糕的小薄刀的刀尖轻易地切割开了蛋糕的一边,因为设计得足够好,也确实足够锋利,这把刀并没有怎么破坏这枚小蛋糕上的奶油装饰花纹。
他垂着长长的眼睫毛,那双金色的眼睛连带着最中间宝蓝色的瞳孔,全都被浅蓝灰色的睫毛给掩盖了过去。
星期日的内心向来是带着光明的——哪怕他运用了并不那么光明的手段,他都确定在自己梦想的终点,是一座光明之下的乐园。
他也愿意对别人袒露、敞开自己的心思,就像是在匹诺康尼、当他还是挡在星穹列车一行人面前的所谓“反派boss”的时候,在热砂的时刻他所展现的自己人生中的三个时刻,并且邀请星穹列车一行人做出选择的那会儿。
只要双方彼此之间没有太大的矛盾冲突,又或者他确定对方不仅仅完全不可能理解他,更会为他的乐园计划做出过大的阻碍——星期日都会比较愿意表现出自己的一部分。
他确实是个极为诚恳的人了。
在这个时代,愿意袒露自己的、哪怕只是一部分,也绝对是少见的君子。
然而现在,他却是下意识地在掩盖着自己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想,将一切有可能将自己心间的念头暴露出来的蛛丝马迹迫切地掩盖掉、清扫掉,甚至,他很担心瑞秋能够听到一些声音——他难得地用上了一些在家族之内部分人会用上的、反家族众心连结成一的能力的能力。
他将自己的心声屏蔽了起来。
星期日将小蛋糕切开成两半。
本来这个蛋糕,按照匹诺康尼的尺寸来说,其实还没有到三寸,一个人吃下去,倒也不是多么大的问题。
切了一半之后,就变成了差不多是一顿饭后甜品,甚至还要更少一点的量。
轻薄的刀子上头沾着薄薄的一层奶油,有一些果肉,外加上熬煮得流淌起来的果酱——这些将奶油轻微地染了颜色。
浅浅的粉红色,看起来有点儿少女心的味道。
翁法罗斯的甜品整体相对匮乏,或许是因为这儿可以用来制作甜品的原材料相对匮乏,又或许是因为这儿的人在饮食方面并没有那么擅长创新,此时的空气中就氤氲着蜜果杯的芬芳。
以甜味为主,但是其中也带着少许的酸味,夹层中使用的,相对大量的黄油所带来的油脂的芬芳,几乎完全被水果的酸味掩盖了过去。
空气中就弥漫着这样的味道。
星期日觉得这气味是暧昧的,甚至是令他窒息的,他感受到了一些可以说是没来由的不爽,并且他也因为这样足够“经典”的反应,领悟到了此时自己为何不爽的原因。
他仍然并不讨厌任何一个人——除非此人过分轻佻,但他的讨厌倒也不是那种很尖锐的讨厌,只是看不顺眼,并且还会尽量藏在心里的看不顺眼。
只是,会因为对一些人的行为看不过去,就像是在他仍然还是歌斐木先生培养得最好的一棵幼苗的时候,歌斐木曾经允许他在一些地方留下规则的时候,他因为看不习惯一些人的恶习而做出秩序的裁判那样。
他突然就很想说些什么……甚至是给予这样一条秩序:那些怀着并非纯粹的心思来到瑞秋身边的人,都要被从她身边清除。
人类擅长竞争的本性藏在灵魂里头,深刻的、隐藏的,以至于平常完全感觉不到,但是在用得着的瞬间,它就会自然而然地钻出来。
明明对于自己的恋爱是如何情况、那些心跳加速的感觉中有多少成是因为有理由的欣赏共鸣所导致的,又有多少是不需要多少理由但就是喜欢——这些星期日认为在认清一个人是否恋爱了的过程中需要搞明白的东西都还混沌着没有太多的觉察。
他都能够感觉到,那只精灵对于瑞秋的靠近是因为视觉上的、或者说是一些生理因素所导致的喜欢。
瑞秋觉察到了一半,但是她觉察到的也没有很多。
她知道这只精灵已经进入了慢慢寻找话题,想要强撑着在这些她感兴趣的话题上继续和她聊天的状态,但是却没有想到,这只精灵之所以没有拒绝继续讨论这些,转换到他更为擅长的话题上去,就完全是因为出于对她的喜欢了。
星期日有些不满,却又奇怪地产生了少许满足的情绪:
他感觉到自己不爽着瑞秋的无所知觉,却又在因为对方承认自己明天会找其他精灵问问这句话之后感觉到痛快。
他知道这种复合的、略微有些扭曲的情感名为“吃醋”,是恋爱状态当中非常常见的、几乎所有情侣都会遇到的情况。
他确认自己正处于这样的状态之中,却又不想让瑞秋知道——就像是他其实有些掩盖自己对于对方的好感。
有些动作是发乎情止乎礼的。
让那些更为“自由散漫”的人来说,应该会获得这样的回答:既然喜欢的话,那就要去做一些逐渐让双方彼此之间的空间变得模糊的事情啊,打破界线、一次又一次地融混在一起,
但是星期日绝对不是这样的性格,他天性中活泼的那一些面,都已经留在了过去,留在了被做为“未来的橡木家系家主”、“歌斐木先生的接班人”、“未来匹诺康尼的梦主”之类的身份束缚起来成为套中人的过去。
顶多还有一些残留,以旧梦的回声的形象出现在他的身上,却也是可以融合也可以被随时从身体中“拆”出来的。
他从小到大接受到教育都是让他收敛起这样的冲动,就比如说此时开口为自己说两句什么的。
星期日只能将切好的蛋糕装在盘子里,推给瑞秋,说:“另外,谢谢你的蛋糕,我听说这是在一些星球上‘过生日’要做的事情,对吗?将生日蛋糕完成分享。”
瑞秋随口回答:“其实还要插蜡烛然后许愿、吹蜡烛——不过现在就算了……”
她的声音逐渐变得有一点点含混,低下头,刘海略微垂落下来一些棕色的发丝——她也有点儿掩盖的意思,只不过,与星期日不一样的是,瑞秋在掩盖的是自己的疑惑。
因为她听到了一首欢快的儿歌。
说真的,她可以想象自己听到一些与太阳有关的歌曲,或者是一些与轮回啊、宿命啊有关的歌曲——但是,为什么在这个丹恒都与他们不在同一个时空的情况下,她会听到一首非常适合丹恒的歌曲?
就在刚刚那一瞬间,她听到的歌曲是这样唱的:
“……我有许多小秘密。
我有许多的秘密,
就不告诉你,
就不告诉你,
就不告诉你——”[1]
瑞秋不相信在她的上辈子有人能没听说过这首歌,虽然已经忘记了第一次听到是在什么时候,但是……
我头上有犄角,
我身后有尾巴,
谁也不知道,
我有多少秘密。
我是一条小青龙,
我有许多小秘密。
这一段,是这首儿歌更朝前部分一点的歌词。
不管怎么看,这首歌都和丹恒有点契合得过度了,尤其是星曾经做为故事说过的,还没有在仙舟暴露出自己其实是饮月君转世、被仙舟流放的“罪人”的那个版本的丹恒。
饮月君的原身,头上有犄角,身后可以露出尾巴的虚影。
瑞秋在看丹恒打扫车厢(甚至是闯祸)的时候见到过这个状态之下的苍龙濯世。
小青龙……哈哈,那就更贴切了,很多小秘密也是一样的相当贴切。
瑞秋愿意称这首歌为“丹恒主题曲”,甚至比起列车车厢中播放的《水龙吟》更合适一点。
不过丹恒大概不会愿意。
所以……现在这首歌响了起来。
难道是因为丹恒出事了?
又像是在仙舟那会儿一样被捅了一次吗?
难道是因为持明族的轮回特性与翁法罗斯本地产生了共鸣?虽然不是完全没有这种可能,但瑞秋觉得应该也不至于就发生在此地。
除非丹恒此时立刻成为了黄金裔,并且将某一位泰坦的火种纳入体内,宣布自己成为半神……
又或者是他在和尼卡多利的战斗当中失败,被一刀穿胸,不得不重新轮回开启下一次新生。
……但是这也太不至于了。
丹恒的战斗力还是很强的,瑞秋甚至觉得如果对方完全认真了起来,她甚至有可能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要吟唱歌词攻击对手,就已经被丹恒的枪压在肩膀上了。
尼卡多利……确实是个凶悍的对手,但这个对手绝对不能让丹恒重开。
所以……难不成是谁有很多小秘密吗?
还是说翁法罗斯也有轮回的龙裔?
瑞秋将叉子切进小蛋糕里头,湿润的蜜饼被切割开来,奶油像是蓬松的雪一样轻软。
不能排除这首歌突然在这个时刻响起,其背后或许存在的与丹恒老师有关的可能性。
但是,她的眼睛朝着星期日的方向一瞟。
也不能完全排除星期日的嫌疑……就像是当初那首《月光》的“过情关”一样。
第56章 即将见证的历史
瑞秋终究没有去向星期日追究他是否有什么秘密瞒着自己,她将这首出现的不那么合时宜,甚至有一点突兀的歌曲听完,留在脑后,端着放了半个小蛋糕的盘子,轻轻与另一只小陶盘碰了碰。
陶片碰撞的时候,发出的声音是略微闷沉的,和玻璃碰撞声、陶瓷碰撞声……都很不一样,有种独属于翁法罗斯的古朴感。
碰完这一下之后,瑞秋快乐地尝了一口,那款她从预订开始就很感兴趣了的蛋糕。
她含着一口混合着果粒和蜜饯碎的果肉的奶油,抬起头看星期日。
她感觉这样有很多奶油的蛋糕吃起来是很容易沾到嘴唇边上的,另外还想到在她上辈子的时候就有种习惯叫做往过生日的人的脸上抹奶油。
不管是哪一种,似乎都挺适合当前的星期日的——瑞秋强行按下了自己蠢蠢欲动的手。
还是算了,就不往星期日的脸上再抹些什么了,瑞秋心想。
这个时间毕竟是比较重要的,在这一段追溯的过去,要做的正事还有很多,不能因为她本人的一些私人想法……
嗯。
瑞秋觉得她可以等回到了现在的时空的时候再做这样的“恶作剧”,往星期日脸上抹奶油什么的——这并不着急。
*
艾格勒波利斯的每一天都是阳光明媚的。
法吉娜所带来的雨水确实偶尔会飘落在这里,但是就算是这种时候,云层也无法完全将艾格勒波利斯覆盖——因为阳光总是要占据艾格勒波利斯的一部分。
所以,艾格勒波利斯也是整个翁法罗斯最容易看到彩虹的地方。
清晨的下过一场雨,街道两遍的水渠中还在潺潺地流动着昨夜的积水,白色的建筑中腾起了一道拱弧形——有些人认为,艾格勒波利斯此地诸多的弧形建筑,那些圆润的拱的造型,便是从彩虹的灵感中得来。
毕竟,彩虹也被他们认为是来源于天空泰坦艾格勒的权能的体现,那些绚烂的色彩也算是人们人为艾格勒擅长艺术,不管是音乐还是绘画又或者是什么其他款式的艺术……的一大证明。
彩虹横跨过大半个艾格勒波利斯的一天,宣告着那些艾格勒的祭司们将会在这一天中行程忙碌。
与太阳有关的天候都是艾格勒的神谕,彩虹则是其中相对罕见的,需要更为细致也更为特殊的解读。
老祭司走过那些手忙脚乱的实习祭司,在他看来,这些孩子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他们当前的表现可远远算不上好。
——不过,他还在年轻的时候也算不上一名多么优秀的祭司,尤其是在刚刚来到神庙的那段时间,是后来发生的一些意外,外加上艾格勒的光辉对他的启迪,才让他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所以,老祭司对于这些孩子们虽然不会怎样笑脸相迎,但也不至于态度太坏:
他一路走过这些正在对照着已经总结出来的祭司手册查看着彩虹中是否有来自艾格勒的指令,并对其进行解读的年轻人,来到星期日的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这名已经在白色的石膏板上写下了自己对于“神谕”判断的青年跟着自己走。
他甚至一眼都没有去看星期日写的石膏板:对方在各领域表现出来的都很天才,甚至于再过上一段时间,倘若他们对于同一条神谕产生了不同的分析,老祭司甚至会怀疑是自己错了。
“跟我来,孩子。”
他拄着一根顶端装饰着金子的手杖往前走去,带着星期日走到一处圆形的广场中央,站在一座高楼之前。
先前已经说过,在翁法罗斯,大多数时候,俗世的权力与神权其实是互相统一的。
这样的社会性质会导致很多结果,其中有一条边便是:在这些两权统一的城邦中,最高、同时也最为宏伟的建筑,往往是那些神庙当中的建筑。
艾格勒波利斯便是如此。
这座高楼在整个圆形广场的正中央,它以一种螺旋的结构逐渐向上,通体都是白色,没有那么多的雕塑结构,反而显得非常简洁,不太像是在翁法罗斯,而更像是在江户星的某些名为“侘寂”的宅邸里头。
老祭司拄着拐杖沿着楼梯往上走,他并不需要旁人的搀扶,长长的白色衣摆拖行过同样白色的阶梯,在几何结构做为骨架支撑,而于骨架之中并未填补上任何材料的建筑线条之间,温暖的阳光从头顶、从四面八方照彻下来。
老祭司有些气喘吁吁,但是整体看起来状态还很不错,像是能再爬上一座高山:“这里是艾格勒的力量最为强大的一处,就像是那些岁月泰坦的信徒,会通过那颗蓝色的珠子增进自己回溯过去的能力一样,我们艾格勒的祭司,也能在这里施展出更为强大的神术。”
“而平常……当我们的泰坦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宣布的时候,我们就会来到这座高塔的顶层,在这里,我们能够最清晰地听到晨昏之眼的声音,感受到祂的用意与强大,透过温暖的阳光进入我们的灵魂。”
老祭司停在了一扇门前,他双手举起那根长长的、看着就相当沉重的镶嵌了金属的拐杖,用它稍尖的底部在这一扇白色的门上刻画了一个不算太复杂的符号。
星期日看到,在他的手杖画下最后一笔之后,这扇门上头亮起了一些金色的回路,回路构成的图案,正是【晨昏之眼】的象征——在瑞秋口中和秩序几乎没有差别的眼睛。
这只眼睛眨了眨,“目光”扫视过老祭司,以及他身后的星期日,门板之内传来恢宏的声音:“那青年,他还不是真正的祭司。”
老祭司说:“但他却是我们中和艾格勒最近的人,倘若你见过他对于神术的熟稔,你也会吃惊的。所有祭司都达成了一致,我们应该让他早一些接触这些。”
这只金色的眼睛又一次眨了眨,片刻之后,它朝着后头旋转。
门打开了,露出后头没有屋顶覆盖的平台。
这平台不是完全圆形的,而是眼睛的形状,两端有些尖尖的,地面上有发散性的,像是太阳光辉一样的纹路。
祭司们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开会的——只有那些已经正式成为了祭司的人,那些被这座神庙当前的主事者认为是可靠的存在,才能有机会站在这里。
他们围绕着一颗白色的球体站立,这颗球体是用白水晶为主体制造的,很能反射光芒,这光芒对于星期日来说却不至于刺眼,在进入艾格勒波利斯的神庙之后,他们这些祭司,不管是实习的还是正式的,就都会获得直视阳光的能力。
老祭司低声说:“到目前为止,这还是个秘密,你要保证自己不会告诉旁人。”
星期日面色如常地点头。
在白色的水晶之中,光芒交织成了图案,瞬息万变着表现出了艾格勒波利斯的模样。
片刻之后,这座城池上方出现了一层像是倒扣的碗一样的光层,很薄,覆盖范围是整个艾格勒波利斯,随后,这座城市开始朝着高空飞去,而在它的更上方,是那位天空泰坦,艾格勒。
张开翅膀的百眼飞鸟身旁的那些浮云悉数被翅膀带起的风扇去边上,留下一条直上蓝天的道路,在这只飞鸟的身边,光明正在照亮越来越高远的蓝天……
这里在表现的是什么场景,看到这里,就已经非常明确了,星期日装作非常震惊的样子,问老祭司:“泰坦是要带着我们去往天外吗?”
