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Chapter 41 有点乱
聚集的人太多, 机场值班的警察也过来了,把他们一行人叫去了办公的小房间里询问情况。
这会儿林言心和她父母情绪都不怎么稳定,主要是袁友方在跟警察叔叔们沟通说明。
方枳夏和祁奕先陪着林言心去了隔壁的一间小休息室。
这种时候祁奕也说不上什么话, 就在门口的椅子上坐着, 等大人们处理完过来叫他们。
方枳夏挽着林言心的胳膊, 跟她一起坐在沙发上。
她压低声音问:“你想去北京干什么…”
林言心现在没在哭了,眼眶依然红着, 声音还是有些哽咽:“我也不知道,就是不想再听他们的,再跟以前一样像个木偶一样过下去。”
方枳夏想起她那本漫画的后几页也出现过木偶的形象。
好像是画的一个很破旧的木偶,表演了最后一场木偶戏之后被工匠无情地摔碎了, 还把碎掉的木头放进火炉里当柴用。
但她实在有点欠缺艺术细胞,没看懂画背后想表达的含义。
林言心继续道:“其实我好几次都有过这种想法。第一次是小学的时候,班里有玩得好的同学想周末叫我出去玩, 就直接来我家敲门。”
“我爸妈把他们请走之后说了我好久,觉得是我不想上辅导班,想出去玩, 他们又不让, 我才叫同学直接过来家里找我的…我当时解释了他们也不信。”
方枳夏静静坐在旁边听她说了从小到大的很多事。
掰开看每一件都不是大事, 但都很压抑,而这些小事组成了她过去这么多年的生活。
方枳夏叹了声气,“那现在怎么办…”
林言心揉揉眼睛, 语气坚定道:“反正我想好了,这次不管他们把我怎么样, 我都不会听他们的了。”
过不多久,袁友方带着林言心的父母回来了。
公共场合,她父母没再多说什么, 表情很是复杂,过来叫她回家。
林言心没起身,鼓起勇气,很简短地说:“我不想转学,你们再把我带回家,我也还是这个想法。”
她妈妈看起来也有点累了,轻沉出一口气:“那你想怎么样?继续在实中读?也不是不行,等回家之后我们再慢慢商量。”
“真的是商量吗?”
林言心尽可能平静地说:“还不是你们做决定。我也说过好多次,不想转学,想转美术生,但你们从来没听进去过。”
她爸爸叹气道:“我们不是也给你分析过好多次利弊,学美术没什么前途。”
林言心:“我也没准备多有前途。”
袁友方在旁边帮着劝道:“凡事也不能太绝对…我记得入学填个人信息的时候,林言心就在资料里填过好几项绘画、创意类比赛的获奖经历。既然孩子有这方面爱好,朝这个方向培养也不是不行。”
“还有,现在这种情况,建议带她找专业做心理咨询的老师看一下。正好现在在省会,这边也有口碑比较好的工作室,擅长处理青少年心理健康和亲子关系类的…”
林言心的父母对视一眼。
之前家长会的时候袁友方就跟他们提过,但他们自己就都是教育工作者,觉得没必要,也就没放在心上。
只听进去林言心在学校有时候情绪状态不好这一句,并且自动翻译成她学习不用功、注意力不集中。
两人沉默片刻后,还是点点头,叹一声气道:“那就去吧。”-
袁友方有不少老同学在省会工作,联系了一圈,托朋友的朋友找到一家可以插队的心理咨询工作室。
专业的问题交给专业的人来处理。
只是在中国,或者东亚国家,家庭和亲子关系问题几乎每家都有,问题普遍化之后反而没得到应有的重视。
父母总觉得自己也是一路坎坷长大的,甚至小时候物质生活都难以保证,更不会意识到这个问题。
方枳夏和祁奕跟着他们去了心理咨询的工作室,在外面休息区等的时候,袁友方说:“之后我来陪着就行,应该不会再出什么事了。”
后续的事的确一时半会儿没法解决,林言心的父母坚持了这么久,也很难在一天之内就完全同意她按自己的想法去做选择。
但从他们后来的态度看,至少也有了松口的可能性。
林言心手机也开机了,方枳夏给她发了个消息,和祁奕从工作室出去。
祁奕在门口给昨天送他们过来的司机打电话时,林言心也回了消息:[你们快先回去吧。]
[对不起…今天实在麻烦你们了,还专门坐车过来找我。]
方枳夏一边在拿着手机敲字回复,旁边祁奕说:“我爸的司机今天去外地接客户了,我们自己坐车回?”
“好。”
方枳夏回完信息,切到买车票的软件。
也是这时才想起,现在还处于春节返程复工的高峰期,当天的高铁票和长途车票全都卖完了,最近一趟有票的高铁也在明天下午。
方枳夏把手机递给祁奕看,思忖着说:“要不明天回也行?我们开学还有几天,我跟我妈说一声,她应该也同意。”
刚见识过林言心的爸妈,她突然觉得蒋月娥简直太优秀、太开明了。
虽然爱唠叨一点、也爱给她报辅导班、她考试考差的时候也会批评几句,但总体已经是个无可挑剔的五好家长。
祁奕点点头,“那就先去我爸那吧,他还没回国,家里也没其他人。”
打车去祁安年家的路上,两人先后给家里打电话。
蒋月娥那边还是念叨了几句,让他们注意安全别乱跑、晚上睡前关好门窗、赶紧买票别错过明天的高铁之类的。
等方枳夏打完电话,祁奕也给她爸打过去。
他三言两语说明了情况,祁安年在电话那边沉默了片刻,例行咳嗽一阵后,尴尬地笑了笑:“你带夏夏过去住啊…行,门锁密码之前也给你发过…但就是我平时都一个人住,隔一段时间找家政去打扫。出国之前各种事情太忙,房子有好一阵没收拾了,常找的阿姨过年也回老家了。”
祁奕此时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漫不经心地说:“没事,我们就住一晚上,等到了之后凑合收拾收拾。”
祁安年的工作室这些年收入很不错,房子也买在省会房价最贵的小区之一。
跟门口的保安登记过,两人一起进去。
方枳夏环视一周,说:“我还是第一次来祁叔叔这边的房子。”
小区面积很大,楼与楼之间隔得都很远,虽然是冬天,也能看出里面绿化做得不错。
蜿蜒的小路两侧都是被雪覆盖的草地和灌木,草坪中央还有些高大的观赏类植物。
祁奕甚至拿出手机用导航找对应的楼栋,“我也没来过几次,上次过来好像还是初二,他这边房子刚装修好搬过来的时候。”
绕了十多分钟,总算是进了门。
复式的建筑,一共有三层,顶楼是面积稍小些的阁楼。
祁奕印象里,这房子的装修布局都是祁安年自己设计的,初二那次过来的时候还听他介绍,哪个家具是国外什么设计师私人定制的款式,全球都找不出重样的。
偏偏祁安年的财产状况也没达到巨富的程度,赚的钱就喜欢花在这些东西上。
艺术家的习惯和爱好,许多人都不理解。
祁奕从手机备忘录里找到密码输在门锁上,开门的那一瞬间,两人同时皱眉。
里面窗帘应该是全都拉上的,遮光性还不差,客厅里黑沉沉的一大片,外面晴好的阳光是一点都没透进来。
还没看清里面的陈设,方枳夏就闻到一股水果还是什么食物腐败的味道。
像是她家楼下的奶奶夏天把垃圾放门口好几天忘记倒的味。
祁奕直接抬手捂住鼻子,眉头紧蹙,“…什么味啊,我爸出门之前忘了倒垃圾吗。”
门口也没看到拖鞋,他把玄关的灯先打开。
两人前后脚迈进门,站在原地朝客厅望了一圈,才发现祁安年何止是忘倒垃圾。
偌大的客厅,居然连个能下脚的地方都找不到。
地上乱七八糟散落着各种东西,装啤酒的易拉罐、黑漆漆放在塑料袋里依稀看得出是香蕉的水果、枯萎了不知道多久的花束、衣服、抱枕、垫子、毯子、外卖盒、方便面桶、装满的烟灰缸。
两人足足愣了十几秒,方枳夏不太确定地问:“…这,我们能收拾成人类可以居住的样子吗。”
祁奕:“……”
方枳夏在家里基本是不做家务的,祁奕虽然经常做家务,但打扫的勤,也没见过这场面。
祁奕嘴角抽了抽,“能理解我妈为什么当年要离婚了。”
“也理解为什么我爸这么多年没在找对象二婚了。”
还是别祸害别人的好。
这时祁安年电话也打过来了,问:“你们到了吗?”
“诶…我刚让助理帮我问问工作室的保洁能不能去家里打扫一下,结果那个阿姨也是,加钱都不愿意过去。”
祁奕无语道:“…刚到。爸,我才发现你还挺谦虚的。”
祁安年有点纳闷地问:“哪儿谦虚了?”
祁奕揉了揉眉心,平声说:“你这岂止是有点乱。”
工作室的保洁肯定是曾经被欺骗着过来打扫过,现在才加钱都不愿意接这活的。
那边祁安年笑了两声:“害呀,就我自己住吗,平时能将就就将就了,忙得也没时间收拾。”
“我让助理帮我再问问物业,看小区的保洁能不能过去一趟。这春节刚过完物业的人半天也不接电话,你俩先找地方坐。”
旁边方枳夏听得都没忍住笑。
她又仔仔细细看了一圈,这房子里哪像还有地方坐的样子。
祁奕又沉默两秒,“算了,别麻烦了,我们找酒店住吧。”
祁安年不好意思地笑着说:“也行。正好附近有个度假酒店是找我做的设计,我让人联系一下,把地址发你。到了之后你们直接登记入住就行,都记我账上。”
挂断电话,祁奕迅速拉着方枳夏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关上门把屋里腐朽空气隔绝的那一瞬间,两人同时深吸一口气。
感觉呼吸都终于通畅了-
昨天晚上他们就一整夜都没睡,也幸亏十六七岁的年纪身体好,通宵之后又在人生地不熟的城市打着车奔波一天,除了精神有点恍惚之外,方枳夏倒还没觉得困。
去往度假酒店的路上,祁奕轻轻抿唇,心想他爸也真是的,这日子过得也真不讲究,难得带方枳夏来一趟,在屋里待了几分钟差点就被熏中毒。
方枳夏好奇地问:“祁叔叔一直都这样吗?”
小学时候的记忆已经不太清晰,从方枳夏搬回市里,到祁奕他爸妈离婚,也就两年的时间。
在那两年里,她好像见祁安年的次数也挺少的,平时大部分时间都只有祁奕跟宋婉青两个人在家,祁安年不是在出差就是在跟朋友聚会或者应酬。
好像…有点像她爸妈现在的状态。
祁奕想了想,“就记得小时候我妈就经常骂他不收拾房子,东西乱放什么的。”
方枳夏随口说:“那你可不能养成这样的习惯。”
祁奕看向她,微蹙起眉,语气很认真地说:“怎么可能。放心吧,以后就算不请保洁,只要有我在,屋子到处肯定都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
“那我等着监督。”
方枳夏跟他对视一眼,转回头。
就好像他们以后一定会住在一起似的。
祁安年住的小区和他联系的度假酒店真的很近,其实都不用打车,步行应该也就十几分钟的路程。
没时间就这个话题多聊,网约车的司机就已经把车停在了酒店门口。
不知是不是做贼心虚的缘故,祁奕带着方枳夏一起就酒店大堂,总觉得哪里好像有点别扭。
虽然从小就经常在他房间里一起玩,但一起出来住酒店还是头一回。
小学的时候两家人一起旅游过,那当时他们年纪实在太小,脑子也没太发育健全,什么都不懂,而且是各自跟家长住在一起。
祁安年只让人帮他们打了招呼,但并没有订好房间。
这家度假酒店的装修十分豪华气派,大堂的布局和摆件就颇具设计感,消费价格也很高。
方枳夏想起祁安年刚才在电话里说,是他们工作室设计的。
前台的工作人员接过他们的身份证后,露出模式化的笑容:“请问需要什么房型呢?现在每种房型都有空的房间。”
方枳夏正低着头给林言心发消息问她那边的情况,和祁奕并肩站着,跟他同时开口。
方枳夏:“一间行政双床房。”
祁奕:“两间豪华大床房。”
“……”
“……”
工作人员看着他们,又微笑了下,让他们确认的意思。
两人对视一眼,再次同时出声,这次都改口。
方枳夏:“两间豪华大床房。”
祁奕:“一间行政双床房。”
这会儿春节假期刚结束,酒店处于淡季。
前台不止一个工作人员,全都没事干就负责接待他们。
方枳夏捂住脸,尴尬地有点脚趾扣地了,感觉脸也有点发热。
本来没想着一起住个酒店能有什么,在家的时候不是也睡过同一个房间。
而且跟住祁安年家区别也没多大,怎么会在选房型的时候就遇到如此尴尬的场面。
可问题就摆在眼前,几个工作人员还等着他们回答呢。
方枳夏放下手,努力让自己表情淡定一点,再次转头,看向祁奕。
…不是。
他耳朵怎么也这么红,而且红得好明显。
祁奕清清嗓子,表情还是淡定的,几秒后,不疾不徐地问:“要行政套房吧。”
方枳夏:“…嗯。”
第42章 Chapter 42 环绕立体声
方枳夏确实还年轻, 没什么旅游或者独自去外地的经历,都忘记还有套房这个选项。
好在问题是解决了,两个人乖乖在原地等待工作人员帮他们办理入住。
离他们稍远一些的工作人员接了个电话, 而后跟刚才接待他们的姐姐低语几句, 转头朝他们微笑道:“我们老板交代过, 给二位在原本的基础上再升个房型,希望二位入住愉快。”
祁奕点头“嗯”了一声, “谢谢。”
行政套房再往上升一级,就是尊享总统套房。
侧面酒店价格表上最贵的房型。
有工作人员带着他们乘直梯上了顶楼,方枳夏一进门,就大概明白了这套房贵有它贵的道理。
客厅是一整面的落地窗, 空气中弥漫着好闻的香薰味,地毯打扫的很干净,踩上去软绵绵的。
装修风格也很雅致, 整体家具和墙面是深色的意式风格,不会过分商务,也没那么小家子气。
工作人员送他们到门口, 交代了一些酒店可以提供的诸如送餐、酒水、管家之类的服务, 就离开了。
方枳夏往沙发上一坐, 偏头问祁奕:“这里面也是祁叔叔他们工作室设计的吗?”
“不知道。”祁奕这会儿神情也恢复了自然的状态,看了一圈说:“像是。刚才我们去的那套房子也是类似的风格。”
只是被各种垃圾掩埋了,看不出原本的样子而已。
没有大人陪同住酒店, 对目前的方枳夏来说是件很新奇的事。
她脱了外套,绕着整个屋子到处走走看看。
到了主卧, 方枳夏惊讶道:“这间的阳台还有游泳池诶。”
她一边打开推拉门,一边惋惜地说:“露天的,如果是夏天过来的就好了。不出房间就可以游泳。”
祁奕闻声也进来, 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前段时间下雪还挺频繁的,酒店房间的阳台也被打扫得很干净,没有一点积雪。
但这个季节,游泳池里不可能有蓄水,只能看到蓝瓦洼洼的一片瓷砖。
祁奕眉梢微抬,“那等明年夏天再来一趟不就好了。”
方枳夏转身,从他身边走回房间里。
她撇撇嘴,“专门过来玩,估计有点困难。”
这次是一连串的突发事件加上机缘巧合,他们才单独在外地的酒店暂住一晚的。
如果是特意过来的,他们一男一女两个小孩还单独订一个房间,任谁的家长都不会同意吧。
方枳夏走到床边,整个人重重往那张看起来就很舒服的床上倒下去。
床垫又软又有弹性,她抬起胳膊伸了伸懒腰,提议道:“好像快到楼下餐厅开餐的时间了,一会儿我们先下去吃点东西?”
“好啊。”
祁奕把阳台门关上,“正好我先去洗个澡。”
从昨晚到现在,穿着厚重的毛衣和羽绒服跑了这么大一圈,难免闷出一身汗。
方枳夏像没骨头似的,用手掌撑着床垫慢吞吞把自己挪到枕头上。
她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那你先洗吧,我晚上睡前再洗,我玩会儿手机等你。”
祁奕轻“嗯”了一声,出门去另一间卧室-
等他洗完澡再回来的时候,到这边卧室门口,就没听到一点动静。
祁奕放轻脚步进来,看见床上的女孩已经睡着了。
侧躺着,手里还握着手机,睡得很熟,却没一点睡相。
特别可爱…
不过,刚才不是说要下楼吃饭吗?
