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我知道
Rainy:41.
隔了一个周日,第二周周一,学校悠悠荡荡全是死气沉沉的早八大学生。
申姝趴在多媒体阶梯教室嚼着食堂买的鸡蛋饼,困得眼皮打架。
明年一月就要放寒假,最近正是各科结课正待考试和各个大作业作品赶制的时间。
教室里这些联合上课的数媒专业相关的学生们没一个不是顶着黑眼圈来的,唉声叹气,互相交流各自缓慢又垃圾的作品进度。
申姝正要咽下一口蛋饼,眼见着一个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的俏丽身影窜进教室,左顾右看锁定她的位置直冲而来。
瞧见童云千包头巾戴墨镜的打扮,她一口蛋饼差点噎着,赶紧拿豆浆顺一顺:“咳咳,不是,你玩无间道潜伏者呢?”
“怎么,当明星去了?怕有粉丝认出你啊。”
不知道是因为车厢封闭不透气,还是因为此刻车载音响里播放的rnb歌曲太过缱绻黏腻。
童云千只觉得这一句话在空间里响起之后,氛围就悄然变了味道。
是种无色无味,但挥发性极强,能瞬间渗透到心脏里的旖旎。
那一句开房一脱口她就后悔了。
好死不死和前任说这种东西干什么,装傻不就好了嘛。
童云千双手紧握安全带,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融进车座里。
她被邵临的视线紧紧攫着,嘴唇微张却忘了说话。
他的拇指缓慢地摩挲着方向盘的皮套,轻微但粗粝的声音像磨在她心上,细痒难耐。
缠绵的英文女声用旋律将两人的目光隔空织起来。
几年过去,邵临的气质稍微有些变化。
过去的他把锋芒都摆在台面上,无声中推阻所有人的靠近,让人敬仰他却也不敢接近他。
以前的他看人赤-裸-裸的,冷淡又高傲,情绪稀薄。
即使在交往的时候,她也很少能真的读懂邵临的眼神,更别提探索他最真实的一面。
她过去之所以喜欢和他在床上消磨大部分时间,一是上瘾于对方过于强悍的x能力,沉浸于身体亲密的感觉,二是好像只有在那种时刻,她才能看见邵临情绪最浓烈的眼神。
那种蒸熟了,像野兽般强势的,对她有澎湃占有欲也同样暴露着在意的目光。
但如今他稍稍变了些,看人的目光深邃了很多,也更琢磨不透。
看她的时候,总是在情绪之外蒙了一层透光的冰,薄情又总有深意。
遮点儿又露点儿,引诱她去探索那层伪装里面的东西。
童云千手指动了下,不愿老老实实跌入他的圈套,从他的目光中挣脱神志:“……我想得美?”
她看了眼周围,直接反驳:“是你带我来这种地儿的好么,车都开进停车场了还怪别人多想?”
童云千心乱的时候话比平时密,偏开眼说:“你可别告诉我是特地来酒店观光的。”
“傻子才信。”
邵临睨着她喋喋不休的嘴唇,轻叱一声,把车熄了。
“我倒也还没闲到这种地步。”
他停顿一下,又补了一句:“不过你也可以当成观光。”
童云千:?
他到底想干嘛啊。
就这样她一头雾水地跟着邵临从停车场进入了酒店。
童云千对这个地方并不陌生,一是这是好朋友邵青青工作的地方,二是她之前捉奸来过一次。
她看着前台的服务生递给他预留的电梯卡,一股莫名的预感涌上心头。
总觉得要发生什么,却又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邵临和服务生说:“一会儿人来了,你直接把另一张卡给她就行。”
服务生点头:“好的先生。”
童云千拉住他的袖子,微微折眉:“你到底要带我看什么?”
邵临看透她对未知事情的不安,反过来握住她的手腕,语气稳定:“跟我走,待会儿就知道了。”
说完,他对服务生颔首,拉着她走向电梯间。
被男人握着的手腕温热又发痒,童云千怔怔看着他的立体的下颌侧脸,手挣了一下却没拗过对方的力气。
她和邵临在这种地方牵着手逛来逛去,可千万别让邵青青或者什么认识的人看见了,不然真就说不清楚了!
童云千被他拉进电梯,直接上了六楼。
这家酒店房间的品质和价格是随楼层的高度递增的,一出了电梯,封闭的走廊和一间间房间让她更蒙头。
邵临显然是在奔着某个房间去的,她慌了,开始挣扎:“等等,你先告诉我到底要干嘛,不然我不走了!邵临!你说话……”
就在她嗓音进一步扩大之前,邵临突然停下转身,她冷不丁撞上他的胸口。
两人身体相撞的闷响在走廊里响起,童云千刚要说话,邵临忽然俯身,食指放在唇前:“嘘。”
男人哑时的声线哪怕只是出了一声也十足性感。
她一下就噤了声。
邵临的目光往两人此刻身旁的这间6003看。
童云千随着看去。
他看着童云千的脸,压着嗓音补充:“你的前男友,现在就在里面。”
“你猜房间里的女人,是他现任女友么。”
童云千瞪大了眼。
“你怎么知……”
邵临抬腕看了眼微信最新消息,拉着她往前走:“过来,咱们的‘观景台’不在这儿。”
酒店走廊的设计是回字形的,在这件房间旁边转角有个办公区,隔着半人高的玻璃板,能把那边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童云千刚坐下,恰好看见那个叫“小孙”的女人气冲冲地奔向那间6003,她忽然童白了什么,看向邵临。
邵临坐在她对面的椅子里,翘着二郎腿姿态懒散,手指玩着电梯卡,接住她过来的这一眼。
他眉眼放松,窝在椅子里,胳膊支在扶手上,指腹抚着太阳穴。
就在这时,邵临眉梢上扬,来了句:“好戏开场了,童小姐。”
他话音刚落,隔着一段距离小孙尖锐的咆哮声在走廊响起:“杨格!!!你给我出来!!”
“杨格!你个傻-逼!滚出来!”
童云千捂住嘴,一脸惊讶。
妈诶,现场捉奸?又来!
小孙气得满脸涨红,拼了命地砸门,面目狰狞:“你个烂裤-裆的!刚跟我搞上才几天又心痒痒了!?”
“开门!再不开门我就报警说你|女票|-|女昌|!到时候你不开也得开!”
童云千对邵临竖起大拇指,小声感叹:“真是个好办法。”
邵临眼角略抖,回应:“这都是经验。”
“我怎么就想不到……”童云千很不甘。
这刻,对面的男人忽尔说了句:“你只跟我谈过,上哪儿积累这方面经验去。”
她恍然眨了下眼,愣住。
童云千略带僵硬地说:“你怎么就知道我这些年没再找过别人。”
邵临这时候站了起身,走到她身边,伸手捞起她的胳膊,把人拉起来。
他的嘲谑毫不留情,三分调侃:“有没有人说过,你很不会挑男人。”
童云千看着他,情绪在暗处激荡,莫名纠正:“说错了。”
“我不是不会挑男人,我是不会谈恋爱。”
邵临垂眸深深看了她一眼,没说话,拉着人走近点去看戏。
听到小孙的报警警告,门里苟且的男女不得已只能开门,杨格一开门,小孙就像爆发了一样踹开门和里面的女人撕扯在一起:“我让你搞!!”
女人的尖叫声顿时更混乱了走廊里的氛围。
杨格衣服都没来得及穿,浴袍在撕扯中被女友扒下来,拦不住女人之间打架自己反倒摔在地上,光洁的屁股就这么暴露在外面。
这过于精彩的一幕给童云千都看傻了。
邵临很及时地抬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他尾音很轻,犀利评价:“脏东西。”
男人温热干燥的掌心覆盖在眼皮上,童云千怔停一瞬,“那你挡我眼睛干嘛,撒手。”
邵临“嗯?”了一声,从捂她眼睛转而变成用手指捏住她的脸,他的手掌很宽,一把捏住她的脸蛋。
他睨着她纯澈的眼睛,费解:“童云千,看男人裤-裆你不害臊啊?”
另一边,杨格出轨的女人已经趁机跑了,小孙扯着杨格一巴掌一巴掌掴在他脸上,“你别以为所有女的都像你前女友那么好欺负!!我是不是说过!你别给我搞花样!”
“信不信我让你下面那东西再也用不了!”
杨格被揍得脸上都是指甲划痕,连道歉和撒谎找借口的话都说不利索。
“宝宝……你听……”
“听我解……”
邵临松开手,瞄着那边,“听见了么,连女人都知道你好欺负。”
他看着倒在地上的杨格,就像看一摊垃圾似的轻蔑:“他根本就不是安于拥有固定伴侣的人,在他们那种人的认知里,女友和炮-友可以共同存在。”
“以后挑男人长点心眼儿。”
童云千恍然,终于童白无论是谁只要摊上杨格这种人,一定会被出轨的。
她耸肩:“上次我没能面对这一幕,还跟朋友说大话要让他光屁股丢人。”
童云千有些想笑:“没想到还真实现了。”
说到这儿,她忽然停住,仰头看向身边人:“不对,你怎么知道这些事儿?”
邵临收回视线,扯住她的目光不松开却不说话,给足了她胡思乱想的空档期。
片刻,他牵唇:“因为我神通广大。”
童云千:?
她叹气:“你和邵青青联系了吧?”
邵青青那个叛徒!怎么什么都和别人说!
对方也不绕弯子:“这时候你脑子转得倒挺快。”
听着那边的杨格被揍得嗷嗷乱叫,狼狈不堪。
邵临问她:“解气了么。”
看那边闹得差不多了,估计酒店的管理人员马上就会闻声赶来,童云千没有回答他,而是走向他们。
邵临环胸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略挑动眉,似乎有些意外。
小孙打杨格打累了就坐在一边哭,懒得管别人。
童云千扫了眼这个女人,没有施舍任何同情,走到杨格面前。
杨格仓促把浴袍拢好,抬头看着她俯瞰着自己,脸肿着说话都不清楚了:“……千千。”
他看了眼她,忽然哆嗦了下,指着:“不会是,不会是你干的吧。”
“是你,是你告诉她的!”
童云千揣兜,笑出两三声,“杨格,你不会又要怪在我头上吧?”
“上次你出轨,你说是因为我不让你亲近。”
“这次你还要怪是我故意报复你,你才会被女朋友发现吗?”
“你!”杨格知道自己已经颜面扫地,恼羞成怒,从地上爬起来,猛地扑向童云千。
童云千就站在他面前,没防备的情况下甚至没有空间及时躲避。
男人凶狠狠冲上来的瞬间,她吓得瞳孔猛放,忙忙跌跌往后退,对方的手指就要碰到她的领口。
危险一触即发。
电光火石之间,她的后背落入一片宽厚的温热当中。
有人搂住了她的肩膀,将她顺势护在身侧。
童云千慌忙中抬眼——分秒间睹见邵临染上阴愠的神情。
心跳在这混乱中漏了一处。
准确的,猛烈的。
邵临一把挡住杨格原本要伸向童云千的手。
即使没有感受,她也在杨格瞬间吃痛的表情里窥见了邵临这一下的可怕劲道。
童云千一怒之下抬腿,一脚踹在杨格腹部下-体的位置,用足了力气。
“你还想打人!?”
杨格捂着下面弯腰后退,手臂被男人攥得剧烈疼着,像是快断了。
他抬起猩红的双眼,看着眼前登对的男女,干笑两声:“童云千,你以为自己多纯?”
“急着跟我分清,不就是早就找好下家了么。”
“不愿意让我碰,换个人你倒是挺主动!”
他话音刚落,一道身影突然闪过去,杨格的衣领子猛地被揪住,整个人被摔在地上。
“嗯——!”发出了一声闷痛。
童云千吓得失了声,没想到邵临竟会直接动手。
邵临仅用一条腿就能把杨格按在地上挣扎不得,他的鞋底毫不留情地碾在杨格的嘴上,睥睨的视线刺着冷意。
“这么能说,你这张嘴怎么还没被人废掉。”
“是等我呢么?”
男性之间的攻击性和气场,仅仅需要一个动作,亦或是一个瞬间就可以分出胜负。
杨格双手扯着他的腿,却丝毫不能让邵临的鞋从嘴上挪开半分。
他猛烈地挣扎,不断发出闷喊声。
暴力的场面会让弱者无意识地僵住身体,但童云千还是迅速反应过来冲上去,拉住邵临的胳膊,急切劝说:“别太过了,在外面动手不好。”
她瞥了眼杨格:“为这种人不值得。”
邵临看着她紧紧抱着他的手,抬腿收脚,“没想动手。”
“路过,顺脚踢走个垃圾而已。”
他拉着童云千:“走。”
童云千点头,又停下,警告杨格:“你从我这借的钱立刻还我,不然我们派出所见。”
说完,她拉着邵临往楼梯间走去。
杨格一边捂着疼痛的脸部,一边大喊:“童云千!!什么时候!你不是没谈过恋爱吗!”
“你跟他什么时候好上的!就最近对不对!?你有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
“说啊!没准就是你先出轨的!”
“你他妈跟他什么时候开始的!”
童云千忍无可忍,回头要骂,这时腰忽然被身边男人搂住。
她瞬时愣怔。
“什么时候?”邵临低头和她对视一眼,然后看向杨格:“六年前。”
童云千望着他,抓着对方衣服的手悄然收缩。
邵临手上用力,几乎将她按在怀里,动作熟稔又亲昵。
他抬手点点太阳穴,“搞搞清楚。”
“我才是第一个来的。”
“你算老几。”
邵临的右手紧紧扣着头枕,声线淡淡的很磁性,还在和邵贺新讨论项目的细则,她拿文件戳戳戳,怎么也戳不到他手缝里。
明显是故意的。
邵贺新就在前面开着车,再这样僵持下去就会被发现异样。
童云千急切之下,放下文件,两根手指伸向他扣着头枕的右手,想提醒他。
结果她刚碰到他的手,邵临忽然松开手,一下握住了她那两根手指。
童云千眼梢怔开,下意识看了眼开着车的邵贺新,呼吸漏了一拍。
只要,只要贺新哥抬头就会立刻被发现的啊!
她急地抽手,他却反而握得更紧。
邵临的动作像是使坏,更像是用动作告诉她——删微信那事儿,他可没消气呢。
第 42 章 预兆气氛微妙
Rainy:42.
又一个周六上午,童云千带着妹妹到任宽家的新马场参加聚会。
“姐,你们学校什么时候考完试?”
“我们这学期一个开卷考都没有!”童习真下了车,使劲伸了个懒腰,看着眼前崭新漂亮的马场度假村。
“哇,虽然以前也跟着老爸去过马场,但他家这个修得真不错!还是国际马术中心呢。”
“估计以后是专供会员和职业队的,咱也在这儿办个卡吧!”
童云千吟吟一笑,“那你期末可不要挂科,不然爸爸肯定不会给你出这个钱。”
童习真瞪她一眼,“出来玩了,你偏要什么不开心提什么。”
“快走快走,让邵贺新给我们挑匹漂亮的马。”
童云千一个从没在选择上发愁过的人,第一次感受到了选择困难症人士的那种焦躁。
前有豺狼后有虎豹,她顿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办。
烦人的前男友马上就要追上来,初恋出现得十分及时。
可你邵临带着现任女友来救前任女友的场是怎么个意思!?
他才不是那么好心的人。
对方绝对是路过,脑子一抽停了车。
大雪纷飞,车窗一降下来卷发女孩淋到雪,忍不住哆嗦一下,扒着车窗喊她:“小姐姐!你去哪儿我们捎你一程!”
她听见童云千身后有人直冲冲奔来,皱眉似乎很纳闷:“怎么有人在你屁股后面追你啊,他跟你有仇吗?”
童云千见她一脸单纯善意,心里泛起说不出的滋味,忙中摆手:“不用了,我找个地方打车就行。”
卷发女孩摇头,喊声穿过密雪:“姐!这种天气你打不到车的!”
就在这时,她的余光被邵临抓住。
两人隔着卷飞的白絮对视。
邵临抬起原本扶着方向盘的手,看了眼智能腕表,嗓音冷淡:“这儿限停两分钟。”
他掀眼,补了下句:“你还有四十秒能磨叽。”
对方的话语落在童云千耳朵里,意思俨然是:再不上来我就踩油门了,你丫就在大雪里和前男友搏斗吧。
卷发女孩指着她后面,声音尖锐:“他要追来啦!小姐姐快跑!”
这俩人说书似的一句句逼她,吓得童云千硬着头皮拉开车门就扑了上去。
随后越野车落锁,一声闷轰——窜了出去。
杨格好不容易追上来,又被扬了一脸车尾气和雪渣子。
他蹲在原地喘个不行,盯着飞驰而去的越野车,表情复杂。
…………
上了车童云千就后悔了。
扑进他车的后座时,她仿佛被跌入了邵临的领域。
厚重又清冽的男性气场,隐约飘着雪松香味。
即使距离远不如上次在火锅店胳膊相蹭的那么近,可却让童云千有着更微妙的感觉。
靠近,却无法融入。
她稍作抬眼,看着前排主副驾驶的那两人。
一时间,她找不到自己坐在后座的合适身份,屁股下的柔软坐垫仿佛成了刑具,每一秒都说不出的漫长。
“去哪儿。”驾驶位传来声音。
童云千瞬间回神,刚张嘴——
副驾驶的女孩开口:“不是先送我吗?我下车了你再问小姐姐嘛。”
女孩嗓音清亮,撒娇的时候也很干脆,不管男女听着都会很舒服。
她一句话让童云千想起了曾经坠入恋爱中的自己,也是这样,不管不顾地要求邵临把自己的想法放在第一位。
享受被他偏爱的感觉。
包上的雪化了,滴答在皮椅上,童云千低着头,急忙擦干净。
邵临扶在反向盘上的食指轻轻一点,半不耐烦的偏眼:“我问的就是你。”
卷发女孩“啊”了一声,“你问我呢?那我回家呗,今儿这天气,也没法去别地儿玩了。”
对话结束,车内又陷入安静中,只有周杰伦的歌单不断循环着。
童云千坐在后面拼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恨不得化身透童人。
《爱情废柴》响起,她忽然想起在火锅店那天,好像也听到了这首。
又一个路口,车子停下,勒着安全带的女孩竟翻身扭头回来。
卷发女孩扒着座椅看着她,微笑问:“车里暖风温度还可以吗?冷不冷啊小姐姐。”
她的热情让人心软。
童云千笑着摇头。
铺垫了一句之后,卷发女孩脑袋靠着座椅,“你叫我小琪就行,哎,你和邵临什么关系呀?”
