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笑容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医……
医务室亮着灯, 刺目的白光照进了崔堂的眼底。
男人恍惚了几秒,用手背挡住眼皮缓了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摆脱了梦境。
梦和现实的缝隙之中,那双湖蓝的眸越来越模糊, 崔堂再试图去回忆时, 已经变成了一片空白。
他想坐起来, 五脏六腑传来的痛意又逼着他做一具僵硬的木乃伊。
崔堂醒来的第二分钟, 两名守在受伤狱警身边的机械人立刻将他控制住了。
无机质的机械音听起来比海水还冷:“躺下, 你需要休息。”
崔堂一点都不想休息,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去找那位不知名的狱警, 可惜, 崔堂的身体状况不能支撑他这么做。
重新躺回床上, 男人眼珠转了转, 看到了脖子上裹着厚重纱布的狱警,许久不曾喝水的嗓音听起来干涩又磨耳朵:“他怎么了?”
机械人灯泡大的眼睛闪了闪光:“A区犯人程北恶意袭警,从明天起关上为期一周的小黑屋。”
“才一周?”崔堂忍不住想笑, 一笑, 腰侧的弹孔就被牵动着疼,吸了两口气,男人嘲讽道:“我可是在里面关了半个月。”
机械人上下扫描了崔堂一遍,将他的过往违规记录翻了出来。
【S区犯人崔堂
三个月前, 夺走了一名狱警的手枪, 致两名犯人一名狱警死亡,关小黑屋一个月。
出来后不知悔改, 试图潜入地下仓库未果,关小黑屋一个月。
再次出来时状况堪忧,精神涣散, 调理恢复后再次试图袭警,关小黑屋半个月。】
“你,”机械人说:“半个月关少了。”
崔堂嗤笑:“程北的一周也关少了。”
他见过程北,那家伙也是个犟骨头,关小黑屋根本不可能让他长记性,只会迎来更加疯狂的反扑。
崔堂侧过身体,将全身的重量压在伤口处,笑着问:“这位快要退休的超老款机械人,你知道打伤我的狱警是谁吗?”
两名机械人同时歪了一下脑袋,发出“嘎达嘎达”的脆响。
没有回答崔堂的问题,一名机械人背后伸出了细长的机械臂,将支起上半身的崔堂再次按回床上:“你的伤口崩开了。”
温热的血溢出了纱布,崔堂无所谓的说:“小伤而已。”
另一名机械人无情的拆穿了他:“小伤不会让你昏迷这么久。”
蔺言很会挑地方,既不会伤到根本,也不会让崔堂恢复的太快。
好学生。
腰间的纱布被解开,崔堂五指蜷缩了一下,机械臂太冷了,一碰过来,崔堂全身都生理性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沾满血的纱布被丢进了垃圾桶,干净的纱布重新裹住了伤口,崔堂忍不住抱怨道:“严安挣了那么多钱,怎么不给你们装个表皮?”
“因为他不需要我们治疗。”
“那可不一定。”崔堂不怀好意的笑了笑。
“下个月,他要回桑德拉待上五天,你们觉得我能不能在五天之内给他一场难忘的回忆?”
机械人替他盖好被子说:“前提是你下个月不在小黑屋里。”
崔堂笑容一僵,他跳过了这个话题,问:“所以,击伤我的狱警是哪位?”
“看着很面生,不会是才来的吧?”
机械人依然没有给予回答,崔堂将他们的沉默当成了默认,若有所思的看着天花板。
桑德拉的狱警百分之九十都来自低等星,低等星的治安有多差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在低等星生活的孩子必须学会各种防身的手段,才能顺利活下去。
除了狱警,不少B区甚至A区的罪犯也来自低等星。
老乡,但不同的选择注定了不同的结果。
那位狱警会是哪个星球出来的?
崔堂正一个一个排除记忆中的低等星,医务室门口突然传来了骚动声,男人被打断了思绪,不悦的拧眉看去。
两名犯人托着一名昏迷的犯人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名狱警。
崔堂瞳孔骤缩,站在门口的分明就是当时对他开枪的少年!
医务室里有灯,外面却是一片漆黑。
蔺言倚在门口,灯光只能照到他的侧脸,蓬松的金棕发被帽檐压住,尾部微微翘起。
那张熟悉的脸被光影斜斜的切割成两半,一半隐没于黑暗之中,一半是融化的蓝。
是你。
就是你。
崔堂没有开口,也没有轻举妄动,他只是看着,用双眼囚禁那道高挑的身影。
牧闻和里德将昏迷的程北往空出来的病床上一扔,一个眼神也没分给崔堂,快步跑回蔺言面前。
“长官,您要在这里守着吗?”牧闻嬉皮笑脸的问。
“嗯。”蔺言缓步走进医务室,坐到程北床边。
牧闻见状也拉了个椅子坐下,里德不敢坐,拘谨的站在一边。
崔堂忍不住好奇,受伤的人是谁?
机械人滑了过去,将程北被海水浸湿的头发撩了起来,露出毫无血色的脸。
崔堂一愣。
程北?
他又看向病床上气若游丝的狱警,忍不住舔了舔干裂的下唇。
尝到了淡淡的血丝,崔堂震惊的神色渐渐隐没了下去,心中依然惊疑不定。
即使刚才只是瞥了几眼,崔堂也能确定程北伤得有多重,裸露在外的皮肤几乎都被某种不知名的动物咬烂了。
他就像是从海里捞出来的一样,身上还在滴着水,没几秒就把床单洇出大面积的湿痕。
克里斯曼就放任他的手下被折腾成这样?
还是说,崔堂眯起眸子,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程北有异心,克里斯曼借狱警的手教训他?
那也不可能,以克里斯曼那种傲慢自大的性格,对于有异心的手下,绝对会亲自动手。
那就是克里斯曼也护不住程北?
崔堂几乎被自己的猜测逗笑了,克里斯曼要是都护不住自己的手下,那狱警们此举就是在杀鸡儆猴。
克里斯曼怎么可能甘心当猴。
左思右想得不出合理的结论,崔堂也累了,他无所谓的歪过脑袋,注视着坐在病床边的少年。
“长官。”
男人轻声唤道。
蔺言闻声望去,脸色难看的男人躺在病床上,身上弥漫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黑色的碎短发压在枕头上,眼神有些古怪,至少蔺言看不懂。
谁啊你?
蔺言茫然的看着他,等待着男人的下一句话。
空气凝固了十多秒,崔堂什么也没说,蔺言不明所以的看向牧闻:“他为什么不说话?”
当初夏娃的马赛克打的太厚,以至于蔺言根本没认出崔堂,但亲眼目睹一切的牧闻就不一样了。
他认出来了,但他没想到蔺言没认出来,只当蔺言想给崔堂一个下马威。
因此,牧闻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
哪边他都得罪不起,置身事外最好。
蔺言点点头,将注意力重新放到了程北身上。
“怎么样,他不会死吧?”
机械人“嘎巴嘎巴”的摇摇头:“都是皮外伤,晕过去只是因为太累了。”
牧闻咋了咋舌:“天天啃草,能不累吗?”
蔺言也想起了食堂的神奇菜谱,好消息是狱警吃的比犯人好些,坏消息是也没多好。
【夏娃:明天周六,有甜品吃。】
【蔺言:犯人也有吗?】
【夏娃:他们有肉。】
人毕竟不是草食动物,桑德拉虽然黑心,每周六、日还是会给犯人吃点肉的。
当然,小黑屋里的家伙还是继续啃草。
替程北上了药,机械人滑到一边,再次进入休眠状态。
它已经很老了,距离报废还有一年左右。
另一名机械人无声的站在一边,蔺言小小的打了个哈欠,脑袋一歪抵在了牧闻的肩上。
“我也好累。”
牧闻不知道他哪里累,活儿不都是他和里德在干吗?
“长官,您可以不用这么尽职尽责,”牧闻劝道:“摸摸鱼就不累了。”
你说的有道理,那谁来帮他应付夏娃?
蔺言连连摇头,发丝在空气中划出饱满的弧度,“不行,我绝对不会摸鱼的!”
夏娃你听到了吗?
夏娃没给出回应,倒是崔堂的眉头高高挑起,眸中闪过一丝不解。
少年将克里斯曼的手下折腾成这样,居然和牧闻关系这么亲密?
牧闻不也是克里斯曼的走狗吗?
他只不过在小黑屋里待了半个月,怎么桑德拉突然就变得这么陌生了?
又打了一个哈欠,蔺言站起身来回走了两步,对着牧闻勾了勾手指,“你跟我出来。”
里德忍不住抬起眼,蔺言只叫了牧闻,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
松了口气,里德站的更直了。
牧闻笑眯眯的伸了个懒腰,跟着蔺言走出医务室,一边走嘴里一边不消停。
“长官,有什么事不能当众说,我胆子小,您可别找个隐蔽的地方把我弄死了,要是想策反我,那也用不着,天无二日…”
“停。”
蔺言转过身,戴着手套的掌心轻轻捂住了牧闻的嘴:“安静点。”
牧闻眨了眨眼,点点头。
靴底和地面发出轻轻的撞击声,蔺言找到了一处安静的地界,终于停了下来。
牧闻没了最初的松弛,紧张的转了转眼珠,背后靠在墙上,防止被袭击。
“长官,您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这样我怪害怕的。”嘴里说着害怕的男人一只手缓缓握紧,警惕的扫视四周。
“我听前辈说,程北袭击狱警时使用的凶器是空掉的药剂瓶。”
蔺言转过身,盯着牧闻问:“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牧闻食指扣了扣墙壁,笑容不变:“我不知道啊,长官,程北怎么弄到药剂瓶的,你应该去问他。”
蔺言嘟囔了一句:“骗子。”
牧闻听到了,立刻露出冤枉的表情,他确定自己不会有危险,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长官,长官,好长官,你信我啊。”
牧闻围着蔺言走了一圈,食指指着自己的心口语气坚定的说:“真的不是我给他的!”
蔺言才不相信他的鬼话。
“不是你给的,那就是你故意放在能让他拿到的地方。”蔺言退后一步,不让牧闻继续围着他转圈。
“我只是随便放了个地方,谁知道他会拿走,”牧闻紧跟着凑了过去:“长官,这事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蔺言定定的看着他,问道:“没有?”
“没有。”
“要是有怎么办?”蔺言又问。
“那就罚我明天吃不到肉,”牧闻可怜兮兮的说:“在桑德拉,没有比这更严重的惩罚了。”
蔺言终于信了,垂眸思索了几秒,少年有些不好意思的握住牧闻的手,声音很轻:“对不起,我错怪你了。”
夜风吹起了少年的发,他应该很少遇到这样窘迫的处境,脸皮也不如牧闻厚,耳根几乎红得能滴出血。
眼皮小心的抬起,又很快落下,蔺言含糊的问:“你不会生气吧?”
被湿手套握住手指的感觉并不舒服,牧闻却笑了:“长官,您是狱警,有质疑任何人的权利。”
“像杰森长官、闵盛长官,都是先来一电棍再审问,您比他们温柔多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蔺言就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
少年头压的更低了,但是嘴还是和心站在一边:“你那个时候真的很讨厌。”
“我现在也很讨厌。”
牧闻反手握住蔺言的手,贴到少年的耳边轻声说:“程北拿的是另一瓶药剂。”
不是牧闻喝的那瓶。
蔺言意外的睁大了眼,追问道:“你怎么知道?”
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牧闻笑着说:“看到的啊。”
“长官,你不是夸过我知道的很多吗?”
牧闻耸了耸肩,提醒道:“崔堂既然醒了,您就要小心了,他绝对不会安分太久。”
崔堂?
蔺言愣了一下,意识到牧闻指的是刚刚医务室里那个一直盯着他看的男人。
原来长这样啊。
没有圣光和马赛克之后终于像个人了。
“但是,他伤势愈合后就会被重新关进S区吧,哪有时间来报复我?”
“那就不好说了。”
牧闻搓了搓发冷的大臂,摇了摇头:“只要他想出来,总能找到机会。”
牧闻猜的没错,崔堂确实打算给蔺言一个惊喜,但这份惊喜建立在他能够双脚走路的前提上。
没有人会害怕一个只能躺在床上的病号。
**
S区
杰森绝望的看着终端上的时间一分一秒的逼近十二点,心脏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与之相对,褚沙愉悦的眯着眼,手指一下一下在小臂的伤口上抠挖,血疤重新裂开。
“啪嗒”
血一滴一滴顺着手腕滑落,褚沙干裂的唇扬起,死皮被他撕了下来,又是一股血腥气。
康拉德背靠着栏杆,嫌弃的捂着鼻子抱怨道:“没人想闻你那肮脏的血,褚沙。”
褚沙缓缓扭过头,摇晃的发丝遮住了左半张脸,圆溜溜的右眼眨了眨,问:“你在闻吗?”
康拉德嫌恶的扬起下巴,“我不能不呼吸。”
褚沙又问:“很难闻吗?”
没等康拉德再说话,青年已经移开了眼,他攥起沾满血污的绷带,对着康拉德的牢房扔了过去。
康拉德发出一声尖叫,傲慢的姿态不在,只剩下满脸的厌恶。
他想把绷带扔出去,又不愿意触碰,最后只能恨恨的闭上眼退到牢房的角落里。
褚沙缓缓爬到康拉德的牢房前,双手握住栏杆抹了两下,阴森森的笑起来:“习惯了就不难闻了。”
见他还想得寸进尺,康拉德受不了了,忍着嫌恶抓起地上的绷带,隔着栏杆环住了褚沙的脖子。
“唔!”褚沙发出一声闷哼,氧气被阻隔在气管之外,无头苍蝇般找不到入口。
康拉德是抱着杀了他的心去的,下手丝毫不留情。
他紧紧的拽着绷带,似乎听到了骨骼移动的咯吱声。
“呃、赫你要、杀了我吗?”褚沙艰难的喘息着,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眼球突起,面部充血,浮上了诡异的色块。
心跳缓慢而沉重,褚沙的视野边缘开始模糊,世界仿佛倒转了过来。
康拉德没说话,动作已经充分表达了他的观点。
褚沙不挣扎,也不反抗,渗着血的手臂自然垂在地面。
血液和他的生命共同流逝。
“彭!”杰森一电棍甩在了康拉德的手背上,心有余悸的看着倒在地上的褚沙,蹲下身替他扯开绷带。
“大少爷,我求你了,别再给我增加工作量了。”
杰森拍了拍他的脸,确定褚沙还有意识,深深的叹了口气。
褚沙没觉得自己给杰森添了多大的麻烦,五十万,买杰森一条命都够了。
低低的喘息着,褚沙双眸幽幽的盯着天花板上的时间,现在是晚上十一点五十。
再过十分钟,他就可以离开S区了。
“还有十分钟。”褚沙动了动酸胀的脖子,歪过脑袋提醒道。
“是是是,十分钟。”杰森翻了个白眼,将褚沙从地上扶起来,让他靠着墙壁坐好。
明天周六,褚沙想出来不会是为了吃肉吧?
甩掉脑子里的胡思乱想,杰森盘腿坐到一边看终端。
今晚发生了很多事,杰森一点开消息栏就被密密麻麻弹出来的短信扑了一脸。
咋了咋舌,杰森心里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他点开闵盛的聊天框,一目十行扫了过去。
“我艹,”男人忍不住说了句脏话:“程北这狗崽子居然袭击狱警!”
嗯?
褚沙动了动眼珠,等着他继续说。
然而,杰森话音顿住,表情逐渐变得古怪起来。
“怎么了?”
杰森下意识想回答,意识到问话的是褚沙,又沉默了下去。
亮起的屏幕上,闵盛的消息就和他本人一样,语气波澜不惊。
【闵盛:蔺言把程北扔进了海里。】
原来,当时在海里的是程北吗?
【闵盛:程北被送去医务室了,你应该很快就能见到他。】
杰森苦笑了声,本来是能见到的,现在见不到了。
抬起头,杰森看了眼半个血人一样的褚沙、目光充满恶意的康拉德以及不知道底细的江舒游,缓缓捂住了脸。
这还不如和程北当病友呢。
江舒游一手托腮,布料下的唇扬起:“喂,长官,我学过医。”
“可以让我给那位被袭击的狱警看看。”
杰森立刻警惕的摇摇头:“不麻烦你了,我们有机械医生。”
江舒游遗憾的耸肩:“在外面,想要我帮忙可贵了。”
多贵杰森也不敢把命交到江舒游手里,他干笑了声,移开视线。
现在是十一点五十五,还剩下最后五分钟,就是周六了。
蔺言和牧闻回到了医务室,比起他们离开时,医务室里多了几个人。
明秋阳、克里斯曼。
“哟,长官,你回来了?”克里斯曼双手插兜,懒散的靠在墙上,金发下的深邃双眼在牧闻身上停了一瞬,很快移开。
“你怎么来了?”蔺言左右看了看,没见到闵盛的身影,腮帮子无意识的鼓了起来。
“前辈没带你们回A区吗?”
克里斯曼伸出自己缠着绷带的双手,道:“我是伤患,伤患来医务室很合理。”
明秋阳不动声色的瞄了眼克里斯曼,眼中流出一丝讥诮。
“可是你白天的时候没有缠纱布。”蔺言指出了疑点。
随后得意的叉腰,看穿了克里斯曼的谎言让他颇有成就感,扬着下巴说:“你别想骗我。”
“那您可真细心,”克里斯曼轻轻拍了拍掌心,脚尖勾住一张椅子踢了过去:“长官,坐。”
蔺言没坐,拉着明秋阳让他坐:“你怎么了,你也受伤了吗?”
明秋阳摇摇头,按着蔺言的肩让他坐下,道:“我没事。”
“真的吗?没事你来医务室干嘛?”
蔺言仰着脖子,同低头的明秋阳四目相对,眼中明晃晃的担忧火球一般灼人。
明秋阳避开了他的视线,解释道:“我不放心你。”
嗯?
蔺言眨了眨眼:“我有什么值得不放心的?”
【夏娃:也许他怕你被醒来的程北套麻袋。】
【蔺言:不能吧,你不是说程北会悔改的吗?】
夏娃自知失言,沉默了一瞬。
【夏娃:那就是怕克里斯曼套你麻袋。】
【蔺言:可是我和克里斯曼是朋友。】
你真的以为用枪换来的朋友算朋友吗?
夏娃不知道说什么好,它的资料库里没有搜到任何相似的案例。
最终,夏娃选择了闭嘴。
反正里德肯定套不了蔺言麻袋。
明秋阳还没说话,克里斯曼低笑了声,视线飘到了崔堂身上,嘲讽道:“是啊,你不放心什么,不就是S区的犯人吗?长官既然制服了他一次,还怕再来第二次吗?”
这话是赤裸裸的拱火,崔堂听懂了他的意思,给了克里斯曼一个阴冷的眼神。
克里斯曼不怵他,继续道:“长官,您说是吧?”
蔺言不好说。
他还记得白天时明秋阳说的那番话,估计明秋阳是以为他怕崔堂了。
蔺言身子后倾,用后脑勺蹭了蹭明秋阳的肋下,安抚似的说:“我不怕,你也不用太紧张。”
明秋阳“嗯”了一声,搭在蔺言肩上的手却没收回去。
明秋阳对待蔺言是全然保护的姿态,牧闻看着只觉得好笑。
明秋阳又不是没看到程北的下场,真以为长官是软柿子让人随便捏吗?
蠢货。
他又看向克里斯曼,对着自己名义上的老大笑了笑,“老大,你们都在这陪程北的话,我就先回去睡觉了。”
“急什么,”克里斯曼指尖朝下点了点:“待在这,等程北醒了你再走。”
牧闻立刻垮了脸,求助蔺言:“长官,您忍心看我一晚上不睡觉吗?”
蔺言也困,他摇摇头,又点点头:“不忍心,但比起其他人,还是对你比较忍心。”
克里斯曼嗤笑出声,“长官,这么说我在您心里地位还挺高。”
蔺言抿了下唇,迟疑道:“大概吧。”
大概是什么回答?
克里斯曼正要追问,就听少年说:“不是忍不忍心的问题,是我让你留下你也不会听。”
现在笑的人轮到牧闻了。
第22章 食堂是怪物刷新地点吗? ……
蔺言带着牧闻、里德以及昏迷不醒的程北走了, 例行检查却远远没有结束。
因为程北的所作所为,今晚狱警们都憋着股气,动作也略微粗暴了些,电棍时不时落到某个不服从命令的囚犯腿上。
囚犯们有真痛的, 有故意装痛乱叫的, 海边一时间热闹不已。
话是这么说, 真正不服管教的那位却根本没人敢靠近。
克里斯曼一手插兜, 一手无聊的搭在后颈上, 头颅高高扬起,面对着海滩静静站立着, 像在月下摆pose的石膏像, 也像行为艺术者, 反正不太像忏悔的罪犯。
闵盛提着电棍从他身前身后反反复复路过了四次, 都没能让克里斯曼眼神动一下。
最终,闵盛什么也没说。
体谅一下大少爷接受不了生活落差吧。
“不管一下吗?”圆脸狱警用手背挡着嘴低声说,眼里有些许忧虑:“他要是脑子出问题了, 我们很难和霍华德家族交代。”
另一名咬着烟的狱警闻言翻了个白眼, “交代什么,霍华德根本不会管失败者。”
“但是,那位家主不是说有隐疾吗?”
圆脸狱警的声音放得更低了:“说不定哪天克里斯曼就被接回去作为继承人了。”
这种没有权威认证的小道消息听听就算了,闵盛从来不会当真, 但圆脸狱警有句话没说错, 脑子出问题得早点治。
桑德拉不能再有第二个褚沙,不然狱警和犯人谁都不好过。
他推开八卦的几名狱警, 径直走向了克里斯曼。
其他故意嚎叫卖惨的犯人也瞬间收了声,眼神在闵盛和克里斯曼身上来回移动。
一个蔺言不够,闵盛也来凑热闹?
“克里斯曼。”闵盛叫了他一声。
克里斯曼掀了掀眼皮, 将左手放下,语气轻慢的问道:“长官,有事吗?”
闵盛提起电棍,在他腿侧挥了一下,扇起一阵风,“入队,克里斯曼。”
“什么队?”克里斯曼面露讥诮,“您要我和那群废物站在一起吗?”
被骂废物,其他犯人也大气不敢出一声。
骂骂呗,又不会少一块肉。
明秋阳倒是耿直,微微皱起了眉,但他沉默惯了,细微的面部情绪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容我提醒你,克里斯曼,你和这些废物的生活在同一个监狱,吃同样的食物,受同一批狱警管理。”
闵盛对待罪犯从不委婉,直接戳中了克里斯曼的痛处:“你和他们没有任何不同。”
克里斯曼的自视甚高,会被现实粉碎的一干二净。
空气瞬间凝固了,有古怪的气味在其中飘荡,如果不是血腥味,那一定是即将到来杀戮。
闵盛的话比任何电击都有效,精准的让克里斯曼破防了。
几名狱警齐齐后退了几步,免得闵盛的血溅到自己身上,大家都是同事,感情也就比路边的蚂蚁多一条触须。
“怎么办,闵盛要是死了,蔺言不会把克里斯曼也扔进海里吧?”
“闭嘴,别瞎说,呸呸呸。”
“你呸的是闵盛死还是克里斯曼被扔进海里啊…唔!唔唔!”
