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浙江时,春意好似忽然而至。
横店偏南,花期较北京更早,粉白樱海自公路弥漫至景点深处,缀得宫墙含雪,钟楼点红。
闵梵在酒店里平稳化形,习惯性扯了一下颈环。
没有人喜欢终身携带这种东西,做工再好也不行。
秦白炎看在眼里,给他递了条银绿色领带。
“oac的人说,也在考虑做皮下埋植,但问题在于,怎么区别特殊人类和野生动物。”
闵梵把领口扣好,平静地说:“嗯,我也不想出现英年早逝于哪盆火锅或者蛇羹汤里。”
由于当下的特殊处境,两人需要轮班照顾对方,决定住在一起。
秦白炎拿了些衣物放到闵梵的侧卧,一转身,瞥见青年打量着那个鸟窝。
白隼早已把那个窝搭得稳固漂亮,如果是在原栖息地,估计能很快能顺利求偶,与另一只登对的小隼孵蛋繁育。
闵梵用指腹碰了一下嵌在小窝上的淡金色手链。
“有谁会住进去吗。”他开玩笑道,“放太久要成空房了。”
秦白炎刚要说话,手机振动起来。
“秦哥!晚上方便加场戏吗,群里说你们都回来了?”
“嗯。”
“气象台说,今天晚上风大,萧导想把两场文戏都拍了,成不!”
两人相继答应。
蛇类天生怕风,遇到三四级的风会减少活动,五六级的风则彻底蛰伏。
而对人类来说,前者仅是微风拂过脸颊,惬意又温柔,后者畅快恣意,很适合放风筝。
闵梵出门时,长风吹得他皱眉不语,下意识往旁边避了一下。
秦白炎看向他。
“受得住?”
“没什么,适应一下就行。”青年道,“往后我还想搭你的顺风,飞到云霄上看月亮。”
秦白炎笑起来:“好说。”
两人相继更衣化妆,再走进片场时,导演仍不满意。
“本来还说自然风会更协调一点,也不会有底噪影响收声。”萧导道,“不行,这风不够烈,还是上鼓风机,今晚拍了算了。”
今晚的剧情是天台上极限逃杀,为了强化动作节奏和视觉效果,风速都越猛越好。
秦白炎再度看向闵梵,看清他苍白的脸色,以及几乎没有血色的唇。
“总要适应的。”那人平静地说,“走了,上戏。”
从晚上八点,一直拍到凌晨一点半。
有几次,闵梵表现得有些吃力,台词发挥能力不如平时。
但人们都以为是夜里太冷,或者重拍次数太多,都很正常。
“倒数第二场那个效果,就是有一点生理性泪水,又带着怒意的那个情绪,味儿特别对,”导演对着喇叭喊道,“都打起精神,最后保一条,准备下班了!”
秦白炎完全理解萧步川导演看上的是哪个瞬间。
今晚月色皎洁,闵梵逆光回头,有一瞬间身上紧绷着怒气和杀意,人却显得病弱又破碎。
相隔咫尺,秦白炎看得一清二楚,一刹失神。
夜戏散场,人们呼朋引伴喊着去吃宵夜,闵梵和导演确认过表演质量以后,很快回酒店休息。
他没有食欲,但是对抗本能太久,已经疲惫得说不出话。
秦白炎陪制片人吃了顿便餐,聊过几句以后回到套间,习惯性确认他的安全,敲了两下浴室紧锁的门。
“还在里面?”
门后传来翻搅的水声。
“有事等会儿再说。”青年说话时带着些鼻音,懒倦道,“在泡澡。”
秦白炎回到自己的套房,沐浴后挑了一瓶须后水。
董事会打电话过来,问某个收购案的参考意见,他不知不觉聊了四十多分钟。
再去找闵梵时,浴室门开着,人不见了。
男人叹了口气,仿佛早已预料会有这天,转身披了一条毯子,化身为隼。
他的嗅觉听觉随之快速强化,所有感知都被锐化数倍,振翅去寻小蛇的位置。
浴室的地砖上落着浴巾,有隐秘的水痕一路蜿蜒向外,与蛇类的冷冽气息一同指向侧卧。
白隼即刻飞去,在旋身跃入房门时动作微顿,不近不远地停留在自己的巢前。
闪鳞蛇睡在鸟巢里。
它衔来自己受赠的每一枚羽毛,把它们铺成软床,自己舒舒服服地睡在上面。
雪色长羽交织盘错,如墨色莲花般将它温柔环绕。
白隼轻跃向前,不轻不重地叫了一声,似在问询。
蛇在做梦,不想理他,尾巴懒洋洋地甩了一下。
白隼俯身叼起一枚羽毛,在小蛇面前又晃了晃。
后者嘶嘶吐信,支起身夺回长羽,靠脑袋拱好羽毛床的形状,继续安睡。
比起蛇笼,恒温箱,秦白炎的床,它对隼巢反而十分满意。
白隼看了很久。
它缓缓靠近自己的暖巢,紧贴着小蛇睡下。
刚一合眼,那条蛇被搅散睡意,索性游向它的长翼。
秦白炎保留着意识,此刻发觉到有什么不对劲。
