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宛灵给萧旋买的那块面包静静被她放在了抽屉,也没找到机会给萧旋。
实在是教室人太多,突兀给萧旋一块面包不符合人设。
一进到教室里,应宛灵就条件反射般地闭紧嘴,躲开和萧旋的眼神交流,尽管她们刚才还两人单独待在一个空间里。
所以这块面包没找机会送出去。
不过想问萧旋是否还记得那天醉酒后发生的事的语言倒是组织好了。
硬生生熬到下午,铃声一打响,大家收拾好东西后,萧旋写完最后一道题,停笔。
应宛灵收拾好东西,看了萧旋一眼。
二人一前一后地出了教室。
放学大家跑得都很快,出了教学楼路上就没多少人了,又加上应宛灵为了避开密集人流,故意拖慢了时间。
现在出了教学楼,路上也就三三两两结伴几个人。
去钢琴教室要经过在学校里种植的一大片梧桐。树丫上缀着淡绿色的花,斜照的阳光从枝间缝隙穿透到地上,形成一片斑驳阴影。
应宛灵为了不引人注目,后来带萧旋走的都是这条僻静的小路。
周边的人越来越少,而萧旋和应宛灵的距离越来越近。
直到差十几米进入钢琴教室时,背后突然一股拉力传来,应宛灵被拉得往后仰了下,又站直。
是萧旋的手指勾住了她书包提手,让她停下。
“干什么?”应宛灵扭头盯着萧旋看,问。
“等下,头上有东西。”
萧旋靠她近了些,手自然而然搭在应宛灵肩上,应宛灵一垂眼,就能看到萧旋修长的手指扣在她肩头。
骨节分明,指尖剪得很短,不留一点。
萧旋另一只手抚到应宛灵头上,却迟迟没落下去。
她征求应宛灵意见,问:“我拍一拍?”
应宛灵:“……”。
手已经放头上了才想起来问吗?
她有些无奈,没说话,摇了摇头,试图自己把头上东西抖落下去。
萧旋看着应宛灵晃头,绕有兴味。
只两下,应宛灵停了,然后萧旋的手按了下去,同时道:“还有一点。”
应宛灵感觉自己的脑袋顶被揉了一下,她惊讶抬眼去看萧旋,萧旋早就撤回手了。
应宛灵又感觉到自己的耳垂被捏了下。
萧旋脸上仍然没表情,不过要是细看,还能发现她嘴角的淡淡笑意的。
但应宛灵没心思去看了,因为她一扭头,立刻闻到了从萧旋身上……准确来说是她穿的外套上飘来的淡淡香味。
还是她自己的味道。
“……”
应宛灵将头扭回来,被轻轻捏过后的那只耳朵耳廓漫开红色,她盯着面前的石板小路,忍不住怀疑萧旋又在逗她。
“头发上到底有什么?”应宛灵问。
萧旋:“没有了,掉在了地上。”
“奥。”纵然心里有点怀疑,应宛灵也没有多说什么,继续往前走。
而萧旋也保持着她和应宛灵之间不到半米的距离,在她身侧同行。
四下无人。
萧旋静静听着她们的脚步声,唇角稍抿,忽然有些心涩,她不知道为什么只有两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她和应宛灵的相处才算顺利。
“到了,你快进来。”
应宛灵推开钢琴教室的门,回头对萧旋说。
“嗯。”
坐在琴凳上,应宛灵先让萧旋试着随便弹了几个音。
萧旋依言将手指放在钢琴上,弹出几个缓慢停滞的音符。
应宛灵偷偷看萧旋,她灵敏地听出来了其中的情绪。
怎么感觉女主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萧旋察觉到应宛灵在偷看她,脸上神色一松,也不弹了,将手放在膝头问:“是想跟我说什么吗?我记得你早上提到过。”
萧旋背着光,整个人有些暗。背后的窗外树影摇晃,一看就风很大。
对着她的应宛灵迎着光,眼睛亮得像琥珀。
这双琥珀色的眼睛很快敛了下去,应宛灵显出几分犹疑出来。
“我……”她吞吐着,没说明白。
怎么办,一被萧旋看着就好紧张,但太想知道萧旋到底记不记得住那天晚上的事了……但自己提起来又很难为情。
犹豫几秒,应宛灵还是按腹稿开口了。
“上个星期六,也就是前天晚上……”应宛灵停了下,闭着眼睛一鼓作气道:“我们不是在一起吗?”