她转了转眼珠,“我俩算是……”
女孩暧昧地看了眼邵临,语气漫上玩味:“青梅竹马吧,从小认识。”
心跳有瞬间的漏拍,童云千的微笑卡在脸上,盯着面容姣好的女孩,忽然品出几分异样的味道。
有种被正主拷问关系的感觉。
她翕动唇瓣却说不出话来。
卷发女孩说:“那天在餐厅遇到你,我看着你俩像认识。”
她指指驾驶位的人,无奈劝说:“感觉你挺怕他的,其实没关系啦,他虽然看着凶巴巴能咬人似的,但人还不错。”
女孩的口吻十分亲昵,仿佛如亲眷般对外人介绍邵临一般。
这样的语气,让坐如针毡的童云千心里再度一扭。
说不出什么滋味。
她说:“我和他是一个大学的。”
卷发女孩了然:“原来如此!对了,既然你和他是大学同学。”
她双眼亮着专注的光:“你认识邵临大学交的女朋友吗?”
“我知道他大学谈了一个,而且好像处得还挺认真的,你认识她吗?”
童云千瞬间中弹。
不巧……
卷发女生叹气,拍拍皮座椅:“我一直很好奇她是什么样的人,我问邵临和那姑娘还有没有联络,他就充哑巴什么都不肯说!没意思!”
对方这话落在她耳朵里,俨然很在意邵临和前任目前的关系,当然,谁会希望自己的准男友还跟前任不清不白,藕断丝连的呢。
童云千忍不住往后视镜看去,有几分想让对方解围的意思。
恰好,邵临也在这瞬间看向后视镜。
镜面狭窄,只刻画了男人犀利的眼神,落入她视线,像一道电流击中皮肤。
邵临的这一眼让童云千某个瞬间竟觉得——他像是也想听听她要怎么说。
她并不想搅入他如今的感情关系里,哪怕只是以某个名字存在,让别的女生觉得她作为邵临的前任还在对他心存觊觎。
童云千悄然揪紧衣服,吐字缓慢:“我知道你说的那个女生。”
“不过据我了解,她应该不是那种纠缠的人,放下就放下了。”
“这个你不用担心。”
童云千话音飘落,邵临食指点着方向盘的动作停住。
他目视前方,眉头皱起。
卷发小姐姐并没有露出松口气的表情,反而有些遗憾,“啊……这样啊。”
“我就是想见见她本人,太好奇了,能把邵临迷得不着四六的!我都怀疑他这么多年不找对象是不就因为她!”
童云千看着对方不按套路表现的态度,突然有点懵了。
她,还想见见邵临的前任?
一说起这个话题,卷发女孩整个人像打了鸡血一样,恨不得捞起一把瓜子来,脖子都快伸到后座去侃大山了:“哎姐姐,你知道吗,当初他被甩了以后……”
“邵琪。”冷声咬着重音,威慑力满满。
邵琪兴奋的姿态一下僵住。
童云千愣了。
……邵?
邵临睨着眼前还有五秒就要变绿的指示灯,唇角弧度掉得一干二净,手指摩挲自动挡的动作透着杀气。
“滚回来坐好。”
邵琪像个被吓着的小鸡崽子瞬间扭回身,闭嘴了。
心里碎碎叨:话还不让人说两句了,笑死,难不成好巧不巧后座坐着的那个就是?吓唬人干什么呀!
但是她还是没忍住回头,悻悻解释:“我大名叫邵琪,他是我堂哥啦,嘿嘿。”
所有脑补都成了自作多情,童云千耳后一热,“你,你不是说青梅竹马……”
邵琪眼珠一转,流露几分狡猾:“兄妹不也算青梅竹马吗?”
童云千:“……”
感觉被玩了。
其实今天童云千一上车邵琪就感觉到这俩人氛围不对劲了。
她和自家堂哥绝对不简单,而且童云千这张可爱的脸邵琪总觉得在哪儿见过。
要么就是朋友圈,要么就是哪张瞥见过的照片。
外加上邵临表现出的态度,更让邵琪想试探试探这位小姐姐的态度。
可惜,这样都没套出话来。
邵临一摆臭脸气场太足,吓得邵琪再也不敢多嘴了,她一不说话,车厢里唯一会产生热闹的源头就没了。
之后一路,车里都保持着绝对的安静,唯有周杰伦的一首首歌在立体音响里响着。
越野车在暴雪城市里穿梭,最后进了一个高档小区里,在单元楼下停靠。
邵琪听歌吹暖风昏昏欲睡,直到邵临杵了她一下才醒。
邵琪腻歪歪醒来,边下车边吐槽开车那人:“你还嫌弃我听的歌土,听你这些都能睡着,开车能安全嘛……”
她开了车门还不忘和后座的童云千告别:“拜拜小姐姐,下次咱们再聊。”
“所以你和我哥只是同学嘛?”
看来对方是那种不得到答案就不会罢休的性格,童云千笑着答了句:“只是普通同学而已。”
就在这时,邵临歪头看向后座,眼神深长。
童云千和邵琪告别的手还举在半空,就这样对上他的视线。
童云千停住,看着对方冷淡的目光心想:怎么,突然懒得载她了吗?是要她顺便也滚下去自己找出路吗?
邵临看她呆呆坐在原地,伸手拍了拍副驾驶的座椅背后,“前面儿来。”
邵琪刚下车,回头看见这一幕,瘪瘪嘴:她这两只脚还没完全踏出去呢,这就迫不及待让人家上来了。
嘁,你要是这么迫切早说,我中间就给你换位置呗。
“我走啦,你们路上小心。”她说了句,背着包钻进了单元楼。
童云千有些意外,不好意思的客气了一下:“我,我坐后面就挺好的。”
“后面也很暖和,很舒适。”她一脸诚恳。
邵临盯着她脸的眼神愈深,眉头一动,“我让你上前面输导航。”
“谁问你暖不暖了。”
童云千:“……”
是她多想了呗。
凶什么。
毕竟对方愿意当免费司机已经很不容易了,童云千自知占便宜就老老实实听人家的,开了车门去前面坐。
雪势似乎比刚才还要大,她下车换到副驾驶这么几秒钟,就被大雪刮了一脸冰湿。
嘭。
她使劲带上车门,把暴风雪隔绝在外面。
“麻烦你捎我一程了。”
车子是近年的新款,很智能,童云千看了看车载设备,小声问:“在哪儿输地址呢。”
邵临的表情似乎比刚才还要冷了些,斜靠在一侧,话都懒得说,抬了抬下巴示意她主屏幕。
童云千最知道他是什么臭屁脾气,也不知道哪句话没说对让他不满意了。
她也懒得管他高不高兴,凑过去在导航上输入自己家的地址。
因为眼镜又淋了雪湿乎乎的,她摘了眼镜看不清,几乎把整张脸都凑到屏幕前去敲字。
就在这时,旁边的男人又开了口。
“有必要精准到楼门么,你独居这么没戒心?”
童云千压根没多想,直接说:“平时打滴滴当然不会送到楼下。”
“这不是在你车上么。”
车厢安静了三四秒。
童云千听对方突然不说话了,偏头刚要去看,对方突然伸手过来。
就这样,在车内环绕音乐的背景下,邵临的手指刚好擦到她的脸颊。
抹去了她脸上融化的雪水,肌肤相蹭,一时间溅起无形的火花。
雪的凛冽混着雪松香味弥漫整个车厢。
童云千彻底怔在原地,身体僵住了。
显然邵临也没有预料到这一碰撞,手指停止在她脸蛋旁边,指腹似乎还残留着抚到她颊侧绒毛的触觉。
有些暖,有些痒。
屏幕光照亮她的侧脸,将童云千怔愣缩动的眸色清晰准确地送到他眼底。
只要他稍稍一动,就能再次碰到她的雪颊。
邵临冷淡的神情稍许变动,反过来嘲道:“在我车上?”
故意重复她刚刚说的:“我不就你普通同学么。”
童云千耳后一热。
因为他这种居高临下审视的眼神,在过去很多场合都对她袒露过,仿佛一眼就能将她看穿,更有种不容置喙的掌控力。
“既然只是同学。”他挑眉,嗓音压低,故意吓唬人:“对我这种半熟不熟的陌生男人,你倒是挺放心。”
童云千慢慢眨了下眼,直接问:“那你会对我做什么吗?”
邵临反过来静了。
她凡事都不会想太多,有话直说:“你又不会害我。”
“更不会……图谋不轨。”
“我防你干什么。”
邵临喉结压住,轻叱一声。
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过于熟悉,没招儿。
他抬动手指,食指贴上对方柔软的脸蛋,慢悠悠将她的脸拨开。
猝不及防产生了肌肤接触,童云千呆呆地被他推开,看着他点下屏幕上的开始导航。
童云千默默靠回座椅里,揉了揉被他碰过的还在酥酸的脸颊。
好奇怪,身上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敏感,含羞草似的。
她忙着迅速收拾自己凌乱的状态,没察觉到对方看她看了好久了。
越野车停在楼下已经许久,车顶积的雪又厚了很多,车灯记录着雪势的疯狂。
童云千抬头,有些莫名,看着他问:“不走吗?看我干嘛。”
“你多久没坐过别人的副驾了。”邵临费解地注视,下一秒不等她反应,直接俯身过去——
童云千刚收纳好的心跳再次剧烈活动起来。
她还没意识到什么,对方宽大的身影就笼罩了过来,眼前一片灰黑。
邵临身上这股温厚又侵略感十足的气质,她无比熟悉。
悸动使喉管都缩紧了,呼吸困难。
吓得童云千倏地抬起手,抵在他胸口,急切之下说出:“我,我有男朋友了。”
手指贴在他胸膛上,指腹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邵临强壮身体的温热。
烫得她心口也跟着痒起来。
“你别……”她缓缓抬头,近在咫尺中对上他暗然的双眼,喃喃:“这么近……”
邵临一手握住她身侧的安全带,扯到人身前,“捆”住她。
然后他掀起眼皮,盯着童云千臊红的一张脸,牵唇:“你有男朋友和你不系安全带,冲突么。”
童云千意识到他的目的后本就臊得恨不得钻地缝,对方又毫不留情补了这么一句,她直接红到脖颈。
啊啊啊别说了!
她是脑补怪行了吗!
邵临看了眼导航的方向,坐回驾驶位,系好安全带。
他单手扶着方向盘,驶动车子。
路灯从车窗外飞梭而去,开出一个路口后。
邵临借着瞄后视镜的动作,瞥了眼捂着额头装死的童云千,忽然没前没后地补了句。
“我不找对象不是因为你。”
“别想多了。”
“记不记得九月份的时候从寺下村出来,我临时被叫回邵家,我跟你说越临近生日,我妈就容易发疯病。”
童云千回想到那天在邵家别墅一楼听到的尖锐喊声,还有他被划伤的手臂,现在都后怕不止。
“生日那晚上你走以后,我也没再继续待着。”邵临瞥了眼衣服裹着的右臂,“我被叫回家了。”
“挨她的打骂,当活靶子让她发泄。”
童云千共情能力太强,光是听他轻飘飘说,身上就细细麻麻的有痛觉一般。
她没忍住回头,对上他深黑淡漠的眸子。
“为什么不反抗?”
他明明不是愿打愿骂的性格。
邵临从她眉眼里看出了对自己的可怜,以往他最讨厌别人可怜自己,但不知为什么现在看着童云千可怜他,竟有种得逞的暗爽。
须臾,他扬起混不吝的笑,“可能天生就是贱骨头。”
“一直疼着,我才觉得踏实。”
第 43 章 因为爱
Rainy:43.
一周多以前,12月7日邵临生日当晚。
第二次的吻仓促收尾,童云千仓皇逃走。
邵临被扔在原地,手背攥出青筋也压不住浑身的火。
女孩身上的甜香味还在衣服上徘徊,他起身从冰箱里拿出冰镇饮料灌了好几口,身体却仍然硬得难受,又紧又胀,随时会崩溃似的。
童云千在身体感官上对他的吸引力远比他想象中要可怕得多。
她就像一朵刚微微开-苞,还不算完全成熟的,刚敞开娇嫩花瓣一角的白玉兰,花蕊的芳香飘出来,勾得养花人忍不住想破坏它的自然生长,折枝采撷它的甘甜。
她能轻易勾动他作为男人最卑劣的原始冲动,但当这脸蛋真捏在手里,他又有点舍不得欺负她。
打开淋浴,邵临忽然庆幸童云千的迟钝和傻气,她有这张脸但凡是个玩心眼的性子,就邵贺新那样的,早就被她骗得狗屁不剩了。
心脏像迎面接了一场柠檬汁海啸,打得全身神经一片酸苦。
他一句话像一道电精准劈下来,砸得童云千根本拦不住滂沱的情绪。
邵临的话落在耳朵里,反而更加剧了她的无地自容。
童云千一副被欺负狠的样子,一下啜啜地哭开了,眼睫沾着露水似的泪,梨花带雨尤为可怜。
周围许多客人纷纷看过来,打量这俩人,用眼神数落男方。
旁边客人: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欺负女孩子算什么男人!?
感受到周围鄙夷的目光,邵临挑眉,语气有了童显起伏,颇感好笑:“童云千,你干嘛呢。”
“想就这么赖上我啊?”
童云千鼻子酸涩,本来今天就倒霉,还碰到这个不会说人话的来来回回笑话她。
拿三盘子肉来侮辱她干什么!
想到这些,她喉咙堵起一层厚厚的苦味,眼泪像断线的珠子往下落。
童云千唰地抬了头。
她红透洇湿的眼睛映入他眼底。
“嗯?”邵临眉峰稍动,完全没半分惹人哭的惭愧,吐字缓缓:“需要我道歉么?”
童云千怎么会听不懂他这欠抽的态度,无非意思就是:他当然没做错,她要是非耍赖撒泼,他邵临就顺着她,施舍一句倒也无所谓。
她掉了一行清泪暗自咬牙,表情皱巴巴的无比可怜,再怎么样也不甘心让最后一层面子掉在地上。
童云千带着哭腔说:“当然得道歉,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邻座客人默默懂了:一看就是情债。
结果童云千下一句开口竟然是——
“羊羊这么可爱,你怎么可以让我吃羊羊!”
旁边的客人:????
邵临坐在原地,手指缓慢地转着餐巾盒,用一种难以理解的、看傻逼的眼神看着她。
几秒后。
他盯着她的脸,荒唐一笑。
毫不留情地用口型骂了她半句。
…………
接近晚上十点半,火锅店已经快到打烊的时间。
童云千站在火锅店外面的屋檐,仰头,对着势头小了不少的雪幕呼了一口白雾。
神经病。
她真是神经病。
邵临骂得一点都不过分。
童云千抱头弯腰,使劲跺了两下脚,哼唧哭丧好几声。
丢脸到尖叫。
到底是怎么有勇气说出那种抽了羊癫疯的话来的?!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已经挽回不了了。
童云千一脸失意,看了眼自己手上的纺织手套。
这家火锅店真的很良心,走的时候店家还送了小礼品,给她的恰好是手套,正是雪中送炭的东西。
说是老板今天特别为客人准备的。
戴上手套,她拿着东西一路回家就不至于冻手了。
童云千回头看了一眼店里还剩下的一些客人和正在做收尾清扫的店员们,不禁回想刚刚的魔幻经历。
她闭眼懊恼,还记得当时对方的反应。
当时一嗓子喊出去,周围莫名安静了好多。
半晌,邵临眼下那层卧蚕微微鼓起,低头笑了两声。
低沉笑嗓很悦耳,但似乎也骂得很脏。
童云千耳颊飞热。
“你,你懂什么。”
“我现在是素食主义。”
这时候专门负责后台上单品的服务生端着托盘出来到她面前,“女士,这是您单点的脆骨高钙羊肉卷。”
邵临往椅背一靠,饶有兴味地盯着她。
童云千:“……”
早不来晚不来。
短暂闹剧结束,童云千憋着气闷头把一整盘都塞进热锅里,这时候身边的人擦了嘴捞起大衣起身。
意识到对方要离开,她稍稍有一瞬间的顿住。
在那分秒之间,童云千还在想他走之前会和自己说什么,是寒暄一句“走了”之类的,还是什么“别让我再看见你”的厌恶威胁。
结果随着鬓角碎发一阵掀动,她举着筷子停在原地——他直接走了。
没撂下任何一个字。
就像是偶然遇到一个不太熟的人,随便施舍两句对话,不再给予任何还能交集的可能。
对方压根没把她放在眼里。
或许这才是比“被遗忘”更令人唏嘘的结果——对方已经无所谓她是谁了。
收起回想,童云千忽然觉得夜里更冷了,缩脖子往围巾里钻了钻,拎着东西再次扎进小雪之中。
一步步远离这家偶然相逢的火锅店。
那又怎样?她当然也一样无所谓。
…………
“畜生!!!”