祁奕无奈地摇了摇头,扯了条毯子给她盖上,自己也去了客厅睡觉。
方枳夏这一觉睡醒,睁开眼睛时外面天都黑了。
她眯着眼坐直身子,又醒了醒神,才想起自己是谁、自己现在是在哪。
都快连续二十小时没睡觉了,倒头就睡着也很正常。
方枳夏去浴室洗了把脸,到客厅的时候,发现外面灯是黑的,祁奕两条长腿交叠,懒散地坐在沙发上拿着手机打游戏。
听到脚步声,他眼睛也没抬,“终于醒了?”
方枳夏晕乎乎地点头,缓步走过去,在他旁边的位置坐下,偏头看了会儿他打游戏的界面,“…你不困吗。”
“我睡醒一觉了。”
祁奕把游戏关掉,转头看向她:“都快十二点了。”
方枳夏耷拉着脑袋,埋怨道:“那你也不知道叫醒我。”
祁奕看她睡得迷迷糊糊的样子,笑了下,两只手抬起来,掐她脸颊两侧,“反正也没什么事。你想直接睡到明天早上都行。”
偌大的酒店房间只有他们两个人,空气里还有淡淡的香薰味。
客厅的灯也没开,只有窗户外面的光线照进来,两人的身影在昏暗中都显得有些朦胧。
他这样掐她脸,离得太近了,带着薄荷味的呼吸就落在她鼻尖,让她脸微微发热。
方枳夏不想被发现,于是把他的手拍开,眼神还带着困意,毫无威慑力地瞪他一眼。
“别捏我。脸都被你捏宽了。”
她说着,还煞有介事地用手把自己的脸往中间按了按。
祁奕唇角弯着,不以为然地说:“哪儿这么容易就捏宽,又不是橡皮泥做的。”
方枳夏轻哼一声。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两的关系就好像掉了个个。
原本是她喜欢这样逗他、欺负他,有事没事摸摸他的头什么的,现在变成了他逗她。
一整天没吃什么东西,也不知道是刚才睡太久,还是饿得低血糖,方枳夏头依然有点晕,拿出手机看外卖。
“不想出门了,我们点烧烤边看电视边吃吧。”
下午一进酒店房间的门,方枳夏就盯上那块巨大的电视屏幕。
用来看电影或者连游戏机打游戏开party实在太合适不过。
尤其是没有家长在,‘山高皇帝远’管不到他们的时候。
如果林言心和王泽、土豪他们也都在就好了。
方枳夏一边在外面软件上选着烧烤店,一边想,但只有她和祁奕两个人也挺好的。
各有各的好。
祁奕在旁边提要求:“我要少辣的。”
方枳夏:“知道。”
烧烤点好,两个人把房间的暖气调到最舒适的温度,又顺便叫了些酸奶、可乐之类的饮料,舒舒服服地并肩坐在沙发上。
手机上,林言心也发来消息,说她那边一切正常,跟父母也没有再吵。
能不能放她去学美术还不一定,但至少应该不会转学了。
方枳夏松一口气。
但很多事似乎不能细想,比如遇到控制欲这么强的父母,好像在他们这个年纪,能抗争的方式并不多。
两边本身也没有深仇大恨,父母也是出于好意,大部分情况下,在他们这个年纪,可能都会选择妥协,然后在数十年后再遗憾‘如果’和‘当初’。
酒店门口送餐的机器人打来电话。
“应该是烧烤到了。”
祁奕站起身,去门口拿外卖。
方枳夏跟林言心聊完,就放下手机在电视上找电影看。
这酒店电视居然有自带的影片库,都省了投屏的麻烦了。
她从播放量榜里找了一部欧美电影,名字没听过,但从封面海报看,男女主长得还都挺养眼的。
祁奕拎着纸袋回来的时候,电影已经开始播放了。
他一边把纸袋里的烧烤取出来,仔细摆在茶几上,一边漫不经心地问:“什么电影?”
方枳夏翘着二郎腿靠在沙发上,“没注意名字,但感觉应该挺好看的。”
窗外夜色渐浓,为了看电影有氛围,两个人还是只开了门边的一盏小灯,悠哉悠哉地吃烧烤看电影。
大概是个爱情片,画面也挺唯美的。
但看到三分之一的位置,方枳夏下意识坐直身子,察觉到这电影好像有点不对劲了。
屏幕上的男女主进了一间小木屋后,先是靠在门上热情地拥吻,然后就开始一件一件脱衣服,镜头都没怎么回避那些不该拍的画面。
旁边,祁奕拿着一串烤土豆片的手也停滞在半空,看到电视里的人衣服越来越少,嘴角抽了抽。
“…你找的是什么电影?”
客厅电视的音箱系统也不错,还没等方枳夏回答,整个空间里就回荡着男女主角不可描述的声音。
360度环绕立体声。
“…我不知道啊。”
方枳夏也挺茫然的,拿出遥控器按了一个键,电影的名字在屏幕下方显示出来。
祁奕擦干净手,拿起手机在网页里搜了一下。
手机屏幕莹白的光映在他的脸上。
方枳夏偏头,就看见他那双漂亮的眼睛微眯了下,而后把手机递到她面前。
…在国外挺出名的一部爱情片,限制级的,十八禁。
禁的就是他们俩。
祁奕收回手机,低低的嗓音落在她耳边,“你找之前真的不知道,是这种电影?”
“……”
方枳夏不由想起前几天她还像小流氓一样追着他问看过什么类型的。
结果今天就放了一部跟他一起看。
好像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电影还没有暂停,乱七八糟的声音听得方枳夏整个脸和耳朵都要燃烧起来。
而且祁奕此时还在离她很近的位置。
同样也有些炙热的呼吸在她耳畔一下一下扫着,酥酥痒痒的。
方枳夏感觉真的快要爆炸了,随手扯了个抱枕往祁奕脸上一扔,有点口不择言道:“当然不知道,就是随便点的。”
“要是想和你一起看这种,那我肯定就直说了。”
“有什么呢,不就是个爱情电影吗…”
电影里的画面突然亮了下,祁奕把抱枕拿开,就着光线,看到方枳夏脸已经红得像熟透的螃蟹。
虽然,他自己可能也没好到哪去。
“哦。”
祁奕摸了下鼻子,似是若无其事又很淡定地说:“那就看吧。”
方枳夏不甘示弱,转回头,直勾勾盯着屏幕,“那就看呗。”
莫名其妙的,他们好像又玩起了谁先不自在谁就输的游戏。
但没想到的是,从刚才的场景开始,这电影基本每隔十几分钟就会出现一次这种情节。
两人都一动不动坐着,嘴唇轻轻抿着,面无表情好像在看什么数理化课程视频一样“观赏”面前的电影。
都很轻松自然的样子。
只是,茶几上剩的那一大半烧烤,没有一个人想起来吃。
到后半段,放在沙发上的手机铃声突然想起。
吓得两个人身子同时颤了一下。
方枳夏低了低头,“你的。”
祁奕拿起手机,看到居然是他妈打来的电话。
他心不在焉地要按接听键那一瞬间,方枳夏眼疾手快把他手按住。
“…先暂停电影啊!”
“……”
祁奕这才回过神,胡乱摸过遥控器,按下暂停键。
心跳的速度越来越快。
明明只是看电影,却好像他们真在干什么不该干的一样。
祁奕接起电话,深呼吸。
无比安静的房间里,宋婉青的声音传到他们两个人耳中。
“你不在家吗?”
祁奕嗓音还是有些沉,“在省会,明天回去。”
他顿了一秒,才想起来问:“你回家了?”
电话那边传来一阵脚步声还有关门声,应该是宋婉青拿着手机去了另一个房间。
“去省会干什么?你爸让你过去的?”
祁奕用最简短的方式讲了一遍这两天发生的事。
宋婉青“哦”了声,“夏夏这同桌的家长也真是的。”
“先不说这个,你们明天回来?对了,你们现在是住在你爸那吧?”
“没。”祁奕平声说:“我们住得他小区附近的度假酒店。”
还没等他继续解释为什么没住在祁安年家,宋婉青的声音顿时提高了一个度,“酒店??”
“你长本事了啊祁奕!人家夏夏才多大,你就带着人家去住酒店,你是个男孩子,你知不知道你…”
那边宋婉青的语气近乎咆哮。
方枳夏离他电话那么远,都被吼得一个激灵,攥了攥衣角,马上凑过去先解释:“…宋阿姨,我们订的套房,有好几个卧室的,祁叔叔帮忙联系的。本来是先去的他家,但他现在人不在国内,走之前房子也没收拾,住着不太方便。”
宋婉青脑子转了个弯,很快就明白过来这委婉的‘不太方便’的意思。
她这才松一口气,对着方枳夏说话,态度马上也变得特别温柔:“这样啊,我就说祁奕也不会这么着急…”
话没说完,宋婉青改口道:“他爸那儿是不是乱得没法住人?就说这有的坏习惯一辈子都改不了呢。”
方枳夏看向祁奕,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宋婉青也在电话里叫祁奕。
“我在。”
他应了一声,“我们明天就回去,高铁票也买好了。”
宋婉青:“那行。到了就赶紧回家,你外公外婆和齐叔叔都在,正好有点事一起商量商量。”
祁奕和方枳夏对视一眼,他试探着问:“什么事啊。”
宋婉青顿了几秒,声音更轻地说:“这趟旅游也挺顺利的,你外公外婆对齐叔叔也满意。我们想着,趁春节刚过完我俩都不忙,商量商量结婚的事。”
“你齐叔叔在开发区那边新买的房子也刚装修好,我们打算挑个时间搬过去。等你明天回来再细说吧。”
电话挂断,祁奕还安静坐在原位上,像是没反应过来。
方枳夏此时跟他一样,也是一副茫然的表情,消化着刚才宋婉青说的话。
好半晌后,她眉头越皱越深,轻扯扯身边少年的胳膊,“那…你不会也要搬家了吧?”
他们从七岁开始就住在现在的小区,门对着门,早就习惯出门两步就能找到对方的状态了。
刚才宋婉青说搬去哪来着?开发区?
在桐安市的另一边,离他们现在住的小区有将近十公里。
祁奕抿了抿唇,好一会儿才挤出四个字。
“我不想搬。”
第43章 Chapter 43 亲儿子
两人谁都没想起来拿遥控器按一下播放键, 在昏暗又陌生的客厅里,空气安静了好一会儿。
方枳夏靠在沙发背上,下意识用手托着腮, 回忆刚才那通电话的内容。
跟宋婉青的通话时长差不多也就三分钟吧, 但这电话的信息量太大了。
宋婉青准备再婚, 还打算带着祁奕搬家。
方枳夏抠着手指,想了想, 小声问:“开发区…好像特别远,我都没怎么去过那边。”
距离他们现在住的小区大概有十多公里?
在桐安这座不大的城市,这相当于是从东土大唐到西天了。
祁奕心不在焉道:“我也没怎么去过。”
方枳夏试探性地问:“真的可以不搬吗?宋阿姨会放心你一个人留在西园住?”
没等祁奕回答,她又嘀咕着猜测:“宋阿姨是想带你一起搬过去的吧, 她会不会还准备把原来的房子卖掉?我爸之前也在开发区那边买了房子,但应该不是一个小区,他们那套还要等挺久才能住…”
“反正以前基本也都是我自己一个人在家。”
祁奕默了几秒, 心情明显也受到了影响,拿起遥控器,“等明天回去再说吧, 先看电视。”
方枳夏也只能点点头。
但这次, 谁也没心思关注屏幕上的电影情节了。
也是奇怪, 刚才还觉得有这么多限制级画面的爱情片挺有意思,现在再看,莫名就有点索然无味。
因为下午睡得太久, 两人又都不怎么困,又放了另外两部动画电影, 看到天快亮才各自回屋睡觉。
隔天被闹钟叫醒,匆忙洗漱过后,就去往高铁站踏上返程之旅。
折腾着回到西园小区, 正好是晚饭时间。
还没进单元门,远远就看到他们楼下的空位上停了辆陌生的车。
春节已经过完,没人再四处走亲访友拜年,小区里流动人口又不多,方枳夏猜测是祁奕那位‘准后爸’的车。
上到三楼,方枳夏正准备敲自己家的门,隔壁的房门就先被打开了。
里面似乎很热闹的样子,宋婉青站在门边,笑着招呼道:“夏夏一块儿来我们家吃饭,你妈妈也在。就说赶得早不如赶得巧,马上我们订的餐也到了。祁奕外公外婆也都在,他们也好久没见你了。”
于是方枳夏眨了眨眼,应了声“好”,跟着一起进去。
客厅里的人有点多,显得这本就不大的空间更加拥挤。
祁奕的外公外婆和蒋月娥坐在沙发上看综艺节目,一个气质儒雅的男人正在往茶几上端洗好的水果。
方枳夏轻扯了扯旁边祁奕的胳膊,视线左右移动,递了个询问的眼神:这个就是齐叔叔?宋婉青的未婚夫?
祁奕轻点了下头。
方枳夏一只脚迈进门,还没开口问好,齐叔叔先笑着朝她走过来。
“这就是夏夏吧?经常听婉青提起你,今天才见到真人。”
方枳夏:“齐叔叔好。”
她抬头多观察了两秒。
宋婉青找男朋友的审美应该是没变过,这人乍一看跟年轻时候的祁安年气质特别像,甚至穿搭和说话的风格都挺相似。
齐叔叔招呼她去沙发那边坐,方枳夏跟祁奕的外公外婆问了好,二老也笑看着她。
祁奕的外婆笑说:“真是女大十八变,夏夏小时候看着跟个小男孩似的,现在越长越好看。”
方枳夏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挪到蒋月娥旁边坐。
没过多久,他们订的餐也到了。
齐叔叔帮着宋婉青把餐盒里的菜都盛到盘子里,整整齐齐摆了一整桌。
这种家庭间的聚餐,方枳夏和祁奕两个小辈从来都是坐在一起的。
餐桌上,大人们例行寒暄了几句,就开始一边吃饭,一边商量正经事。
祁奕的外婆先开口:“婉青,要不你们过了元宵就把事情定下来。也都处这么久了,我看着各方面也都挺合适。其他倒不要紧,把日子过好了才是真的,再等两年祁奕也去外地上大学了,你和小齐一块儿,也是有个伴。”
“祁奕觉得呢?”