老祭司:“几十年前,艾格勒又一次与欧洛尼斯就天候的归属产生争执。”
艾格勒象征着太阳,而永夜之帷欧洛尼斯,则曾经演化出七个月亮来与艾格勒争夺天空的归属——可以说这两边的关系,就像是吉奥里亚与法吉娜那样僵硬。
三天两头就要打架,不管是哪一边手下的祭司都已经习惯了,甚至于他们信仰的泰坦在干架,两边还能稳定地继续开展贸易,或者是防御来自悬锋城的兵戈袭击。
比起孩子气的,但却永远都悬挂在天外,如同一张幕布那样承托着整个世界的欧洛尼斯,艾格勒在硬碰硬的战斗上很显然要更胜一筹,但是欧洛尼斯对于过去与未来的掌控却又能够让祂不一定需要接下来自艾格勒的挑战。
总之,经过了一些双方两位泰坦都不会承认的、兴许的确有些丢脸的过程之后,艾格勒看到了永夜之帷之后的一小角。
祭司们知道的只有这些,因为艾格勒并未诉说更多,祂只是宣称会庇护着自己的城邦,带领他们去往天外一看——他们本来就已经离开了吉奥里亚,宽厚的大地的怀抱,此时只不过是朝着天空,他们从一开始就在向往的东西愈发靠近。
所以,祭司们就差把自己支持艾格勒的决定这件事写在脸上了。
星期日问:“那你们又为何不将这些事情告诉民众呢?”
老祭司:“因为他们一定会生出慌乱,还会有很多人想要来到艾格勒波利斯,跟着我们一起去往天外——我们确实热情好客,但是在这件事上,情况不能与往常同日而语,你应该能够理解。再说最简单的一个原因:再过上一个月,就是艾格勒所代表的长昼月了。”
到了这位泰坦象征的月份,到了对于这位泰坦,以及祂的信仰者来说最重要的那个月份,再将这个会让所有人震惊的消息公布,随后就是一场在长昼月的探险——这怎么不算是一种浪漫呢?
老祭司拍着星期日的手背:“你确实是赶上了好时候,我的孩子,等到艾格勒带着我们见过外面的世界,相信世界上会有更多的人愿意抬起头来看向天空,信仰艾格勒以及祂百眼的威严,兴许未来我们会有越来越多的神庙。”
祭司毕竟是一项工作嘛。
能够很快独立出去单干,并且自己当领导,这对于谁来说都是个极好的消息。
以星期日在匹诺康尼获得的行政管理经验,他确定这个世界上有起码百分之九十的人对于这样的未来充满了向往。
他谨慎地挑选了一些普通年轻人会说的话,随后就尽量保持沉默了:目光则始终都落在前头的巨大白水晶球体上,仿佛仍然还在回味着这个大胆的计划。
*
老祭司是非常信任星期日的。
毕竟星期日表现出来的素质从来都很让人放心。
因此,他也没有让星期日为了这件事发誓什么的——这些都没有。
不过星期日倒也没有背弃诺言,他是召唤出了那四只旧梦的回声,并且让它们四个表演出这一段信息来的。
不管严格还是不严格的评判标准:旧梦的回声们明显都不是人。
所以星期日没有告诉别人。
是旧梦的回声传出去的——这和他星期日有什么关系?
他规避开了这个小小的道德上的问题,站在一旁,那靠近小小的、像是门一样形状的、上半部分是个半圆形的窗户边上,靠着墙面,看那几只旧梦的回声是怎样互相抱住,然后用身体扭曲出艾格勒波利斯的形状来,又是怎样努力扮演艾格勒这只百眼飞鸟泰坦的。
他看到瑞秋被这几只金色的小天使那努力,但是多少带着点儿滑稽的动作逗笑,片刻之后自己也笑了。
不过,虽说旧梦的回声们的表演是相当有意思的,但是这件事背后透露出来的信息却绝对让人无法那么畅快地笑出声来。
在轻松一刻过后,瑞秋当即摊开了笔记,写上了关于艾格勒当前的态度——随后又补上了一条祂之后对于去往天外的态度。
“那精灵的祖上传下来的信息真实度很高,”瑞秋点着这两行对比明显的句子,“一个曾经自己就对天外的世界充满好奇的泰坦,与一个禁止任何人触碰天外的泰坦,这其中的差距太大了。”
瑞秋:“那么,很显然,一定是在这一次的尝试中,这位泰坦遇到了点让祂无法接受的事情。”
她手上的羽毛笔引出一条直线,指向另一边,在空白处写下:
艾格勒波利斯的覆灭。
有很大的可能会开启这么个事件:倘若艾格勒波利斯真的去往太空中过一次,那么一定会有一些文字资料遗留下来。
按照这段历史当中,艾格勒波利斯人们的骄傲,以及他们对于艾格勒这位泰坦的态度,他们大概会像是太阳那样,毫无保留地将光热朝外散播出去。
所以,既然现在的翁法罗斯全然没有关于天外的历史记录,那么除了第一次就彻底失败,并且所有与之相关的人都死去了——也就很难再找到更好的解释了。
除非,另一种可能是翁法罗斯确实就是一个超大号的模拟宇宙,是一款已经开始和现实有所交互的模拟宇宙,像是黑塔那样的天才在能够操控这个宇宙的地方,将所有人与天外相关的记忆悉数消除了去。
“看来这一次的时间回溯,我们还真的是要见证历史了……我觉得我们此行离队的收获绝对不会比丹恒和星他们小。”
尼卡多利是一位泰坦,艾格勒也是一位泰坦。
没能获得对方的火种,但却获得了与对方有关的历史情报,甚至还和翁法罗斯本身的机制挂钩——
瑞秋说:“我有种预感,翁法罗斯这个世界到底是个怎样的运行机制,我们大概距离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不远了。”
不过……现在是海洋泰坦法吉娜所象征着的五月,距离六月长昼月还有一段时间。
或许在即将覆灭之前的艾格勒波利斯,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他们还能获得更多些的收获。
瑞秋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我记得,你说那位老祭司邀请我随便找一天跟你一起去艾格勒神庙?”
星期日点头:“不去也不会有影响。”
瑞秋:“还是去一下吧,毕竟我现在对外的人设是一个信仰艾格勒的外乡人啊,有这种被上了年纪的老资格祭司亲自招待的机会,我当然不会错过。”
她对着星期日眨眨眼:“人设塑造可是很重要的。”
星期日避开了她的视线。
瑞秋在心里长长地“嘁”了一声。
怪没意思的。
*
艾格勒波利斯的覆灭,此时随着具体事件所处时间点的确定,也已经差不多可以说是九分有把握地落在了瑞秋绘制的翁法罗斯时间轴上。
这条时间轴在瑞秋本人看来起到了一个聊胜于无的作用——她本人并不觉得翁法罗斯的时间是以线性的形式而存在着的,也就自然不会觉得时间轴除了在帮助她梳理一些短时性的问题之外,还能有些什么别的效果。
她不确定自己和星期日此时所做的事情,是否能够通过非线性的事件轴影响到“未来”的他们,但是瑞秋觉得实验不能不做,一个问题既然已经出现,那么不去尝试着解决这个问题,或者至少是将这个问题拆分开来——这就是她的问题了。
所以,她在两天以后、也就是她做好了相应准备之后,就跟着星期日去了一趟艾格勒神庙。
刚一出门,她就非常自然地勾上了星期日的手——翁法罗斯没有手套,哪怕是艾格勒波利斯这样特别的悬浮在空中的城市,也有一个超大号的浴场。
更习惯坦诚相见,在浴场里面完成一系列社交的翁法罗斯人,和手套这种东西的相性程度确实有点儿差。
没有了那东西在其中做为“隔离”,瑞秋感觉到星期日略高的体温。
她先前好像感受到的都是偏凉——诚然,这和她并未怎么触碰过星期日的手部有一定的相关,但兴许和艾格勒这位泰坦的信仰也有点关系。
她握紧了对方的手,小声说:“你能放松下来吗?我们要显得自然一点。”
星期日:“……嗯。”
如果瑞秋不说,他并不会觉得自己怎么紧张了,但是瑞秋一开口点明这一点,他就立刻在第一时间觉察到了自己确实紧绷且在用力着。
他调节着有些僵硬的手指,放松这种动作对于此时的他来说都不能算是有多么容易做到,如果有听觉灵敏的人将耳朵压在他的手背上,兴许还能够听到骨节随着手指的动作而咔嚓咔嚓响起的声音。
他虚虚地握着瑞秋的手,但是对方的手指握得很……很没有负担,就像是在和任何其他的朋友一样握着——
星期日突然听见瑞秋说,声音还是小小的,和先前一样:“听说小鸟的体温普遍比人类的都要高一点。”
一瞬间,星期日的耳朵红透了,他的脸变红得要稍微慢一些,而他的大脑正在下意识地感受着来自耳羽的那些神经末梢的反馈。
羽毛之下的皮肤,温度真的要更高一点吗?
好像确实会有……但他无法分辨这到底是因为天然体温更高一点,还是因为他此时正在充血的体表。
往日里根本不会被他关注的细节,此时被瑞秋提了上来,强势地在他的大脑中占据了一片空间,并且看起来……并不会在短时间内让一切都回归原样。
他只能像是在匹诺康尼的时候那样:
年轻的司铎逐渐在看到了人类物种多样性之后学会了怎样压制住自己的情感,不让它们太过明显地表现出来,哪怕他本是个情感充沛到要溢出来的人。
对于这些……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形容的感受,他也只能尽量装作自己不受影响。
至少在此时此刻,星期日庆幸着自己在此道上拥有着还不错的经验。
星期日没有就今天会带着人来神庙这件事提前与老祭司有所沟通,于是那位老祭司,还有他的这些同事们,都在看到瑞秋的时候闪过了惊奇的神情。
他们倒是不太记得瑞秋曾经在人群中来过这处神庙了:每天出入神庙的人太多,瑞秋或许因为发色和长相而稍微特别一点,但是也没有特别到了什么程度。
还得是星期日:哪怕隐藏起了背后天环族的天环,只露出一双耳朵,这种形象也还是头一次出现在翁法罗斯。
不过老祭司经验丰富,也确实从情感上对星期日有些偏爱,于是在笑着将瑞秋上下打量了一番之后,满意地笑着点了点头。
“随我来吧,我为你们祝福。”
老祭司带着他们去了一个有小喷池的房间,让他们将手浸泡在里面。
阳光从池子前面的玻璃中照射过来,在盆底反射,将水中的手也照得像是一些发光物体。
“艾格勒会庇护你们的感情,会庇护你们对彼此的爱意始终如同太阳一样热烈燃烧、永不黯淡……”
瑞秋有些心虚地眨了眨眼睛:这样的祝福,从翁法罗斯末日将近的时间线来看,似乎并没有那么吉利。
星期日也感觉到了,所以他主动提出,请老祭司为他们的一趟远行施下祝福。
老祭司顺口就问了他一句为什么要在此时选择远行。
“其实也就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老师,我记得长昼月的日子,也知道那段时间我们一定会很忙碌,我会及时回来的——不过,我和她,我们打算回一趟地面。”星期日说,“毕竟……这一次回来之后,我们或许就不会再搬家了,但我们都有故乡,所以也要去与过往告别。”
瑞秋微笑着在一旁补充:“还有那些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的地点,就比如说我们初遇的地方,要对过去完成告别的仪式,这样再走向未来的时候就会不留遗憾、不留可惜。”
老祭司点点头:“很有道理。”
他着手开始准备起了材料。
“那么,先以我个人的名义,祝你们的旅行开心。”
祭司也有生活,可以请假,可以外出旅游。
在这个年代的翁法罗斯,没有什么事情可以阻拦一个人过好自己的生活,在瑞秋看来,这种精神确实传承了下去。
未来的奥赫玛人在末日中也泡着澡喝着饮料的行为只能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除此之外,祭司们可以外出甚至是长时间地离开艾格勒波利斯——行走在大地上,向其他城邦的居民传扬艾格勒的名,以及这位泰坦之所行,这也是祭司们的修行。
是有一点危险性的,毕竟如果遇到了一些狂信徒,而且信仰的还是比如说尼卡多利这样绝非善类的泰坦,那么在向这些人传·教的时候,当真会有不小的概率挨揍。
在极端的情况下,甚至于死亡都是有可能的。
一段祈祷对方安全的祝祷还是很有必要的。
第57章 一座被删除的城市
老祭司在过往的几十年中,已经为很多的祭司和旅人们进行过出入平安的祝祷。
他动作非常熟练地变换着手势,手指上的动作看起来非常纷繁复杂,变动的时候手指快出了残影。
最后,他将一点闪烁着金色的水滴按在面前这两名青年的眉心:“艾格勒的光辉所照耀到的地方,对你们来说都会是平坦的路途。”
在将人送出去之前,老祭司最后叮嘱了星期日一句:“早些回来,最近这段时间,神庙中重要的事情不会少。”
星期日答应了下来。
老祭司摆摆手:“路上小心些。”
艾格勒波利斯,这座悬浮在空中的城市,离开和上来都不难,但也都要靠一点儿运气,因为它并不定点,有时候在大陆的东边,有时候跑到海边,和法吉娜的城邦一同享受短暂的、在那些水手们看起来不怎么放得开的欢庆……
如果运气不巧的话,或许会需要一段比较长时间的奔波,在大地兽的背部晃悠上那么几天时间,才能重新来到这座飞空的城市投落的阴影中,随后用传送阵把自己送到上面去。
这段时间里,艾格勒波利斯就已经飞出去了一段距离,此时正在神悟树庭附近,下方可以看到高大的巨树,枝叶繁茂得像是天然的穹顶。
不过这并不是他们的目标。
瑞秋早早买了一张翁法罗斯的地图,并且将上面的城市都进行了排查选择,神悟树庭是她暂时并不打算选择的一个地方:
在奥赫玛的时候,她就已经听路人说起过很多次神悟树庭了,照耀在此地的阳光消退得比其他地方要稍微晚一点,甚至此时都还能在神悟树庭中遇到一些没有离开此地的人。
她还从那些人口中听说了一个名字:那刻夏。
此人也是黄金裔,据说嘴毒得很有理性瑟希斯的风格,好像是说要不了多久就会来奥赫玛一趟:换言之,选择神悟树庭之类的地方其实没什么必要。
更多的城市已经在黑潮的影响下毁灭得差不多了,战乱的、没有秩序的环境下,藏起来的东西也很难保证能安然无恙地挺到最后。
一通排除法做下来,最合适的地方其实还是雅努斯波利斯——命运三相殿中的所在地,是那些信仰命运三泰坦中这三位互以姐妹相称的最早诞生的泰坦中最年长的那一个,雅努斯的人们建造起来的城市。
雅努斯的尊号是众门之门,权柄是开启一切道路,指引前路的方向,祂的城邦也和泰坦本尊有些相似,是整个翁法罗斯世界的通衢之所在。
这里有交通的便利,还有一群在星穹列车迫降在翁法罗斯表面的时候都还在命运三相殿里头坚持着的祭司。
最重要的是,回去的时候还方便验证。
受到三月七的影响,或者说,是因为三月七的反应以及合理的推测,而认定三月七的行为逻辑必然在翁法罗斯有些意义的瑞秋在自己的设备中造就留下了未来命运三相殿的断壁残垣的模样。
在这种情况下,想要找到一个藏起东西来的角落,就绝没有那么复杂。
如果不是因为欧洛尼斯所在的天外或许都没有什么时间的概念,瑞秋甚至会想要尝试着去干扰一下欧洛尼斯本尊。
不过这个念头她最终还是打消了。
命运三相殿几乎可以说是整个雅努斯波利斯最人来人往的地方了,行人敬拜雅努斯,商人和律法行业从事者都会三天两头前来寻求塔兰顿的裁决,至于说欧洛尼斯,这种玄之又玄的概念其实也很适合吸引信徒。
瑞秋混迹在那些信徒当中,浑水摸鱼地找到了一根注定会一直幸存到黑潮吞没黄金时代与纷争时代的时刻的立柱。
她需要在这里留下一些不属于翁法罗斯的东西——一些能够稍微更改命运走向的东西,然后,如果回到现实中去之后,她的脑子里出现了一些和先前的记忆不太一致的东西的话,这一次的行动就可以用来证明这里的时间并非线性。
如果在理论上的同一时间上,出现了两条不相同的命运线,在一条剧情线的基础上出现了另一条剧情线,那么就可以确认这一议题的意义了。
可能是世界的谬论,也有可能是程序的错误——除非承认时间本身的扭曲。
当然,倘若真的出现了什么程序上的修复,这也完全没有问题,毕竟它可以更大程度地证明翁法罗斯就是模拟宇宙这一论点,也基本上意味着,瑞秋之后的所有推测,都可以直接从这一观点本身向外延伸。
要更改既有的过去,却又不能更改得太多。
瑞秋转头去看星期日手机上拍摄的照片,对比着已经荒废之后的神殿以及如今的模样。
星期日则回首,对那些在神庙中捧着据说是被泰坦祝福过的粗糙首饰向所有人兜售的小贩一遍一遍地重复着婉拒的话语。
他拒绝到了第五个。
这个在肩膀上挂着背带,将装着那些廉价首饰的盒子在身前展开,正在大声推销着一款配色看起来不怎么样的项链的小贩在被他婉拒之后仍然凑上前来:“两位在看什么呢?其实啊,咱们来了命运三相殿,肯定是想要求一个未来的生活越来越好,对不对?我这项链可是经过了三位泰坦大祭司的祝福,能保佑您两位生活幸福、未来发大财、事业——”
瑞秋用平静到几乎没有一点起伏的语调对眼前的小贩进行恐吓:
“实不相瞒,我其实已经活了五千岁了,之所以看起来这么年轻,是因为我定期会来欧洛尼斯这儿请求她把我的外表回溯到我二十岁的时候。我希望你不要继续挡在我的面前,因为还有十分钟,我就会变成一个老态龙钟满脸皱纹的女巫——我很讨厌变成这种样子,所以倘若到时候我还没有见到欧洛尼斯的话,我可能会需要剥下你的一点皮肤,贴在我的脸上,以保证那些皱纹不会太明显。”
她伸手,指尖虚虚地触碰对方的脸颊,指腹距离皮肤只有一厘米左右。
“毕竟……你是个年纪很小的姑娘,你的皮肤还很紧致,也很健康,还有很美丽的红晕……”
或许连成年的年纪都还没有到的小贩脸色苍白到看不出半点血色,她甚至没能发出尖叫,就你那么转身,飞一样地跑开了。
瑞秋耸耸肩。
她感觉自己说的其实一点都不恐怖。
从这一意外的小插曲中回过神来,她也差不多想好应该怎么做了。
——角落里的、被一根柱子遮住了一半的壁龛。
在当下,这里确实是没什么人会来的地方,甚至等到末日将至的时候这个角落也是积灰最严重的一角,因为没有什么灯光照亮,甚至丹恒也没有注意到这个角落中的小小壁龛。
但是在一张照片的角落里头,星朝着这个地方看了一眼。
瑞秋根据这张照片想了起来:当时星还认认真真地擦拭掉了这个壁龛里头的灰尘,试图看看里面有没有什么好东西,在发现了一座金色的小雕像之后,甚至还很感兴趣地想要把这座小雕像从壁龛中拿出来。
最后被丹恒一手刀敲在脑袋上,让她对这些文物古迹什么的都放尊重点,她这才悻悻地缩回了原本想要妙手空空的那双手。
换言之:星有不小的可能会看到这处壁龛之中存放下来的信息。
于是,她在壁龛中的雕像上,浅浅刻画了个帕姆的形象。
有一个帕姆,再来上一个“预言”吧,反正这件事发生在星获得浮黎的瞥视,成为记忆命途行者之前,那她就在这里写下这句话好了。
写下这一句后,瑞秋觉得不太够保险,于是她干脆又找了个看起来比较合适的地方又重新来了一遍。
不过时间还有得多。
先前对着艾格勒神庙中的老祭司找借口的时候,说的是情侣想要重走过去的路,告别过去——那么谁家情侣在命运三相殿里面待了那么短的时间之后就径直打算会到艾格勒波利斯去的啊。
互相一见钟情都不至于这么快,毕竟表白还要时间呢。
那么……能做点什么呢?