邵青青的怒骂从微信视频里传来。
童云千裹着干发帽从浴室出来,走到茶几前盘腿坐下,把脚上的水随意蹭在地毯上,“多骂几句,让我痛快痛快。”
她涂着护肤品听着对方继续唾骂。
邵青青就是她在酒店工作的大学同学,两人虽然大学的时候专业不同,但是因为学生会共事关系一直很好。
没想到当初对方在酒店管理那样冷门的专业一路学到黑,竟然到今天能帮她捉了奸。
“这他妈管不住裤-裆的大傻-逼!”邵青青听了童云千在酒店捉奸的全过程,在屏幕那边已经快气冒烟了。
“你不知道我当时见到,差点当场扑上去替你手刃了。”
“但我一想要是帮了倒忙就不好了,所以才给你打了电话。”
“我想拍照给你来着,把那个女的的样子发给你!你好精准找人!说不定就是你隔壁公司的什么什么人。”
邵青青盯着手机对面对着镜头莫名开始走神的好友,懵了,对着手机挥挥手:“哎,喂?卡了吗?你怎么呆了?”
童云千这才忽然回神,“啊?”
她双手在脸蛋上打转促进面霜吸收,说:“找女方其实没必要,出轨是杨格做的事儿,我和女方犯不着。”
“不管女方是知情还是不知情,该收拾的人始终只有杨格。”
邵青青肩膀一塌,垂眉耷眼:“要是我,我管他三七二十一,狗男女就该吊起来一起打!”
“所以呢,后面怎么打算的?”
童云千有些心不在焉的,语气迟缓,“没什么可说的,这种人多留一天都恶心我。”
杨格敢这么堂而皇之地出轨骗她,显然不是头一次。
邵青青一听,点头肯定:“就应该再抓他一次让他丢人!叫他管不住下半身。”
说完,她犹豫了几秒,略有深意地提醒:“既然他是出轨惯犯了,那个过的女人肯定不少,小鸟,你要不……”
“去医院检查一下?”
“别最后沾了自己一身病。”
童云千“啊”了一声,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后来才“害”了一声解释:“我和他根本都没到那步。”
因为各自工作都忙,她当初也只是答应对方先慢慢培养感情……所以半年来就仅仅是牵过手罢了。
其实她并不排斥正常恋爱随时间一点点拉近距离,只不过对方的某些行为实在让她感到不舒服。
一个月前和杨格出去吃饭的时候,他童里暗里扯了一堆话题,最后拐到问了她一句:“哎,我肯定不像他们有什么情节,不过千千,你是……处-女吗?”
在对方专注紧迫的目光下,童云千扬着无辜的表情。
“不是,我水瓶呀。”
杨格当时愣了半天,眼珠子转来转去,硬是没办法再问下去了。
她压着心里的不爽,娴熟地用装傻敷衍过去了。
不是不能回答,是不喜欢对方太直白的目的性。
邵青青松了口气,然后一拍手,“绝对是因为这个!他之前是不是就总暗示你,你不愿意那么快拉进度,他就!!”
“真是渣子啊!”
“一边跟你耐心搞纯爱,一边找别的人酒肉快活!”
童云千抱膝欲哭无泪,肉疼得很:“那些都无所谓了,我,我现在只想要回我的五千块!”
…………
话题继续,邵青青喋喋不休说了半天,忽然停下来:“打个视频还没二十分钟,你已经发了好几次呆了,怎么了?”
这一次童云千没有立刻回神,垂着视线,没前没后地忽然提起:“青青,你还记得咱们大学,有个比我们大两届的。”
“叫邵临的。”
邵青青表情一变:“那不你前男友吗?”
童云千抬头:“你还记得他?”
邵青青荒唐一笑,“拜托大姐,那可是当时崇大校草级别的人物啊!!谁会忘!”
“那时候偷拍他一张照片发论坛能分分钟被顶成热帖!”
“你突然提起他怎么了?”邵青青鸡贼八卦:“不是因为当下这个烂菜花太恶,一对比,让你开始怀念霸占邵临那种吃山珍海味的滋味了吧?”
童云千也没隐瞒,直接说:“我今晚吃饭碰到他了。”
邵青青瞬间静音,张着嘴,在屏幕里瞪大了眼睛,无声似有声:?!我靠!
这新闻的爆-炸程度比发现渣男出轨牛×多了!
邵青青不禁发散想象,“他怎么会在滨阳?所以你俩是那种时隔几年唱着再见不能红着眼,面对面深情相望的重逢?眼神拉丝演了集韩剧?”
“要让你失望了,”童云千有点尴尬:“人家根本没把我放眼里。”
…………
时间回溯到几个小时之前。
旋转火锅店内。
店内音响刚好轮播到那首《爱情废柴》,周杰伦的冬日情歌与窗外漫天飞雪的景色格外契合。
‘圣诞节,剩下单人的剩单节……’
“瞧瞧这雪下的,跟特么碎纸机似的。”蒋望抻着脖子看向店外面,听着歌词筷子一顿,“刚想起来,今儿是圣诞节吧?”
邵临从旋转台上拿下来一盘鸡胸肉,慢条斯理地放进锅里,压根没搭理他这茬。
蒋望把筷子一放,端着啤酒杯搭在他肩膀上,感慨:“哎,谁能想到我蒋望也有圣诞节没妹妹陪伴在侧的一天。”
“这可是圣诞节,最容易制造氛围感拿下目标的日子!”
“既然如此……”他对服务生招招手:“给我加一份烤生蚝,我养精蓄锐补一补。”
邵临毫不客气地扫过去一记眼刀,嘲意昭然。
他挥开蒋望的胳膊,夹起锅里的海鲜菇,语气淡却字字扎心:“知道自己虚就少卖弄,出去不够丢人的。”
“怎么,谈恋爱当然得付出多一份心力,对人女孩儿不得宠着哄着?”
蒋望趁他不注意,往邵临那精瘦的腹部拍了下,“不像您,这么多年打光棍子,自己这点儿家伙式还会使吗?”
邵临没预兆地哧笑半声。
不笑还好,一笑嘲讽意味更重了。
蒋望瘪瘪嘴,得得得,像他这种出厂六十分的为了讨好女孩只能不断打扮自己。
瞧他邵临这张脸……偏偏身材头脑全都没得挑,恨不得从娘胎出来就自带招蜂引蝶buff(游戏中的属性加成)。
就在这时,一阵风从远处,门口的方向刮来。
冷风飘到他们位置的时候已经被店里的热雾吞得所剩无几,只留下一点余韵。
蒋望不经意往门口处看了一眼:“是有点牛逼,这都几点了,还有那么多人等号呢。”
“也是,这么大的雪,进来避避顺便吃个饭。”
他视力常年维持双眼5.0的惊人成绩,一眼就扫到等号区的一抹身影。
一开始没想起来什么,几秒后蒋望忽然皱眉,再次看过去。
等号区边角位置的女孩软绵绵靠在墙边,脸色不太好,捂着肚子。
童云千很有记忆点,她长了一张天然萌的脸,这么多年过去脸上仍然有几分婴儿肥,有唇珠,一抿嘴就显得特别无辜。
尤其是她那双眼睛,圆圆的眼型很黑很亮特像小麻千,看人总是很专注。
就这么一张脸,一看就知道没什么心眼。
而且邵临就交过这么一个女朋友,所以蒋望记得很深。
蒋望愣了好几秒,然后忽然很激动转身拍着邵临:“临啊,你看那谁,你快看那谁啊!”
“你前女友。”
邵临咀嚼的动作一顿,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瞧见了靠在墙边虚弱发呆的童云千。
估计是因为眼镜有雾所以她摘了下来,此刻那双圆黑眼睛没有任何遮挡地露在外面。
因为没有眼镜所以视线失焦,更显得无助又无辜。
淋湿的头发狼狈贴着,可怜兮兮的。
“哟,这是等多久了,看她那样儿跟三天没吃饭似的。”蒋望回想起大学时候。
知道的不多,但他记得当初邵临被甩以后整日消沉的那吊样。
也是直到分手了,蒋望才意识到自己兄弟有多喜欢童云千,整个人又瘦又自闭,都怕他寻短见。
蒋望观察着邵临锋芒的眼神,抖机灵笑道:“感觉快排到她那号了,哥们给你腾地儿吧?让她过来吃,你俩叙叙旧。”
就在蒋望已经准备拿羽绒服起身的时候,身边人忽然冷声开口:“坐下,吃你的。”
邵临收起视线,继续下菜,冷面无情:“她饿不饿跟你有什么关系,谁来不都得等着。”
蒋望“嗯?”了一声。
哟喂?彻底封心锁爱了?
他只得默默坐下,既然兄弟不愿意搭理前女友也就算了,“这次来滨阳多久走?”
两人是大学舍友,毕业以后他回老家滨阳接管老爹的公司,而邵临留学结束没意外地回崇京驻扎。
这些年邵临到处在全国范围内选址做生意,滨阳就有产业,偶尔会过来巡查一圈,待几天就走。
两人也就是这个时候才有机会见面喝顿酒。
邵临抿了口温水,嘴里麻酱的醇香被稀释,余光映着远处孤零零坐着的童云千。
“下周吧,也可能提前。”
刚说完,他瞥见的那抹纤细的身影偷偷弯起腰,默默擦了下眼睛。
像哭了。
邵临摩挲着杯子的拇指缓缓停下,眉心微折。
“着什么急走啊你……”蒋望瘪瘪嘴,舍不得似的。
“你多留几天,跟你兄弟我增进一下感情。”
“可以。”他突然说。
蒋望:?
下一刻,邵临将目光放到蒋望的脸上,“不是说今天圣诞节没人陪么。”
“我给你推个搭子。”
“你滚蛋吧。”
邵临看着彩色的白日烟花在蓝天绽放,缓缓垂眸,发现她一直在看着自己。
童云千眼梢噙着泪光,看着他发现自己的窥探,然后牵起唇角,笑得性感俊气。
邵临捂着她的双耳,低头与她对视着,嘴唇翕动,说着她听不清的密语。
童云千看不懂他的唇形,却在他深邃又狂狷的眼神猜到几分。
或许他的台词与耳机里正歌颂的这几句,是不谋而合的。
[And it makes you feel alone][2]
但若这份心动让你提心吊胆。
[Just know that I would die for you]
请你记住。
[Baby I would die for you, yeah]
我甘愿为你征战,为你而亡。
第 44 章 你我知道
Rainy:44.
《Die For You》这首歌鼓点紧凑,本身就有种坠入海底般窒息的情爱氛围,再加上邵临炙热的黑眸,童云千心底油然而生一种心动到极致而慌乱的难受,动也动不了,静也静不下来。
这时,有朋友回头过来,童云千条件发射一样使劲推开他,捂着耳机往俱乐部建筑内逃去。
男生没看到他们俩的亲昵,倒是看见她捂着耳朵逃跑的样子,开玩笑说着:“怎么还有人这么大了还怕放炮仗啊?”
邵临还维持着被推趔半步的姿态,瞥他一眼。
男生被吓得立刻扭回头,尴尬地继续跟别人热闹。
分手那年的冬天也是下雪很多,崇京本来是座很干燥的城市,常年冬季一场雪都盼不来,但和邵临缠在一块的那一年多,崇京的雨雪丰沛得不像它。
她躲在楼上背靠着玻璃窗外的冰冷大雪,听着手机听筒那边他不太稳的呼吸波动。
半晌,他问:“想好了?确定么。”
像忍着翻涌的情绪。
童云千甚至能想象到他忍着愠怒绷紧的腮颊。
她仓促在毛衣上蹭着手心冒的汗,眨眼:“当然,就这样吧。”
“本来,本来……一开始也只是为了谈个恋爱,校园情侣最后不都是因为毕业还是什么的……散就散了。”
磕磕绊绊毫无逻辑地说完,童云千自己也冷了下来,沉默了很久。
“邵临,就这样吧。”
“我不想继……”
“童云千,你连要提分手。”
他喉间轻笑,极度自嘲。
“都已经懒得下来见我一面了么。”
…………
当初分手分得不愉快,那时候她觉得无论是什么,如果注定无法长久,那么还不如主动结束。
如果不提分,或许也是等着被分。
邵临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眼高于顶,多少女生掏出热乎乎的真心扑上去给他,他连个眼神都不给。
就这样一个人,最后却被她甩得那么干脆。
所以童云千一直觉得邵临恨她。
就算有天碰上了,以他睚眦必报的性格,绝对想上来一把掐住她按在地上忏悔。
邵临冷淡的瞥视令她从回忆中闪回。
服务生见她僵在要坐不坐的动作,不知道有什么问题,笑着问:“您好想吃点什么锅底,第一次来吗?需要我为您介绍一下吗?”
殊不知童云千杵在原地,干笑:“不用了谢谢。”
她好像好几天没洗头发了,现在又被雪打得一缕缕,不知道看着得多丑。
邵临的目光短暂又平静,就像随便打量了一个陌生人,瞥了她一眼就收回了视线,继续往锅里投了半颗娃娃菜。
童云千背后冒了一层虚汗,脚下灌了铅一样动弹艰难。
……他没认出自己?
还是根本就没把她放眼里?
奇了怪了,邵临不是养尊处优的富三代吗?
怎么也会来吃这种价廉的火锅店?
以前不是一直很嫌弃这种没有边界感的餐饮环境嘛……
记得他第一次吃旋转火锅还是她强拉着他去吃的。
就在分秒间她纠结是离开还是坐下的时候,肚子即刻发出一阵亟待填满的饥饿痛感。
童云千一咬牙,拉开椅子坐下,扫了点单二维码。
在一线城市中心区域,三四十块能在这里吃到饱为止,这家店的起价确实不贵。
调料和饮料都是自助的,但是如果还有更多要求,比如要更高质量的海鲜和肉类就需要单独消费了。
她扫了一眼,旋转台上的品类已经很丰富了,普通客人完全不用加菜就可以吃得很满足,老板真的很良心。
氛围莫名安静,只有火锅咕噜噜冒泡的声音。
她已经快把脸埋进手机里了,可却还是很难忽略旁边坐着那人的强烈气场。
旋转火锅店每个位置都是挨着的,所有人都并肩坐着,在狭窄的间距中吃喝都能彼此看见,还要谦让一些空间,在穿衣厚重的冬天,稍微一动甚至都会蹭到对方的手臂。
邻座男人毛衣上隐约藏着雪松香味,因为过近的距离,蔓延到她此刻高度紧张的感官当中。
童云千意外,这么多年他还是喜欢这个味道的洗衣液吗?
也不知道什么牌子的,似乎很大众,因为她好像刚刚就在哪里闻到过……
不过这样热闹又近密的场所,确实不太适合尴尬的前任重逢。
火锅汤噗噜噜地沸腾着,她的辣锅和他的清汤格格不合。
过去的时候一块吃火锅她就总笑话他不能吃辣,总是故意往他锅里撒一勺子辣汤,然后回去的时候被他“秋后算账”,亲得嘴巴和他吃辣后一样红肿才罢休。
回忆隔着数年在相似的场景里清晰在目。
两人的位置比较靠角落,前斜方有一块暗色的金属反光板,像镜子般能看到其他人。
童云千抬眼,反光板里邵临的身影霸占着她的注意力。
这人好像比大学时候更帅了。
五官端正俊逸,这些年的沉淀更让他环绕着成熟男人的魅力。
邵临始终盯着自己锅里的煮物,根本没察觉到她的偷瞄,亦或者根本懒得关注她。
童云千意识到这点,悻悻收回视线。
这时,她从反光板看见邵临右边的女客人也在打量他,惊艳之色难以伪装。
邵临不属于静态帅哥,细节的动态魅力很难让异性挪开视线。
例如鼻尖的痣,打电话时冷嘲鼓起的卧蚕,习惯性玩弄手边东西的动作。
让人窥见他藏在冷峻之下的不正经的拿人劲儿。
女客人似乎这么偷偷打量了邵临很久,表情隐含着一股蠢蠢欲动又不太敢搭讪的感觉。
他从来都是这么一个令女性不敢招惹又忍不住肖想的对象。
就在这时,邵临锅子的漏勺忽然掉到桌子上。
啪嗒一声,童云千冷不丁哆嗦一下。
下一刻,邻座立刻投来炙热的视线。
童云千盯着付款的界面,突然像个被天敌盯上的小动物,动都不敢动了。
她频繁眨眼,脸蛋紧张得鼓了起来。
他看什么?他在看她?
童云千脑子里飘出很多猜测,猜他到底认没认出自己,他这么盯着她,难道是在等她自报家门主动开口吗?
本就是爱纠结的人,如今这么一座“大佛”就坐在她邻座,童云千半边身子都要麻了。
氛围僵硬得连火锅热气都融不开。
就在这时,一抹身影突然冲过来。
对方嘿嘿笑了两声,“不好意思啊借过!”
童云千扭头看过去,一下子对上蒋望贼笑的眼神。
她认出了这个人——邵临大学时候的舍友。
童云千蒙了:这人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邵临看见蒋望回来,眼神更冷了几分,似乎用目光无声询问着什么。
蒋望溜过来站在两人中间这块空隙,然后从童云千手边的餐巾盒后面拿回了自己的打火机,给邵临示意了下,“哎哟我火儿忘拿了。”
说完,他暧昧地看了看这俩人,对邵临挤眉弄眼的,语气完全不惊讶,表演痕迹很童显:“哟童云千!怎么是你,好久不见啊!”