话说完,应宛灵睁开眼,看到萧旋眼神滞住了,猜测萧旋可能在回想,于是等待。
但没想到,萧旋慢吞吞从嘴里吐出来三个字,像是确定的口吻。
“在一起?”
问完,萧旋看到应宛灵毫不犹豫地点头,并问她:“你不会连这个也记不住了吧?”
更担心那“药”是不是有什么副作用了。
萧旋眼神清下来,她默了下,看着应宛灵自然的脸色,意识到自己想多了,随后道:“是的。”
应宛灵继续问:“我还记得,你喝了一杯酒,对吧?”
“嗯。”
随后,萧旋盯着应宛灵的脸,视线从她期待又紧张的眼睛划过,向下,一直描摹到她紧紧攥着的手。
应宛灵在紧张,她在紧张什么?紧张她的回答?
萧旋不语,但看向应宛灵的视线却越发幽深。
应宛灵终于问出口了:“你还记得你怎么……额……回去的吗?”
萧旋将视线收回来,手重新放在琴键上,敲响一个音。
她淡淡道:“酒醒了,看见没人,就走了。”
说完,她仔细观察着应宛灵脸色的表情,包括那些细微的翕动。
很快,萧旋便看见,应宛灵脸上浮现出一抹懊恼来。
听萧旋这样一说,应宛灵心中升起一股淡淡的愧疚。
应宛灵张了张嘴,默然片刻,又问:“那你酒量怎么样?还记得什么吗?没……”
后面那句“没事吧”被她咽下去,毕竟萧旋好好地站在这里就证明她应该没事,现在问会不会显得她假惺惺?
挣扎一下,她只问了两个问题。
说完,应宛灵又紧张起来,等着萧旋回答。
萧旋自然看出来了应宛灵的情绪,她想了想,眼神紧盯应宛灵的神态,试探地开口。
“我酒量不太好……”
应宛灵神色一松。
萧旋另一边的嘴角微微上扬,她发现了这个问题的正确解法。
接着,她故意慢慢开口,随着她的话,应宛灵脸上的表情也更加生动。
“属于‘一杯倒’的类型,现在已经想不起来发生的事了。如果你想问什么的话,那有点抱歉,我记不清。不过我想当时只有你在我旁边,应该是你扶我进休息室的,谢谢你。”
应宛灵一个激灵:“不用!也不用道歉!”
她看向萧旋,对方脸上好像始终没什么情绪,不过从她这里得到的答案倒是让应宛灵松了一大口气。
太好了,萧旋酒量差喝酒会断片,不用担心她会想起来了。
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想把事情揭过。
随即,应宛灵小小绽开一个笑。
“忘记就好。”
“……”
说完,应宛灵面色一僵,又闭嘴了。
萧旋嘴角翘得更高了。
她适时给应宛灵递出一个台阶。
“开始练习吗?”