祁奕从进门起就一直没怎么说话,听到外婆叫他,放下筷子,平淡道:“我妈和齐叔叔决定就好。”
虽然方枳夏和蒋月娥也在,但讨论这种事情的时候,她们怎么说也都算是外人,不需要发表什么意见。
齐叔叔笑说:“我也这么想的。挑个好日子跟婉青把证领了,等亲戚朋友都有空的时候再办酒。”
宋婉青附和道:“也不用请太多人,都一把年纪了,就叫上关系好的同事和朋友,还有两家亲戚,就差不多了。”
齐叔叔看向祁奕,又道:“我们前几天商量的,等领完证就搬去开发区那边住,新房子也刚装修好,用的都是环保材料,测过甲醛含量,随时都能住人了。”
祁奕刚拿起筷子,又再次放下,沉默两秒,说:“我就先不跟你们一起搬过去了吧。”
宋婉青挑眉:“那怎么行?马上齐叔叔跟我们也是一家人了,哪有分开住两个地方的,还这么远。”
祁奕的外公补充道:“是啊,你们这个小区的房子也好多年了,我们前几年都换电梯房了,就来你们这还要爬楼梯。要搬就一起搬过去。”
齐叔叔:“你的房间也准备好了,有阳台和独立卫浴,住着肯定舒服。”
这么多人轮番劝说,方枳夏一时间也忘记吃饭,筷子夹着一根青菜悬在半空,全神贯注听着他们说话。
蒋月娥在旁边给她递了个眼神,示意她别多话。
另一边,祁奕沉默须臾,有理有据地开口。
“开发区离我们学校太远了,差不多十公里,打车都得二十分钟,公交要四十多分钟。等高二高三我们早读时间提前,晚自习下课时间也往后推,我住开发区,那每天晚上就差不多一点到家,早上五点多就得起床。”
方枳夏抿着笑,端起杯子喝了口可乐。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好像没有凌晨一点和早上五点那么夸张。
她想起蒋月娥晚上催她睡觉,或者早上叫她起床的时候。经常把早上七点出头说成八点多、把晚上十点多说成快十二点了。
没想到祁奕也会这招。
宋婉青也是神经偏大条的人,像是真没考虑过他上学的距离问题一样,跟其他人对视片刻,说:“对哦,开发区离他们学校是有点远。”
齐叔叔道:“我原本想着早上开车送他,他在车上也能睡会儿。”
方枳夏忍不住插一句嘴:“那好像还是会睡眠不足。”
宋婉青一时间也没主意了,皱着眉开始重新思考搬家的事,“要不然…”
祁奕乘胜追击,立刻说:“要不然我就上学的时候还住在这边,反正我午饭和晚饭本来就是在学校食堂吃。你们就先按计划搬过去,周末或者放假没课的时候我就去开发区找你们。”
宋婉青看他一眼,想了想,松口道:“…也不是不行。”
“你觉得呢?”她问身边的男人。
齐叔叔:“祁奕上高中,还是以他的学业为重。或者我们等他高中毕业再搬也行。”
宋婉青默了下,“那还要等两年多呢。”
方枳夏坐在位置上,咬着筷子,心里在猜宋婉青应该挺想搬去新家的。
现在这套房子是她跟祁安年刚结婚的时候搬来的,再跟新的老公住在这,多少都会有点别扭吧。
地方还是那个地方、房间还是那些房间、邻居还是那些邻居。
蒋月娥看他们基本也商量出结果了,笑着道:“没事,你们就按计划搬,祁奕上学远就等毕业再搬。我和夏夏不是还在这吗,平时都能照顾着。”
宋婉青大概也考虑好了,看看祁奕,又看看方枳夏,最终决定道:“行,那祁奕就等毕业再搬过去吧。”
方枳夏听到这句话,眼睛倏地一亮。
她没控制好表情,嘴角也翘得老高,藏都藏不住的开心。
方枳夏一转头,发现祁奕正偏头看着她。
刚才的偷着乐的表情也全都被他看到。
她马上欲盖弥彰般清清嗓子,强行把嘴角压回去,在桌子底下踢了踢祁奕的拖鞋。
餐桌对面,宋婉青也笑了下,“也是,要是现在搬家,祁奕跟夏夏也离得远了,估计都不适应。”
蒋月娥没听出宋婉青话里其他意思,又或者,她压根没往别的方面想,还一直把他们当小孩,随口说:“这倒不是什么问题,就算搬去开发区,不还是在一个城市。等以后上大学了,那离得才远,万一一南一北,坐飞机都得好几个小时。”
方枳夏小声嘀咕:“上大学我们也在一个城市。”
蒋月娥正好听请了,偏头盯她一眼,“去哪?”
方枳夏说:“北京啊。”
祁奕也在旁边点点头。
蒋月娥皱眉:“这么大的事,你自己都决定好了,都没跟我说过。”
方枳夏又嘀咕:“那不是还有两年么…”
宋婉青马上笑着说:“孩子想去北京上学就去呗,北京多好,清华北大也都在北京,其他也有不少好学校呢。俩孩子自己的事,就让他们自己决定,咱们别跟着掺和。”
蒋月娥总觉得这话听着哪里不对劲,像是在说报志愿考大学的事,但好像又不完全是。
她琢磨了一会儿,没想出哪不对劲,只说:“北京是挺好,他俩能在一块也好有个照应,不然夏夏一个人去外地上学,我还真不放心。”
宋婉青挑了下眉:“是吧,有祁奕陪着一块儿多好。”
方枳夏摸摸耳朵,有点心虚地给蒋月娥碗里夹了块肉,结束这个可能引起她怀疑的话题,“…赶紧吃饭吧。”
与此同时,祁奕也给宋婉青把饮料添满-
宋婉青他们搬家的行动比计划中还要早。
这天晚上,把祁奕外公外婆送回家,她在房间闲得无聊,就开始收拾客厅里不常用的东西。
祁奕原本在房间打游戏,出来接水的时候,看到电视柜和餐柜空了一大半,沙发旁边的空位上放着一个挺大的纸箱。
“妈,你们现在就准备搬了?”他问。
齐叔叔送完二老之后公司还有事,晚上没在这留宿。
宋婉青左手拿着个金属摆件,右手拿着张湿巾,一边哼着歌,一边在擦上面的灰。
她转了下头,应道:“先收拾着,慢慢搬,不然太费劲了。”
祁奕“哦”了声,端着水杯正准备回房间,又被叫住。
宋婉青:“对了,你昨天…”
祁奕回头看她:“昨天怎么了?”
宋婉青摆摆手:“哦,没事,才想起来你没见着你爸,刚想问他最近怎么样来着。”
祁奕:“他应该还是老样子。”
宋婉青也没再问祁安年的事,当年能决定离婚,就是吵架吵到一点感情都不剩了,至少她是这样。
“我们搬去开发区,你自己在这边住真没问题吧?”她转了个话题。
“当然没问题。”祁奕眉梢微抬,“我都这么大了。”
宋婉青看着儿子这张愈发成熟清俊的脸,淡笑着点头:“也是,男孩子早点锻炼锻炼独立生活能力也挺好,以后还要照顾夏夏呢。”
说到这里,她笑着问:“你不想搬去开发区,是不是也因为夏夏在这?”
祁奕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下鼻子,安静两秒,看向宋婉青,语气有些严肃道:“妈…你自己知道就行了,以后别当着蒋阿姨说这些。”
宋婉青诧异地问:“怎么?你什么时候惹你蒋阿姨不高兴了?”
“那可不行,你惹我都不能惹她啊!不然你以后可怎么办?”
“……”
祁奕眉头蹙起来,默了会儿说:“反正别说。蒋阿姨上次还担心在学校有男生找方枳夏早恋,让我帮忙盯着点。”
虽然说是‘其他’男生,但他自己也知道那是揪字眼。
就现阶段而言,他肯定也是包含在‘其他’男生之内的。
被宋婉青这样暗示来暗示去的,在蒋月娥那里,他迟早从安全范围内被除名,变成被重点防护的危险分子!
宋婉青想了片刻,也大概清楚了祁奕那点小心思,点了点头,笑着评价道:“行啊你,年纪不大,还挺有心机。”
“…?”
祁奕正准备反驳说这是任何脑回路正常的人都能想到的。
话还没说出口,就看到宋婉青已经朝他竖了根大拇指。
她颇为感慨般说:“那我就放心了。唉——不愧是我亲儿子。”
第44章 Chapter 44 近一点
没过几天, 实中也开学了。
方枳夏和祁奕还是早早到了教室,在座位上整理着一会儿要交的寒假作业,看着班里的同学们陆续进来。
林言心还是没回来上课, 方枳夏同桌的位置就这么空了下来。
因为年后那天晚上袁友方给班里很多同学打了电话找人, 虽然没说具体原因, 但大家都猜到应该是出了什么事。
上午课间的时候,发现林言心没来, 不少人都过来跟方枳夏打听消息。
“假期的时候袁老师还给我打过电话,问我知不知道林言心在哪?她怎么了啊?”
那天在省会的机场,在场的除了老师和家长,就只有方枳夏和祁奕两个人。
除去他们, 大概知道内情的也就王泽他们。
王泽虽然平时嘴碎了点,但孰轻孰重心里还是有点数的,这种事不会乱跟别人传闲话。
方枳夏也不打算说, 含糊道:“可能就是手机没电,家里人一时半会没联系上吧。”
过来找她八卦的人猜测着讨论了几句,又纷纷散了。
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 他们原本的小组织缺了个人, 但也有新的人加入进来。
经过这小半个月的寒假, 吴柏豪跟小江的关系似乎突飞猛进,在食堂都要一起吃饭了。
周围人太多,他们没聊林言心的事。但因为第一天开学, 个个都唉声叹气、叫苦连天的。
王泽说:“最难熬的就是春季学期。从开学一直到暑假,就劳动节的时候有个假期, 学校也不组织什么活动。不像秋季学期,刚开学没多久就有中秋、国庆,还有篮球联赛。”
“哦, 话说我们学校的运动会是不是也在春天开?”
吴柏豪想了想,“好像是。”
“不过运动会算什么活动,从初中开始那些项目都没人愿意报名,每次都是体育委员抽签点人。”
王泽反驳道:“所以说你这个人不擅长找生活的乐趣呢。运动会期间大家都闲,一起在看台上坐着多好玩?我记得我们是初二运动会的时候学会的拼魔方,奕哥学得最快,后来手速飞快,当时好多女生都围过来想跟他学。”
“奕哥,你还记得吧?”
祁奕抬了下眼,“我只记得是方枳夏教我拼的。”
“没错。”
方枳夏也想起,当时魔方也是她带去学校的,刚按教程学会怎么快速还原,想着带过去给祁奕炫耀一下,还手把手教他拼。
好像也就是那次大庭广众之下“手把手”这个动作,又有同学误会他们是在早恋。
现在想想,如果他们真有什么,避嫌还来不及,怎么会当着那么多人摸手手。
比如现在。
方枳夏偷瞄了眼身边的祁奕,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下午班会的时候,袁友方一改以往的画风。
没有在开学第一天劝大家新学期努力学习,而是让大家在学习之余也有注意身体和心理健康。
他站在讲台上,端起保温杯喝了口水,清清嗓子说:“高考的重要性不用我再强调,大家也都很清楚。但我还是想告诉同学们,这是你们人生里一件很重要的大事,但并不是最重要的。人生还长,身体和生活才真正是自己的。”
“平时遇到什么问题,或者有什么想不明白的,要多跟老师和家长沟通交流。”
虽然话题跟以前不同,但袁友方爱唠叨的习惯还是一如既往。
说了大概十几分钟,他透露说:“学校也很重视大家的心理健康问题,在春季学期,不仅惯例的运动会,等天气暖和之后还会组织春游活动,帮大家减轻压力、放松心情,更好地备战…”
后半句袁友方自认为的重点还没说完,下面的同学听到“春游”两个字,嗡地一下炸了,都在跟同桌或者前后座交头接耳。
“老师刚说春游?”
“真的假的,去哪啊?”
“春游,我没听错吧?”
方枳夏本来都困得再打哈欠,这会儿眼睛也亮了一下。
都高中了,居然还能有春游?
就方枳夏印象里,他们初中都没有过什么春游秋游,学校如果想完成kpi组织课外活动,充其量就是演讲比赛、话剧表演、广播操比赛、趣味运动会这些。
总之是不会让他们出学校。
袁友方开始在讲桌上拍白板擦了:“安静,都安静!”
下面同学们不议论了,都仰着脖子,眼巴巴看着他。
比刚才他说正事的时候明显专注地多。
袁友方摇摇头:“就不应该这么早跟你们说。这下好了,寒假过完还没收心呢,现在都想着出去玩的事了。”
“都给我把心思放回学习上,两个月之后期中考试,咱们班平均分必须比二班高至少四十分。上学期期末我都没说你们,平均分就比人家高十几分,你们还……”
老师不愧是老师,话题转移得如此迅速且自然。
后半程的班会又说回了成绩问题,大家继续各忙各的,写作业的写作业,打瞌睡的打瞌睡。
这天之后,其他班的人也陆陆续续听说了学校今年要组织春游的事。
按照大家的猜测,上学期军训的安排都被老师们藏了那么久,临到军训前才通知。
这学期春游的安排这么快就被“官宣”,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
于是,在新的学期,实中除了高三之外的所有同学都有了新的念想和期待。
开始盼望春天的到来-
春节过后,桐安市的气温也就开始回升了。
据说是受季风环流的影响,今年雪化得也格外早。
学校里已经有不怕冷的男生早早换掉厚重的羽绒服,穿上单层的薄外套。
开学一周,方枳夏也把冬天的帽子手套围巾都收回衣柜里,轻装出行。
当然,蒋月娥还是会用每年都不变的台词来念叨她。
“春捂秋冻,春捂秋冻,你这么早就减衣服,到时候容易感冒。”
“不会的。”
方枳夏一边披外套,一边拿着手机快步往门口走。
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蒋月娥转过头,“要出门吗?”
方枳夏应道:“对,我跟祁奕去趟超市,王泽刚刚在群里说,我们小区门口的超市提拉米苏今天买一赠二,再不去就被抢完了。”
蒋月娥:“欸,你等会儿。”
方枳夏:“怎么了?”
蒋月娥站起身过来,压低声音问:“祁奕最近,还好吧?”
方枳夏满心都是打折的提拉米苏,心不在焉地应道:“挺好的啊,一切正常。前天数学小考满分,昨天大课间跟王泽打篮球回来晚了,被老师罚站了半节课。”
蒋月娥点点头:“那就行。我听你宋阿姨说,他们都已经搬过去了,估计下周就领证了。剩祁奕自己在这,还怕他心情不好。你平时就多喊他来咱们家,反正一直都这么熟。”
“好。”
方枳夏答应一声,飞快地开门出去。
没想到她越是着急,身边的人就越是要磨蹭。
刚被蒋月娥叫住耽误了两分钟时间,她敲开祁奕家的门,发现他衣服还都没换,穿着一身睡衣睡裤,还在客厅拿着海绵拖把悠哉悠哉地拖地。
非常居家的样子。
方枳夏关上他家的门,急得要跳起来:“你快穿外套啊,我刚不是给你发消息了吗。算了算了,我自己去。”
“我没想到你这么快。”
祁奕原地放下拖把,转头往房间走:“等下,一分钟就好。”
方枳夏:“那你快点!”
她在客厅环视一周,发现祁奕家里的东西基本都被搬空了。
茶几、鞋柜、电视柜上什么都没有,像是被挂在交易平台上待售的空房子。
有种人去楼空的感觉。
也怪不得蒋月娥担心他自己住在这里冷清。
原先宋婉青虽然不常在家,但东西至少是在的。
等祁奕换好衣服出来的瞬间,方枳夏手机上也弹出几条群消息。
王泽在群里艾特他们,根据最新线报,超市的提拉米苏已经卖光了。
方枳夏深呼吸,往空荡荡的沙发上一倒:“不用去了,卖完了。”
闻言,祁奕把刚穿好的外套又脱掉,漫不经心地说:“等明天再去吧。”
方枳夏瞥他一眼:“明天就不打折了。单买的跟买一赠二的吃起来就不一样吗。”
祁奕想了下,挑眉道:“那更应该明天去。买一赠二肯定都是临期的,今天处理完,明天就都是新鲜的了。”
还没等方枳夏纠正他,跟他解释打折抢购的快乐,她手机就又响了,林言心发来的微信,问她要不要打视频。
他们开学这一个星期,林言心跟她在微信上都没什么联系。
方枳夏偶尔问她,她也说父母还没决定好。
“我跟林言心打会儿视频。”
话毕,方枳夏就靠在沙发上打视频过去。
两个女孩子聊天,祁奕自觉回了房间里。
方枳夏接起来,看到林言心好像是在酒店之类的地方。
她眨了眨眼,问:“你还没回家吗?”
林言心精神和气色好像都比寒假的时候好了很多,“我在北京了。跟我爸妈一块儿。”
“哇。”方枳夏惊讶道:“什么时候过去的?”
林言心说:“就今天早上刚到。我爸妈又问了好多人,关于转美术生的事…后来觉得考清美或者央美也可以。就是这两个比较难考,大部分人都是高中前就开始准备,我现在开始已经算晚了,他们就在北京给我联系了一个集训的机构,也是全封闭的。”
方枳夏皱眉:“…怎么又是全封闭。”
林言心小声说:“这次我自己也觉得挺好的。至少是有意义、有方向的,估计明天就去报道入住了,手机也不让用,今天到了就赶紧先跟你说。”
方枳夏看她的表情,确实也轻松很多。
至少不像上学期末得知要被转学的时候那样,整个人死气沉沉。
她松一口气,“那就好。不过你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考试什么的,尽力就好。”
林言心点点头,认真道:“放心吧,其实我现在特别有动力的。”
方枳夏除了上次问过祁安年有关美术生就业的事,对其余考试时间、科目、流程之类的完全不懂。
在电话里跟林言心聊了好久,关于他们校考、联考、文化素养测试之类的,直到林言心那边父母来叫她,两人才挂断电话。
不论过程如何,也总算是尘埃落定。
成长的路上,好像很少有人是一帆风顺的,就算没有这样大的坎坷,也是小波折不断。
方枳夏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往祁奕房间方向走。
门是虚掩着的,她刚到门口,听到祁奕好像也在打电话。
“这么严重,你还不打算去医院?赚钱重要还是命重要?”