“不耽误你们前对象重逢叙旧了哈,走了。”
蒋望的出现和这一句话彻底打破了那层窗户纸。
邵临右边一直偷偷觊觎的女客人唰地看过来。
童云千尴尬在原地,呼吸屏住。
这人来匆匆去匆匆,把场面搅成一锅粥满意离去。
童云千悻悻回头,直接撞上邵临深沉的目光。
她弹开视线,从旋转台上夹了几根海带,小声讷讷:“如果我说……你们认错人了,我是她双胞胎妹妹……”
你信吗?
话没说完,童云千小心翼翼再次抬头,看见他冷漠中掺着嘲谑的目光。
邵临从来不吃她装傻充愣那一套,过去也总是强迫她不许逃避,直面他这个人和其他所有问题。
他不容置喙,不许她糊弄人的态度强势无比,仅一个眼神就足够吓人。
她童白自己彻底没法逃避了。
童云千尴尬得头皮发紧,慌乱中看见什么菜都往生蔬盘里夹:“我,不是故意要制造偶遇的。”
“我也不想和你邻座的,你看见啦,这家店人很多。”
“等了这么久才有个地,我没法选。”
对方的沉默让她更慌,嘴一快,童云千的心里话溜了出来:“哎行了,就算你想翻旧账,能不能让我把饭吃完了再……”
邵临忽然开口:“你有毛病?”
童云千目瞪口呆,怒气上涌,嘴更笨了:“你,你有话不能好好说吗,骂什么人啊?”
“你把菜。”他直接打断她,指了指自己的生蔬盘,“都夹我盘儿里了。”
童云千看过去:“……”
呀,挨得太近,盘子弄混了。
邵临扫了眼她夹的这一堆蔬菜,轻哧:“怎么,现在连肉都吃不起了?”
他抬手示意,指她:“来,给她上份精品羔羊。”
童云千:“不用,我不喜欢吃这个……”
他直接反问:“以前不是最爱吃这种?”
话落,邵临补了句:“算我账上。”
童云千:“……”
谢谢你啊你还真是个大善人。
童云千的心情很复杂,当初是自己非要分手的,结果几年过去再发展的对象还是这么一个烂人。
但凡今天不碰到邵临,她都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无地自容,如坐针毡。
就在这时,放在桌边的手机亮起。
童云千看去,弹窗上显示着男友发来的最新微信。
【宝贝,下班了吗?回家了?吃饭了吗?记得吃点好的别委屈自己。】
【我加班刚结束,好累,安慰一下嘛(亲亲)】
这两条消息映入眼底,烧起了童云千刚降下去的怒火。
她没忍住直接反问对方:【你确定你加班?你今天都去哪儿了。】
对方停顿一下,持续输入中后甩来一句毫不羞愧的埋怨。
【我不在公司加班还能去哪?】
【童云千,你在我手机里装定位了?】
他倒打一耙的话术十分娴熟。
【当初不是你说咱们彼此都留一些自由,恋爱别谈得那么累吗?现在你不让我管你,然后你又这么束缚我?】
童云千绷不住想破口大骂问候上下八百辈祖宗的冲动,手指在对话框敲敲打打,删减好几个来回才发觉自己压根不会骂人。
【我没有监控你的兴趣。】
气得她直接打开小红书搜索怎么骂人才厉害。
翻着翻去,童云千眼底禁不住开始泛酸。
怎么连痛快骂个人都不会!
看她不继续回消息,出轨男友发来一句挽回氛围。
【好啦,我知道你一直信任我的,谁教你这么测试自己男朋友的?哈哈。】
【最近确实忙,回头我们出去约会好不好。】
她垂下眼睛,鼻尖耸动。
从小到大她总是习惯性藏匿情绪,受了委屈她就会用吸鼻来缓解泪腺的发作。
大多时候只要使劲动动鼻头,捏捏鼻翼,就能把眼泪憋回去。
没有人知道她这个小习惯,所以她能当众堂而皇之地“治疗”自己。
火锅的香气还在蒸腾。
男人端着筷子的动作不知何时也停了下来,他乜斜着邻座的人。
女孩的微动作尽落入他眼底。
须臾。
童云千把一口沾满了辣油的茼蒿塞进嘴里,听见邻座的男人忽然开了口。
他嗓音一如既往好听,冷淡中含着清冽的粗粝感。
“再送你两份肉,能把你那眼泪收收吗?”
“我没有听人哭声吃饭的兴趣。”
“坏人胃口。”
她低头咀嚼的动作倏尔一愣,喉咙呛辣。
下一秒,憋了许久的眼泪利落地咳了出来。
他当成通行证的一个吻,得意了这么久的事儿,在她眼里,竟然是急于遮掩的耻辱?
是这个意思吗?
“童云千,我他妈就该早早放你被邵贺新甩个七八次。”
邵临晃着她的手腕,“你什么都不懂。”
后悔了?不可以,凭什么。
你想得美。
台词在嘴边疯狂叫嚣着,发痒地想吐出来。
可临到关头,臭脾气和天生的傲慢作祟,他一开口,话全都变了味道。
邵临松手,不再看她那双欺骗性太强的眼睛,嗤笑:“行,摊上你算我活该。”
“记住你说的。”
第 45 章 一件黑色毛衣
Rainy:45.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受刺激的事情太多,一连让童云千好几个晚上都没睡好。
闭了眼。
她忽然梦回十年前的某个场景。
那是她刚失忆的时候。
十岁,她因为一场事故从医院醒来,一睁眼,视线里白花花模糊一片。
医生们,警察们一股脑涌上来,表情担忧地对她说不停说着话。
她耳畔嗡鸣声不断,根本就听不到他们的声音。
只有颠倒眩晕的世界和无休止的耳鸣。
耳朵很痛,脑袋像是吊着数吨石头那样沉重。
翌日早晨,童云千站在办公大楼下。
周围行色匆匆,职员们从她身侧迅速略过,日复一日打卡上班。
她看了眼自己部门所在的楼层,叹了口气,想起昨天和人事部同事的谈话。
“我就想知道,为什么被裁的是我。”
谈话间陷入数十秒的安静。
最后,人事部的同事叹息,非常能理解她这种情绪,只是说:“童云千,有时候咱得童白。”
“裁员就是裁员,裁掉,省一份薪酬支出,完事儿。”
“没有理由。”
“都是上面决定的名单,我只负责执行,没法回答你原因。”
人事部的同事平时和她是点头之交,因为通知裁员的全程都在录音,不能说太多,她只能用一种比较扎心的说法劝童云千接受:“你觉得自己够拼命了,可是其他人早早就向领导证童了他有精力可以干你两个人的活儿。”
于是她的存在就没有意义了。
童云千瞬间想到了办公室那个每天加班到后半夜的男同事。
上次聊到裁员的时候,他的表情就很奇怪。
他不会是早就知道部门要裁员了吧……
人事部同事安慰她:“都是正常竞争和淘汰,看开一点,你这么优秀肯定还会有更好的发展,看看补偿条款吧。”
一阵寒风飘过,童云千回神,在大厦门口的地毯上蹭了蹭鞋底的雪,刷卡进了电梯间。
她回想起来,一两周之前领导就没有再派给她周期过长的新活动,想必那个时候自己就已经在优化名单上了。
看样子事情是没有回旋余地了。
昨天她没有签协议,人事部今天应该还会再派人来,她一如既往处理着手头的工作,但这一整天她都能感受到部门里的各种目光,那种怀着各种心思的眼神扎在后背上,让童云千不寒而栗。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才童白过来,营销部裁了她一个——和大领导沾亲带故被塞进来的留了,能卷到一个人做双倍工作量的也留下了。
只有她这个不会讨好领导,没有背景又拼不过其他人的被踢出局了。
这么一想,她被淘汰的结果突然变得非常顺理成章。
其实童云千是不甘心的,被裁得这么干脆利落,让她觉得在这里快两年的拼命和上进突然毫无价值。
用努力工作建立起来的个人价值被粉碎得干干净净。
脑子里像蒙了一层厚厚的雾,下午的时候她再次被叫到谈话间,这次童云千签了裁员协议。
等这两天把工作全部交接完毕后,她就可以彻底离开公司了。
晚上六七点钟,童云千抱着办公用品出了公司。
经过一天,路边依旧堆积着昨天那场大雪的白色残存。
她靠在公车站广告牌边看着一辆辆车来了又去,还是很难接受自己已经失业这一现实。
前阵子男友出轨,后面立刻又被裁员。
先失恋又失业。
俗话说倒了血霉不过如此吧。
童云千把眼睛摘下来擦了擦雾,叹气。
就她这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学历,在这种就业环境下能快速找到新工作吗?
上了公车她刚坐下,就看见房东阿姨发来的消息。
【姑娘啊,房子还继续租吗?下个季度的房租这几天给我吧,还是给你1800一个月。】
童云千仰头,心里念叨:一千八一个月,一个季度就是……
突然要拿出来五千多块啊。
这时候,继母又不合时宜地发来几条微信,她扫了一眼没打算搭理,没想到对方直接甩过来一个电话。
看见来电显示童云千头皮都麻了,手指僵硬,挣扎了好久还是接了电话。
童云千堵住另一只耳朵,“喂,阿姨,有事吗?”
“没什么大事。”继母嗓音愉悦,但一如既往的强势:“你这么久也不给家里报个信,你爸让我问问你怎么样。”
她垂眸,不打算说实话:“都挺好的,工作很忙。”
“那就好,哎你说你这,在大公司挣得肯定不少吧?也不张罗给家里添点什么……”继母说到一半自己中断话题:“哎算了算了,你不跟家里要钱我跟你爸就满足了,哦对有个事儿。”
“睿睿马上放寒假了,说想去滨阳旅游,到时候我带着他去找你。”
“就住你租的房子吧,你住的地方离景区不远吧?”
“到时候把你男朋友带给我看看,你说我给你介绍那么多好小伙你不要,偏得在外地自己找。”
童云千心跳一滞,语气僵硬起来:“……你们来滨阳?这么突然?”
“阿姨,我工作很忙,住得偏,可能顾不上你们。”
“滨阳这边的酒店并不贵,要不你们还是住酒店吧,去景区方便。”
继母一听她没有顺自己心意,态度立刻强硬起来:“住酒店那得花多少钱啊!你不当家就是不知道省钱,我是替你想呢,我们去一趟滨阳吃住肯定要花你不少,省一份花销不好吗?”
“既然你在滨阳有房子我们干嘛还出去住?”
“我租的是个很小的一居室……”童云千隐忍着,隐晦地提示了一句:“睿睿已经十六七岁了,他是个大男孩了,阿姨。”
“那是你弟弟,那又怎么了!”
“千千,你怎么回事,这出去才一年,脚都还没站稳就开始不听家里话了?”
“就这样吧,确定什么时候去我给你发消息。”
继母尖锐的嗓音从听筒刺出来,童云千蹙眉,手指捏得泛白。
毕业后果断来到新的城市独自打拼,两年间遇到过各种困难,但都比不过此刻境遇给予她的巨大压力。
童云千忽然觉得喘不上气来,仿佛头顶的公车顶盖马上就要压下来把她砸扁。
正好此刻公车到了下一站开了车门,童云千挂了电话毫不犹豫下了车。
下了车,寒冬深夜的冷空气顿时充满了鼻腔,童云千深呼吸,透了口气。
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在空气中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她恍然抬头,看见了那家旋转火锅店。
童云千左右看了看,喃喃:“竟然在这儿下车了……”
这次她才看清,原来这家火锅店的名字就叫“一家旋转火锅”。
还真是简童扼要啊。
装潢也是走了极致的花花绿绿风,像千禧年前后那种综合杂志封面的感觉,非要找个卖点硬说是复古也可以接受。
童云千看着这种莫名其妙的搭配原则,忽然想到也有这种奇怪品味的某个人……
冷风弥过,她形单影只站在雪地里,莫名露出几分笑,下一刻抬腿往火锅店去。
…………
今天火锅店没有那天人多,不过一眼望去还是坐满了。
童云千真觉得以那种另类的店外装潢风格还能收获这么火热的来客量,侧面更说童火锅是真的很好吃。
服务生看见她微笑着问:“您好几位?为您安排位置。”
进门后眼镜结了一层雾,童云千只得扒下眼镜低头看他,“一位,要等吗?”
“不用的。”服务生往店里面看了眼,用耳机问:“一位里面有地儿吗?”
三秒后他笑着为童云千指引:“里面您请。”
童云千走到里面,看见角落的空位走了过去,这个位置恰好离出餐口很近,在旋转类餐厅里是黄金位置。
负责吧台的服务生替她放好餐具,“欢迎光临,晚上好,东西可以放下面筐子里。”
“暖手宝给您。”服务生说:“看您手都冻红了。”
店里的服务态度这么温柔,让童云千忽然感受到一股暖意,烘得心情莫名有些异样。
忍了两天的低情绪像干烧的油,此刻倏地被泼上一杯水,轰然撞出一片嘶嘶啦啦的沸腾。
让诸多不甘,委屈和焦虑全都顶到嗓子眼。
她接过暖手宝,勉强弯了下唇边,“谢谢。”
服务生看出这位女客人表情有些奇怪,头低着,嘴唇抿着僵硬,躲躲藏藏的眼梢泛红,看得出来心情很差。
他不方便多干涉,挠挠头,转身去端锅底了。
童云千盯着桌子上的垫餐纸,任由眼眶发酸。
生活的灾难从来不是一点点预告的,一旦来,就是铺天盖地,如决堤洪水般压垮单薄的房檐。
眼前模糊眼泪越积越多,童云千无法阻拦重力发作,泪珠掉出来的瞬间——
“吱啦。”
她旁边位置的椅子被人拉开了。
“还没吃就开始哭,这家到底是多难吃啊。”熟悉的男声叫停了她的崩溃。
童云千愣了下,刷地抬头,对上邵临淡淡的目光。
他单手解开大衣扣子,把外衣利索脱掉,搭在椅背上。
灰色的毛衣和银色项链搭配恰当,以仰视的角度看去,他那经过良好锻炼的胸肌显得更加雄伟。
邵临睨着她素白的小脸,捕捉着她润红的眼角,坐下时忽然轻嘲一笑。
“你是不是在这儿哭两回了?”
“有人拿枪指着你逼你吃这家?”
童云千倏尔抬手擦干双眼,红着脸否认:“你……你看错了。”
“我没哭啊。”
邵临接过服务生递来的温水喝了口,趁童云千没防备,撑着桌子凑近——
童云千意识到他靠过来的瞬间,男人身形的阴影已经压了过来,她往后躲却靠上了墙壁。
邵临的脸在眼前飞速放大,她忍不住屏住呼吸。
邵临胳膊搭在椅背上,另一手搁在桌边,整个身板压下去,不断拉近两人的距离。
直到——他看见童云千的眼睫开始频繁的抖动,透着紧张。
邵临停下动作,维持在这个距离。
因为距离太近,童云千似乎能闻到对方气息里的薄荷味道。
他吃了薄荷糖?这么冷的天?
童云千全身僵成一个冰板雪糕,紧扣的手指动了动,不敢与他对视,偏着视线睫毛颤抖,嗓音软细:“……你干什么。”
“发现个特有意思的事儿。”邵临瞄着她刚哭红的眼角,微微歪头:“你好像很喜欢把我当瞎子。”
童云千:“……”
我也发现个事儿,怎么每次倒霉的时候都能碰上你。
咱俩犯冲你没觉得吗!?
邵临撑着身子坐回去,距离拉开,周身生人勿进的冷酷感再次袭来。
“过这么久了,还能为点儿小事就哭。”
“多大了?童小姐。”
童云千一听,叛逆心上涌,瘪着嘴反驳:“你都不知道别人为了什么事哭就随便下定义不好吧。”
“麻烦说话礼貌点,谢谢。”
她特别补了句,咬着重音:“邵先生。”
邵临忽然笑了,很轻的一声。
激起她心跳某刻漏空。
“你不就是喜欢为小事哭鼻子么。”邵临往椅背里一靠,双手交叠着轻轻摩挲,“能对着道数学大题哭鼻子的,你是我见过唯一一个。”
童云千一开始还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反应了几秒忽然停住了。
她看向男人,眼神莫测。
那是高三的事了。
在大学时期和邵临有直接接触之前,她一直觉得对方从没有注意过自己。
即使高中在一个学生会,即使上下课在楼宇间多数擦肩。
她高三的时候学科成绩比较平均,但对高难题的拔高训练她一直不如其他同学,别的同学能做出来的数学大题她每次都不行。
又一次模拟,相似的考点,她还是一点都做不出来,老师讲了她也没听懂。
中午她饭也不吃,就站在老师工位旁边钻研那道题,跟自己较劲。
因为太投入,她没有意识到有人闯入了办公室,坐在了她附近。
题目就摆在那里,她把卷子盯穿了都想不到思路,肚子又饿,气得眼眶酸涩。
如果不攻克下来后面题目,高考她是绝对上不了自己梦想的学校的。
那后面对自己人生所有的规划和盼望都会发生变化。
童云千越想越多,最后啪嗒掉了一颗豆大的泪珠在试卷上。
泪珠溅在卷面上,晕开黑色字迹的瞬间,她旁边忽然响起一声轻笑。
童云千吓了一跳,扭头,对上邵临的视线。
邵临坐在数学老师座位旁边的椅子上,长腿大喇喇敞着,双手揣兜,用一种很费解又玩味的目光打量她。
半晌,他牵起唇边,问:“什么题能把你难成这样啊。”
最后,他起身走向她。
邵临只是扫了眼题目,又看了看她做的辅助线和解答,点头,很认真地嫌弃:“你确实不适合学数学。”
“大学记得别报工科。”
童云千第一次见识这人的嘴毒,臊得耳颊一热,匆匆忙忙要收卷子跑人,结果对方直接拿起她的笔,在卷子上画出一笔,然后圈出几个条件。
“你自己把事想得太复杂太难了。”
“题目一步步拆解,追其根本,考的还是最基础的东西。”
她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邵临,望着他的侧脸出神好几秒,然后迅速回神听他的讲解。
他逻辑很飞,条理清晰,没有为她特地减慢速度,不过关键的地方全都点出来了。
邵临把题讲得七七八八,数学老师吃完饭从外面进来,打趣一句:“行啊,讲得不错,没事儿就多回来帮帮你这些学弟学妹。”
“你要的竞赛证书给你找了,确实在我这儿存着呢。”
邵临放下笔,转身和数学老师说话,再没看她一眼。
好像给她讲题只不过是无聊时找个事做,再无所谓的事不过。
以至于童云千一直以为,记着这件事的……只有她自己。
以至于童云千一直觉得,高中的邵临并不知道自己的存在。
牛油锅底开始沸腾,香味飘起来,打破了童云千的愕然。
她垂眸,看着邵临玩纸巾的动作,讷讷说:“我以为……”
邵临叠纸巾的动作减慢,“什么?”
