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嗯,顺路。
隐藏太深的人一旦认清自己, 那他将会永远沉沦。
沈淮启就是这样的人。
在他脸上看不到任何玩笑的痕迹,林胥昼清楚他的认真。
“十分钟了,我出去看看。”沈淮启站起身。
门外, 宁希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眼前的男人。
“慢慢, 好久不见。”
宁蓝泽笑着打招呼, 眼底没有一丝笑意。
时至今日, 那些曾让宁希睡不着的夜晚和熄不灭的红色灯光,都不会再成为她的恐惧。最开始是害怕她喜欢的人知道她有不正常的可能, 可现在, 她连沈淮启都放弃了。
没什么好怕的。
宁希面无表情, 站得久了腿部有些酸胀,双手环抱在胸前靠在一旁, 睨一眼:“我并不想见你。”
宁蓝泽挑挑眉:“那你想见宁蓝依吗?”
宁希猛地抬头, 皱着眉, 眼睛冷冰冰得看着他。
“这么看我干什么?”宁蓝泽笑笑,“她可是我亲姐姐, 我还能害死她不成?”
“噢对。宁蓝依没有死, 是不是很意外。没想到一个疯子居然能坚持这么多年。”
宁蓝泽点了支烟,烟雾模糊视线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宁希眼神凌厉, 脑海中全是分别的路口,宁蓝依义无反顾走向黑暗的背影:“最该疯掉的人是你。”
“是啊,我也在期待这么一天。”宁蓝泽满不在意的耸耸肩,语调随意却说着让人气愤的话,“不过在此之前, 我得先看着你疯掉。”
宁希冷哧一声,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人捂着耳朵转过身, 鼻子撞在硬挺的胸膛,是熟悉的气味。她不用抬头就知道是谁。
沈淮启语气温怒,他很少有这种时刻,为数不多的情绪翻滚全都是因为宁希,眼底温度寒冷,让宁蓝泽拿下烟。
“她不会疯掉。你要是活腻了,我倒是可以帮你。”
他没有给宁蓝泽说话的机会,带着宁希转身离开,到了没有人的地方才松开。
宁希往后退半步:“谢谢哥。”
沈淮启托起她的脸颊让她抬头,眼睛里全是惊讶和不解:“不要听他胡说,你们不一样,你不会疯掉。”
两人的距离很近,眼眸中只剩下彼此的倒影。许久之后,宁希错开目光,推开沈淮启的手臂:“我知道。”
她忽然笑了声,笑意不达眼底,带着浓浓的嘲讽,她看向沈淮启,一字一顿:“你知道我以前为什么会因为宁蓝泽的话而害怕吗?”
沈淮启没回答,宁希的神情都在告诉他这个答案是可能是因为他,忽然间生出一种害怕。
“因为我喜欢自己的哥哥,我不正常,我会疯掉,我更害怕这些会伤害你。”宁希无视沈淮启平静的脸上出现的裂痕。
话语是无形的刀子,身体不会出现痕迹,只有心脏破碎。
她还在继续说:“可我现在不会这样觉得了。”
宁希没说完,可沈淮启知道后边的话。
——因为她已经放弃了。
放弃曾经伤害她的一切。
沈淮启张了张口,发不出一丝声音,只剩下无尽的愧疚。
是他的错,他醒悟的太晚了。
“沈淮启。”宁希忽然开口叫他,将他从困顿的情绪中解救,“如果我不和你说分手,你是不是一直打算夜夜抽烟到天亮,然后继续在我面前装作若无其事。”
她甚至没给沈淮启解释的时间,替他回答:“你是这样想的。”
“至少在你找到万全之策前会一直这样。”
一起长大,从幼稚到成熟,哪怕中间隔着十年,可有些东西到底还是在骨子里。所以宁希在看到他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背影时,才会觉得浑身冰冷。
她满心欢喜,而他却事事权宜。
不管怎么样,沈淮启都把她放下。
也许是刚才宁蓝泽的出现,说起的宁蓝依,她又想起了十年前的种种,唯一不同的是沈淮启的出现。
周围寂静无声,连呼吸都悄无声息,宁希不是冷血的人,万种情绪翻滚,才让她说出这些话。可能她不说出来,沈淮启永远不会懂。
“没有恋人是这样的。我可以接受你不爱我,但是我无法接受你明明爱我却还会离开。哪怕你是觉得是为我好,可我不需要这样的好。”
说完后,宁希回到包厢,拿上包朝着屋里人笑着说:“我明天的飞机,先回去收拾东西了,等春节再聚。”
她走后五分钟,沈淮启才回来,身上带着浓浓的烟味。
“不是去找慢慢了?怎么还抽烟了?”林胥昼揶揄。
周宸特没眼力见,补充一句:“慢慢不是走了吗?”
沈淮启:“…………”
他站起身,看了眼时间:“回去了。”
“夜生活才刚刚开始,才几点就要走?”周宸不乐意,林胥昼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嗤笑一声,“说明这里没有留得住他的人呗。”
眼看林胥昼也站起身,牵着程黎的手,一副要离开的模样,周宸不乐意:“怎么你们两个也要走。”
“明天要上班啊周少爷。”外边温度冷,林胥昼把程黎的衣服整理好才有动作:“陪你打了麻将,还陪你唱歌,还不够吗?”
周宸紧紧跟上:“我还没吃饭,走走走去你家蹭饭。”
……
沈淮启回到家,阿姨说宁希已经上楼睡觉了,他点点头走上楼,在楼梯口停下脚步,右边是他和宁希的卧室,左边是书房。
他站在原地许久,才长叹一口气走向书房。从酒柜中拿出红酒,一饮而尽。
今天宁希说了长长一段话,是这段时间以来唯一不是以妹妹的口吻说话。
可这话让沈淮启喘不过气,胸口像是被针扎。
原来曾经有那么多时候都在伤害她。
明明出发点不是这样,但还是造成了这样的结果。
这段日子,沈淮启不止一次生出愧疚,后悔的情绪,后悔为什么那样伤害她。现在想挽回却又不知道从何开始,只能一味的道歉。
他坐在沙发上,一杯接着一杯喝酒。
宁希出国后的很长时间,沈淮启每晚都睡不着觉,只有喝点酒才会安睡。
这是宁希喜欢的,后来变成了他的习惯。
沈淮启自嘲一笑,刻舟求剑的人一直是他。
他喝得半醉,拿出手机想说些什么,明知道这样会打扰宁希,可还是拨通了她的电话。
“嘟嘟嘟——”
电话无人接听。
沈淮启一颗心坠到谷底。这才想起阿姨说宁希已经睡觉了,他自我安慰到。
自从宁希对他失望后,再没有回过他的消息,电话也不接。沈淮启还是坚持每天发,他叹了口气,起身坐在书桌前。
桌面上显示着邮箱界面。
【今天是我来到冰岛的第三天,依然没有没有见到极光。这里拥有漫长的黑夜,我时常在想该如何渡过黑暗。黑夜似乎总能让人胡思乱想,沉浸在痛苦的情绪中,又或者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掩藏在心内的想法才会出现。那是最真实的想法吗?心理学上说,伤痛不会永远消失,它只会被无限掩盖,在故地重游或是相似的场景就会顿时想起,再次深陷那种场景。那我的伤痛呢?或许有一天会痊愈的吧。
……
我见到极光了!真的很漂亮,我无法用形容词来描述此刻的心情。
……
明天就要回伦敦了,这段时间过得好快,我走过了冰岛的每一片土地。
二十岁,没有你在身边。
……
沈淮启,我突然有些恨你。
——宁希
写于冰岛】
邮件内容断断续续,可当沈淮启坐在电脑前,却忽然懂得她当时的感受。
是不想泄露半分的情绪,夹杂着害怕和试探。
因为此刻,沈淮启敲击键盘的手迟钝,字字斟酌,一直到凌晨三点才关上电脑,揉了揉疲倦的眉头。
脑海中全是邮件的内容,沈淮启睡意全无。天亮还要送宁希去机场,强迫自己进入睡眠。
翌日清晨。
宁希收拾好行李,拉着行李箱打开房门,就看到沈淮启倚在墙边,听到声音,他睁开眼睛,从她手中接过行李箱毫不费力的提起。
“几点飞机?”云欢臻招呼先吃饭,宁希说,“来得及。”
“怎么过去?”
沈淮启先一步说:“我去送。”
今天可不是周末,那么大一个公司不可能不忙,他这么说云欢臻和沈宸年都看向他:“你有时间?”
“嗯,顺路。”
宁希:“……”
她没有拆穿前天还‘威胁’她说司机都休息的人,沈淮启是真的能做出这种事。
吃完早饭,沈淮启开车送宁希去机场,一路上宁希都没有说话,到了地方她说了句:“谢谢哥。”
准备打开车门时,宁希的手腕忽然被握住。
“慢慢。”
她回过头。
沈淮启目光沉沉,里面像是有漩涡:“可不可以回信息。”
“我……”宁希开口刚说了一个音,被他打算。
“妹妹不会不回哥哥信息。”
“…………”
拒绝的话卡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宁希咽了咽喉咙,自己说的要他只当是妹妹,现在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没有办法拒绝。
干巴巴回答:“知道了。”
沈淮启勾了勾唇,这才松开手,手心还留存宁希的温度,他摩挲手指感受余温。
下车将宁希送到检票口,看着她进去才转身离开。
回到车中,沈淮启算着时间,这会儿宁希已经上了飞机。
【SHQ:上飞机了吗?】
等了许久都没有回复,大概已经关机。
他将昨天写的邮件发送。
屏幕上显示着已发送,沈淮启深呼吸失笑,竟还有些紧张。
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宁希,道歉和爱我想亲口说……
下了飞机之后打了辆出租, 宁希困得睁不开眼,打了个哈欠靠在一旁睡觉。快到山顶时宁希醒过来,才想起手机一直没有开机。
消息太多, 手机一时间有些卡顿, 宁希等了许久才恢复正常。她第一时间看到了沈淮启发来的微信, 隔二十分钟发来询问到了没有。
正准备回复, 却看到邮箱显示有收件。
宁希愣了愣,那串数字她再熟悉不过, 哪怕只是随意一眼也清楚那是属于沈淮启的邮箱。
他……发了什么?
如果只是询问有没有到, 不是发过微信了吗, 为什么还要发邮箱。
鬼使神差的,宁希点进去。于此同时沈淮启的微信发来:【到了?】
他怎么知道?
宁希大脑一片空白, 反应迟钝, 好一会儿才想起邮件查看会有已读标识。
“美女, 车费135,微信还是支付宝?”
宁希回过神, 故作从容地收起手机, 手指紧紧攥着手机边缘。息屏之后才想起要付款,又重新打开扫码付款:“抱歉。”
回宿舍的这段路程似乎缺少了段记忆, 她用牙齿咬住下唇,想要平复心情。坐在桌子前,双手紧握,想要打开却又有微妙的情绪。
行李箱放在一旁,宁希猛地站起身, 不管桌子上的手机,开始整理房间。衣服整整齐齐按照颜色挂在衣柜中,没有一丝褶皱的床单被罩, 摆放整理的枕头。
一切整理好后,她还是觉得不够,拿上垃圾下楼丢掉。
冷风吹在脸上,让她有片刻清醒,脑海中全是邮件的第一句:二十岁的慢慢你好,这是你写给我的第一封信……
宁希提着呼吸一步步上台阶,思考片刻还是打开邮件。
【二十岁的慢慢你好,这是你写给我的第一封信。看到的第一反应是惊讶,再然后是心疼。我很抱歉让你一个人走了那么远的路。从前我只信事在人为,可如今悔意如泉水将我湮灭,我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痛恨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我知道为时已晚,还是想尽力弥补。
……
我们之间整整七岁的年龄差,我早已过了你所处年龄段的青春激昂,每每看到都会感慨万千。这些年我年岁渐长,清楚的感受到生命力正在流失,我也会害怕会恐惧,却又贪婪地感受你身上的朝阳,吝啬到只想让它属于我。
……
一边告诫一边沉沦,变得不再冷静克制,像是触发了藏在身体里的另一个自己。能让我这样的只有你一个人。
……
宁希,道歉和爱我想亲口说。
——沈淮启
写于湘城】
哪怕再假装,掉落的泪水无法骗人。这是宁希喜欢了十几年的人,看到他一句句剖析还是会鼻尖酸涩。
门外赶最后一班飞机的陈潇潇拉着行李箱回到房间,走廊上几人相互寒暄询问假期如何。窗外冷风呼啸,黑暗笼罩。
电话声打断宁希的思维,她回过神,手机屏幕上显示沈淮启的来电。
大约是见她一直没有回信息,不放心才打来电话。
宁希接通,电话那端磁性的声音响起:“慢慢。”
她没有应答,对面一直静静等待。她轻轻叹气:“嗯。”
“收拾好了吗?”