方枳夏内心一惊,轻推开门进去。
祁奕应该原本是在床头靠着的,这会儿背直了起来,眉心微微蹙着,一双长腿搭在地上。
他指了指桌旁的椅子,示意方枳夏坐过去。
离得近了,听见他手机里传出的那阵剧烈咳嗽声,方枳夏就猜到电话那边的人是祁安年。
过了一会儿,祁安年应该是问了什么,祁奕顿了下,语气淡淡地回答:“嗯,准备领证了,就最近。”
“行。反正你自己多注意,嗯。”
挂断电话,方枳夏转过头,对上祁奕依然有些凝重的目光。
而后他沉沉呼出一口气。
“祁叔叔吗?”方枳夏小心翼翼地问:“他没事吧?”
祁奕揉了揉眉心,“还是老毛病。但我总感觉,听着好像不太对劲。”
“算了,随便他吧。”
方枳夏忽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了。
跟身边的人相比,她生活里的波折好像都小到可以忽略不计。林言心经历一番抗争去了北京参加集训,祁奕的妈妈要再婚,祁安年身体好像一年不如一年,还死活不愿意去医院检查。
而她最近的低谷,却是没有抢到买一赠二的提拉米苏…
方枳夏莫名就有点愧疚和不安,但又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她视线跟着祁奕移动,看着他有些烦乱的放下手机,没过一会儿,又拿起来,打开网页好像在搜什么东西。
片刻,祁奕深吸一口气,抬眸看她。
“方枳夏。”
方枳夏也很想能帮上什么忙,重重点头,语气认真地像个ai智能机器人:“我在。”
祁奕听到,扯了扯唇,俯身把她正坐着的电脑椅猛地往他那边拉了一把,低声地说:“离我近一点。”
虽然他语气故作轻松,但还是有点像一只刚被淋湿,正在寻找火源的可怜小动物。
方枳夏正坐着的椅子被拉过去,干脆起身,去他旁边更近的位置。
她抬起手,手背碰了碰他的微凉的脸颊。
窗外有融雪滴落的水声,啪嗒啪嗒的,好像轻轻砸落在心里。
她很乐意当他的火源。
第45章 Chapter 45 此地无银
都说春天是躁动的季节。
又或者, 日复一日的高中生活实在是没什么新鲜事。
到了三月中旬,积雪全部融得不见踪影,路边的柳树也发了新芽, 学校里同学们最近谈论的话题全都是学校即将组织的春游。
可老师就像是吊他们胃口一样, 除了刚开学的时候提过一嘴, 后来就再也没有新消息。
好多人都开始怀疑,是不是学校里那些领导和老师又偷偷开会决定把活动取消了。
就在大家都不太抱期望的时候, 周三晚自习前,袁友方板着一张脸,明显心里憋着什么事的样子,慢腾腾从前门走到讲台上。
“都静一静。”
袁友方扫视一圈, 站在讲台上轻描淡写地说:“这周六咱们不补课,全年级同学一起,去雁薇山徒步, 锻炼身体。”
说是‘锻炼身体’,但其实就是春游。
台下安静两秒,都纷纷抬起头, 跟旁边的同学交换眼神, 小声欢呼起来。
袁友方继续道:“周六所有人还是在早读上课时间在学校集合, 统一坐大巴过去。”
“因为徒步地点在校外,大家的安全是学校首要考虑的因素。一会儿班长来我办公室领一下活动同意书,徒步活动的详细安排都写在上面, 大家回家之后都跟家长商量好,决定去的, 明天早上把家长签过字的同意书交过来。”
这种有益身心健康的集体活动,而且是学校组织的,大部分家长都不会反对。
只是, 祁奕他妈妈已经搬去开发区了。
一晚上的时间,也来不及过去一趟。
征求宋婉青的同意之后,祁奕把他那份同意书一起给了方枳夏,让蒋月娥一并签字。
于是第二天早上,组长收同意书的时候,看到方枳夏交了两份名字不同,但家长签字一模一样的同意书,惊叹道:“哇,你和祁奕关系好到都共用一个家长了吗?都是你妈妈签的字诶。”
隔壁组看似在认真背单词,其实在开小差的男生开玩笑插了句嘴:“丈母娘那也是娘。”
祁奕此时正坐在讲桌旁准备领早读,完全听不到他们这边同学在说的小话。
“?”
方枳夏转头瞪那个男生一眼,因为的确是心虚,一本正经地解释:“祁奕他妈昨晚没在,才拜托我妈帮忙签的,我们两家不是住的近么,我妈帮忙签个字很正常。”
收同意书的小组长拖着长音“嗷”了一声,继续去收后排同学的作业和同意书。
因为周六就要出去玩,这一周余下的时间仿佛过得特别快。
尤其是周五这天,全年级的人都有点心不在焉,课前课后都在聊出发前要带什么吃的玩的。
到了周六清早,所有人精神奕奕地在教学楼前集合,有老师指挥着他们按顺序排队上大巴车。
中学的集体活动期间,基本都是男生跟男生一起玩、女生跟女生一起玩,再或者就是关系好的一群男女生都凑在一起。
但方枳夏他们玩得好的小团体分别在不同的班,跟她一辆车的只有祁奕。
大巴车上除了最后一排,都是两两挨着的位置。
原本她是想跟班里女生一起坐的,可前脚刚在靠窗的空位坐下,旁边的位置就立刻有了人。
还没转身,就闻到熟悉好闻的味道,还是跟她同款的洗衣液。
祁奕很自然就坐在她旁边,顺手还把她放在腿上的双肩包拎了过去,“放我这边吧。”
同样是出门徒步,男生带的东西普遍比女生要少。
比如祁奕,身上就背了个斜挎的运动包,里面好像只有巧克力和一瓶矿泉水。
方枳夏趁周围没人在看他们,把自己的包拿回来,偏头凑到他耳边,声音不大,但义正言辞地说:“我自己拿着就行。还有,等到了之后你别跟我走一起。”
祁奕表情有点茫然,问她为什么。
方枳夏抿抿嘴,“别人看见,会以为我们不对劲。以后人多的地方我们还是多注意着点。”
她承认,是因为前天早上隔壁组男生那句‘丈母娘’,她的心虚又放大了点。
旁边,祁奕笑了下,在她耳边轻嗤道:“我们不走一起才叫‘此地无银三百两’呢。”
他补充:“我们本来就每天一起上学、放学一起回家、一起吃饭,全年级的人都知道。”
大巴车上有点吵,祁奕说话的时候也离她很近。
几乎唇畔就贴着她的耳朵,方枳夏能感觉道,她耳朵上细小的绒毛好像被他温热的气息轻轻扫动。
大庭广众的场合,让她更觉得脸和耳朵都烫烫的。
没心思去想她刚才提议的‘避嫌’究竟有没有必要,方枳夏把头扭向窗外,心跳速度依然没降下来,但嘴上还是霸道地丢下一句:“就是别跟我走一起。”
祁奕看着她的后脑勺,微挑了下眉-
一排排大巴车停在雁薇山山脚处的停车场。
为了保证学生们不走散,还是以班级为单位,排队顺着山路走。
各班队伍最前的人举着三角形的小黄旗,不少人戴着遮阳的帽子,还真像是小学生春游。
只是,大家走着走着,队伍就变得歪七扭八,完全不像军训或者跑操时那么整齐。
老师也懒得管太严,只要没人脱离班级太远,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按照在大巴车上的约定,祁奕跟班里几个男生走在一起,不像大多数人那样东张西望,对一切都充满兴趣,而是连步伐都懒洋洋的。
周围人说什么,他就安静听着,时不时漫不经心地应一声。
方枳夏则跟女生们走在一起,聊动漫、聊明星八卦,一路上都很热闹。
但现在的高中生,随着上学时间越来越久,身体素质也是一年不如一年。
虽然实中每天有大课间,还有经过改革的特色体育课,但没了中考时体育合格线的压力,大部分人都不怎么爱锻炼。
雁薇山上车的步道并不陡峭,都是专门修的台阶,层高适中,两边有护栏,而且很宽敞。
即使这样,大概爬到半山腰的时候,班里一部分女生和平时不怎么运动的男生就爬不动了。
后面班级里已经有偷偷谈恋爱的男女生开始‘暗度陈仓’,走在一起,互相搀扶拉扯着往上爬。
但他们一班没人谈恋爱,至少明面上是没有。
方枳夏旁边的女生挽着她的胳膊,大约每走十步就要休息一分钟,气喘吁吁道:“累死我了,走不动了,我以为老师是故意把春游说成‘锻炼’,没想到真的是锻炼。我宁愿在教室里坐着,边听课边刷题。”
方枳夏抬头看了看,估计着说:“应该不远了,已经过半了。”
“天哪,才过半?我感觉已经爬了一个世纪了!不过你体力真的好好,不愧是练过跆拳道的,面不改色心不跳啊。”
方枳夏还真没觉得累,往前望了眼,看到祁奕身边的几个男同学也累得够呛,其中有两个人还不知从哪捡了两根木棍当拐杖,像小老头。
祁奕还步伐轻盈,昂首挺胸的,也是完全没觉得累的样子。
方枳夏在想,一直打篮球,体力应该比她还要好。中考每项体育测验,他都是满分。
还有小时候,被宋婉青拿拖鞋在后面追的时候,他跑得比兔子还快。
男生体力好,应该是件好事。
青天白日的,方枳夏忍不住想起寒假前在图书馆借的那两本小说里的情节。
然后一想就停不下来。
如果是祁奕,会是什么风格呢?
是像温柔小奶狗一样,自始至终很照顾人的,还是像凶恶的大狼狗一样,喜欢掌控和主导的?
又爬了一小段山,方枳夏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脸。
她在心里谴责自己,现在的思想怎么这么不纯洁,跟美术生的调色盘似的,小心思说跑偏就跑偏,完全不分时间场合和地点!
还是不应该看那两本小说。
什么‘冷酷竹马’‘隔壁邻居’的,玷污了她原本比小布丁雪糕还纯洁的心灵。
就在方枳夏复杂且激烈的心理斗争中,他们的徒步活动终于告一段落,到达了雁薇山的山顶。
说是山顶,其实就是一大片平坦的空地。
学校为了他们的安全考虑,当然不会把目的地选在什么高耸的山峰。
雁薇山本就不高,现在这处空地应该是专门为团体观光游客准备的,附近有摆着小板凳的亭子、人工痕迹很重的假山、涓涓的溪水、深色木质的小桥。临近边缘的位置还都被护栏圈起来。
老师通知,所有人可以在附近自由活动一小时。
刚刚爬上来的同学们一哄而散,去强占亭子里的小板凳和其他空地,掏出包里带的各种零食,开始了野餐模式。
没多久,后面班级的同学也陆续到了。
山顶的空地一时间比傍晚的人民广场还热闹,刚上来时的清新空气和鸟鸣声全然不见了踪迹。
方枳夏和班里女生坐着吃了会儿零食,环顾一周,密密麻麻的人群里,已经找不到祁奕的身影。
低矮的板凳坐久了腿麻,她站起身活动活动,打算去附近到处走走。
能眺望风景的护栏一圈全都站满了人,方枳夏懒得去凑热闹,围着假山绕了一圈,发现曲径通幽,里面居然有一处狭窄的空间。
她靠在身后的大石头上,深吸一口气,总算闻到了点属于大自然的味道。
这算是个没人能看见的死角,方枳夏从外套口袋里摸出手机,打算玩几局小游戏再出去。
反正跟同学在一起也是闲聊天,跟玩小游戏一样,都是虚度光阴。
方枳夏拿出手机,刚打开小游戏,屏幕上亮起开屏的logo,感觉旁边突然闪出来个人影。
吓得她马上把手机收回口袋。
转头一看,发现是祁奕。
方枳夏松一口气,瞪他:“还以为是老师呢,你走路怎么都没声音,吓我一跳。”
祁奕:“都是草地,走路声音不大才正常。”
他微眯了下眼,“你躲这儿干什么呢?”
“瞎走走到这会儿的,正好玩会儿手机。”
方枳夏看着他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祁奕耸耸肩,“我也是随便走走。”
那他们也算是心有灵犀?
方枳夏想起小时候跟王泽他们玩捉迷藏,小区就那么大点地方,她和祁奕每次都是最后被找到的两个人。
藏的时候还经常盯上同一个地方,再想方设法把对方忽悠走,或者威胁走。
这种小孩游戏他们也有大概七八年没玩过了,默契居然还在。
方枳夏扯了扯嘴角,“那我玩会儿手机,你先回去吧。”
祁奕没有要走的意思,垂眸看着她,好像暗示什么似的,小声说:“这里就我们两个人。”
“刚才上山的时候不让我跟你一起,现在又赶我,你…”
没等少年发表完他的不满,方枳夏点起脚尖,去够他的脑袋。
祁奕这段时间是不是又长高了一点,怎么感觉他的头顶更高了。
他声音有点低,问:“你干嘛?”
“你头顶有片树叶。”方枳夏边帮他把树叶拿下来,边问:“你刚要说什么,我什么?”
“哦。”
祁奕看着她的眼睛,继续道:“你最近,是不是又对我有什么意见。有意见就直说。”
他最近老老实实的,不对,是他一直以来都老老实实的。
所以问这话的时候非常有底气。
方枳夏看着他近在咫尺的清隽面容,又想到刚才上山路上,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
不知道祁奕是不是刚才吃过薄荷糖,或者是什么口香糖之类的,气息里有种凉丝丝的甜味。
他头发上的树叶已经被她取下来,但方枳夏依然踮着脚尖,视线跟他那双漂亮的眼睛平齐。
祁奕下巴微抬起来一些,“问你呢。别光看着我不说话。还有,上回你说只有一点点,现在集体活动都要跟我分开走,是不是只剩一点点点了。”
什么‘一点点’,‘一点点点’之类的哑谜,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懂。
但方枳夏莫名觉得,这种叠词被他说出来,还挺可爱的。
中华文化博大精深,如果‘点’越多,喜欢越少的话…
方枳夏怕他太骄傲,抿了下嘴唇,轻声说:“那现在就是,一点。”
祁奕自己也把自己绕进去了,表情顿了两秒,索性直接问:“那是更多了还是更少了?”
方枳夏感觉到自己脸好像开始发烫了。
她想低下头,却又不甘示弱。
好神经哦,为什么突然今天问这些。
在学校春游活动的时间,在这座莫名其妙的假山背后。
不过,像这样暗度陈仓好像确实有点刺激。
方枳夏有点说不出口,跟他近距离大眼瞪小眼,都快能估算出他薄薄的双眼皮褶皱上每根眼睫毛的间距是多少。
一动不动对视片刻,祁奕像是先招架不住了。
正当他准备率先移开目光的时候,突然,非常猝不及防的,脸颊好像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碰了一下。
与此同时,耳边还传来小得像蚊子叫一样的声音——“这样你总知道了吧?”
但方枳夏刚才那一下太迅速了,他压根都没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祁奕眨了眨眼,也就两三秒钟之内的时间,他反应过来时,方枳夏好像也被自己的举动吓到,转身就准备逃离“犯罪”现场。
“嗯?”这次换祁奕眼疾手快,一把把兔子似的女孩拉住:“别想跑。”
方枳夏真的有点被自己的大胆吓到,被他拉住胳膊跑不掉,就用双手把脸挡得死死的。
当然,她挡住眼睛,也看不到此时眼前的少年嘴角翘得有多高。
女孩难得示弱的语气,甚至有点祈求的意思:“我错了我错了,先让我走吧,不然我真的要在原地挖洞钻下去了…”
声音特别软,尤其在方枳夏这里,很难听到这样的语气和声音。
好像跟他撒娇一样。
祁奕听得愣了一下,手上力道稍微松了点,女孩马上感觉到了,嗖得一下窜得老远,头都不带回的。
留上祁奕一个人在原地。
他抬手碰了碰左边脸颊,满脑子还是她刚才最后一句话。
祁奕抿着唇,虽然很克制,但依然无比荡漾地笑起来-
谁都没想到的是。
此时的山顶,还有一个人跟方枳夏一样惊慌失措。
王泽原本在亭子里跟班里几个男生打斗地主,每输一分请客五毛钱,最后按总分算账。
才刚打了两局,班主任就过来,上纲上线地制止了他们这种当着老师面“聚众赌博”的不良行为。
组织打牌的王泽还被班主任罚写一千字检查和一千字桐安市电视台拍的禁赌宣传片观后感。
王泽对此感到非常郁闷,被没收扑克牌之后,一个人背着手去远处溜达散心。
溜达了还没十分钟,他就像打了鸡血开了二倍速一样,满山顶跑着找吴柏豪。
吴柏豪正在溪边,陪小江一边捡石头,一边拽他背的酸诗呢。
“土豪土豪土豪土豪——大事不好了!”