童云千心里怪怪的,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她看着对方,补充下句:“我以为你根本不记得我。”
其实她没有把话说童白。
但某种浓郁的,只属于男女之间的,隔了很多年的氛围却准确地飘荡起来。
邵临把叠好的纸巾兔子放在桌上,目光从未离开过她的脸。
他的回应也很模棱,似答复却没戳破任何。
“童云千,你觉得。”
“我当初为什么不删你微信。”
虽然总觉得面前的人有种什么都知道的感觉,但是这么一个只手遮天的大人物,难道会专门关注他们这些小辈之间的关系吗?
她环顾眼前的棋盘。
就像……她不觉得邵董这么个风云人物,竟然会在和她的棋局里落了下风。
童云千感觉自己在被面前这个叔叔哄着玩。
温柔的,不着痕迹的。
“您说这些……”她试探对方的想法,小心翼翼打量:“是想让我多关照邵临一点吗?”
邵敬之抬眼。
童云千的问话似乎在他意料之中。
“不。”邵敬之抬手扶了下镜框,挪动自己的‘战车’,说出与她猜测完全相反的话:“你不觉得看着他对某个女孩子卖力不讨好,做什么都不对的样子。”
他温温和和笑着,颇有股黑色幽默。
“有种特别想骂一句活该的畅快吗?”
第 46 章 两个人的回忆
Rainy:46.
童云千听到这句先是愣了一秒,然后回想起上次和邵临吵架时他那凶巴巴的模样……
【我就该放你早早被邵贺新甩个七八次。】
【行,摊上你算我活该。】
【记住你说的。】
女孩的眼瞳像刚从海面浮出的珍珠,如山岚雾霭,清澈又含情。
童云千这样的眼神把邵临盯毛了,如被羽绒搔挠,有什么在鼓动,燥热。
他忍不住加重了捏着她腰间的力度,指腹隔衣服陷入柔软的肉里,却还觉得不够解瘾。
殊不知邵临越来越烫的目光,也灼得童云千心悸难耐,她摸了下他嘴角的伤口,绵软小声:“…还疼吗?”
邵临竖起双指,拨开她乱摸的手,嗓音勾人:“痒。”
激得童云千后脊又一战栗。
锋芒与绵浪对抗,胜负难辨,利刃腰斩浪花,柔波钝化刀锋,锈迹斑斑。
想起还坐在他腿上,童云千挣扎,没力度地警告:“快弄我起来,我们这样…特别不好。”
她的控诉让邵临中途改变了主意,他晃动大腿,带着她整个身子都跟着晃起来,童云千羞耻心爆棚,脸红成番茄,“你,你…”
见小姑娘要靠勾自己脖子维持平衡的失措样,邵临满意挑眉:“怎么个不好法儿?”
童云千哪说得出害臊话,也骂不出口,最后只会把自己的脸憋得通红,最后眼角都沁出几分无能狂怒的水色,“邵临,你不要过分。”
邵临瞧见她受不住逗了,干脆利落把人弄起来,拍拍身后的灰,“走了,吃饭。”
把她弄得仪态尽失就罢了,还溜得这么快!
童云千盯着他走远的后背,攥紧小拳头隔空挥了挥,有气没地撒。
…………
结果一分半钟的路程,两人愣是磨蹭了快半个小时才进店。
进去以后,他们那桌饭菜都已经上齐了,佳肴飘香,但没见谁先动筷子,似乎都在等邵临到。
“可算来了!”贾明招呼他们,把邵临旁边的位置腾出来给童云千。
童云千和这几个一面之缘的学长点头问好,乖乖坐下。
贾明给大家伙都倒上啤酒,还问了她一句:“小美女今天喝点儿?能喝吗?”
童云千看了看其他人手边的酒,颔首:“平时会和家里人喝一点。”
“会喝就行!今天高兴!没事儿,待会儿让临哥送你回去。”贾明给童云千倒了一杯啤酒,乳白的啤酒沫几欲溢出杯沿。
邵临挑眼看了下两个同伴,示意他们:“介绍介绍。”
话毕,两个男生齐刷刷跟童云千自我介绍。
戴眼镜瘦男生叫李枫,看上去有些腼腆,计算机大四,和邵临同班。
另一个体型匀称,脸上有些雀斑,笑起来很和善的叫石济之,大三,比他们小一届。
他们似乎很信服邵临,童云千礼貌问好,也自报…报了生窈的门。
生窈的名字一出,两个男生纷纷看向旁边安静吃菜的邵临,一脸震惊,仿佛是说:我就说吧临哥你这张脸难逃一劫!
童云千不知道生窈早在学校里出了名,一脸天真地为今天交到新朋友而窃喜。
“来吧大家伙!走一个吧,都辛苦了!”贾明只考上个大专,但这几年一直跟着邵临,学到不少东西。
几个人一起举杯,童云千抛弃一些酒杯礼仪,学他们毫无顾忌地碰杯在一起,笑得眼尾翘起。
冰凉啤酒入口炸开一阵刺激,她悄悄眯眼忍耐,对啤酒后劲传来的爽快感到新奇。
原来,啤酒是这种味道呀。
邵临捏着杯口,斜眼轻描淡写瞥了下身边人,见她没有露出任何对酒精排斥的表情,继续跟他人交谈。
酒过三巡,贾明拉着童云千,高谈论阔,吹邵临那些成就:“小美女,去年你玩过‘WANT’没有?没玩过也听说过吧!全网洗脑上瘾的小游戏,就是临哥带着我们做的!”
“好家伙,那真他妈一夜被流量冲烂了!爽得嘞!”
“其实要说我,哥卖得还是太早,那版权少说还能再竞好几轮的价!”
“不过没事,只要有他在,多少个‘WANT都能再创造出来!”
童云千惊讶,没想到红极一时的小游戏竟然是他做的,不过听说原作者卖掉版权撒手不管后,那游戏后续就不太行了。
她偏眼看向身边慢条斯理吃饭的男人,突然又多了几分陌生和敬仰。
邵临察觉到她的目光,眼皮都没动,来了句:“他逗你玩儿呢。”
童云千轻笑。
邵临看着这饭吃得差不多了,挑开话题说今天要说的正事。
“李枫。”他说:“国响最近在找教授内推,我把你的简历给他了,顺利的话毕业就能入职,待遇不错。”
李枫原本闲适的表情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忽然僵住了。
童云千疑惑,国响是国内数一数二的互联网大公司呀,有这offer不是开心事吗?
邵临又喝了口啤酒,杯子与桌面磕出脆响,“石济之还有时间,几个大赛大四再拿一拿奖,不愁出路,有困难你找我。”
这回换石济之停了咀嚼,贾明似乎听出邵临话里的意思,表情也变了些。
饭桌上的氛围一时间变得凝固起来,童云千有些不知所措。
邵临窝进椅子,露出几分颓恹,把话挑开了:“工作室我不打算干了,你们也早做打算。”
隔了几秒,他撂下一句:“别跟着我了,没前途。”
接下来的几秒钟,才是真正万物俱寂的冰冻时刻。
连童云千这个局外人都感觉到几乎喘不过气的压抑,李枫和石济之脸上不再有笑脸,更多的是欲言又止,难以割舍。
“哥,是因为你爷爷…”说到一半,贾明骂了一句脏话,胸膛憋了口气:“有困难大家一起帮忙解决啊!什么狗屁话,跟着你才最有奔头!”
再多的话,似乎都无法动摇邵临的决定,连童云千都跟着焦急起来,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终只是低头,又灌了口啤酒进去。
是因为这次比赛吗?才让他做出这样的决定…
“我什么都没有。”邵临抬眸,坦白赤诚,嗤笑:“还一堆烂摊子,跟着我有什么出息啊。”
“到时候饭都吃不上,再等你们骂我畜生王八蛋?”
“哥儿几个,好聚好散。”
童云千心里酸涩涩的,和其他人一样,沉默着一个劲喝酒。
原来,今天是他准备的散伙饭。
…………
这顿酒饭快结束时,几个人上厕所的上厕所,结账的结账,邵临买单回来看见童云千一个人还愣愣坐在原地。
他碰碰她胳膊,“傻坐着呢?走了。”
童云千垂着脑袋,柔软的棕色卷发完全遮住了脸,缄默不语。
邵临蹙眉,再捏上她肩膀时,童云千突然抬头,手里抱着个啤酒瓶,双颊酡红,盯着他大喊:“邵临!”
因为平时根本不会大喊大叫,冷不丁一嚷嚷,把她自己的嗓子都扯劈了,沙沙绵绵的。
她挥动胳膊,指着他:“你!太过分了……”
童云千往前踉跄两步,扑进他怀里,指着邵临的胸口:“你,你就感觉不到吗…”
“你的朋友,他们真的,真的很伤心啊……呜呜。”
邵临看着她,深吸一口气。
得,来了个酒蒙子。
几分钟后,邵临拽着“张牙舞爪”的童云千出了饭店。
三个男生看着抱着邵临胳膊又咬又骂的童云千,惊呆了……
邵临无奈,指了指贾明,“就他妈你该死。”
“谁让你一直给她倒酒了?”
“不是啊哥,我就给她满了三次,后面全是她框框灌自己,我以为她能喝呢!”贾明无辜。
女孩柔软的嘴唇还咬在胳膊上,异样的触觉弄得他浑身不对劲,邵临胳膊夹着她,“行了,赶紧走,打车去。”
一行人穿过巷子去马路边打车,晚上九点半,月光已然来到盛时,照在他们身上,辉出不同形状。
童云千没有见过高挂在脏巷子上的月亮,迷离的目光几分畅然,原来也一样皎洁啊。
贾明忍受不了哥们之间一直这么僵着,“临哥,你以后肯定会有出息的,我看人从来不错。”他看见旧民巷子区旁边市中心的高楼大厦,指着最近最高的那栋大厦,“以后,你肯定能买下那楼,坐在里面分分钟几百万上下!”
“到时候,千万别忘了我们,请哥几个上去做客啊。”
邵临瞪他一眼,叫他少吹牛。
石济之和李枫相视一笑。
童云千半边身子还靠在邵临身上,摇摇晃晃地走,顺着贾明指向的方向一望,眨了眨眼。
“咦…”
“不用等以后呀。”她忽然憨笑一声,“你们是我的朋友,想去上面的话,我现在就能带你们去呀。”
“那是我家的楼嘛~”
就在童云千说到这句话的时候,一行人恰好走到了那栋大厦的另一侧,耀眼千里的“神石”二字企业logo赫然挂在顶楼外壁。
“你真是喝多了,那是神石,神石是童家人的企业。”
“哼哼,对嘛,我哥哥是童逾,二哥是童绰,我们都姓童呀。”
“我真的可以带你们上去的,哥哥办公室的门锁密码是我的生日。”
贾明反应了反应,忽然就站住了。
再回头,他瞬间瞪红了一双眼,“草!你他妈是童家人!你骗我们!”像被惹怒的恶犬。
童云千被吓得浑身一哆嗦,酒都醒了。
完了。
她都说了什么啊!
怒火烧空了理智,贾明上来就要扑向童云千,“你知不知道临哥因为你吃了多少苦!!”
“都是因为你!就是你!”
“你个大小姐!弄得多少人鸡犬不宁!”
他的手碰到童云千发尖前一秒,邵临猛地把人拽到身后护住,呵斥:“贾明!”
“你丫喝酒把脑子喝堵了?”
“别碰她。”
她吓得抓着他衣服的手都在抖,双眸震颤,不知道自己做错什么了。
到底出什么事了…为什么这么说…
邵临看了眼另外两人,示意:“把他弄走。”
石济之和李枫架起贾明就走,贾明还不断挣扎:“别让我再看见你!童家的!”
“都是因为你!临哥一家饭都快吃不上了…”
“别拦着我,咳咳…”
三人离开,巷子归为一片寂静。
邵临转身时,童云千往后退缩半步,惊慌未定,眼神偏闪:“我…怎么了…”
好像,好像因为她,坏了邵临什么事。
不是比赛,是比比赛还严重的事。
而且,她怎么感觉,邵临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是童云千。
她后退的半步,扎进邵临眼底。
眼前的女孩金装玉裹,即便身处乱巷僻壤,在夜里,也好像会发光。
单纯,洁白,高贵。
从不属于他的世界。
光是触碰,都觉得烫手。
童云千所在的那个世界,随便谁一挥手,都能摁着他们这些人在污泥里挣扎半辈子。
他早都明白,却放纵她靠近,一次又一次,揣着明白装糊涂。
今天她指着高楼大厦笑着所属自己的那刻,邵临醒了。
那股仅对她发作的燥热,难耐的冲动,在此刻反噬成折磨的尖刺。
告诉他:看清楚她是谁,而你邵临又是谁。
童云千试探着抬眼望向他,眼眶的红晕连月光都会心软,再次无助地问:“我怎么了?”
“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做错什么?邵临眼底划过笑。
你能做错什么。
他意味深长的目光,像藏匿在万丈海底的危险,让童云千觉得即将发生什么,像缺了靠山那般惶恐难受。
下一秒,邵临抬腿,逼近她。
他高大的阴影笼罩她全身。
邵临直接叫她:“童云千。”
她心跳直接踩空。
错了的东西就该早早回到正轨上。
他勾唇,略带漠情:“大小姐,陪你玩儿这一场,还成么。”
她咽了下喉咙,点头,骂一句解气:“没错,活该。”
听到她这句痛骂,邵敬之的眉眼反而松弛了更多,低头轻笑,像是认可。
“有时候看着脾气最糟糕的人,反而容得下大多的事儿。”
“他只是懒得应付太多没价值的事和虚伪的人,于是干脆就表现得很难接触。”
“对邵临不用那么小心谨慎,他胡吠什么都当成耳旁风就好,想欺负就欺负他。”
他承诺:“他敢凶你,你就把我搬出来。”
第 47 章 雨过之后更难忘记
Rainy:47.
“就像上次一样。”
童云千这样勾人又干净的眼神,向来对他一杀一个准。
邵临喉结滚动,似乎没有依她心意的打算,把啤酒放在厨台上,握着她的腰将人抵在台沿。
处暑,八月中旬,滨阳市。
时节已然入秋,但骄阳仍在这都市中叫嚣着,宣告盛夏的狂妄不曾退散。
便利店的冷气开到最足,流浪的狗狗横躺在自动门的外沿,肚皮灵动起伏,可怜兮兮,贪图短暂的舒适。
店里循环到久不过时的歌曲,词字伴随旋律随凉气飘寻闯荡。
[我害怕你心碎/没人帮你擦眼泪]
[别离开身边 / 拥有你我的世界才能完美]
贴着越洋登机牌的行李箱靠在门口,玻璃窗边的高脚椅坐着个人。
童云千个头不高,身材匀称有致,细白的腿随着音乐小幅度荡来荡去。
纸杯子往上飘混着鲜香的热气,和便利店里汹涌压迫的空调寒风对撞着,终也落败,被吞没。
童云千抽出一串海带结,吹了两口热气儿,眯起眼,小口咬着。
她生来的深栗色卷发随意用一次性筷子盘着,虽不拘小节,可往那儿一坐,体态中的端正浑然天成。
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落地后实在没空收拾自己,只想找地方歇口气,吃两口东西。
就在这会儿,便利店自动门敞开。
几个看上去高中大学年岁的女孩子结伴进来,直接问售货员:“这个月的财经周刊还有吗?”
便利店里会卖些杂志,倒也不稀奇,只是这买家群体不太对劲。
售货员云淡风轻,似乎完全不稀奇,摇头:“上周就没了,你们去别地儿问问吧。”
几个女生面面相觑,很遗憾:“啊~”
童云千嘴里含着半颗鱼丸,被这动静引发好奇,偏头打量。
几个女生额头上都是汗,明显跑的这不是第一家,无奈,她们歇了会儿又离开了。
售货员见童云千一直看着,乐呵着脸搭话:“您说是不是邪了门了,这个月的财经周刊全是女生在买,听说早就卖脱销了。”
“好像是因为有个长得特别帅的企业家,上这期,这堆姑娘们就跟追星似的疯得买。”
童云千悻悻,对他微笑。
她的笑总有股独特的温暖,明明没有评价,却给予了对方回应。
桌子上的手机振动,童云千瞥了一眼,接通,笑着打趣:“我还以为,你把我这个老板忘到脑后了呢。”
对方赶紧道歉:“哎呀对不起圆圆姐,刚刚海蓝宝那个单的单主突然有事咨询,跟我扯皮了三个小时的电话粥,我真的很佩服您之前一个人做工作室的时候是怎么处理这么多五花八门的客户的。”
“您已经落地了吗?”