“刚收拾好。”
顶层能看到整个城市的车水马龙,修长的身姿站在窗边,只留下一个剪影。沈淮启站在阳台上,手里握着电话,有许多次都想开口问宁希看完邮件有什么想说的没有,可话到嘴边却没说出口。
他不想逼迫宁希。
想不想回头在于她。
沈淮启说着无关紧要的话题:“吃晚饭了吗?”
“不饿。”
“那也要吃。”
“嗯,知道了。”
眼泪流尽,镜子中的宁希毫无异样。短短的几分钟,她意识清醒。
现在她早就不是二十岁了,已经过去了整整七年。
宁希无法站在现在的时间去宽恕过去的种种。曾经的伤心,绝望都真实存在。
她开口说:“哥,你早点休息。”
沈淮启欲言又止,“……好。”
挂断电话,宁希忽视那封邮件,刚才异样的情绪消失殆尽。
***
沈氏集团。
“那个……”沈沫沫两根食指相撞,紧张到说不出话。但爱玩的心思还是大于害怕,看着眼前低头办公的沈淮启,心一横直接了当开口,“哥,我还需要上多久班?”
在公司谁都知道沈沫沫的身份,沈淮启虽说给她安排的职位是端茶倒水,可谁又敢真的用。也就只有沈家那几个老总逗自家妹妹,侄女时才会使唤。
沈淮启抬眸:“今年工作结束,明年不用来了。”
“真的?”沈沫沫眼睛亮起光亮,“那你千万不要忘记和我爸说。”
“嗯。”
沈淮启继续签字,察觉到面前的人还没有走,挑眉:“还有事?”
沈沫沫点点头,试探道:“我和慢慢约好了找她玩。”
‘啪嗒’一声,签字笔落在文件夹上,沈淮启靠着椅背,双手合十放在桌面上:“是吗?我怎么不知道。”
“女孩子的约会怎么会告诉你呢。”
沈淮启:“那你说说你和慢慢约在了哪?什么时候?”
沈沫沫眼神闪躲:“就今天啊,去泡温泉。”
“是吗?”
男人声音低沉,沈沫沫不禁打了个寒颤,硬着头皮,“对,对啊。”
沈淮启冷笑一声,毫不客气的拆穿沈沫沫的谎言:“慢慢现在在溪市。”
沈沫沫:“…………”
天塌了。
她这才想起来,公司的那个桥梁项目,宁希是设计师,很早之间就去溪市了。
她干笑两声,事情败露不敢继续留在这里,生怕沈淮启刚说的明年不用来上班这件事作废,一点点往门外挪。
还没走到门口,沈淮启冷声开口:“站住。”
沈沫沫立刻定在原地,欲哭无泪。
“说说今天到底要去干什么。”
“我今年一直上班,都没和小姐妹出去玩,就想着年末了和她们几个约一下。”她低头声音越说越小。
沈淮启盯着她,叹了口气:“知道了。”
沈沫沫低声抽泣:“那我先出去工作了。”
“去楼下各部门巡视一圈就下班吧。”
“!!!”
沈沫沫震惊到转过身,一脸不可思议。
这还是铁面无私的沈淮启沈总吗?
“好的!保证完成任务。”她快速应答。
不管是谁,希望你不要从沈淮启身上下来!
沈沫沫一改刚才伤心模样,“谢谢哥。”
巡视这种事就是让沈沫沫顶着沈淮启的名头当‘皇帝’,到哪不是被捧着。公司楼层多,项目部也多,每一层都有百十来号人。
沈沫沫本来就是随意敷衍,坐在第五层组长的椅子上翻看着项目书,把明显的错误指出,这要是敢这样摆在沈淮启面前,怕不是要被骂死。
“这些错误不要再犯。”
“是是是。”
香水味刺鼻,沈沫沫皱了皱眉。
“沈小姐,您的咖啡。”
她刚想伸手接过,热咖啡倾洒,白色西装晕染一片。沈沫沫顿时站起身,一阵恼怒:“你怎么做事的?”
女人眼眶瞬间红润:“对不起,对不起。”
她烦躁的摆摆手。还没说什么呢,就哭,搞得跟自己咄咄逼人一样,沈沫沫站起身。
组长胆战心惊,朝那女人喊:“陈念念还不赶紧带沈小姐去洗手间清洗一下。”
“好的,沈小姐,您跟我来。”
洗手间只有沈沫沫和那个女人,她一声不吭,擦拭。眼看擦不掉,更加烦躁。
陈念念低眉:“沫沫小姐,我以前就听说您温柔端庄,今天一见果然如此。”
“你听谁说的?”沈沫沫瞥她一眼。
“从前在沈家住过一段时间,云姨和沈先生总这样夸您。”
沈沫沫停下擦拭的动作,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她。
陈念念以为她感兴趣了,接着说,“这么多年,宁小姐的病有好一些吗?”
“什么病?”
“啊?沈小姐不知道吗?”陈念念一脸愧疚,“对不起,是我多嘴了。”
沈沫沫冷声问:“别给我装,说清楚到底什么病。”
“宁小姐是宁家人,就是那个全家都是疯子的宁家……”
“闭嘴!”
沈沫沫眼神狠厉,冷笑一声:“你算什么东西,竟敢在我面前诋毁沈家人。我告诉你,宁希是不是那个宁家我不关心,我只知道她在我们沈家长大,是我们沈家人。”
她胸口上下起伏,被气得不轻:“以后再敢说沈家人一句坏话,别再沈氏干了。”
沈沫沫没心情巡查,踩着高跟鞋回到顶层。
越想越气,什么人啊,烦死了。
张特助从沈淮启的办公室出来,里面只剩下他一个。沈沫沫敲门进去,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巡查完了?”
她转头:“没有。”
沈淮启:“嗯?”
沈沫沫心想怕是没有比沈淮启更重视宁希的了,她把刚才发生的事实话实说。果不其然,沈淮启面色不佳。
“那人叫什么名字?”
她想了想说:“陈念念。”
沈淮启顿了下,冷笑一声,那模样连沈沫沫都发寒。只见他按响内线,张特助推门进来。
“沈总。”
“将五层的陈念念开除。”要不是今天的事,沈淮启差点忘了这个人的存在,当年宁希离开的太突然,快快的账根本来不及算,竟让她活跃到今天。
他冷声补充:“记住是开除,并在公司公告置顶。”
沈氏开除并公告置顶就相当于告诉所有人这是在惹了沈氏的人,怕是哪家公司都不要,如果要了就是在与沈家为敌,谁也不会为了这么一个小人物同沈家站在对立面。
这是在断她的后路。
陈念念眼底全是恨意,他们这些人明明已经什么都有了为什么还要断她的路。她躲在停车场角落,在沈淮启从电梯中出来准备上车时,冲出来。
一旁的张特助眼疾手快拦下。
“当年宁希出国另有原因,根本不是因为你——”
沈淮启摆摆手,俯视被按在地上的人,眼底的厌恶丝毫不掩饰。
陈念念大笑:“她被带到宁家,我在外边算着时间呢,整整两个小时哈哈哈哈,你说这两个小时发生了什么。”
既然不属于她的东西,那就都别想好过!宁希不是最喜欢沈淮启吗,不是最害怕这件事被别人知道吗?那她偏要将她的狼狈说出来。
沈家不是待宁希如亲生女儿吗,现如今知道这样的事还会一如既往对她好吗?
明明同样都是喜欢,沈淮启看都不看她一眼,却对宁希视若珍宝,凭什么!
如愿看到沈淮启面如白纸的脸后,陈念念满意的大笑出来。
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
十二月冷风刺骨, 沈淮启浑身僵硬,连呼吸都变得冷。
张特助从后视镜观察后排的人,几次欲言又止。
从那个女人开口的第一句, 他就知道完了。只要事关宁希, 沈淮启冷静不了, 更何况还有绕不开的过去。
车子停在公寓楼下, 沈淮启突然开口,又像是思虑许久:“去查查宁蓝泽的位置, 查到第一时间告诉我。”
“好。”张特助记下, 小心询问, “需要帮您查当年发生了什么吗?”
沈淮启摇头:“不用,我自己查。”
“好的。”
张特助正想询问明天的会议需不需要取消, 却见沈淮启推门下车, 高大的背影异常单薄, 似是随时就会倒下。
……
室内温度和室外差不多,沈淮启回来后什么都没做, 靠在沙发上仰着头。
类似的黑暗, 宁希那双含着泪水的眼睛清晰可见。
他宁愿宁希只是单纯的不想再喜欢他才出国,不希望还有一切其他的原因。
为什么没有发现宁希泪水之后的痛苦, 为什么要选择忽视。
沈淮启抬起手臂遮挡眼睛,心口全是苦涩。
手机铃声响起,他直起身接通电话。
“沈总……”张特助言简意赅,报上查到的地址,“宁蓝泽这段时间都住在四环, 旁边是一家疗养院,这个时间宁蓝泽在疗养院。”
得到地址,沈淮启不再浪费时间, 站起身往外走,电话里响起张特助急促的声音:“沈总。”
“说。”
“您……做好心理准备。”
沈淮启顿了下,几秒后才开口,语气平缓:“知道了。”
电梯按了两次才按到,以往短暂的时间今天变得漫长,宾利在夜晚的路上飞驰,两旁的街景模糊不清争先往后向后退。
沈淮启站在疗养院门口。
真相离他一步之遥,每一步都走得艰辛,像是针扎在胸口。
院子里只有一个大灯,照亮桌子前的两人。
“姐,外边太冷了,我们回去好不好?”
“不好不好,我要抓蝴蝶!”
男人裤子上的铁链相互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他似乎没想到这条裤子会这么吵人,伸一只手按着链子,另一只手拿着杯子,语气柔和,和吊儿郎当的穿搭截然相反:“太晚了蝴蝶都休息了,你也该休息了。”
沈淮启将目光落在他对面的人身上,认出那是宁蓝依,不,是一个痴傻的宁蓝依。
十年前他听说宁蓝依疯掉,知道宁蓝泽将他父亲送到了监狱,他把这些当作饭后闲谈从未放在心上,却没想到全都与宁希有关。
蹲在地上的男人察觉到身后的人,看清楚后浑身长满戾气:“你来做什么?”
“问你点事情。”宁蓝依同样看向他,眼睛里是懵懂和好奇。活生生的人,还是见过的人,变得这样痴傻,再无相同的模样。沈淮启胸腔酸胀,摸到口袋的烟,拿到一半停下手。
他说:“我会帮你找这个领域的顶级专家,医疗费用全包。”
宁蓝泽冷笑:“沈总怎么会这么好心,条件呢?”
沈淮启眼底闪过不易察觉的凌厉:“告诉我十年前宁希在宁家发生了什么。”
他站在明暗交界处,看不清情绪。宁蓝泽却忽然嘲讽的笑出声,毫不客气地骂道:“我还以为你有多在乎宁希呢,没想到十年了都不知道她去过宁家啊?你不是说会保护好她?”
他骂完沈淮启都没有动作,静静站在原地,仿佛刚才的话没有中伤他丝毫,宁蓝泽却很清楚,没有动作才更加说明沈淮启听进去了。
他将沈淮启晾在一边,轻声对宁蓝依说:“我们回去睡觉好不好?”