捂住同事的破嘴,圆脸狱警猫着腰努力让自己的存在感更低一些,用气音骂到:“都让你闭嘴了!你也嫌自己脖子太光滑了想开洞吗?”
听到这话,那狱警立刻没了声。
他们都看到了受袭击狱警的惨状,心有余悸的咽了口唾沫。
咸腥的海风吹动单薄的囚服,克里斯曼屏住了呼吸,脖颈处青筋暴起,金发下的双瞳危险的折射出野兽般的光芒。
如果是以前的克里斯曼,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扯掉闵盛的舌头,但他只是深吸了几口气,将怨毒从脸上扒了下来,换上虚假的平静。
“那我也提醒你一句,闵长官,我杀了你,也不过是再加几年刑期罢了,但你敢杀我吗?”
克里斯曼上前一步,狠狠的撞了一下闵盛的肩膀,从他身侧路过时刻意拔高了声调:“废物!”
好一个美式霸凌。
对得起他这一头灿烂的、充满刻板印象的金发和高大体格。
克里斯曼就这么慢悠悠的走了,闵盛看着他的背影,将手中的电棍直接扔了出去,克里斯曼耍了个帅,反手接住电棍——“嘶!”
开启自动模式的电棍带来剧烈的灼伤感,金发男人瞬间松开手,看着陡然焦黄了一片的掌心,扯了扯唇角,“果然是低等星出来的货色,只会使这种不痛不痒的下作手段。”
克里斯曼的嘲讽对于闵盛来说同样不痛不痒。
他的出身从来不值得嘲笑,闵盛能走到这一步,儿时的经验功不可没。
但他懒得和克里斯曼这种自视甚高的上等人多说什么,捡起滚落的电棍,回身走到排好的犯人面前,“报数!”
大家都对流程都不新鲜了,懒洋洋的挨个报了起来,动作间止不住发出窃笑。
然后就被闵盛的电棍教会了安静。
克里斯曼将手掌在裤缝上擦了两下,转身向着医务室走去。
桑德拉的路灯比在黄沙中挣扎着释放光辉的星星还少,有时候克里斯曼真的会怀疑桑德拉是不是快倒闭了。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兄长再看不惯他也不会允许霍华德的血脉落进时刻有可能倒闭的废弃监狱里。
严安从霍华德手里不知道吃了多少好处呢。
克里斯曼就不同,他不爱做冤大头,也不喜欢形式主义,如果当初的赢家是他,兄长就会死在他继位的当天。
当然。
这就是他输给兄长的原因。
人们总是偏爱愿意给好处和利益的冤大头,哪怕这个冤大头会在事后一滴不剩的全挖回来。
走着走着,克里斯曼听到了机械轮滚动的声音,还有布料的摩擦声,克里斯曼脚步一顿,思维一瞬间歪向了脱轨的方向。
可惜,桑德拉的环境不容许人类考虑太多,保暖思淫-欲的两大前提一个都达不了标。
他是冲着蔺言来的,却有了意外之喜——崔堂醒了。
以及,一个不起眼的B区罪犯捧着一双手套站在机械人对面,机械人背后的管子接在了洗手池的水龙头里,再从它的五指指尖喷了出来。
医务室有太多可以对付顽固血渍的方法了,没一会儿,里德就得到了一副近乎全新的手套。
刚欣喜的抬起头,他就和门口的克里斯曼对上了眼,里德先是一惊,紧接着露出谄讨好的笑容。
“霍华德老大,晚上好!”
声音掷地有声,和软骨头一样的姿态全然不符。
克里斯曼不紧不慢的走了进来,饶有兴趣的看着里德手中湿漉漉的手套,问道:“这是谁的?”
克里斯曼想知道,随时有人告诉他,里德也没有撒谎的必要,老老实实的回答:“是蔺言长官的。”
这个回答符合克里斯曼的猜测,也更加让他兴致高涨。
“他的手套怎么在你这?”
里德将蔺言进入桑德拉监狱第一天时发生的事情删删减减的概括了一遍,把自己塑造成了完美受害者。
至于在监狱外受到的“小教训”,里德只字不提。
克里斯曼也不在乎他话里有几句真几句假,从里德手里捏起手套的一角,甩了甩,随手拿起桌上的空药盒装了进去,往自己兜里一塞。
一套动作坐下来行云流水,里德连制止都没来得及,手里就空了。
不是,这,你,啊?
里德努力了这么多天的鸭子飞了,第一反应是松了口气,不用面对蔺言,第二反应是完了,克里斯曼要是拿这个去见蔺言,最后倒霉的还不是他吗?
搓了搓手,里德弯着腰靠近了些:“老大,这我要还给长官的…您,能不能……”
话不用说完,克里斯曼已经理解了他的未尽之意。
“不能。”
克里斯曼直截了当的拒绝了,里德也不敢再多说什么,退开两步站到机械人身旁,心和它的肢体一样凉。
机械人歪了下脑袋,安抚的拍了拍里德的肩:“喝牛奶吗?”
里德勉强的笑了笑,好意心领了,心领就够了。
目睹了全程的崔堂记下来他们对话中提到的名字。
蔺言。
短短两个字在舌尖转了一圈,梦中那道身影终于有了实影,同样的,一次次濒死的痛苦和难熬也再次清晰起来。
昏迷前,蔺言对他开了一枪。
他会连本带利还给蔺言三十七枪。
或许是崔堂白日梦做得太入神,当克里斯曼走到他的床边时,男人仅仅给了一个警告的眼神,没做什么。
克里斯曼是个爱得寸进尺的,一脚踩在崔堂的枕边。
如果明秋阳在这里,他也许会觉得这一幕无比熟悉,动作、角度、神态,全都如出一辙。
或许是专门对着镜子练习过吗?
“这不是S区的崔堂吗?怎么沦落到和程北一样的下场了?”克里斯曼面露怜悯,在那浅薄的怜悯之下,是根本藏不住的讥嘲。
崔堂脑袋都不动一下,冷声道:“带着你的破腿滚远点。”
克里斯曼还能怕他,双手抱臂,幽幽的笑起来:“我的腿好得很,能跑能跳,你呢,能从床上站起来吗?”
崔堂看到了他的手,也笑了。
他夸赞道:“确实好,比你的手好多了。”
他这么一说,里德才看到克里斯曼灼伤的右手,被电流灼伤的皮肤呈现一股灰黄色焦皮,掌心的软肉低陷了进去。
有经验的都知道,这是电棍造成的伤痕。
里德忍不住腹诽,怎么会伤到这里,又不是戒尺。
克里斯曼注意到了里德的视线,阴狠的剜了他一眼,里德立刻脚一跨躲到机械医生背后,小声说:“牛奶给我留着。”
今天好像真的要喝了。
机械医生高兴的点点头。
克里斯曼才不管里德现在是什么心情,没好气的问:“蔺言呢?”
私下里,他是不爱叫蔺言长官的。
牧闻才是那个满嘴长官,恨不得一脚插进狱警行列分工资的家伙。
当然,他们都知道,实习生没有工资。
里德唯唯诺诺的说:“和牧闻出去了,就在您来之前五分钟吧。”
听到牧闻的名字,克里斯曼下意识皱了下眉,A区犯人里,比起明秋阳,他更不喜欢牧闻,他总是喜欢背地里搞一堆小动作,防不胜防。
克里斯曼只能先让机械医生给自己包扎,搞定后,就靠在墙上继续摆pose。
蔺言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
牧闻被留在了医务室,明秋阳和蔺言并肩走了出来,没人邀请,克里斯曼也跟了上来。
问就是朋友。
“狱警宿舍怎么这么偏,还旧,上个世纪的老古董吗?”克里斯曼看着阴影中的高楼,啧啧称奇。
一听这话,蔺言立刻跟着吐起了苦水,“就是啊,我之前想吹头发,吹风机还坏掉了,幸好前辈房间买了新的。”
“哪个前辈?”克里斯曼挑眉。
蔺言叫谁都是前辈,根本分明不清。
“闵盛前辈,他人真好。”蔺言说完又点了点头,像是在赞同自己的话。
掌心隐隐作痛,克里斯曼嗤笑道:“我倒是看不出来。”
明秋阳也看不出来。
闵盛的口碑无论在狱警之中还是在罪犯之中都是数一数二的差,知道的说他唯利是图,不知道的说他寡义薄情。
反正,不是值得交心的人。
不过蔺言都这么说了,明秋阳也不是会当面诋毁别人的人,左右他和闵盛也不熟。
“送到这里就好了,”蔺言给了明秋阳一个大大的拥抱:“我进去啦,你自己回A区。”
明秋阳点点头,他是难得让人省心的罪犯,不怪蔺言最喜欢和他相处。
克里斯曼又被无视了。
蔺言快步跑进打开的宿舍大门,回过头对着二人挥了挥手臂,那道身影彻底消失在楼道里之前,克里斯曼听到了少年明朗的喊声。
“你也是,晚安!”
阴云密布的心情瞬间转晴,克里斯曼轻哼一声,手心的痛意都淡了。
他就知道,没有人可以一直忽视他。
第二天早上,蔺言看到了杰森凌晨两点发来的消息。
【好心的杰森前辈:今天就待在宿舍里,不要出门!不要出门!不要出门!】
【好心的杰森前辈:肉和甜品让闵盛给你打包回去,总之你绝对不要踏出宿舍楼半步。】
【好心的杰森前辈:褚沙出来了!】
【该消息已撤回】
【该消息已撤回】
【该消息已撤回】
【好心的杰森前辈:明天见。】
【好心的杰森前辈:讨厌的蓝眼睛。】
不用猜,最后两条消息一定是褚沙发的。
【夏娃:麻烦的角色来了,你要听劝吗?】
【蔺言:一天不上班,我会扣学分吗?】
【夏娃:扣全勤分。】
夏娃都这么说了蔺言还能在宿舍坐以待毙吗?别说褚沙了,就是监狱长他都要请对方吃一顿。
饭钱从校园贷扣。
【夏娃:他很危险,你考虑清楚,褚沙做事全凭喜好,没有逻辑,他不是可以讲道理的人。】
你说的对,可是学分更重要。
蔺言果断选择了胡说八道,将儿时看过的童话故事和狗血偶像剧结合了一番,第一句话就把人工智能干沉默了。
【蔺言:虽然他说讨厌我,但是他出来第一件事就是找我,所以他其实是暗恋我吧?】
【夏娃:?】
【夏娃:不必为了学分牺牲这么大。】
不,人工智能根本不懂。
只要不扣学分,别说被精神病罪犯恐吓了,就是和他上演一番七擒七纵也是可行的。
问题是褚沙已经在监狱里了。
遗憾的蔺言试图用自己单身十九年的零恋爱经验说服夏娃。
【蔺言:你想啊,他嘴上说讨厌我,但是他叫我蓝眼睛哎,这不是爱称吗?】
【蔺言:我还是觉得他喜欢我。】
你这话自己信吗?
夏娃知道蔺言嘴硬,就是放不下学分,没再说什么,反正必要的时候,它会启动电击镣铐的。
确保蔺言不受伤,是它的第一职责。
更何况,虽然总是说蔺言傻,但夏娃绝不会真的将中央星联邦大学的优秀学生和没把握就以身犯险的傻子挂钩。
蔺言总是能给它惊喜。
将消息截图发给闵盛,蔺言重新躺回了床上,既然杰森都这么说了,那他稍微赖一下床也是合理的吧?
【夏娃:或许是还活在梦里吗?】
好强的攻击性。
掀开被子,少年重重的哼了一声,乖乖下了床,对着镜子整理了半天发型,蔺言越看越不满意。
【蔺言:我听说头发软的人性格也软,真的吗?】
【夏娃:我没有头发。】
哦。
那真是抱歉。
蔺言戴好帽子,心虚的抿了下唇,轻手轻脚的溜进了走廊,做贼似的钻进了电梯。
要是被杰森发现他偷偷跑出来,不会挨训吧?
正想着,电梯下降到二楼,门“叮”的一声开了,蔺言和闵盛四目相对,双方都有些无措。
这么快?
蔺言往左边挪了挪,将位置空出来:“前辈,早。”
闵盛“嗯”了一声,和他肩并肩站到以前,目光落在对面的门上,蔺言的倒影尽收眼底。
少年眼神躲闪,脑袋低垂着,每隔三秒看一次终端,屏幕反复亮起又熄灭,像是在等消息,但他的聊天对象恐怕已经睡死过去了。
看得出来,人尴尬的时候真的会假装很忙。
没等到闵盛说话,蔺言已经在心里背了七八个台本了,等着等着,电梯在一楼停住。
少年风一样冲了出去,然后就被闵盛无情的扯住了后领。
“杰森都提醒你了,你还要去?”
蔺言转过身,先把自己可怜的制服从前辈的魔爪中救了出来,这才慢吞吞的解释道:“总要见的,今天见不到,以后也要见。”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以褚沙的身份,他真想见蔺言,三个月的时间,有的是机会。
闵盛没说赞同,也没反对,只问:“你不怕吗?”
少年心虚的表情褪去,忽的笑起来,海水从瞳孔中溅出来,凝成细闪的碎星。
“前辈,我都来桑德拉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蔺言向前跨了一步,环住闵盛的一条胳膊,亲昵的说:“狱警不可以在犯人面前露怯,不然犯人就会变本加厉,对吧?”
这是蔺言签的合同上的语句,听到他背出来,闵盛眼神闪了闪。
按照严安的说法,蔺言直接翻到了签名页,一个字都没看。
但闵盛没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他点了点头,替蔺言压了一下帽子,将后脑一小缕倔强的翘起的头发塞了进去,道:“走吧,今天食堂有巧克力曲奇,一人两块,我的那份也给你。”
少年猛地跳了起来,连带着闵盛的的胳膊都被往上拽了起来。
他紧紧抱住闵盛的肩,和男人脸颊贴着脸颊,声音蜂蜜般粘腻:“前辈!为了巧克力曲奇我可以爱你一辈子!”
闵盛猝不及防被抱了满怀,整个人立在原地,直到蔺言松开手时憋着的气才呼了出去。
“走吧走吧,前辈,我来带路!”
蔺言欢快的走在前面,闵盛被他牵着手跟在后面,路上静悄悄的,只有他们两个人。
看来褚沙出来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其他狱警也小心谨慎,尽量避免在外晃荡。
食堂
一楼是罪犯的用餐处,二楼属于狱警,三楼独属于监狱长。
褚沙直接去了三楼。
严安半个月的伙食预算他一次性全花了,然后对着满桌子的菜挑剔了半天,最后只动了一口香草冰淇淋。
“好冰啊。”
失血过多的时候,身体好像也这么冷。
褚沙说这话的语调几乎没有起伏,以至于杰森也分不清他到底是喜欢还是不满。
他试探的问:“那,吃点热的?”
褚沙缓缓放下勺子,捧起一碗冒着热气的汤晃了晃,直接对着一楼砸了下去。
汤碗正中桌面,打翻了一名犯人的盘子,发出刺耳的噪音。
一楼的犯人蓦地静了下来。
这熟悉的感觉,不会是褚沙吧?他又出来了?
犯人们面面相觑,沉默了几秒后,不约而同的捧起满盘的肉大快朵颐起来,赶紧吃完赶紧跑。
牧闻就是那个被打翻了盘子的倒霉蛋。
他躲得快,汤倒是没溅身上,可惜了好好的肉和汤。
不管多么罪大恶极的犯人,只要在桑德拉待上一周,都会学会珍惜粮食。
没看天天叫着血的康拉德也安安分分的啃草吗?
叹了口气,牧闻走到打饭口,重新要了一盘肉,这次他长记性了,直接站在角落里吃。
褚沙趴在围栏上,漆黑的瞳静静的注视着下首的犯人,他们都很讨厌,但他今天不是为了这些人来的。
“人呢?”
杰森没听清,问道:“什么?”
“蓝眼睛。”
褚沙扣住围栏的十指“收紧,“那个蓝眼睛,没来吃饭吗?”
你都看到聊天记录了还问什么,蔺言肯定不会来啊。
杰森隐晦的翻了个白眼,装傻道:“不知道啊,可能他不饿吧,或者饭菜不合胃口。”
这个敷衍的答案褚沙显然不满意,他歪了歪脑袋,用双臂撑起身体,一只腿踩在了栏杆上。
年久失修的围栏不堪重负般发出轻微的“咯吱”声,插进地面的金属根部晃动了两下。
一楼的犯人瞬间闻声看去,脖子都险些扭歪了。
“这个疯子……”有人呢喃道。
与此同时,食堂的门开了。
“呼——!”
风声在耳边作响。
蔺言走进食堂时,正好目睹了一具从三楼坠落的身影,黑发在空中吹拂,露出眼下浓重的黑眼圈。
那人也看到了他。
身躯与长桌相撞前,褚沙的唇动了动,无声的念道:蓝眼睛。
“轰——”
一呼一吸间,褚沙已经狠狠的砸在了餐桌上。
烟尘四散,木屑漫天。
蔺言猛地收回自己迈出的左脚,土拨鼠一样钻到了闵盛的身后。
救命啊!
有人碰瓷啦!
第23章 那猹却将身一扭,从他**钻走了 ……
看到褚沙时, 闵盛下意识想要伸手拦住蔺言,蔺言倒是动作快,说躲就躲。
摸了一手空气,闵盛一时间哭笑不得。
将蔺言从背后拉了出来, 男人说:“别躲了, 你昨天才立了威, 今天怎么又在犯人面前露怯。”
蔺言磨磨蹭蹭的露出半个身体, “实习生的事能叫露怯吗?”
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木质的桌面裂开, 中间向下凹陷,褚沙躺在废墟之中, 艰难的喘了两口气, 眼珠干涩的动了动。
蔺言钻出来的动作顿了顿, 重新缩到了闵盛身后。
好的, 先让我们来算一下存款吧,根据桑德拉的法律,一条人命的价值是——
三万星币。
约等于四等星三口之家一年的收入。
但是玉吉星星长私生子的命显然不能按照市场价算, 面对一位疑似碰瓷的囚犯, 合格的狱警应该怎么做?
选项一,窝囊的告诉他我没有钱,实在不行我也跳一次,咱两扯平了。
主打一个比谁更不怕死。
但是蔺言很惜命, 他只是实习生, 不是敢死队,学分可以买他的尊严, 不能买他的命。
选项二,指着他说“你怎么装死啊”然后迅速离开现场,连夜逃跑。
此事在《水浒传》中早有记载。
但是没有飞行器, 蔺言无法离开镜环星。
选项三,有问题找夏娃。
蔺言果断选择了三。
【蔺言: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夏娃:你要的天降来了,喜欢吗?】
【蔺言:TD。】
有温纶就挺好的,蔺言决定从今天起坚定一个竹马原则。
【夏娃:温纶一定会很高兴。】
震惊的犯人们反应了过来,食堂里传来一阵骚动声,牧闻捂着嘴小小的发出一声惊呼,褚沙犯病的次数多了,直接从三楼跳下来还是第一次。
他幸灾乐祸眯起眼,褚沙跳下来的地方正好是之前汤泼下来的位置,怎么不算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都安静。”闵盛抬手掌心朝下压了压,走到褚沙身边观察了几秒。
褚沙的双臂搭在木板上,瞳孔没有涣散,呼吸放缓,虽然脸色苍白,但是没有生命危险。
闵盛和褚沙是老相识了,知道这人命有多硬,蹲下身问道:“站的起来吗?”
褚沙根本没理他。
他翻了个身,从躺在地上变成跪在地上,十指蜷缩扣着地面,向前爬了两步,从木块碎片中脱身。
“哇”的吐出一口血,褚沙保持着这个姿势缓了几秒。
手臂的伤口再一次裂开,他也没有多施舍一个眼神。
喘了口气,黑发青年摇摇晃晃的站起身,语气遗憾,又带着诡谲的阴森感:“好像,没我想的那么疼。”
褚沙的身体曾在一次次伤痛中反复愈合,各种各样的治疗药剂,有副作用的,没副作用的全灌了进去。
科技与狠活双管齐下,多年下来,这具身体的耐受性早就超过了普通人。
只要头部不受到致命重创,褚沙可以随便折腾自己的身体。
推开试图扶他一把的闵盛,褚沙一步轻一步重的走向门口的蔺言。
少年背光而立,五官在晨曦中模糊的像一副油画,但不妨碍那双湖蓝的瞳依然抓人眼球。
“蓝眼睛,你好啊。”
褚沙一步步走近,唇角向脸颊两侧扬起,嘴边的血丝在毫无血色的脸上显得无比突兀。
目睹了全过程的杰森从三楼跑了下来,停在楼梯口处,没再上前。
完了。
真让他们俩遇上了。
蔺言定定的站在原地,两人的距离越来越短,他似乎已经闻到了褚沙身上的血腥味。
【蔺言:他来了他来了,他朝着我的方向走来了!】
【夏娃:别紧张。】
【夏娃:记住,先退缩的人先输。】
记住了有什么用,人生难道是迎难而上就能赢的吗?
蔺言仿佛在和褚沙玩一二三木头人,可惜褚沙从不遵守游戏规则规则。
“褚沙…”闵盛开口想拦,得了对方一声闭嘴。
最终,褚沙在蔺言面前半米处停住。
“我叫褚沙,沙滩的沙,不过我不喜欢沙子。”褚沙一边说,目光一边在蔺言身上反复扫射。
少年的长相和打扮与昨晚监控中一模一样,气质却截然不同。
那股子危险的感觉消失了,只剩下阳光晒过后的柔软和温暖。
褚沙上半身向下弯,脑袋伸到了蔺言面前,被黑发遮住的左眼隔着缝隙盯着他瞧。
牢牢将夏娃的告诫警记于心,蔺言任他看,比联邦大学门口的校长雕像还敬业。
沉默了半晌,褚沙说:“你比昨晚更讨厌了。”
啊?
什么昨晚?
等一下,昨晚发生什么了?我怎么一点关于褚沙的内容都不记得?
【蔺言:难道我失忆了?】
是克里斯曼偷偷给了他一闷棍还是牧闻在他的水里下毒?
【夏娃:想点有可能实现的。】
想不出来。
蔺言确定自己和褚沙在今天之前没有任何交集。
猹般矮下身子,蔺言从褚沙旁边小跑溜走了,一路跑到闵盛肩旁,少年才回头问:“昨晚,我们见过吗?”
“没有。”
褚沙站在原地,没追上来,他抬起右手,亮出杰森的终端:“但是我对你打过招呼了。”
“蔺言。”
褚沙第一次念他的名字,语调有些怪异:“你没有回复我。”
这不礼貌。蔺言下意识在心里接了一句。
靠着墙角啃肉排的牧闻玩味的睁大了眼,褚沙居然是冲着蔺言来的,有胆子啊。
倒是杰森,牧闻摇摇头嗦了口肉汤,怎么连自己的终端都保不住,像他们这样天天违法乱-纪的,每次出事了第一时间就是销毁终端。
不一定有用,但流程不能少。
杰森还是经验太少了,退休之后可以考虑入他们的伙儿,看在这几年的交情,牧闻不介意多多关照他。
只不过——牧闻眼珠子转了转,借着碗边掩盖自己的笑容。
在此之前,得先出去才行。
食堂里的味道并不好闻,肉香和血腥味混合在一起,容易引起一些不好的联想。
蔺言皱了皱鼻子,从闵盛的左边绕到了闵盛的右边,嘀咕道:“前辈,我突然没食欲了。”
闵盛依然警惕的盯着褚沙,随口回道:“那我们走?”