“嗯,我在吃日料。”她拿起纸杯子往里看了一眼,只剩寥寥了。
对方意外:“嗯?您吃的是哪家?好吃的话回头我也想尝尝。”
童云千:“关东煮。”
小助理:“……”还真是日料。
“明晚的WVR珠宝晚宴,您确定要去对吧。”小助理不知想到什么了,语气有些往下掉:“就是舍不得见您再被那些人非议,看您为了工作室的存亡拿命拼,总觉得自己能做的好少…”
“LilyBán是我的心血,为它拼是应该的,你已经做的很棒了,不要有压力。”童云千的嗓音特别柔韧,语气一向稳,绵软中踏实。
她垂下细密的眼睫,短暂思考,然后嘱咐对方:“帮我把那颗澳白拿出来吧。”
“啊?您要戴那颗?”
“麻烦你准备吧。”
“好的!”
挂了电话,关东煮也都吃完了,童云千却没有急着走。
她忽然陷入一阵缄默,坐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童云千挪动手指,在空的关东煮纸杯上轻轻摩挲。
离开滨阳足足五年,无论他人怎么劝,她都不肯回来。
可故土和人的灵魂中间似乎有无形的线,紧紧捆绑着它们,魂牵梦萦,颠沛折腾,最终还是会踏脚归来。
五年间,城市的规划美化完善得更好了,竟让童云千有些陌生,唯一熟悉的东西竟然窝在这小小的店里——只有便利店关东煮纸杯的宣传图样,没有变。
被故意丢到尘埃角落的回忆,不受控制地幡然而来。
第一次吃关东煮不太会买,有个人就弓着宽阔的背,连选带买,揣着不耐烦的劲儿,送到她面前。
那人是个彻头彻尾的浑痞子,不着规矩,童云千记得他那时故意凑近,顺着她的牙印,咬走自己手里一半萝卜。
然后睨着她刹那不知所措的表情,鼓动腮颊咀嚼,挑着眉欣赏。
……
童云千频频眨眼,将思绪从回忆里挣脱。
起身,她丢掉垃圾,拉行李离开便利店。
流浪狗闻声抬头看了一眼。
那年离开时,发誓回来时绝对不再以童家名媛的身份立足。
童云千自嘲一笑,眼眸鎏光也无奈。
没成想回来了,也确实有了另一重身份——一个算不上成功的珠宝设计师。
……
翌日,傍晚六点半,WVR珠宝晚宴在滨阳市中心最尊贵的展会中心开幕。
WVR珠宝晚宴由几个顶奢品牌联合承办,是提供给珠宝鉴定和设计群体交流和交邵的宴会。
晚宴上不仅有珠宝成品的交邵,也有很多稀有原石的展出和拍卖。
这场晚宴的商业性质很重,来的不仅仅是珠宝行业的人,也有很多大中企业的高层,为公司的项目社交寻机。
出租车在一众豪车里格格不入,反成主角,童云千从车上下来,身后跟着拿东西的小助理。
她有着令人过目难忘的长相——意外继承了太外祖母欧洲血统的她有着天然的卷发和棕眼,却有偏亚洲女人的柔和模子。
棕发烘托着羊脂玉般的肌肤,柔软有致的身体曲线穿衣独有风韵。
颈边挂着小巧的单颗澳白珍珠,随动作在锁骨中央轻轻晃动。
她是最爱护珠宝的人,化妆品和汗液多少会损伤属性娇贵的宝石,珍珠也在其中。
小助理瞟向童云千领口轻轻摇摆,冒着丝绸光的白珠,可见自家老板多重视这次宴会。
童云千低头看手机,不知微信那边的人发了什么,她竟稍稍弯眼,摁下录音键,用安慰人的口吻说:“我会去见他的,二哥,这事逃得了一次,逃得了一辈子吗?”
“除非你替我嫁给他,那也行~”
说完,她关掉手机,领着小助理:“走吧,我们进去。”
小助理对自己刚刚听到的暗自惊讶,憋不住悄悄问:“圆圆姐,你要结婚啦?”
“是小说里写的那种豪门联姻吗?”
童云千看她一眼,揶揄:“操心我是不是豪门联姻,不如关心一下新系列的销量?”
小助理:“……”
对不起,我错了!
童云千入场后,很多三两成群的同行纷纷投去视线,配合着窃窃的交流,明显在讨论她。
“童云千来了。”
“今天顾迎秋是不是也在,这俩人到底怎么回事……”
“听说乱着呢,昔日合伙人闹掰,现在发展一个天一个地。”
童云千不喜欢抛头露面,更何况是背着非议的现在。
没有设计师不想做高奢,成为高定大师——除了童云千,她背道而驰,做平价和中价。
多少人希望自己能成为被客户登门求见的设计师,童云千却缩在幕后弄网店,随便谁都能买到她的作品。
上流的设计师们是有傲气的,也有鄙视链,如果不是顾忌童云千背后强悍的身世,早就明面孤立她千百次了。
小助理路上就叨叨一天没吃饭,宴会还没开始,童云千领着人先去自助餐那边拿点吃的塞饱她。
听到不远处某位“熟人”过于高调的交谈声,童云千的温淡眼神逐渐变化。
顾迎秋以前就爱出风头,如今势头正盛,趾高气昂四字恨不得摆在脸上。
她和某个客户漫步洽谈,嗓音一如既往的尖,听这人说话总觉得要提着一口气,不舒畅。
“这枚蓝宝特别干净,缅甸石头不好淘,但高品质还真就挑地方。”
“工艺用得是最精细的,我实在喜欢这颗石头,把近两年最完美的设计都给它了。”
“这东西认主,还得放在您身上才能彰显出蓝宝这种独特的气质。”
“生意就是缘分,您如果喜欢,我愿意让三分利,交您一个朋友。”
顾迎秋谄媚至极,估计这位女士的来头不小。
童云千瞥眼,余光迅速扫了眼女士手上试戴的那款蓝宝石戒指,收回视线,笑得更深了。
身边小助理吃得正欢,一口一个马卡龙。
客户走远后,顾迎秋看向童云千,假笑中掺杂暗沉。
她踩着红底高跟鞋逼近对方,一开口语气就不善:“回国了?到处跑生意不容邵吧,没想到在这碰见你。”
“也对,凭着童家大小姐的身份,别说进来,所有人都得对你卑躬屈膝。”
面对对方横冲直撞的不敬,她的恬淡不曾撼动。
童云千揉揉小助理吓坏而僵硬的肩膀:“去那边看看吧,上了新的饮料。”
小助理很懂看场面,点头就跑了。
目送人走远,童云千暗自缓了口气,直视她:“所有人都得对我卑躬屈膝?也包括你吗?”
顾迎秋骤然拧眉。
她说话慢,却不拖沓:“我以为,你会是那个躲我不及的人。”
“毕竟背刺身边人,盗窃创意占为己有,实在不算光彩。”
顾迎秋根本不怕这些,压低声音讥讽:“谁信啊?你有证据吗?”
过去的伤痛难以容邵消散。愤怒像闷在火山口的岩浆,藏在颤抖的手指里,童云千克制着。
“迎秋,其实你很怕我回来吧。”
顾迎秋一愣。
“你怕我回来了,继续拿出漂亮的作品。”
童云千挺直后背:“你又会成为那个怎么都比不上童云千的顾迎秋。”
这次端不住酒杯的人,换成了顾迎秋。
她咬牙道:“童云千……”
“你总拿我家世说事,否认我的所有努力。”
她靠在顾迎秋耳畔,像姐妹亲密私语:“那我顺势就奉劝你一句。”
童云千一字一句,目光变韧。
“千万,不要小瞧童家女。”
回到陌生人的社交距离里,她如花瓣般的唇扬起弧度,笑得可甜:“因为蓝宝石内含物纯粹干净,所以很多人常常难辨产地。”
“还是先分清——缅甸蓝和斯里兰卡蓝再热情推销吧,不然显得很业余。”
被揭了专业水准的不足,顾迎秋如鲠在喉反驳不了,脸色发白。
会场里突然多了很多工作人员,紧锣密鼓的氛围弥漫起来,出席的商务人士齐刷刷在讨论着同一个人。
想到了什么,她冷笑一声:“看来你还不知道。”
童云千有股不好的预感。
“你躲他那么多年,偏偏没算到今天。”
“哎,童云千啊,现在的你除了家世,没有一样是配得上他的。”
对方说到这儿,童云千忽然意识到什么,脸颊泛起纸色。
心脏发紧,周遭氧气逐渐陷缺。
不可能……来宾名单自己明明都看过了……
顾迎秋得意,“但我,今天特别约了他谈合作,童云千,现在看清差距了吗?”
……
她话音刚落,靠近宴会入口的地方引起一小片哗然,很多人从不同方向看过去。
“那不是……”
“没想到他也来了……”
临近童云千站着的一位男士意外感叹:“炼锋游戏的怎么也来了。”
“谁啊。”
“这你不知道?炼锋的邵临啊。”
“没听说那个邵总要来啊…这么突然…”
有的人,一出场就自成焦点,那个人就是有这样的能力。
在场所有人听闻他的名字,都纷纷往同一处望去。
唯有童云千愣在原地,目光停滞。
大脑恍然宕机,浑身血液倒灌般,手指脱力,香槟倾泄——
几乎是听见邵临名字的瞬间,确定真的是他的瞬间。
她手麻了。
两人的身影再度于月光下交叠。
童云千扶着他的胳膊,仰头,不知道他突然靠近做什么。
“你……说话呀。”
“什么叫还有我呢?”
邵临挑眉,指腹捻过她刚刚被吻过的嘴唇,神色认真:“给个交代。”
“不讲清楚名分。”
“我才没空次次管你的闲事儿。”
第 48 章 忘记我还爱你
Rainy:48.
啤酒在易拉罐里滋滋冒泡,像是在为他眼里沸腾的占有欲配乐。
童云千目不转睛看着他,忽然感到一股天旋地转。
因为对酒的应激反应,所以哪怕成年了她也没有像朋友们那样放肆尝过酒的滋味,也不知道醉酒那种或难受或飘飘欲仙的感觉是什么。
张家铭的眼睛几乎就离不开童云千这张脸了,他活了二十多年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气质还这么矜贵。
童云千太特别了,她是童家两辈人里唯一继承混血血统最多的人,卷毛白肤,棕发棕眼,在童家就像一群中国人长相里出了个洋娃娃。
唯有玲珑苗条的身子和偏柔淡的五官像国人模样。
尤其是那双像南洋金珠般的圆杏眼,一颦一动,流情灵动,看你一眼,像有把小绒毛刷子在心上搔划。
别说男人,连女性小孩都挡不住被她俘获芳心。
“所以,今天是我们第一次约会吗?”张家铭低下头,竟然脸红了,“待会我带你去吃饭,好好纪念一下。”
童云千哪想得到竟然这样发展了,立刻拒绝:“我不会去的。”
说完也不再装任性不懂礼数的女生了。
她坐正身子,又恢复了往常高贵小天鹅的模样,看着他,语重心长地把话挑开:“我今天来见你,也不是同意交往的意思,是我认为赴约是对人基本的礼貌。”
张家铭愣了愣。
“我今天跟你见面以后……觉得线上和线下的接触还是有差别的。”童云千抿抿嘴唇,尽量把话说得好接受一点:“如果你愿意,以后继续在网上当好友也可以的。”
“可是你明明说喜欢我!每天都说!”他不懂了,一下子说话很大声。
童云千被吓了一下,肩膀缩缩,“我那个是……”
生窈!你看看你都闯了什么祸啊,哪有人还没见过就爱来爱去的。
“你听我说,男女之间不一定就是爱情,接触了这几个月……”
“那我现在重新追你行不行?”张家铭就跟认准童云千似的,一激动,西装外套的扣子都崩开了,“反正也在一个学校,我追你,我会对你好的。”
童云千最擅长细水长流的慢慢引导,可谁想这人根本不听劝,她应付不了,只想逃,刚拿上包包,对方见自己要走人,急得站起了身。
“你先别走,我们再聊聊…”张家铭伸手就要去拉她,童云千一惊,用包挡住自己,这时,他伸到半空手骤然被一人横拦下。
来人动作又快力道又大,攥住张家铭胳膊的瞬间碰出闷响,那手很大,手背盘踞轻浮的青筋,极有男性力量感。
张家铭和童云千同时抬头,皆是一怔。
邵临另一手抄在裤兜里,散漫出手竟让另一人无法挣脱。
他先睨了眼童云千,后慢慢歪头看对方,轻悠悠撂了句:“张家铭,这是我看上的人。”
语调轻,却满满威胁意味。
童云千眼睛瞪得像圆珠子,直直望着他,眨眼都忘了。
他说什么?
“啊?”张家铭脸上的动摇,暴露了他对邵临的忌惮,语气都弱了,有点不服气似的:“她,她可是跟我聊了好几个月。”
“你的意思是,她同时聊我们俩人?”
“这不是被当鱼养了吗!”
童云千满脸不敢置信,抓住邵临的衣角,使劲摇头,眼神仿佛大喊:你不要乱说!
他无视她的警告,直接在童云千身边坐下,手臂搭在靠背上。
这傻×,为了个女的连项目都翘了。
邵临做事的风格最能显露骨子里的浑劲儿,只要结果,不顾过程。
来就是为了逮张家铭回去做事的,听她说了半天废话,还没他一句话顶用。
他知道,只要开口说她是自己的人,给三百个胆儿张家铭都得乖乖死心。
在张家铭眼皮子底下,他缓缓捏上童云千的颈后,仿装亲昵。
邵临镇定自若,懒洋洋的:“我就好她这口儿。”
“不行?”
身边人突然靠近,他的指腹粗粝,后脊骨一溜串酥麻袭来,童云千大脑空白,宕机了。
张家铭大喜后又大悲,实在喜欢这女孩又实在不敢沾染,瘫坐回原地,脸色难看。
邵临这种冷漠狠厉的人,只能做同伴,绝不能成敌人。
邵临偏头,对上童云千愤懑的小脸,用眼神嘲讽她:甩个人都不会甩?
童云千忍着想揍他的冲动,脸都憋红了。
坏蛋,你什么都不懂!
……
这股羞愤,在童云千脸上持续到了傍晚。
“圆圆,你发烧了啊?脸这么红。”二哥童绰回来的声音打断了她盯着电视发呆的神色。
童云千一愣回神,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不自然:“没,没有。”
童绰靠在一旁,懒洋洋左脚踩右脚把鞋脱了,趿拉拖鞋往里走,刚要开口,被对方拦下。
“二哥。”童云千声音淡淡的,有提警的意思。
童绰立刻停在原地,“咋的了。”
童云千端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本杂志,看向他随意甩在玄关的球鞋,“鞋,重新换。”
童绰:?
童绰塌腰叹气,耍赖:“哎哟我的姑奶奶,你哥我外面累一天了,饶了我。”
“二哥,人不可一日无规矩。”她坚持,教育对方:“随意惯了,到时候出去丢的是童家的脸。”
“是是是。”童绰无奈,回头蹲下把东倒西歪的两只鞋摆正,放进鞋柜里,给她请示:“行了吧?”
童云千点头,这才重新低头看杂志。
童绰摇头,往里冰箱走,“你是越来越像咱奶了,一天天端着不累吗?”
童云千完全没听对方说什么,盯着杂志的注意力又飘出去了,她翩翩眼睫,抬头瞧自己二哥,搭话:“你的项目怎么样啦。”
童绰在读滨阳大学计算机大四,为了毕业和竞赛正在忙项目,也不知怎的,一向对事业学习很佛系的他最近上进心强得很。
“还行,但还不够。”童绰靠着冰箱门上,不知想到谁了狠狠灌一口冰水,跟要吃人似的低语一句:“这次老子必赢他…这第一我拿定了…”
“赢谁?”
“没谁,一个你哥瞧不上的流氓地痞。”
“哦。”
童云千摸着杂志,完全跟对方不同频,突然来了句:“哥,你被人暗恋过吗?”
童绰挑眉:“都说是暗恋了,我上哪儿知道去。”
童云千:哦,是这样的吗。
童绰脸色变了变,问她:“这次又是哪个癞/蛤/蟆追你?告诉我,哥重拳出击。”
童云千摇头,撒谎撒得面不改色:“是生窈啦,说有个男生暗恋她。那个男生挺特别的,以前没有见过他那样的人。”
童绰:跟她表白了?
“算…吗?”童云千抬头看哥哥,也疑惑,问:“那个男生当着她的面跟别的人说,这是他看上的人,算表白吗?”
童绰沉默了。
“这哪儿来的傻逼?”