宁蓝依看了眼沈淮启,往后缩了缩才点头,护工就在一旁,见她愿意回去才上前牵着她往房间走。她一步三回头,每一眼都能看到宁蓝泽,想了想还是说:“你明天记得帮我抓蝴蝶。”
宁蓝泽:“答应你的不会忘。”
宁蓝依这才放心跟着护工去睡觉。
月光照在草坪上,像是破碎的地毯。两人站在昏暗的疗养院中,头顶的灯光忽明忽暗。
“说实话,比起宁希我更讨厌你。”宁蓝泽点了支烟。
身旁的沈淮启听到这话,毫无反应。这个神情他也读懂了,不是听到心里,而是不在乎。
“…………”
讨厌宁希其实是更讨厌他自己,明明不喜欢那些肮脏的事情,却还是甘愿沉沦。可宁希却做着和他们相反的事情,她健康快乐,生活在阳光下。
宁希的存在就是在提醒他过得是怎样的生活。
本以为所有人都生活在黑暗中,为什么要让他知道还有阳光的存在。
他无法拥有,阳光便成了折磨。
宁蓝依打碎的红色灯光,救了的人不止宁希一个。
如果不想疯掉唯有反抗。
宁蓝泽劫走了开往精神病院的车,将宁蓝依藏起来,又收集证据亲手将自己的父亲送进监狱。
他每天唯一的支撑就是照顾心智不全的宁蓝依。
那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
沈淮启身上全是冬夜的寒冷:“前些天为什么又出现在宁希面前?”
提起这个宁蓝泽笑了声,“她是这个世上除了我,唯一在乎宁蓝依的人了。”
“不信吗?”
沈淮启直觉和当年有关,果不其然,宁蓝泽开口说:“那可是她的救命恩人。”
…………
冷风还在吹,像是那个不下雪的冬季。
沈淮启驱车停在监狱门外,车窗落下,烟一根接着一根,直至天亮。
张特助在监狱开门前过来,先闻到浓重的烟味,愣了下才开口:“沈总,查清楚了可以加大量刑。”
“嗯。”
沈淮启推门下车,解开西装袖口,露出干练的肌肉线条。
门被打开,里面的人点头哈腰出来迎接:“沈总,您想见的人已经带到房间中了。”
“多谢。”
“这是我应该做的,您客气了。”
铁门发出声响,里面的男人抬头,看到眼前人时瞳孔微缩,只是一秒的反应,沈淮启确信他认出来了。
报告上不是显示疯了吗?
真的疯就会像昨晚宁蓝依那样,站在眼前却不认识。
他冷笑一声,解开束缚的西装纽扣。
张特助将摄像头转向墙角,随后关上门退出去。
“你做什么……?”
沈淮启握紧拳头朝他的头上打去,骨头碰撞,血肉模糊,他抓着男人的头发,恨意充斥大脑:“当年你是不是就这样抓着她的头发?”
“……他把宁希拉近地下室,那里面是连我都觉得恶心的东西。”宁蓝泽的声音在黑暗中飘荡,“宁蓝依就是这样疯的。”
“我们沈家捧在手心那么多年的人,你凭什么这么作践!”沈淮启一想到宁希那么害怕就喘不过气,他太疼了。
“你真该死。”
地上的男人额头流血,眼睛红紫肿大看不清眼前的景象,毫无还手之力。
“凭什么这么对她……”
沈淮启觉得疯掉的是自己,他不敢想宁希是怎么渡过那段日子。
突然的发烧早已经将事实摆在面前,医生说她精神过度紧张,宁希什么时候精神紧张到崩溃过呢?沈淮启一拳又一拳,手上地上分不清谁的血。
夜深人静,那道颤抖的声音叫他的名字,是不是想要寻求帮助?
是不是害怕?
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
为什么……
“沈总!”张特助推开门,怕沈淮启失去理智,“再打就闹出人命了。”
他紧紧拉着沈淮启,“沈总……”
沈淮启僵硬的站起身,手指颤抖,最后一巴掌打在了自己脸上。
响亮的一声,张特助心提到了嗓子口,他第一次觉得谁都看不清情绪的沈总,这么容易读懂。
悔意笼罩,恨意滔滔,狼狈不堪。
沈淮启失神,一步步回到车上。脑海中全是宁希发烧昏迷不醒时,攥着他的衣角,无力又痛苦:“……哥,我害怕。”
那时候宁希在想什么呢?
手背鲜血一直流,沈淮启喘着重重的呼吸。自诩最了解宁希的人是他,说要一辈子对宁希好的人也是他。
而现在……
他曾经离事实那么近,如果自己再追问一步,宁希是不是就不会出国。
沈淮启想起元旦过后的那天在会所遇到宁蓝泽,她说现在不害怕自己会疯掉,以前只是在害怕喜欢的人知道。
十年,整整十年。
宁希又是怎么过来的呢?
他去过那么多次伦敦,为什么就是不肯出现在她面前,好好听她说一句呢?
沈淮启更恨的人是他自己。
手指在宁希的电话上停放,废了很大力气才点下去。
尚未接通的声音,像是凌迟的刀子悬挂在头顶。
“哥?”
宁希的声音带着清晨尚未清醒的朦胧沙哑,突破寒夜的冰冷,带着暖意将沈淮启拉入怀中。
“慢慢……”
他开口,嗓音像是破旧的收音机,沈淮启感受到心脏再次跳跃。
比起自己,更早认清爱意的是身体的本能。
心跳,喜悦和思念。
“有什么事吗?”
沈淮启张张口,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脑门一热,又或者是溺水的人抓住的一根浮木,在那一刻只想听到宁希的声音。
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我愿用我的所有来换。……
天蒙蒙亮, 窗外冷风拍打窗户,天气预报今日溪市有雨。如果不是手机上五分钟的通话记录,宁希还以为这通电话不存在。
这个时间点, 沈淮启打来电话只可能是有重要的事情, 可接通电话后, 除了语气不太正常以外, 没有其他要紧事。
不会是做噩梦了吧?
宁希心想,又失笑一声, 推翻自己, 怎么可能。
从早上开始天气阴沉沉, 狂风吹得人睁不开眼,高空作业无法进行。
“这样下去不行。”宁希抬头看向灰蒙蒙的天, 打开对讲机, “秦工, 风太大了,一会儿可能要下雨, 太危险了。”
说着, 天空竟真的落下雨。
大雨来得突然,重重落下, 在身上竟带着疼。
秦恺州从操作室看到,连忙拿起对讲机:“宁工,你先找地方避雨,我这边马上通知停工。”
雨滴淋在身上,在冬天冷得发抖, 宁希哪还顾得上自己,发尾滴着水根本睁不开眼,拿出手机, 雨水落在屏幕上点了许多次才点到电话。
还没打出去,身后传来急促的声音:“宁工!”
雨伞撑在头上,宁希抬头看到陈潇潇着急的神情,她在察觉到要下雨时就拿着伞往这边赶,没想到还是没赶上,从口袋中拿出纸巾给宁希擦拭头发:“回去赶紧喝感冒药,不然明天该发烧了。”
见她来了,还带着伞,宁希心里没那么慌。
说话的功夫,秦恺州从高空操作台下来,陈潇潇递给他一个空余的伞,她和宁希共撑一把。没一会儿连兴也过来了,见工人都安全回去后,几个人才松了口气。
宁希盯着桥梁所用的材料,雨天雾气浓重,看不清细节。她问道:“上次采买的材料是不是用完了?”
“用完了。”秦恺州知道她想问什么,回想,“元旦的时候,刘总亲自盯着采买的新材料,已经入库了。”
“是规定的那一种吧?”
“肯定是啊。”这批材料验收的时候是元旦,只有刘总这一个负责人在这里,具体的秦恺州没看,但这种东西自然不能作假,“怎么了?”
宁希摇摇头,说:“这次情况特殊,我们试过许多种材料,只有这一种最适合。没事,我只是再确认一遍。”
“别担心,谁也不能在这种上面偷工减料。”
雨越下越大,宁希身上早就已经淋湿,风一吹冷得浑身发抖。陈潇潇握着她冰凉的手,“雨太大了,先回去吧。”
“好。”宁希想把手机装进口袋,松手时却听到‘啪嗒’一声,她连忙捡起手机,屏幕摔得稀巴烂,怎么按都黑屏。
下雨天还是真是倒霉。
“打不开了?”
宁希:“坏了。”
“今天雨太大了,等明天雨停了,下山再买一个。”
只能这样了。
宁希叹了口气,还好她没对象,不然人家该以为自己冷暴力了。
回到房间,她连忙打着伞去洗澡,陈潇潇打了热水拿着感冒药,盯着她喝下去:“宁工,你可是我们的主心骨,不能倒下。”
“你看仔细一点,我一点事都没有。”宁希无语。
陈潇潇嘿嘿一笑:“我这不是担心嘛。”说完,看到桌子上破碎的手机,“还是打不开?”
“嗯。”宁希耸耸肩,下了雨地面上全是水,掉落时正好摔在小水坑,又是进水又是摔碎,能打得开才神奇。
“没事,也就这一天,雨停了就下去买。”
外面还在下雨,颇有种停不下来得感觉,没有手机宁希就坐在书桌前画设计稿。注意力集中,窗外的雨听不见声响,风似乎停止,整个世界安静到只有宁希一个人的呼吸声。
等她抬起头,动了动僵硬的脖颈,才发现一整个下午过去了。
雨还在下,宁希打了个哈欠,准备上床睡觉。
突然,门被敲三下。
暴雨天,漆黑夜,敲门声,宁希冷不丁打了个寒颤,轻声问:“谁啊?”
门外各种混乱噪杂的声音掩盖不了那道低沉醇厚,隔着一道门似是加重了入耳时的频率,猛地心颤。
“慢慢,是我。”
这道声音再熟悉不过。
宁希快步走到门前,拉开门——雨水顺着鬓角的头发低落在地上,细微的声音被精准捕捉。
沈淮启整个人都被淋湿,嘴唇泛白。她被这副样子惊到:“你……”
话还没说完,整个人被揽在怀中,宁希惊呼一声,沈淮启埋在她的肩上。
大约是雨水滴落,可为什么雨水带着温热。
宁希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听到沈淮启沙哑到几近失声的分贝:“对不起,对不起。”
怔愣许久,她回过神,轻轻推却丝毫推不动,还被越抱越紧,像是一松开就她就会消失。
她第一次感受到沈淮启冰冷的怀抱,以往他的手总是温热,牵着她走过湘城的大街小巷。可今夜冷风呼啸,带走了他的温暖。
片刻的功夫,宁希感受到寒冷刺骨。
他们现在的关系,这种带有占有欲的拥抱不合时宜。可宁希从未见过沈淮启如此模样,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动作。
好一会儿宁希才开口问:“你怎么了?怎么突然来溪市了?”
沈淮启缓缓直起身,伸手关上身后大开的门,将冷风隔绝在外。他眼睛直勾勾盯着宁希,清了清嗓才回答:“给你打电话一直关机,怕你出事。”
“我手机今天摔坏了。”宁希拿出来那个破碎的手机给他看,“你怎么不找人联系一下这里的其他人呢?你是大老板他们不会不接你电话。”
说话的间隙,她走到柜子前拿了个干净毛巾递给沈淮启,这期间宁希走哪他的眼睛跟到哪,见回过头,才说:“忘了。”
这大概就是关心则乱。
从湘城到溪市几百公里的路程,算算时间应该是她手机刚摔坏,沈淮启就打不通电话往这边来。
宁希顿了下,问道:“你怎么来的?”
沈淮启浑身湿透,没靠近床边,站得地方湿润一片,刚想回答,胸腔泛起一股痒意,咳嗽声打断他的话语。
“……开车。”
“开车?!”宁希没忍住放大音量,“你疯了吧,这么远你开车来?”
