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黏腻的吻始终在持续, 这吻跟一场厮杀似的,带着狠意。

    温之皎被吻得几乎有些缺氧,却在突然听见脑内响起了一道任务完成的机械声, 她意识终于回笼些许。此时,谢观鹤禁锢着自己的力道也松弛了些许,她立刻用力推开谢观鹤, 抬起手扇了过去。

    清脆的耳光声炸响在空气中。

    血腥的, 肮脏的,疼痛的吻开始得突然, 结束得仓促。

    谢观鹤的脸上顷刻有了掌印,染了血的唇洇湿着妖异的红, 而这红也愈发衬得毫无血色的脸苍白阴郁。他仰着头, 喉结滚动着,呼吸声急促混乱。

    而温之皎推开他后,一手撑着地, 一手用力擦着唇, 脸上几乎浮现出恶心来。她仰着头,话音都带上了脸上的狰狞似的,“王八蛋,是你……恶心!你有病!你——”

    她想要痛骂他一顿, 可大脑还有着方才被迫汲取呼吸导致的空白,有些晕,全然没想到词。

    谢观鹤的胸膛起伏着,黑发垂落在脸颊边缘。他俯身,身体再次逼近,伸出手握住她的脖颈,手指扶着她的脸庞。他并没有用力, 如寒玉观音般的面容显出了无机质的冷,而虚虚扶她脸的手指也冷得出奇,却是颤抖着的。

    温之皎本来都想扑过去跟他决一死战了,可察觉到脸上的他的手在颤抖时,她感到了迷茫。好奇的本能压抑过愤怒,“你到底想干什么?!”

    谢观鹤看着她,瞳孔也颤动着,连带着眼角都在轻微痉挛,“你到底是什么……”

    他闭上眼,残破的话音没了后续,手无力地从她脸上滑落。

    最后,他操控着轮椅转过身往外离开了。

    温之皎:“……?!”

    这个王八蛋到底想干什么!

    电动轮椅的声音发出咔啦咔啦的响声,她没忍住大声叫住谢观鹤,道:“你发什么疯!你恶心不恶心!快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谢观鹤任由她咒骂,一句话没有说,也没有回头。他像是在刚刚那个莫名其妙的吻中耗费掉了所有力气与生气,如今像石头似的,连温之皎抄起果盘里的苹果扔他背,他也没有反应。

    但出乎意料的是,他离开没多久,病房门便再次打开。

    小秦走了过来,她的脸色冷着,态度仍然不错,只是像退回了第一天时的样子。她俯身将温之皎扶起来,低声道:“温小姐,我带您回到您原来的病房,之前换下来的衣服已经换洗干净了。”

    看起来,今晚的事似乎就这么解决了?

    温之皎有些懵懵的,如果谢观鹤不来,只有这个消息来的话,她大抵会开心一些。可现在,懵完了,没什么开心的感觉,反而带着点后悔的气。气自己前几天那么忌惮他怕他,干什么都瞻前顾后,看现在,本以为真的要出事了,结果这么轻飘飘结束了……

    她前几天简直白怕他了,还小心做人好久!

    温之皎被小秦带着回到了病房,她洗漱完,往床上一扑钻进被窝里。刚闭眼没几分钟,困意便席卷而来。

    今晚,她不打算去谢观鹤梦里。

    今晚,她还是在谢观鹤梦里。

    谢观鹤醒来的时候,最先感到一阵漠然,仿佛昨日之事,那顿滑稽的午餐连带着荒唐的吻全是梦境似的,令人陌生。

    他呼来小秦,吩咐道:“无论父亲那边怎么说,不要让她再来了。还有,再调一批人过来守着,加强巡逻,重新排查可疑人员。还有,这阵子我要静养,谁都不见。”

    小秦沉默了几秒,点头,负责地向谢观鹤手下的人传达消息,安排排查。

    很快的,刚潜入医院的薛灼灯,连带着陆京择按插进去的几个人被打包赶出了病院。离开医院的时,正是中午,薛灼灯站在医院门口,望了眼流动的云朵,竟察觉到内心也像这朵云似的,被风吹来吹去,轻极了。

    可这样的心情,在拿出笔记本时,便黯然无踪了。

    [任务已失败,原剧情已无法进行]