……
滨阳市第一人民医院,住院楼四楼。
两个住院陪同家属站在走廊闲聊,因为某个房间突然的吵闹惊扰了原本安静的走廊,引得路过的人往那门里看去。
“又是那个邵老头啊。”其一家属小声窃窃,“我听护士说,过阵子又要做手术了。”
“不是没法治了吗?干嘛还在这里耗着啊。”另一人说。
“人家不想死,就是续命也愿意在这儿待着呗。”那人啧啧两声,眼神鄙夷:“听老头说,他们一家子都叫他孙子克死了,我听着都觉得瘆人哟。”
“上次我在门口,亲耳听见,他那个人高马大的孙子骂他。”
“说什么该死啊,有钱也不救他啊,可没良心咯。”
病人家属捂嘴,“哟,哪有这样的人啊,真缺德。”
“那个男生,看上去就凶神恶煞的,看我一眼,我后背都凉了。听护士说,有时候来都是浑身伤,不知道去哪违法乱纪了,谁知道是不是真煞星。”
就在这时,两人盯着的那间病房嘭地被推开,邵临从里面出来,脸色阴沉,还略有几分苍色。
脖颈紧崩的青筋暴露情绪。
他一眼扫过去。
说闲话的两个人瞬间就吓得闭嘴了,结伴往远处走。
病房里老头子骂咧的话还源源不断殴在后背上,邵临站在病房门口,眼见着外面人从很多方向投来异样的眼神。
他腮颊鼓动,半晌,不咸不淡地哧一声。
煞星?
半个小时后,夜幕降临。
高楼大厦的霓虹灯光,将繁华都市割裂成阶梯状,在纸醉金迷的缝隙里,藏匿着无数市井晦涩的旧巷老房。
邵临提着便利店的塑料袋,熟稔地辗转大街小道,最后拐进禄坊胡同。
胡乱垂搭的电线把天割开,绕进各家各户,大部分旧居被二次改造出租给外地打工族,狭小的巷子承受着超载的居住人口,一到傍晚热闹地挤不开身。
因为是深巷僻壤,腐藻极邵滋生,禄坊胡同的名字也频频出现在法制栏目之中。论脏乱差的程度,这胡同早就该被纳入拆除计划中,但不知怎的一直没有消息。
小巷子里开着各种外地居民弄的小商贩,邵临抬腿迈过的水坑里,融着鲜鱼宰杀的血腥,摩托车不知减速,窜过他身侧,留下长串黑烟。
狭窄居民楼的铁护栏早已生锈破烂,挂着男女衣物,随风飘动。
不知谁家的电动车被误碰了,正发着刺耳的报警声,把一楼的小孩吵醒了哭闹,大妈开窗子泼骂。
邵临稍压眉头,充耳不闻上了楼。
家住四楼,他打开家门,有人迎了上来。
贾明饿得游戏都打不下去了,扑上来:“临哥回来了!靠饿死我了,买泡面了没?”
邵临把袋子甩给他,扶着柜子换鞋,听对方问:“张家铭那个傻逼到底咋回事,两天不接电话不干活,还以为死了。”
张家铭是邵临正带领的项目的制作组员之一,这个项目不仅是大四毕业的项目,更是急着拿第一挣钱的参赛作品。
“让他滚回去了。”邵临甩了句。
贾明凑过去,碰碰他腰腹,“伤没事了?那帮讨债的孙子真下狠手啊,也就是你扛得住。”
“就是一堆臭流氓,迟早进去,想想我就气。”
邵临挥开他乱碰自己的手,话都没说,往卫生间的水池子走去。
“那就行,没事,反正你手头马上就宽松了不是?”贾明烧上泡面的水,追着他唠:“你叔叔说借给咱的那笔钱,过几天应该就给了吧。”
“有这个钱,老邵下阶段的手术费就不愁了。”
贾明望向天花板,感慨:“之前谁说的来着,天无绝人之路,生活啊,总是往好的方向发展的。”
“就比如,虽然临哥你现在穷困潦倒。”他拍拍胸脯,“但我觉得以后你绝对有出息,票子房子车子要啥啥有。”
邵临停下洗手的动作,偏眼,轻叱一声:“我穷困潦倒?”
“以后没钱别张着大嘴找我。”
“哎哎哎,别啊。”贾明狗腿笑呵呵:“虽然我家有饭,但我就稀罕跟你吃这口泡面。”
“对了,我妈说叫你上我家吃饺子呢。”
他靠在一边听着烧水壶逐渐沸腾的声音,瞧着捧起凉水洗脸的邵临,叹了口气:“不是我说,真不知道那堆长舌大妈凭啥说你不好,你说说,你爸妈,你奶奶,还有老邵,他们一家子人实际上跟你没狗屁关系。”
“结果你少了一天伺候吗?这老邵都半死不活了,躺在医院跟烧金窟似的,你再能挣也不够填窟窿的。”
“没他们拖累,你早就发了。”
邵临抻过毛巾擦脸,水顺着脸颊滴下,鹰隼般眼睛侧瞥他一眼,颇有杀伤力,“从这个门儿出去以后,把你嘴闭上。”
贾明没觉得自己说错啥,但也不敢跟他对着干,点头,“得得得。”
反正您大爷也从来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你。
两人拉开椅子坐下,贾明撕开调料包把面泡上,忍不住八卦:“怎么,我听说张家铭那小子是因为搞对象。”
“有没有搞错,什么姑娘能让他丢了魂儿似的,连钱都不赚了,还翘得是你邵临的项目,不怕死啊他。”
他笑得贼兮兮,“你今天去逮人,是不是看见了?好看吗?说说啊,难不成真是仙女?”
被徒手掰开的苹果躺在手里,听着这话,邵临鲜少有几分出神。
苹果白里透红,莫名像某个人慌乱时的脸蛋。
童云千颈子滑腻柔软的触感,像团透明的火,扑不灭,烧他的手心,久久不散。
邵临收紧五指,捏捻苹果,看着汁水流淌。
他唇线稍动,意味深长。
但此刻因为他以吻渡来的酒香,她好像朦朦胧胧品味到了那种感受。
眼眶发胀,头脑发晕,感知都被麻醉,双脚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
她望着他黑又亮的眼睛,一时间不知道自己醉得是酒还是人。
童云千紧紧抓着他的手臂稳住平衡,咕哝:“嗯……我好像有点醉。”
“有点晕。”
第 49 章 你不用在意
Rainy:49.
温泉带来的眩晕感散去,她的眼神也逐渐恢复清明,近距离下,这才看到他嘴角的伤口。
童云千下意识紧张,“你怎么又挨打了?昨晚上明明还好好的。”
她伸手,碰了下他嘴角被打青磕破的地方,心情下坠。
殊不知她的反应在邵临眼里几乎是一份高于预期的答案。
他嘴角微动,有种终于等到猎物心甘情愿走进陷阱的满意。
邵临的意思很明显:如果不是他主动勾惹她,张家铭不误会,自然没现在的事儿。
所以不赖她。
壮硕的蝉鸣嘶嘶地拖拉长音,为她激烈的心跳声铺下背景音。
童云千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在作祟,邵临这些吊儿郎当的话,搁到她耳朵里,竟能听出似情话的味道。
真是疯了,自己这是怎么了。
童云千急切跟上他,有些乱的轻步子踩上他前进的沉稳,还是决定再劝一下:“你又没有真的那个什么……真的要为一个误会耽误事吗?”
邵临目视前方,没说话,态度不动。
“要不我再去找他解释清楚吧。”她犹豫,想消解内疚感。
这时候,他停下了,偏眼:“说清楚什么?”
伸手拨开吹到脸颊上的发丝时,童云千垂下睫扇,“解释……”
其实这句话,她试探邵临的目的占比更大:“解释你说什么看上我…那句,是玩笑话。”
说完,她悄然瞥他一眼,又马上躲开,捱不住这人有些灼人的目光。
心脏蹦蹦蹦地闹腾,他再不说话,就要跳到嗓子眼了。
箭在弦上之际,童云千终于等到他开口。
“你很了解我吗?”话没说完。
童云千没听到下半句,下意识抬眼,被他的漆黑眼睛守株待兔。
两人对撞的视线再次揉碎了暑热的风。
邵临故意调戏她的时候,眉弓会潜意识扬起,流露不着调的劲儿,“怎么就认定我开玩笑。”
话到底有几分认真难以判断,回答了却像没回答。不疏远,但也没进犯,才是最暧昧的引诱。
童云千双颊顿然发烫。
望着他继续往前走的高瘦背影,她脑子里闪出一句:这下,被撞碎的不仅仅是晚风了。
还有一颗支配权岌岌可危的心。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几秒钟,然后突然双手捂住脸跟上,热到脖颈子。
…………
目送小姑娘上车后,疲惫如疯长藤蔓般从脚底缠住全身,邵临仰起喉结滚了滚,又从兜里抽出根烟来,“擦”地一声随火光点燃。
一直没走,尾随他们的贾明从一侧窜出来,街溜子似的走到他身边。
贾明吹了声流氓哨,“行啊哥,这么会说骚话。”
“什么意思?”他问:“张家铭是因为小美女跟你掰了?红颜祸水啊。”
“你插足人家啊?不是说对女人没兴趣么?而且小美女真看得上张家铭那肥驴?”
贾明可知道面前男人是什么脾性的人,像邵临这样天生情感单薄的人,别说爱情,连哥们儿之间都无法要求他等比回馈。
你对他好,他会还回来,不欠你,但却不会真的把你放在心上。
邵临的薄情,坦荡干净,任谁也无法怨恨。
白雾升空,挡住他晦暗的眼神,邵临又吸了口,轻叱,“说什么你都信?”
贾明没太懂他这话的意思,意思是跟小美女说的那些“情话”都假的?还是什么?
他问:“不过,你真不打算把张家铭找回来?就为了个女的?不过都是利益关系,干完这票再掰呗。”
“你没懂。”邵临盯着指尖还在虚弱燃烧的火点,“张家铭这个人不能再用了。”
而且,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他把烟掐了,转身往巷子深处走,“别管了,他剩下那部分我做。”
贾明回头,看着邵临走远,再次被这人磐石般的骨气震慑,“你也不怕累死。”
…………
【生窈,嘴闭上。】
【你很了解我吗?怎么就认定我开玩笑。】
那晚之后,童云千更加确定了两件事:第一,她对邵临有不同于任何异性的感觉。第二,基于这份暧昧,她不能让邵临发现自己是童云千。
再等等,没准二哥和他的关系,能随着时间稍微缓和一些呢?
童云千缓缓趴在课桌上,耳畔回荡着邵临用低沉嗓音叫出的那句“生窈”,叹气,惋惜为什么不是自己的名字。
不知道他叫“童云千”二字时,会不会更好听。
“童云千!”教室前面有人叫她。
童云千回神抬头,瞧见同学们聚在一块好像在讨论什么。
班长和其他同学一脸兴奋:“开学典礼有专业大四学长学姐给大一新生献花的环节,咱专业打算推你出去!”
“就是啊系花!”同学笑吟吟的:“别说咱专业,望眼整个大一都没有比你还漂亮,还能撑场面的人了!”
“不了。”童云千回答地特别果断,说完都怀疑是不是不大礼貌。
她对着挂满意外的同学们讪讪一笑,“我很怯场的,就不上去丢人了。”
不喜欢抛头露面,带头做事是真,另外最重要的,万一邵临当天在场,她美院童云千的身份就暴露无疑了。
舍友欣怡在前面,十分不屑地跟其他女生翻个白眼,小声嘟囔一句:“嘁,装什么。”
“大小姐就是矫情。”
刺耳的话语扎进心里,童云千垂下眼帘,背上包离开教室,去找生窈吃午饭。
……
“大学不就是这样吗?什么人都有。”生窈听说后安慰她,“你初高中在贵族学校上,里面都非富即贵可还是不少女生针对你,给你使绊子呢。”
“更别提综合院校了,无论男女只要是没见过世面又没家教的,嫌贫嫉富太正常了。”
“你就是太完美主义,过于在乎别人对你的看法,别内耗了。”
两人聊着往最近的第四食堂走去,生窈喋喋不休给她介绍这个食堂最好吃的几样菜,而刚进食堂大门的童云千一眼扫去,精准地看见了坐在特色菜窗口附近的邵临。
她也很纳闷,自己的眼神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尖,总是能在人群里一眼看准他。
他侧对着门口的方向,面前摆着电脑,似乎还没吃饭。
很多学生都会把宽阔的食堂当成半个自习室,或者小组里临时讨论的场所,在食堂的学生们多半都边看着书或者电脑用餐,学习氛围可见一斑。
来得有些晚了,特色菜的窗口排了好多人,生窈拉着人赶紧去点餐取号,点完后两人要挪到旁边那列取餐窗口排队。
恰好,队长了就延伸到用餐区,童云千就站在邵临身后几步处。
然后,她的眼睛就没从男人身上挪开过。
嗯,今天的黑色卫衣也很衬他,面无表情的时候也好吸人,电脑上是他做的参赛项目吗……
终于,在邵临无意间抬眸时,她偷看的目光被他抓住。
对视一瞬,邵临的眼深沉,童云千脸蛋一鼓,刷地扭回头,拙劣磕巴地和生窈搭话。
食堂在这个时间段是最热闹的,食堂的大妈们叫号的嗓音嘹亮一听就是多年的功夫。
童云千长相惹眼,身姿又端正,食堂里不断有视线往她身上探,而本人却目视前方毫不知情。
生窈打量她:“你刚刚一直在看谁啊?”童云千家教严习惯好,在外面很少乱飘眼神,可刚刚她的脑袋就没放正过。
“没谁啦。”说出这话时,她小脸的颜色就已经不对劲了。
生窈谈过的男生两只手都数不过来,还能不懂她这副表情的意义,有点诧异:“你不会…”
童云千怕好友的声音被邵临听见,她凑到生窈耳边,小声说了什么。
生窈的眼珠子顿时瞪大,“啊?”
刚说完话,就听见前面大妈突然扯着大嗓门喊了句:“文学院生窈!生窈在不在!学生卡落前面了!”
生窈刚要抬腿,就见童云千突然拦住自己,直接举起手,努力回应:“在!我是生窈!”
说完小跑到前面去领卡。
生窈:……啊!?
十几分钟后,童云千解释明白了一切,生窈傻了。
魔幻的事在今天一起发生了。
第一,童大小姐恋爱了,还他妈是暗恋。
第二,用她的名字追的人。
生窈想想都胆颤,指指自己,“合着你拿着我的名号在泡邵临!?”
“你也知道,”童云千很惭愧,手指搅在一起,“他和二哥的关系…我没办法…对不起嘛窈窈。”
“要怪就怪你自己,谁叫你非让我去见张家铭的。”
“OK你别提那个人。”生窈捂脸,那段网恋简直就是人生污点,还没缓过来:“邵临那凶神恶煞的,看着能把你生吞了,你就不怕被他发现?”
“别说讨厌你,把你捏碎了都有可能。”
“你确定你喜欢他?而不是好奇,新鲜感?”
童云千在充满爱的环境长大,从小就有超乎常人的感知爱的能力以及共情力,常常被生窈“小爱神”“小天使”这么叫着,她很早就明白男女情爱,一直不恋爱是因为哥哥们护得严,还有眼光太高,对谁都没有心动的感觉。
“你肯定是因为好奇,没接触过邵临这样的人,不是有句话说坏小子最讨女生喜欢吗?”
童云千想了想,很认真地摇头,确定:“就是喜欢。”
生窈洗脑失败,往后一靠,盯着已经开始动筷子吃饭的童云千,心想:童二,完了吧,你还在琢磨怎么赢他,人家已经把你宝贝妹妹拐跑了。
饭菜刚吃下一口,桌面上的手机亮屏。
【二哥:你们在四食堂是吧,我马上到,一块吃。】
两人齐刷刷对视。
啪嗒。
童云千筷子掉回碗里,回头望去,邵临人不见了,但电脑还摆在那儿。
“我走了!”她急切收拾东西,拜托她待会帮忙收餐盘,背上包小步碎碎地往食堂侧门逃去。
生窈还端着碗,看着她匆忙忙离去的背影,摇摇头:“谈个恋爱,饭都吃不消停…”
说完,云淡风轻地吸溜口汤。
童云千希望自己在邵临眼里是和童绰没有半点关系的,所以只能先躲一下。
她一边走,一边打量确定二哥没有从侧门过来,一拐角,正撞进个人的怀里。
男人结实的胸腹差点给她额头撞蒙,童云千后退时被对方握住胳膊,她挑眼对上邵临淡漠的眼。
呀…撞得好巧呀…
“对不起。”她开口道歉,“你的事都还顺利吧?”
“吃完了?”邵临松手,略有深意地问她:“今天打算要回丝巾吗?”
这个人怎么总想还她东西,才不让你如意呢。
项目竞争是邵临和二哥之间的事,和她无关,童云千明白。
但是……不插手二哥的所作所为,不代表要完全旁观。
她不想眼睁睁看着邵临因为被外力干扰走向落败。
童云千余光瞥周围,没发现二哥的身影,松了口气,看着他说:“刚刚排队的时候,我看见你电脑里的东西了。”
“你做的是软件吧?我其实有点想法……”
邵临挑眉,一开始好奇,想看她能说出什么来,到后面眼神逐渐变得认真起来。
“如果稍作改动,可能用户的体验会更好?”童云千说完,端详他的表情,“我只是作为用户角度随便说说…”
“待会儿有空么?”他突然问。
她愣了下,点头。
邵临把兜里的钥匙给她,“去信科院三楼322等我,找个地方仔细说。”
帮到别人忙的成就感涌上心头,童云千眼睛亮了亮,接过钥匙,为接下来的独处激动,“好呀。”
童绰到食堂的时候,就见只剩生窈一个人了。
他拉开椅子坐在童云千原来的位置,扫了眼前还没吃完的这份,“圆圆呢?”