既懊恼又无奈,还好晚上陈潇潇帮她接的有热水,冲了包感冒剂又将电暖扇朝向他:“你先坐下。”
外边下这么大雨,沈淮启又是因为担心她才来到溪市,宁希不可能不管:“我给你找件衣服,你先把湿衣服换下来,不然该感冒了。”
她翻遍柜子只找到一个她买来相当做睡衣穿的宽大T恤,又将干净浴巾递给他,随后背过身,把空间留给他:“你先将就下。”
沈淮启接过看了眼手中的T恤,失笑一声,将它放在一旁,脱掉身上湿衣服,皮带‘啪嗒’一声掉落在地,布料摩挲发出声响。
宁希闭上眼睛,发现黑暗之中听觉更加旺盛,又睁开来。
“好了。”
她回过头,看到沈淮启身前的胸肌和腹部明显的腹肌,脸顿时一红:“你,你干嘛不穿衣服。”
沈淮启无奈:“太小了。”
“噢。”宁希庆幸自己给他了一条浴巾。
这里没有烘干机,时间又太晚,没办法洗衣服和用吹风机吹干。这里又只有一张床,他们两个连睡觉都是问题。
哪有分手了还和前男友躺一张床的。
宁希胡思乱想,沈淮启似乎看出她的烦躁,“你睡吧,不用管我。”
话是这么说,抛开前男友这层身份,还有哥哥这一个呢,再说她不可能真的做到讨厌沈淮启。心一横:“你开了那么久的车,太累了,你睡床吧。”
沈淮启眼底全是乌青,何止是开了那么久的车,他已经四十八小时没合眼。从宁蓝泽那里知道当年发什么了什么后,驱车到监狱搞得浑身是血,回家换了身衣服,马不停蹄地去公司开会,中午趁着休息时间想给宁希打电话却发现手机关机。
带着十年前未落下的担心,他丢下工作去机场。溪市下暴雨,所有飞机延误,沈淮启实在等不了自己开车来。
他清楚现在宁希还没有原谅他,摇摇头:“不用。”
再这样拉扯也没有接过,宁希闭上眼一口气说出来:“一起吧……”又不是没有一起睡过。
她转过身,不理会此刻沈淮启的怔愣,捡起他的衣服朝着电暖扇摊开,这样干的快一些。
准备起身时,发觉踩到了什么东西。
宁希低头捡起,看清楚后呼吸一滞。
——红色,破旧,泛着毛边的护身符。
她还是一眼认出这是十几年前,在为快快求时,也为沈淮启求的一个。
当时他说自己会一直戴在身上。
原以为只是一句客套话,没想到这么多年他真的有贴身携带。
护身符另一端被紧紧握住,沈淮启语气急促:“送给我的东西不能收回去。”
宁希抬眸,触电似的突然收回手:“嗯,给你的就是你的。”
沈淮启将护身符攥在手里,如梦初醒般说:“这些年我一直戴在身上。”
“它很灵验,我平安顺遂。如果可以,我更希望它保佑的人是你。”
“我愿用我的所有来换。”
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晚饭后,书房见。
宁希有一瞬间的慌乱,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索性一言不发。
两个人明明更亲密的举动都做过了,可此刻躺在一张床上中间却像是隔着银河系。她紧紧贴在床边, 侧躺着忽视身后的人。
窗外的雨似乎小了一些, 宁希竟然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慢慢。”
她睁开眼, 没有回头, ‘嗯’了声示意自己还没有睡。
等了许久都没有再听到沈淮启的声音,宁希以为他只是在确认自己有没有睡着。在昏昏欲睡之际, 身后的人突然开口, 嗓音在黑暗中显得低沉, 或许是带着他的情绪。
“在国外的十年,你过得好吗?”
宁希睁开眼。
这个问题猝不及防。刚重逢时她以为沈淮启会这样寒暄拉近距离, 她那时庆幸他没有问。
现在一切平稳顺利, 沈淮启却问出了这个问题。
她咽了咽喉咙:“挺好的。”
沈淮启似乎不信, 很轻地反问:“真的吗?”
宁希微微蹙起眉头,没想明白沈淮启怎么突然这么问。心脏忽然被提起, 不禁想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当然是真的。”她吸气呼气, 扯了扯嘴角,“外公外婆希望我去那里, 怎么可能会过得不好。”
沈淮启很想说他问的不是这个,更想问是不是还恨他。但宁希身上抗拒的意味,让他不敢接着问。
十年前那么害怕她都没有说出口,就是不想让自己知道。
他很想一股脑全部说出口,光明正大的心疼, 可又怕连现在这层关系也会破碎。
身旁的人呼吸渐渐平稳,沈淮启放慢动作将她拉近怀中,呼吸交融分不清谁是谁, 体温传递彼此的热量。
他吻在宁希的额头。
吻不带任何情欲,只有无尽的珍视。
宁希的呼吸洒在胸前,沈淮启生出一种满足,这几天的疲惫一扫而光,他抱着怀里的人睡得安稳。
雨声不再噪杂,像是白噪音,他做了一个不愿醒来的美梦。
***
翌日清晨,宁希醒来的时候屋里只剩下她一个人,浴巾整整齐齐叠在床尾。余光瞥向桌子,她下床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桌子前。
纸是从她的笔记本撕下,字迹锋利流畅,是沈淮启留下的。
他说再晚一些会被别人看到,自己先行离开,会在山下的手机店给她买个手机。
工地的工人向来醒得早,说明沈淮启没睡几个小时就走了。
不得不说沈淮启知道她在想什么,自己不想被别人知道和沈氏的关系,他一个大老板来这里一趟明明可以向上次那样风光,可偏偏为了她东躲西藏。下山买手机自然会和项目组的人一起,如果他买好送来,别人定会疑惑怎么一个晚上手机变新了。
宁希推开窗户,让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包围,雨过之后连空气都透着潮湿。
低头将纸条夹在笔记本中,准备合上时,手指一顿停下动作。
这才发现纸条背后还有字迹。
【照顾好自己,别忘了给我回消息。】
她失笑一声,合上笔记本。
下山买手机是陈潇潇陪她去的,两人开了一间房,痛痛快快洗了一个热水澡。不用担心热水会不会被用完,也不用担心从浴室到宿舍那端结冰的路。
陈潇潇躺在宽大的床上,外卖摆在桌子上:“一想到还有半个月放假,我就充满动力!”
还有半个多月就要春节,其他工人不放假,他们不用留在这里,毕竟这么大的工地不可能停工。
宁希恍然回神,她回国已经半年了,这半年过得很慢,比她在伦敦的十年都慢。
这半个月工程很忙,每一个阶段都有每一个阶段的任务,要赶在过年前完成。
沈淮启还是会每天发来微信,有时宁希看到的时候就已经很晚,看完了了回复一句,沈淮启丝毫不介意她挑自己感兴趣的回。
他会在第二天接上她感兴趣那句,只想要她的一句回复。
这样的不咸不淡的日子持续到放假。宁希将工作交接好交给刘总,他给每个人包了红包:“新年快乐。”
陈潇潇歪头说悄悄话:“刘总太负责任了吧,居然不回家过年?!”
宁希也惊讶于这个。
谁都没放在心上,只觉得刘总有责任心。
离开的那天,溪市下了场雪。
宁希回到沈家的时候,云欢臻跑着出来抱住她:“辛苦宝宝啦。”
她笑出声,阿姨从她手里接过行李箱。陪干妈说了会话,宁希上楼泡澡,一直到晚饭前才出来,感觉整个人都干净了不少。
她站在楼梯口,下面正在上楼梯的人听到声音抬头,宁希清楚地看到他眼底地笑意,深邃的眸中似是含着星星。
她移开目光。
距离似乎是一层不存在的滤镜,它会淡化爱意,但同样也会淡化争执。
沈淮启侧身,宁希走到跟前。
楼下院子里的没有叶子的银杏树上挂满了红色灯笼,看着喜庆。
宁希拍完照转头对上沈淮启的目光,他一直没有移开,旖旎的氛围在中间飘荡。沈淮启轻声问:“周宸酒庄的新酒,送来了几瓶,要尝尝吗?”
周宸家酒庄的酒,一瓶难求。宁希有些动心。
沈淮启抓住了她的小心思,主动道:“晚饭后,书房见。”
宁希:“好吧。”
沈淮启心底叹了口气,还是酒的面子大。
……
夜深人静,从书房透过一条细细的光线,引着宁希推开门。
过几天要回老宅,这是宁希回国的第一个春节,竟还有些紧张。虽然知道沈家的人对她还和以往一样,但内心还是会有微妙的情绪在。
小时候没心没肺,知道他们对她好,便肆无忌惮。长大了更知道沈家给她带来的太多太多了,宁希可能这辈子都还不起。
这些情绪她没有告诉沈淮启。
今晚两人平静坐在一起喝酒,他们已经没有这样过。
寂静无声,明明什么话都没说,氛围却温和暧昧。
宁希摇摇头将这种幻觉似的感受清除,站起身:“我先回去睡觉了。”
沈淮启出声,还没说完第一个字,宁希的背影就消失不见。他叹了口气,抬起手看时间。
二十分钟,一句话都没说,只喝了三杯酒。
还真是来喝酒的。
他失笑着摇头。
临近年关,公司很忙,沈淮启总是很晚才回家,宁希在他出门后才出来,她收拾好,没告诉任何人自己去了哪。
她按照宁蓝泽发来的地址到达疗养院。
这条信息很早就发来了,只是她一直刻意忽视,不敢见到宁蓝依。如今到了门口还是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请问你找谁?”穿着护工服的人打开小门询问。
宁希回神:“我找宁蓝依。”
护工警惕道:“你是她什么人?”
“……”宁希很久才开口说:“我是……她妹妹。”
“只知道她有一个弟弟,没听说有妹妹啊。”
“一直在国外,刚回来。”
护工还是深信不疑,拿出手机:“你等下,我打电话问问。”
也许是打给了宁蓝泽,宁希不在乎,几分钟后护工回来打开门:“进来吧。”
冬日上午的阳光温暖,照在院子里暖洋洋。
“喏,就在那里。”
宁希沿着护工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她的长发在身后编了个麻花辫,头发在阳光下发着光。她很瘦,病服撑不起来,垂在身上,外边裹了一件羽绒服。
脚下像是有千斤重,怎么都抬不起脚。
“她能听懂话,你要是有什么想说的她都能懂。”护工见过太多宁希这样的人,一个正常人,一个曾经一起大笑大闹的人,有一天突然懵懂认不出人,谁心里都不好受。
第一反应不是接受,而是抗拒,更是心疼和怜爱。
宁希抬起脚,费力迈出第一步。几步路竟走得她很累,她在宁蓝依坐的长椅上坐下。
宁蓝依眼睛里全是疑惑,转过头,似是在问她是谁。
“你是来看我的吗?”
宁希眼眸闪烁:“你怎么知道?”
“真的吗?!”宁蓝依笑起来,很是惊喜:“你是除了我弟弟第一个来看我的!”
宁家现在只有宁蓝泽和宁蓝依。
疗养院装扮的有灯笼,也有了新年的气氛。宁希问:“你弟弟经常来吗?”
“当然啦!”宁蓝依点头,眉眼弯弯,笑起来很好看,“我叫宁蓝依,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宁希。”
“好,我记住了。”
宁希不解,宁蓝依笑着说:“你是我第一个朋友。”
那一瞬间,心脏似是被万剑击中,鼻尖酸涩。她张了张口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一直住在这里吗?”