好像能做的也并不多,缇宝已经是取代了雅努斯的半神了,在对于雅努斯波利斯这儿的情况的了解方面,自己探查甚至还不如去问她来得更合适些:虽然缇宝总会用一些容易理解过了头,保证幼儿园小朋友都能听懂的话解释情况,但她能给出的信息也是真的很不少。
瑞秋有些犹豫,在明显地心情挣扎了好一会儿后,她最终说服了自己:“去逛个街吗?”
*
倒也不是什么突然产生了购物欲这样离谱的原因,瑞秋一直没有这方面的欲·望,比起花钱,她会觉得攒钱是一件更为幸福的事情。
与其说她是去购物的,倒不如说她是去收集记忆的。
“不管怎么说,知更鸟一开始爆红就是在艾普瑟隆,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再过一年就是艾普瑟隆每十年一次的娱乐庆典,她没有理由不参加。”
瑞秋说。
“庆典的主题提前三年就公布了,是复古——所以,我很认真地觉得或许一些灵感会对她的妆造有所帮助。”
让知更鸟来唱翁法罗斯主题曲也不是不行,反正知更鸟的声音虽然甜一点,但是歌唱技巧非常强,应该也能驾驭得了这首歌。
当然,妆造还是很重要的。
反正阿格莱雅那一套衣服是好看的,而普通人的那些装束也确实很有古典美,多融入一些泰坦元素的话,也还带着少许神性。
考虑到知更鸟先前代言colors的时候很完美地驾驭住了江户星风格的装扮,染发也染得就像是当地人,或许翁法罗斯的风格也很适合她呢?
瑞秋最近越来越能够理解为什么黑天鹅之类的忆者会变成举手投足间半点离不开记忆的样子了,记忆命途确实很好用。
因为,此时此刻的她就已经做下了决定:橱窗购物,然后将这里的记忆分装之后导出,不管是做为灵感,又或者是一比一地复刻了之后做旧,应该都会很不错。
总归,就算在一年后,翁法罗斯这个世界也算是如期与外面的世界连接上了,并且这个世界的时间非线性到了那个时候仍然没有被解决掉,外来者想要回溯到这样遥远地过去来获得各种灵感也没有那么容易。
先发优势总归还是要占好的,开拓者可以不要好处,为了心中的理想而开拓,总不能要求不是开拓者的人也如此大公无私。
*
没有什么意外发生的日子过去得很快。
这种风格特别、民俗信仰也特别的地方完全就是旅游的绝佳目的地,今天看看这个,明天看看那个,遇到精灵就聊聊历史,遇到老书摊或者图书馆就进去看看——十天时间几乎是一眨眼就从指缝中悉数漏过。
也差不多是时候回到艾格勒波利斯了,距离长昼月的第一天也就只剩下十几天的时间,星期日对于加入到那些祭司中去,和他们一起完成整座城市的升空这一流程颇感兴趣。
升空的技术并不是问题,随着星际和平公司往外扩张着贸易网的速度越来越快,那些连升空的技术都没有的星球数量正在逐渐减少。
文明,或者说,至少是看起来的文明,正在以飞快的速度在宇宙中传播着。
——这句话不管是公司自夸,还是做为一些看不惯公司的人口中的笑话开场,都非常合适。
星期日感兴趣的是力量的转换方式,以及,怎样从一个人的身上被分散到那么多人、那么大的范围当中去。
泰坦的力量源于命途,就如外头浩瀚的宇宙中所有力量的基础根源,要么来源于物理的锻炼,要么来自于命途的共鸣一样。
但是泰坦力量的表现方式又与正常的命途行者不同。
那写在了明面上的“火种”,又可以说是他们力量的核心来源,带来了截然不同的力量表现,而那些祭司们运用神术的途径,某种程度上甚至有点像是战略投资部的那几位——石心十人,他们就能够通过基石这一途径,分享一位令使的力量——将原本的命途行者替换为普通人,将令使替换成泰坦,勉强可以说这就是当前发生在艾格勒波利斯的事情。
要将泰坦的力量转化为人类可用的力量,在这一方面,祭司可以说是天赋异禀的存在,他们可以比较容易地学会这些。
更多的人无法做到这一点,因此就需要祭司来研究如何将那些对于他们来说简单的事情普遍化,怎样在不需要人力的情况下,利用翁法罗斯当前的科技水平实现。
到这里,瑞秋就知道,是某个人仍然在想着那未来的乐园。
毕竟,给予弱者力量,大概也可以算是乐园中需要的平等的部分,而对于星期日来说,一切有可能会在那座梦想的乐园中用得上的技巧都得学学。
如果人一定要实现那名为“自我价值”的东西都话,那么,用更普适的力量,让所有人在更公平的起跑线上一起去争取这种价值的实现,岂不是要比当前相对弱肉强食的社会环境好一点吗?
瑞秋可太理解了,在她最纯穷的那几年里,所有能赚钱的法子她都考虑过自己能不能入行,要不是她的道德足够坚·挺,指不定还要举着一本《民法》慢慢研究这里面那种办法来钱最快。
如果不是她和秩序命途的相性约等于无,瑞秋自己其实也对艾格勒的力量有些兴趣。
如果回到现实时间点上头的翁法罗斯去,那么彼时已经在艾格勒闭眼之后的世界上,光明就是最为稀缺的东西。
如果说欧洛尼斯的祷言,在黑潮来临之后仍然能够追溯时空,那么艾格勒的神术,是否也还能继续使用?
更进一步的话,泰坦的力量既然来源于火种,那么是否意味着火种还在的情况下,这种神术就都有实现的可能性?
哪怕就只是最简单的、在指尖上创造一点光明的小神术,在回到“现在”这一时间上之后,再继续使用艾格勒的神术,能够带来的便利性也能够极大程度地提升。
只可惜,这东西她学不会,就只能让星期日尽量多学点,等回到了已经在夜色笼罩之中的命运三相殿之后,或许可以原地试验一下,这些神术是否还能发挥功效。
*
瑞秋仍然很“虔诚”地每天都去艾格勒神庙。
不过,这会儿也不是所有人都觉得她是因为虔诚才每天都去的,毕竟她还带着蜜果杯——并且数量不是很少,可以给很多人分享。
她已经知道这座城市即将发生的变动,于是在看向神庙中的这些人的时候,就能够很明确地捕捉到他们脸上越来越兴奋的表情。
一些祭司们甚至已经开始无心工作,瑞秋在神庙各处看到的来回走动着的,眉眼间都写着“我和平常不太一样”了的祭司的数量比起先前来有了颇为迅猛的增长。
艾格勒波利斯在最近这几天开始拒绝外人进入,不管这些祭司是怎么想的,不管他们之中是否存在着那么一两个、想到万一他们信仰的泰坦并不能够完全地保护他们的安全,这一次的升空、这一次去探索永夜之帷之外世界的毛线或许会失败——反正,他们最终做出了这样的决定,拒绝更多外人在这段时间来到艾格勒波利斯,并且开始筹备着对于这座城市来说最重要的一个月份的庆祝,在一些大幅的、用来宣传的旗帜上,他们不仅绘制了眼睛、飞鸟、太阳以及艾格勒本身的形象,还绘制了星空。
野心勃勃,昭然若揭。
长昼月的第一天,上午,大约在十点十分的时候,日晷上投落的影子落在一个昂扬的、向上的角度上。
按照往年庆祝长昼月的惯例,这一天居民们会聚集在城内最大的广场上。
这是在市政建设的时候就已经被特地留下来的空间,不管是民主政治的投票表决,还是一些重要的与泰坦有关的节日,地点全都在这里。
而后,就是在这里,那位上了年纪的,本应该再过上没几天就要辞任大祭司之位的老人,脸上带着都变得很不自然的红晕,宣布了与泰坦一起去往天外,见证世界之外的星空、那真正的天空是如何模样的消息。
黄金的年代之所以是黄金的年代,便是因为在这样的时间里头,全世界都像是黄金一样在发光——是那种刚刚从炉子里面烧出来的,亮闪闪金灿灿的黄金。
在泰坦的庇护下,地里种出来的粮食总是够吃的,养殖的牛羊也一定是温顺而且丰产的,烙得雪白的面饼里面可以夹上黑色的橄榄圈还有大片的、烤得刚刚好的肉,边上配的酒水黄澄澄,顶端浮着一层雪花一样细密轻柔的泡沫。
每一天都很好,不管会不会下雨,尼卡多利的长矛确实会出现在一些地方,但是战争对于这个世界来说也是新鲜的。
瑞秋知道这是怎样的一个世界。
一个刚刚开始的,历史不算很长,至少人们并不觉得这段历史很长的世界——她上辈子的时候了解过这样的世界,在大洋对面的灯塔那边,在几十年前,整个世界都在日新月异的时候,国与国之间的竞争最大的原因在于道路、思想理念的不同,宣扬自由的与宣扬公平的——她在第一眼看到匹诺康尼的时候觉得至少在表面上,这俩真像。
而现在,她觉得艾格勒波利斯也挺像的。
人们在得知这条消息之后,表现出来的情绪除了激动和兴奋之外别无他物,他们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的主人,带着一种“我来,我看见,我征服”的勇气。
世界尚且年轻。
瑞秋在心中将这句话重复了两三遍,她开始觉得靠着上辈子读过的那些东西,哪怕她不去匹诺康尼的筑梦学院读上四年书,而是跟着星穹列车走南闯北,再把这些故事用她那彻头彻尾都是学来的文笔写出来,估计她也不会缺钱。
像是翁法罗斯……
像是此时正在最辉煌的顶点,同时也是在覆灭的前夕,而且她知道自己绝对没可能劝说这群人听自己的、停下当前这种“自我毁灭”行为的艾格勒波利斯。
祭司们开始在沸腾的人声中使用神术。
天空中的光明变得越来越强烈,阳光似乎是从四面八方而来的,地面上已经看不到影子的存在了。
巨大的泰坦并没有发出声息,但是那专注地注视着下方的巨大眼球,以及那一动都没动的僵硬动作,还是透露出了少许泰坦的人性:
哪怕是天空泰坦艾格勒,此时也还是有些紧张的。
但紧张并不会让他们就此停下手上的动作。
艾格勒取下了一枚眼球,将它挂在天空中,代替自己为下方的那些城邦提供光明。
白色的火焰覆盖了整一座城邦,让整个艾格勒波利斯看起来就像是一轮全新的太阳一般。
但是,这火焰只是温暖,并不会让人觉得灼热。
瑞秋记得关于艾格勒波利斯覆灭的记录。
当前出现的情景,其实意味着,当初记录当中,被认为意味着艾格勒波利斯覆灭的那瞬间的白色火焰,其实并不是它的覆灭。
嗯……这倒是能够与传说中被艾格勒击落的飞舟,以及被悉数杀死的飞舟建造者与其臣民的故事中,并未出现所谓的“白火”这一点互相印证。
这座城市正在升空,云层在城市的边缘快速地下坠着,像是那只白色水晶球中一样的、由光线交织而成的倒扣碗形的保护层隔绝着内外,空气并未变得稀薄,温度并未降低,整个城市仍然很稳,没有颤抖,如果不是周遭景色的变化,瑞秋甚至感觉不到这座城市正在上升。
他们正在越来越高,随着城市来到前所未有的高度,艾格勒波利斯的居民们也变得越来越兴奋。
就像是感觉自己这一次考试考得真不错的学生那样,他们等待着出分,老师从最后一名开始报名字和分数,而现在整个班级里已经只剩下最后五个人的名字还没有被报到,其中就有ta的名字。
艾格勒,这位天空泰坦正在越升越高,祂来到了原本无光的虚空,欧洛尼斯便是横亘于此,长久地将翁法罗斯拢入怀中。
祂看到了艾格勒以及祂的行为,始终性情如孩提的泰坦尖叫出声,但是艾格勒却昂扬地冲向祂垂落下来的帷幕。
永夜之帷的一角被光明的力量强行掀起,夜幕被强行破开,因为太阳的光明始终落在地上,因此这一点特殊的光亮并未被地面上的人们注意到。
但是对于艾格勒波利斯的人来说,这可是再大不过的动静了,他们此时已经看到了永夜之帷是怎样被拉开的,甚至艾格勒是怎样在冲破了这层黑暗之后,很是小心地将自己释放出来的光芒压制了一些——
从那一角拉开的帷幕之中,能够看到的是点点乳白色的光芒。
艾格勒毕竟是执掌天空的泰坦,因此哪怕祂的权柄被更多局限为了太阳,但是祂的信徒们也是会观摩星辰的。
翁法罗斯的夜空,和此时他们所看到的夜空并不相同。
帷幕之外的世界,四面八方都是暗的。
如果不是艾格勒仍然在给予着他们光明,这些人恐怕会在这样黑暗的环境中感到莫大的恐惧。
在他们与那些遥远地乳白色星光之间,还有一层朦胧的混沌,就像是欧洛尼斯化身的帷幕一样,阻隔在他们与外界那个璀璨的更大世界之间。
艾格勒跃跃欲试,这只巨大的飞鸟虽然没有听说过“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句话,却天然知道这么个道理。
此时世界尚且年轻,一切都泛着黄金一样的光芒,泰坦也一样如此。
年轻气盛的泰坦刚刚赢过了一场和欧洛尼斯的对峙,自然也不会觉得这层朦胧的混沌物质比起永夜之帷来要更难掀开。
祂冲了出去,并且发出了欢畅的声音。
古泰坦语并非一般人类能够听懂,但是此时声音中带着的情感已经足够明确,哪怕听不懂字词中的意思,也能够感觉到这是这位泰坦将要证明自己的声音。
祂也确实是一位强大的泰坦,祂已经冲开了那层围绕在翁法罗斯之外的混沌物质,甚至已经触碰到了外面的世界。
这名泰坦并不能彻底清除这层混沌物质——星穹列车上的所有人都做不到这一点,包括搭车的星期日,也包括本应该专精此道的黑天鹅。
所以,艾格勒用祂的翅膀撑开了这层混沌物质,随后成百双眼睛回望向身后的城市,热切地示意他们跟上。
而祂的城邦确实跟上了祂的速度。
然而,在触碰到这层混沌物质的一瞬间,整座城市开始化作虚影——不,并非虚影,而是连续闪烁的01数字字符。
从绿色变成蓝色,再从蓝色跳成红色,最后——
瑞秋没有看到最后。
她早已有了准备。
从艾格勒波利斯朝着更高处飞去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在非常小心地关注着四周了。
在过往的时光中是否存在死亡,关于艾格勒波利斯这一整座城市的斩杀线是否明确——这些都不是她能赌的东西。
拜托!这可是命诶!正经人谁把自己的命都赌上去——又不是好运到了每一次梭·哈都能成的AAA职业代抽。
所以,在数字开始跳起来的那一瞬间,她就切断了记忆力量的输出,并且顺利在数字转红的那一刻,拽着星期日的手,看到了这个时代的最后一眼。
就在那一刻——金色的纺锤放出的线达到了极点,它不再继续允许逆流而上者在时间中穿行,而是回退,就像是忒修斯穿行在米诺斯的迷宫中,握着公主阿里阿德涅给予他的冒险团,放出绳索来记录自己过去穿行过的路径,而后,回到“现在”这个时间点上来。
最后的瞬间有些过于凶险了。
瑞秋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眨了眨眼睛,从过分紧张紧绷的状态中缓和过来。
“你也看到了,对吧?”