他这么一说,蔺言瞬间挺直了腰,人怎么能因为遇到小小的碰瓷就放弃一周一次的巧克力曲奇,还是双份!
伸出右手,蔺言眼巴巴的问:“那个,不喜欢沙滩的褚沙同学,我饿了,有什么事可以等我吃完再说吗?”
位置扭转,现在褚沙才是背着光的那个,蔺言的五官清晰起来,平心而论,这一是一张挑不出错的脸。
更讨厌了。
褚沙还是喜欢残缺的东西。
“我已经等了很久了,从昨晚到现在,我一直在等。”
青年抹去脸上的血,问道:“杰森,不邀请一下你最喜欢的后辈和我们共进早餐吗?”
共进早餐,明明是十分友善的四个字,由褚沙说出来就莫名令人毛骨悚然。
一直当透明人的杰森被提溜了出来,背地里对着褚沙翻了个白眼,杰森笑嘻嘻的问:“闵盛,蔺言,你们要吃什么,今天褚大少爷买单!”
立刻有围观的犯人起哄,牧闻也在里面浑水摸鱼,多吃一口就是赚了。
二楼有狱警悄摸探头向下看,褚沙每个月都要从S区跑出来,但鲜少有为了谁而特意出来的情况。
和崔堂一样,褚沙的情报同样保密级别极高,只有监狱长可以查看。
知道褚沙讨厌蓝色的,整个桑德拉也就严安和蔺言两个人而已。
狱警们难得见褚沙如此反常。
“说起来,蔺言到底是什么来头,我只听说他是中央星的,有人知道具体点的消息吗?”
“你管人家什么身份,反正三个月之后就要走了,你还指望他带你一起走吗?”
“问一句都不行?”那狱警抱怨了声,没再说下去。
下方,闵盛直接拒绝了褚沙。
男人用鞋底蹭开地面上的血,提醒道:“你还是去医务室看看吧,别让星长担心。”
骤然听到星长两个字,褚沙的瞳孔扩大了些,眼白的空间被压缩的更加狭窄,和细密的血丝争夺最后一席之地。
“闵盛。”
褚沙轻轻叫了他一声。
“你在故意激怒我吗?”
蔺言一听这句就知道褚沙和玉吉星星长的关系恐怕不太好,他左右转了转脑袋,缓缓向着杰森的方向移动了一步。
见褚沙还在看闵盛,蔺言又挪了一步。
很好,距离逃到杰森背后还差三十步,加油啊蔺言,再努力一下,你很快就安全了!
正给自己打气的时候,夏娃就这么不凑巧的开口了。
【夏娃:没有哪个狱警遇到闹事的罪犯时想的是逃跑。】
谁说没有,我啊。
蔺言理直气壮的昂起了脑袋,怕吸引到褚沙的注意力,又悄无声息的缩了回去。
【蔺言:你不会要我和他当面对线吧?】
他敢从三楼跳下来哎!
蔺言连树都爬不上去。
【夏娃:你不是说他暗恋你吗?】
蔺言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嘴,睁着无辜的双眼盯着靴面,没作声。
人工智能原来真的会把玩笑当真啊。
没办法了,为了学分,硬着头皮上吧。
捏了两下手指,蔺言重新以任何人都发现不了的小幅度动作挪了回去,隔着闵盛的肩,少年第一次认真的看向褚沙。
褚沙和他想象中的模样大相径庭,因为狱警和犯人对S区的妖魔化形容,导致蔺言一直把褚沙和“瘦长鬼影”、“电锯狂魔”之类的形象挂钩。
实际上,褚沙看起来危险性并不高。
或许是长期失血外加伙食没营养的原因,褚沙面颊瘦削,走在路上跟个披了衣服的骷髅架子一样。
要是在桑德拉之外遇到他,蔺言说不定会好心送褚沙去流浪汉收容所。
“不愿意去医务室的话,我可以叫学过医的犯人过来,”蔺言上前一步,挡在闵盛面前道:“S区新来的那个,你和他相处的好吗?”
“随便你喜欢我还是讨厌我,我的职责就是对你负责。”
确认褚沙没有暴起的意图,蔺言悄悄握住后腰的手枪,再次向前跨了一步。
“先和我出去怎么样,你也不喜欢被人当猴看吧?”
蔺言的动作其实并不隐蔽,褚沙的视线顺着少年的右手偏移了一瞬,心下了然。
这点把戏也想偷袭他吗?
也正是在褚沙的视线从闵盛身上移开的刹那,蔺言歪了下脑袋,闵盛和杰森同时掏枪。
“砰!砰!”两声枪响,一颗子弹击中了青年的小腿,另一颗好巧不巧擦着地板飞了出去。
蔺言疑惑的“嗯”了一声。
这么近的距离,杰森也能空靶?
伤上加伤,褚沙彻底歪倒在地。
他虚弱的动了动脖子,双臂撑着地面想要重新站起来,这一次,他不像刚才那么顺利了。
在地上挣扎了两下无果,褚沙重新躺了回去,空气中似乎有烤肉味,不知道是从腿上飘来的,还是谁的碗里。
杰森收起枪,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褚沙身边蹲下,“行了吧大少爷,非要这样才能老实。”
“监狱长说了,你今晚就得回S区。”
着重强调了一下真正的罪魁祸首,杰森捞起褚沙的一条胳膊,将青年半拖半拽的带出了食堂。
直到门关上,蔺言才放松了下来。
转身冲到闵盛身边,蔺言海豹般“啪啪啪”鼓了几下掌:“前辈,你和我真有默契!”
闵盛想笑,但他在犯人面前一直都是不苟言笑的形象,拉着蔺言走上二楼,这才稍微掀起唇。
“杰森也和你很有默契。”
蔺言鼓了鼓嘴:“杰森前辈故意打偏了,他害怕得罪褚沙,前辈,你不怕吗?”
替蔺言拉开椅子,闵盛在他对面坐下,解释道:“杰森害怕得罪的不是褚沙,是玉吉星星长。”
褚沙多好得罪啊,谁都能杀了他,反正他也从来不反抗。
“有区别吗?”蔺言歪了歪脑袋。
接过闵盛递来的筷子,蔺言将尖端仔细对准,问道:“得罪褚沙不就是得罪玉吉星星长?”
闵盛擦了擦手,端来两盘曲奇饼干放在蔺言面前,又替他扶了下袖子,这才说:“玉吉星星长已经不需要他了。”
所有竞争者都没了,他的位置也坐的稳稳当当,参与下次选举的五位候选人中有三个都是玉吉星星长的拥趸,现在,玉吉星星长可以准备安享晚年了。
见蔺言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闵盛继续道:“褚沙明年出不了狱,玉吉星星长希望他死在桑德拉。”
“啊?”
蔺言松开曲奇,想了想,又重新拿了起来,“前辈,你怎么知道?”
闵盛还以为蔺言会问为什么,陡然听到这么一句,蓦地收了声。
蔺言的直觉还在发力。
他一只手握拳支着下巴问:“杰森前辈肯定不知道这个,不然他对褚沙不会是那样的态度,前辈,你和玉吉星星长有私交吗?”
“还是说,监狱长?”
蔺言的敏锐再次让闵盛感到惊讶,这孩子有的时候看起来傻,有的时候又十分会抓重点。
直觉系确实令人头疼。
见闵盛不说话,蔺言自顾自猜测了起来:“能把死刑犯秘密送进桑德拉,玉吉星星长和监狱长一定有过密切联系,当时他只是为了给自己留个后手,现在不需要了,打算借桑德拉处理掉两年前那起案件的唯一知情者。”
“监狱长基本不在桑德拉,这事他做不来,肯定交给了信任的人去做。”
蔺言缓缓放下双手,湖蓝的眸子定定的盯着他瞧,“杰森前辈说,您经常去S区见褚沙,是为了这个吗?”
闵盛将盘子向前推了推:“先吃,吃完我再告诉你。”
突然吃到这么大的瓜,谁还吃得下巧克力曲奇啊?
答,蔺言。
吭哧吭哧的啃完了四个巴掌大的巧克力曲奇,蔺言双手捧着湿巾捂住嘴唇,闷闷的问:“可以说了吗?”
原来只要把吃饭当成工作,幸福的事也会变得很累。
闵盛给他倒了杯水,解释道:“监狱长确实把这个任务交给我了,但是,我不会杀褚沙。”
蔺言低落的情绪散去了些,捧着杯子问:“真的吗?”
闵盛“嗯”了一声。
“杀了褚沙,得利的是监狱长,我什么好处也没有,白给人打工。”
就像旁人说的那样,闵盛有野心,还不小,当然不会满足于给别人当刀子。
听他这么一说,蔺言眉心一跳,“所以你去找褚沙是为了什么?”
“一个小小的交易,我会在出狱日期之前伪造一场越狱事件,反正没有飞行器,一段时间后,所有人都会认为褚沙死在黄沙里了。”
“实际上呢?”蔺言像在听故事一样,喝了两口水就保持那个姿势不动了,双眼一眨不眨的看着闵盛。
快说,急死我了。
【夏娃:我也急。】
人工智能的工作太枯燥了,实习生打工,它们监视实习生打工,难得能听到八卦。
【蔺言:你先给我加分。】
【蔺言:这个我也急。】
“实际上……”
闵盛迟疑了一下,有些事情他不确定该不该让蔺言知道,少年三个月后就走了,没必要淌这潭浑水。
“医务室的机械人快报废了,一年后会被当做垃圾送出去,把那个机械人身体内部拆开,塞他一个绰绰有余。”
也就是褚沙把自己折腾成一副干尸的模样,比较好塞,要是换克里斯曼,那就只能分成几块塞了。
“等一下。”蔺言放下杯子,学生的习惯还在身上,说话前先举起了手。
“意思是,褚沙会被送到回收机械人的地方吗?”
桑德拉的医疗机械人型号十分老旧,市面上几乎见不到,以严安的抠门程度,不可能重买高级货,多半是送回去换几个新零件再拿回来。
如果蔺言没有记错,书上说,最早发展医疗机械人的星球是——
法泽星。
克里斯曼的老家。
**
中央星
斯科特接到了来自玉吉星星长的通讯。
梳着背头的中年男人身形高瘦,脸上几乎看不到什么肉,双颊凹陷,一双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他轻轻的笑着,眼角的褶子并不和蔼,只显得老谋深算。
除了那双同样阴测测的眼睛,褚沙的外貌与玉吉星星长相似度并不高。
“您有什么事吗?”斯科特合上文件,正襟危坐。
玉吉星星长笑而不语,眸光先是打量了一圈背景里的程设,接着才落到斯科特身上。
斯科特伦纳德,伦纳德这一代的长子兼第一顺位继承人,同时,也是S区犯人弗朗泽戴维的表哥。
和其他满手人命的罪犯相比,弗朗泽的罪名根本不够看。
普普通通的经济犯,但骗钱骗到了联邦审判长的头上,最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还真让弗朗泽骗到手了。
最后被审判长亲自量刑,扔进桑德拉思过五年。
敛下眸子,玉吉星星长笑呵呵的问:“斯科特队长,前些日子,您的手下找到了我这里,要求我提供一名逃犯的下落,并且送来了一张照片,不知道您是否知情?”
“我让的,你有什么意见吗?”
斯科特二郎腿一翘,双手往膝盖上一叠,道:“既然你已经看到照片,那我们也顺便聊聊褚沙的事吧。”
玉吉星星长掩面摇摇头:“您明知我丧子心痛,还送来这样一张照片,置我于何地?”
“丧子?”
斯科特只觉得好笑:“那么大个人不还活的好好的吗,还是说你想亲自进桑德拉见见?”
玉吉星星长又叹了一口气,眉毛深深的拧紧:“您这是什么意思?所有人都知道,我的儿子在两年前就去世了。”
见他还装傻,斯科特也不给脸了,“非要我把人扔你脸上你才认吗?”
玉吉星星长放下手,表情依然悲戚:“您追查的那名逃犯,有下落了吗?”
包庇罪是不敢认的,转移话题倒是快。
斯科特嗤笑一声,没跟他继续掰扯,桑德拉就是个大型付费垃圾桶,什么人都往里面扔,褚沙这样的漏网之鱼只多不少。
真要算起来,里面有一半都该死刑。
“人追丢了,在你的地盘丢的,星长,您确定这事跟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吗?”
“如果真的和您无关,一个逃犯在玉吉星待了那么久,您都一无所知,如果您对玉吉星的掌控力只有这么大,那还是今早退休吧。”
玉吉星星长眉毛下压,愁容满面:“执法队的精英亲自追捕,我也派人协助了,您何必恶语相加。”
跟他说话好累。
斯科特还是喜欢和罪犯们交流,没别的,可以使用暴力。
翻了个白眼,青年换了个坐姿,食指敲了敲桌子问:“窝藏逃犯,七年起步,您已经五十多了吧?还能熬几个七年?”
这话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斯科特长官,”玉吉星星长终于收起了浮夸的表演,黑瞳阴沉沉的看着他,“您可以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随意对我定罪吗?”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斯科特比兵还不讲理。
“哟哟哟,这就生气啦?”
青年拍了拍桌子上的文件,笑起来:“你都能把死刑犯盘成活的,我还不能把白的涂成黑的吗?”
看着眼角纹路猛然加深的玉吉星星长,斯科特笑的更开心了,“温纶,给星长把这个文件寄过去。”
“让他看看,我到底有没有证据。”
静候在屏幕外的温纶悄无声息的走了过来,拿起文件后微微抬眸,对着玉吉星星长点头示意。
玉吉星星长眼神一凝。
离开会议室,温纶将文件放进包里,刷卡走出了办公大楼,他谨慎的绕了远路,在偏僻的巷子口找到了一家复印店。
店里堆满了各种杂物,店主躺在椅子上睡觉,显然没什么客人。
听到动静,他掀了下眼皮,从椅子上爬了起来:“客人,要复印东西吗?”
十分钟后,两份文件同时从中央星发往了不同的方向。
蔺言也在走出食堂时收到了来自温纶的消息。
【温温纶纶:蛋糕明天到,记得拿。】
第24章 大少爷下乡变形计 玉吉星……
玉吉星
温纶离开后, 斯科特还说了些不中听的话,玉吉星星长耐着性子听完后,单方面挂断了通讯。
阴沉的脸色缓缓平静了下来,男人揉了揉额头, 给自己点了根烟。
秘书按住玉吉星星长的手臂, 将烟拔了出来, 在一沓公文上按灭, 淡声道:“医生说了, 您的身体不能抽烟。”
玉吉星星长当然记得医嘱,他没有追究秘书的越权, 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严安还没动手吗?”
“快了。”
秘书低下头, 一板一眼的说:“监狱长大人前几天刚玩到斯维希岛, 说不定他玩到安多巴郡的时候就记起答应您的事了。”
听起来真是毫无希望。
玉吉星星长又从烟夹里抽出了一根烟,没点,就这么夹在指尖, “斯科特身边有个人, 挺眼熟的。”
秘书没搭腔。
玉吉星星长是典型的无利不起早,能让他留下印象,那人应该不是普通身份。
闭上眼,玉吉星星长靠着椅背躺了好一会儿, 夹着烟的手一上一下的缓缓晃动, 慢悠悠的说:“好像,是四年前吧。”
四年前, 他还不是玉吉星的星长,只是个到处演讲拉票的参选人,论家世背景, 不算多差,但也不拔尖,泯然众人。
为了立亲民人设,他冒着暴雨还带着竞选团队去慰问灾民们,不过,这样的作秀手段早就被前人用烂了,激不起什么水花。
媒体预料中的下一任星长不是他,而是真正平民出生,从政二十多年,口碑极好的另一名参选者。
四年前,他参加过那人的五十岁生日。
那人也知道自己稳了,做事逐渐高调起来,将宴会定在了中央星,并且特意邀请了每一位竞争者。
“叮!”
酒杯碰撞,发出悦耳的脆响,褚兆冶笑着揽住寿星的肩膀,对着媒体露出爽朗的笑容。
寿星也在笑,手却垂在身侧,没有给予任何回应。
拍完照,褚兆冶就举着酒杯走出了大厅,他和这里的宾客们都打过无数次交道了,能拉拢的不会拖到现在,不能拉拢的也没必要浪费时间。
走到酒店门口,背对着他抽烟的司机立刻将烟往地上一扔,急急忙忙用鞋底碾灭了。
拍了拍身上的烟灰,司机弯着腰问:“老板,咱们这么快就走吗?”
褚兆冶嫌弃的扇了扇空气,命令道:“烟捡起来扔了,再去二街买瓶贵点的酒。”
“好嘞老板。”
司机跑远了,褚兆冶无聊的靠在车门上,他的支持率不高不低,没什么希望,估计只能等下届再选。
没什么可失望的。
他手上没做出什么实绩,民众当然不会记得有个叫褚兆冶的竞选者。
即使这么自我宽慰,男人依然有些不顺心的从鼻腔重重呼出一口气,左右看了看,褚兆冶看到了一家亮着灯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
静默了片刻,男人双手插兜走了进去。
机械收营员站在柜台后方,连欢迎光临都不说。
褚兆冶随便逛了两圈,门口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他扭头看去,十多个年岁不大的少年人涌了进来。
他们身上穿着墨绿色的西装制式校服,规规矩矩的打着领带,左胸口处别着十字星形状的胸针,下方绣着两个小字:兴竹。
兴竹中学,褚兆冶听说过这所学校,中央星数一数二的顶尖学府,无论多么显赫的出身,进了兴竹都一样,阶级只由成绩划分。
有人说兴竹是平民唯一能和权贵平等交友的地方,对此,褚兆冶嗤之以鼻。
骗小孩的话罢了。
少年们都是第一次来这种街边的便利店,满脸写着好奇。
顶着一头亚麻色卷发的少年眼神挑剔的扫过置物架上的商品,不可置信的吸了口气:“这么便宜,这种东西真的能吃吗?”
旁边的学生翻了个白眼,一巴掌扇在卷毛的后脑勺上:“你会不会说话,蔺言生气了怎么办?”
另一人倒是接受良好,他弯腰看了会儿,扬声问道:“蔺言,你要吃什么?巧克力棒还是芝士蛋糕?”
门口,两名同样穿着校服的少年走了进来,左边的黑发黑眼,戴着副眼镜,肩上挎着包,看着性格冷淡。
右边的脸上挂着笑,一进门先对机械人打了个招呼:“晚上好啊,我又来了!”
被褚兆冶以为消极怠工的机械人对着他点了点头:“欢迎光临。”
蔺言打完招呼就拉着温纶钻到了学生堆里,有的人天生就是视觉焦点,无论是之前说话不过脑的卷发少年还是其他人都自发的围着他走。
只有他一个人在说话,其他人全是点头附和的,好似一群应声虫。
特别的孩子,褚兆冶想,如果这孩子选择走政途,说不定能大放异彩,他有让人忍不住聚在身边的魅力。
或许是褚兆冶的目光太过明显,温纶侧身挡住蔺言,抬头回望了过去。
视线相接的瞬间,褚兆冶立刻低下头,假装拿口香糖,隔了几秒,再抬头时,温纶居然还在看他。
身为政客,褚兆冶也是脸皮厚的,直直的盯了回去,没想到温纶居然亮出了终端上的新闻,无声的念出了他的名字。
那是褚兆冶在雨中作秀的照片。
褚兆冶当场用袖子遮住脸缩回了货架之后,他虽然暂时知名度不高,但好歹也是公众人物,绝对不能被拍下有可能损害名声的照片。
蔺言回头扯了扯发小的袖子,问道:“怎么了?”
“没事。”
温纶关上终端,对着蔺言笑了笑:“你挑好了吗?”
此话一出,蔺言像个采蜜的蝴蝶钻回了花丛中,见一个爱一个,又做不出选择,最后提了一大包零食。
“感谢惠顾,欢迎下次光临。”
机械人毫无起伏的声音像是游戏结束的提示音,待几人走后,褚兆冶才从货架最后方钻了出来。
将随手拿的口香糖扔到收营台,“结账。”
机械人对待他的态度一如褚兆冶进门时那样消极,没有说感谢语也没有送客。
褚兆冶心情不佳的走出便利店,被他差去买酒的司机已经回来了,守在车旁恭恭敬敬的等着。
糟糕的一天。
褚兆冶想,他应该赶紧回玉吉星的。
四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他在第二届选举中脱颖而出,成了玉吉星的星长,五十岁的生日宴,褚兆冶同样办在了中央星。
这一次,他没有提前离席。
“星长,您该休息了,”秘书打断了男人的回忆,“唰”的一声将窗帘拉上,“明天,我会替您联系监狱长。”
镜环星,桑德拉监狱
S区
江舒游锲而不舍的用试图从地上挖出一个洞来,天杀的杰森光带褚沙出去了,把他丢在里面,和这群不知道是死是活的犯人作伴。
服务态度太差了,必须差评。
走廊尽头突然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江舒游动作一顿,警惕的抬起头,无聊的康拉德也循声望去。
鼻尖动了动,康拉德兴致缺缺的收回了视线。
明秋阳又来了。
在S07号牢房前站定,青年蹲下身,屈指敲了敲栏杆,三下后,那道背对着牢门躺着的身影动了动,很快归于平静。
明秋阳将手里捧着的盒子放在地上,盘腿坐下:“老板,今天有肉。”
被他称为老板的人依然躺着。
明秋阳也不是来寻求他的反应的,说完自己打开饭盒吃了起来。
和他的寡言一样,明秋阳吃饭也没什么动静,江舒游只能看见那人嘴一张一闭,一块肉就消失了。
他的嗓子眼一定很宽敞。
吃完饭,明秋阳将盖子盖好,淡声道:“我找到了两根韭菜。”
“长的很高。”
床上的男人翻过身,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他踢了踢腿,又伸开双臂做了一套舒展运动,这才蹲到栏杆前问:“哪两个?”
“牧闻和程北。”
尹玉成摸了摸下巴,反复摸了摸下巴,最后微微颔首问:“你确定不是他们俩嘎你的腰子吗?”
两个都是克里斯曼的手下不说,牧闻那趋利避害的味儿都腌入骨头里了,还能被他们骗?
“程北最迟今晚就会被关进小黑屋,我一个人对付牧闻够了。”
尹玉成也坐下了,一条腿屈起,手臂搭在膝盖上,细长的狐狸眼眯起:“昨晚,我听杰森说,程北袭警了。”
不等明秋阳开口,尹玉成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先安静,继续道:“前几天晚上,我还听到了个广播,崔堂被一名狱警打伤了,你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吗?”
明秋阳一声不吭的点点头。
等了几秒,没等到明秋阳说话,尹玉成来了兴趣,“你和那个狱警有交情?”
明秋阳还是不说话。
尹玉成笑得更加耐人寻味了,这次,他问:“你觉得,那个狱警适合当韭菜吗?”
明秋阳垂下的眸子抬了起来,尹玉成等着看他发脾气,青年却只是看了他两眼,又把头低了下去。
什么意思?
尹玉成对明秋阳最大的意见就是这不爱说话的性格,每次都要他来猜。
“和我说说他吧,”尹玉成狐狸眼眨了眨,声音放低了些:“那位叫做蔺言的狱警,是什么样的人?”
“老板,别打他的主意了。”
明秋阳认真的说:“你没有崔堂抗打。”
尹玉成确实不太能打,他是玩骗术起家的,曾经还骗了个狱警把自己放出了监狱,虽然很快就回来了,但确实算得上桑德拉第一人。
反倒是整天嚣张得心比天高的克里斯曼,在桑德拉内部都做不到来去自如。
“这么说,那位狱警很厉害?”