“对,露露说我在这里十年了。”
宁希松了口气,没有受苦就好。
宁蓝泽对宁蓝依还算上心,不是她曾经知道的刀剑相向。
正想着,人就到了。
宁蓝泽站在不远处挑眉,一幅果然的模样:“你来了。”
哪怕看清楚一些,宁希还是讨厌宁蓝泽,当然宁蓝泽对她也是。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宁蓝泽开口,甚至从内心发出笑。
宁希不想理他,也不觉得他的好消息对她来说是个好消息。
“我那老不死的爹又判了无期,前些天受不了撞墙死了。”
宁希顿时想起那张狰狞的脸。
宁蓝泽还在继续说:“还是要谢谢你。”
“跟我有什么关系。”宁希皱眉。
“谢谢你在沈家的那么多年,也不算白给他们当女儿。”
嗡的一声,宁希僵在原地。
和沈家有关,也就是说他们知道了。
云欢臻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不像是知道后的反应。
她吸气,艰难地问出口:“什么时候的事。”
宁蓝泽:“半个多月前吧。”
也就是沈淮启雨夜开车去溪市的时候。
他知道了。
沈淮启知道了。
那些异样,突然询问她在国外怎么样都是因为知道了十年前那么狼狈的事情。
宁希头皮发麻,口腔中泛着铁锈味。
第76章 第七十六章 那些大度都是假的。
一样的红色灯光, 一种明亮喜庆,一种却阴暗恐惧。
宁希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的沈家,等回过神已经站在门口。
宁蓝泽的话一直在脑海中回荡, 那些她恨不得遗忘的狼狈, 想要隐瞒一切, 恐惧的源头全都被沈淮启知晓。
可他明明都知道了, 却还在她面前装作若无其事。
昨夜旖旎的氛围,缓和的关系, 在今天全部化为须有。
宁希不知道该如何同沈淮启相处。
餐桌上躲避目光, 在沈淮启下班前回到自己房间。来回几次, 沈淮启就知道她在躲他,将人堵在楼梯口。
“哥。”宁希面无表情。
沈淮启直截了当问出口:“你在躲我。”
不是问句, 他肯定地问。
“怎么会。”
宁希只要一想到所有的一切沈淮启都已经知道, 就浑身发冷。
“这几天有好多次想和你说话, 你都躲着不见我。”沈淮启垂眸,声音低哑, “明天要回老宅了。”
老宅人多眼杂, 来来往往的人也多,合作伙伴或者沈老爷子的战友都会上门拜年, 这些都需要沈家长子在场。
回去之后沈淮启怕是要一直忙。
宁希笑了一声:“怎么会。”她脸上丝毫没有假装的意味,“哥哥,我怎么会躲你呢。”
她不承认,沈淮启拿她也没有办法。
宁希侧身而过,衣角擦着沈淮启的手臂, 是他握不住的温度。
次日回老宅,宁希坐在副驾驶不说话,闭着眼睛补觉。
老宅每年都有很多人, 热热闹闹,布置的格外喜庆,门口一排排的红灯笼。车一开进门,院子里闲聊的人站起身。
“淮启他们来了。”
宁希打开副驾驶门,脚还没落地,沈沫沫领着几个小孩子跑过来姐姐姑姑叫着。
她哭笑不得。
这些小孩子有些在刚回国时老爷子的寿宴上见过,有些还没有,她听着沈沫沫的介绍,一个个摸摸头。
过年免不了相互询问近况,宁希刚回国,话题自然围绕着她,问她在国外过得怎么样,回来后还走不走,有没有谈男朋友。
宁希深呼吸,一个个回答。
对面挑起话题的那人一听她还没有男朋友,兴奋起来:“大姑给你介绍一个怎么样?”
“不……不用了吧。”宁希一下瞪大眼睛,瞥见一旁看热闹的沈沫沫,转移话题:“沫沫姐还没有男朋友呢,我不着急。”
“那你们两个一起,我跟你说啊大姑认识许多优质青年。”
说着拿出手机找照片。都是二三十的人这些话题不会避着她们,也不会说还小,只会说先接触接触。沈沫沫的妈妈凑过去,云欢臻同样也凑过去看,几个人甚至还选上了。
“这个好,这个是裴家的小儿子,也在国外留过学,跟慢慢有共同话题。”
“还有这个,林家大儿子,从政,至今还没有结婚,听说身边连个女人都没有,不过年龄有些大。”
“周家外孙,和沫沫同龄,自己开了一家游戏公司。”
“…………”
宁希同沈沫沫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任人宰割,反抗不得’的意味。
云欢臻拍拍她的手:“去见见,说不定挺好的。”
她想反驳,转头时目光撇到了沈淮启,后者也在望着她,面色不虞。
宁希顿了下,说出口的话变成了:“好。”
话音刚落,察觉到两道目光落在她身上,一道是属于沈沫沫的不可置信,她同意了就代表沈沫沫也要去。
剩下的一个,她不用转头就知道是沈淮启。
宁希本以为这次见面会晚几天,哪知道大姑速度那么快,当天晚上就把人微信推了过来,她僵硬的发送两个字,你好。
谁知对面发来一句:【Ning?】???
只有在国外时那些人会这么叫她,宁希急忙点开这人的朋友圈,可惜仅三天可见。
【Ning:你是?】
【我是裴厉延,这个是我回国后的微信号。】
裴厉延,宁希本科以及研究生的同学,和蓝峻也认识,几个人关系不错,在国外的那些年总是聚会。毕业后裴厉延选择了回国,从那以后微信注销,电话打不通,同他们几人再也没有联系过。
宁希一连甩过去几个问号,想问他回国后为什么突然断联,谁都联系不上,但打完字,看着输入框中的长长一段话,一个字一个字的删除,只留下一个问号。
裴厉延知道她想问什么。
【回国后发生了一些事情,明天见面聊吧。】
随后发来一个餐厅地址。
宁希想了想给蓝峻发了句:【我明天要去见裴厉延了。】
这句话放在现在,蓝峻太震惊了,直接一个电话打过来。
“你联系上他了?怎么联系上的?怎么突然就约着见面了,等你明天见到他可得替我骂两句,这小子怎么回事,一回国就忘记这些吃糠咽菜的老朋友?!”
就这一句就让蓝峻震惊成这样,宁希觉得接下里的话,他会更加惊讶:“我明天和裴厉延相亲。”
“……”
“?!!”
“我靠?!”
蓝峻有一瞬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张着大嘴巴:“便宜这小子了。”
宁希不逗他了,嗤笑道:“家里人安排的,本来没想见,但是他的话我还是去见一见,毕竟我还挺好奇他当年失联的原因。”
这么说蓝峻就懂了,神秘兮兮问起沈淮启的情况。她实话实说:“没可能。”
蓝峻叹了口气。
和裴厉延认识这件事,沈家人都很吃惊,连说两人真有缘分,晚上带回家吃饭。
“我说是我们慢慢,裴家本来说他们儿子没心思结婚,谁知道过一会儿又主动给我发消息说裴厉延同意,想要见一见,我还纳闷怎么突然该注意了,原来你们一早就认识啊。”
宁希扯扯嘴角:“我也没想到是他。”
收拾好准备出门,本想自己开车去,前路被人拦住,手腕被抓的泛疼。沈淮启面色发冷,眸光却在颤抖:“一定要去?”
“不然呢?”宁希挣了挣,没挣开,含笑抬眸,“哥哥,你这是做什么?”
沈淮启要紧牙关,盯着她看了许久,最后深呼吸,很轻地开口:“我送你过去。”
宁希顿了下,很快反应过来:“行啊。”
免费的司机,不用白不用。
到了餐厅,宁希边接安全带边说:“谢谢,吃完饭我们随处逛逛,不用来接我。”
裴厉延就在不远处站着,宁希一眼就注意到了,他还是和以前一样,没什么很大的变化,唯一变的大概是身上的气质更加沉稳。
他笑了笑:“好久不见。”
宁希走到他面前:“是挺久了。”
“你以前不是说不会回国吗?”裴厉延没忍住问。
“不确定的事怎么能说得准。今天这个想法明天那个,想到就做了。”
裴厉延点点头,忽然笑了一声,低声说:“本来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什么?”声音太小,宁希没听到,又问了一遍,裴厉延摇摇头:“没什么。”
裴厉延目光一直落在宁希身上,眼眸中情绪复杂,也有数不清的愉悦:“感觉你变了许多。”
宁希:“有吗?”
“有。”他点点头,“说不上来哪里变了,但感觉不一样。”
一顿饭的功夫,两人从一开始的生疏,到想起国外的日子,渐渐恢复以往的熟络。宁希本来就是打算和他见一面,叙叙旧,没想过其他,所以整个人很轻松。
“对不起。”
裴厉延突然道歉,宁希不明所以:“?”
“和你断联不是我本意……”杯子里红酒晃动,带着裴厉延愧疚的双眼,“当时发生了太多事,我怕给你们带去麻烦。”
宁希摇摇头:“没事,我们也都猜测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你不是那样的人。再说,我现在也回国了,有时间可以多聚聚。”
裴厉延默了默,问道:“你知道这顿饭是什么意思吗?”
“知道。”宁希笑了下,“走个过场嘛。”
“不是。”
声音坚定,她愣了下。
裴厉延眼睛里有许多明显的情绪流露:“如果我说我不是走过场呢?”
宁希彻底傻了。
“我本以为不会再见到你,感谢上天给我一次久别重逢的机会。你愿不愿意给我一次机会?”
“…………”
宁希咽了咽喉咙。
她对裴厉延跟蓝峻一样的关系,充其量是更进一步的朋友,完全没有哪种方面的想法。
“你开玩笑的吧?”
裴厉延笑了声:“我不会开玩笑。”
“抱歉,吓到你了。”
宁希扯了扯嘴角,根本没想到事情往这个方向发展。
新年的街道上处处挂着彩灯,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迎接新的一年。
沈淮启握紧方向盘,脑海中全是宁希对那个男人笑的场景。
嫉妒在这一刻充斥大脑,用尽全身力气才压下将宁希拉走的念头。
思绪闪回伦敦。
宁希二十岁生日那年,在他往返的第五次,终于下定决心想要见她。
建筑系的大厅里摆放着大型的桥梁模型,右下角的简介上写着:宁希。
沈淮启看了许久,心中升起一股近乡情怯的感觉。
“学姐最近是不是没来学校?”
“对,你找她有事?”
“导师说让我把设计稿交给她。”
“那你给裴学长吧,他们两个给谁都一样。”
沈淮启一点点坠入谷底。
旁边的人还在说:“他们两个关系很好吗?”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建筑系双子星,一个建高楼,一个建桥梁。他们两个站在一起绝配!”
那些刺耳的声音,现在一股脑全都涌进沈淮启耳中,他紧紧攥着方向盘,眼低泛红。
那些大度都是假的。
他根本无法接受宁希站在别人身边。
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放弃宁希就等于放弃了自己……
晚上沈家的沈家很热闹, 宁希任命将裴厉延带回去。
她是真没觉得裴厉延喜欢她,同学那么多年不喜欢,分开这么多年后第一面忽然说喜欢, 怎么看都像是到该结婚的年龄了, 找一个曾经认识的还知根知底。
再说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对此, 裴厉延的解释是:“当年你说你不会回国, 可我必须回国。我们两个之间不会有交叉点,所以不想让你徒增烦恼。”
宁希笑了声, 倒了杯酒递给他, 两人站在院子里的灯笼下。沈家其他人偷偷往他们的方向看, 谁都觉得自己偷看的隐秘,其实宁希早就发现了。
“不信吗?”裴厉延笑着问。
宁希摇摇头:“不信。”
他突然弯腰, 吓得宁希往后躲, “那你给我一个机会, 我让你信服。”
“裴同学,请你不要继续开玩笑。”
裴厉延忽然明白了什么, 直起身笑了笑。
宁希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余光瞥见站在人群中的沈淮启。
他总是能让人一眼看到。
几秒的功夫,沈淮启似是察觉到目光, 抬眼看过来,宁希甚至来不及移开。
越过人声鼎沸,两人目光汇聚。
这一眼,宁希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想。
今晚的沈淮启心情不好,已经到了糟糕的地步。
看出他的烦躁, 要是以往宁希肯定会过去将他解救出来,可现在她转头继续同裴厉延说话,装作没有看到。
“怎么了?”
宁希摇摇头:“没事。”
裴厉延环视沈家院子, 开口道:“我好像知道你变了哪些了。”
“哪些?”