她又一次快速地眨动了几下眼睫,生理反应像是在抖落什么。
“艾格勒波利斯……它像是被删除的……”
星期日:“数据。和黑潮被净化的时候很像。”
第58章 星期日的“强制入睡”
回到“现在”这个时间点上,瑞秋看了一眼手表。
粗浅的估计,至少在这段穿越的时间前后,“现在”的时间并未进行流动。
她并未在自己的记忆中发现什么星凑在先前留下了记号的地方,看到了一只帕姆然后发出大声呼喊同伴声音的内容。
瑞秋朝着先前留下过标记的地方跑去,在已经被擦去灰尘的小雕像上看到了一个有点儿模糊,但确实还能够看清楚画的是什么的帕姆。
信息是给留下来了的,但是过去发生过的事情所造成的一连串的影响却没有发生……
看起来就像是仅仅替换了一条直接与这段过去相关的信息碎片,其他的因果逻辑,都还没有重新迭代过一遍。
如果说这是一个还没有被按下按键重新跑上一遍的程序,瑞秋会觉得这个设定简直就是合理得不能更合理。
瑞秋拿起手机,她给星与丹恒分别发送了一条消息,询问他们那边关于尼卡多利不死的问题是否已经解决。
理论上来说,她和星期日这边虽然等于说是在静止的时间里头插入了一段与时间流速无关的if线,但星那边的情况应该也差不太多。
瑞秋等了一会儿,对面没有立刻回复消息——兴许是尼卡多利比较难缠吧,好歹也是一位泰坦,而且应该还是泰坦中格外擅长战斗的一个。
瑞秋目睹了艾格勒对于天外探索的全过程。
他是怎样快速绕过欧洛尼斯,又是怎样撑开了混沌物质,触碰到外面的世界——她因此对于泰坦的战斗力有了个比较真实也比较准确的估测,那边和尼卡多利的战争一定不会有问题,反正除去不会死所以以伤换伤、以命换命的人之外,剩下那几个应该都能安然无恙地回去。
她想到这里,也没有多么着急,将手机收起来,对星期日说了声她要去再和欧洛尼斯说两句话,就又一次朝着那门后的虚空中走去。
欧洛尼斯仍然横亘在天空中,蓝色的一线此时看起来波动略大一些,祂发出的声音,瑞秋仍然无法听懂。
瑞秋其实有心想要问欧洛尼斯要一个古泰坦语翻译器安装包,说白了:语言这种东西的学习是可以靠着记忆获取的,只要欧洛尼斯愿意给予她一段关于古泰坦语的记忆,那她也不是不能学会这种语言。
不过欧洛尼斯大概无法理解“安装包”是什么意思。
瑞秋对着欧洛尼斯伸手,这位泰坦也差不多和她有了一点儿不算多的默契。
下一秒,瑞秋已经出现在了一段记忆之中。
她方才放开了自己的部分记忆,而欧洛尼斯则进入了她的这一段记忆中,将其展开,像是先前星是怎样获得浮黎瞥视的那时候一样,以这片记忆做为平台,承载他们之间的交流。
欧洛尼斯:“你身上沾了一些很讨厌的味道。”
祂的性情并未因为末日即将到来就变得多么沉稳,仍然还是和孩童一样直白。
不过,下一秒祂就继续说:“但是,我也已经好久没有和艾格勒见面了,我的姐妹们都已经死在凡人的手中,我昔日的朋友已经离我而去,现在哪怕只是感觉到祂的气息,我竟然也生出了几分怀念和欣慰。”
瑞秋就快要生出同情来了,欧洛尼斯突然调转了感叹的声音:“你去了艾格勒波利斯啊。”
瑞秋:“对,我见证了这座城市的覆灭。”
其实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她还要分出心思来,将注意力留在什么时候拉着星期日撤离这个危险的地方,因此没能多么细致地观测身边。
不过,哪怕只看了这么点,瑞秋也仍然能够从自己的记忆中翻出一些最近才熟悉起来的面庞。
老祭司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兴奋的表情、欢喜的姿态都已经从他的脸上消失了,他茫然,那双总是明亮的眼睛变得略微空洞起来。
他还没有来得及表现出恐惧,灾难就已经将他吞没,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反应比较快的人也是如此。
瑞秋觉得,他们或许宁愿反应更慢一点,这样在最终的时刻,他们至少仍然还是在向往着未来、向往着未知、觉得未来形式一片大好的。他们至少仍然还是幸福的。
那样的末日场景,对于心里承受能力稍微差一点的人来说都是午夜梦回时分的恐怖故事。
此时正在记忆的世界之中,甚至对于忆者来说,比起匹诺康尼还要更得心应手一点。
所以,瑞秋此时心中的所想,也以虚影的方式投射在了欧洛尼斯的目光所及之处。
这位泰坦发出了一声极长的尖叫。
瑞秋面不改色地等待着对方尖叫完毕,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一切都还算好,但是她的耳朵里头其实这会儿已经回荡着非常强烈的耳鸣了。
欧洛尼斯在大喘气:“你、你……”
瑞秋:“嗯?”
欧洛尼斯:“你不应该给我看这样恐怖的记忆,我不应该知道这些。”
瑞秋:“艾格勒也知道了,祂现在不还是活着吗?而且,祂也和你一样,火种尚且没有被夺取。”
欧洛尼斯:“如果你觉得疯了也算是活得好好的话——你已经见到了那时候还正常的艾格勒,你不应该说出这种话。”
瑞秋沉吟片刻:“所以,你觉得祂是疯了?”
欧洛尼斯:“祂失去了自己最喜爱最信任的城邦,那些祂看着长大的一代代的人都死去了——而且这还都是因为祂的原因,如果换作是我,我一定会疯掉的。”
祂不满地对瑞秋说:“你吓到我了,我现在不想看见你,你快走吧,但我允许你下次还来看我,特别的记忆行者,你得记得给我带上礼物。”
*
欧洛尼斯的态度转变得很快,但从一开始遇见的时候祂就表现出这副样子了。
瑞秋将对方索要礼物的行为记下:要不了多久,她应该还会再来见对方的,为了让这位性格和孩子一样的泰坦愿意开门放她进去,她或许要好好想一想自己应该准备些什么东西做为礼物。
离开欧洛尼斯给自己隔离出来的小单间的第一时间,瑞秋的手机振动了一下,先前因为进入了断网区域而没能收到消息的手机迟到地给出了消息已经送到她手机上来的提示。
瑞秋打开看,看到了个巨大的小浣熊头像,顶着“脸接大招”这几个字,发来了一个表情包。
是星专属表情包,硬要说的话,也可以称之为星穹列车专用表情包,毕竟不仅仅只有星一个人用,星穹列车的其他人也会偶尔使用,只不过在热门程度上还是比不过帕姆表情包。
谁叫帕姆的那双长长大耳朵可以比心,而小浣熊却只能扛起棒球棍呢?
小浣熊的表情包上,脸部贴着几个创可贴,看起来刚刚经历过了一场大战,而嘴角则是往下撇的,流露出了三分不屑三分骄傲自信以及剩下四分的狂妄。
脸接大招:妥了。
瑞秋微笑着回了一个表情包:【旧梦的回声比心.jpg】
脸接大招秒回:偷了。
星他们那边的进程也完成了,很顺利。
星说,唯一的小意外,是他们在解除了尼卡多利的不死性,然后成功击败了对方获得了火种——就是,在她于时间的闪回里头看到丹恒冲向尼卡多利的时候,她瞅见了丹恒是怎样被尼卡多利一挥手给弹飞然后又冲回来的样子。
虽然星嘴上说着“我们要给丹恒老师留点面子,你就当做你不知道这件事”,但从她那么轻易地就将这句话发出来了的态度上看,瑞秋觉得她大概也没怎么想让丹恒好过。
她把这个笑话讲给了星期日听,随后强烈要求对方守口如瓶,不要透露一个字给丹恒,就算用旧梦的回声也不行。
星期日答应下来:“虽然对丹恒先生有些残忍,但是,我答应你。”
*
既然欧洛尼斯没有留人或者再给出一点信息的意思,瑞秋觉得也就是时候回去了。
奥赫玛的环境比起其他地方来确实要好上太多,安全,而且还可以在更为平和、不需要担心随时从哪里出现一些本地小怪的情况下不得不中断研究。
对于星那边的动作,她还有很多要问的。
整个翁法罗斯就像是一个超大号的谜题,就像是星描述中的模拟宇宙一样,而且比起模拟宇宙本身来说还要更令人费解一点。
毕竟,在模拟宇宙的时候,星是以测试者的身份进入其中的,不管是目的还是过程,对于她来说都清晰明确,并且相当线性,不需要同时让自己的大脑奔走在多条线上,整体还是很令人安心的。
瑞秋现在已经记录下来的、比较重要的问题就已经有十几个了,想来随着对于此地的探索程度逐渐加深,还会出现更多全新的记录。
对于尼卡多利不死性的解除,是否能够影响到历史上的悬锋城?
或许,还包括那位……额,那个不穿上衣的黄金裔,万敌的父亲欧利旁,悬锋城的旧王是否会在过去觉察到他们对于尼卡多利神性的剥离计划失败,从而导致不同的结果?
这些就是从她方才的那个跨越时间的实验上头衍生出来的问题。
果然,还是非常难办啊。
*
虽然兵分三线,但是考虑到三条线解决问题的效率都非常高,所以,在紧张兮兮的尼卡多利的兵锋压境来到奥赫玛这一事件发生之后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里,一切动乱都被重新镇压下去,而奥赫玛也又一次多了一枚火种,总算将黄金裔们的逐火之旅的进度从一半推进到了过半。
还算是令人满意。
瑞秋在回到奥赫玛之后,第一时间去找了阿格莱雅。
在黄金裔们专用的、也是阿格莱雅最喜欢的浴池里头,她将自己此行的发现中的一部分告知了阿格莱雅。
关于世界有很大的可能是被虚拟出来的、是个被设定好的实验,还有天外之所以是个禁忌,有很大的概率是因为一旦翁法罗斯本地人离开了这里,就可能会直接被删除数据——这些她都没有告诉阿格莱雅。
她也不能就这样直接把这些信息告诉对方吧?这样贸然地告诉对方活在一个虚假的世界中,不管是黄金时代也好、末日也罢,甚至于他们的命运有可能都是已经被写定的,还有可能有一条大纲一直在隐隐约约地约束着他们……世界观会很容易崩塌的。
阿格莱雅诚然是个坚强而勇敢的战士,瑞秋深信这一点,但是世界观崩塌不是一件小事,有多少人在被过分强烈地冲击过心神之后骤然崩溃?当前,整个奥赫玛之中最能撑得起一切,同时也应该算是最擅长统领大局的人也就是她阿格莱雅了,如果她都崩了,那么剩下的人会怎样——瑞秋根本就不敢想。
当然,在隐去这些之后,能说的东西就不算太多了,同样的,这些能说的里头也会掺杂上大量的漏洞:逻辑线上千疮百孔,前后完全无法衔接,到最后只能说是阿格莱雅愿意相信也是信念感极强。
阿格莱雅当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她是个聪明人,也知道瑞秋是个聪明人,当然不会怀疑她真在用这样拙劣蹩脚的方式隐藏一些消息。
阿格莱雅这一次甚至都没有让瑞秋将手指与金线连接在一起,而是用最为平常的姿态,仿佛只是在闲聊一样与她面对面,用那双没有神采但也挺漂亮的眼睛看着她。
“是和上一次你没有说出口的那个拯救世界的备选方案相似的原因吗?”
阿格莱雅问,声线温柔。
瑞秋:“不完全,至少上次的问题只是在于不算是个太好的选项,但是这一次的问题在于……如果我告诉了你,或许你们的末日会直接到来,我没办法赌这一点。”
她是外来者,外来者知道了倒其实还好,毕竟她确信自己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
但是翁法罗斯不一样,翁法罗斯……艾格勒这个泰坦离开翁法罗斯又回来,并且确实还活着,这是没问题的,但是或许是因为泰坦本身的特殊才让他这样活下来?
阿格莱雅虽然拥有火种,或许和当初的泰坦已经有些相似,但是严格来说她还不是泰坦。
她只是半神,半神……算了,赌上这样一把还是太刺激了一点。
阿格莱雅颔首:“我相信你的判断。”
她端起一旁红色的饮料喝了一口:“我也相信你能够守口如瓶。”
瑞秋感谢过了她对自己的信任,另外……
她毕竟是没什么可说的了,再往后就都是不涉及整个翁法罗斯世界的内容了,所以她这会儿做的事情是凑过去看阿格莱雅喝的是什么东西。
阿格莱雅当然用不着金丝也能知道她这会儿在做些什么,黄金裔的缺陷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很大的影响。
她问瑞秋:“你是在好奇我杯中的饮料吗?你应该去问万敌。”
说到这里,瑞秋就知道得差不多了:“石榴汁加奶?星和我说过了。”
她皱着眉头,露出了嫌恶的表情:“这种东西真的会好喝吗?”
有一说一,光是听到这饮料的调配方式,瑞秋那一句“狗都不喝”就已经在舌尖上蓄势待发了,要不是阿格莱雅和万敌都喝过,而她显然不适合在他们面前失礼,她绝对不会咬着舌尖硬生生将这一评价压下去。
阿格莱雅:“嗯……其实还行,第一次尝试或许会觉得有些奇怪,但是适应了之后也还好,其实挺好喝的。你要来一杯吗?”
瑞秋倒吸一口冷气:“额……不了,谢谢。不过我有点好奇配比。”
阿格莱雅失笑:“你是打算让你的你尝试这款搭配吗?”
瑞秋:“对,而且其实石榴配牛奶虽然听起来奇奇怪怪,但如果换成石榴奶冻,就变成了一种非常正常也非常美味的高级甜品——我打算尝试着欣赏一下万敌先生的品味。”
阿格莱雅点头:“那么,在你离开的时候,我会让人将食谱送到你的手上。”
*
瑞秋拿着食谱回到了阿格莱雅给安排的房间。
这间房间在她眼中已经多了一点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的味道,毕竟她已经快要习惯了在艾格勒波利斯上头的,那间随着城邦被删除而一并消失的房子。
她可是很用心地设计了那套房子所有的室内陈设。
而也是到了此时,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虽然要了菜谱,但是如今的房间里已经没有了厨房,她想要尝试制作一下也不能在这里。
……啧。
她挠挠头,将自己遇到的乌龙对星期日说了一番,然后拍着大腿:“事已至此,先考古吧!”