尹玉成有些意外的扬眉,“如果是这样的话,褚沙今天可踢到铁板上了。”
男人轻轻笑起来,语气中多得是幸灾乐祸:“你不知道吧,褚沙今天出去了,冲着那位狱警去的。”
等他笑完了,明秋阳才说:“知道。”
“我看见褚沙进医务室了。”
尹玉成狭长的狐狸眼瞬间震惊的瞪成了杏仁形。
啊?
医务室
程北已经醒了,躺在床上发呆,机械医生放在床边的水早就冷了,上面飘起一层浅浅的浮尘。
崔堂也躺着,他幸灾乐祸的拍了拍床沿,制造出些许响动:“褚沙也来了,三缺一,下一个是谁啊?”
程北和褚沙都没理他,守在褚沙床边的杰森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走到第四张床上坐下。
别人不知道,杰森知道,S区那个新来的明显对蔺言很有兴趣,这张床指不定就是留给他的。
“怎么都不说话啊?”崔堂翻了个身,一只手压在脑袋下面:“褚沙,你这是谁打的?”
衣物和床单摩擦的声音响起,褚沙将自己埋进了被子里,呼吸声又轻又缓。
脏掉的囚服被机械狱警换掉了,褚沙打理完之后看着没那么阴森,蓝白病服一穿也是人模人样,那双鸦色的眸子却盯着墙壁,始终没有合上。
“褚沙?”崔堂又叫了一声,“你舌头被拔了吗?”
迟迟得不到回应,崔堂“啧”了一声,他闲不住,将视线移到了杰森身上。
男人眼中刚凝起恶意,程北突然“噌”的从床上坐了起来,病床发出“嘎吱嘎吱”的噪音,听得人眉头直跳。
程北我行我素惯了,才不管其他病友需不需要安静的休息,掀开被子问:“今天的劳动任务是什么?”
杰森怔了一下,身体已经快大脑一步握紧了电棍,听他这么一说,才紧急收住抽出去的棍子。
“文书工作,你问什么,跟你又没关系。”
杰森警惕的绕到程北身侧,棍尖敲了敲床沿:“躺下,别乱动,你还想再吃一次苦头吗?”
程北隔着被子用脚踢开电棍,却没有进行下一步攻击,坐在床上沉着脸攥紧了拳头,强行克制住动手的欲望。
一个星期的时间已经够长了,程北暂时还不打算烂在小黑屋里。
更何况,蔺言才教过他,要礼貌。
礼貌。
咬牙笑了笑,程北被子一拉躺了下去,布料下的四肢僵硬的绷紧,颈侧的青筋时不时突起。
这点工资拿的真烫手啊。
杰森翻了个白眼,小心翼翼的退到门外,将医务室的门一关,蹑手蹑脚的跑了。
江舒游还在等着他呢。
跑到S区,杰森正好遇到了从电梯里走出来的明秋阳,那人手里捧着个饭盒,眉眼压低,心情似乎不太明朗。
明秋阳常来见尹玉成,按道理来说,这是不合规的,但是没人特地去管。
还是那句话,指甲盖大的工资糊弄糊弄就行了,谁真拼命啊?
杰森算是有责任心的那一批了,他举起电棍横在明秋阳胸口,吩咐道:“盒子打开,让我检查一下。”
普通的饭盒,走个流程罢了,但明秋阳却拒不配合。
“怎么,尹玉成躲里面了?”杰森屈指敲了敲盖子,“喂,尹老板,在吗?”
那当然不可能在。
明秋阳看着杰森的眼神逐渐古怪起来,没听说崔堂把杰森的脑袋也打坏了啊?
紧接着,明秋阳又释然了。
杰森长官当韭菜虽然长得比较慢,但也不是不行。
“咳、行了行了,你回A区吧。”
杰森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多么幼稚,挥了挥手放明秋阳走了。
倒不是他不怕盒子里有什么违禁物品,而是就算有也无所谓,桑德拉是私企,一切损失由严安自己买单。
杰森才不帮严安省钱。
“叮。”
电梯抵达顶层,杰森伸了个懒腰,刚笑起来,就被眼前的一幕吓住了。
尹玉成趴在血泊里,江舒游蹲在他的脸侧,有一下没一下的扒拉他的身体。
“你们……发生什么了?”
杰森给了自己一巴掌,闭了闭眼,问:“你怎么从牢房里出来了?尹玉成被谁打了?不是,到底发生什么了?”
江舒游拉下脸上的布,露出一张熟悉的脸,赫然是尹玉成,他笑吟吟的说:“杰森长官,您在说什么呢,我才是尹玉成啊。”
地上趴着的青年也抬起了头,拨开头发,“杰森长官贵人多忘事,我们换个衣服就认不出来了。”
杰森皮笑肉不笑的问:“两位这么闲,先进牢房怎么样?”
尹玉成耸了下肩,自己把自己关了回去。
每个S区牢房都有专门的密码锁,尹玉成早就在第一次越狱的时候从狱警嘴里套出来了。
论危险性,尹玉成远不如其他人,严安甚至连锁都没换。
江舒游却不乐意了。
“褚沙能出去,我应该也能吧?”
拍了拍衣服,江舒游从地上站了起来,“杰森长官,我还没和蔺言长官仔细打过招呼呢。”
你也想打?
凡事和蔺言打招呼的犯人,都去医务室走了一遭,依杰森看,江舒游也要步入他们的后尘。
“想出去,行啊。”
“每月一日可以让亲人来探监,你有亲人吗?”
江舒游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探监啊…确实是个好机会。”
此时,监狱长休息室。
蔺言一手插兜,一手举着张名单靠在门沿上,金棕发被压出了卷曲的形状贴在颈侧。
一排犯人站在走廊里,抬头挺胸,像是昂扬的公鸡一般,吃饱喝足后,他们干活都有精神多了。
比起又累风险又高的挖矿和捕鱼,抄写档案轻松惬意,是大多数犯人的第一选择,人多了竞争自然也大了。
蔺言苦恼的看着这些犯人,将手里的名单放下,按顺序叫道:“B0528出列,写几个字我看一下。”
“是,长官!”
B0528的长相很年轻,字比人还年轻,遗憾落选。
蔺言咬了咬下唇,叫来了下一位犯人,半个队伍陆陆续续的试完后,蔺言意识到了一件事。
这些人,是文盲。
要求罪犯的文化水平高显然不人道主义,蔺言对着这些满是热切的眼神也说不出责备的话,对每个人都比了个大拇指后,他终于敲下了最终人选。
“克里斯曼,你进来吧。”
克里斯曼得意的挑起唇,“长官,就我一个人,工作量会不会太大了?”
蔺言用对着的名单挡住下半张脸,眸光诧异:“怎么会呢,你可是克里斯曼霍华德啊!”
克里斯曼“嗯哼”了一声。
蔺言又重复了一遍:“进来吧,克里斯曼。”
克里斯曼得意的表情凝滞,眉尾挑起,“没了?”
一般不是还要接上几句溢美之词吗?
“没了。”
蔺言将手一摊,自己进了办公室,嘴里催促道:“快点吧,要抄的东西真的很多。”
克里斯曼失语,双手插兜不情不愿的走了进去,脚尖一勾,甩上房门,男人往沙发上一坐,翘着二郎腿拿起最上面的文件翻了两下。
狱警们的年终报告。
“这些东西有什么好抄的?”克里斯曼捏着文件晃了晃,面露嫌弃。
“就是用来消磨犯人精力的。”
蔺言坐到他旁边,小声说:“矿区挖来挖去不全是石头,你难道真看到矿了吗?”
“还有每周一次的捕鱼,你在桑德拉这么久,吃过一次鱼吗?”
少年一边说一边将各个文件分门别类的摆好,推到克里斯曼面前:“伟大的克里斯曼霍华德啊,文书之神赐予你力量,开始干活吧!”
克里斯曼扯着唇笑了一下。
别误会,不是高兴的笑。
是大少爷下乡做牛马的笑。
第25章 看一眼,再看一眼,又看一眼 ……
举起双手, 克里斯曼晃了晃掌心的纱布,“长官,我还伤着呢。”
蔺言握住他的手吹了吹,双手在空中画了个半圆, 又掐着嗓子念了一段鸡飞狗跳的拟声词, 最后说:“呼呼, 不痛不痛!”
“好了, 可以抄了。”
克里斯曼:“……?”
好荒谬。
好无力。
感觉被耍了。
克里斯曼摇了摇头, 将刚才看到的一幕从大脑中清空,随便挑了张纸开始抄。
为了让克里斯曼认真工作, 蔺言寸步不离的坐在旁边, 拖着下巴看他。
看着看着, 蔺言无聊的打了个哈欠, “你和你哥关系很不好吗?”
“嗯。”
克里斯曼专注的时候还挺像个人,一心二用的回道:“我们差了八岁,他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我还在喝奶。”
蔺言算了下年龄, 最后皱着鼻子说:“你哥比我大十岁, 我第一次考满分的时候他已经成年了。”
满分?
克里斯曼斜了蔺言一眼,还是个好学生?
“我看到你哥,是不是得管他叫叔叔啊?”
蔺言又打了个哈欠,他总是很困, 可能是因为水土不服, 也可能是因为犯人们太难管教。
克里斯曼哼笑了声,从高高堆砌的文件山上拿下一小叠纸, 道:“那不用。”
“等你见到他的时候,他要么是死了,要么是死刑犯。”
克里斯曼坏笑了下, 模仿蔺言和他第一次正式见面时的语气说:“犯人A1019,出列,啧,听起来真爽。”
蔺言不明所以的眨眨眼,“你也想当狱警吗?”
克里斯曼立刻摇摇头,脸上写满了拒绝:“我可不要继续留在桑德拉吃该死的清水煮菜。”
一听他说菜单,蔺言也蔫了。
蜂蜜蛋糕明天才到,这个世界怎么能对他这么残酷。
伤心的猹只能在瓜田里寻找最后一丝快乐,蔺言将下巴搁在克里斯曼的手臂上,语气委屈的问:“你哥会给你买蜂蜜蛋糕吗?”
这个问题把克里斯曼都问的一愣。
仔细思考了一下兄弟两人为数不多的温馨时刻,克里斯曼最终道:“他会请我吃下了毒的。”
“或者发霉的。”
蔺言震惊的瞪圆了眼,湖蓝的瞳孔仿佛要从里面滚出来:“好可怕。”
说他哥八岁杀人,蔺言无动于衷,说给他吃发霉的蜂蜜蛋糕,这人倒觉得可怕了。
克里斯曼捏了捏鼻梁,再一次将蔺言和疯子挂钩。
我就说桑德拉没好人。
“那你们是不是亲兄弟啊,我听说很多有钱人都会有私生子、养子之类的……”
执着于吃瓜的少年脑袋越来越近,头发已经戳到了克里斯曼的脸。
克里斯曼只要稍微偏过脑袋,就能将鼻梁整个埋进蔺言的颈间。
“大概是吧。”
就算不是他也不知道。
柠檬味。
克里斯曼又闻了一下,好像还有点海风的味道。
他嘴一张,就那么顺畅的问了出来:“你喜欢蜂蜜蛋糕?”
蔺言鼓起脸,重重的呼出一口气:“喜欢。”
那为什么不用蜂蜜味的洗发水?
这话克里斯曼没问,怕自己听起来像个变态一样。
比起真正的变态罪犯,克里斯曼只是脾气差又不把人当人,他自认为自己和那些不入流的家伙不是一类人。
不过,在外人眼里,他比变态还值得绕道走。
真正的变态罪犯,康拉德加西亚正在和新来的室友询问外界的情况。
江舒游所说的中央星和他的记忆中完全不同,几年的时间能够改变很多,却改变不了某些人。
“现在的执法队队长是斯科特了吗?”康拉德眯起暗红色的眸子,感慨了一声:“我进来的时候他才刚入队呢。”
江舒游也叹了口气:“我运气是真不好,斯科特一直在追捕我,也不知道他哪来的毅力。”
康拉德好奇的拨了拨银发,扬起下巴问:“你犯了什么罪被他盯上了?”
“一点小小的药物走私而已。”
江舒游两指举起,比了个捏起的手势:“副作用好像很难熬,但我没试过。”
“哦,”康拉德若有所思的弯起唇:“卖药的。”
“那你跟尹玉成一定很有话题。”
尹玉成不卖药,卖器官。
“我可比不上尹老板,”江舒游谦虚的摆摆手,语气里却是十足的炫耀:“也就卖了那么千百万吧。”
坐在角落里的尹玉成“嗯”了一声,身体后仰,脑袋靠在了栏杆上,“多少?”
你小子卖了多少?
江舒游弹了下囚服外套上别着的铭牌,轻描淡写的笑道:“从行一年多,小本生意,卖了一千万星币。”
那铭牌是尹玉成的,江舒游卖的钱却不归尹玉成。
尹玉成捂住心口,狐狸眼悲戚的眯成缝,“哥们儿,要不我们把衣服换回来吧。”
嘎腰子的我怎么配穿卖药郎的你的衣服?
江舒游才不换。
桑德拉的囚服不一定质量多好,但总比继续穿着那身紫外线过敏服好,他已经被蔺言认出来了,没必要继续伪装。
可惜,原本准备好的惊喜根本没派上用场。
江舒游摸了下耳朵上的口子,遗憾的叹了口气。
杰森听得耳朵一抖一抖的,一千万星币,他做梦都不敢梦那么多,果然能进S区的人都有一技之长。
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再次检查了一遍各个牢房里的人,确保他们没有失踪也没有死,只是单纯插不进话题,杰森放心的走了。
尹玉成扭过身趴在栏杆上,好心劝道:“你一个人做生意,很不安全,不如加入我的园区,我可以给你提供更多客人,还可以保证你的人身安全。”
“跟了我,十年赚五万!”
“尹老板,您来晚了。”
江舒游笑嘻嘻的摊开手,“我已经有老板了。”
至少在接下来三年里,江舒游的命挂在霍华德家族身上。
**
“喂。”
抄东西有什么意思,克里斯曼无聊的转了转笔,用手肘撞了一下蔺言,“要不要看看监狱长有没有藏什么好东西?”
就像高中里不学无术的坏学生一样,克里斯曼伸出两根手指在空气中弯了弯,笑得不怀好意:“说不定我们能发现一些小惊喜。”
蔺言也有样学样的伸出手,将兔耳朵比在自己头顶:“哝,惊喜。”
“好了,快抄吧。”
克里斯曼失笑了声,将笔往桌上一扔,二郎腿一翘,双手压在后脑勺,拒不配合。
“长官,你来实习不就是为了以后找个好工作吗?我给你介绍一个不就行了。”
克里斯曼身体前倾,猛地将蔺言压在了沙发上,“霍华德家族的名声,不好听,但不能不听。”
虽然还是阶下囚,但克里斯曼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法泽星可是一等星,待遇好工资高,有霍华德护着,没人敢给你脸色看。”
他摘下蔺言的帽子,将那头蓬松的发揉得乱七八糟,“长官,考虑一下?”
蔺言上半身深深的陷进沙发里,被揉头发的时候也不挣扎,懒洋洋的动了一下脖子,就随他去了。
等克里斯曼说完了,蔺言将自己像个萝卜一样从坑里“嘿咻”一声拔了出来。
晃了晃脑袋,将翘起的头发一点点拨好,蔺言才认真的摇摇头:“路边的大饼不能乱吃。”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法泽星最目无王法了,我在那里人生都不熟的,去了被你剥皮抽筋个丢进锅里煮了都没人会救我。”
蔺言掰着手指给自己选择一百种死法,从物理到化学到超自然生物,克里斯曼听得叹为观止。
任霍华德家族如何手眼通天,王后的毒苹果这个真弄不到。
平替倒是可以。
“而且啊,”蔺言戳了戳克里斯曼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你自己都是无业游民,就别替我操心了。”
“先好好服刑,表现好了早点减刑从监狱里出去吧,嗯?”
明明年纪最小,蔺言说话的口吻却像是大人在哄小孩一样,克里斯曼听得眼皮一抽。
他在蔺言眼里到底是什么形象?
正想着,地面突然剧烈的晃动起来,桌面上的文件“哗啦啦”滑了一地。
高大的书架不断的震动,发出闷闷的声响,没拆封的大头书掉了下来。
“怎么了?”蔺言扶着沙发稳住身体,奇怪的抬起头。
克里斯曼见怪不怪,“沙尘暴吧,每年都会有。”
话音刚落,震感更强了,建筑物在摇晃中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书架仿佛随时要倒塌。
蔺言突然睁大了眼,抓着克里斯曼的衣领往自己的方向一拽:“小心!”
克里斯曼猝不及防,顺着力道低下头,一根断开的木棍擦着男人的发顶飞了过去。
迸射出来的木屑险些刺中克里斯曼的眼睛。
男人惊魂未定的吸了口气,拉着蔺言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砰!”
一脚踹开门,克里斯曼拽着蔺言往楼梯口跑,犯人们早就在第一时间各自奔逃了,蔺言一路上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到了空旷的地界,蔺言远眺四周,远方的天际翻涌着土黄色的云团,像是繁殖的癌细胞一样快速扩大,吞噬了日光。
天空暗了下来,蔺言有些害怕的握紧了克里斯曼的手指:“桑德拉经常遇到沙暴吗?”
克里斯曼表情凝重的压下眉:“以前没这么大。”
“那我先送你回A区吧,”蔺言抬眸:“那边的建筑更牢固。”
“你送我?”
克里斯曼挑眉:“长官,是你比较需要我送吧?”
蔺言用鞋底蹭了下地面,握着克里斯曼的手指向下拽了拽:“你走不走?”
不走蔺言就自己走了。
克里斯曼耸肩:“走走走。”
这里距离A区并不远,一路上风声呼啸,本就不茂盛的植被刮的沙沙作响,黄沙从脸上割过去,生疼。
蔺言从走到跑也不过短短几分钟的时间。
他跑,克里斯曼就陪他跑,但克里斯曼还没动几下,身旁的蔺言就慢了下来。
少年喘了几口气,不好意思的移开视线。
可悲的大学生。
【夏娃:别担心,闵盛来找你了。】
蔺言眼前一亮,左右看了眼,拉着克里斯曼往就近往医务室跑,边跑边解释:“我去医务室等前辈接我,正好,你的手要换药。”
蔺言一说,克里斯曼才想起来自己的手还没痊愈,抄了这么久文书,他都没觉得疼。
算蔺言还有点良心。
医务室的门罕见的关着,蔺言一进去就受到了万众瞩目的待遇。
“嗨。”
挥了挥手,蔺言抿唇笑了笑:“大家身体恢复的好吗?”
一张张床看过去,脸色苍白的程北、面壁思过的褚沙、动弹不得的崔堂,每一位伤员都有他的份。
杰森只比他早几分钟到,看到克里斯曼进来,欲盖弥彰的抬起手遮了一下脸。
蔺言眼神躲闪的四处看了看,挪到了杰森旁边坐下,小声说:“我带克里斯曼来换药。”
杰森往床内侧让了一下,也小声说:“机械医生出去了,纱布和药在柜子下面的箱子里。”
蔺言定睛一看,就是明秋阳当初用来缝人头的箱子。
弯下腰将箱子拖出来,蔺言压着克里斯曼的肩让他坐到小板凳上,问道:“你会不会那个?”
“哪个?”
“就是,熟能生巧。”
蔺言指了指他手上的纱布,“你自己来可以吗?”
克里斯曼都气笑了,“长官,我的两只手都受伤了。”
那怎么办?
我也不会啊。
蔺言从箱子里翻出针线,学着明秋阳的模样捏在手里,问:“那我给你缝起来?”
勇敢实习生不怕困难,不就是缝伤口吗?学,现学!
【夏娃:失败的话就是医疗事故了。】
【蔺言:成功的话我的简历就更加丰富了。】
沙暴侵袭,实习生不辞辛劳,挑灯为受伤犯人缝补伤口,患难警囚情!
听起来就很加分。
克里斯曼看看闪着冷光的针,又看看自己的手掌,喉结滚动了一下。
没口水硬咽。
电击伤需要缝吗?
蔺言到底想把他的什么缝起来?
想起杜良脸上的缝合线,那具死不瞑目的尸体像个布娃娃一样被明秋阳拖回来,蔺言给了他体面的全尸,却只是为了送全体A区犯人一个下马威。
医务室里一共有四张床,正好,除去程北他们,还剩下最后一张。
那是留给他的吗?
克里斯曼背后发寒,他沉住气,从蔺言手里抢下了线团,“长官,还是让我自己来吧。”
“可是,你两只手都…”
“没事,”克里斯曼咧开唇笑了下,“霍华德不会因为小小的困难就丧失行动力。”
蔺言还想挣扎一下,万一成功了那就是到手的学分啊。
“长官,他不愿意你就别强迫他了。”
关键时候,崔堂开了口。
黑发男人躺在病床上,脖子几乎斜着伸出了两里地,搁在床边看他们俩。
“克里斯曼有手有脚,换个药还不简单,长官,你与其关心他,不如关心关心我。”
崔堂冷笑了声,被子下的身体动了动,一条胳膊虚弱的抬起,隔着被单按住腰侧的弹孔:“您给我的那一枪,现在还痛着呢。”
“你先动手的,怎么能怪我?”
蔺言的愧疚心并不是免费发放的洪水,当他确定自己没错时,谁也别想忽悠他。
指了指杰森,蔺言控诉道:“要不是你想杀了杰森前辈,我也不会对你开枪,你向杰森前辈道歉了吗?”
杰森捂着脸咳嗽起来,眼神慌乱的恨不得打碎墙爬出去。
蔺言说的理直气壮,崔堂没理,但他够壮。
“长官,我家乡的规矩是双方对着对方各开五枪,活下来的给死去的道歉,杰森长官要是愿意,我们不妨试一试。”
还有这种习俗?
蔺言愣了愣,求助的看向杰森,杰森不像蔺言那么好骗,知道崔堂存心吓唬他,抽出腰间的电棍在床腿上砸了一下。
“都躺这了还学不会安分,想再进一次小黑屋吗?”
杰森说着又敲了两下,“哐啷哐啦”的声音刺的崔堂耳膜发疼。
崔堂阴狠的抬起眸,他一点都不把杰森放在眼里,说话自然也更加无礼:“脖子,想再断一次吗?”
杰森脸色瞬间难看了下去。
“砰!”
电棍狠狠的砸在了崔堂的肩上,杰森恶声恶气的提醒道:“我也是低等星出来的,真当谁没杀过人吗?”
第二棍停在了半空,崔堂五指扣紧,忍着掌心传来的剧痛,一脚踹在了杰森的腹部。
“呃、”杰森痛得弯下腰,从崔堂手里抽回电棍,退开几步缓了缓。
看着他们莫名其妙打起来,蔺言回头看向克里斯曼:“这又是哪个星球的习俗?”
克里斯曼也不知道。
“前辈,你别招惹他了,”蔺言揽着杰森的肩,将电棍接了过来,“沙暴来了,闵盛前辈一会儿也来了。”
听到闵盛的名字,克里斯曼发出一声不易察觉的冷笑。
咬开手心纱布,将药水哗啦啦浇了满手,克里斯曼阴阳怪气道:“闵盛这么忙,一个人拿几份钱啊?”