应宛灵狂点头,“开始开始。”
萧旋将双手放在琴键上,弹奏。整体十分流畅,除了一些中断的地方让听感有些阻塞。
弹到一半,萧旋忽然停了。
“怎么了?”应宛灵茫然。
萧旋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侧视应宛灵一眼,道:
“这里有些不会了。”
应宛灵看着面前的曲谱,说:“你看着我。”
她将手放在琴键上,指间一动琴音泄出,断开的地方被完美衔接起来。
接着,她看着萧旋,示意萧旋动手。
萧旋抬手,可能是没把握好距离,右手覆上应宛灵左手。
碰上时,应宛灵手一颤。
萧旋挑了下眉,说了句“抱歉”后把手撤下来。
应宛灵:“……”。
感觉好奇怪。
“不了,你来吧。”应宛灵迅速把手放下去。
“……”
萧旋悟性很高,应宛灵亲自演示+口头指导后她很快就过了那个坎。
应宛灵在一边静静听着萧旋练琴,一遍又一遍。
但她突然想到,那块面包还在她书包里。
应宛灵偷偷摸摸把面包拿出来。
她看着萧旋,故意轻咳了下。
萧旋应声停住。
应宛灵把面包塞萧旋怀里,但没看她。
“你中午没吃东西吧?吃吧。”
没等萧旋说话,应宛灵又着急道:“这不是我中午去零食柜那儿买的,是剩下来的,我不会特意给你买东西……吃。”
说完这段话,应宛灵后知后觉自己是不是多余补充那两句话了。
她没转头看萧旋,自然也不知道萧旋是什么表情,心里跳得厉害。幸好离她们约定的结束时间只剩下半小时,应宛灵于是强迫自己忘记这茬。
旁边传来一些响声,其中夹杂着一声短促的笑,不过这个应宛灵没听清。接着是小声咀嚼的声音。
应宛灵意识到,萧旋吃了她送的面包。
也许,这个口味她很喜欢?
是菠萝还是草莓来着?
不知道为什么,应宛灵腰板挺直,声音也大起来,她对萧旋说道:“吃完再练几遍,今天就结束了。”
应宛灵始终没看萧旋,在接下来的时间内,萧旋将曲子练习了四遍,一遍比一遍流畅。
第四遍停,应宛灵抬眼看了下表,头也不转,对萧旋说:“差不多了,今天结束了。”
一天他们只有80分钟待在这间钢琴教室,毕竟在放学铃声打响的60分钟后,会有保安巡查学校各间教室。
应宛灵起身,但萧旋却没动静。
带着疑惑的目光,应宛灵转身低头去看萧旋。
这时候应宛灵就俯视着萧旋了,这样的角度让她幻视中午她给萧旋吹头发的场景。
她心忽地一跳,慢慢挪脚后退。
不知道应宛灵为何后退,萧旋伸手抓住了她。
手腕忽然被萧旋抓住,应宛灵那颗压不住的心跳得更疯狂了。
她低头看萧旋,磕磕绊绊说:“你,你干什么?”
萧旋松手,视线清清,没有其它想法:“等一下。”
“周三下午,可能我不在。”
“嗯。”应宛灵点头。
“所以,我想请个假。”说完,萧默了下,看向应宛灵。
好像在等她的答案似的,应宛灵正点头想说当然。
不过正当她内心腹诽向她请假什么的话说出来好怪时,萧旋忽然说:
“可以吗?”她中间停了会儿,才带着浅浅的笑说出后半句。
“应——老师。”
应宛灵:?!
这三个字忽然让她想起那天晚上,尤其是萧旋当时拿鼻尖蹭她脸的那刻。
应宛灵看着萧旋,脸不争气地红了。
她说话更结巴了,“你,你是一直想这么叫我还是——”
——还是说她或者没忘记那天晚上的事?
面前萧旋站起来,脸凑到应宛灵面前,一双黑色眸子直直盯着她,唇边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因为觉得你像老师一样负责。”
萧旋脸上的笑快把应宛灵击昏头了,她想起那天晚上萧旋好像也是这么笑的。
只不过今天没笑出声。
白天不比模糊的晚上,这时候应宛灵看着在她面前萧旋放大的漂亮脸蛋,迷迷糊糊想:
萧旋说的话好真诚,一直看着她,好像真的觉得她很负责。
“真心话吗?”应宛灵问。
“嗯。”萧旋轻轻点头。
“……”
应宛灵没说话,不过她抬手遮住了笑起来的下半张脸。
感觉被夸了,应宛灵开心起来,眼睛弯弯。
她扭扭捏捏对萧旋说:“……谢谢你。”害羞又别扭。
都说酒后吐真言,她觉得很对。
萧旋愣了下,随即直起身,将头别过去,耳朵尖是红的。
“嗯。”萧旋应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