“情绪。”
宁希不解。
裴厉延继续说:“在这里你全身心都是放松的。快乐也好,难过也罢都是你的情绪,而且这些都很饱满。”
“我以前没有情绪吗?”宁希笑了下,开玩笑。
没想到裴厉延竟真的点点头:“也不是说没有情绪,就像是不在乎。你在伦敦的时候,对周围的一切都很淡,只有在玩极限运动时才会有明显的情绪变化。”
不在乎任何情绪,不在乎开心,不在乎难过。
又像是经历过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刻,往后的所有都比不过曾经,所以快乐的同时总会想起过去,然后陷入无止境的悲伤。
宁希怔愣,他说得这些自己都没有注意到,扯了扯嘴角:“怎么可能,没有吧。”
裴厉延笑而不语。
她不想继续说这个话题,放下酒杯:“我去趟卫生间。”
随后一个人走到空旷的角落深呼吸,喘了口气。
突然手腕被人紧紧攥着,拉着她往前走。‘啪嗒’一声,门被锁上,宁希被人推到墙边,后脑勺没有撞到墙壁,而是碰到温热的手背。
杂物室漆黑一片,只有从窗外透过的月光。却能清晰的听到门外沈家宾客的相互寒暄。
宁希听到有人问沈总呢,她整个人紧绷起来。
沈淮启滚烫的呼吸洒在耳边:“我不想你和他走那么近。”
宁希手撑在男人的胸膛,怎么推都推不开。她越是挣扎,沈淮启眼神越是暗淡。
门外人来人往的脚步声,他压低声音,眼神意味不明:“不是说只属于我?”
语气中更是有不解,宁希皱眉,躲开他的呼吸:“我什么时候说过?”
沈淮启:“三岁。”
宁希愣了下,讥笑。
三岁。
她曾经也将这些戏言当真,可沈淮启给了她当头一棒。她以为这是两个人的约定,到头来才发现不过是自己一个人的认真,而听着只当作玩笑话,从未放在心上。
现在宁希放下了,沈淮启却拿着当初的话来询问为什么不遵守。
明明最先毁约的人是他。
“沈总去哪了?还想敬他杯酒呢。”一墙之隔,门外在找的主人公此刻紧紧贴着她,忽视外边无关紧要的人。
宁希冷笑一声,用他当年的话来回应:“沈总,童言无忌,不必当真。”
沈淮启依然没有松开:“可我当真了。”
他说:“我不想你去和别的男人相处,不想你因为别人忽视我……”沈淮启声音很低,多了分磁性,像是寒夜里流动的冰水,“我真的……快要疯了。”
“是我的错,我不该让你那么伤心。”
沈淮启直起身,在黑暗中捕捉到宁希的眼睛:“我不想做你哥哥,我想吻你。”
宁希怔愣,长久地凝望。
许久之后,平静地问:“你知道我去过宁家,知道我看到了那些东西,也知道我早晚会疯掉,对不对。”
她感受到环在腰上的手臂有一瞬间的僵硬。
放在后脑勺的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沈淮启说:“不要害怕,有我在,我不会让你疯掉。”
“你只是不习惯没有我的喜欢,更是觉得我可怜。”宁希一字一句,“就像你当初觉得我对你的喜欢不是真的一样,现在你对我的也不是真的。”
只是被习惯性促发的虚假。
她什么都不信。
“算了,沈淮启。”
宁希鼻间酸涩:“别再互相折磨了。”
她从来都是一个拧巴固执的人,现在还多了害怕和恐惧,更产生了应激反应,不敢再往前半步。
“对不起。”沈淮启不放她离开,“是我的错,不懂喜欢的人一直是我。”
他的语调颤抖,像是在害怕宁希离开,带着卑微的祈求:“可我现在懂了,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眼泪顺着脸颊落下,是咸味的苦涩,宁希撇开头:“不好。”
沈淮启伸出手帮她擦拭眼泪,声音温柔:“那我追你。”
“慢慢。”直到今日,他才得以窥见宁希的恐惧,认真的说:“你不是宁蓝依,你也不会成为宁蓝依。”
“不告诉你我知道了这件事,不是因为我想刻意隐瞒,而是不想让你一直担心我的态度。”
沈淮启直白地告诉宁希:“我不会害怕你,我只会心疼。我恨我自己为什么当初没有保护好你,让你独自去了宁家,更恨为什么没能发现你的不对劲。”
“是哥的错,哥没有保护好你。”
宁希有很长时间回不过神。
为了不让一墙之外沈家宾客听到,沈淮启压着声音,而这反而多了分温柔的颤意。
这次没有费力便推开。她不敢直视,只说:“不用了。”
宁希推门而出,忽视沈淮启眼中的绝望。可那道目光还是刺痛了她。
沈淮启这样的天之骄子,从小什么都拥有,刻在骨子里的教养让他做不出强迫这件事。向来只把宁希的感受放在第一位,所有苦涩自己承受。
也就只有刚才短暂的时间才得以看到。
黑暗助长邪恶,月光克制警醒。
沈淮启眼睁睁看着从他身边离开的宁希,走向裴厉延。
眼底的情绪翻滚。
他向来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善妒的人,而今天才发现,只是从前在乎的人一直属于他,且只属于。
他把那些当作理所应当,当作不会消失的东西。在宁希收回后,沈淮启恍然明白,在他生命中所有波动的情绪,都与宁希有关。
沈淮启迈出一步,想要走到宁希身边。
“淮启。”
他停下脚步,抬眸看到了云欢臻。很难形容此刻的心绪,就像是正在沸腾的热水突然被浇灌冰冷,波涛汹涌被压在冰岩之下。
沈淮启和宁希站在同一条直线上,遥遥望去,中间隔不开沈家人。这个认知让他很无力。咽了咽喉咙:“妈,怎么了?”
“有几个女孩子想见见你,你去不去?”
“不去。”沈淮启想也没想就说。
云欢臻叹了口气,睨他一眼。
这个话题已经提过很多次了,云欢臻早就已经习惯他的默不作声,毫无动作。准备转身离开时,听到身后的声音。
“妈——”
云欢臻回过头。
沈淮启眼底的情绪复杂,像是海浪翻滚,可别人看到的只是一场阴雨。
他说:“我有喜欢的人了。”
云欢臻先是愣了下,随后一脸惊喜:“谁啊?哪家女孩子?我认不认识?你爷爷已经给你物色好结婚对象了,没关系要是你有喜欢的,妈妈肯定站在你这边。”
见沈淮启不说话,猜测道:“是不是女孩子家世不太好?没事没事,只要三观正爷爷应该不会说什么的。”
“妈。”云欢臻是真的为他感到开心,沈淮启深吸一口气,打断她的猜想。
“怎么了?”
两人说话的功夫,走到了院子角落,黑暗的灯光隐藏所有的显而易见的情绪。
沈淮启平静地说:“如果我没有追到我喜欢的人,以后就不结婚了。”
这句话就像是一道炸弹,将云欢臻震得久久说不出话。要是沈老爷子听到怕是要骂一句大逆不道。
可沈淮启真的没办法。
人生中有许多东西可以放弃,他试过了,放弃宁希就等于放弃了自己。
从来都不是宁希离不开他,而是沈淮启离不开宁希。
“……淮启。”云欢臻找回声音,他竟觉得这样的儿子陌生,却又有些欣慰。沈宸年是沈家长子,她太知道这条路有多艰辛。
她的儿子就像是一个机器人,按照设定好的程序干好每一步。
可她作为母亲,只有心疼。
云欢臻笑了声,缓解气氛:“我儿子竟也有担心女孩子不喜欢的时候?”
有那么一瞬间沈淮启很想说出,他喜欢的人是宁希,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他不能将宁希放在任人宰割的地位。
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不靠谱。
“在想什么?”
裴厉延忽然出声, 宁希猛地回神,从黑暗的角落中收回目光。
她摇摇头:“没有。”
“慢慢,我回来了。”宁希站的位置靠近门口, 沈沫沫进来的第一眼就看到她, 跑过来后松了口气:“累死我了。”
今天宁希和裴厉延见面, 沈沫沫也同她的相亲对象见面。
宁希好奇问道:“怎么样?”
沈沫沫撇撇嘴:“纨绔子弟一个。”
说完才注意到身边站着的裴厉延, 朝宁希挑挑眉:“你这个长得不错啊。”
宁希无语:“一边去。”
“那好吧,不打扰你们了。”
沈沫沫风风火火地离开。
宁希没打算介绍他们认识, 裴厉延看出她的意图, 主动开口:“以后有时间一起吃饭。”
她点头:“好。”
宁希送他到车库, 裴厉延上车前转过身,眼中含笑:“真的不再考虑考虑?”
她哭笑不得:“你别再开玩笑了。”
“行。”裴厉延坐上车, 车窗落下, 他朝宁希说:“今天我请你吃饭, 改天记得请我。”
宁希比了个OK。
车子越来越远,她回到沈家院子, 刚一走进去, 沈家几人好奇凑上前,一句接一句问她怎么样。宁希伸出手阻止:“停。”
她先倒了杯水喝尽, 在一众人迫切的目光下,说:“只是同学关系。”
“我看你们两个聊得挺开心的呀,感情嘛可以培养。”
“我看小裴蛮不错的噢,人长得板正,又懂礼貌。”
云欢臻不想听这些人继续说下去, 加大音量:“感情这种东西自然要看感觉,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还能怎么着。”
她有些不乐意, 这些起哄最厉害的本就和沈家不亲近,想要巴结,更怕宁希把属于他们的东西分走。她看得可太清楚了。
给宁希介绍的大姑也琢磨出这几人话里话外的不对劲,冷哼一声:“不多见几个怎么知道哪个更好,再说我本来就是让慢慢去交个朋友,能不能走到最后看她自己。”
“我们慢慢又不是嫁不出去!”
那几人一听这话,脸上瞬间煞白,不敢惹这几人生气。
今天沈家的人实在太多,她们不敢把事情闹大。
宁希听了一会儿不想再听下去,站起身上楼休息。
大脑一团糟,理不出一条完整清晰的思绪,全是沈淮启落寞的眼神。
明明月色昏暗,看不清表情。
她躺在床上,感叹记忆深刻,此刻沈淮启说得那些话此刻在脑海中一直回响。
那些话不可能真的毫无波澜,她也并不是冷血无情。
宁希毫无头绪,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好像是陷入了无止境的漩涡,怎么都出不来。
她将这些疑惑说给温清悦听,想要寻求帮助。
两人坐在小酒馆里,音乐声荡漾,酒香扑鼻。
“我听明白了。”温清悦把手机放在一旁,上边的消息还来不及回复。她笑了声,将宁希点明,“你还是喜欢沈淮启,看他那样会心疼对不对?”
宁希点点头,几秒后又摇头。
她这个样子温清悦也明白,补充道:“可你不敢往前再走一步了。”
沈淮启在宁希这里占据了她出生后的每一年,先不说喜欢,单单是日复一日情感就难以割舍。更别说她意识到喜欢后的十几年。
失去一件经年陪伴的东西,都会有强烈的戒断反应,更何况这是一个曾经放在心尖上的人。
温清悦有些心疼地望着她。
“对。”宁希承认温清悦说得每一句都是正确的。
靠近沈淮启的每一步都布满荆棘,她没有坚不可摧的铠甲,每一次受伤只有自己舔舐伤口。
旧伤还未结痂又添新伤,日积月累总会有放弃的时候。
温清悦靠着椅背,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忽明忽暗,代表着有人给她发消息。宁希也看到了,猜到是谁,很轻地笑了声,眼睛里真心实意为她感到开心:“你会带这个来见我吗?”