阅读式考古,主打一个满地摊开的都是书,然后一本一本快速翻页,不仅仅不想是在考古,甚至都不想是个侦探。
有一说一,瑞秋也知道这种做法看起来多少有点狼狈并且病急乱投医——但这确实很好用。
她上辈子的毕业论文就是这么写的,在茫茫论文海中搜捕出个三四十篇和自己想写的题目有关的论文,不一定需要全部看懂,快速看完一遍之后就大致知道自己可以参考哪一篇的解构,可以用上哪一篇相似的实验……总之,行之有效的一套策略,在救世的时候竟然也能够起到还不错的作用。
只能说大学生也有点去当救世主的天赋,至少在赶ddl的时候会爆发出无尽的创造力。
星期日那边的阅读进度其实很不错。
因为他不仅仅可以自己看,最近也逐渐开始尝试让那些旧梦的回声来帮着他一起阅读。
金色的小天使们是具备阅读能力的,也具备一定的思考能力,至少在进行最粗浅的筛选的时候还是靠得住的。
那些无法通过翁法罗斯的传信石板检索出来的、只有纸质版或者是卷轴、陶片版本的记录,就全都经过了它们的手……或者说,翅膀。
瑞秋的眼角余光瞥到了郝乐迪正在用翅膀将一张卷轴推开的动作,在几秒钟的不确定之后,她像是恍然了似的对星期日说:“它们现在能做的事情更多了?”
她记得,以前吧,或者说是才不久之前,这几只旧梦的回声都还是纯粹的能量体,就算想做些什么也得需要靠着星期日的力气才行——但是,好像也是在之前了,她应该已经见过它们触碰真实的物体了。
星期日:“在来到了翁法罗斯之后。”
他没有从古籍中抬起头来,低垂着的耳羽耷在肩膀上头:“也有可能与翁法罗斯世界本身的构成逻辑有些关系……或许我们也是以编码的形象融入这个世界的,说不定呢。”
就像是在匹诺康尼,虽然人人都活在梦里,但其实是人人都以精神体的形式活在梦里而已,真实的身躯都还在白日梦酒店现实部分的入梦池里头泡着呢。
瑞秋想了想,说:“也是。”
这个变化是好是坏,暂时他们都还不能确定,那么从当前的情况来看,能够帮忙一起翻书查阅资料的工具小天使,当然比起不能帮忙,只能在一边提供情绪价值的要更好一点。
她继续低下头去看书,直到大约在翻过了有五十几页之后,耳畔响起旧梦的回声比起“嘤嘤嘤”也好不了多少的、虽然像是在撒娇,但好歹音色很是动听的叫声来。
它找到了一份关于当初那个被艾格勒击落的飞舟的资料。
很小众,藏得很深,是一位黄金裔英雄的手稿。
当然,这份手稿上并未写上这样一句:我是黄金裔英雄,所以我的手感很值钱,如果你们敢把它扔到角落里,我一定会默默诅咒你们一辈子发不了财。
之所以能够判断这是一位黄金裔英雄,是因为这份手稿上前一半所记录的事情,还有时间,都与一位瑞秋在另一本书上看到过的黄金裔英雄相互吻合——而那一位,曾经也是与阿格莱雅还有缇宝并肩作战过的,他获得的评价,也是他本人的外号,叫做“独行侠”。
换言之,不可能始终有人与这位黄金裔同行。
查重检索完毕。
在旧梦的回声按着的那一页上,瑞秋看到了如下的记录:
……他们都说尼卡多利才是疯神、蛮王,但是我觉得这名号分明应该给予艾格勒,纷争是尼卡多利的火种,祂生来就是如此,然而艾格勒的火种是天空,他在击落那一飞舟的时候,所造成的伤亡绝对不比尼卡多利努力工作一整年少。
我要去杀死艾格勒,取出祂的火种。欧洛尼斯这样的神明太过无害,对于人类的帮助也太多,我做不到对这样的泰坦下手,我与她告别,随后开始计划怎样才能靠近艾格勒,然后杀死祂。
……
十年了,我终于找到了上天的办法。我站在这失职失权失德的泰坦面前,我瞄准了祂的眼睛,我说:今天,我要让你死去。
但是出乎我的意料,这泰坦竟然还保留着理智,祂并未与我战斗,而是告诉我,如果我决定要杀死祂,祂会欣然结束自己漫长的噩梦,但是,我的宿命将会与祂一样,像是一条壁垒一样封锁住天空,不让任何人离开翁法罗斯。
我聆听祂的声音,不由得生出怀疑:
这泰坦的确是疯掉的吗?祂当真能够以雷霆之怒击碎成千上万无辜的生命吗?还有,为何说这是漫长的噩梦,又为何要让我接替祂封锁天空?
我仍然没有放下武器,但是我开始与祂交谈,我问祂为何会有这样的宿命。
祂说,祂将一切答案都藏在了火种里,因为祂不敢让我知道真正的答案,祂说若我知晓,我或许当即就会被抹杀,兴许继承火种之后才能逃避这一惩罚——而这一惩罚绝非祂所投下。
祂又说,死亡在世界之内,还仍有重新活过来的可能,但是倘若去往了世界之外,不仅只有死亡这一条可能,甚至还再没有重新活过来的希望。
祂不肯告诉我更多,哪怕我再三质问,祂也没有对我动手——倘若这泰坦能够流泪的话,我想我兴许已经要见到祂的眼泪。
我不明白,我没有杀死艾格勒,我犹豫纠结了很久,然后发现倘若这位泰坦所言是真实的,那么我会变成一个懦夫,因为我不敢像是祂那样制造一场或许会是施救的死刑。
于是我告别了祂,落荒而逃,并从此之后在地面上传扬起天空的恐怖,并且愈发夸张地形容艾格勒,这位泰坦是如何的暴虐,是怎样在骄傲之下还有着雷霆一般的怒气,是怎样在生气的时候恐怖更胜尼卡多利。
到这里为止,手稿与艾格勒有关的部分就已经结束了。
后来有比较长的一段时间,这位黄金裔英雄没有再撰写手稿。
这张手稿对于普通的翁法罗斯人来说可以说是完全没有意义,因为他们都没有见过艾格勒波利斯真正的覆灭,也不会想到:我们生活着的世界原来是假的。
但是对于外来之人来说,这份手稿的含金量可以就此体现了。
瑞秋:“和我们的判断差不多,但是中间有一些缺乏的信息——艾格勒是靠猜测的吗?还是说,祂有证据能够证明他对这位黄金裔英雄说的话?”
“况且,在翁法罗斯也有类似洞穴理论的哲学概念。这位黄金裔英雄就全然相信了艾格勒的话,一点都没有质疑吗?——或者,他在这张手稿上所写的就是真实的、而且还是全部吗?”
瑞秋一直觉得,翁法罗斯这儿的设定上其实有点像是洞穴理论,在一些地方则是反洞穴理论而行之。
这个理论其实很广为人知:
设想有一个地下洞穴,其中有囚犯,自出生起就被锁在洞穴中,只能面对洞穴的后壁,看不到洞口。囚犯背后有光,光将各种物体的影子投射到囚犯面前的洞壁上。
由于囚犯们从未见过其他事物,他们将这些影子当作是现实世界中的一切,认为这些影子就是事物的本质。
有一天,一个囚犯身上的锁链松动,他首次回头转身,看到了真实的世界。起初,他会因为光线的刺激而感到痛苦和不适应,但随着时间推移,他开始逐渐认识到影子只是实物的投射,并不是世界的真实。
这个囚犯继续探索,终于走出冬雪,见到了真实的世界。他意识到在洞穴中的同伴们有多么局限,当年的他们有多么可怜。于是,他决定回到洞穴,告诉其他囚犯真相。
然而,那些一直生活在洞穴中的囚犯并不愿意相信这人的话,他们杀死了他。
洞穴之内的人可以是好奇的,洞穴之外的世界可以是恐怖的,探头看向洞穴之外的人,可以是被吓破了胆子之后打算留在这个世界中的;
又或者,就像是瑞秋上辈子听到的两个岛屿的命名方式一样:
绿岛(greenland),是冰雪覆盖之地,因为发现这儿并且命名的人希望旁人都被哄骗过来,好让自己赚到一笔钱,或者不至于亏那么多;
而冰岛(iceland),则反而地热能源更为丰富,夏天能够绿茵遍野,而发现与命名者则是希望自己能够独吞这样的岛屿,于是才做了如此起名。
天晓得在天空暗下来之后,你艾格勒又去做了些什么呢。
“我们能够大概推断艾格勒没有说谎的原因在于我们亲眼见证,并且我们知道了有轮回这条线索——通过我的歌,我的歌到目前为止都还没有错过。”
星期日:“艾格勒知道轮回,留下这份手稿的黄金裔,他大概率也是知道的。那么,是从何处得知的呢?”
瑞秋:“这些就是被隐匿了的信息……其实可以通过推论补全一部分,不过最好还是要对其进行搜证……问题解决了一个又来一个啊。”
她坐直起来,揉了揉自己的腰:“记录下来,咱们继续看吧,还有好多文献要看呢……真是恐怖。”
但瑞秋话是这么说,她自己却没想着要在今夜入睡,而是早早就计划好了熬夜攻读文献。
原因无他,纯粹就是睡不着。
一座城市的覆灭能够带来的心理压力确实太大了,纵然瑞秋总是自觉没心没肺,她倒也没有没心没肺到这种地步。
至少,如果不睡觉的话,那位总是严肃看着旁人,却对星期日非常慈祥,也连带着对她很是温和的老祭司的脸不至于出现在她的眼前,也不至于在平常的表情与变成数据的那最后一瞬间惊诧而没来得及露出恐慌的神情中反复切换。
好在翁法罗斯的提神饮料效果不错,喝了几口之后确实没有了困意。
瑞秋又一次翻过一本来自信仰墨涅塔的城邦的古籍记录,痛苦地揉了揉眉心。
墨涅塔,浪漫之泰坦,如今火种已然被阿格莱雅获取,如果不是因为祂的权柄中包含着那看起来就像是bug一样的若虫,瑞秋还真的不一定会想起来也要研究这一位的过往。
研究这位泰坦属实辛苦,最大的问题就在于这位浪漫的泰坦的信徒也多半都是浪漫的,浪漫的人里头出文青的概率真的很高。
所以,他们就很爱写诗。
写诗什么的就太讨厌了,至少读起来的时候有点烦,瑞秋不得不在一行行添加了超多溢美之词,甚至会偶尔出现小头控制大头现象地赞美一下某位根本只是七拐八弯着才沾上边的美人,随后才继续往下讲述故事的内容中寻找到重要的词汇。
如果可以的话,她当真是想要将这个活转手扔给旧梦的回声们去解决。
但是……不。
那群浪漫诗人的用词在一些段落中到了让她受不了的程度,就仿佛如果不沾着缠绵悱恻的爱,再加上一些狂躁得像是大海发疯掀起海啸、法吉娜的烂醉如泥一般和性有关的东西,他们就再也无法写好诗一样。
如果让那些旧梦的回声来看,很显然会带坏小孩子,瑞秋受不了这样的发展。
哪怕不是小孩子而是小天使……那不是就更不能带坏了吗?!
瑞秋心想:她现在好歹也承担着一部分家长的职责呢……
她又一次打了个哈欠,于是轻车熟路地从一旁的小圆桌上拿起那杯提神饮料,抿了一口,听到脚步声。
很轻,不仔细听根本听不见,于是她抬头的时候声音也压得很低,几乎完全是在用气声说话了:
“怎么啦?”
*
星期日很清楚自己是一定睡不着的。
良心那么容易刺痛的人是必然不容易好好睡觉的,所以其实当一个人的良心和野心都很大的时候,匹诺康尼这种不用睡觉的地方才是此人最应该待着、甚至最应该终老的地方。
于是,他在让那几只旧梦的回声休息下去之后,就自己出来和瑞秋一样熬夜鏖战古籍文卷了。
这些小东西,正在变得越来越“不是他”。
其实完全独立出来也挺好的,星期日并不在意,唯一的问题或许是在比较危险的地方还带着“孩子”,这样多少会有些拖累行程。
不过……其实旧梦的回声们也不是完全没有自保的力量,星期日对它们还算是放心。
他看到瑞秋盘着腿坐在地上,大腿、膝盖上摊开的全都是现在她正在阅读、对比着的文献。
瑞秋拿着那本诗集抬手给他,仍然是气声:“帮我看掉这本吧……求求你了,这本真的好难读。”
三行两行的就会出现一些对于女子美色的描写——如果不是看在这一本诗集的作者曾经跟随者一个黄金裔英雄的战团上过战场,也就是如今奥赫玛元老院的成员威胁过阿格莱雅的那一段战争——他的作品中还算是有点史实可以考证,瑞秋真想一把将这本诗集给撕了。
“我找到了一点有价值的东西。”
瑞秋从一摞陶片中找出一片来,递给星期日,另一只手开始在另外一叠阿格莱雅从那位对她敌视得很厉害的那位元老院成员的手中,用不知道什么办法弄过来的战争年代记录资料,这是一份非常官方的资料了。
“对于这场战争,其起因到现在为止人们仍然知晓得不甚清楚,不过在战争中,很多黄金裔都死得有些太干脆了。”
星期日知道这一点。
这也是整个翁法罗斯现今仍然存在的文明很喜欢讨论到的一个问题,那些曾经在战前赫赫闻名的黄金裔,在战场上却死得相当轻易且彻底,就好像是他们曾经的名声都是吹出来的一样。
但是他们的生平中其余的部分却又能够证明他们的确拥有这样的实力。
瑞秋将一页翻出来递给星期日看:“这里,元老院阵营记录了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人,很神秘,突然出现的,找不到他先前的任何行踪记录,他突然进入战场,没有人认识他,但是他站在元老院这一边,然后杀死了相当多的黄金裔。但是他仅仅在元老院这边待了三天——然后……当我们罗列日期的时候,会发现这三天也是这场战争烈度最高的三天。”
瑞秋:“和这个穿着黑色长袍、带着面具的家伙相同的形象还出现在了另外几个时间点上,记录的内容都差不多,都是不怎么说话直接开杀——这些时间段的跨越有些大,虽然我知道翁法罗斯人能够活很久,就比如说阿格莱雅,但是我更倾向于此人跨越了时间……啊呵,目前我只看到了这里,我知道他肯定还有很多问题,啊呵……我在查。”
她小小地打了个哈欠,又要伸手去拿那杯提神饮料。
星期日的动作比她更快一点,他将提神饮料交到她手上,却没有和之前每一次那样第一时间松开手。
等瑞秋因为奇怪作用在杯子上的力气还没有收回去,为此从古籍中抬头的时候,她径直对上了一双正在发光的眼睛。
像是阳光之下的宝石,原本是蓝色的宝石,包裹在琥珀之中的那种效果。
是很美丽的情形,但她上一次见到这样的眼睛还是在星期日动用秩序命途力量的时候。
她只被这力量干扰了一瞬间,但是一瞬间就意味着很多事情已经来不及了。
星期日温声对她开口:“去休息吧,你今夜不会做梦。”
“你居然对我下黑手……”
这次确实是完全没有防备啊,瑞秋的大脑思考速度变得越来越缓慢,而这一切也就仅仅发生在转瞬片刻之间。
星期日的强迫睡眠小技巧格外管用,效果好得有些太超过——她的眼前已经是彻底一片黑沉了,无梦的睡眠就像是深色的葡萄味糖果一样甜。
她垂下脑袋,也垂下手,黑甜的睡眠将她包裹。
第59章 与黑塔连接成功
秩序的力量被运用在了强迫人睡觉上,倘若太一得知这件事,将秩序演化到了极致的祂倒是不一定会有什么意见,但是那些曾经教会了星期日怎样运用秩序的力量的人应该会对此略有意见。
瑞秋从很有翁法罗斯特色的单人床上伸着懒腰爬起来,心想虽然昨天晚上她确实是熬到了凌晨,也确实是哈欠连天——
不过星期日一直是一只胆子很大的小鸟。
看起来胆子好像不是很大,但实际上很多事情都敢做,约束他的仅有道德,以及看起来这条路似乎无法让他通向目标。
这种人啊……只能庆幸于对方的道德水平是真的很高。
瑞秋在房间里搜寻着星期日存在的迹象,找到了很多遗留的痕迹,很新,但是人不在,大概是外出了,又或者是在阳台上。
她拿起床头上的手机,看到星期日已经发送了一份整理过后的文档过来,里头整理了昨天晚上星期日一整夜从文献资料中弄到的信息。
瑞秋拍了拍额头,尝试着看了两三行之后感觉自己的大脑还是没有醒过来,于是先将这份文档收了起来,转去看还有谁给自己发了消息。
星发了很多,丹恒没发,这两个人可以划上约等号;
阿格莱雅发来了一条消息,是关于白厄,还有尼卡多利纷争的火种的。
其余就没了,瑞秋在翁法罗斯的人际关系算不上好,她也不想让自己的人际关系变得更好:安安静静地研究翁法罗斯这个世界,将所有的推断过程记录下来,回去和星穹列车联合发表一下,大概能占据博识学会推出的、目前为止除了天才俱乐部成员之外所有人都相当在意,而且含金量寰宇排名第一的学术期刊首页。
兴许还能让这期刊直接加上一刊也不一定。
星的消息比较多,她看了起来:最早的一条发在她还在对照检索着那位穿着黑袍戴着面具,目前没有什么关于此人介绍的资料的时候,最后一条是在两个小时之前发的,上面写着“黑塔给我发消息了,晚安”。
事实证明,一旦相对放松下来了,瑞秋和星的作息时间表就会一下子进入互相交错的状态。
一个起很早,尽量也会早点睡;另一个保证自己很晚睡,早上……不是,尽量让自己在下午起床而不是到了晚上再睡。
这倒也碍不了什么事,反而一次性能够把要看的东西都给看完,其实还挺节约时间的,省得一会儿拿起手机看一下。
在星那一句接着一句,整个屏幕不管上拉下拉全都是来自她的语音的消息轰炸中,瑞秋总共得到了这么两方面的信息:
第一,星回了一趟先前她走上记忆命途的原地。
她其实原本的目的只是去回忆一下自己在那儿找回的一段记忆的。
只不过,欧洛尼斯太客气了,不仅仅在那里留下了一个宝箱,一只能够带来宝箱的若虫,甚至还留下了一本阅读物:
并不知道是谁留在此处的《欧洛尼斯眼中的世界》。
在这本读物当中,提到了关于欧洛尼斯的力量其实并不是人们所以为的那样无所不能,她的力量也有所局限。
对于过去,欧洛尼斯表现出来的权柄确实是全知,但是对于未来,祂其实并不是能够直接看到未来,而是通过过去的大量信息推导出未来最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不得不说,这一设定略微有一点让人出乎意料,但是出乎意料得并不多。
瑞秋正要往下,关上的门推开,星期日走进来,第一眼就看到瑞秋正回过头来看着他,四目相对之间,昨天晚上没有任何前兆地就用秩序的力量给对方完成催眠的记忆翻涌上来,
星期日抿着嘴唇,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开口。
还是瑞秋笑吟吟地先行发问:“昨天晚上,我睡得好极了,你呢?”