“走了,有急事。”生窈敷衍他。
“大一新生能有什么可忙的。”童绰端起勺子喝了口妹妹剩下的汤,“这丫头这两天老躲着我,也不知道鼓捣什么。”
哟,还不傻嘛,能感觉出来。
生窈隔着半个碗瞟他一眼,皮笑肉不笑哼哼一声。
童绰停下动作,看她,“有事儿?笑那么诡异。有情况快招。”
“我最近看上你们专业大一的丁坛了,你帮我追他,我告诉你圆圆在干嘛。”
童绰鄙夷:“你少祸害几个花季少年吧。”
生窈把吃完的餐盘收拾好,推给他,起身:“既然不帮,那不奉陪咯。”
…………
童云千扒开塑料袋,看见里面的零食和饮料,望向邵临的眼睛感动又意外:“你是专门为我去超市买的这些嘛。”
“其他人要的,你想吃就吃。”邵临指了指其他空着的位置,拉开椅子坐下:“歇会儿再说你刚才那些。”
他看了几眼电脑,忽然蹙紧了眉,挪动鼠标翻了几个文件夹,发现全空了。
童云千拿出一袋饼干,虽然平时不怎么吃零食,但今天想破例尝两口。
刚咬了一块,她听见动静,偏头,和一个爬到不远处回头的乌龟对上眼。
体格庞大的巴西龟颜色漂亮,爬动起来速度很快,不知道从哪逃出来的,盯着童云千手里的饼干,然后扭头,嗖嗖嗖往门外爬去。
“啊。”童云千放下饼干追过去。
几个比较关键的数据文件已经被格式化了,邵临眸子如冰窟阴冷。
张家铭来过了,过河拆桥,把他参与制作的所有东西删了干净。
食指点了点桌面,邵临轻笑一声,片刻的阴鸷瞬间而逝。
手机屏幕亮起,工作室小组其他几个哥们正在闲聊,另外两个伙伴也都是同校的,正在聊学校八卦墙的事。
【听说了吗?大一有个叫生窈的,刚开学撩了好多男生了,贼牛,手段一流。前两天两个男生差点因为她打起来。】
【@YS 临哥,就你这副皮囊保不齐被盯上,可小心点哈哈哈】
邵临在那几个字眼上流连几秒,轻轻挑眉。
撩好几个男生?因为她打起来?
他掀起眼皮,将视线缓缓落在追着乌龟满屋子跑的小姑娘。
……说得是她?
童云千一把抱起来乌龟,气喘吁吁抬头看他,鼻尖冒了汗,有些怨懑:“邵临,你的乌龟怎么跑这么快。”
看上去像个没心眼儿的。
邵临又看了一眼那句【你这副皮囊保不齐被盯上,可小心点】
半晌,没前兆地勾勾唇角。
这不。
已经晚了。
邵临牵住她触碰伤口的手,放在唇前蹭了蹭,示弱:“很疼。”
“就一个多小时以前,你猜谁打的?”
童云千眨眼,询问。
他堂而皇之地告状:“你那好哥哥,邵贺新。”
“他打我。”
第 50 章 流泪也只是刚好而已
Rainy:50.
认识邵贺新十年以来,童云千从没见过听说过他动手打人。
更何况是动手打了亲兄弟??
她愕然,盯着他嘴角的伤口,“什……贺新哥打你?”
“他怎么也在厦城?”
邵临听完眉头拧动,“我被打成这样,结果你关心的是这些?”
他把冰敷的水往旁边一扔,有点不愿意伺候了的意思,“他来厦城你很开心?用不用我给你俩定个餐厅你俩好好叙叙旧?”
童云千赶紧摆手,有些心虚:“不是……你这人怎么这么小肚鸡肠?”
“我只是随便问问。”
翌日早晨,童云千站在办公大楼下。
周围行色匆匆,职员们从她身侧迅速略过,日复一日打卡上班。
她看了眼自己部门所在的楼层,叹了口气,想起昨天和人事部同事的谈话。
“我就想知道,为什么被裁的是我。”
谈话间陷入数十秒的安静。
最后,人事部的同事叹息,非常能理解她这种情绪,只是说:“童云千,有时候咱得童白。”
“裁员就是裁员,裁掉,省一份薪酬支出,完事儿。”
“没有理由。”
“都是上面决定的名单,我只负责执行,没法回答你原因。”
人事部的同事平时和她是点头之交,因为通知裁员的全程都在录音,不能说太多,她只能用一种比较扎心的说法劝童云千接受:“你觉得自己够拼命了,可是其他人早早就向领导证童了他有精力可以干你两个人的活儿。”
于是她的存在就没有意义了。
童云千瞬间想到了办公室那个每天加班到后半夜的男同事。
上次聊到裁员的时候,他的表情就很奇怪。
他不会是早就知道部门要裁员了吧……
人事部同事安慰她:“都是正常竞争和淘汰,看开一点,你这么优秀肯定还会有更好的发展,看看补偿条款吧。”
一阵寒风飘过,童云千回神,在大厦门口的地毯上蹭了蹭鞋底的雪,刷卡进了电梯间。
她回想起来,一两周之前领导就没有再派给她周期过长的新活动,想必那个时候自己就已经在优化名单上了。
看样子事情是没有回旋余地了。
昨天她没有签协议,人事部今天应该还会再派人来,她一如既往处理着手头的工作,但这一整天她都能感受到部门里的各种目光,那种怀着各种心思的眼神扎在后背上,让童云千不寒而栗。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才童白过来,营销部裁了她一个——和大领导沾亲带故被塞进来的留了,能卷到一个人做双倍工作量的也留下了。
只有她这个不会讨好领导,没有背景又拼不过其他人的被踢出局了。
这么一想,她被淘汰的结果突然变得非常顺理成章。
其实童云千是不甘心的,被裁得这么干脆利落,让她觉得在这里快两年的拼命和上进突然毫无价值。
用努力工作建立起来的个人价值被粉碎得干干净净。
脑子里像蒙了一层厚厚的雾,下午的时候她再次被叫到谈话间,这次童云千签了裁员协议。
等这两天把工作全部交接完毕后,她就可以彻底离开公司了。
晚上六七点钟,童云千抱着办公用品出了公司。
经过一天,路边依旧堆积着昨天那场大雪的白色残存。
她靠在公车站广告牌边看着一辆辆车来了又去,还是很难接受自己已经失业这一现实。
前阵子男友出轨,后面立刻又被裁员。
先失恋又失业。
俗话说倒了血霉不过如此吧。
童云千把眼睛摘下来擦了擦雾,叹气。
就她这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学历,在这种就业环境下能快速找到新工作吗?
上了公车她刚坐下,就看见房东阿姨发来的消息。
【姑娘啊,房子还继续租吗?下个季度的房租这几天给我吧,还是给你1800一个月。】
童云千仰头,心里念叨:一千八一个月,一个季度就是……
突然要拿出来五千多块啊。
这时候,继母又不合时宜地发来几条微信,她扫了一眼没打算搭理,没想到对方直接甩过来一个电话。
看见来电显示童云千头皮都麻了,手指僵硬,挣扎了好久还是接了电话。
童云千堵住另一只耳朵,“喂,阿姨,有事吗?”
“没什么大事。”继母嗓音愉悦,但一如既往的强势:“你这么久也不给家里报个信,你爸让我问问你怎么样。”
她垂眸,不打算说实话:“都挺好的,工作很忙。”
“那就好,哎你说你这,在大公司挣得肯定不少吧?也不张罗给家里添点什么……”继母说到一半自己中断话题:“哎算了算了,你不跟家里要钱我跟你爸就满足了,哦对有个事儿。”
“睿睿马上放寒假了,说想去滨阳旅游,到时候我带着他去找你。”
“就住你租的房子吧,你住的地方离景区不远吧?”
“到时候把你男朋友带给我看看,你说我给你介绍那么多好小伙你不要,偏得在外地自己找。”
童云千心跳一滞,语气僵硬起来:“……你们来滨阳?这么突然?”
“阿姨,我工作很忙,住得偏,可能顾不上你们。”
“滨阳这边的酒店并不贵,要不你们还是住酒店吧,去景区方便。”
继母一听她没有顺自己心意,态度立刻强硬起来:“住酒店那得花多少钱啊!你不当家就是不知道省钱,我是替你想呢,我们去一趟滨阳吃住肯定要花你不少,省一份花销不好吗?”
“既然你在滨阳有房子我们干嘛还出去住?”
“我租的是个很小的一居室……”童云千隐忍着,隐晦地提示了一句:“睿睿已经十六七岁了,他是个大男孩了,阿姨。”
“那是你弟弟,那又怎么了!”
“千千,你怎么回事,这出去才一年,脚都还没站稳就开始不听家里话了?”
“就这样吧,确定什么时候去我给你发消息。”
继母尖锐的嗓音从听筒刺出来,童云千蹙眉,手指捏得泛白。
毕业后果断来到新的城市独自打拼,两年间遇到过各种困难,但都比不过此刻境遇给予她的巨大压力。
童云千忽然觉得喘不上气来,仿佛头顶的公车顶盖马上就要压下来把她砸扁。
正好此刻公车到了下一站开了车门,童云千挂了电话毫不犹豫下了车。
下了车,寒冬深夜的冷空气顿时充满了鼻腔,童云千深呼吸,透了口气。
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在空气中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她恍然抬头,看见了那家旋转火锅店。
童云千左右看了看,喃喃:“竟然在这儿下车了……”
这次她才看清,原来这家火锅店的名字就叫“一家旋转火锅”。
还真是简童扼要啊。
装潢也是走了极致的花花绿绿风,像千禧年前后那种综合杂志封面的感觉,非要找个卖点硬说是复古也可以接受。
童云千看着这种莫名其妙的搭配原则,忽然想到也有这种奇怪品味的某个人……
冷风弥过,她形单影只站在雪地里,莫名露出几分笑,下一刻抬腿往火锅店去。
…………
今天火锅店没有那天人多,不过一眼望去还是坐满了。
童云千真觉得以那种另类的店外装潢风格还能收获这么火热的来客量,侧面更说童火锅是真的很好吃。
服务生看见她微笑着问:“您好几位?为您安排位置。”
进门后眼镜结了一层雾,童云千只得扒下眼镜低头看他,“一位,要等吗?”
“不用的。”服务生往店里面看了眼,用耳机问:“一位里面有地儿吗?”
三秒后他笑着为童云千指引:“里面您请。”
童云千走到里面,看见角落的空位走了过去,这个位置恰好离出餐口很近,在旋转类餐厅里是黄金位置。
负责吧台的服务生替她放好餐具,“欢迎光临,晚上好,东西可以放下面筐子里。”
“暖手宝给您。”服务生说:“看您手都冻红了。”
店里的服务态度这么温柔,让童云千忽然感受到一股暖意,烘得心情莫名有些异样。
忍了两天的低情绪像干烧的油,此刻倏地被泼上一杯水,轰然撞出一片嘶嘶啦啦的沸腾。
让诸多不甘,委屈和焦虑全都顶到嗓子眼。
她接过暖手宝,勉强弯了下唇边,“谢谢。”
服务生看出这位女客人表情有些奇怪,头低着,嘴唇抿着僵硬,躲躲藏藏的眼梢泛红,看得出来心情很差。
他不方便多干涉,挠挠头,转身去端锅底了。
童云千盯着桌子上的垫餐纸,任由眼眶发酸。
生活的灾难从来不是一点点预告的,一旦来,就是铺天盖地,如决堤洪水般压垮单薄的房檐。
眼前模糊眼泪越积越多,童云千无法阻拦重力发作,泪珠掉出来的瞬间——
“吱啦。”
她旁边位置的椅子被人拉开了。
“还没吃就开始哭,这家到底是多难吃啊。”熟悉的男声叫停了她的崩溃。
童云千愣了下,刷地抬头,对上邵临淡淡的目光。
他单手解开大衣扣子,把外衣利索脱掉,搭在椅背上。
灰色的毛衣和银色项链搭配恰当,以仰视的角度看去,他那经过良好锻炼的胸肌显得更加雄伟。
邵临睨着她素白的小脸,捕捉着她润红的眼角,坐下时忽然轻嘲一笑。
“你是不是在这儿哭两回了?”
“有人拿枪指着你逼你吃这家?”
童云千倏尔抬手擦干双眼,红着脸否认:“你……你看错了。”
“我没哭啊。”
邵临接过服务生递来的温水喝了口,趁童云千没防备,撑着桌子凑近——
童云千意识到他靠过来的瞬间,男人身形的阴影已经压了过来,她往后躲却靠上了墙壁。
邵临的脸在眼前飞速放大,她忍不住屏住呼吸。
邵临胳膊搭在椅背上,另一手搁在桌边,整个身板压下去,不断拉近两人的距离。
直到——他看见童云千的眼睫开始频繁的抖动,透着紧张。
邵临停下动作,维持在这个距离。
因为距离太近,童云千似乎能闻到对方气息里的薄荷味道。
他吃了薄荷糖?这么冷的天?
童云千全身僵成一个冰板雪糕,紧扣的手指动了动,不敢与他对视,偏着视线睫毛颤抖,嗓音软细:“……你干什么。”
“发现个特有意思的事儿。”邵临瞄着她刚哭红的眼角,微微歪头:“你好像很喜欢把我当瞎子。”
童云千:“……”
我也发现个事儿,怎么每次倒霉的时候都能碰上你。
咱俩犯冲你没觉得吗!?
邵临撑着身子坐回去,距离拉开,周身生人勿进的冷酷感再次袭来。
“过这么久了,还能为点儿小事就哭。”
“多大了?童小姐。”
童云千一听,叛逆心上涌,瘪着嘴反驳:“你都不知道别人为了什么事哭就随便下定义不好吧。”
“麻烦说话礼貌点,谢谢。”
她特别补了句,咬着重音:“邵先生。”
邵临忽然笑了,很轻的一声。
激起她心跳某刻漏空。
“你不就是喜欢为小事哭鼻子么。”邵临往椅背里一靠,双手交叠着轻轻摩挲,“能对着道数学大题哭鼻子的,你是我见过唯一一个。”
童云千一开始还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反应了几秒忽然停住了。
她看向男人,眼神莫测。
那是高三的事了。
在大学时期和邵临有直接接触之前,她一直觉得对方从没有注意过自己。
即使高中在一个学生会,即使上下课在楼宇间多数擦肩。
她高三的时候学科成绩比较平均,但对高难题的拔高训练她一直不如其他同学,别的同学能做出来的数学大题她每次都不行。
又一次模拟,相似的考点,她还是一点都做不出来,老师讲了她也没听懂。
中午她饭也不吃,就站在老师工位旁边钻研那道题,跟自己较劲。
因为太投入,她没有意识到有人闯入了办公室,坐在了她附近。
题目就摆在那里,她把卷子盯穿了都想不到思路,肚子又饿,气得眼眶酸涩。
如果不攻克下来后面题目,高考她是绝对上不了自己梦想的学校的。
那后面对自己人生所有的规划和盼望都会发生变化。
童云千越想越多,最后啪嗒掉了一颗豆大的泪珠在试卷上。
泪珠溅在卷面上,晕开黑色字迹的瞬间,她旁边忽然响起一声轻笑。
童云千吓了一跳,扭头,对上邵临的视线。
邵临坐在数学老师座位旁边的椅子上,长腿大喇喇敞着,双手揣兜,用一种很费解又玩味的目光打量她。
半晌,他牵起唇边,问:“什么题能把你难成这样啊。”
最后,他起身走向她。
邵临只是扫了眼题目,又看了看她做的辅助线和解答,点头,很认真地嫌弃:“你确实不适合学数学。”
“大学记得别报工科。”
童云千第一次见识这人的嘴毒,臊得耳颊一热,匆匆忙忙要收卷子跑人,结果对方直接拿起她的笔,在卷子上画出一笔,然后圈出几个条件。
“你自己把事想得太复杂太难了。”
“题目一步步拆解,追其根本,考的还是最基础的东西。”
她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邵临,望着他的侧脸出神好几秒,然后迅速回神听他的讲解。
他逻辑很飞,条理清晰,没有为她特地减慢速度,不过关键的地方全都点出来了。
邵临把题讲得七七八八,数学老师吃完饭从外面进来,打趣一句:“行啊,讲得不错,没事儿就多回来帮帮你这些学弟学妹。”
“你要的竞赛证书给你找了,确实在我这儿存着呢。”
邵临放下笔,转身和数学老师说话,再没看她一眼。
好像给她讲题只不过是无聊时找个事做,再无所谓的事不过。
以至于童云千一直以为,记着这件事的……只有她自己。
以至于童云千一直觉得,高中的邵临并不知道自己的存在。
牛油锅底开始沸腾,香味飘起来,打破了童云千的愕然。
她垂眸,看着邵临玩纸巾的动作,讷讷说:“我以为……”
邵临叠纸巾的动作减慢,“什么?”
童云千心里怪怪的,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她看着对方,补充下句:“我以为你根本不记得我。”
其实她没有把话说童白。
但某种浓郁的,只属于男女之间的,隔了很多年的氛围却准确地飘荡起来。
邵临把叠好的纸巾兔子放在桌上,目光从未离开过她的脸。
他的回应也很模棱,似答复却没戳破任何。
“童云千,你觉得。”
“我当初为什么不删你微信。”
她推了推邵临,“哎,醒醒。”
昨晚自己究竟是怎么同意这人留宿在房间的啊!
邵临睡得像是死过去了,不管童云千怎么推怎么叫都不醒,胳膊又像是枷锁一样千斤重,她在床上挣扎了好几个回合,才把这个人推到一边去。
她刚摸到手机,正巧这时有人发了微信过来。
邵贺新的消息弹出屏幕。
【云千,我听说你在厦城?】
【方便出来吗?有件事想问问你。】
她一时间没回复,对方犹豫了很久,又发来一条。
【你知道我哥为什么追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