不知道。
反正蔺言一分钱也没有。
少年心情低落了下去,蘑菇一样缩起脖子,崔堂正揉着肩,一抬眼就对上了蔺言拱桥似的嘴。
和梦里完全不一样。
从昨晚到现在,短短的几次接触里,崔堂找不到蔺言和梦里那人有任何相似之处。
他不会和他赴死,不会用枪在他的脑袋上开一个孔,不会给他附骨之疽般的恐惧和阴影。
蔺言的眼神几乎不会在他身上停留太久,他的注意力就像热气球,风一吹就飘远了,每个人在他的世界里都是醒目的红标。
换句话说,每个人都无足轻重。
你真的是他吗?
崔堂几乎要以为那晚开枪的是另一个人了。
难道真的是因为他在小黑屋里待的太久了,所以当时脑子出了问题,才会对蔺言产生强烈的杀戮欲?
“长官,您还记得我吗?”
崔堂一开口就收到了杰森和克里斯曼的视线,多有意思,当他针对杰森时,克里斯曼只会埋头捣鼓他的手。
你也想杀了蔺言吗?
蔺言“嗯”了一声,轻飘飘的说:“记得啊。”
没有人可以忘记超大号一米九人形马赛克,简直就是精神污染。
记得。
看来不是梦。
崔堂躺了回去,指腹轻轻的抚摸被绷带缠住的弹孔,三十六个梦外,有一次是真实。
克里斯曼等了会儿,没等到崔堂继续找事,无趣的给自己缠上绷带。
外面的风声越来越大了,蔺言有些不安的看向窗外,可见度越来越低了,明明还是白天,却像入了夜一样冷。
【最喜欢的后辈:前辈,你别过来了,外面不安全。】
【AAA火锅批发商:你现在安全吗?】
【最喜欢的后辈:包安全的。】
发完消息,蔺言走到了褚沙床边,褚沙占据了半张床,蔺言正好能把剩下一半补上。
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
几秒后,褚沙身后多了一道热源。
“哇,你身上好冷啊。”
褚沙听到了那人不断抽气的声音,明明已经见识过他发疯的模样了,蔺言居然还敢靠近他。
不怕死吗?
褚沙面无表情的想。
他早就习惯了过低的体温,反而觉得别人身上太热,每次褚沙杀人的时候,都会避开对方的血。
那种热度让人皮肉发烫。
蔺言没有靠过来,就这么躺着,他的体温停留在被子下方,无处可去,最后钻向了褚沙。
明明没有碰到血,褚沙却热的难以呼吸。
等了又等,青年翻身转了过来。
蔺言缩在被子下面,只露出了一双眼睛,偏偏是他最讨厌的眼睛。
沉默的对望了一会儿,褚沙说:“闭眼。”
蔺言左右晃了下眼珠表示拒绝。
褚沙:“五十万,闭眼。”
被子下的少年似乎在笑,因为褚沙看到了他弯起的眼尾,没等他再看仔细些,蓝色消失了。
蔺言闭上了眼。
褚沙也缓缓闭上了眼。
“轰——!”狂风撞上玻璃窗,震颤的窗户下方,二人隔着一条线面对面躺在一起。
耳边噪音不断,即使褚沙闭上了眼,蓝色依然充斥了视网膜般无处可躲。
他心烦的再次睁开眼。
却没能从蔺言眼中看到熟悉的颜色。
好烦。
第26章 给他窒息的痛楚,再让他自由 ……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去, 室内的静谧在狂风的侵袭下显得更加怪异。
克里斯曼无聊的靠着墙,杰森为他空出了第四张床,但克里斯曼拒绝躺在病床上,用行动表明自己比那些伤患们强得多。
这么站了好一会儿, 克里斯曼终于意识到自己看起来像个傻子了。
走到蔺言的床边, 克里斯曼推了推床柱, “长官, 你还在上班呢。”
蔺言没睁眼, 蒙着被子说:“这不是事发突然吗?”
伸出手摸索了一会儿,蔺言握住了克里斯曼的手, 安抚的捏了一下:“好了好了, 你也去躺着吧。”
克里斯曼低头看向蔺言, 少年整张脸都快埋进被子里了, 帽子和袖章摘了,整整齐齐放在床头,明显对于上班摸鱼抱有极高的热情。
克里斯曼轻轻“啧”了一声, 褚沙不耐的抬眼, “滚开。”
出门之前没想过今天会这么糟糕。
讨厌的蓝眼睛,讨厌的闵盛,讨厌的克里斯曼,桑德拉的一切都这么讨厌, 褚沙在这里待着的每一天都厌烦至极。
但他闭不上眼。
在严安从玉吉星星长手里捞出足够多的好处之前, 严安不允许褚沙死,同样的, 在闵盛得到想要的东西之前,他也不会让褚沙死。
他的生死好像很重要,又好像完全不重要。
和闵盛的交易大概只是因为褚沙不甘心罢了。
令人意外的是, 克里斯曼居然没有和褚沙起冲突,他用一种怜悯中混杂着嘲讽的目光看着褚沙,那是自认为自由的人对被束缚之人的傲慢。
“珍惜能活着的日子吧,褚沙,”克里斯曼说:“你说不定会是S区第一个死者。”
褚沙不理他,慢吞吞的扭过头。
蔺言看不到他们的表情,但他能闻出剑拔弩张的火药味,轻轻掀开被子,蔺言问:“老板,我可以睁眼吗?”
“不可以。”
褚沙的声音听着很近,实际上,他们确实靠得很近。
蔺言能感觉到褚沙的不悦,比起那股萦绕不去的阴冷气味,这样外露的情绪让褚沙更像人了。
向着褚沙的方向挪了一下,蔺言轻声说:“可是,老板,我好冷啊。”
“你不冷吗?”
褚沙当然冷,他的囚服比蔺言的制服薄多了,但哪个S区犯人会在狱警面前哭诉自己太冷了?
崔堂一眼就看出褚沙在想什么,似笑非笑的弯起唇,“长官,你冷可以来我这,我阳气重。”
蔺言捂着眼睛摇摇头:“我有职业素养,坚定一老板一员工原则。”
第一次当老板怪新奇的,褚沙表情古怪的斜了眼蔺言,又看向另一个收了他五十万员工,高下立判。
杰森立刻移开眼,假装没看到褚沙。
“咔。”
门开了,一股裹挟着沙砾的劲风刮了进来,克里斯曼连忙屈起手肘挡在眼前,另一只手被蔺言捏着,派不上用场。
“呼——”风声戛然而止。
机械医生关上门,在医务室里转了几圈,抖落大批大批的黄沙,一回头对上几双眼,机械医生惊讶的晃了晃身体,“好多人啊。”
话音刚落,身后的门又开了。
闵盛压着帽檐走了进来,“砰”的反手关上门,扫了一圈或站或躺的人们,最终在鼓鼓囊囊的被子中发现了蔺言,脸色总算缓和了些。
【夏娃:闵盛来了。】
有了夏娃的提示,蔺言松开克里斯曼的手,对着空气挥了一下:“前辈,你也来啦。”
闵盛警告的瞪了眼克里斯曼,紧接着头疼的走到蔺言床边,“你不是说你现在很安全吗?”
克里斯曼、褚沙、程北、崔堂,这些人聚在一起都能养蛊了,蔺言居然还敢躺在这里。
掀开被子给闵盛看了眼自己全须全尾的身体,蔺言飞快的重新裹了回去,点点头说:“完好无损。”
“长官,我比沙暴安全多了,”克里斯曼俯身,一只手轻轻的压住蔺言的肩,“对吗?”
蔺言没有第一时间给出回答,他知道闵盛和克里斯曼关系不好,现在这种情况更不能随便站队。
万一他们俩生气了把他扔出去怎么办?
【夏娃:你想多了。】
【蔺言:这叫居安思危。】
“我觉得,”蔺言纠结了一下,说:“是这样的,沙暴毕竟是沙暴,对吧,沙暴就是这个意思,自然灾害嘛,所以,嗯,我在这里很安全。”
“啪”的拍了声手,蔺言和完了水泥:“总之,就是这样。”
说完,蔺言从床上爬了下来,眯着眼找到了闵盛的位置走了过去,和闵盛肩并肩站在一起,“前辈,你来的时候没有受伤吧?”
为了转移话题,蔺言直接趴到了闵盛的肩上,扒拉着男人的手臂问:“没事吧,真的没事吧?”
闵盛哪里看不出少年的逃避,无奈的笑了声,“我没事。”
“沙暴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停止,我们要在这里待一会儿了。”
杰森一听这话,心道不好,果然,只听闵盛说:“先给所有犯人注射肌肉松弛剂吧。”
啊?
蔺言吓得睁开了眼,和面露绝望之色的杰森四目相对,杰森的表情证明了蔺言没听错,于是那双蓝眸睁得更大了。
闵盛没觉得自己说的话听起来有多么惊悚,转身向机械医生要来了药物箱,不咸不淡的解释道:“现在是白天,大家都有精力耗着,等到了晚上,要是哪个犯人不怀好意,杀了你你都醒不过来。”
“我们如果今晚要在这里过夜,必须先排除安全隐患。”
拿出一根针管,闵盛推了下眼镜,黑瞳幽深:“肌肉松弛剂也不伤身体,总比把他们绑起来或者丢出去好。”
蔺言简直叹为观止。
“这也是人道主义吗?”
杰森点点头,“理论上来说,这是符合桑德拉监狱的人道主义,实际应用起来,比较容易吃官司。”
三人的交流根本不避人,所有犯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三名狱警,四名罪犯,听起来好像是罪犯占上风。
但四个人里只有克里斯曼一个能动的。
“长官,我就不用注射了吧?”克里斯曼摊开双手,自己缠的纱布看起来有些简陋。
“不行,你最危险。”接受了桑德拉的制度后,蔺言迅速融入了进来。
握住克里斯曼的左手,蔺言用棉签沾了水,在他的手腕上擦了两下,最后举起针管,放下针管,举起针管,放下针管。
反复几次后,蔺言挫败的将针管递了过去,“这个你能不能也自己来啊?”
万一扎错了,蔺言怕克里斯曼碰瓷。
克里斯曼几乎气笑了,他咬着牙抽回自己的手,“长官,我来的应该是医务室不是自助餐餐厅吧?”
蔺言也不好说。
从架子上拿下一瓶牛奶递过去,蔺言坐到克里斯曼旁边,满怀歉意的说:“给,自助。”
还真有啊。
克里斯曼接过牛奶抛了抛,他出生名门,从来没喝过这种地摊上的三无产品,看了几眼就放下了。
“长官,这个可没法打动我。”
让克里斯曼主动给自己扎一针是不可能了,蔺言没办法,只能先找程北。
棘手的克里斯曼最后处理。
程北倒是配合,除了一双眼睛几乎长在了蔺言身上之外,没有任何问题。
蔺言也顺利的达成了第一次扎针。
【蔺言:我做到了!】
【夏娃:你做到了。】
学会了新技能的蔺言迫不及待的想要找到下一个练习对象,比如褚沙,又比如崔堂。
闵盛和杰森一左一右压住了崔堂的身体,但只剩下头的犯人依然具备一定的攻击性。
蔺言一靠近,崔堂立刻露出了尖锐的犬齿,威胁道:“长官,你也不想被我咬断脖子吧?”
四肢行动不便是真的,一身狠劲也是真的,崔堂哪怕只是躺在那里依然足以威慑大多数人。
可惜,蔺言从一开始就不怕他,以至于之后他再怎么逞凶,都无济于事。
慢斯条理的摘下手套,少年在崔堂的脸侧站定,他柔下了嗓音,轻声道:“别担心,很快的。”
崔堂紧紧的咬住牙,下颔轻轻鼓动,隐隐能看到颈侧暴起的青筋。
黑白分明的瞳中倒映出少年逐渐逼近的手,暗下去的视野仿佛回到了那个饱受痛楚的夜晚,崔堂的呼吸急促起来,全身肌肉绷紧,蓄势待发。
只要蔺言再近一点,男人就会让他尝到鲜血的教训。
“长官,你没教好啊,这家伙看起来比程北没礼貌多了。”
头顶传来克里斯曼戏谑的笑声,崔堂的注意力偏移了一瞬,下一秒,他的脸被蔺言掐住了。
手套薄薄的布料压住口鼻,少年专注时的脸上是没有表情的,近在咫尺的呼吸细软。
“唔、”崔堂想说话,蔺言更加用力的压住了他的脸,氧气在外盘旋,无处可入。
“别动。”
他听到跪在床边的人这么说。
长针扎进了颈侧的血管,药液被一点点推了进去,崔堂眼前一阵眩晕,肺部剧烈的呼唤着氧气重新进入,滋润这具即将干涸的身体。
蔺言却没有松手。
少年低下头,认真的打量了一遍崔堂的双眼,男人眸中的凶狠散去了,只余下惊愕和些微的怒意。
“克里斯曼说得对,崔堂,你也有些没礼貌。”
少年说完又笑了下:“不过没关系,你还是比程北好一些的。”
蔺言轻轻抬起掌心,氧气涌进的瞬间再一次封住入口,平静的看着崔堂痛苦的扭动身躯,蔺言再次给了他少许空气。
一点点,一点点,稀薄的氧气吊着男人的意识,让他在全身肌肉失去控制的同时被迫清醒着。
药效起作用了,崔堂就像一条砧板上的死鱼,那双眼睛也如同鱼目般憎恶的突起。
蔺言终于将呼吸的权利还给了他。
“呼——”
崔堂眼前一亮,急切的索取氧气,胸膛起起伏伏,恨不得化身巨大的气球。
耳边响起了嗡嗡的鸣响,崔堂沉浸在劫后余生之中,也就没听到蔺言的最后一句话。
A区
沙暴的到来对于犯人们来说也不是好事,严安不会因为恶劣的自然环境就好心给他们假期,如果明天沙暴没有散去,他们极有可能要在狂沙中劳动。
温度和可见度一同降低,牧闻冷得打了个寒噤,搓了搓手问:“克里斯曼还没回来?”
“没。”说话的是和克里斯曼一同前去监狱长休息室的男人。
男人解释道:“他被狱警选中了,留下来抄东西,我们跑的时候他们俩还没出来。”
牧闻“哦吼”了一声,嘴边溢出笑:“老大不会和狱警死在一块儿吧?这么浪漫,值得我用一生去铭记。”
那男人眼神闪了闪,用肩膀撞了一下身侧的犯人,那人也撞了回来,两人的视线在空中飘来飘去,没人回答牧闻的话。
明秋阳从牢房里伸出一颗脑袋,他今天在S区见过杰森,和克里斯曼一起的应该不是他。
除去杰森,可供选项寥寥无几。
蔺言,还是闵盛?
明秋阳潜意识里希望是闵盛,他在桑德拉待了很久,应对沙暴很有经验。
死了也无所谓。
牧闻笑完了,用食指抹了下嘴角,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悲戚了些,这才问:“老大和哪个狱警在一起?”
两人不约而同的垂下了眼,又同时抬起,齐声道:“蔺言。”
牧闻靠着墙的肩突然有点痛,站直身体,男人活动了一下肩胛骨,再次确认了一遍:“谁?”
“蔺言。”
桑德拉有几个叫蔺言的?反正牧闻只认识一个。
重新靠回墙上,牧闻换了个肩膀当支撑,脸上的笑容还没淡去,虚浮的五官拼凑在一起,像是一张薄薄的画纸。
几秒后,牧闻敲了敲墙壁,笑道:“明秋阳,你不去保护长官了?”
明秋阳坐在自己的牢房里,双眸沉静如水,“克里斯曼不会在这种时候动手,沙暴这么大,得不偿失。”
牧闻双手抱臂,轻轻摇了摇头,眼中浮起一丝恶意:“那你就不了解克里斯曼了。”
沙暴算什么,天塌了克里斯曼也不会放在心上,他无法无天惯了,又几乎没受过教训,做什么都无比大胆。
“不过嘛,”牧闻话锋一转,“闵盛要是在蔺言身边,克里斯曼说不定会改变主意。”
比如,先杀闵盛之类的。
牧闻确实比明秋阳更了解克里斯曼,不过他搞错了一件事,那就是,医务室不是闵盛的地盘,也不是克里斯曼的地盘。
是机械医生的。
克里斯曼满脸不爽的被机械医生按在椅子上,双手双脚都被金属铁环扣死,而此时身经两战的蔺言也终于敢在克里斯曼身上下针了。
“长官,你确定没拿错药吧?”
“没,你放心,”蔺言拉着一张椅子坐到克里斯曼旁边,“我还等着以后给你家打工呢。”
“先说好,工资不能低,不然我不去。”
克里斯曼挑眉:“这次怎么不怕我给你剥皮抽筋了?”
“你不是说霍华德家是你哥做主吗?我和你哥又没仇。”
蔺言说的轻飘飘的,落在克里斯曼耳朵里就堪比千斤顶,男人闭了闭眼,气不打一处来。
“只是现在而已。”
克里斯曼不爽的说:“等我出去了,霍华德还要再重新洗牌。”
蔺言配合的连连点头,“那你加油哦,我的工资都寄托在你身上了。”
蔺言这么说了,克里斯曼还是不满意,他能感觉到蔺言在敷衍他,但任克里斯曼怎么生气,蔺言都笑吟吟的,最终,男人无奈的闭上了嘴。
“我还以为你会反抗的很激烈,”蔺言将药物注进克里斯曼的身体时,轻轻感慨了一声:“要是我,肯定不愿意被注射肌肉松弛剂。”
克里斯曼轻笑了声,眼神讥诮:“长官,你来桑德拉时间短才会这么想。”
“A级及以上的罪犯中,凡事手上人命超过五条的,第一次进入桑德拉时都要注射肌肉松弛剂,注射满五天。”
“五天?”
蔺言一愣,“每天都躺在牢房里吗?”
“对啊,就像小白鼠一样无力反抗,”克里斯曼说话的声音低了下去,“这是严安给他们的下马威,确保犯人们不会一来就闹事。”
这五天里,在外多嚣张的犯人都会清楚的认识到自己不是无所不能。
机械医生将失去行动力的克里斯曼抬到了床上,蔺言紧挨着他坐下,问:“你也注射了吗?”
“他比较特殊。”
闵盛插了进来:“霍华德家主特别交代了,克里斯曼性格桀骜,普通的肌肉松弛剂不足以让他控制脾气,克里斯曼只会躺在床上睡五天。”
“所以?”蔺言问。
克里斯曼动了动逐渐失力的手指,抓住了蔺言的袖子,眼中光芒闪烁不定:“靠过来,我告诉你。”
压低的嗓音仿佛预示着危险,克里斯曼定定的看着蔺言,少年背后,闵盛阴冷的瞳也钉子一般落在他的身上。
哈——
闵盛在担心什么呢?
怕我伤害蔺言吗?
克里斯曼咽下嘲笑声,恶意爬满了胸腔,他暧昧的眯起眼,催促道:“长官,您不想知道吗?”
蔺言对瓜根本没有抵抗力。
少年俯下身,侧耳贴到克里斯曼心口,男人的心跳和呼吸充耳可闻,克里斯曼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侧脸,缓缓笑了起来。
“药物,D-19。”
“长官,您听说过吗?”
蔺言惊讶的抬眸,“你确定吗?”
“当然。”
克里斯曼笑的更夸张了,眸子深处燃烧着暗恨,他的兄长确实够狠,对他毫不留情。
“长官,你不知道那是什么吧,我来告诉你。”克里斯曼虚虚的握着蔺言的手,不怀好意的说:“那是……”
“闭嘴。”这是闵盛。
“我知道。”这是蔺言。
蔺言一开口,闵盛和克里斯曼都愣住了。
“你知道?”
闵盛呼吸都慢了下来,蔺言不是中央星来的吗?他怎么会知道D-19?那玩意儿在低等星畅销,也在低等星恶名累累。
那是毒液,它能逼出一个人最丑陋的一面。
蔺言,难道也注射过吗?
克里斯曼扯了下唇,又问了一遍:“长官,你确定你知道D-19吗?”
他用视线反复扫射蔺言的脸,试图从中捕捉到一丝说谎的痕迹。
“确定。”
蔺言微微颔首,漂亮的脸在阴沉沉的天色下显得模糊而陌生。
江舒游给他注射的药就叫D-19。
第27章 竹马就是竹马呀,天降是不会懂的 ……
克岭星, 位于敦吉川星系边缘的一颗四等星球,相比起饭都吃不饱的五等星,四等星居民的日子还算过得去。
克岭星拥有十分特殊的能源矿,多年来, 半数以上的克岭星居民将生命维系在采矿活动的中, 由于星长恶意低价收购, 在外界炒成天价的能源矿在本地居民眼中只值两顿饭。
长年累月近距离接触能源矿, 大多数居民都身患疾病, 通常情况下,他们活不过五十岁。
于是, 这些人成了江舒游的第一批“实验者。”
排成长队的居民们一个个从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手中接过装着陌生药液的试管, 三三两两聚集到一起, 眼神充满了疑虑。
这位自称来自中央星的大人物真的有那么好心吗?
没有人敢第一个尝试, 江舒游也不着急,双手插兜随意的走了一圈,蹲下身捡起细碎的石子揣进兜里。
一名佝偻着腰的中年女人始终看着他, 江舒游走到哪, 女人的视线就紧紧相随,她的手里握着所谓的“免费药物”,警惕的将自己的亲人护在背后。
江舒游的长相具有一定的欺骗性,外人第一眼看过去只会觉得这是一个斯文青年。
而不是带来噩耗的潘多拉魔盒。
又过了一会儿, 人群中传来了私语声, 人们不安的互相看着,那药瓶烫手似的, 从左手传到右手,再传回来。
“就是这里在发药?”突然,远处传来了男人的喊声, 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小心的与自己的亲友挤的更近。
“就是这,”说话的另一人笑眯眯的跟在男人身后,“听说是中央星来的。”
江舒游闻声望去,远处走来了十几名壮汉,他们穿着灰色的工服,双臂裸露在外,上面蹭了不少深褐色的泥土。
他们的手臂很奇怪,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块黑色的圆形痕迹,像是裂开的石块一样攀附在皮肤上。
领头的男人偏头吐了口唾沫,“还中央星,中央星的来我们这干嘛,我们可没钱招待他!”
江舒游退后半步,免得男人的口水溅到身上,笑呵呵的说:“这位大哥,不用你招待,我只是来给大家送点东西而已。”
那男人哼了一声,表情依然不善:“星长都舍不得给我们发柴米油盐,你一个外来的,怕不是想偷矿!”
他环视一圈,看到了居民们手里拿着的药剂,眼神闪了闪,来之前听说有人在发药,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我只是一名好心的医生罢了。”
江舒游微笑着递上一个盒子:“所有人都有份,免费药物。”
免费的才是最贵的,这个道理人人都懂,但真的遇到了,就没几个人能保持定力了。
身后的众人立刻伸长了脖子围过来,稀罕的用手指轻轻摸了一下药瓶,嘴里不断发出叹息。
领头的男人“啪”的一巴掌拍开乱摸的人,看着江舒游的眼神和善了许多:“那个,老板,这是什么药啊?”
“叫我江医生就好。”
江舒游人畜无害的揣着手说:“我听说你们常年挖能源矿,得了严重的基因病,这药是我专门针对这种基因病研究的。”
男人愣了一下,不可置信的问:“这个能治?”