当然是没有睡,不过星期日避开着她的注视,勉强道:“小憩过一会儿,还行,现在不困。”
他将已经切过块的,里面放了一些小番茄,外加上少许烟熏大地兽肉肠的面包递给瑞秋,外层的面包袋子看起来朴素却意外的比较好用:油没有浸透出来,纸张颇为厚实。
瑞秋“哦”了一声,将星发过来的那份《欧洛尼斯眼中的世界》第一页截图发给星期日,在最上面两行,写到欧洛尼斯并不是能够看到未来的部分,被她划上了两条红线:“你想到了什么?”
“三重命途中已知的两种,记忆和智识,先前记忆已经出现过很多次了,智识却不会全然默默无闻。”
星期日说:“其实艾格勒的形象也还是挺明显的,尼卡多利也是一样,和智械有着相当多的重合。”
是啊,要不是尼卡多利已经对着浮黎喊了一句“天父”,瑞秋都要怀疑翁法罗斯的这些泰坦是不是某个智识天才捏出来的东西了,尤其是欧洛尼斯的运行机制,这看起来和大机器头博识尊的运行机制不能说是毫无差别,只能说是一模一样。
到现在为止,一直没能被怎么发现痕迹的智识命途总算是露出水面,但是,倘若排除掉欧洛尼斯这个泰坦,以及其他几个泰坦的外表,似乎智识命途在翁法罗斯的表现还是太少了。
翁法罗斯模拟宇宙论中确实提到了智识,但这也只是通过模拟宇宙和黑塔的关联,强行将翁法罗斯这个“盒子”与智识命途挂钩。
然而,事实上,倘若不需要那么多推演过去、揭开迷雾的作用,其实制作一个世界,很多命途都是能够实现的,并不一定需要天才俱乐部的成员。
足够多的记忆,流光忆庭的忆者们也是能够做到的。
忆庭之镜中映照出来的,是准确的三重命途,并且记忆和智识都是非常明确的。
“先看看后面的内容吧。”瑞秋咬着一片面包,声音略微含糊。
第二是个大世界探索有关的,星熬了个大夜。
在联手干掉了尼卡多利之后她全然没有休息,而是将奥赫玛之外,目前已经探索过的几个地区:曾经的悬锋城、如今的悬锋城遗址,还有如今的雅努斯波利斯命运三相殿——全都走了一遍。
她用翻垃圾桶的勇气,以及跳进垃圾桶中睡一觉的果决,还有把所有的垃圾袋按照普通以及金色分门别类的细致小心,将这些地方所有的宝箱一个不落地开了个全,甚至还将一切可对话的、一切可交互的都尝试了一遍。
每一个角落都没有放过,甚至还将欧洛尼斯的奇迹书开开合合在一分钟之内翻来覆去地弄了六七遍。
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出于什么想法才这样做的。
这真的是一个正常人能够在一晚上的时间里做完的事情吗?
瑞秋对此表示怀疑:这样大的工作量,她怀疑两个自己都不一定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全部做完……所以,或许是那种只有星特别喜欢的粉蓝色的、名为星琼的小石头的力量吧。
星每次获得这玩意都会高兴得像是个终于被帕姆允许在卧室里放垃圾桶似的无名客。
当然,这样精力充沛的一通折腾的结果当然是好的。
黄金替罪羊的呓语相关文本已经被分析完毕了,那位据说是元老院成员的研究员在完成翻译之后直接将一整个故事的文本发给了瑞秋。
这其中谜语人的成分高得有些过分,瑞秋已经下定决心要把这份文件打印出来,挂在墙上,闲着没事的时候就看两眼,争取给自己多看出点儿灵感来。
另一方面的素材收集,就是若虫。
若虫本身收集到的信息,在经过了一系列经由丹恒辅助的解谜之后,从那些虫子闪烁的光芒中解出了一道密文,是“IFYOUAREREADINGTHIS”。
获得了这道密文,再与手机——同样也是连接上了阿格莱雅所转接的奥赫玛万维网之后,就能够获得一份来自这些创生若虫的信息。
星也将这份信件发给了瑞秋。
一并而来的,还有一些她从衣匠那边获得的信息:关于这些创生若虫,他们其实都曾经是人类,后来因为瑟希斯的身体因为一些意外出现了问题,这才被墨涅塔用于修复爱人的身躯。
不过,衣匠的评价是:注定是徒劳。
整个流程中透露出的,是在整个翁法罗斯水面之下巨大的冰山,他们探明的部分,加在一起有没有冰山表面上的那百分之十都还是个很大的问题。
瑞秋搓了搓手,看着那条由长短线条转译出来的短句,看了好一会儿之后突然想到:“这是很常见的密码吧?摩斯密码?”
她之所以没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是因为她并没有用翁法罗斯世界之外的那些知识套用在翁法罗斯本地发生的事情上。
但是,事实就是,这玩意确实是摩斯密码。
完完全全、毫无变化的摩斯密码。
瑞秋咬着舌尖,用疼痛来让自己更清醒冷静一些。
星期日:“如果不是这些创生若虫曾经接触过世界之外的信息的话,那就应该是,翁法罗斯世界在被创造的时候,就已经嵌套进了这些逻辑——我是从模拟宇宙的假设上继续推论的,同样的情况也适用于翁法罗斯的语言,以及万维网之类的东西。”
星期日接着道:“如今墨涅塔的城邦已经沦陷在黑潮中了,想要查证与之相关的信息,应该需要去往神悟树庭。”
神悟树庭,信仰瑟希斯的地方。
说是信仰或许不太合适,因为这些理性的学者其实是最不信神的,他们与瑟希斯的关系,硬要说的话,其实更贴近于天才俱乐部的那群成员与博识尊。
非常的……健康。
“瑟希斯的火种还没有被回收,而且神悟树庭距离奥赫玛不远,我想,阿格莱雅的下一步目标很有可能就是祂。”
瑞秋咽下最后一口面包,这玩意被烘烤得有些发干发硬了,口感并不怎么好,不过味道是挺行的。
“所以……现在白厄是不是应该要去创世涡心那边上交火种了?”
阿格莱雅的消息发得很早,仅仅比星发“晚安”这两个字晚上一个半小时。
瑞秋没有去往创世涡心,她对于去那边见证一场仪式兴趣一般,再加上,她也知道星一定会拍摄下相关的内容。
不过……星能起得来吗?
她三个小时之前才刚刚睡下。
没过多久,她就意识到自己的担心是完完全全多余的了。
星把白厄在创世涡心中,被尼卡多利残余在火种中的意志要求进行一场试炼的画面以视频的形式发送给了她,然后发了个吃瓜的表情包。
说实话,瑞秋其实不太看好白厄和纷争火种的相性程度。
并不是出于直觉,但也确实没什么证据,硬要说的话,只是因为一个原因:
但凡星穹列车去往的地方,一开始都不会多么顺利,总归要出现接二连三的挫折,随后才能逐渐步入正轨。
这可不是她对于星穹列车的偏见。
这是星穹列车的乘客们自己总结出来的规律。
这种玄学之所以能够流传到现在,主要就是因为它足够准确。
但凡不那么准确都活不到现在。
*
当前的这个时间点上,虽然末日的压力仍然平等地笼罩在每个人头顶上,但是至少在当前的这两三天里头,奥赫玛会享有比较少见的、从上到下的放松与和平。
一直以来影响各处的纷争泰坦已经交出了火种,连带着那些游荡在荒野中的天谴军团也从此群龙无首,并且,可想而知的:未来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怪物刷新了,只要清除了当前还存在着的,至少未来的翁法罗斯人就可以不用担心再突然遭遇这些军团的袭击。
毕竟,如果阿格莱雅要进行下一步的计划,那么她绝对会需要一个全新的半神站出来帮忙。
她并未对着盟友隐瞒太多的信息,其中也包括缇宝的情况,她能够开出的万界门是有次数限制的,曾经世界上有更多的“缇里西庇俄丝”,每一个都能够开启万界门,但是每一个能够开启的万界门数量都不是无限的。
如果一个“缇里西庇俄丝”的力量用尽了,那么她便会从此不再出现于这个世界上。
缇宝这边必然无法无限制地提供帮助下去,哪怕缇宝自己愿意,阿格莱雅也不会允许。
哪怕是要将自己做为薪柴,为这个这个世界而燃尽,那至少,万界门的力量需要留下最后的几次做为保证。
所以,在纷争的火种被点燃之前,奥赫玛都不会有更多的动作。
瑞秋打算趁着这段时间,找个机会去问问阿格莱雅关于墨涅塔的问题,同样的,还有关于神悟树庭以及瑟希斯。
不过也不着急在此时。
因为,黑塔——不是仅仅装载了意志的黑塔小人,而是真正的那个、原装的黑塔——给星发来了一条消息。
□□去往空间站求助了。
三月七的情况是一方面,他们与列车本身断联又是另一方面,两者叠加在一起,已经足够撬动列车组去消耗一个来自天才俱乐部成员的人情关系了。
同伴才是最重要的那个嘛。
翁法罗斯确实是个有意思的世界,所以吸引来黑塔的目光再正常不过。
星仍然无法将消息对外发出,从黑塔发来信息的情况来看,她应该也无法保证自己的每一条消息都能够送进这个世界来,不过,能送进来就已经是很大的突破了。
星为这条消息兴奋了好久。
她虽然才睡了三个小时,但是这条消息一出就彻底不困了,第一时间拉着四个人在一处私人汤池(虽然注定避不开阿格莱雅的眼线)开了个简短的会议。
黑塔说这是一道谜题,她会解开,那么其实如果危险不要太快蔓延过来,此时已经几乎可以躺平了。
黑塔错的概率很小,小到微乎其微,甚至在这种让她感兴趣了的题目上可以直接忽略不计:因为越是简单的问题才可能因为黑塔女士的未曾上心而出点什么稀奇古怪的问题,这种需要深入钻研的,很显然,倘若一名天才俱乐部的成员在追根刨底了一段时间之后仍然得不出答案,她就会去摇几个平日里经常和她混在一起的天才来一起解题。
这可还算是黑塔的专业领域呢,模拟宇宙都开那么久了,对于星神以及命途的研究也已经展开过那么多了,换成一个翁法罗斯,谁能说不是手拿把掐?
如果这种阵容都解不了题,那就只能给出唯一一种可能性:
这个谜题本身是由星神给出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虽说弃疗会成为比较理智的选择,但是肉眼可见没有人会选择放弃——不过这种可能性其实也不算太大,而且星神的话……或许阿哈哪天就很感兴趣地过来看上一眼了呢?
星做为本次会议的主席,非常高兴非常积极,主动在会议最开始的那会儿鼓掌:“为了庆祝我们终于要结束坐牢!让我们先高喊三遍黑塔女士举世无双!”
丹恒按在她的头顶上,将她从桌上按了下来:“差不多就行了。”
星:“……哦。”
她瘪了瘪嘴,老老实实地将发言的机会让给了其他人。
如果不给抽象的话,她就真的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
诚然,她也不是只会抽象,但是连轴转着肝地图,对于人的大脑还是会有一定程度上的影响的。
她现在就不是个很适合思考的人,因为她的大脑确确实实已经僵硬化了。
丹恒询问瑞秋和星期日的研究成果:“到哪一步了?”
瑞秋:“差是也差不多了。翁法罗斯人又不是不在意末日,他们先前已经把能研究的都给研究过一遍了,我们只是代入不同的视角再去审视一遍。”
她停顿了一下,说:“现在整理出来的这些信息,或许可以对外传递一下。”
黑塔的解密大概是从翁法罗斯的根本机制上下手的,就像是在剥洋葱那样从外到内,与翁法罗斯本身的历史并无关系。
但是从内而外并不是错误的解法,如果黑塔对于这些信息没什么兴趣的话,瑞秋觉得□□和姬子应该都能给出自己的想法和判断。
况且,前期的信息越多,从中寻找切中要害的真正脉络的过程也就越有解题的快乐,瑞秋将心比心,觉得黑塔倒也就不至于对这些线索一点都看不上。
“冒险用一首歌对外传输信息,我觉得赌这一把是值得的。”
哪怕她的曲库中,她现在考虑下来,效果比较好的也就那么几首,用完一首,下一次效果会不会那么好……
不会。
在去往艾格勒波利斯还没有消失的时候,瑞秋尝试了一下先前曾经用过的歌曲。
她是从浮黎对自己感兴趣的机制上开始思考的。
如果是因为她上辈子的这些记忆,从而引发了浮黎对她的格外关注,那么这些上辈子的歌曲,应该也是因为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而效果颇佳。
所以,她尝试了下再次变成奥特曼,去与彼时驻扎在郊外的一支纷争泰坦手下的天谴士卒作战。
效果对比相当明显:力气有所减弱,速度也是,虽然战斗的效果还是一样的好,但如果换作是上一次的话,她大概可以在十秒钟内结束战斗。
同样的,这一次的力量消耗也没有上次来得强烈,如果有需要的话,还能再来上一次二段变身。
不过,同样是受限于这样的问题,瑞秋当前也有了和缇宝相似的问题。
用一次少一次,只能节省着用,尽量保证每一次都用得足够划算,利益能够用在刀刃上。
*
系统并未跳出“消息发送失败”这样的字眼。
发出去的消息是一整个名为“翁法罗斯”的压缩包。
瑞秋狠狠地松了一口气,但却没有停下,她想要知道,这首歌的极限在哪里。
她选择的是《我和你》,一首非常经典的老歌了,歌词是“我和你,心连心……来吧,朋友,伸出你的手。我和你,心连心,永远一家人”。
都心心相印了,消息的传递自然不能算是大问题,毕竟手机和网络做不到的,还可以由心灵感应来实现。
几乎是在同一秒内,群里的□□下载了这个压缩包。
瓦尔特:你们恢复通讯了?
瓦尔特:是黑塔女士?
瓦尔特:通讯能够持续多久?
丹恒做为当前这一列车组上头一位会定期写点学术稿件四处投稿的乘客,打字速度比起其他人来都要更快一些,此时就是他在回答。
丹恒:不确定,在尝试,是瑞秋。
简洁有效,瓦尔特那边发来的消息也变得短暂了:好,我知道
瓦尔特:小三月的情况不太好,但黑塔女士说能解决,你们放心。
瓦尔特:你们需要支援吗?有了黑塔女士在外,姬子和帕姆可以照顾好小三月,我随时都能进入翁法罗斯。
丹恒:暂时并不需要。
丹恒:压缩包里都是瑞秋和星期日整理出来的信息,或许对黑塔女士会有帮助。
丹恒:如果下次有必要,我们还会发送消息过来。
丹恒:翁法罗斯人整体还算友好,请放心,我们安然无恙。
最后这一句消息下面,显示出一条“消息发送失败”的系统提示音。
“持续时间三分钟。”
星期日掐着秒表,此时他才放下手,看向也没有再继续歌唱的瑞秋。
“第一次,持续三分钟,感觉怎么样?力量消耗程度如何?”