看到王泽一副天塌了的表情冲过来,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站起身,气定神闲地说:“我听说了,你牌被没收,还被罚了两千字检讨。别找我帮你写啊,不可能,请客也没用。”
王泽:“谁找你帮忙写啊,而且,是一千字检查和一千字观后感。”
“不是!现在这不重要!”
他拉着吴柏豪的胳膊往旁边扯:“你过来一下,我跟你单独说,出大事了!”
吴柏豪挑了挑眉,被他拉着去了旁边相对人少的地方。
“还能有什么事啊?”
王泽又急又神秘兮兮地凑到他旁边,都有点语无伦次了,语速飞快地说:“你看到那个假山了吗,我刚才牌被没收了就想过去转转,顺着那条路绕进去,后面其实也是通的…”
吴柏豪插嘴,“然后你过去看到黑山老妖了啊?”
王泽听他还在开玩笑的语气,都快跳起来了。
“不是黑山老妖!是方大哥,方枳夏!”
“妈的,那我说重点。我绕过去看到方哥和奕哥俩人在那,凑得特别近,我以为说什么悄悄话呢,准备吓他们一下。结果!”
“重点来了啊,重点来了。”
吴柏豪都有点不耐烦了,视线频频往刚才溪边的方向瞟。
小江同班的男生去找她说话了,还是上次送她花的那个。
他催促:“你快说啊,不是刚才就要说重点了吗。”
王泽深吸一口气,又环顾四周,确保离得近的人也听不到他说话,音量不大,但语气格外震惊地说:“我看到方枳夏亲了奕哥一下!”
然后补充:“脸。”
跟他相比,吴柏豪的表情就显得过于淡定了。
也就眉毛稍微动了动,然后看着他摇摇头,“哦”了一声。
王泽这次真的跳起来了:“‘哦’?你就‘哦’?”
“我说的是真的,我发誓,我绝对不是编的,也不是真心话大冒险!”
吴柏豪又往溪边看了眼,“好好好,晚点再跟你说啊,我先过去找下小江。他们班那个杜健人如其名,怎么老是缠着她…”
一边说着,他就真的过去了。
王泽:??
他看着吴柏豪远去的背影,嘴角抽了抽,更加怀疑世界了。
第46章 Chapter 46 人气
王泽在原地沉思了很久, 依然认为这是一个十分严重且严肃的问题。
自从七岁那年,方枳夏搬回了他们小区,一段时间之后, 就成为了他们的大哥, 祁奕则一直是他的好兄弟。
现在, 好兄弟和大哥好像搞在一起去了?
这问题难道不严重吗?
王泽又回忆了一下,从小到大, 对祁奕有过好感的女孩子非常多。
毕竟这人长得又帅,成绩又好,打篮球的水平也挺高。
但他从没一点早恋的迹象,甚至没有跟任何异性走得近过。
王泽一直天真地以为, 祁奕跟他一样,对追女孩、谈恋爱这种事没兴趣。
没想到…没想到…
怪不得那天跟林妹妹他们聚餐的时候,祁奕不跟他打“谁先脱单谁是狗”的赌。
问祁奕理想型的时候, 他描述得居然跟方枳夏一模一样。
然后他说什么来着?
等上大学帮他介绍像方枳夏那样的妹子。
“……”
王泽越想越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大傻der。
他心情复杂地在溪边徘徊了好久,抬起头,发现祁奕正一个人坐在假山边上的大石头上发呆。
两条腿垂在半空, 好像还慢悠悠地晃着。
王泽脚步停了两秒, 皱着眉头朝他走去。
他不能跟吴柏豪一样, 重色轻友,只顾着讨女孩子开心,完全不在乎兄弟之间的大事。
王泽一边走路, 一边在心里再次谴责吴柏豪刚才的态度。
靠近之后,他听到祁奕这人好像还在哼歌?
祁奕小时候跟他性格其实差不多, 父母离婚之后慢慢就变得成熟内敛了不少。
就算是特别开心的时候,也不会像他一样嘿嘿哈哈地乐呵。
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冷着一张脸, 好像脑门上刻着‘生人勿扰’四个大字。
但现在,祁奕嘴角翘得老高,甚至还哼起了歌。
那就证明,应该不是方枳夏单方面对祁奕有意思,刚才也不是她趁人不备占人便宜。
王泽深吸一口气,加快了脚步。
祁奕抬起眼时,似是被他吓到了的样子,“你怎么过来了,也不出声。”
“我从你正面走过来的好吗?”王泽眯起眼,意有所指地语气:“我看你是心思早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吧。”
祁奕大大方方地承认道:“对啊,我在想事情。”
说话的时候,嘴角依然弯成很荡漾的弧度。
“……”
王泽揉了揉眉心,站定在他对面,没琢磨出什么委婉的方式,片刻后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
祁奕挑眉:“你指哪方面的事?”
王泽嘴角又抽了抽。
居然还不止那一方面吗?
王泽深吸一口气,索性开门见山,确保周围没什么人,带着格外沉重的表情,压低声音问:“奕哥,你跟方大哥是不是谈恋爱了?”
这回,祁奕终于没有马上给出答案。
也是偏头朝旁边看了眼,几秒后,反问:“土豪跟你说的?”
王泽:?
原来吴柏豪这个狗早就知道!
合着只有他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不过现在这还不是重点,王泽的表情再次出现裂痕,“卧槽,所以你们真在谈恋爱啊?”
祁奕收回视线,气定神闲地吐出两个字:“没有。”
王泽觉得自己不能再那么好骗,诈他说:“我都知道了,你们绝对在谈恋爱!”
“骗你做什么,真没谈。”
祁奕轻叹一声气,站起身,好像是在跟他说话,又好像是在对自己说:“现在才多大啊,十七岁,还没成年呢。”
王泽脑子绕了一个圈,有点难以置信地问:“就因为这个?不是,奕哥,原来你现在这么‘五好少年’啊?”
祁奕往远处眺望一眼,似乎是在人群里寻找什么。
他尽量耐心地说:“谈恋爱也是要负责任的,至少要在…”
大多数事情都能自己做主的时候。
他话还没说完,王泽不知怎么的,突然粗着脖子跟他瞪眼:“靠!你原来是不想负责任啊,那你跟谁玩暧昧不行,非要找方大哥!你要不是真心喜欢人家,就别搞这出,弄得以后咱们兄弟都没法做!”
“…?”什么跟什么啊。
那边有班级的老师已经在叫集合了,祁奕估摸着他们班也快了。
“跟你说不清楚。”他看了眼王泽,“但我保证是最真心的。”
话毕,祁奕拍了拍他的肩膀:“先过去,应该准备下山了。”
“哦…”
王泽回味着刚才他那句简短的保证,一个人默默消化着两个兄弟之间关系转变的事。
过了会儿,王泽冷不丁问:“那方哥呢?她也是?”
在这短短的十几分钟,祁奕不知第多少次抬手摸自己的左脸。
他轻抿了下唇,掩住笑意,模棱地说:“那你去问她。”
*
王泽这次觉得自己真变聪明了。
傻子才去当那个传话筒呢。
毕竟也长这么大了,同班同学背着老师家长早恋的都见过多少对,方枳夏和祁奕这俩人算什么。
期中考试过后,年级里又传出要根据成绩排名分班的小道消息。
然后遭到了许多家长的联名反对,甚至把意见提到了市教育局。
说来也是,根据实中历年的传统,高一高二两年,每次大考之后都要分班。
成绩擦边排在四十名、八十名左右的学生,有可能两年能换四个班级。
老师的教学风格和进度不一致,周围的同学也都不大认识,心情严重受影响。
于是期中考后的家长会,各班老师正式通知,从他们这级开始,高一下半学期的期末考试就是最后一次分班考。
虽然如此,但跟方枳夏玩得好的几个人,个个都还是有点心事。
王泽在期中考出成绩之后跟他们郑重发誓,往后的两年,他将一门心思好好学习,目标985,保底211。
因为这次考试,徐牧飞那关系户居然都排在了他前面,还在打篮球的时候嘲笑了他。
吴柏豪成绩在文科班排在前五,但即将到来的会考却让他有点头大。
尤其物理这科,他怎么都学不明白,拿着刚过及格线的分数,在小江面前有点抬不起头。
小江成绩进步得飞快,想在期末过后考进一班,每天都在埋头刷题。
学生时代,几乎所有人都有自己的苦恼。
就在日复一日或许无趣的生活中,大家整天忙活着,时间也在不经意间匆匆流逝。
方枳夏原本以为,日子就会像这样一天天过去。
等到两年后的六月,跟无数届高三生一样,跟这几个朋友一起,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走出考场,再开始一场自由的毕业旅行,然后去到新的城市,开始未知但充满新奇的生活。
没想到,意外总是在发生在所有人猝不及防的时候。
虽然算不上什么大事,但她的生活却因此改变。
这年的六月初,方枳夏他们作为高一生,第一次切实感受到高考的紧张。
实中的高三生要高考了,他们学校也是考场之一。
提前三天,全校学生就放了假,跟高考腾位置。
再过一个月,方枳夏他们也有期末考试。
所以这难得的几天假期,王泽主动在群里提议,约大家一起自习,互相督促。
[两个大学霸在身边,我爸都说这资源我不好好利用就是傻。]
[明早开始全都在奕哥家集合啊,早上九点,谁晚谁请一周kfc早餐。]
高考放假这几天,老师留了巨多作业。
方枳夏原本的计划就是去祁奕家写,很快在群里回复了1。
自从宋婉青再婚之后搬去开发区,祁奕家这间房子就放满了方枳夏的东西。
尤其沙发上,摆满了她不爱玩的那些毛绒玩具。
还有客厅电视旁边的书架,也都是方枳夏曾经爱看的悬疑推理小说。
祁奕严重怀疑是她自己屋子放不下,她妈妈又不让她乱摆东西,所以把这些平时用不上的全都挪来她这里,好让她的房间宽敞一点。
但方枳夏有自己的道理,而且说的振振有词。
她当时一边往他沙发上摆着那些早十年她就不玩的毛绒玩具,一边说:“我这是为了给你这家添点人气,不然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比出租房还像出租房。”
“我妈也说了,房子太空会影响人的气运,说不定还会招来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祁奕看着沙发上那两个扎双马尾、怎么看怎么诡异的布娃娃,只能说:“…现在确实挺有‘人’气。”
后来他还趁周末,把那些在柜子里捂了好几年的布娃娃全都扔进洗衣机洗了一遍。
还洗坏了两个。
王泽他们也挺久没来过了,这天清早,打着哈欠敲开他家门的时候,正准备往沙发上坐,看到那些毛绒玩具,愣了好一会儿。
“卧槽,不是。奕哥,你背着我们女儿都生了?”
祁奕一个眼神也懒得给他:“滚。”
“过来端一下杯子。”
王泽住得近,又是自习活动的组织者,比方枳夏到得还早。
他到了厨房,反应过来:“哦,那些都是方枳夏的啊。”
最近他称呼也改了,叫方枳夏都叫大名。
不然像以前一样也叫哥,王泽总觉得哪里有点别扭。
祁奕轻“嗯”了一声。
王泽啧啧直摇头,“今天一个五个人,行,就我是实打实的单身狗。”
他叹了声气:“要是林妹妹还在就好了。”
这时,方枳夏也自己开门进来了。
两个月前,祁奕就把家里的备用钥匙给了她,不然宋婉青住那么远,他万一忘带钥匙,也没空过去取。
方枳夏迈进门,就听见王泽的大嗓门在念叨林言心。
“好在哪?”
王泽转了下头,“我们就有六个人了啊,我也不落单。”
方枳夏无情揶揄:“你约的不是自习的,又不是情侣聚会。而且,本来就也没一对是情侣。”
王泽小声反驳:“都大差不差了好吗。”
尤其他们俩,连家门钥匙都共享了,每天形影不离的,比小情侣还像小情侣。
约定的时间还没到,王泽拿出手机,从通讯录里找到林言心的头像:“我给林妹妹打个视频吧,这么久没见,她肯定想咱们了。”
方枳夏坐在餐桌旁,看着祁奕在厨房里倒饮料的颀长背影,说:“打了她也接不上,她那个学校完全不让用手机,平时都是没收的,我也有一个多月都没跟她聊过微信了。等暑假看看,也不知道她放不放假。”
祁奕倒好饮料,拿到餐桌旁边,把方枳夏那杯放在她面前。
是她最近很喜欢喝的一款玉米汁,祁奕家里冰箱里放了满满一整格。
方枳夏抬起头,朝他用力弯了弯眼角,不像是再笑,反而像挤眉弄眼做鬼脸。
“傻。”祁奕被她逗笑,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虽然有头发隔着,但方枳夏依稀感觉到,大概是刚洗完杯子,他的手还凉凉的。
又到夏天了。
餐厅里没装单独的空调,客厅的空调应该也刚开不久,冷气还没有蔓延过来。
祁奕有点冰的手就显得很诱人。
方枳夏眼睛直勾勾盯着他刚垂下来的手。
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蜿蜒的血管也不怎么突出。
祁奕顺着她的目光,视线也往下。
而后朝她微动了动眉毛,用表情问:又看什么呢?
方枳夏摇摇头:没看什么。
旁边,王泽的眉头皱得都能夹死小蚂蚁了。
实在忍无可忍,他啧啧两声。
祁奕笑了下,往厨房走,去把刚倒空的饮料瓶扔进垃圾桶。
方枳夏也像无事发生一样,端起那杯玉米汁一口喝了一大半。
王泽又自己翻了个白眼。
这俩人,现在只要不当着外人的面,完全不知道收敛的,经常像刚才那样眉来眼去。
王泽觉得自己可能被身边这两对折磨得有点心理变态了。
转念一想,也不是心理变态。
单身狗也不是真的狗,谁忍得了天天像这样被喂狗粮撑到吐啊喂。
没过多久,吴柏豪和小江也到了。
这屋里也没大人,大家都很随意。
原本像开会一样五个人围坐在餐桌旁边,各自掏出作业和练习册来写。
后来方枳夏先说这椅子坐着不舒服,拉着祁奕去他房间里了。
吴柏豪要背书,去了之前祁奕妈妈住的主卧。
……
此时,祁奕的房间,方枳夏正大咧咧地躺在他床上,架了个小桌板,歪着身子靠在床头想数学题。
坐在书桌前的祁奕回了下头,提醒道:“小心饮料别洒了。”
“不会的,我放得稳稳的……”
方枳夏用笔杆戳戳小桌板上的试卷,懒洋洋地说:“你给我讲下这道题吧,没想出来。”
祁奕微扬下巴:“那你过来。”
他床太软了,而且香香的,方枳夏越躺人越懒,只有脑子还是精神的,完全不想动弹。
“你过来嘛,我动不了了。”
又是带点撒娇意味的语气。
这才多久啊,方枳夏越来越会拿捏他了。
祁奕这么想着,明明知道她就是懒得动,已经起身过去了。
“哪动不了?”
方枳夏嗖得一样挪手,挡住自己的腰。
“就是动不了,你不许挠我。”
她手一动,小桌板也跟着晃了两晃。
祁奕眼疾手快抓稳上面的杯子。
“别乱动,我没想挠你。”
方枳夏让了一半靠枕给他,跟他并肩躺在床上。
祁奕垂眸看着她空的那道数学题,心思却又在开小差。
方枳夏就在他右边,温热的气息落在他右脸上。
让他想起春游那天,她飞快亲他的那一下。
方枳夏也有点忘了刚才那道题思路是卡在那里。
只看到祁奕的眼睫毛被空调吹得微微颤动。
离得近了,他好像更好看,尤其是眼睛。
方枳夏在想她可能是从去年开始,审美系统才建立起来。
从小到大那么多人夸过祁奕好看,但她以前怎么就没意识到呢。
祁奕忽然偏头,看着她的眼睛,低声地问:“你在想什么?”
好像有读心术似的,知道她现在没在想数学题。
方枳夏眨了眨眼,学他问:“你在想什么?”
祁奕没马上告诉她,“同时说?”