“不能。”
江舒游遗憾的捂住半张脸,凤眼轻轻眯起:“暂时只能缓解痛苦,不过,如果你们能够给我提供更多样本,我说不定可以研究出根治的药。”
此话一出,不只是这些男人怔在原地,旁边的居民们也陷入了惊喜之中,激动的握住亲人的手,有人甚至当场哭了出来。
但四等星不是个安全的地方,居民们也不是傻子,哪怕江舒游这么说了,依然没有人喝药。
大家都在等,等待第一个踏出这一步的人。
“江医生,”先前那名中年女人缓慢的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这个药有副作用吗?”
“当然没有,女士,您可以放心,我的药很安全。”江舒游轻笑着回答。
“如果不放心,您可以先存着,我相信,会有人用给您看的。”江舒游说话的语气很平静,也很令人不适。
话落,领头男人已经验证了江舒游的话。
“彭!”那人一拳将身旁的小弟打倒在地,接着双腿一弯跪在小弟的肚子上,确保对方无力反抗,再掐着小弟的脖子将药灌了进去。
一边灌,男人一边说:“这可是好东西,便宜你了。”
小弟的脸都涨成了猪肝色,痛苦的扭着脑袋躲避,险些被涌进来的药呛死。
“咳、咳咳老大…唔!”
江舒游在旁边摇摇头,这种药注射的效果比口服强多了,这么浪费简直是暴殄天物。
虽然漏掉了一半,但小弟也喝进去了不少药,男人抓着小弟的肩膀,把他从地上提溜起来晃了几下:“喂,感觉怎么样?”
小弟没反应,昏昏沉沉的闭上了眼。
领头的男人有些心急的再次掐住了小弟的脖子,江舒游连忙制止:“先把他放下,等一会儿就好了。”
男人斜了他一眼,照做了。
小弟躺在碎石地里,双目紧闭,全身像是融化的水泥一样软,几分钟后,他的脸肉眼可见的白了下去,同样的,手臂上的黑色圆斑也消失了。
领头的男人立刻抓住了小弟的手臂,对着那块皮肤仔仔细细的看了半天,又狠狠的搓了两下,只搓下了一片皮屑。
真的消失了。
围观的居民们大喜过望,急急忙忙将手里的药喝了下去,甚至有人当场对身旁的人动手,只为了多抢两瓶药。
“砰!”争执之中,一瓶药砸碎了,飞溅出来的碎玻璃割伤了几个年轻人的皮肤,药液缓缓流进了身体。
只听轰然几声闷响,地上已经倒了十几人。
江舒游笑吟吟的站在一边,目光扫过一张张神色各异的脸,安抚道:“没事,他们第一次喝药,身体一时半会儿没适应,你看,他不是已经醒过来了吗?”
他这么一说,众人都看到了恍惚的躺在地上的小弟,他盯着天空看了好一会儿,这才从地上爬起来。
“老大……”小弟喊着领头男人,向着他走了过去。
拿着药瓶的男人不耐烦的回过头:“叫什么叫,我还没喝药呢!”
话音刚落,“砰”的一声,小弟的拳头砸在了男人的脸上,他像是打了鸡血似的,一手拽着男人的衣领,一手不断的挥舞。
“打我是吧!啊?拿我试药是吧?老子打死你个鳖孙!今天就让你知道谁才是老大!”
拳头一下一下落在男人的面门,小弟打得红了眼,手背见血了也不停。
旁边的众人也没去拦,所有人都待在自己该待的位置,没人知道小弟突然爆发是因为药物影响,他们都觉得这是长期遭受压迫后的反抗。
江舒游摸了摸下巴,轻轻笑起来,这就是小弟的深层想法,他想要翻身当老大。
那他们呢?
江舒游好奇的看向倒在地上的其他人,失去理智的你们醒来后第一件事是做什么?
事实证明,江舒游的药效果很好。
在这一天,他目睹了兄弟相残争夺药物的丑态,也看到了母女情深共享一瓶药的和睦,但这些不足以满足江舒游观察人类的欲望。
这些人的情绪太单薄了,他们的最大梦想就是吃饱饭,过好日子,江舒游意识到,如果他想品尝更复杂的情绪,必须将药物用在更多人身上。
尤其是那些衣食无忧的上等人,他们的欲望比黑洞还深。
江舒游的第一个选择是法泽星。
D-19的研发得到了霍华德家主的大力支持,被霍华德家族毁掉的其他势力成员都成了江舒游的样本。
随着研究深入,D-19的效果也越来越全面,如果说最初的D-19只能够引出人类内心深处的渴望,那么现在的D-19就是真正的毒药。
服用D-19能够让人产生幻觉,非常适合一些试图逃避现实的低等星居民,他们整日里沉沦在假象中,直至死亡。
但D-19也确实能够治疗不少疾病,它是一把双刃剑,端看握着的人怎么用。
不幸的是,现在握着刀柄的是法泽星大名鼎鼎的魔鬼。
法泽星
霍华德庄园
厚重的窗帘遮住了外界的光线,壁炉里熊熊燃烧的火焰圈出半径一米的圆环,在这仅有的光晕之中,身着黑西装的青年靠在躺椅上,膝上盖着一条毛毯。
青年捏着试剂瓶仔细看了会儿,轻轻的叹了口气,眼角却带着笑:“研究这种东西,只是为了满足你的窥私欲吗?”
“不然呢?”
江舒游双手插兜站在阴影之中,“老板,您只需要给我批经费就行了,不用过问我的私人兴趣。”
青年将药剂瓶扔进了壁炉里,火花一闪而过,碎玻璃迸裂,噼里啪啦的声响很快被燃烧声掩盖。
“江医生,你要多少经费我都能批,但是,你也不要给我找额外的麻烦。”
青年苦恼的屈指点了点额角,比克里斯曼浅上一些的铁灰色眸子不悦的睁着:“执法队这个月已经往法泽星跑了两次了,江医生,你不会希望他们第三次也无功而返吧?”
被警告了江舒游也依然笑着,他和执法队打过太多次交道,早就失去了畏惧之心。
“老板,别担心,大不了我去其他地方躲躲,就算我被抓了,执法队也不会知道我和霍华德有关系。”
话是这么说,如果江舒游真的落入法网,霍华德却不打算救他的话,江舒游发誓,他会在第一时间把霍华德拖下水。
大家都是自己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青年长长的“啊”了一声,恍然大悟般:“原来你知道自己该躲啊?看你那么有恃无恐,我还以为执法队已经被你买通了。”
“江医生,我有个不错的躲藏地点推荐给你,去了那,执法队再也别想动你。”
江舒游直觉不对,但他还是多问了一嘴:“哪儿?”
“桑德拉监狱。”
躺椅上的青年轻轻晃了晃椅子,惬意的眯起眼:“那可一定是个好地方。”
**
如果不看恶劣的自然环境、简陋的员工宿舍、敷衍的食堂菜单以及不值钱的人命的话,桑德拉确实算是一个好地方。
江舒游来了之后感觉整个人都升华了,普通的清水烧菜都能让他感到满足,质量堪忧的囚服也不觉得嫌弃。
有的时候室友们态度好一点都会觉得受宠很若惊。
完了。
人一旦来了桑德拉就完了。
不管是多么骄奢淫逸大奸大恶之人,在桑德拉待过一段时间之后就都会觉得世界真美好。
“尹老板,我冒昧的问一句,您的园区,在法泽星有分区吗?”
江舒游一开口就冒昧过了头,尹玉成脑袋一扭,惊讶的问:“你平常都是这么卖药的吗?”
江舒游蹭了下鼻尖:“主要靠药物质量过硬。”
不太依靠口才。
隔行如隔山,尹玉成只能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道:“理论上来说,所有星球都有发展我的下线,技术上来说,法泽星已经有山中老虎了,不太需要第二个霸王,从实际角度出发,法泽星受教育水平太高,不好骗,从我个人的观点上看,惹不起。”
“所以?”
江舒游总结道:“没有?”
尹玉成一锤定音:“有。”
“被执法队端了三分之一,跑了三分之一,还剩下三分之一。”
尹玉成托着下巴叹了口气,“要不是执法队塞了卧底进来,我也不至于沦落到这个下场。”
江舒游挑眉,“卧底?怎么卧?”
尹玉成的园区卖的都是身体零件,执法队难道要把自己拆了混进去吗?
“嗯…就,”尹玉成有些不好意思的抓了一下脸,“那天晚上干了票大的,我带着人在延山新岛的酒吧庆祝,当时醉了,遇上一个搭讪的,顺口就答应他一起赚钱。”
“谁知道他揪着这句话不放,一直催我拉他入伙,”尹玉成的狐狸眼都瞪成了杏仁眼,“我能让他一个外人随便进来吗?那肯定不行啊!”
“所以,我就让他去嘎一个我看看水平。”
执法队的水平还用多说吗?为了潜伏成功,执法队成员经历了专业的嘎腰子训练,嘎得干净利落又快又好。
专业科班就是比野路子强,尹玉成见猎心喜,很快就同意了他的加入。
本来想着和明秋阳一起好好培养,没想到刚挖的好苗子还没捂热,尹玉成就和明秋阳一起被打包送进桑德拉了。
江舒游“哇哦”了一声,问道:“真的很利落吗?”
“真的。”
尹玉成拍了拍胸口,“我打包票,没有十年经验做不到他这么好。”
“那明秋阳呢?”江舒游又问:“你不是说他也是天赋型选手?”
“明秋阳还不太一样,”尹玉成抿唇:“他是五等星出身,经常受伤,对于人体构造的了解全靠自己摸索。”
都是熟能生巧,但方向截然不同。
江舒游了然,垂下眸子轻笑了声。
克里斯曼周边的几名罪犯,一个明秋阳与世无争,一个牧闻看热闹不嫌事大,都不是能够拥护他的人。
程北即将进小黑屋,克里斯曼的劣势只会更明显。
马上就到每月一次探监的时候了,不知道克里斯曼会不会愿意看到他这位“兄长的私人医生”。
不愿意也没用。
入夜
医务室
自从蔺言说他知道D-19到现在,医务室里一直处于怪异的沉默之中,狱警和犯人都好似被堵上了嘴。
【蔺言:他们反应好大,我是不是不该说?】
【夏娃:没事,职场上就是要多说同事不爱听的话。】
【蔺言:那同事也说我不爱听的话怎么办?】
【夏娃:假装没听见。】
蔺言知道D-19是什么,事实上,早在江舒游第一次被捕时,他就已经被科普过了,温纶也带着他去进行了身体检查。
好消息,蔺言注射的是D-19初代未完成品,已经被身体代谢掉了。
坏消息,由于注射过初代,如果日后蔺言再注射新款D-19,受到的影响会比其他人大得多。
普通人一支药致幻一天,蔺言一支药下去能致幻三天到五天不等。
“根据目前我们从购买者口中得知的情报,不同的人看到的幻觉也不同,流浪汉看到过黄金屋,上班族看到过全勤奖,归根结底,就是服药者本人的内心渴望。”
说话的男人将蔺言的体检报告单推了过去,表情凝重的告诫道:“不管怎么样,还是小心点吧。”
想起医生的话,蔺言忍不住戳了一下克里斯曼的脸,被男人瞪了回来。
蔺言一边戳一边瞪回去,瞪的眼睛都酸了,才哼哼唧唧的问:“你当时,看到什么幻觉了?”
克里斯曼反应了一会儿才想明白蔺言是问D-19的致幻效果,他艰难的扭过头,用两只眼睛一起瞪蔺言。
“少问。”
“我好奇,”蔺言也伸出另一只手,从两颊戳克里斯曼的脸:“告诉我呗,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此话一出,蔺言自己都笑了。
医务室里这么多人,克里斯曼说了等于所有人都知道了,拍了拍自己的脸,蔺言认真的说,“你小声点,我替你保密。”
克里斯曼皮笑肉不笑的牵了一下唇,“我不告诉你,就不用你替我保密了。”
蔺言“哎呀”叫了一声,“别跟我客气,我愿意为你战战兢兢保守秘密一辈子。”
“克里斯曼,你想清楚哦,这个世界上只有我这么会保密,过了这村就没了这店了。”
【夏娃:你知道了就等于我知道了,就等于所有人工智能知道了,就等于其他学生都知道了。】
【蔺言:啊?】
【蔺言:那你怎么不把其他学生实习期的八卦告诉我?】
【夏娃:这是重点吗?】
这当然是重点,除了八卦,还有什么能够滋润枯燥的实习生活?
克里斯曼无奈的问:“长官,你真的很擅长保密吗?”
“真的。”蔺言重重的点头。
“那巧了。”
克里斯曼笑起来:“我也很擅长保密。”
蔺言愣了一下,紧接着鼓着脸呼出一口气,身子一歪趴在床沿,用克里斯曼的手臂当枕头。
少年小声嘟囔道:“我们不是好朋友吗?好朋友之间是没有秘密的。”
克里斯曼挑眉,谁说好朋友之间没有秘密?
“你有其他朋友吗?”
“有啊。”蔺言半眯着眼,累的犯困。
克里斯曼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和他们之间没有任何秘密?你所有的事情都会告诉他们?长官,你仔细想想,你真的有无论什么都坦诚相待的朋友吗?”
克里斯曼说到最后自己都觉得好笑,眼底浮起一丝嘲意。
这个世界上连他的兄长都值得防备,更何况是所谓的朋友。
蔺言从喉咙里发出一声长长的“嗯”,他转了一下脑袋,让自己的右脸重新压在克里斯曼的手背上。
少年沉吟了一会儿,说:“有吧。”
“我有一个发小。”
克里斯曼“嘁”了一声:“发小算什么,非要说的话,我有几十个发小,都是烂大街的词。”
霍华德家族的势力注定了克里斯曼一出生周围就群狼环伺,各个家族的继承人们都挤破了脑袋想要成为他的玩伴。
“不一样的。”
蔺言拉住克里斯曼的手,声音轻柔的像云朵:“我的发小对我很好,他会给我买蜂蜜蛋糕,还会记得我的每个生日,还允许我在作文里给他编大雨发烧背着我去医院的感人故事……”
“总之,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我也是他最重要的人。”
少年轻轻拨开克里斯曼的手指,和他十指相扣,眉眼弯弯:“我没有你那么厉害,我只有这一个发小。”
第28章 他对你是特殊的,你是这样想的吗? ……
蔺言太喜欢亲密接触了, 不管是罪犯还是狱警,都能够被少年当做毛绒玩具。
这样过于直白的行为让克里斯曼像是被迫潜水捕猎的北极熊,可以接受,但难以适应。
在他的一生中, 每一次肉贴肉的接触不是为了置对方于死地, 就是装模作样的虚与委蛇, 当蔺言的体温靠过来时, 克里斯曼下意识的想要收回手。
少年不容拒绝的勾住了他的手指, 虎牙在唇缝间若隐若现:“别躲啊,老大, 你这么厉害还怕跟我牵手吗?”
克里斯曼动不了, 只能躺在床上当木乃伊, 多有意思, 闵盛一直在往这边看,自己却站的远远的。
“你叫我老大,我叫你长官, 你听着不觉得怪吗?”克里斯曼故意提高了声音, 方便闵盛偷听。
果然,站在墙边的男人又一次投来了目光。
嗤笑一声,克里斯曼别开眼,不动声色的将自己的食指向外抽, 然后在半道被蔺言重新握住。
“那怎么办?”蔺言苦恼的晃了晃他的手指, “不然我叫你克里?”
“嗯,决定了, 就叫克里。”蔺言一锤定音,根本不给克里斯曼反驳的机会。
“好了克里,我的朋友, 现在已经很晚了,我们不能再浪费时间了,快点睡觉吧,明天还要早起。”絮絮叨叨的说着,蔺言将被子向上一拉,把克里斯曼整个人埋了进去,再细心的压好被角,最后比了个开花的手势说:“晚安!亲爱的克里。”
莫名其妙被被单糊脸的克里斯曼:“……”
蔺言转行去当幼教说不定比狱警赚得多。
拍了拍手,蔺言转身跑到了闵盛旁边,小声问:“前辈,你有什么事吗?”
闵盛一愣:“什么?”
“你刚刚不是一直在看我吗?”蔺言疑惑的问。
“我已经把克里斯曼打发了,你想跟我说什么呀?”蔺言挪了一下身下的凳子,半个脑袋都快挤进闵盛怀里了。
闵盛哭笑不得,“没什么事,克里斯曼性格不稳定,我盯着点。”
蔺言了然,脑袋更近一寸,“那我们今晚就在医务室待着吗?”
四张床全都被犯人睡满了,他们三个狱警只能可怜的在椅子上坐一晚,直到沙暴散去。
或者,铤而走险,冒着沙暴回寝室。
“你想回去吗?”闵盛问。
蔺言当然想,但是外面的情况不容乐观,比起以身犯险,当然是待在医务室里安全些。
微微颔首,少年小声说:“想是想,就想想。”
杰森抖了下腿,笑道:“别光想啊,你真要回去也不是不行,从医务室到宿舍的距离不远,运气好的话就是吃几口沙子。”
“运气不好呢?”
杰森耸了耸肩,“被沙子吃。”
蔺言立刻歇了心思,双手交叠往桌子上一趴,听着窗外呼啸的风声,没多久就睡着了。
杰森弯下腰,凑近仔细看了看,“这都睡得着,心真大啊。”
小小的医务室里聚集了四个重刑犯,稍有不慎就会成为犯人们厚重履历中的一页,蔺言被吓晕过去都比睡过去合理。
闵盛推开杰森,小声道:“安静点。”
杰森退开两步,双手交叉伸了个懒腰,感慨的问:“你是真护着他还是想借他跳到中央星啊?闵盛,骗小孩儿可不道德。”
闵盛没说话,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
杰森安静下去之后,医务室终于成为了一个舒适的睡眠场所,闵盛一言不发的刷着终端,蓝光在镜片上反射出一行行文字。
五个时后,两人挨个给犯人们注射了第二针肌肉松弛剂。
又过了五个小时,天空终于再次亮了起来。
把手和脸同时睡麻了的蔺师傅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B区
哐啷哐啷的砸门声比任何闹钟都好使,犯人们见怪不怪的走出牢房,按照序号排成了四条长队。
单薄的囚服根本提供不了多少保暖功能,犯人们只能一边跺脚一边捂着嘴吐气,才能让自己不至于抖成筛子。
“哪个鳖孙踩老子!”
“别弄乱了我的头发,我对象今天来看我!”
“你梦里的对象,滚一边去!”
每到探监的日子,桑德拉的犯人们都打了鸡血似的激动,对于狱警的指令也会尽可能的配合。
除非他们想要熬到下个月再和亲属见面。
天色依然灰蒙蒙的,蔺言一手叉腰,一手捏着电棍在队列旁边走了一圈,他披了件风衣外套,齐至小腿的制服衣摆在狂风中飒飒作响。
几天积累的班味似乎也被风吹散了,里德第一眼看到他时险些没认出蔺言。
他或许是没睡好,眼下有一圈淡淡的红印,一直蔓延到眼尾,天气冷,双颊便冻的白了,玻璃似的要被漫天的黄沙敲碎。
捏着电棍在空气中挥了一下,蔺言道:“犯人B1690号,出列。”
B1690是一名满脸胡茬的中年男人,他低着头小跑到队伍最前方,中气十足的喊道:“长官好!”
“嗯。”
蔺言微微颔首,从那人手里接过铭牌,“进去吧,十五分钟。”
不知道是沾了血还是生锈的金属铭牌堆成了一座小山,蔺言紧跟着最后一名犯人的步伐走了进去。
这里大约是严安最舍得花钱的地方,墙壁上涂了一层漆,天花板上吊着灯,地面一尘不染,干净明亮,犯人们坐在玻璃墙对面,和自己的亲属互诉衷肠。
里德的同伙儿也来了。:
戴着帽子的男人上半身伏在桌面上,低声问:“皮亚斯,你准备什么时候越狱?”
里德一听这话,眉毛都抖了一下,“你小声点,狱警还在这呢!”
他做贼心虚的回头看了眼蔺言,蔺言回以一个浅笑,风衣立领遮住了下唇,这笑便变了味。
里德咽了口唾沫,回身说:“别说那个了,我觉得桑德拉挺好的,包吃包住,狱警们说话又温柔,待在这里也不错。”
同伙儿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表情呆滞的沉默了几秒,不死心的问:“你认真的吗?皮亚斯,你不是在这里吃沙子吃傻了吧?我飞行器都开来了,还有炸药,皮亚斯,我可是躲过了狱警的检查带了一管炸药进来,你不会想让我再带出去吧?”
里德险些叫出来,牙齿在嘴里上下撞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你、你,你要害死我吗?”
里德颤抖着双手拍在玻璃墙上,嘴里喷出的热气在墙面上凝成一片雾,他咬牙切齿的问:“你怎么敢?”
“你怎么敢的?”
被发现就是当场入狱啊!
同伙没见识过桑德拉的内部情况,笑着说:“不就是从机械检测下混过去吗?我们以前都成功多少次了?伦特星的博物馆都查不出来!”
你说的对,但那只能证明伦特星废物,不能证明桑德拉比伦特星差。
里德深吸一口气,劝道:“带着你的炸药赶紧滚,我生是桑德拉的人,死是桑德拉的鬼!”
还越狱,死在海里你就知道怕了。
同伙收了笑,“那恐怕轮不到你做主。”
“皮亚斯,你是我们之中玩炸弹玩的最好的,我的最新犯罪计划需要你。”
同伙儿隔着玻璃墙,用笃定的语气说:“如果你不愿意走,我就把这里炸了,再趁乱把你带走。”
“咕嘟。”
喉结滚了滚,里德干笑了一声,抬手抹了下脸。
他的耳朵和脑子总得有一个坏了,不然怎么会听到这么荒诞的话。
同伙儿得意的笑起来,问道:“怎么样,里德,你考虑好了吗?”
头皮发麻的再次扭过脸,里德对着蔺言露出一个似哭似笑的笑容。
长官,我是被陷害的啊!
蔺言看不懂里德的表情,但善解人意的长官理应问两句情况。
走到里德背后,蔺言轻轻弯下腰问:“你怎么了,里德?”
蔺言一靠近,玻璃墙外的同伙立刻警惕的坐直了身体,双目炯炯的盯着蔺言,以防这位狱警发现他们的计划。
里德一边大力点头一边说:“我没事,长官。”
说完又重重的上下甩了甩脑袋,像是在用下巴砸核桃。
【蔺言:他看起来事情很大。】
连摇头和点头都分不清了。
【夏娃:一个合格的狱警应当为同事解决麻烦,显然,他需要你的帮助。】
就在蔺言和夏娃交谈的几秒钟里,里德的同伙已经快用眼睛给蔺言刮下一层皮了。
和里德一样,同伙儿也是监狱常客,一眼就看出蔺言入行时间不长,年轻人总是好骗又心善,同伙儿很快给他打上了标签。
同伙笑呵呵的问:“这位长官,最近天气冷,我想给里德送两床被子,可以吗?”
“可以,但是桑德拉的犯人们比较有个性,你送的东西或许会被其他人抢走。”
蔺言说完,一只手按在里德的肩上,俯身,呼吸逼近,声音便游蛇般爬进了耳道:“里德,你需要帮助吗?”
男人的肩不自然的绷紧,他犹豫着要不要出卖自己的同伙儿,当然,不是因为不忍心,而是担心撇不干净关系。
眼珠转了转,里德笑着抬起头:“长官,距离探监结束还有五分钟,我可以和他接触一下吗?”