小蛇比平日要活跃很多,游速很快,而且频繁在吐信子。
还有浴室的味道……
没等他反应过来,黑蛇已舒展开身体,盘虬在隼身的同时,有些焦躁地寻找着泄殖腔的位置。
它的交接器不住地摩挲着羽毛,早已湿润泛红。
白隼厉声警告,反而被不管不顾地缠绕更紧。
像绳结,似枷锁,不断扣除着理智与呼吸。
本能地杀意一闪而过,白隼的躁动也被纠缠到完全唤起,索性回首去啄咬蛇颈。
后者并不避退,一味地碰触隼尾长羽,直到被倏然钉住。
黑蛇如标本一般,被长喙钳着七寸,在泄殖腔被顶开时倏然一凝,激烈地想要躲开。
然后被一寸一寸贯穿更深,犹如红酒的长颈被缓慢有力的塞满。
黑蛇几乎是弓着身体想要逃离,不受控制地亮出獠牙,却始终没有咬下去。
它有些涣散地承受着,偶尔轻轻甩一下尾巴。
翌日清晨,闵梵打着哈欠钻出被子。
他听见侧卧有穿衣服的动静,自己仅是拢了件睡袍,打算先吃早餐。
不知道为什么,昨晚的睡眠质量格外的好。
闵梵醒来时,只感觉浑身松快,全身从上到下的经脉气血都好像疏通开了,很是舒服。
他出去倒咖啡,瞧见秦白炎也在,笑眯眯打招呼。
“早啊。”
男人温存地应了一声,俯身吻他的侧脸。
闵梵反手用咖啡杯挡开,不悦道:“干嘛?”
哪有上来就亲人的,讲点流程。
秦白炎目光微定。
“你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闵梵完全没有演的意思,“不觉得这么做很冒昧吗。”
秦白炎平静地说:“闵梵,你是人吗。”
昨天晚上你缠着我做了几次不记得了?
闵梵一头雾水,如实说:“很明显,咱两都不是人啊。”
男人气极反笑,摔门就走。
闵梵喝着冰美式,心想这人不知道在发什么神经。
能记得什么,记得他两在北京睡过?
那也能算睡过??
青年嗤笑一声,觉得这人真幼稚。
再出门时,秦白炎不知所踪,倒是ayi在和老徐聊育儿心得。
两人已经处成了好朋友,一家闺女五岁,一家闺女八岁,居然还能玩得到一起去。
两个经纪人看见闵梵时,同时有被惊艳到。
“你……去做医美了?”
“你今天气色怎么这么好?!”
闵梵伸手摸脸,也觉得不可思议。
“我昨天睡了一觉,今天起来肩周炎都好了。”
“是不是换枕头了?”ayi说,“我记得,上回不是有合作商送你药枕来着,这么好用啊?”
青年动作停顿,心想还真是换了。
从化形期开始,他就习惯粘着秦白炎睡觉,那人今天不知道在发什么脾气,早上居然还摔门。
“老徐,问你个事。”闵梵说,“秦白炎今天发什么火呢?”
老徐听得很茫然:“秦白炎会发火?”
闵梵觉得好笑:“谁不会发火,我被私生追车还骂人来着。”
“秦家从小家教就严,老秦虽然不是被当成继承人养大的,但也要求喜怒不形于色,”老徐说,“有一回,他下属搞砸了一笔谈了很久的欧洲订单,老秦声音冷得像冰一样,也没发过脾气,是我,高低得砸个杯子。”
闵梵听着有意思,说:“他今天早上摔门走了,还抽得隔壁一股烟味儿。”
两个经纪人默契地没有问为什么是早上,为什么是摔门。
老徐想了半天,努力分析道:“吃醋了?”
闵梵莫名其妙:“我还没跟他谈恋爱呢。”
ayi反而绷不住了:“你这都不算跟他谈??”
闵梵:……?
再在片场看见那人,全然像是气势凌人,拒人于千里之外。
化妆小妹都有点手抖,说话不敢大声。
萧导没事过去晃了一圈,问什么都一个字,讪讪走了。
老徐这才感觉大事不妙。
秦白炎平时哪里会让人知道自己什么情绪,十几年前早就把七情六欲都藏进城府里。
今天居然连棺材脸都出来了!!那可是——十年难遇的杀人棺材脸!!
“求你了,”老徐当机立断去找闵梵,“解铃还须系铃人,你要不去哄哄他吧。”
闵梵也觉得费解:“我没惹他。”
而且就算惹他了,也该他提着礼物点心花来哄我。
老徐有点绝望:“今天晚上还有个跨国会议,秦哥要是一直是这个表情,搞不好会影响股价。”
闵梵叹气:“算了,我试试吧。”
青年走向秦白炎的房车,象征性敲了两下门,推门而入。
男人在看报纸,把他当空气。
“哥,老徐让我来哄哄你。”闵梵说。
“不用。”
“行。”青年利落起身,“拜拜。”
他掉头就走,背影很是潇洒帅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