方枳夏也没想什么见不得人的,挑了下眉毛,很快就答应:“好啊。”
两人很有默契地在心里倒数三秒,然后同时开口。
“我在想你的眼睛。”
“你上回偷亲我。”
方枳夏:“?”
她本来有点不好意思,下意识正要回避他的目光,但马上反应过来,纠正道:“哪里有‘偷’…”
光明正大好吗,面对面,大眼瞪小眼。
片刻,祁奕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反正就是欠了一下。”
方枳夏撇撇嘴,嘟囔着说:“小祁鬼,斤斤计较。”
房门没关,她往门外瞄了眼,确认这个位置,正在餐厅的王泽和小江都看不到。
她做过心理建设,更小声地在他耳边说:“我这人,从不欠债的。”
祁奕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
方枳夏扬着脖子,没转头,但能感觉到他的气息越来越近了。
就在她的脸颊上,很近,但并不是最近。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心跳也变得越来越快。
她自己都能听到了,也许祁奕也能。
但许久后,祁奕只是在她耳边,似乎还在克制什么,嗓音很低沉地说:“要收利息的。连本带利,就不只是你上次那样了。”
他声音太好听了,尤其这么近的距离,好像以前同学给她推荐过的什么asmr主播。
他甚至不用什么声卡和设备。
听得方枳夏脑袋有点宕机。
还在思考他刚才说的‘不只’是次数上的增多,还是程度的变化,旁边书桌上,祁奕的手机嗡嗡振动起来。
他好像也不怎么淡定,深吸一口气,又搓了搓脸,才起身走过去看。
方枳夏听他接起电话,先是道:“王叔叔。”
而后,祁奕明显表情一滞,背也完全挺直了,眉心蹙起,手指紧捏了一下桌沿,又问:“什么?”
方枳夏看见他的表情,也坐直了身子。
第47章 Chapter 47 八分之一
方枳夏这回没听清那边电话里说了什么, 只是听到嗡嗡嗡像机关枪似的一阵男声,好像很着急的样子。
看祁奕的表情,也很容易猜出是发生了什么急事。
没两分钟的功夫, 他就挂断电话, 眉头依然皱着, 匆匆转头说:“我爸那边…找我有点事,我过去一趟。”
方枳夏也翻身下床, “去省会吗?”
她正准备说她也一块儿去,祁奕拿着手机,身上穿着居家的短袖和运动短裤,也没顾得上换, 一只脚已经迈出房间。
好像猜到她要说什么一样,祁奕“嗯”了一声,语气在尽可能地保持平静, “继续做题吧,不会地先空着,马上要期末考试了。”
方枳夏张了张口, 但最后也没问什么。
跟着出了卧室, 看到祁奕换好鞋, 一边开门,一边低着头好像在手机上买高铁票。
祁奕:“有什么事发消息。”
“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嗯。”
房门关上,楼道里传来他渐远的脚步声, 步速很快。
方枳夏还盯着门口,右眼皮突突跳了两下, 在心里保佑祁安年那边千万别出什么大事。
她转回身,王泽也一脸迷茫地走过来,吴柏豪大概是听到动静, 扭开门把手,从另一间只剩床板的卧室里探了个脑袋出来。
方枳夏去年见过祁安年,大概也知道他身体状况不怎么好的事。
但王泽和吴柏豪就完全不知道了。
自从小时候祁奕的父母离婚,他们就没见过祁安年,祁奕也不像王泽,喜欢把家里人的大事小事都唠给他们听,而是恰恰相反,不管好事还是坏事,基本就不提。
王泽有点懵地问:“奕哥这突然去哪啊?还要注意安全?”
“啊?”吴柏豪:“他出远门啊,我还以为下楼买水,刚想发微信让他帮我带两根冰棍呢。”
方枳夏揉揉眉心,往回走,心不在焉地应道:“去省会,他爸找他。”
闻言,王泽破天荒没多问,“噢”了一声,只说:“还有三天假呢,来回一趟时间还挺充足的。”
具体出了什么事,方枳夏也不清楚。
她不由跟着紧张起来,脑子也乱糟糟的。
先是在猜祁安年出了什么事,脑子里划过几种可能性,又在想王泽这个惯常对任何琐事都充满好奇心的人,为什么刚刚什么都没问。
然后方枳夏想起小时候,王泽的情商比现在还低很多,或者说几乎为零。
祁奕父母刚离婚的时候,王泽来找他们玩,大概是出于好奇,蹲在祁奕对面像个小记者一样乱七八糟问了一堆——
“你爸真走了啊?”
“他以后还回不回来?”
“我的天,你爸不会是不要你了吧?我爸也经常说我再调皮就不要我,但也没真的不要我,谢天谢地…”
“那你以后就跟你妈两个人住啊?”
总之祁奕坐在那一句话没说,王泽这个‘小记者’也不管,就可着劲继续问。
方枳夏当时看到祁奕一双小手攥着板凳沿,攥得手指和掌心都泛白,看起来很像是想给他一拳的样子。
…她就替他给了王泽两拳。
王泽那天莫名奇妙被打,还是被女生打,明知自己是打不过,但心里安慰自己是“好男不跟女斗”,回家还是忍不住跟他爸妈告了一状。
说清楚来龙去脉之后,不料又挨了他爹的一掌,骂他没眼力见没情商,再像这样哪壶不开提哪壶,以后会没朋友。
有没有眼力见、有没有情商,王泽不是很在乎。
但他也害怕没朋友。
实在不知道哪句话该问哪句话不该问,他索性就不提也不问跟祁奕他爸有关的话了。
等再长大一点,也就明白了。
这天他们的自习活动还是按原计划进行,在祁奕家待了一整天,方枳夏给这两个在数学方面完全不开窍的男生讲题讲得脑袋痛,直到晚饭时间才解放回家。
迈进家门,闻到满屋弥漫着的糖醋排骨香味。
蒋月娥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你俩快洗手准备吃饭,再炒个菠菜饭就好了。”
方枳夏放了书包,往厨房走,站在门口默了下说:“祁奕不来,这两天做少点吧。”
锅里的排骨正在收汁,蒋月娥拎着铲子走过来:“他怎么不来,跟王泽那俩孩子出去吃了?”
“你跟他说,来我们家吃啊,外面的饭店油大盐重,对脑子不好,那俩孩子吃吃也就算了,你俩别跟着老上外头吃去。”
“……”
时间长了,蒋月娥也跟她一样,区别对待。
方枳夏简短道:“没,他去省会了,他爸爸那边好像有什么事。”
蒋月娥追问:“什么事啊?”
方枳夏耸耸肩,表示她也不清楚。
“也是。”锅里发出滋滋的声音,蒋月娥又走回去把排骨盛出来装盘,也有点忧心道:“估计不是什么好事,不然肯定跟你说了。唉,祁奕也怪不容易的,现在两边都离得远,照顾不到他,但他小小年纪的,倒是两边都得操心。”
蒋月娥一边在厨房里忙活,一边又念叨:“你没事多关心关心人家,但没跟你说你也别多问。”
“我知道。”
完全不用蒋月娥嘱咐,方枳夏已经在微信上发了好几条消息问。
祁奕也应该是真的忙,就中午那会儿回复了句到了,后来一直没什么信。
直到夜里天黑,方枳夏又窝在房间刷了两套卷子,拿起手机,看到他们小群里倒是有不少未读消息。
王泽把他们一个个艾特出来,问:[明天怎么说?]
[去市图书馆还是来我家?我家也行,就是明天我爸在,我房间有点挤。]
小江在下面回复:[不方便就算了吧,就各自在家复习。]
吴柏豪也跳出来说话,那点小心思一目了然:[去图书馆呗,你不是说有两道物理题看解析没太明白,想明天问问方哥。]
小江:[图书馆离你们都太远了,专门跑一趟,来回路上又要浪费不少时间。]
他们三个人围绕明天到底是在家还是出门自习的问题商量半天,祁奕终于冒泡了。
他回复:[就去我家就行,反正没人,方枳夏那儿有钥匙。]
能去没有家长,也没有外人的地方自然是最合适。
上中学的年纪,即使不干什么需要背着父母的事,也不喜欢有大人在旁边待着。
所以祁奕这么一发话,王泽和吴柏豪就开始轮流艾特她,问她几点可以过去集合。
方枳夏在群里随意回复了个[你们定],点开祁奕的聊天框。
她想问的还挺多的,但并不是出于好奇。
最后犹豫来犹豫去,还是只打了三个字:还好吗?
祁奕这会儿大概是并不怎么忙,没多久就给她打了个语音过来。
方枳夏马上接起来。
对面还没说话,她就听到类似医院里那种语音播报声。
“你在医院吗?”
祁奕“嗯”了一声,然后好像是走到了楼梯间还是消防通道之类的地方,说话时带着点回声。
方枳夏问:“祁叔叔怎么样?”
祁奕安静了两秒,缓声说:“现在还不清楚。”
他顿了下,把今天的事大致概括一遍。
“他今天早上在车里忽然胸痛喘不上气,司机赶紧把他送去医院,他不愿意检查,说回去随便找点药吃。他司机害怕出事,还是把他送医院,然后给我打电话了。”
还好在同一个省,高铁去一趟也就两小时左右。
祁奕到的时候,祁安年已经躺在胸痛中心的病床上吸氧了,人比上次见面时又瘦了一圈,看起来特别虚弱。
接下来就是一整天五花八门的检查。
祁奕说:“有些检查结果还没出,但从片子什么的看,结果不会太好。”
方枳夏咬了咬唇,紧张地问:“会是什么问题…”
祁奕:“肺的问题。”
方枳夏一时半会儿都没敢继续猜,脑子里又划过很可怕的那种结果。
虽然不是面对面,但祁奕好像能猜到她的想法和此时的表情一样。
他轻呼出一口气,在电话里说:“跟你说是不想让你担心。没事,都已经这样了,之后就按医生说得步骤检查、治疗。”
挂断电话,祁奕深吸一口气,又回到病房门口。
今天医生也说情况比较危险,虽然没有确诊,但还是反复跟他强调了严重性。
所以当即就给祁安年办理了住院手续。
住院楼晚上不允许探视,祁安年在这边常年又只有自己一个人,祁奕就留在病房陪床。
深夜的医院气氛格外压抑,祁安年住得是vip单间,病房里除了他们没有别人,但时不时能听到隔壁或者旁边传来的咳嗽声,还有走廊里压低声音打电话的声音。
那些电话大多是陪床的家属在跟其他家人汇报商量病情,再聊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
祁奕好像连个能商量汇报的家人也没有。
宋婉青刚刚结婚,现在听到这种消息也是徒增烦恼。
祁奕站在病房门口,手机屏幕还亮着。
页面停留在刚才的通话记录。
他又低头看了看上面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名字,眉心终于稍微舒展了几分。
还好,还有一个人-
高考这几天假期过得很快,方枳夏他们小区也有这届的高三生,下楼倒垃圾或者买东西的时候,听到周围大爷大妈也都在讨论高考。
打开手机,各种社交媒体上也都被“xx卷高考作文题目”“xx卷数学压轴题”这类信息刷屏。
方枳夏却还无心关注这些,每天除了写卷子,就是给王泽他们讲题。
事实证明以前有些老师说的,男生更擅长理科这种刻板印象有点扯淡。
在祁奕身上这一点确实有体现,但在吴柏豪和王泽身上,给这两人讲数学、物理题目简直是折磨,尤其是偏难的题。
倒是小江同学,讨论题目都是一点就懂,期末考试很可能冲到年级前四十。
他们假期的最后一天,也就是这届高三生高考的最后一天。
当天晚上,学校的各种群里疯狂传着八卦。
听说高三一班晚上聚会的时候,一个平时文文静静性格很内向的女生酒喝得有点多,中途不知怎么的,窜上桌子把他们年级第一的男生指着鼻子骂了一顿,说自己是他爷爷。
他们班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男生录了视频,然后视频也在各种群里流传开。
被指鼻子的男生叫萧屹衡,在学校里也挺出名的,除了成绩好,颜值也挺能打,跟祁奕有的一拼。
方枳夏也听说过几次,但毕竟比他们大了两级,不在同一栋楼,也没怎么见过面。
若是放平常,这八卦就算她没太大兴趣,闲得无聊时也会把视频点开看一眼。
但现在完全没这个心思。
她把手机放在桌边,一边看英语外刊精读的辅导书,一边时不时瞄一眼。
明天他们年级也要开始上课,祁奕天黑那会儿发过消息,说已经在回桐安市的高铁上了。
这两天他没打电话过来,应该是医院那边事情太多,所以方枳夏也不知道祁安年具体情况怎么样。
又写完一套阅读题,方枳夏刚站起身,蒋月娥过来敲门,让她下楼去倒趟垃圾。
六月的夜晚,外头草丛里有吱吱的蝉鸣,最近空气质量也不错,夜空是深蓝色的,还依稀看得到几颗星星。
一排路灯在边上亮着,小区里有遛狗的老头老太太,昏黄的灯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方枳夏倒完垃圾,转回身,远远看到另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朝她的方向走来。
她想也没想,加快脚步过去:“你到了啊。”
祁奕身上不是前几天那套居家服,而是黑色的长袖长裤,很长的阔腿裤,衣服也是宽松款式的,有细细的白色绣纹,简约但很有设计感。
就是穿成这样不太像中学生了,而是像要去拍什么氛围感写真的艺人,尤其搭配他原本就身高腿长的身材。
应该是祁安年家里的衣服。
方枳夏隐约记得,四年级之前,祁安年还住在这的时候,平时最大的爱好之一就是给祁奕买衣服。
那时候他才七八岁吧,穿得就很潮,跟小区里其他孩子完全不是一个风格。
后来祁安年走了,给小朋友买衣服的任务落在宋婉青头上,祁奕的衣着打扮才变得休闲运动起来,像普通的小男孩。
祁奕轻“嗯”了一声,好像也有点意外的样子,“你怎么下楼了?”
方枳夏说:“刚去倒垃圾,准备再去门口便利店买罐酸奶。”
“一起吧。
说着,祁奕也调转了方向。
小区里的路都挺窄的,两个人的影子挨在一起,显得这夏夜更加温暖撩人。
两人脚步都很慢,像在遛弯散步一样。
应该是祁安年放衣服的柜子里喷过香水,祁奕身上不是平时那种清淡的沐浴液香味,而是很沉稳的一种木质香。
气氛和环境都很悠闲,但他们聊天的内容却逃不过沉重。
闲谈了几句假期这几天他们自习的事,方枳夏看着身边少年下意识微蹙的眉头,小声问:“祁叔叔怎么样了?”
已经到了便利店门口,祁奕偏头看她两秒,薄唇微张,用尽可能轻松的语气说:“有点麻烦。要做个手术,之后还要一直检查和吃药。”
方枳夏脚步顿了一下,“那他一个人在那边住院可以吗?”
祁奕:“暂时有他的朋友在那陪着照顾。”
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祁安年关系好的那些朋友跟他完全是一个性格,都是烟酒不离身,浑身散□□漫艺术气息,不怎么着调的。
“等下周日我再过去看看。”他揉了揉眉心说。
进了便利店,方枳夏拿了两瓶冰镇的柠檬汁,去收银台结账。
“那你以后每周日都要过去,会不会太累了,平时还要上课。”
祁奕没说话,等走出便利店的门,接过她手上那两个饮料瓶帮她拿着。
“方枳夏。”进小区又走了一小段路,他张了张口,好像在犹豫什么:“如果我…”
这时祁奕转了下头,看向刚才那家便利店发着光的招牌。
这家店的位置也不知是风水不好,还是风水太好。在这开店没一家能开得长久的,过去的十年,不知已经换过多少个老板和店名。
七岁那年,这里是个东西摆得很乱的小商店,门口几个货架全是干脆面、辣条之类的便宜小零食,专门赚小区里孩子们的零花钱。
他也记得一开始跟方枳夏见面时,互相都看不顺眼,尤其是他,带着王泽和土豪两个人,远远看见方枳夏都要绕道走。
后来就是在这里,她帮他从几个“恶霸”手里抢回了一张“珍贵”的水浒传卡片,他对她的印象才有点改观。
被“恶霸”拦路抢劫是祁奕顺风顺水的童年里为数不多的糟心事,所以他记得很清楚。
大概所有人对小时候发生的事印象都不会太深,能记得的只有几个零碎的片段。祁奕也不例外,那天的事就是他的片段之一。
只是回头这样一看,才发现居然已经十年了。
前不久看到过手机上弹出的新闻,中国人的平均寿命目前是78岁,满打满算不到8个十年。
他们才十七岁,不知不觉间已经一起走过了人生的八分之一。
旁边,方枳夏看祁奕话说到一半就没声了,还在凝神思考什么,用刚拿过冰镇柠檬汁的手掌冰了冰他的脸颊。
“如果你什么?”