“会。”温清悦说。
这一个字,宁希知道温清悦想和这个人有一个结局。这是司煜啸订婚以后她第一次敞开心接受一段新的感情。
温清悦从一开始就没对司煜啸抱有希望,没有结局就是他们最好的结局。可宁希不一样,她曾经对沈淮启有无限的盼望,希望有一天他能对她产生兄妹之外的感情。
她的情感在一天天积累到达顶峰,而沈淮启姗姗来迟。
爱的浓度不匹配是没有办法走到一起的。
“我还是那句话。”温清悦开口,“我不想你后悔做任何决定。”
“淮启哥和别人不一样,他从小待你就很好,超过妹妹的好。你自己也清楚你们两个回不到过去情感未掺杂喜欢的时候,现在他也明白对你的是喜欢,那你就好好感受一下自己的心,问问自己如果和你走到最后的人不是沈淮启,你会不会遗憾。”
宁希愣住。
如果一个人的一生属于喜欢的部分是百分之百,那她已经将全部给了沈淮启,对新的感情再也提不起激情和喜悦。
况且喜欢这件事,看得不是这人好不好,而是看感觉。
温清悦握住她的手:“再给你一次机会。”
不是给沈淮启一次机会,是给自己一次,不让自己再遗憾的机会。
宁希久久回不过神,怔在原地许久。温清悦没有出声打扰,留给她一段时间,将杯子里剩余的酒喝光后,才开口。
“如果你还是不想原谅他,那就往前看。”她笑了声,想起当年宁希也是这么安慰自己,“说不定你的缘分也在后边呢。”
宁希被她逗笑,想不出所以然的事不再去想,凑到温清悦跟前:“之前就远远看到过一次,有照片吗?”
温清悦打开手机,相册里只有一张日落时分拍的照片,上面只有路池聿的侧影。
“!”宁希惊呼一声,照片上的男人背着光看不清神情,但也清楚看出高挺的身姿尽显硬朗,夕阳在他身上渡了层光。
她点点头:“你果然是看脸。”
“……”温清悦狡辩,“我没有!”
“怎么没有,这是我见过第二帅的男人。”
“第一是谁?”
“沈淮启啊。”
温清悦:“……”
你的文字还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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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温清悦见完面,整个人都是轻松快乐的。
回到老宅,脸上还挂着笑,上楼时正好撞上下楼的沈淮启。宁希愣了下,想起温清悦的那些话。
大脑还是一片混乱,她不知道该怎么给自己一次机会。
宁希叫了声哥,快步上楼回到房间。
沈淮启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角落,起步走到客厅。奶奶在看电视,抬眼问道:“什么时候回去?”
“明天。”
春节假期结束,一个接一个开始上班,热热闹闹的老宅变得格外冷清。
沈惠打了个哈欠从楼上下来:“妈,还有晚饭吗?”
“你看看现在几点了,都夜宵了。”
“才九点算什么夜宵。”说着吩咐厨房煮些吃的。
沈惠笑了声,看到沈淮启才想起问:“慢慢和她那个相亲对象怎么样了?”
说到这个沈奶奶暂停电视:“今天慢慢是不是又去约会了?我看回来的时候笑得可开心了。”
沈淮启紧了紧喉咙:“不知道。”
“你觉得那男的怎么样?”沈惠问。
“不怎么样。”
沈惠:“啊?”
沈淮启:“不靠谱。”
“我觉得挺靠谱的呀。”沈奶奶疑惑,“大学和慢慢一个学校,知根知底,虽然最后没从事相同的职业,但他继承了家里的产业,也算拿得出手。”
“慢慢和他认识那么多年,要是能在一起早在一起了。”沈惠笑出声。同学之间久别重逢能在一起的,要不是一方蓄谋已久,就是两方互相喜欢。
“我都不知道你们着什么急,沫沫慢慢两个才几岁就张罗相亲。”
沈奶奶冷哼两声:“是啊,上边有你这个马上半入土还未婚的小姑撑着呢。”
“……”沈惠:“说他们呢说我干什么。”
她眼睛轱辘转,落在沈淮启身上:“再说,淮启不也没结婚呢。”
沈淮启:“…………”
他看向沈惠,那眼神透着怨怼。
沈奶奶更生气了:“一个两个都不结婚,是要把我气死!”
沈惠垂头,弱弱的开口:“要不,我先给你带回来一个外孙?”
沈奶奶扶着沙发,气得站起来打她:“你给我滚!”
“你要是敢做这种败坏家风的事,就别再回来了!”
沈淮启猛地抬眸,愣愣地望着奶奶离开的方向,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紧紧握拳,咬着嘴内侧,感受到明显的铁锈味时才回过神。
他深吸一口气,将这些情绪清扫干净。
“小姑。”
沈惠挑眉:“做什么?”
沈淮启坐直身子:“你多劝劝奶奶,结不结婚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子女幸福。”
“诶呦呦。”沈惠听到这话震惊到伸手摸沈淮启有没有发烧。片刻后拉着长音噢了一声,“是不是慢慢跟你说不想结婚?”
“你放心,我肯定好好给爸妈洗脑,现在都新世纪了,哪来那么多这不能那不能。有我的洗脑,假以时日他们定会是一个开明的家长。”
沈淮启挑挑眉:“嗯,对。”
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主动权在你这里。
过完年的没几天是宁希的生日, 这是回国后的第一个生日,云欢臻想让她过完生日再去溪市。
不知怎么的,宁希忽然想起十年前出国时没有庆祝的十七岁生日。
宁希在几人期盼的目光中点头。她能感受到云欢臻的开心和沈淮启微微松了口气。
就好像潦草的, 无望的, 没有参与的十七岁他们也在遗憾。
不用上班, 宁希每天睡到自然醒, 化好妆准备出门,下楼同云欢臻说了声中午不在家吃饭。
今天是裴厉延的约, 说要她请吃饭。上次分别的时候, 宁希问了他介不介意将现在的联系方式给蓝峻几人, 他说不介意。宁希就把微信推给了蓝峻,她不知道两人聊了什么, 但能猜到一定是蓝峻在骂当年为什么断联。
因为结束之后, 蓝峻发来两个字:爽了。
宁希:“……”
她失笑一声, 将菜单递给裴厉延:“随便点。”
裴厉延丝毫不客气把自己喜欢的全都划上。宁希看了一眼,惊到:“裴家不给你吃饭?”
他轻笑:“怎么会。这不是想让宁工请客么。”
宁希无语。
在国外的时候, 几个人经常请客吃饭。不过伦敦没什么好吃的, 宁希学会做饭以后他们就经常买好食材,再带上几罐啤酒来到宁希家, 吃饱喝足还会把垃圾顺手带下去。
包厢内寂静无声,裴厉延突然出声:“你真的不考虑考虑我?”
又来了。
宁希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执着,放下筷子调侃道:“裴家最近是有什么困难吗?”
裴厉延先是愣了下随后反应过来,歪过头笑了声:“对啊,需要沈家的帮助。”
“那你找错人了。”宁希耸耸肩, “我虽然住在沈家,但我不姓沈,帮不了你。”
“那可真遗憾。”
裴厉延眼里含着笑。宁希虽然不是沈家亲生的, 但谁都看得出来,沈家待她有多好,更别说沈淮启对她的例外。宁希要是选择和谁结婚,哪怕那家只是一个普通家庭,婚后都能成为湘城新贵。
想到这,他忽然抬眸,看了眼正在喝汤的宁希,纠结片刻还是开口:“你不同意是因为沈淮启吗?”
宁希很明显的怔愣,眼底全是错愕。
裴厉延读出她想问的问题,主动开口:“沈家家宴那天,沈总的目光一直落在你身上。”
“我看得出来沈总对你有情,你呢?你对他也有吧。”
局外人或许更容易看清两人之间的纠缠,认识的人或许会说两个人从小就黏在一起,可不熟悉的人只会觉得两人的感情早就超出了兄妹情。
宁希摩挲着杯壁,扯了扯嘴角,带着自嘲的笑:“你觉得沈淮启对我真的有情吗?”
两个人互相喜欢却没有在一起,中间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事情裴厉延无从知晓,只是没想到她纠结的只是这一个很小的问题。
他点头,认真的说:“很明显。”
宁希张了张口,没反应过来。
“慢慢。”她抬眸,裴厉延温和的声音传入耳中,“你为什么肯相信我对你不是真的,却不相信沈总对你是真的喜欢呢?”
说完才觉得这句话有些绕,不过其中的意思他知道宁希明白。
笼罩在头顶的那团迷雾渐渐散开,露出原本的模样。
宁希一动不动,全盘接受迷雾后的东西。
……
不远处,合作方颤颤巍巍看向对面的男人,小声开口:“……沈总?”
沈淮启回神,面上情绪不显:“抱歉。”
聊合作的间隙,他频频走神。那样的笑,那样的接触,碍眼到想起身将宁希带走。
“合作愉快。”
“沈总,合作愉快。”
他们坐的地方在角落,能够看清大部分位置,室内盆栽的遮挡别人却不容易看到他们。沈淮启坐在原地,一顿饭的时间,两人还是有说有笑,似是有说不完的话题。
他忽然有些心烦意乱,更多的是恐惧。
从大学开始接手公司,他在生意场上运筹帷幄,向来胆大敢做,什么都不会怕。在外人眼里他是冷漠的沈总,他也确实是这样。
唯有宁希,在她面前他总是不由自主柔和,从小就是这样。如今更了一份害怕,怕真的失去她。
片刻后,拿出手机拨通周宸的电话,对面很久才接通,沈淮启言简意赅:“在哪?”
“什么?在喝酒啊。”
“位置。”
周宸找了一个较为安静的地方:“你之前不是说不来吗?”
沈淮启:“改主意了。”
“行行行,这就给你发过去。”
收到位置,沈淮启目不斜视往外走。
门口的侍者弯腰:“慢走,欢迎下次光临。”
裴厉延长叹一口气,接着说:“虽然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才让你如此怀疑,但我敢肯定的告诉你,沈总对你是真的有情。 ”
“眼睛不会骗人,下意识的反应也不会。”
宁希失笑一声,长久怔愣。
她太知道沈淮启的原则就是将她放在第一位,他把所有决定权都交给她,任由她来挑选。宁希敢肯定,哪怕今天她说她愿意结婚,沈淮启也只会再三确认她是否真的决定了,然后在深夜独自醉酒。
宁希又想起昏暗月光下那个看不清的目光。
为什么会有落寞。
接着模糊的光影,宁希第一次触碰到沈淮启埋藏在心底的占有欲,可他最后还是松开了手。
像是断了线的风筝想要高飞,不得已放开的手。
感知迟钝,她心口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强撑着扯出一抹笑,宁希问:“吃好了吗,我去结账。”
望着宁希远去的背影失神,裴厉延喃喃自语:“可我说的喜欢也是真的。”
真心话用玩笑的语气说出不过是用来试探,怕说出口的话阻断两人之间的联系。
此刻,裴厉延既庆幸又遗憾。
庆幸宁希只当这是玩笑话,在断联又就别重逢的国内还能以朋友的名义陪伴接下来的路。
遗憾宁希只当这是玩笑话,他会幻想如果当初认真说出口两人会不会有一个更好的结局。
宁希踩着高跟鞋回来,啪嗒啪嗒声响透着主人的焦乱。
“我先回去了,你自便。”
裴厉延收起心中的胡思乱想,带着温和的笑:“慢走。”
宁希离开后哪都没去,她不想回家。现在和沈淮启不尴不尬的关系,总觉得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她开着车闲逛,一直等到日暮西下才回家。
到家的时候,别墅寂静一片,这个点估计都已经睡了。她蹑手蹑脚走过玄关,正准备上楼梯,碰到从厨房出来的阿姨。
见到人影,两个人都被吓了一跳。
宁希缓着气:“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阿姨稳稳拿好手中的碗,没让里面的汤洒出来半滴。她说:“少爷喝醉了,我去给他送碗醒酒汤。”
“喝醉了?”宁希抬眸看向楼上,“喝了很多酒吗?”