话落,里德连忙补充道:“您陪我一起,我保证不做多余的事。”
房间最南边有一扇门,从那里可以跨越透明玻璃,直接让罪犯和亲属接触,通常这是表现优秀的犯人才能得到的特殊待遇。
里德显然不符合要求。
但当整个桑德拉都没有符合要求的犯人时,里德就成了及格线以上的存在。
蔺言看了看里德,又看了看玻璃墙外的同伙儿,轻轻笑起来:“我相信你。”
“去吧。”
里德意外的抬眸,“长官,您不跟我一起吗?”
蔺言真不怕他跑了?
少年压了压帽檐,从后腰抽出一把枪,笑吟吟的压在桌面上,“我可以在两秒之内清空弹夹,你能在两秒之内从我的视野范围中消失吗?”
里德一时间哑口无言。
“去吧,亲爱的里德,下一次见面就要等一个月了。”蔺言毫无疑问是个善良的孩子,在例行公事之余也不忘关心犯人。
可惜,里德没能察觉到他的善良。
从座位上站起来,里德一路走向南边的小门,嘈杂的罪犯们蓦地安静了下来,一双双眼睛盯着里德,好似要把这个获得殊荣的家伙撕碎。
“草他爹的里德,背着我们偷偷讨好狱警是吧?”
“他刚进来的时候就跟狱警走得近,原来在这里等着!”
“我就知道这小子有问题,”大汉拧紧了眉,拳头握紧重重的砸在桌面上,“今晚搞死他!”
犯人们的声音没有丝毫遮掩,里德全听见了,但他不敢露怯,笑嘻嘻的边走边四处张望。
啊对对对,我是狱警的狗,你们可不能随便对我下手,不然我就去狱警面前上眼药。
唾弃完自己的不要脸,里德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蔺言,少年确实没有跟上来,倚着墙站着,眼角含笑。
湿润的红色在蓝眸下方盘踞,比蛇信子还要细,也比蛇鳞更加闪烁。
严安花的钱都成了蔺言的背景板,除了让他显得更加出挑之外毫无用处。
他确实生的好,以至于里德一瞬间都觉得自己是被优待的那个。
我在他眼里是特殊的——这种想法简直就是癌细胞,无声无息的在大脑中扩散,等这具身体察觉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里德晃晃脑袋,强迫自己收回视线,推开门的瞬间,身后的骂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声痛呼。
于是里德不可避免的再一次回头。
“啊——!”
人高马大的犯人跪倒在地,捂着焦黄的手背面目狰狞的滚来滚去,蔺言居高临下的踩住男人的肩,不太高兴的抿唇。
“不要说脏话,好吗?”
金棕发垂在耳边,蔺言慢斯条理的用电棍抵住男人的脖子:“这里还有小孩子,我不希望他们跟你学坏。”
“无论他是不是你的孩子。”
里德恍然大悟。
玻璃墙外的人中有几个尚且稚嫩的孩童,他们的个头不高,要踮着脚才能摸到玻璃。
这些孩子或许根本听不懂犯人们口中的脏话是什么意思,但人类是社会性动物。
学习、模仿是本能。
松开脚,蔺言环视一圈,棍尖隔空点了点几名面色难看的囚犯,“你们也是。”
被点到的犯人们别开眼,不敢和蔺言对视。
很好。
杀鸡儆猴确实是有效的。
【夏娃:我很高兴你终于主动了一回。】
在此之前,每次都是夏娃用名为学分的胡萝卜在前面吊着,才能勉强让他走一步。
【蔺言:我也很高兴。】
满意的对鸵鸟般的犯人们笑了笑,蔺言看向里德:“站在那里干什么,你的同伴在等你。”
里德头晕目眩,握着门把的手不自觉的攥紧,玻璃墙外的家伙已经不能叫做同伴了。
他的计划会害了他。
那他就是敌人。
看着微笑的少年,里德也笑起来:“长官,我明天就把手套还给您。”
从克里斯曼手里拿回手套,听起来简直是羊入虎口,还要从老虎的喉咙里抠下一块肉。
里德说完都觉得自己真是疯了。
但话已出口,他也没打算收回来。
蔺言歪了下脑袋,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自己之前开的玩笑,“不用了,你留着吧。”
里德没回答,推门走了出去。
门后是另一个十分宽敞的房间,犯人的亲属同伴们聚集在这里,盼望着有朝一日玻璃墙能够化为虚无。
里德的同伙儿直接守在门后等他,一见到里德,那人立刻迎了过来:“嘿!皮亚斯,你已经考虑好了吗?”
男人挤眉弄眼的说:“狱警都是打工的,不可能和我们拼命,只要我引爆炸药,他们绝对没人会追过来。”
炸药伤不伤得了人是其次,只要让狱警们放弃追捕,他就能带着里德逃之夭夭。
这个计划听起来成功的可能性很高,但是里德知道,事情没那么容易。
其他狱警或许不会追,蔺言呢?
初生牛犊不怕虎,蔺言连霍华德都不怕,更何况是炸药。
“那你有没有考虑过,如果狱警们选择追上来,我们该怎么办?”
里德一问,同伙儿怔了一下,随即否定道:“怎么可能,他们又不是执法队抓不到人就要受罚,狱警只要混日子不就行了?”
里德忍不住冷哼。
“我不会陪你冒这个险的,要么你给我一个周详的计划,要么我去向狱警举报你携带炸药。”
同伙儿立刻急了,“你疯了吗?我们可是同伴,你把我弄进来有什么好处?”
里德翻了个白眼:“这不是你自找的?”
“桑德拉是你能胡来的地方吗?还劫狱,我要是被你炸死了,你的命赔给我吗?”
里德说着说着也生气了,他不是没考虑过越狱,但绝对不是用这种危险的法子,炸死几个狱警和犯人就算了,炸到自己算什么事?
“皮亚斯,”同伙儿表情凝重的喊了声他的名字:“你别想用这种借口糊弄我。”
大家都是刀口上舔血的,里德自己就是玩炸弹的,怎么会怕炸到自己?
“我知道了……”
同伙儿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你已经和狱警一道儿了,皮亚斯,你被狱警当狗养了!”
“少胡说八道!”
里德一巴掌呼在同伙的脸上,“我看你才是脑子抽了!”
一门之隔,蔺言已经看到了一切。
早在蔺言进入桑德拉第一天,杰森就告诉过他,除了浴室和审讯室,其他任何角落都有监控。
玻璃墙内,蔺言看着终端中的两人,屏幕最下方是一行AI字幕,将里德和他的同伙儿的对话原原本本的告诉了蔺言。
【蔺言:他带炸药了哎……】
蔺言只在犯人的战绩照片里见过这种东西。
【夏娃:没事,跑得掉就跑,跑不掉就死。】
【蔺言:一般人工智能不是该在我遇难时为我出谋划策吗?】
【夏娃:那我陪你一起死。】
蔺言才不要死。
玻璃墙外,里德默数着倒计时,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桑德拉是个吃草吃土吃沙的地界,但不代表这里的人会因为经常吃草就变成草食动物。
天真的同伙儿只会害死他。
里德可不想进小黑屋,连S区罪犯都受不了的地方,换他进去还不得疯?
终于,里德下定了决心。
“砰——!”
第一声撞击是战争的号角,之后的一切都顺理成章。
抓着同伙的衣领,里德将他的脑袋狠狠的砸在墙壁上,男人的额头瞬间涌出了鲜血,顺着眼皮往下流。
“砰!砰!”
里德咬着牙,下手毫不留情,眼中闪过一丝狠意,揪着男人的头发,对准墙边突起的棱角撞了过去。
“额啊!”同伙儿痛苦的尖叫了一声后,彻底没了声息。
松开手,里德歉意的对着面色惊恐的犯人亲属们笑了笑,“抱歉,我有点情绪激动了。”
“咔”
房门开了。
蔺言和另一名狱警并肩站在门口,那高个狱警哈了口气,快步走过去给了里德一棍子。
“你当我们这是火葬场吗?啊?要杀人不会出去杀?”
里德嬉皮笑脸的蹲下身,举起双手做投降状:“长官,我错了!我错了!”
见他还在笑,高个狱警气得又给了里德一棍子,“滚进去,今晚八点去审讯室待着!”
“好嘞,长官!”
听到是审讯室不是小黑屋,里德立刻屁颠屁颠的站起来,给高个狱警鞠了个躬才走。
蔺言拦在门口,一只手替里德拨开被溅出的血弄得黏糊糊的发丝,接着将手套一摘,扔到男人怀里。
里德呆愣了一下,只听少年说:“今晚审讯室由我负责,到时候再还给我吧。”
男人攥紧了指尖发红的手套,低下头应了一声。
“是,长官。”
第29章 没有哭坟经验,但我可以学。 ……
B区探监结束后就轮到A区了, 在此之前,蔺言需要先把程北送进小黑屋。
作为他的临时搭档,高个狱警紧张的握紧了电棍,亦步亦趋的跟在蔺言身后, 干涩的唇已经起了皮。
“前辈, 你没事吧?”蔺言注意到了男人的情绪, 用手背在他的额头上碰了一下, “要不然我一个人去好了。”
“那怎么行?”高个狱警局举起电棍晃了晃, “无论什么时候 ,桑德拉都绝不允许狱警单独行动。”
两人组队不只是为了威慑罪犯, 更重要的是其中一人受伤时另一人能及时呼叫救援, 狱警的命也是命。
“那我走在前面?”蔺言伸出右手, 掌心向上摊开, 笑吟吟的说:“前辈,你牵着我好了。”
他的手套给了里德,露出白净的腕, 一颗小痣缀在腕骨突起处, 淡青色的血管藏在薄薄的皮肉下。
高个狱警迟疑了一下,将电棍换到左手,右手在裤缝上擦了两下,这才小心的握住蔺言的手。
从昨夜到今天, 温度骤降, 说话时都能吐出一阵雾气,但蔺言的手心很温暖, 握着像在握一团绒球。
小狮子领队出发!
遮天蔽日的风沙还没有散去,时不时有细沙飞进蔺言的领口,再被少年随手拨下去。
“程北, 出来。”
蔺言屈指在门板上敲了几下,里面的机械人立刻开了门,细长的机械臂钳住病床上的男人,“哗”的一下连人带被一起拖了下来。
“操!”
程北猝不及防,直接在地上滚了一圈,嘴里蹦出了句脏话。
一抬头,就对上了双湖蓝的眸子。
程北下意识噤了声,呼之欲出的骂声重新咽了回去,他扯开卷住双腿的被子,从地上爬了起来。
休息了一整晚,程北的体力恢复了不少,他规规矩矩的站好,将双手握拳背在腰后,干巴巴的喊了声:“长官好。”
蔺言也笑着颔首:“下午好啊,程北。”
没有什么寒暄的过程,少年指了指门外说:“既然你已经没事了,跟我们去小黑屋吧。”
蔺言一说我们,程北才注意到门外还有个狱警,他一看过去,高个狱警立刻高高扬起了下巴,像个即将进入攻击状态的火鸡。
程北一眼就看出了这人的色厉内荏,轻蔑的收回视线,双手举起,伸到胸前,“请问,您需要把我拷起来吗,长官?”
他刻意的重读了“请”和“您”,像是在展示自己的礼貌,又像是在挑衅。
比起高个狱警,程北的鸡冠更大更鲜艳,蔺言看得忍不住笑了声,“不用,你就这样挺好的。”
崔堂忍不住插嘴:“等进去就不好了。”
都是小黑屋的常客,崔堂和程北也算是半个舍友了,他从床上翻了个身,侧对着蔺言说:“长官,您要是感兴趣,可以在小黑屋多待一会儿,那里是整个桑德拉最有意思的地方。”
男人这话显然不怀好意,高个狱警当即厉声喝道:“闭嘴,崔堂,你想被提前关回去吗?”
崔堂阴冷的弯眼,“当然不,长官,这只是好心的建议,您不该这么大反应。”
蔺言不语,转身推了一下程北的肩:“走了走了,我今天很忙的,你最多只能占用我两个小时。”
崔堂更是一分钟都占不到。
三人离开后,医务室里重归安静,褚沙扭过脑袋,轻声笑了一下。
笑完,青年重新闭上了眼,没去看崔堂的脸色,反正不会好看就是了。
再次来到小黑屋,蔺言谨慎的打开密码门,冷气从中涌了出来,让门口的三人齐齐打了个寒战。
“早知道刚刚就让你把被子一起带出来了,”蔺言有些遗憾的推了一下程北的背:“进去吧,早点出来哦。”
程北皮笑肉不笑的说:“长官,什么时候出来不是我决定的,是你决定的。”
“哦。”
“那你努力祈祷我早点放你出来吧。”
蔺言双手捂着脸哈了一口气,声音都有些发抖:“放心大胆的进去吧,背后有我在呢。”
就是背后有你才可怕吧?
程北忘不了自己在深海中沉浮时的绝望感,血腥味引来的不止普通的肉食鱼类,甚至有异兽在他的身下徘徊。
如果程北没有及时恢复行动力,如果异兽提前发起进攻,如果那晚的海水再冷一点……只要丝毫偏差,他就会彻底化为一滩烂肉。
他是何等的幸运,从蔺言手里活了下来。
他是何等的不幸,在最嚣张的时候遇上了蔺言。
程北扭头瞧了眼被罪犯们挂在嘴边的少年,他和普通的大学生没什么不同,外表人畜无害,逢人三分笑,有些观点甚至天真的引人发笑。
谁能想到这样的一个实习生以一己之力拉高了了桑德拉监狱罪犯死亡率。
蔺言对着他弯起唇:“别看了,等你出来看个够。”
程北扯了下嘴角,上一个连关一周的出来时已经精神失常了,就算是崔堂这种硬骨头,不也为了离开小黑屋而故意攻击自己?
进了小黑屋,我从此不敢看狱警。
深吸一口气,程北在一左一右两名狱警的陪伴下走向了大门。
黑洞洞的门口像是异兽的嘴,水泥地板是它的舌,空荡荡的墙壁缺少几颗割开猎物的牙,幸好,狱警们满足了这一缺陷。
而走进这里的程北则是一盘长了脚的菜,牺牲自我喂饱异兽。
唯一不同的是这只异兽会反刍。
程北已经被吐出来五次了。
“有人来了?”
小黑屋里传来虚弱的男声,一根手指从黑暗中伸了出来,在空气中晃了两下后“唰”的收了回去。
“好多人,来了好多人、嗯…是人。”
男人藏在黑暗之中,任蔺言怎么睁大眼都看不清那人的模样。
程北倒是熟,对着男人打了个招呼:“你还在这呢?”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语气疑惑的问:“程北?”
他抬起头嗅了嗅,往黑暗角落缩得更深,“你身上的味道变了。”
男人笃定的说:“你换主人了,不跟着克里斯曼混了。”
“屁!”程北一进自己熟悉的环境,说话也没了顾忌:“不跟着克里斯曼我还能跟谁?克里斯曼难道会允许叛徒活着吗?”
男人摇了摇头,“不对,味道就是不对。”
蔺言举起手问:“哪里不对?”
男人抬起头,借着灰蒙蒙的光线观察蔺言,看着看着,男人低下了头,哑巴似的往角落里走去。
蔺言:“?”
怎么还区别对待啊?
高个狱警解释道:“他在里面待太久了,脑子有点转不过来,等出来休息几天就能正常交流了。”
“隔壁还有个以为自己是小蜜蜂的,每天用左脚踹人,说左脚是尾针。”
蔺言惊叹了一声,“那右脚呢?”
“是生-殖-器。”
啊?
“有人被他用右腿踹过,从此之后再也不和狱警唱反调了,让吃草就吃草,让挖矿就挖矿,坚决不愿意再回小黑屋。”
恐同了是吧?
蔺言不再问了。
怪不得崔堂说小黑屋是桑德拉监狱最有趣的地方,比起每天喊打喊杀的罪犯,小黑屋确实和平多了。
只不过他们的和平是用理智换来的。
【夏娃:不用惊讶,人在极端无聊的时候什么都做得出来。】
【蔺言:我觉得他应该还做不到产蜜。】
【夏娃:那说明关的时间不够长。】
不,关再长时间也不可能会产蜜吧,不可能的吧?
可是夏娃说可以。
变异了吗?
关上门,蔺言带着满腹的怀疑回到了A区。
有了里德的前车之鉴,狱警们对A区犯人看管的更加严格了些,恨不得直接在每个犯人身上装窃听器,以防这些人又给他们增加工作量。
高个狱警在犯人前来回踱步,中气十足的吼道:“都给我听好了,闹事者下个月禁止参与探监,关审讯室,严重违规者去小黑屋和程北作伴!”
蔺言站在他的身后,小鸡啄米似的跟着点点头。
牧闻高调的站在队伍第一排,双腿一岔占据了两个人的身位,“长官,一天不见,您好像长高了。”
“真的吗?”
蔺言欣喜的笑了起来,抬起手比了一下头顶的高度,“我快和你一样高了。”
牧闻笑而不语。
不涉及违规的情况下,蔺言很好哄,几句话就能让他心花怒放,比那些一句话十个心眼的客户好应付多了。
牧闻眼珠转了转,一张嘴就换上了关心的口吻:“我听说今天早上出事了,长官,您没受伤吧?”
他刻意的学习明秋阳的说话方式,却改不了一身吊儿郎当的气质,学得不伦不类的,像是路边搭讪的小混混。
好在,蔺言包容所有关心他的人。
“我没事,是里德,他和他的同伴闹了点小矛盾,”少年无奈的叹了口气,“明明一开始他们还聊的挺好的,里德突然就动手了。”
“里德?”
牧闻回忆了一下,问道:“是之前在医务室那个?”
“是他。”
蔺言有些懊恼:“早知道我就不让他单独见人了。”
牧闻笑了:“长官,他的同伴肯定也是一身案底的,狗咬狗一嘴毛,谁死了都不是坏事。”
“而且,里德肯定会受罚吧,这不就行了。”
拽了下小辫子,牧闻笑嘻嘻的低下头,凑到蔺言耳边问:“长官,你不知道,B区犯人普遍刑期不长,十年内表现好都能全须全尾的离开,他们很少会冒险在桑德拉杀人。”
“所以——”
暧昧的吐息喷洒在蔺言耳边,他下意识缩了下脖子,牧闻紧跟着贴了上来,继续说:“里德一定有必须杀了同伴的理由。”
“今晚去审讯室好好问问,说不定有惊喜…唔!”牧闻话音未落,后颈突然传来了一股拉力。
前襟卡在了喉结处,差点没把牧闻弄得干呕出来。
蔺言扯着他的衣领将人拉开,揉了揉耳朵小声抱怨道:“痒死了,你干嘛靠这么近。”
牧闻捂着脖子咳了一声,可怜巴巴的说:“长官,我才是差点被勒死的。”
“少吓我,哪那么容易死。”
蔺言捂着耳朵用肩膀轻轻撞了牧闻一下:“里德的理由不重要,只要他以后不违规就行。”
桑德拉根本不在乎犯人的犯罪动机,他们要的只是犯人们学会听话。
仅此而已。
牧闻当即遗憾的摇摇头,“长官,人怎么能没有八卦之心?这就像实习生不想转正一样,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好,闭嘴。”蔺言两指交叉,封条一样抵住牧闻的下唇。
牧闻抿着唇用眼神表达抗议,蔺言眨了眨眼,眼珠左右转了一下,再次驳回。
牧闻像根软掉的面条双手下压抵住脚尖,一百八十度对折,满脸悲戚的说:“长官,您真是令人心寒。”
蔺言被他逗笑了,双手抱臂靠在门边,肩膀一下一下抖动着,“你别这样,那么多A区犯人看着呢。”
“看呗,”牧闻无所谓的直起身子,“多看几眼也打不过我。”
素质有点感人。
蔺言失笑,拍了拍手说:“时间差不多了,都安静点,不要吵闹,一个一个进去。”
门一开,A区犯人们鱼贯而入,只有明秋阳做到了不要吵闹,其他人倒也听话,不遗余力的做到了要吵闹。
挨个找到位置坐下,房间内很快掀起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嚎声,蔺言吸了口气,双手捂住耳朵挪到明秋阳身后。
明秋阳的玻璃对面坐着一个眉目慈祥的老妇人,手里握着一串钥匙,一字一句的说:“这是一楼保险柜的钥匙,里面有十万星币,这是二楼冷库的钥匙,里面藏了一张星卡,大概五万吧,这是阳台紫鹰兰花盆里的小盒子的钥匙,里面有一块的能源矿,卖了也值几万星币……”
【蔺言:小明同学居然是富二代!】
深藏不漏啊你小子。
【夏娃:你怎么确定这是他的亲人?】
【蔺言:不是亲人是什么?】
待老妇人说完,明秋阳终于开口了:“这么多不够换你儿子,只能换半个。”
啊?
老妇人眼眶一红,“那就半个。”
啊?
什么半个?
蔺言对着老妇人笑了笑,双手压住明秋阳的肩,将男人转了过来,“小明同学,你在说什么?”
明秋阳没有一点做坏事没抓的心虚,老老实实的说:“谈生意。”
好正经的回答。
蔺言咬了下唇,“什么生意?”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有人进了监狱还在给自己叠加刑期吧?
明秋阳指了下面色紧张的老妇人,不咸不淡的说:“她的儿子即将被转到桑德拉来,要我帮忙照顾一下。”
蔺言歪了下脑袋,手指在两人之间来回点了点,最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感叹道:“你业务还挺广啊。”
“没办法,十年两万不够吃饭。”
明秋阳捏了下蔺言的手指问:“长官,我违规了吗?”
蔺言阿巴阿巴了两声,双手摊开:“桑德拉没有禁止过收保护费的行为,理论上来说,没有违规。”
“但是,”话锋一转,少年再次掐住了明秋阳的肩:“你这价格也太黑了,这么多钱怎么才值半个人啊!”
“我们不能这样坑老人家。”
明秋阳回头和老妇人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垂下了眸子,最终,老妇人解释道:“长官,不是这样的,我儿子情况比较特殊,值这个价。”
“多特殊?”蔺言好奇的问。
“他之前就是桑德拉的,出狱前把所有狱警和A区、S区的犯人都骂了一遍,还对着A区老大竖中指……”
老妇人说着头压的更低了,“本来想着以后安分守己,再也不回桑德拉,谁知道今年出了点意外,二进宫了。”
“您说巧不巧,”老妇人拘谨的笑了下:“之前被他骂过的犯人们都还没出狱。”
这儿子不如放在转转上卖了算了。
蔺言沉默着拍了拍明秋阳的肩,几秒后,少年建议道:“要不你再多收点吧。”
这钱赚的不亏心。
明秋阳点点头,回身和老妇人四目相对,又瞬间双双移开了视线。
蔺言没有发现两人的不对劲,还在和夏娃抱怨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儿子。
【夏娃:既然能有小蜜蜂,当然也能有吸血鬼。】
【蔺言:你说的有道理。】
被竖中指的A区老大当然就是克里斯曼了,作为A区最棘手的犯人,他理所当然的得到了蔺言的特别关照。
一身黑西装的男人恭恭敬敬的低着头,不敢看克里斯曼,更不敢看克里斯曼旁边倚着的狱警,沉声说:“少爷,家主前些日子离开法泽星,去临近的通余星待了将近一个月,身边只跟了两个保镖和一名私人医生。”
“两个?”