祁奕偏过头,目光似乎格外幽深,像一汪清澈但又看不见底的潭水。
他抬起比她更冰的手,捏回去,“先回家。”
第48章 Chapter 48 再过一个夏天……
方枳夏大概能猜到他“如果”的后半句话是什么。
如果他转学去省会照顾祁安年呢?
因为猜到了, 所以她没有问。
夜里方枳夏躺在床上,又少有的失眠了。
心里好像有两个小人在梗着脖子吵架,一个很自私地不希望祁奕转学跟她分开, 另一个则很理性地说, 生病的是祁奕亲生父亲, 虽然离婚了,这些年对他也并不差, 一个人无亲无故在另一座城市住院,他怎么可能安心。
就像蒋月娥晚饭前说的,明明两边都离他那么远,都有自己的生活, 但他却那边都得挂心。
到凌晨,方枳夏又翻了一次身,心想她纠结这些事好像也没什么用, 最终还是要祁奕自己去决定。
而他看起来好像也挺纠结的。
他在纠结什么呢?
她不用多琢磨也能想到。
隔天早上,祁奕还是像平常一样,准时来她家敲门吃早饭。
方枳夏最近养成了新的习惯, 早餐的时候把英语新闻用手机外放, 一边听一边吃。
这是他们班英语老师上周建议的, 说是他们马上升高二了,理科生大部分功夫都会下在数理化生这几门课上,留给语文英语的时间只会越来越少, 要学会利用碎片化时间。
方枳夏的英语听力暂时没什么问题,考试稳定发挥都能拿满分, 但她觉得利用碎片时间学习的习惯倒是可以先培养起来。
这天手机里放的好像是什么国际新闻,关于欧洲右翼进一步崛起,欧洲政治格局受到了什么影响。
蒋月娥没打扰两个高中生听英语, 只是在一段新闻结束,另一段还在加载的空荡,对祁奕表示了关心。
“听夏夏说你昨天晚上才到家?”
祁奕点了下头:“晚上十点多到的。”
蒋月娥又问,他爸爸那边情况怎么样,是出什么事了吗。
这几天各种检查挨个做了好几轮,虽然还有部分结果没出,但医生也基本有判断了。
看祁奕沉默了几秒没说话,蒋月娥也没打算接着问,抬头看了眼对面墙上的挂钟,挺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你们校车快到了吧?吃快点,别赶不上了。”
没多久两个人就被催着搁下筷子,匆匆忙忙出了门。
蒋月娥还给他们手里一人塞了一盒牛奶,在他们临出门时拍拍祁奕的肩膀,温声说:“先好好上课,有什么要帮忙的就给阿姨说,你方叔叔在省会也有不少老同学。”
“谢谢蒋阿姨。”祁奕说:“没事,不用麻烦您和方叔叔。”
两人关门之后,蒋月娥看着门口的方向,也叹了一声气-
几天假期之后,他们年级也正式进入期末复习阶段。
因为即将进行最后一次分班考,学生们压力都很大。
按照惯例,所有体育、自习、班会之类的课又被各科老师瓜分,布置的作业也一天比一天多。
自从祁奕从省会回来,虽然还在像以前一样正常上下课,中午晚上跟王泽他们一块去食堂吃饭,但整个人好像都被无形的压力笼住。
方枳夏跟他相处时间最多,感受也当然最直观。
学校里规定是不让他们上课带手机的,但祁奕应该要跟祁安年和在省会照顾他的朋友联系,每节下课铃一响就出去找地方打电话或者回消息。
晚上放学的路上,方枳夏也经常能看到他眉头紧锁着在手机上看那边发过来的检查报告。
周六晚上没有晚自习,最后一节课下课他就赶去高铁站,匆匆忙又去了省会。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期末考试,祁奕这么周末来回折腾,平时也还要写作业复习,他身体素质再好也不是铁打的,劳心比劳力本就更费神,到了期末考试前,每天早上眼下都带着一大片乌青的眼圈,显得也有几分病恹。
他们年级的期末考安排在六月末,但跟以前一样,期末考试结束不等于放假,短暂过个两天的完整周末,就要继续回学校补课,一直补到八月初。
六月末也是祁奕的生日,今年赶巧,正好在期末考完的后一天。
要说祁奕这生日时间也不太好,跟方枳夏一样“倒霉”,她的容易撞上春节,他的经常撞上期末考试。
王泽考前就在群里发消息,说等期末考之后好好庆祝一波,正好也算是考试之后的放松。
祁奕当时回复,看情况。
到了期末考完,情况确实是他这个寿星参加不了,当天晚上又坐高铁去省会了。
他的生日礼物方枳夏早就挑好了。
但现在想想,感觉这礼物的寓意非常不好。
方枳夏买的是一只g-shock的手表,白色男款的,感觉挺适合十六七岁的男高中生袋。
尤其戴在祁奕手上,应该蛮帅的。
但刚下完单,方枳夏刷手机的时候就被大数据推送过,有人说送礼物送手表寓意不好,因为“钟”的谐音。
当时她压根没放在心上,想着封建迷信要不得。
现在再看着那只手表,她觉得玄学有时候也得信点。
然后想到去年她生日的时候,许的愿望都有点自私,应该把其中一条改成,希望她和祁奕的家人身体健康。
期末考成绩很快就出来了,发试卷那天,几乎全年级的人心脏都悬到嗓子眼。
但祁奕请假了,因为祁安年的第一次手术就安排在这周。
袁友方还是把年级排名投影出来,方枳夏最快找到他和祁奕的名字,又是挨着的。
这次考试数学物理整体偏难,破天荒是祁奕考第一,她考第二。
晚上回到家,方枳夏把他的期末卷子一张张拍照发给他。
家里网速很一般,图片正一张张传着,她先收到了祁奕的消息。
小祁鬼:[我去找你拿就行。]
方枳夏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小祁鬼:[还有半小时到。]
一周没见到面,方枳夏就已经很不习惯。
她从书桌前站起身,一边去打开衣柜,一边回消息:[怎么不早说?好吧现在也正好,我去高铁站接你。]
小祁鬼:[不用,我打车很快就回去了,我去找你。]
方枳夏找了个借口,虽然也不完全是借口,她压低声音发语音说:“我也想出去透透气。我妈前两天关注了个养生公众号,在家里研究怎么煲药膳,弄得家里味道跟中药铺一样。”
小祁鬼这才说:[好。]
然后告诉她打车到哪个出口,在哪里碰面。
高中生课太多了,没什么时间到处跑。
方枳夏上次出现在高铁站,还是寒假去省会找过林言心回来的时候,也是跟祁奕一起。
六月底,桐安市的温度更高了。
连夜晚的风都是热的,路边的行道树和灌木也早被染成翠绿的一大片。
高铁站出口人特别多,有扒着栏杆往里望,跟她一样过来接站的,也有刚下车出来,脚步匆匆往外走的。
在人群中看到祁奕时,他还是一脸憔悴。
虽然背挺得很直,但眉眼间难掩疲惫,大概是这一周都没怎么睡过好觉。
目光对上时,两个人脚步都加快了。
高铁站门口打车要排队,两人站在路边,方枳夏偏头,看见夜风把少年额前的碎发撩起来。
两人先是漫无目的地说着话。
祁奕看向她,嗓音也有些哑:“你身上真的有股药味。”
方枳夏抿抿唇:“…这还能骗你,我妈真在煲药膳,什么当归什么的汤。”
两人并肩站在路边,路上车流穿行,闪过一道道光影。
又安静了一会儿,方枳夏从随身背的帆布包里拿出一个装手表的盒子,塞到他手里:“喏,生日礼物。上周你走得太着急了,都没来得及给你。”
祁奕还没打开那个盒子,就发现给盒子一起递过来的,还有一把很小的螺丝刀。
他眉梢微动了下,手指捏起那只螺丝刀,有点疑惑地问:“这也是?”
方枳夏点头:“对啊。盒子里的是手表。”
她摸了下鼻子,解释道:“看我考虑得多周到,怕你手表戴坏了,有这个你就能自己拆了修。”
祁奕沉默了。
片刻后,扯出这一周多以来第一个笑容,莫名又好笑地问:“你为什么又觉得我会修手表啊。去年你就让我帮你修空调…修手表也有教程?”
方枳夏答非所问:“最后空调不还是师傅过来修的么。对了,你家客厅的空调应该也该洗了,上次王泽过去自习的时候,就说有股灰味儿。”
“夏天也到了,还是早点叫个师傅过去。”
祁奕没说话,又过了一会儿,他声音有点低,还有点涩。
“我可能,要转去那边的学校。”
方枳夏转过头,抬眸看他,轻眨了下眼。
她前段时间也经常在想,如果祁奕直接过去,应该不会像现在这么折腾。
早就有心理预期的事,方枳夏想尽量让自己的表情轻松一点,但实在装的不太自然。
落在旁边少年眼中,就是一个特别勉强的苦笑。
看得他心里好像一揪一揪的。
祁奕缓声说:“手术之后还有其他一些治疗配合,会有副作用,所以旁边都离不开人照顾。”
“他那些朋友…实在不太靠谱。”
方枳夏咬了下嘴唇,声音也很轻:“直接转过去也挺好的,不然你总不能一直两头跑。祁叔叔那边也照顾不好,路上耽误的时间也影响你学习。”
祁奕轻“嗯”了一声。
方枳夏:“祁叔叔,特别严重吗?”
祁奕好像也没打算说太详细,只道:“现在是二期,治愈率还不算低,手术也挺顺利的。”
“那就好。”
方枳夏看向他,“你什么时候转过去。”
祁奕薄唇微张,溢出两个字:“最近。”
方枳夏深吸一口气,在这个瞬间,她也感觉自己忽然也长大了。
像祁奕小时候一样,她也拼命想掩藏因为即将分离的难过,但并不是想装什么云淡风轻,而是不想他更难受。
所以千万不能营造任何伤感的气氛。
“也是,祁叔叔刚做完手术,现在应该是最需要人照顾的。”
方枳夏反过来安慰他:“没事,反正省会也不远,周末或者放假我都能去看你们。而且,再有两年就毕业了,两年过得很快的,到时候我们上大学,祁叔叔病应该也好了。”
这时他们叫的车也到了,方枳夏和祁奕一起上车,坐在后排,看着同一侧的窗外。
方枳夏从他手里拿出那只盒子,从里面取出手表,直接抓过祁奕的手腕给他戴上。
“那你转学过去要戴我送你的表。”
祁奕说:“好。”
方枳夏又指指那只螺丝刀,强调:“这个也必须带过去。”
虽然不知道有什么必要,但祁奕还是说:“好。”
方枳夏突然拿出手机,打开计算器敲了半天,然后熄掉屏幕。
她刚才算出两年是1051200分钟,17520小时,但这样一算,反而显得更久了。
不如就直接以年为单位,或者说,等这个夏天过去,再过一个夏天。
窗外的另一条路上,车子朝相反的方向飞驰而过,好像才刚露了个头,眨眼就只剩下尾巴。
就像今年这个夏天一样,看不清,也抓不住。
祁奕看到了她刚刚在手机上做的乘法,低垂着眼眸,喉咙好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一样。
的确,两年不算多长的时间,从这到省会两百多公里,也不算多远的距离。
但他还是,很舍不得。
方枳夏攥了攥衣角,知道有点不合时宜,甚至还有司机在前面,但就是很想问。
她又拿起手机,在备忘录里打了几个字,递到祁奕眼前,却又不好意思,所以只是一晃而过。
[如果不能每天都见面,你还会继续喜欢我吗?]
半分钟后,方枳夏平复了各种情绪搅糅在一处格外复杂的心情,慢慢抬起头。
在一道又一道晃眼的车灯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看到祁奕的眼尾好像有些泛红。
第49章 Chapter 49 大头照
祁奕这次回来就是办转学手续的, 第二天,宋婉青上午也来了学校,带着资料按流程把各个办公室跑了个遍。
上个月, 宋婉青也知道祁安年生病的事了。
虽然离婚的时候互相看不对眼, 也各自有了新的生活, 但毕竟曾经做过夫妻,当年的感情也不是假的。
她什么都没说, 只是跟祁奕问了好多病情和治疗方面的事,让他多去看看。
大课间方枳夏去办公室找袁友方拿试卷的时候,正好看到祁奕和宋婉青也在办公桌前跟他说话。
袁友方表情也有些凝重,问:“确定考虑好要转学过去了?”
他叹一声气:“唉, 这种情况也是没办法,就是两边的教学模式、学校环境什么的肯定差别挺大,转过去还要花时间适应。不过祁奕成绩一直挺稳定的, 应该自己也能跟上。”
宋婉青说:“嗯,但他爸现在这个情况吧,那边医生说就这一年术后和治疗期间比较难熬, 恢复情况好的话, 之后自己一个人也没问题。那到时候如果想再转回来, 还能转吗?”
袁友方摇摇头,“再过一年都高三了,肯定是不建议学生转来转去的, 会很影响学习。而且我们省现在学籍管的虽然没那么严,但高考前再转肯定是有难度的。”
“祁奕打算转去的一中教学质量也很不错, 我跟一中的老师也有认识的,他们每年重本率都比我们实中高。我建议既然转过去了,就安心在那边读。”
“也是。”
宋婉青点了点头。
方枳夏在资料柜前分完卷子, 准备出办公室门的时候,对上宋婉青的视线,她问了声好。
她出门后,宋婉青偏头看了眼祁奕,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转学的流程并不简单,但也没方枳夏想象中那样复杂。
就这一整天,该办的就全部办完了。
方枳夏想起寒假前林言心要转学的时候,还跟他们一群人吃了顿散伙饭,王泽还提前准备了蛋糕,弄了个小惊喜,把气氛搞得不伦不类的。
这次祁奕要转学,却连跟他们聚会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
因为祁安年那边正是最缺人照顾的时候,他这人脾气倔起来又特别倔,对临时请的护工各种不满意。
祁奕第二天买了五点多最早的票,天不亮就收拾行李过去。
祁安年在省会的房子就是乱点,但住了那么多年,什么都不缺。
所以祁奕也没带什么东西过去,也没让他们去高铁站送。
他离开的很长一段时间,方枳夏都没大反应过来。
她也有些辅导资料和书放在祁奕房间,给他发过消息,自己开门过去拿的时候,看见他的房间也跟原来一样,还是满满当当什么都有。
就好像他只是要过去一个周末,或者一个星期一样,没过多久就又会回来。
但大概到暑假结束的时候,方枳夏就感觉到好多事都跟以前不一样,祁奕是真的已经转学了。
每天早上,没有人再来找她一起坐校车。
虽然经常会在车站遇到王泽和吴柏豪,但都不会像祁奕一样,每天跟她约好。
中午和晚上去食堂吃饭的时候,她对面的位置上也不再是熟悉的人,没人跟她分享那几样她爱吃的菜,也没人去便利店的时候会顺手给她带一瓶草莓酸奶或者玉米汁。
自从天热起来,大课间出去打篮球的男生也越来越多了。
方枳夏路过篮球场,也不会再听到像是阴阳怪气一样的喝彩声。
没人陪她一起分工写作业,没人在晚自习放学之后跟她去巷子里排鸡蛋灌饼,也没人被她怼得哑口无言,却又不会真的跟她生气。
唯一庆幸的是现在网络通讯很发达,她和祁奕能在微信上保持联系。
从他转去省会那天,方枳夏就问了他各种问题,关于学校、小区、医院,试图通过这些文字信息看到他在另一座城市的生活。
大概是医院和学校两边要处理的事情很多,一边照顾病人一边适应新学校并不轻松,他回消息的速度也很慢。
但从祁奕发来的微信里,方枳夏知道了那边一中比他们学校还变态,每天晚自习十二点才结束。
因为祁奕要去医院陪床,晚自习会请几个小时假。
那边的学校也是按成绩分班,每个班人数比他们少些,老师也都是名牌的师范院校毕业,整体比他们一班的老师年轻。
后来祁奕也会跟她说一些有关祁安年的事。
祁安年治病期间几乎一天一个想法,状态好的时候会在网上查各种愈后养生百科,立志把工作室的规模再扩张一倍;难受的时候会破罐破摔说干脆不治了,去环球旅游一圈等死算了。
高二正式开学,两个人都变得更忙。
方枳夏也不想让祁奕每天花那么多时间跟她发消息,在微信里就挑一些重点说。
但高中生活里的重点实在是不多,每天起床睡觉、上学放学,过得基本都是一样的生活,见到的也是跟前一天完全相同的人。
为数不多不同的事,可能就是昨天食堂阿姨盐放多了,今天英语老师在课上抓到偷写数学作业的学生又发了顿火,明天某班有对小情侣被班主任发现叫了家长……
方枳夏恍惚间意识到,祁奕没转学时,他们的生活其实也是这样。
没什么重点可言,都是类似的琐事。
也是这样无关痛痒的一件件琐事,组成了他们过去或许漫长或许短暂的十年。
*
高二结束的时候,王泽例行叫大家聚餐。
这人成绩确实没什么起色,但每次考完试总是第一个喊着要出去庆祝的。
本来他约了一大堆人,方枳夏熟的不熟的都有,熟一点的比如他们班长、小江、徐牧飞,不熟的比如校篮球队的几个人。
可最后临到聚餐前,还是只剩他们这三个发小。
王康林说家里有事不来、小江要陪爸妈上山烧香、徐牧飞最近在找中介申请国外的学校,要上雅思的突击辅导班。
到了王泽订好的烧烤店,十人桌的包间里空荡荡,坐着他们三个人大眼瞪小眼。
王泽往椅子上一坐,第无数次骂道:“全是鸽子精,答应的时候都挺快,从前天开始一个一个跟我说来不了。欸,所以还得是一起长大的感情才深,就你俩没鸽我。”
吴柏豪幽幽地说:“这不都是家里有事吗,他们也不是故意的。期末刚考完,又赶上周末,家里有安排也是正常。”
表面上是帮所有鸽子说话,其实是只想帮其中一个人澄清。
高一那次期末考结束,小江就顺利被分到了一班,这一年来一直在跟方枳夏坐同桌。
方枳夏也帮忙说:“是啊,小江他爸妈带他上山烧香求考运,她总不能不去,过来跟我们吃烧烤吧?那多不吉利。”
王泽在包间里环视一周,依然有点不满,哼哼道:“反正他们谁都有理由。”
几秒后,他又对着一圈空着的座位叹了声气:“要是奕哥还在就好了,他肯定也不会鸽我。”
方枳夏轻抿了下唇,没说话。
然后就听到王泽一拍桌子,像想到什么好主意一样,扬声说:“我们把奕哥的照片摆桌上,这样看着还热闹点。”
方枳夏:??