“闻着酒味很大,走路都有些晃荡。”
宁希咽了咽喉咙,在阿姨擦身而过之时,话语比思考先有个结果:“我给他送上去吧。”
“也行。”阿姨将手中的醒酒汤递给她。
“您先回去休息吧。”
上楼梯的步伐沉重,手指压着碗边沿留下长久不灭的痕迹。宁希敲响沈淮启的房间门,里面传来沙哑低沉的一声:“进来。”
那扇严丝合缝的门有了缝隙,她带着走廊的光亮走进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走到沈淮启身边。
“沈淮启。”
他闭着眼睛靠在沙发上,皱着眉头揉太阳穴,宁希轻轻拍他:“醒酒汤,喝了就不难受了。”
沈淮启动作微顿,似乎听出了她的声音,缓缓抬眸,眼底朦胧。宁希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清醒,将手中的碗递给他。
男人伸手接过,醒酒汤温热。
这次怔愣的动作更加明显。
下一秒他将只喝了一口的醒酒汤放在桌子上,宁希疑惑的嗯了声:“怎么不喝……”
还没说完,手腕被灼热的手掌紧紧握住,整个人趴在沈淮启身上。
“慢慢……?”
语气似羽毛,似不可置信,唯有腰上的手臂渐渐收紧。
宁希挣脱不开,越是挣扎他收得越紧:“沈淮启,你喝醉了。”
沈淮启装作没有听到,将下巴放在她的肩上,埋在她的颈部。
“沈……”
“我有话跟你说。”沈淮启的声音很轻,呼吸尽数洒在宁希脖颈间,泛着痒意。见宁希不动了,他才继续说:“你总是不想听我说话。”
宁希顿了下:“有吗?”
沈淮启本就话少,总是沉默来表示,他要是想说她什么时候没有听过。
沈淮启只要一想到她和别的男人相亲,以交付未来为前提,就疼得说不出话。
他想起十年前宁希烧毁的照片,原来当时的她是那样的崩溃无助,可他竟觉得她在无理取闹。
这个意识让他再次生出愧疚和后悔。
沈淮启紧紧抱着怀里的人,语无伦次:“我不想你离开。”
宁希一瞬间没有了动作,直白地,带着潮湿的挽留。
她鼻间酸涩,沈淮启还在接着说。
“我刚开始说‘我们试试’,是我和你试,不是你和我试。如果哪天你的新鲜感过去了,我随时放你离开。”
“主动权在你这里。”
沈淮启再正常不过的语气,却在宁希这里丢下一颗雷,久久缓不过神。
她本来以为是沈淮启在权衡利弊,没想到从一开始他就抱着这样的心态,来为她编织一场黄粱梦。
“可我现在后悔了,我不想放你离开。”
“慢慢,回到我身边,好不好?”
第80章 第八十章 两棵相互依靠的树木,迎来了……
屋内只有月光照射的光亮。
宁希趴在沈淮启身上, 两个人的呼吸是那么得近,仿佛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沈淮启喝了许多酒,眼神迷离, 腰后的手却丝毫不肯松开。她从未见过他醉酒, 沈淮启向来克己复礼, 从不贪杯。
今夜似乎是第一次。
黑暗放大欲望, 名为禁忌的果实悄悄上前。宁希察觉到沈淮启的动作,鼻间的酒味愈发浓郁, 她想或许她应该推开, 可却迟迟没有动作。
大概醉酒的不止他一个。
呼吸交织, 唇与唇咫尺距离,宁希以为他会吻上来, 却没想到下一秒呼吸换了位置, 额头上落下一个温热, 带着珍视的吻。
宁希愣了下,没有预料到事情的发展。
“是我的错, 是我醒悟的太晚, 让你一个人兀自难过。”沈淮启的声音低哑,像是寒夜里破开的冰霜, “对不起,慢慢对不起。”
“我怎么会不喜欢你呢,我只是不敢喜欢。我怕我脑门一热,你要是想走,连退路都没有了。”
沈淮启再怎么样都是沈家的长孙, 可宁希只有他了,到那个时候受人指责的只会是宁希。
可沈淮启怎么舍得。
“你……”宁希眸光颤抖,沈淮启很少说这么多话, 更别说是内心的想法。简单的几句让她胸腔像是灌入了沸腾的气泡水,冒着热气。
她是被沈淮启牵着手长大的,断不开。
宁希在十几岁时意识到自己喜欢沈淮启,可真正的喜欢早就在日常相处中萌芽,连自己都不曾发现。
他们之间的关系太多,唯有‘喜欢’最薄弱。
“嘀嘀嘀——”
手机震动,宁希退开距离,摸出口袋中的手机并没有动静,是沈淮启手机在响。
他动了动拿出手机,是零点的闹钟在响。
沈淮启站起身,宁希不明所以:“你做什么?”
他看着手机反应了一会儿:“给慢慢过生日。”
零点了,宁希的生日到了。
她抬眸,盯着他瞳孔紧缩,张了张口找回声音:“你每年都会给她过生日吗?”
沈淮启没有回答,良久才说:“去伦敦。”
说完拿出手机,宁希来不及阻止他已经拨通张特助的电话:“去伦敦的机票什么时候?”
“什么机票?”张特助的声音带着未睡醒的迷茫,清了清嗓:“沈总,您今年也要去伦敦吗?”
沈淮启不满意地皱眉,电话那端张特助以为自己工作失误,颤颤巍巍开口问:“是要帮您定去溪市的机票吗?”
宁希怔愣,直觉是和她有关。
她伸出手从沈淮启手中接过电话:“抱歉张特助,我哥喝醉了。”
“宁小姐?”张特助听到她的声音松了一口气。
“他……”宁希出声,许久才说出口:“他之前在今天去过伦敦吗?”
在这十年间是不是去过一次伦敦,是不是想要去找她。
她以为这样就是奢望,没想到张特助给她一个更让她艰涩的答案:“沈总每年都会去伦敦。”
“我入职的第一天,沈总就说这天前后所有工作往后推,他会去伦敦。”
每一年。
原来这十年不止有未读的邮件,还有一次次飞往伦敦的机票。
试探又收回的手,以为只有自己在乎,没想到对方早在不知年月的时光中默默靠近。
宁希胸口酸涩,说不出话,眼底盛满了泪水。
***
生日这天,宁希下楼吃早饭,云欢臻一早起来做的长寿面,她看起来很开心,满脸期待的问她好吃不好吃。
在宁希点头后,云欢臻笑得更开心了,毕竟这长寿面已经十年没有做过了,还好味道没有倒退。
这是她成年以后第一次在沈家过生日,沈宸年出来的时候给她了一个红包,摸在手里厚厚一沓。宁希失笑:“干爸,我都多大了。”
“那怎么了。”沈宸年笑得温和,“多大不也是我们的孩子么。”
宁希笑了声收下。
云欢臻抬头看向楼上:“淮启还没醒吗?”
宁希顿了下,想起昨天晚上发生的种种,拿着筷子的手有些不自在:“哥……没去上班?”
“昨天不是喝醉了吗,没醒呢。”说着,云欢臻‘啧’了声,“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以前也没喝这么厉害过呀。”
沈宸年猜测估计是压力太大了。
知道原由的宁希一动不动,心中升起一抹愧疚。
说着话语的主人公沈淮启从楼上下来,宿醉后的后遗症,他皱着眉轻轻揉,走到餐厅时动作稍顿,随后恢复正常,坐在宁希身边。
云欢臻又把刚才的疑惑问出口。
他说:“没事,没想到那酒后劲这么大。”
“没事就好。”
宁希垂头默默听着,一言不发。
她不确定沈淮启记不记得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喝了那么多酒,大概是不记得的。
回去后,自己也在胡思乱想。
十七岁生日那天她坐上了出国的飞机,这次生日,像是将间断的十年连接,仿佛他们从未分开。
宁希白天去找了趟温清悦,她本来今天要值班,算好日期提早和同事换班,和她吃了一顿午饭,又把礼物送上。
这一天过得都很混乱,宁希不记得自己和温清悦聊了什么,吃了什么,又是怎么回到的沈家。这一整天沈淮启都没发来信息说一句话。
大约是关注效应,晚饭时,宁希的多半注意力都放在了沈淮启身上。他明明和往常一样,只是偶尔出声,大多数都是沉默听着,可她竟觉得安静的有些过分。
不尴不尬,微妙的情绪。
宁希许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沈淮启,又或者说不知道两人该有一个怎样的结尾。
日落时分,宁希收到了今天沈淮启发来的第一句话。
【来阁楼。】
砰砰砰。
她在心口开了一家动物园,里面圈养了一只名为‘沈淮启’的小鹿。
上楼梯的动作很慢,宁希一步步靠近,阁楼里的身影由模糊到清晰。
上次上来还是上锁的大门,这次大开,宁希很容易看清里面的场景。
崭新的天文望远镜,被摔碎又重新拼起的乐高以及一整墙的玻璃展柜。
宁希神情茫然了片刻。
日落后天未完全暗下,星星还未升起,此时此刻唯有阁楼漫天繁星。
那是独属于他们的时刻。
沈淮启在这样梦幻瞬间下笑着开口:“慢慢,生日快乐。”
“今年的生日礼物终于可以亲手给你了。”
宁希没反应过来这句话含义,余光看向沈淮启身后的玻璃展柜,上面放着满满几层东西。刚才距离远没有看清上面是什么,现在才看清每一个的编号。
瞳眸微动,眼底全是不可置信,是巨大的震撼。
那是她出国的第一年,十七岁,玻璃展柜里是一张过期的欧洲旅行的邮轮票。
沈淮启说:“高考结束你可以去看看外边的多姿多彩。这个世界上有太多惊奇的景象,我希望你可以拥有许多奇妙的经历。”
“你是自由的。”
十八岁。玻璃展柜是空的。
宁希想起那枚被她放在衣柜底层藏起的星星胸针,他说祝她一生无恙。
现在才明白,原来那是试探。
十九岁。玻璃展柜里是一双高跟鞋和一支口红。
沈淮启在明信片上写:“这个年纪是否开始褪去稚嫩?会有成长的烦恼吗?”
“我无从知晓。”
二十岁。玻璃展柜里是‘宁希号’邮轮的模型。
“你说你想去追极光,世界的尽头总需要工具来到达。”
宁希热泪盈眶,原来邮轮是生日礼物,不是随随便便命名,更是那么久之前的礼物。
她想起沈淮启曾说冰岛他也去了。
如果她没有出国,二十岁的那一年他们是不是会在这个邮轮上一起追极光呢?
二十一岁的相机。
他说:“会遇到有趣到想要记录的事物吗?你的镜头里会出现谁?”
二十二岁的画板。
“我们慢慢一直都很厉害。”
二十三岁的小型榫卯结构木制桥梁。
沈淮启写下:“尝试了你的专业,这么难……”
二十四岁是一个蓝色钻石项链,精美靓丽。
“设计师说它的名字叫‘hope’,我想到了你。”
二十五岁是一个定制手表,上面刻着宁希的名字。
“毕业快乐。”
“会回国吗?”
二十六岁是一个红色的封皮,上面写着不动产权证书。
“没有回来。”
沈淮启公寓对面的那套房子,一开始就只属于宁希,他在等她回国。
二十七岁是一辆汽车。
沈淮启写下:“这是第十年,会回来吗?”
时隔许久,他在下面补充,“回来了。”
一个个看完,宁希已经泪流满面。
这十年从来都不是她一个人的固执,她终于窥探到了沈淮启的爱,而这些只是冰山一角。
宁希又何尝不是沈淮启的一道名为牵挂的伤疤。
“哭什么。”沈淮启走上前,温柔地帮她擦掉眼泪,“我没有不喜欢你。”
眼泪还是一直往下掉,宁希哭到说不出话,她仰头,踮起脚尖。
苦涩的,带着咸味的吻落在唇边。
沈淮启愣住了,眼底的情绪翻滚,紧紧握着宁希的手,嗓音颤抖:“宁希,开始了就没有回头路了。”
是在问,却又不是,他想要的只是再一遍确认,直至宁希点头,两人一起沉沦。
沈淮启的爱就像是休眠的火山,外表风轻云淡,但内心早已翻滚,他无法流露只能压抑。
宁希后背抵上装满生日礼物的玻璃展柜,接受来势汹汹的火山喷发。
不是害怕恐惧,是温暖,是安定。
至此,两棵相互依靠的树木,迎来了彼此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