克里斯曼推开蔺言贴过来的脑袋,轻蔑的呲牙:“他也不怕死在通余星。”
蔺言像个不倒翁一样再次靠了过来,克里斯曼霎时收了嘲讽的表情,双手抵住少年软绵绵的身体,帮他扶正了,这才继续问:“那个私人医生的底细查到了吗?”
“暂时还没有。”
西装男人绷紧了身体,十分紧张的说:“我会加快速度的,您放心,下个月一定能查到。”
克里斯曼没心情对他发脾气,拉着蔺言的双手帮他站直,“别动,我在谈重要的事。”
“嗯,我在听。”
蔺言昨晚趴着睡了一宿,到了下午难免犯困,尤其克里斯曼聊的内容也很无聊,他听着更困了。
西装男人小心的抬眼,试探性的问:“少爷,您知道家主有什么隐秘疾病吗?”
“疾病?”克里斯曼被这话吸引了注意力。
“我觉得他脑子有问题算不算?”
“那应该不算,”西装男人接道:“家主也是这么想您的。”
克里斯曼挑起眉,不善的看向男人,西装男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立刻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不是,少爷,不是,我,”西装男赶紧给了自己一巴掌,“是我脑子有问题。”
克里斯曼这才缓和了脸色。
“他有没有病你把那个私人医生抓了不就知道了?问我有什么用。”
西装男抿了下唇,为难的说:“少爷,那名私人医生在一周前就失踪了,我们找遍了整个法泽星都没找到人,家主那边也没动静。”
“恐怕,”西装男的声音低了下去:“那名私人医生恐怕已经被家主处理了。”
除此之外,他想不到第二种可能。
蔺言终于停止了人头碰碰车的游戏,睁着圆溜溜的蓝眸问:“处理了?”
得到西装男的肯定答复,蔺言抓着克里斯曼的手,秀气的眉毛拧起:“你哥怎么连医生都不放过,医生不是救了他吗?”
“救了又怎么样?”
克里斯曼目露讥诮,“能为霍华德服务,是他的荣幸。”
蔺言怔了怔,眸子缓缓垂了下去,镶嵌其中的蓝宝石被眼睑遮住光。
少年眼尾红了些,不是哀伤的红,而是困倦与情绪的双重作用,他的面颊也一并涌上了血色,睫毛因打哈欠而变得湿润。
“你怎么跟你哥一样讨厌。”少年小声说。
克里斯曼低头看他,不赞同的挑起眉毛:“我怎么又和他一样了?处理医生的是他,跟我有什么关系。”
蔺言别开脸,“那你比你哥好一丢丢吧。”
说着,少年举手右手比了个捏的动作,指腹之间的缝隙塞一颗沙子都够呛。
克里斯曼气笑了,“行,我倒数第二,我哥倒数第一。”
好歹压了兄长一头,克里斯曼又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蔺言歪着脑袋用脸蹭了下克里斯曼的肩,“机械医生最早发源于法泽星,说不定你哥的私人医生是一名机械人,所以你才查不出他的底细。”
克里斯曼摇摇头:“不可能。”
“他最看不起机械人。”
眼底涌起冷意,克里斯曼嘲讽道:“那家伙自诩是人类,比机械生命高级,从来不屑使用机械人,一个庄园里塞了七百多个仆人。”
“七百多…法泽星的就业率一定很高吧,你家给开实习证明吗?”蔺言羡慕的问。
“不给。”
克里斯曼知道他在想什么,戳了一下蔺言的脸,“别想了,他不要实习生,只签卖身契,进了霍华德,尸体都得留在霍华德名下的火葬场。”
“那好吧……”蔺言遗憾的呼出一口气。
但坚强的大学生不会轻易放弃,蔺言拽着克里斯曼的袖子撺掇道:“你之前不是说要给我介绍工作吗?这样吧,不要别的工作了,你好好表现,出狱之后弄个实习生合同,我去给你打工。”
克里斯曼指了指自己,“给我打工?”
“长官,你知不知道我家是做什么的?死了都没人给你哭坟。”
“没事,我去给同事哭坟。”
蔺言湿润的眸子弯起,细密的睫在眼下洇出淡淡的阴影,“虽然我没哭过,但我可以学!”
第30章 心甘情愿的为他发出悲鸣 ……
作为中央星执法队大学优秀学生之一, 蔺言干一行爱一行,并且十分好学。
【夏娃:什么都学只会害了你。】
【蔺言:什么都学只会让我的简历更加丰富。】
你去中央星能找到几个会哭坟的大学生?
克里斯曼把蔺言的脑袋推到一边:“别了,长官,我哪敢让你去哭坟啊, 把人哭醒了算谁的?”
弹簧一样的脖子晃来晃去, 蔺言的脑袋一下一下轻轻的撞在克里斯曼的掌心, 柔软的发丝摸上去干燥温暖。
“我要是能把人哭醒, 那外人还不削尖了脑袋挤进霍华德家族给你卖命啊?”
拜托, 死而复生真的很酷。
克里斯曼皮笑肉不笑的问:“你知道我们械斗一次要死多少人吗?”
比了个数字,克里斯曼晃了晃手:“你确定要看这么多人同时诈尸?”
蔺言想了一下葬礼现场一整排的棺材板被掀开的场景, 浑身发毛的搓了两下手臂, “你别吓我。”
“我可没吓你。”
克里斯曼扶着蔺言的肩, 不让没骨头的狱警软倒在地, 说:“长官,霍华德的事你少掺合,我脾气好, 我哥可不好。”
世界笑话之克里斯曼脾气好。
蔺言小小的吸了口气:“你这样都算脾气好的, 你哥是暴龙吗?”
克里斯曼冷哼了声,“他是大善人,最喜欢超度别人。”
蔺言懂了,他捂着嘴微微颔首, 将下巴搁在克里斯曼的头顶, “还是你人好,中了我两枪都不生气。”
谁跟你我们?不是, 谁不生气?
蔺言这么一提,克里斯曼眉心跳了跳,这几天发生了太多事, 他都快忘了自己最初的目的了。
松开手,克里斯曼扭过头盯着玻璃墙,内心有些懊恼,都怪牧闻成天在他耳边插科打诨,害的他忘了正事。
看到克里斯曼陡然红了的耳根,蔺言奇怪的重新握住克里斯曼的手问:“怎么了克里,你很热吗?”
冷不丁听到蔺言这么喊,克里斯曼全身流过一股寒流,骨头都冻得脆了,他深吸一口气,说:“别这么叫我。”
可惜,蔺言从来都只听自己爱听的。
“克里,今天我送程北去小黑屋的时候,崔堂和我搭话了,你和崔堂熟吗?”
“不熟,还有,不要这么叫我。”克里斯曼依然不习惯这个过于亲密的称呼。
“好吧,克里,连你都不熟的话我只能去找牧闻了,”蔺言苦恼的用手腕内侧拍了拍头,“他看着好像人缘很不错。”
这话像是在说克里斯曼人缘不行,但克里斯曼无从反驳,他确实不是牧闻那种八面玲珑的性格。
“人缘好有什么用?”克里斯曼轻蔑的问:“牧闻死的时候都去哭坟吗?”
蔺言麻溜的点头:“那样就可以省下份子钱了。”
【夏娃:我以前没发现你这么在乎钱。】
【蔺言:我以前也没想到实习居然没工资。】
得不到的才是最珍贵的,蔺言总算明白这个道理了。
见蔺言已经开始四处张望寻找牧闻的身影了,克里斯曼脑子一热,抓着少年的手把他往自己的方向一拉。
嘿,没拉动。
蔺言另一只手扶着墙面,强行稳住了身体重心,他瞪圆了眼喊道:“你怎么偷袭啊!”
简直不讲武德,幸好蔺言反应快,不然今天又要去医务室了。
克里斯曼哑口,松开蔺言的手,故作傲慢的哼了一声,“你给了我两枪,我拽你一下,扯平了。”
蔺言松鼠一样鼓着脸向后跳了一步,“不对,你是不是还要再拉我一下才算扯平。”
他好像看穿了克里斯曼的阴谋一样,得意的哼哼道:“你之前还说要从背后捅我一刀呢,怎么可能拉一次就扯平两枪。”
“那你要我怎么办?”克里斯曼摊了下手,“长官,真把你捅了,我还怎么离开桑德拉,重回霍华德,拳打兄长脚踩敌族啊?”
除非克里斯曼想要一辈子蹲在桑德拉,不然他不会轻易对狱警动手,也就蔺言会把战前垃圾话当真了。
“那,你再拉一下吧。”
蔺言将手递了过去,“先说好,不准太用力。”
“用力了怎么办?”克里斯曼问。
蔺言笑眯眯的说:“审讯室还有空位,你要和里德一起吗?”
克里斯曼闭上嘴,直接握住蔺言的手,将少年拉了回来,两人的距离瞬间缩得只剩下一张薄纸,对方的体温隔着空气在彼此周身蔓延。
克里斯曼贴到蔺言的耳边说:“崔堂的身份,你去问闵盛最快,至于崔堂的性格,我和他也接触过几次,你真想知道的话,我可以透露一点。”
蔺言摇摇头:“不是一点。”
少年的声音没了原先的黏糊,在空气中清晰的炸响:“克里,把你知道的全都告诉我。”
慢斯条理的站直身体,蔺言用没有手套的那只手轻轻摸上克里斯曼的侧脸,大拇指指腹压住男人的眼尾下方,紧接着,缓缓俯身。
漂亮的面孔逼近,于是柠檬的气味也在升温的同时浓郁了起来。
这无疑是个暧昧的姿势,当事人却没有半点旖旎,少年垂下眸子问:“克里,亲爱的克里,你不该对我隐瞒,我们是朋友。”
“朋友”二字一出口,克里斯曼从怔神中清醒,他拨开蔺言的手,反手握住少年的手腕:“长官,您不给我点好处,我凭什么全都告诉你?”
“崔堂是S区的,S区犯人的情报稀少又宝贵,”克里斯曼笑了起来:“长官,霍华德不做亏本的生意。”
蔺言也笑了:“在桑德拉,你首先是犯人A1019,然后才是霍华德。”
“啧。”克里斯曼不爽的眯眼。
“你这又是和谁学的?闵盛?”克里斯曼捏着蔺言的腕骨,掌下微微收紧。
蔺言倒没觉得多痛,他侧身靠在玻璃墙上,任由克里斯曼这么握着,“就不能是我自学成才吗?”
“我对你开枪难道是闵盛前辈指使的吗?”
少年再次弯下腰,面对面和克里斯曼四目相对,湖蓝的瞳被月牙般弯起的眼遮住了边角,“不是告诉你了吗?好好表现,离开桑德拉,你才是霍华德。”
蔺言反复强调了那么多遍,克里斯曼居然全当耳旁风了。
偏过脸打了个哈欠,呼出的暖气喷在玻璃墙面上,化作一片薄薄的雾气,透过玻璃,蔺言看到了克里斯曼咬得发紧的腮帮子。
生气了吗?
【夏娃:你激怒克里斯曼,想要做什么?】
【蔺言:想要加分。】
才怪。
蔺言只是有些好奇克里斯曼的底线究竟在哪里,崔堂的情报算是附加赠品,能问到当然好,问不到也不可惜。
反正,还有牧闻。
说起来,小明同学的老板好像在S区,他应该也知道不少吧?
和蔺言想的差不多,克里斯曼的底线远比他表露在明面上的性格低得多,即使蔺言刻意的用“霍华德”的名誉激他,男人也没有做出任何危险举动。
克里斯曼从鼻腔喷出一股气,双手交握着放在膝盖上,“长官,您错了。”
“霍华德在哪里都是霍华德。”
“瞧,就像您想要崔堂的情报,除了我,没有人能告诉您更多。”克里斯曼缓缓攥紧右手,眉梢的疤痕随着挑眉的动作变得更加醒目。
“嗯…”蔺言一只手支着下巴,略微沉吟了一会儿:“你是这么认为的吗?”
“当然。”
克里斯曼抬起头,眸光自下而上的盯着蔺言:“桑德拉的犯人,我全都了如指掌。”
一部分原因是霍华德家族全面的情报网,他们最爱玩千金买马骨那一套,从一等星到五等星的犯罪分子,但凡有点名气的,都收到过霍华德的橄榄枝。
当然,接不接是另一回事。
傲慢的克里斯曼错估了一件事,那就是霍华德对于蔺言来说只是一个陌生的词汇,来自中央星的孩子从未接触过那血腥的一面,因此,他毫无概念。
蔺言提起霍华德时不会联想到燃烧的尸体和遍地的血泥,他对于霍华德的一切了解都来自于克里斯曼。
而克里斯曼…他是霍华德中的失败者。
少年无所谓的弯起唇,“如果我去问崔堂本人呢?”
“克里,你比崔堂还了解崔堂吗?”
那肯定是比不上的。
克里斯曼又一次被迫闭上了嘴,如果牙齿能够被咬碎,他今天就能靠牙果腹了。
“别生气啊,克里,”蔺言低头用鼻尖蹭了蹭男人的金发,“我当然选择问你了,你才是我的朋友。”
朋友,又是朋友。
克里斯曼恨极了这两个字,蔺言总是将他们是朋友挂在嘴边,但他对明秋阳的善意和对牧闻的纵容从不分到他的身上。
克里斯曼空占了个朋友的名头,从那人的舌尖滚动了一圈,这两个字就轻飘飘的消失了。
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
我在你眼里是能够用作消遣的货色吗?
克里斯曼想要推开蔺言,少年却先一步发现了他的意图,抬手和克里斯曼十指相扣,“原谅我吧,克里,我是真的想知道有关崔堂的事。”
克里斯曼滚了滚喉结,指腹搭在蔺言玻璃似的手背上,嘴里吐出一口热气,“你先放开。”
蔺言才不听他的,任性的狱警收紧了五指,用自己的掌心包住克里斯曼的指节,“说完我就放开。”
克里斯曼抬眼,好似愤怒,又好似不解,他想直接把手抽出来,早已代谢干净的肌肉松弛剂却突然卷土重来似的,高大的男人只能无力的维持着这个姿态。
动动手指都好像能夺走他半条命。
两人保持着这个姿势僵持着,最终,克里斯曼低下了头颅。
青年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眼角的余光瞄到了西装男人的的脸,平和的视线瞬间蒙上了警告的色彩。
西装男人识趣的闭眼低头,做一个聪明的聋哑人。
蔺言站累了,干脆坐到桌面上,裸露的右手依然和克里斯曼十指紧扣着,他笑吟吟的晃了两下,催促道:“快说吧,时间到了我就要去找里德了。”
克里斯曼干巴巴的清了清嗓子,道:“崔堂是五等星的,五年前和同伙埋伏星际轨道,劫了一艘伪装成商船的星盗船,但是他运气不太好,这群星盗正在被执法队追捕。”
“哦…”蔺言发出了一声充满遗憾的长音,不用多说,崔堂这一劫多半逃不了了。
克里斯曼撇了他一眼,解释道:“他没被抓。”
“五等星居民一半以上都是黑户,崔堂没有居民证,也没有过往案底记录,被无罪释放了,甚至还得了一个见义勇为的锦旗,”冷笑一声,克里斯曼继续说:“拿到锦旗的第二周,他就因为劫了伪装成商船的军舰被捕了。”
怎么都那么喜欢伪装商船?
【夏娃:因为方便钓鱼执法。】
无论船上装多少重型热武器,都可以用“大人物的货”掩盖过去,没有哪个港口敢随便拦他们。
“只是劫舰,怎么会被判进S区?”蔺言好奇的追问。
这种听起来好像很严重,实际上无一人伤亡的案件和里德性质差不多,送进S区简直就是抬咖。
克里斯曼笑了,“因为他在五等星的辉煌过往被一起翻出来了。”
崔堂手里至少的人命可不比康拉德加西亚少,更何况他一周前还从执法队手里得了张锦旗,执法队丢了这么大的脸,绝不可能让崔堂好过。
蔺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也就是说,其实只要隐瞒的够深,崔堂说不定能直接一年速通桑德拉。”
别把S级监狱说的像全息游戏一样。
克里斯曼咧开唇,用膝盖撞了一下蔺言悬在空中的小腿,“长官,我说完了,你可以松手了吗?”
蔺言抬腿撞了回去,“你还没说崔堂进来之后的事呢。”
克里斯曼觉得这样撞下去太幼稚了,于是他收回了膝盖,蔺言却偏要伸长了腿追过来,最后用脚踝夹住了克里斯曼的小腿。
现在好了,克里斯曼的手和腿都被他用脆弱的丝线束缚住了,于是男人只剩下了高傲的头颅和勉强算得上自由的口舌。
他说:“长官,我的手下来探监,我都没和他说上几句,时间都耗在您身上了。”
桑德拉的犯人毫无疑问是拥有言论自由的,蔺言扭头看向玻璃墙外,西装男人仍然像个蜡像般杵在那。
蔺言用空出的另一只手屈指敲了敲玻璃,“你好,你还要和克里斯曼说什么吗?”
西装男人显然还没有被剥夺听力,他小心的抬起一边的眼皮,越过蔺言去看克里斯曼,金发男人对着他做了个口型。
西装男连忙道:“哦哦,少爷,我听之前出狱的朋友说桑德拉的伙食比较朴素,给您带了些食物,进门检查的时候被狱警们拿走了,您别忘了去取。”
蔺言和克里斯曼同时挑眉,克里斯曼是没想到西装男看着五大三粗居然还挺细心,蔺言则惊讶于他还有个桑德拉出去的朋友。
“说起来,小明同学说,之前有个从桑德拉出去的犯人,临走前对你比了中指。”
蔺言收回腿,在半空中晃了晃,“他胆子真大啊。”
克里斯曼脸上渐渐阴沉了下去,显然想起了糟糕的回忆:“确实胆子大。”
“等我出去,会亲自和他叙叙旧的。”
“不用出去,”蔺言言笑晏晏:“他要回来了。”
“封荆要回来了?”牧闻惊呼一声,“啪”的一声趴在了玻璃墙上,双眼激动的放光。
“真的吗?他真的要回来找死了?”
玻璃墙外的朋友幸灾乐祸的点头:“真的,判决已经下来了,下个月封荆就会被送到桑德拉,刑期四年。”
牧闻“哎哟哟”的摇了摇头,脸上笑容愈发灿烂起来:“这日子越过越有盼头了。”
“盼什么?”
背后传来一道疑惑的声音,牧闻回过头,只见蔺言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身后,双手交握,乖宝宝似的微微向前倾身。
“长官,你怎么来了,刚刚我还看到你在克里斯曼那呢,”牧闻没有一点被抓包的心虚,笑嘻嘻的拍了拍身旁的椅子:“来,坐坐坐。”
蔺言没坐,反问道:“一个月一次的会面机会,你还有时间观察我?”
“哪能啊。”牧闻连忙高呼冤枉。
“克里斯曼那么显眼,我随便扫一眼都能看见他,”牧闻说着站起身将蔺言推到椅子上坐下,“长官,您巡逻辛苦了。”
“给您介绍一下,这是我朋友,”牧闻自来熟的说:“他案底不算多,还在努力中,争取以后也来桑德拉走上一圈过过瘾。”
玻璃墙后方的青年摸了摸鼻子,对着蔺言尴尬的笑笑。
蔺言多看了他几眼,劝道:“还是别来了,我们这待遇比较自由,预算也比较自由。”
“自由好啊,”牧闻接话道:“我就是看中了桑德拉自由的人道主义才来的。”
蔺言:“?”
活久了,居然看到有人吹桑德拉的人道主义了。
【蔺言:他是水军吧?】
【夏娃:桑德拉舍得花钱买水军?】
【蔺言:发自真心就更可怕了。】
蔺言站起身,又绕着整个房间走了一圈,确定没有出现任何血腥暴力事件后,举起手拍了两下。
“时间到了,全体犯人列队,准备回A区。”
高个狱警也走了过来,和蔺言并肩站着,双目鹰一般扫过每个犯人的脸,看到克里斯曼时,高个狱警多停了几秒。
克里斯曼立刻回以挑衅的笑容,歪头时脖颈发出“嘎嘎”的骨骼活动声。
蔺言看过来时,克里斯曼的笑容又消失了,双手插兜姿势懒散的往那一站,一副不耐烦的模样。
蔺言对着他努努嘴,克里斯曼抽出双手,慢悠悠的走到了队伍的最前方,有他带头,一些刺头犯人也只能歇了延时的念头,安安分分的排好队。
临走前,蔺言回头看了一样,那名老妇人还站在玻璃墙后方,双手紧紧的攥在一起。
【蔺言:好奇怪啊。】
直觉系说不出哪里奇怪,只觉得不舒服。
【夏娃:画个思维导图试试?】
【蔺言:其实人也不是一定要刨根究底的对吧?】
溜了溜了。
A区
犯人们像羊一样被狱警们牧进了牢房,少数几个脾气倔的挨了电棍后也不情不愿的蹲到了墙角,高个狱警重重的哼了一声,沉声说:“审讯室还有一个位置,你们谁想过去,我就满足你们!”
没人回话,犯人们静默的盯着高个狱警,阴冷的视线像是凌迟的刀刃,在男人的制服上留下烙印。
蔺言一只手搭在高个狱警的肩上,和犯人们挨个对视了回去,不过几秒,这些囚犯反倒先避开了眼。
又一次大获全胜的实习生笑着眯起眸子,“距离八点还有三个小时,我有足够的时间从你们之中抓出里德今晚的室友。”
“都听话一点,好吗?”
依然没有人回话,沉默的空气在偏低的温度下凝结,牧闻盘腿坐在地上,举起一只手说:“长官,我听话,今晚能和您当室友吗?”
“不可以。”
蔺言歪过头,果断的拒绝了牧闻,“我的床已经够小了,你要把我挤下去吗?”
“我可以睡地板。”牧闻提出了解决方案。
蔺言举起手中的电棍:“去地底怎么样?”
牧闻识趣的收回手,他只笑,不说话,用厚脸皮面对一切。
来回踱了几步,蔺言走到门口,对着外面守着的其他几名狱警招了招手:“前辈,今天晚上负责A区巡逻的是谁啊?”
几人走了过来,圆脸狱警想了想说:“今晚好像是杰森和伊索吧。”
“杰森不是说要去S区吗?伊索今晚的搭档还没定下来。”另一人提醒道。
“那我来吧。”蔺言说。
“今晚我和里德聊完之后,去找伊索前辈一起巡逻。”
实习生不愧是实习生,这份对工作的热爱直接把一众老油条烧成灰了。
圆脸狱警抓了抓头发,“也行,我一会儿告诉伊索,你记得千万不要单独行动,一定要等和伊索汇合了再来A区。”
“嗯。”蔺言轻轻颔首。
当晚八点,审讯室
没有外人在场,房间里只有坐在椅子上的里德,为了防止他暴起伤人,里德的双手被手铐靠在椅背后方,动弹不得。
因为今早的事,里德事后得到了其他狱警留下的棍印,手臂到腰背都一阵阵的发疼。
“咔”
门开了。
里德抬眸望去,白炽灯的冷光打在那人的肩头,擦着侧脸射了出来,一条细长的影子从他的脚底向前蔓延,几乎贯穿了整个房间。
他的右手赤裸的暴露在空气中,指尖到腕骨都是融雪般的白,而这只漂亮的手中握着一根凶器,足以让任何嘴硬的犯人发出悲鸣。
里德将头抬得更高,脖子伸得更长,终于,他看到了蔺言的脸。
帽檐的阴影下,是一双变幻无常的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