瑞秋细细感受了一下:“消耗不算太大,反正没有上次变身大,但是短时间内我不打算尝试第二遍了。”
这就是消耗其实也没有那么小的意思。
丹恒:“等白厄容纳了纷争的火种,下一步就只能是神悟树庭了。目前还有五位泰坦仍然留存着祂们的火种,欧洛尼斯、艾格勒、刻法勒、瑟希斯、塞纳托斯。”
欧洛尼斯的火种为何始终留存是个属于翁法罗斯的问题,但看起来至少到现在为止,奥赫玛人都还没有夺取这枚火种的想法。
艾格勒在天上,塞纳托斯则寻觅不到,就像是曾经藏在迷雾里的悬锋城一样,如果泰坦们不愿意主动现身,那么祂们就会像是一缕空气一样难以寻觅。
刻法勒,谁会去动祂的火种?
不到最后一刻,祂都会扛着由火种点燃的黎明神机,在奥赫玛的边上,为这座城市带来永恒的白昼。
所以只可能先是瑟希斯。
掌握了象征着智慧的理性火种之后,推算剩下两位不好找的泰坦这一事的难度才有可能逐渐降低。
这都是一步一步来的。
过去的七个火种,翁法罗斯的黄金裔们走过了一千多年,而现在,他们正在尽力加速。
末日毕竟快要到来了。
“阿格莱雅知道的比我们多,”丹恒毫不避讳地说,“她通过我和星提醒你们,这一次兴许要你们帮忙。”
如果只是回溯一次时间,去往某一个过去的话,其实用不着他们。
瑞秋:“需要从两段不同的时空中进行围剿?我不信这位权柄和时间一点关系都没有的泰坦能够躲到历史里头去——欧洛尼斯都做不到这一点。”
开什么玩笑,一个个的要是都和时间沾边,那这翁法罗斯的时间现在应该是个什么破布娃娃的样子啊。
丹恒摇头:“应该是与火种本身相关的问题。”
“瑟希斯……和若虫给出的信息有没有关系?瑟希斯曾经受过伤,墨涅塔尝试着为祂修补却全无结果。”
“难道他的火种还在这一次里被撕裂了?”
星打了个响指:“我觉得就是这样,所以,大概得回到祂还没有受伤的时候,不过那个时间段可能太早了一点吧……”
她也不是很清楚阿格莱雅的安排。
但她摆摆手:“问题不大,她迟早要告诉我们的。”
瑞秋笑眯眯地点头,抬起手来,在她的头顶上轻轻抚摸了两下,就像是在安抚一只可爱的小奇美拉:“是这样。”
星被她摸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后背凉飕飕的仿佛有寒风往里头灌:“你要干什么?”
从来都没有动手得如此温柔的人,一时间做出这样的动作,着实让人怀疑自己是不是摊上事了。
但她又没做什么,她还兢兢业业地给她打工,一直打到昨天晚上只睡了三个小时呢!
瑞秋摇头:“没什么。”
她的手转到星的背上来,又一次轻轻拍了拍:“帮我多打听打听奥赫玛街头巷尾的传闻,好不好?”
星又一次打了个哆嗦:“好好,我都答应你——你别再拍我了!我害怕!”
瑞秋遗憾地收回了手。
明明每一只旧梦的回声都很喜欢这样被她当成小孩子来摩挲,让她间歇性地发挥一下自己量不多、出现得往往非常突然,又的确往往无处发泄的母爱呢。
星转过头来,努力做到凶神恶煞地瞪了她一眼。
*
街头巷尾是消息传播得最快的地方。
当然,万维网上的论坛也是如此。
星高强度地在这两个地方来回扫荡,但是到目前为止,除了大声怒骂了某个已经死去的渣男,顺带问了问瑞秋知不知道“传说中的阿卡迪亚”在什么地方之外,就没能带回来更多重要的消息了。
没关系,时间还长,而且这本来就只是发挥一下星的长处——她四处乱创着,总能创出点什么东西来,像是在匹诺康尼的时候,别人都遇不到的事情,星穹列车就能遇到,将那些各有所图的人串联在一起的人还是她。
天赋异禀啊,不用不行。
瑞秋这会儿其实还挺放松的。
自从知道外头有个黑塔女士之后她就放松下来了。
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和天才俱乐部的人比起来,世界上还有几个人不算侏儒?
既然大家都是侏儒,就像是背起光明的刻法勒以及这些在奥赫玛的运势天宫中泡澡的公民们一样,那,要不干脆拉着星期日也一起去放松放松好啦?
人一旦从紧绷的状态放松了下来,松懈的那一瞬间是真的会变得比寻常的时候活泼很多的。
算是触底反弹嘛。
奥赫玛这个地方也有点这个调调,不过更应该说是物极必反,这儿的人都很喜欢在云石天宫里面痛痛快快地泡澡,泡一会儿跑出去吃点什么喝点什么,然后过会儿继续去泡。
瑞秋在自己的开拓日记上这样写到(虽然她并不是星穹列车的无名客,但是至少在这一方面物资从未匮乏的帕姆也给她塞了一大堆,还给星期日也塞了,说是既然你们现在在做的事情就是开拓,那么写写开拓日记也没有问题,很简单的,爱怎么写怎么写):
星期日不去,太腼腆了,三催四请总算是答应了,衣服穿得比本地人两个加在一起用的布料还多,啧。
所以,其实还是很成功的,毕竟她最终还是拽着星期日出了门,并且,也是确实走到了试温区,伸手开始尝试冷水区的温度和高温区是否都在承受范围之内。
要不是因为路上听到一个短发的女子正在激动地对着身边的人讲着一个恐怖故事的话,兴许她真的会饶有兴致地拉着星期日去试试看在高温池里吃点冰的。
买两个双拼的,四种不同的味道,每一个她都要尝尝。
但是这个恐怖故事轻易地拽走了她的注意力。
其实是一个很简单的故事:
某人在逃难前来奥赫玛的路上与家人失联,遇到了个穿着黑色长袍的人,对方把剑搭在他的脖子上,问他今天是星期几。
他哆哆嗦嗦地回答了一句“星期三”,随后,那举着剑的黑斗篷男人就嘟囔了一句大概是“还没到吗”这样的话,旋即转身跳下悬崖。
第60章 黑袍面具人
黑袍,面具,嘴里嘟囔着“时候没到”,还一转头就往悬崖下面跳。
这种有点阴湿的行为,多少带着点儿弄死别人也弄死自己的精神——对于一个已经将列车上头的爱恨情仇都给搞明白了的瑞秋来说,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名字是星核猎手里头的那位。
刃。
怎么说呢……给他一个弄死丹恒的机会,他也能这样盯着日期,发现还没到就跳一下把自己弄死一小会儿。
大概也是因为在大脑中第一时间代入了这样的形象,瑞秋全然不觉得这是个恐怖故事,甚至还有一点点想笑。
咳,还是……还是要正经一点的。
瑞秋走上前去,询问对方:“你好,请问,你方才说的这个恐怖故事的主人公是谁?”
那个正在讲故事的短发女子是真心实意只在讲故事而已,愣了一下,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有人真的对这个恐怖故事感兴趣了。
“不好意思……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到底是谁遇到了这件事,我不清楚。”
瑞秋点了点头,没有放开她,接着追问:“那你知道故事发生的那个悬崖在哪里吗?”
短发女子:“准确在哪里,我也不知道。但我大概确定它的范围,只要这个故事传说得没错,那么,也就是沿着出城的道路,朝着去往神悟树庭的方向走,大地兽慢速走上大约一个小时,再朝着左手边走上十分钟。那边有附近最高的悬崖,而且小路也相对最为错综复杂。”
她有些好奇、还带着少许害怕地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两位:“你们……你们是打算出城去探险吗?奥赫玛之外的地方都很危险的,你们……”
翁法罗斯从来都不缺好奇心很大而且满脑子都是作死的人。
前段时间才传出来了个消息,说是有人想要用蜡和羽毛黏出一个翅膀来,像是飞鸟那样直接从地面飞到天空,冲破艾格勒的封锁,传闻中对天外的禁忌。
据说这家伙被阿格莱雅抓了起来,现在还被关着呢,什么时候能把人给放出来……大概是看这位什么时候能意识到自己是在寻死而不是在追求真理吧。
短发女子属于奥赫玛居民中的理智派,她想要劝这两位别把自己坑害到危险境地之中。
瑞秋对她微笑:“放心吧,我们不会冲动的,只是有点好奇而已。”
短发女子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她才不信呢,如果只是好奇的话,谁会问到这么细致上去啊。
但是她的善意也就到此为止了,关心对方一句,至于说之后对方打算怎么做,那就是对方的事情了。
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世,只要心里还怀着作死的想法,那早晚都是会作死的。
短发女子转身,不再理他们两个人了。
瑞秋也没再细问,她转头找了个小小的温泉池子隔间,拉上了外头隔绝的帘子。
星期日:“形象上,和那场战争中出现的,杀死了很多黄金裔,让战争胜利的天平朝着一个方向倾斜的那个黑袍面具人,与这个故事中的有所重合。”
其他人在听到这则故事之后,大概都会觉得是那个讲故事的人胡编乱造的。
毕竟这个问题确实有点儿离谱,而跳下悬崖什么的确实又太具备戏剧性了。
然而如果结合上他们先前从战争中找到的一个特殊形象的设定,那么,这些显得似乎有些离谱的地方,也会在转瞬间变得合理起来。
外型上的相似;
先前敲定出的穿越时空的设定。
“只可惜,我们不知道是谁第一个说出这个故事的,本来还可以问出更多细节。”
星期日从一个在那场战争中幸存下来、但也因为战争的残酷而发疯了的人的呓语中找到过一些线索。
这人当初站在黄金裔的一端,但是他家中有人站在元老院的立场上,是个很有钱的人,于是在战后一直都在接受着来自法吉娜的祭司、同时也是翁法罗斯这儿相对来说最让人安心的医生给予的治疗。
因为得的是心病,所以来的医生也有点心理医生的特质,每一次的治疗都会留下点记录,从而好进行治疗效果的比较。
这份治疗记录,外加上相关的一些诗文,这些都是星期日负责的内容。
他将重要的部分摘录下来,直接插入了给瑞秋看到那份“报告”当中。
是直接发送在手机上的文档报告,因此此时瑞秋还能够拿出来对照着看。
其中有一页上,这名大概是得了ptsd的病患这样对医生说:
他是从地狱里来的怪物,他的攻击与他的武器都是扭曲的,像是黑色的、烟气四溢的蛇。
形状看起来相对扭曲的武器,而且据说是长剑,所以这玩意一定有着比较鲜明的识别度——或许也可以像是一张证件照一样,指向确切的某个人。
或者,某一群人。
“关于这一点,其实我原本是想着,找个机会去问问与之相关的其他人的,不过暂时还没有时间上门拜访。”
不得闲,又或者说,是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
关于这场战争的详细情况,星期日在文档边上写了一个人。
元老凯妮斯。
也就是那位先前和阿格莱雅当面对峙的、头发已经变成了灰白色,据说曾经是个娇滴滴的闺阁大小姐,但后来在那场战争上,做为刺客刺杀了一名黄金裔的元老。
不过,对方与阿格莱雅针锋相对的模样看着有点儿过于明显了,以至于虽然瑞秋知道他们与阿格莱雅之间有一些共识,也确实没有完全站到一起去,但暂时她最好还是不要与之相接触。
“的确,她是那个时代的人,并且不管是在站前战后,地位也都挺高,她或许会对情况有些了解。”
瑞秋拿着一杯冰饮料,里头泡着一枚无花果,口味略有点怪。
“得找个机会去问问她,不过,兴许可以先出城一趟,哪怕只是看看现场。”
毕竟,被恐吓了的那一位并没有说那位穿着黑袍的面具男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而从对方跳崖的情况来看,应该是那种凭空出现的时空穿越。
去找找现场遗留下来的痕迹吧,兴许从痕迹中能够找到些什么,与时间有关的消息呢。
除非此人的传送是零帧起手,就像是迷迷,或者是瑞秋这种开口唱歌的一样,否则一定会有些痕迹留下,而另一方面,倘若运气好的话……或许还能够尝试一下回溯。
欧洛尼斯的祷言嘛,虽然欧洛尼斯本泰坦对于这些神术的借用持有十分乃至九分不满的意见,然而偶尔用用……确实是挺好用的。
*
黄金裔的贵客,阿格莱雅的上宾,这样的身份使得瑞秋他们出城的时候根本就没有被阻拦。
尤其是,他们并没有四个一起出城。
只要还仍有同伴留在奥赫玛城内,按照当前阿格莱雅对于这群人在伙伴这件事上头的坚持的了解,她就很放心他们随便跑到哪里去了。
但是,她仍然拜托了遐蝶与他们两人一同前往。
这倒不是出于什么监视的考量了,而是在阿格莱雅的了解中,瑞秋和星期日都属于那种不是非常擅长战斗的类型。
自保当然没问题,然而一旦遇到什么危急的情况,最好还是有一位擅长近战的人能跟在他们身边。
万敌身上的伤还没有彻底养好,再用属于压榨病患;
白厄此时正在尼卡多利的试炼之中,分身乏术;
缇宝也不是专精战斗的类型,三个辅助一起出城,纯属是觉得辅助太多想要浪费两个了;
总不能让阿格莱雅本人上吧。
那就只有遐蝶了。
虽然,如果带上遐蝶的话,就意味着如果不让缇宝开万界门,大地兽也无法乘坐,就要纯靠步行走上好远。
瑞秋倒是不介意,出门在外的物资阿格莱雅会准备的,至于在野外生活,她没怎么体验过,对此整体有一种好奇并且跃跃欲试的冲动。
遐蝶彬彬有礼地站在了两人五步开外的位置,半点靠近的意思都没有,双手交叠着放在身前:
“二位阁下,现在就要出发吗?”
瑞秋对于遐蝶身上的情况还是很好奇的。
尤其是对方身上的触之即死的设定,这玩意看起来有点可以卡bug……
于是在出发之后没多久,瑞秋就开口问遐蝶了:“遐蝶小姐,要是你和万敌握手的话,他会死吗?还是说你的诅咒会失效?”
遐蝶停顿了一下,她摇头说:“我们并没有尝试过,瑞秋阁下。”
瑞秋露出了失望的表情:她真的挺好奇的。
当然,还有星核猎手的那个刃,不过根据星的说法是,她考证出来对方的不死能力来自于曾经入侵过罗浮的丰饶令使倏忽。
卡芙卡的压制都会在接触到建木以及故人故地的时候变得更为艰难,至于说没有到令使级别的遐蝶……
她觉得玄。
所以,对方身上的不死其实也就是在一定实力之下的斩杀线,瑞秋本人并不觉得这算什么,顶多就是遐蝶自己无法控制得好这一能力的发作嘛。
她笑着对遐蝶说:“你可以多向星问起星核猎手那些人——我相信,其中一定有一位很愿意来试试看和你握手。”
况且,像是遐蝶这样的人,大概仙舟联盟会很乐意和她有所接触的吧?还有巡海游侠们。
不管是对付丰饶民还是对付虫群——只要弱于某个标准,就能保证全部死去,这样的能力简直就是清杂标配,可以少派出多少士卒、少清理多少战场啊。
而且,仙舟还有令使。
令使应该能够免疫这种影响吧?
反正,如果翁法罗斯有机会和外面的世界连接上的话,瑞秋认为遐蝶大概有概率是头一个发家致富的。
除非啊,只是除非,元老院中的元老们觉得黄金裔们黄金色的血液里面能够提取得出黄金,而公司又没有拿出分裂金币这种恐怖的东西来摧毁这儿的金本位制度。
所以说,瑞秋偷偷地朝着遐蝶那边瞥了一眼,她们这些黄金裔身体内流淌的血液里,是否真的有黄金呢?
遐蝶当然想不到瑞秋心里在想着的是什么,她本来是想要尽量保持沉默的,但是瑞秋感兴趣的东西太多,于是她也就不得不在一路上说了不少和死亡泰坦塞纳托斯有关的故事。
瑞秋甚至连她的祖上都问了。
比如说,她的尖耳朵是不是因为祖上曾经有过精灵?现在还存在纯血的精灵吗?为什么塞纳托斯选择的是她而不是其他人?