吴柏豪不光没反对,还从包里掏出一个ipad:“正好,我带平板了,照片你传我。”
王泽以前帮祁奕打印过证件照,手机里还存着。
两人凑在一起捣鼓了会儿,祁奕的大头照就出现在ipad的屏幕上,然后被摆上桌。
那张证件照里,他穿着黑色领子的衬衫,还是顶着那张大冰山一样的冷脸,但在这种大头照里,五官比例就显得更加完美。
方枳夏记得这是初三的时候,他们一起去照相馆拍的。
但她现在看到,没什么心情回忆和伤感,因为…摆照片什么的实在太诡异了。
这俩人凑在一起,想出来的全是馊主意。
吴柏豪也反应过来,问:“是不是不太吉利?”
王泽:“彩色的,有什么不吉利,这是表达我们对奕哥的思念之情!”
“正好给他打个视频,妈的,居然都一年没见了。”说着,他就拿起手机,然后看向方枳夏:“今天周日,奕哥是不是也休息啊?”
吴柏豪也同时看向她,问:“他休息吗?”
就好像方枳夏对祁奕的动向全部一清二楚一样。
不过,她还真的知道。
“他休息。”
而且祁安年早就不用住院了,跟祁奕一起住在上次她去兜过一圈的那套房子。
“嘿,太好了。”
王泽已经拨了语音电话过去,站起身,把手机扬声器音量开到最大。
微信视频电话接通前的那段铃声在整个包间里回荡。
方枳夏嘴角抽了抽。
看到王泽,有时候会幻视春节期间她那几个轮番打视频电话拜年的姑姑伯伯们。
铃声响了一会儿就接通了。
王泽摄像头调的后置,屏幕对着自己。
方枳夏只听到祁奕的声音,一句干巴巴的:“干嘛?”
“诶呦我的奕哥!”
王泽这人本来就是自来熟,更别提对着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
他先问了祁奕最近过得怎么样,学校老师怎么样,祁叔叔身体怎么样,祁奕一一回答之后,他又喋喋不休地叙述了一遍今天这聚餐是因为什么、本来叫了哪些人、最后这些人又分别因为什么不来。
祁奕也没说话,就在那边安静地听着他念叨。
最后,王泽总结道:“所以最后就只剩我们仨了。”
他把手机摄像头转了一个圈。
转到吴柏豪时,他说:“土豪还专门点了三个不辣的烤翅,你不在,只能我们帮你吃了,一会儿我们一人分一串。奕哥,我们都好想你啊——”
什么毛病,越说越不对劲。
祁奕有点无语地皱眉道:“…我只是不在,又不是死了,帮我吃什么吃。”
王泽把摄像头对着桌上架着的ipad,自己又换了个位置,站到吴柏豪和方枳夏中间,让大家都能看到视频画面。
他更大声地嚎道:“奕哥你看,我还把你照片摆这儿了,就当是你跟我们一块吃的。”
“你们…”
他的手机屏幕里,祁奕看着那张照片,轻阖了下眼,似乎想说什么的样子,但好半天都没憋出下文。
最后,只是缓缓沉出一口气,嗓音微有点哑:“把我照片收掉。”
没等王泽反驳,祁奕就把电话挂了。
王泽还对着突然消失的视频画面发愣,方枳夏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置顶的聊天框弹出一条消息。
祁奕发来一个白色的小狗脑袋表情包,看起来有点委屈的样子。
“完了。”旁边,王泽有点惶恐地说:“奕哥把我视频挂了,不会真生气了吧?”
他一边把平板收了,一边猜测道:“好像是有点不吉利,欸,但我肯定没诅咒他的意思,我这不是…”
吴柏豪耸耸肩,表示他也不知道。
王泽再一次看向方枳夏,弱弱地问:“奕哥是不是不高兴了?”
方枳夏抬起头,“…没有。”
“真的?”
王泽仍然坐立难安。
男生之间没事也不会经常聊天打视频,他这难得打一次视频,怎么能一打就惹人不高兴,又嘀咕道:“那这怎么就挂了,网络不好吗。”
“他应该就是…”
应该也想他们了。只是不好意思说,或者本来就很不擅长表达这些。
方枳夏手机屏幕还亮着,上面还是那张委屈小狗的表情包。
她想起去年这个时候,高一期末考刚结束,她和祁奕坐在从高铁站回小区的车上。
当时她用备忘录打字问了那个问题,祁奕也是像刚才那样的表情,垂着眼,看起来不大高兴的样子,好一会儿都没说话。
原本以为他那会儿没心思考虑那个问题,或者压根没看到她手机屏幕上的字是什么。
方枳夏正准备转移话题当没问过,刚张口,听到旁边传来很轻的声音。
他没多余的话,只是很肯定地说,会。
第50章 Chapter 50 对答案
自从上了高中, 大家或多或少对“高三”这两个字有点恐惧。
源于老师们动辄就会说的“等你们高三xxx”“到了高三看你们还有没有xxx的心思”,还源于学校在搞活动或者放假的时候,对高三生都是区别对待。
过完最后一个暑假, 方枳夏他们终于也成了“传说中的”高三生。
正式开学的第一天, 袁友方就站在讲台上, 宣布了一系列他们作为高三生的“特殊待遇”。
比如调整作息时间,以便跟高一高二的学生错峰去食堂吃饭;比如晚自习也安排各科老师进班答疑, 名为答疑,实则就是在晚上又加了三节课;再比如学校组织的几乎所有活动都跟他们无缘。
于是高三生活刚开始,还没上两天课,教学楼里连空气都变得紧张起来。
除此之外, 等待他们的还有各种大考小考,全市统一时间和试卷的一模二模三模。
方枳夏成绩虽然一直比较稳定,但也完全没法放轻松。
因为就在一轮复习开始之前, 老师们组织了一场考试,从题型到考试时间,全都按照高考的标准。
第一次做三门合一的理综试卷, 绝大部分人的发挥都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方枳夏也不例外。
最后所有科目的成绩加在一起, 那总分看着就更扎心了,没一个人的分数能够得上理想大学的录取线,甚至还差着挺多。
这下学生们也真急了。
根据老师们经常挂在嘴边的“再拼最后一年你们就解放了”理论, 方枳夏也把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放在学习上,晚上十点之后也逼着自己再刷两套卷子。
祁奕那边学校的学习压力只会更大。
根据方枳夏了解到的信息, 他们一中自从到了高三,晚自习时间是每周一三五考试,二四六讲卷子, 除此之外,每半个月就有一次考试,考完还要把所有人的成绩、名次进退步情况都贴在教室墙上。
这样一来,两人能在微信上聊天的时间都少到可怜。
一轮复习快结束的时候,有一天睡前,方枳夏翻了一下聊天记录,发现他们每天基本就只互发一两句。
方枳夏已经在尽量挑重点说了,但乍一看大多都像是没话找话。
比如,她说:[我妈又给我报了个物理的补习班,每周天补三小时。]
小祁鬼:[去补吧,你上次物理不是没考好吗。]
方枳夏第二天早上才看到消息,然后回复:[那是上上上次考试了。你语文还ok吗,要不要也补一下?]
祁奕大概是没带手机去学校,凌晨才回复:[…还好,不用补。]
那时候方枳夏已经睡了。
在两个人都巨忙的情况下,即时通讯软件被用的像上世纪的纸质书信一样。
有时,方枳夏晚上坐校车回家的路上也会想起祁奕,但又知道他那会儿还在学校上晚自习,看不见消息,就会简单地拍一拍他的头像。
然后两边就漫无目的地互相拍几天。
方枳夏就能看到一大串更加没有终点的聊天记录。
「你拍了拍“小祁鬼”。」
「“小祁鬼”拍了拍我说“拜见大哥”。」
「你拍了拍“小祁鬼”。」
「“小祁鬼”拍了拍我说“拜见大哥”。」
……
到一模考试之前,所有同学都特别紧张。
因为老师经常说,一模的成绩和名次一般就跟最后高考差不多,一模考成什么样,到时候高考基本也就是那样。
这场考试是全省联考,考试时间全省统一,考完之后的试卷也是打包送到一中去改,最大程度避免改卷标准不一致产生的影响。
袁友方通知的时候,方枳夏听到“一中”两个字,算数学题的手停下来,下意识抬起头。
旁边小江注意到她这猛地一抬头,想了一会儿才在她耳边小声问:“祁奕是不是在一中来着?”
方枳夏轻“嗯”了一声,又埋头继续写卷子。
即使只是试卷被送过去,排名跟他一起排,这好像也是他们这一年多距离最近的一次。
当时祁奕转走之前,方枳夏还说,省会那么近,两个小时高铁就到了,她一有空就过去看他。
可这么长时间过去,她还是一次都没去。
寒暑假学校要补课,为数不多的那几天假期和周末,还被蒋月娥给她报得各种补习班填满。
春节期间她倒是有空,都决定好从爷爷奶奶家坐车过去一趟了,但赶上春运高峰期,最后实在买不上票。
鲁迅先生曾经说过,“时间就象海绵里的水。只要愿挤,总还是有的。”
但他们高中生的时间完全就是块干枯的海绵,甚至都挤不出一个整天的时间。
像当时安慰林言心一样,方枳夏现在经常安慰自己。
等毕业就好了,等高考结束就好了-
一模刚考完的晚上,两边学校破天荒都没有安排晚自习。
大概是老师也在忙着送试卷、改试卷,大发慈悲放学生们一天自由。
方枳夏跟某人的空闲时间也终于凑上了,晚饭后她躺在床上,刚发了条消息,对面就打了视频电话过来。
以前看到王泽这样不分时间地点“随地大小视频”的行为,方枳夏脑子里有一百句想吐槽的话。
但祁奕这样冷不丁一个视频弹过来,方枳夏没其他想法,只剩下逐渐飙升的心跳速度。
她看到自己手机屏幕上的死亡视角,嗖地坐直身子,捋了捋头发,又对着前置摄像头调整了半天角度,才磨磨蹭蹭按下接听键。
与此同时,祁奕的脸也出现在画面里。
他跟一年前没什么差别,再仔细看看,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好像又变成熟了一点。
只是他一张口说话,又是熟悉的感觉。
十年的友情也许就是有这种魔力,可能不论多久没见,都不会对对方太陌生。
祁奕说:“还以为你有事。”
方枳夏很快摇头:“我没事啊。今天考完就放学了,我们走之前还确认了好几遍,没想到今天真的不上晚自习。”
对面的视频背景应该是祁奕在那边的房间。
跟原来的画风完全不同,房间很大很空,他应该是把手机架在桌上的,后面只有收拾得很整洁的床和原本就在的家具。
不像他在对门的那间卧室,从小住到大,那么小个房间堆东西堆到连落脚的位置都不多。
祁奕又开口,问了个像是过年期间亲戚才会问的问题:“考得怎么样?”
方枳夏也同时开口,问的也是类似的,“祁叔叔身体怎么样了?”
两人安静了片刻,同时笑了下。
方枳夏先回答:“应该还行吧,题都挺简单的,就数学最后两道题的最后一问稍微难点,但跟前年高考卷上的题型有点像,也都能做出来。你觉得呢?”
祁奕“嗯”了声,“是不难。”
“我爸挺好的,彻底把烟戒了,下个月还要去复查。如果没什么问题,就等着明年夏天去北京再查一下。”
方枳夏:“明年夏天祁叔叔要去北京复查啊?”
祁奕说:“对,他朋友帮他联系了一个专家。正好那个朋友想跟他合伙再开一间工作室,等我高考完也过去帮点忙。”
方枳夏看着屏幕,好一会儿没说话。
她还以为高考一结束就能见面,到时候可以一起去哪儿毕业旅行的。
方枳夏张了张口,没提毕业旅行的事,只是开玩笑似地问:“你真准备继承家产了?”
祁奕平声说:“没有,就这次刚好去帮忙,我们不是也要去北京上学吗。”
“是哦。”
方枳夏刚才还因为不能一起毕业旅行的事小小有点失落,现在马上心情就豁然开朗。
也不知是不是这段时间学习压力太大,还是只因为是在祁奕面前的缘故,她的情绪变化好像很快。
隔着屏幕,即使是视频,好像聊起来也没面对面那么放松自然。
方枳夏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这次考试是全省参加一模的学校一起排名,等成绩出来,就大概能看看要报什么学校和专业。”
祁奕:“嗯。应该过两周卷子就都改完了。”
“两周,改全省的卷子诶,你们学校的老师改卷速度那么快?”
难得有一整晚的时间,方枳夏一直挂着视频,躺在床上跟他聊天聊到拿手机的手指都有点麻了。
后来说话说得口干舌燥,能聊的也差不多都说完了,两边安静一会儿,方枳夏说:“要不然对下答案吧,我看群里已经有人发模考卷子的电子版了。”
祁奕愣了下:“你不是考完试从来不对答案的吗。”
对这人突然的不解风情,方枳夏抿抿唇,小声说:“我这次就是想对。”
说这话时,她想起高一的某天,视频对面的这位男生好像也是这样的表情的态度,跟她说:我现在就是很想说话。
不知祁奕是不是马上反应过来,或者想到了相同的事,轻扯了扯唇,然后笑起来。
方枳夏马上瞪过去。
祁奕轻轻嗓子,敛了笑意,好像也切换成一本正经的状态,说:“好,那就对答案,你把电子版发我一份。”
“哦…”
方枳夏又看似不情不愿地从群里给他转发文件。
她想起以前看过的短篇科幻小说,里面提到了四维的概念。
除了空间之外,其实还有第四维的进度条,也就是时间。
她好想拖一拖这个进度条,就像看电影时那样,拉一下就能快进到明年夏天,或者,干脆直接到明年的九月份。
到那时,他们就不用像这样抽空才能聊天,也不用没事找事,隔着屏幕对一晚上无聊的答案了。
所以这一年生日的时候,方枳夏也许了三个愿望。
除了她和祁奕的家人身体健康、他们都考上心仪的大学,还有最后一条——能和喜欢的人朝夕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