“不过,瑞秋阁下。”
遐蝶说得有点多了,甚至于她开始感觉到口渴,不得不从随身的背包中拿出一瓶水来喝了两口润过嘴唇。
“我本人……至少是从我有记忆以来,始终都没有见过塞纳托斯,正相反……我还在寻找着祂,我想要拿回祂从我这里取走的半身。”
“您方才询问的这些问题,同时也是我想要询问的问题。”
她已经说到这一步,哪怕瑞秋一直都知道遐蝶不想说更多,只是在装作看不懂气氛地不停向对方索取着更多的信息,这会儿也不能再继续视而不见了。
她点点头,对遐蝶说了感谢,倒也没有转头就去和星期日嘀嘀咕咕。
如果他们在交谈,遐蝶势必要在旁边听一听,按照阿格莱雅的习惯,他们一直以来势必都是这么做的——但是瑞秋又确实不怎么想让对方知道自己正在聊些什么。
于是,一直到当晚,这一行就都保持着一定程度上让人不那么舒服的沉默——直到坐下来歇息。
奥赫玛之外的地方总是如夜间那样黑暗的,因此也就无所谓是白天还是夜晚了:反正只要累了就都可以坐下来休息,升起一团篝火,而且,如果胆子足够大的话,扎个帐篷,或者干脆不扎帐篷,睡在野地又或者是废墟里头。
大地兽的行进速度其实还是挺快的,他们正常速度走上一个小时的路程,换算成人类正常的行走,差不多就是六个小时左右。
距离出城到现在,大概已经走了四个小时了。
瑞秋的能力并没有多大程度上地强化她自己——而很显然在匹诺康尼的几个月时间很大程度上消磨了她本人曾经被她自己自豪而带有调侃性质地碰瓷过的“翠平一样强壮”的体质。
曾经的瑞秋也碰瓷不了翠平;现在就更不用说了。
四个小时,路途并不平坦,还要负重,她感觉这对于自己来说略微有些超过了,于是举手申请先在这里休息上一段时间。
毕竟后半程的路会更难走一点,有更多崎岖的废墟,还有虽然不算很长,却需要走上很久的小路。
在中间休息上一段时间,确实是非常合理的。
遐蝶没有意见:必须步行就是因为她的加入,对方原本是可以租借一只大地兽的,已经为她的加入做出了妥协。
于是,荒野中点燃起了篝火。
不算大,但是很温暖。
瑞秋伸手在火焰边上,把自己的手烤得暖和了一些。
奥赫玛的郊外还算好一点,但是再往外走上一段路,无光也无火的地方温度就骤然冷下来了。
瑞秋想起在黄金替罪羊的呓语,那些翻译出来的文本里头,说光和火其实都是人类最原初的罪愆的内容。
内容到现在为止也还不太好对应成为不那么谜语人的内容,至少瑞秋没想明白这一句在说的是什么。
如果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黄金替罪羊只不过是一些用来哄骗别人的文青小游戏的话,瑞秋一定会在第一时间把这玩意给抛开的——它确确实实看起来像是个文青花了点时间做出来学、“愚弄世人”的小东西。
不管是扎格列斯还是阿哈,想来都会为了这样的玩笑而鼓掌。
烘烤过一小会儿的手变得温暖了起来,但是温暖到的也就只有在皮肤表层的位置。
寒冷的感觉仍然随着先前的寒风留存在她的骨骼和更深处的肌肉里头。
她还是有点冷。
瑞秋于是对着星期日伸出手。
她知道遐蝶还在边上,但是外人怎么看,她浑然不在意,甚至还有点想要借着旁人的注目去影响、“威逼”星期日更多一些。
她说:“我冷,帮我捂捂好吗?”
星期日不会拒绝的,他对着瑞秋摊开掌心,示意着瑞秋将双手放在上面,好让他在随后合握起来。
但是,瑞秋却没有迎合上他的手,而是直接将手指触碰在了他耳下的翅膀上头,将指腹点在蓬松柔软的耳羽里头。
耳羽中充满了空气。
质感相当温暖,像是温暖的枕头或者羽绒口袋一样,并且还带着星期日本身的体温。
如果沿着羽毛往下,能够触碰到纤细的羽管,还能够感觉到一点……皮肉?瑞秋不好说,但是她已经感觉到了少许骨骼的线条,但是她并不很好意思沿着这只小翅膀抚摸下去。
她的大拇指触碰到了耳羽上钉的耳钉。
耳钉倒是被吹得冷冰冰的了,她一下子将拇指缩回来,一并要往星期日的羽毛里面藏。
星期日的体温确实要比她的高上一点。
就像是小鸟的体温比起人类的体温确实也要高上一点那样。
星期日的目光下意识地朝着左右看,哪怕也就只有一边坐着一个遐蝶,其他位置根本没人。
他真有意思,瑞秋心想。
怎么说呢……
就像是,这种行为落在他身上,总要带上几分很有意思的“星期日,你也不想把这些事情让xxx知道吧”的内敛。
倒也不至于是不想让人知道,但是偏偏有些内敛且含蓄,至少表达出来的时候是这样,或许与他自己心里在想着的是呈反差的呢。
否则,他又怎么会一次两次的愣是不拒绝。
瑞秋想到这里,下意识地捏了捏星期日耳羽的尖端:
兴许就像是这个人会乔装打扮到绝大多数人都认不出来的样子,去看知更鸟的演唱会,然后在台下不顾形象地将荧光棒或者应援棒之类的东西挥舞到拉出一团亮闪闪的残影?
她感觉到耳羽合拢起来。
说句不太好听……有点引人发馋的话:星期日的翅膀,和烤箱里面的鸡翅其实是完全一样的构造,一段翅根,一截翅中,还有一截和翅中等长甚至更长一点的翅尖。
此时,瑞秋捏在了翅中和翅根的位置上……这样想起来真的好怪啊,瑞秋甚至感觉到,随着她这样的想法不太容易按下去,她还真的生出了一丁点儿想要上去咬一口的念头。
咳,不能这样想——翅尖的部分就那么绕回过来,像是星期日平时用来遮住眼睛的那个姿势相似,将她的手指“抱”在了耳羽里头。
蓬松的羽毛蹭着她手指上的皮肤,四周的空气都含着暖意,温暖且干燥地一点一点将她的两只手给熨帖地变得感觉不到半点冷意。
——也像是这样。
虽然会下意识地左顾右盼,像是害怕被人发现一样,但是明明旁边的确就有人,他却还会给予回应。
瑞秋的余光朝着遐蝶的方向瞥了一下:她希望对方不要太在意……虽然确实在她面前进行一些肢体触碰好像是在戳她的伤疤,但是或许她能够理解一下正在一种奇怪的、虽然没说却好像是已经说了的状态当中的……
她也不好说是什么。
但是她也知道一直这样不太好。
于是,她悻悻地,终于还是在短暂的拖延之后,将手放了下来。
星期日的耳羽仿佛有一瞬间像是要挽留她一样。
瑞秋不确定那略微的一收到底是下意识的,还是当真有这个想法。
但是她稍微、只是非常轻微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让自己朝着星期日那边靠了靠。
*
在荒野中休息毫无疑问是一件不那么理智的行为。
不过,只要有客观实力在,就算在危险的地方表演杂技都行。
瑞秋小憩了一会儿,她在睡过去的时候只裹了一条毯子,但是等到睡醒过来的时候,肩膀上头又被披了一层轻薄柔软,但是异常暖和的织物。
她低头看了一眼,发现是星期日的那条长围巾。
瑞秋的睡相不能算是太好,所以这条围巾有一端从她的肩膀上垂落,掉在废墟角落,角落里有些泥灰,把围巾的一角弄脏了些许。
她坐起来一点,将这条围巾卷起来,在怀里抱了一小会儿,想要眯着眼睛假装睡着,但此时遐蝶却已经醒来。
瑞秋对她挤了两个小表情,不过遐蝶没能意识到,她开口说话,问瑞秋怎么了——这下是彻底没戏了。
瑞秋抱着围巾,轻轻叹了口气,将它递还给了悠悠转醒的星期日。
真可惜啊。
她心想。
如果下次是和星一起出来的话,兴许就不会遇到这样的情况。
不过也不一定。
兴许是姬子……比较合适呢?
*
沿着小路前行过一段时间,瑞秋在黑暗中看到了一处落差极大的悬崖。
悬崖之下空落落的,没有长着什么杂草、树木,并且这一整排的悬崖都是这个样子的——换言之,那个跳下悬崖的黑袍面具男,一定不是借着悬崖藏起来了。
瑞秋看着这么高的悬崖,顿时打消了也跳下去试试的想法,虽然说隐形的翅膀应该也挺好用的,不过她确实也不想让自己飞上那么长的一个来回……
怪累的。
她在悬崖上找着有没有什么痕迹的残余——没有发现。
尝试着开启了记忆命途的力量,一点点追溯此地曾经有过的痕迹——瑞秋在这一道上跟着黑天鹅学习了,学得还行,至少相对来说是最为精通的一门——她能够感觉到一些波动,但是有一股力量正在与她对抗着。
一股……很强烈的力量正在与她对抗,力量的主人比她强出不少,以至于只是留存在这儿的力量也能够强行掩盖着自己的痕迹,不让她有所觉察。
或者说,不让她觉察到更多。
瑞秋短暂地犹豫了一下。
她在想自己是否要真的用上更多的力量去掀开那些此时正被掩盖着的信息,毕竟,很有可能会被对方发现……他们在场的三个人……
瑞秋咬了咬牙,一瞬间加大了自己的力量输出。
遐蝶的战斗力应该还挺不错的,星期日……她相信星期日。
当然,她也相信她自己。
瑞秋可以确定,这位先前出现在这里的人的实力虽然比她强上一截,但是应该不至于强上太多:因为她在加大了输出力气之后,确实撬动了对方的掩盖。
还没有强到让她望着对方的背影完全没办法的程度。
瑞秋看到了过去的影像,断断续续的,像是从一卷已经老化了的录像带中转出来的景象一般。
这些画面也一并出现在了星期日与遐蝶的眼前:
一个个子高挑的人,披着一身黑色的斗篷,戴着面具,手中握着一把扭曲的,漆黑的大剑,胸口的金属纹路拼凑除了一个巨大的圆环,而在圆环的中央是一片极致的黑。
男人从一片接近于黑暗的暮色中走出来,就像是……就像是用手中的大剑将空间划开了一道口子,然后从中钻出来的一样。
他看到了不远处迷路的男人,对方也看到了他——他的身形诡异且快速,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出现在了男人面前,那把扭曲的大剑搭在了男人的肩膀上,随后沙哑的,听起来也是经过了扭曲的声音响起:“今天……是星期几?”
瑞秋猛地一低头,在“星期几”这三个字响起的同一时间,她听到了尖锐的物体将空气切开的呼啸声。
也是在同一时间,她的眼角余光闪过金色的光芒,几根同色的羽毛从星期日手中飞出,朝着她的身后而去。
瑞秋回过头。
她看到那几根金色的羽毛挡在了一把扭曲的黑色大剑的剑锋之上,挡得有些吃力,在她回过头不到一秒的时间里,就崩碎在了大剑之下。
对方果然有所觉察。
但瑞秋尚且无法确定,这到底是对方感觉到了自己的力量被撬动,还是因为对方从某个高于时间线的维度,看到了发生的这一幕。
她不敢分散太多的心神,而是尽快加入了战斗。
遐蝶的镰刀滑过一个巨大的圆弧,她已经冲了上去,长镰举起,迎上了这一把扭曲的巨剑——下一秒,她被这把大剑给掀翻了出去。
这一把黑色大剑势大力沉,相当凶险地朝着瑞秋砍了过来。
瑞秋朝着边上躲过,她一边快速逃避着,一边开口歌唱起来,她当前只能想到一首《奇迹再现》能够最快地表现出足够强大的战斗力。
而此时她已经需要去想第二首歌好唱什么了,毕竟《奇迹再现》是有有效时间的,她同时也觉得自己最好不要再来上一遍《奇迹再现》,毕竟……同样的攻击形式再来上一遍,她怀疑对面的那把大剑兴许能够挡下这些攻击。
快想……快想……瑞秋双手合握接住这把大剑,她不怎么熟练地运用着奥特曼的攻击方式,大脑中思考着《齐木楠雄的灾难》的主题曲是哪一首。
死脑子,快想想啊!
但是《齐木楠雄的灾难》但主题曲她实在是想不起来了,瑞秋靠着奥特曼的力量,一时间和面前段黑袍面具人打了个有来有回。
奥特曼还是很强的……尤其是她身边还围绕着一圈金色的光芒,所有的旧梦的回声都在贴着她旋转,放大她的力量。
但是,倒计时时间快要到了。
奥特曼毫无疑问是超强的,星期日给予的同谐增益也毫无疑问是超强的,黑袍面具人那毫无破绽、精妙绝伦的剑法一开始的确让她有些棘手,但是现在,她逐渐感觉到自己势大力沉的战斗效果颇为不错,至少在短时间内对对方完成了一波压制。
她犹豫着自己是否还要再进行一次《奇迹再现》的冲击,兴许能够趁着短暂的变身时间直接将对方打晕过去,如果能用最后一点力量压制对方到奥赫玛的话……
正在瑞秋犹豫间,面前的黑袍面具人身侧突然出现了一些灰色的残影。
这些残影,或者说是分身,在分开之后骤然合一,此时出现在黑袍面具人身前的,是一个莫比乌斯环形,却又被切分成了不同片状的……
翁法罗斯。
瑞秋在心中念过这四个字。
对方不对劲,很有可能是知道翁法罗斯当前情况,或者干脆是想要干涉翁法罗斯运行的底层逻辑的存在……不能让对方把这一下攻击运用出来。
哪怕只是感受着攻击前奏的气势,她也能够从中体会到极强的威压,如果真的落下来的话,她大概率是接不住的。
不仅接不住,兴许还是极大程度的重伤。
奥特曼的有效期刚好到了,瑞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她脑袋里只转过了一个小时后看的动画片的画面——一只巨大的神龟,转出了一道几乎让人绝望的风墙。
时间紧迫,她也想不了更多了。
能防出去……就防出去吧。
至少尽量不要让太多的攻击落在他们身上。
遐蝶的镰刀已经横了起来,星期日在匆忙间抬手来攥瑞秋的手腕,但瑞秋已闭上眼睛。
“奔跑在人群里面
我看不见
偶尔会而孤单遇见
在原地转圈圈
我跟自己面对面
踮起了脚尖
靠近了一点
梦就住在前面
……
我追着梦的光点
是因为有了勇气
才不怕危险
你的爱没有上限
给我力量继续往前
……”[1]
瑞秋并不担心自己来不及唱,因为她清楚地记得这部名为《神兵小将》的动画片里头,每个人都有足够长的变身时间。
总之,就当是时停好了,毕竟反派的素质也没有高到了能够在正派变身的时候不动手的程度。
的确是时停,至少瑞秋并未看到对方的大剑继续往下切来。
她还看到一只旧梦的回声正在变身,因为只有眼角余光看到,所以她只知道是一只旧梦的回声,却无法确定到底是哪一只。以及,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或许是因为她身边没有什么跟随的宠物吧,总之份额就被挪移到了星期日那边。
原本看起来纤细而优雅的金色小天使,此时已经变成了一只圆溜溜的小乌龟模样,色系还是那种饱和度不低的红色。
但是一道强劲的龙卷也在同一时间生成了,巨大的力量卷起了黑袍面具男的袍子,甚至正在掀开他的面具——
他的大剑顿时一秒都不再往下挥落,方才那看着只要用出来就能切了他们半管多血的大招也不往外放了。
一手裹住了黑色长袍,一手捂住了面具,对手没有再纠缠,而是朝着一旁的悬崖,熟练地跳了下去。
瑞秋松懈了一口气。
变成乌龟太虚的那只旧梦的回声还没有变回来,瑞秋仍然警惕着,但并不妨碍她判断对方为何会这么干脆利落地跑掉:
“他不想被我们认出来,但是如果他是个我们从未见过的人,似乎也不用如此干脆。”
“或许,面具下会出现一张我们……不,应该是遐蝶小姐你认识的脸。”
遐蝶也盯着那像是黑色的蝙蝠一样消失在了悬崖之下的身影。
“或许的确如两位阁下所言。我们需要将这件事回报给阿格莱雅阁下。”
她掏出传信石板,原本就没怎么松开放平的眉头一瞬间变得更紧促了些许。
瑞秋看着她。
“消息不太妙……”
遐蝶的声音迟钝了几秒后才响起,带着些许凝重。
“阿格莱雅阁下方才对我发来消息,说白厄阁下的试炼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