    [世界操控后台操控权限锁定中]

    [剧情正在重新调整生成中……]

    [任务剧情:——d#@$#裴野——#@¥@%@裴野——]

    [注:由于世界剧情崩坏程度已超出三十,剧情生成困难,需要较长时间等待]

    一串串乱码浮现,大抵剧情系统还在艰难地生成。

    比起薛灼灯这边的卡顿,温之皎的系统可以说一泻千里。

    她坐下还没多久,一连串提示音已经开启。

    [挑拨顾也与谢观鹤关系任务已完成]

    [让谢观鹤情难自禁任务已完成]

    [挑拨江临琛与顾也关系任务已完成]

    [未完成剧情:医院奇遇(每日与谢观鹤见面1次,目前进度4/7)]

    [任务奖励[体验卡礼包]1套]

    [新剧情已开启(欺少年穷后我被炮灰了):陆京择回国后,曾经抛弃他的你后悔万分,极度害怕被报复,你决定去勾搭他。你想方设法拿到了他的联系方式,然后约他和你见面,他与你虚与委蛇假装重归于好只想伺机报复你,而你信以为真,暴露真面目不断要钱。你一边和陆京择要钱,另一边却偶然得知裴家打算全力扶持陆京择而非裴野,于是你决定双管齐下,吊着陆京择,同时悄悄帮裴野夺裴家的股份。]

    温之皎:“……啊?等下?”

    她扶着脑袋,缓慢地把眼睛睁大,“我吗?真的假的我夺股份?不对,我怎么找陆京择要联系方式啊?”

    她话音刚落下,却听见一声滴滴的响声,她循声望过去,却望见江远丞床边的心电监视器上有了巨大的波动。

    温之皎立刻拍了下嘴巴。

    这个破名字还真不能提!人都快死了也能被这个名字气活?!

    等下,江远丞不会能听到外界说话吧?

    温之皎突然产生了这样的恐惧,她望着病床上的江远丞,伸出手戳了下他的脸。好几秒,她轻声凑在他耳边,道:“江远丞,睡吧睡吧,没事你睡吧。”

    仪器没什么反应。

    温之皎很想再试试叫陆京择的名字,但她不敢,怕验证这个猜测。她抿着嘴,开始在心里和系统交流。

    很快的,系统道:“没有错,因为你是恶毒女配,所以你理所当然的眼皮浅很浅,看不懂局势轻重。在裴家十分属意陆京择的情况下,你选择帮裴野,你帮助他的方式是劝江临琛为他注资。与此同时,你还想方设法算计陆京择,给他下药,拿到他的把柄,你不断地惹怒他,羞辱他。”

    系统说完,几个任务弹了出来。

    [主线任务(商战过家家):说动江临琛帮助裴野]

    [主线任务(老三样,吃遍天):让陆京择对你情难自禁,找他要钱,拿到他把柄,欺负刁难他。]

    [主线任务(帮你是假的,捞你是真的):在帮助裴野的同时不断找他要钱]

    [支线任务:去往国外,取出保险箱内字帖]

    [支线剧情:【未解锁】]

    [支线剧情:【未解锁】]

    [支线剧情:【未解锁】]

    [未完成任务:拿到江临琛、顾也、谢观鹤、裴野的把柄,对他们进行威胁恐吓]

    [注:本次剧情有[未解锁]可能性]

    温之皎对着最后一行的提示看了好几遍,眉眼忍不住蹙起。好奇怪,这好像是第一次出现这样的提示诶。

    她很有些迷惑,一转眼看到江远丞的脸,又想起来方才仪器的震动。她想了一会儿,在心里问道:“我能进江远丞的梦吗?”

    系统很快回复:“可以的,但请容许我问一句为什么,因为您似乎对他没有多少感情。”

    “没有这么多为什么啊,就是好奇植物人会梦见什么。”

    温之皎很理所当然,掀开被窝又开始挤江远丞。

    给自己挤出一个空后,她才闭上眼,在心中默念了使用。

    没几秒,一片黑暗袭来。

    而病床外,一道门正好推开。

    江临琛站在门口,金丝框眼镜下的黑眸平静无波,缓步走到了病床旁坐下了。

    不是顾也,就是江远丞,又或者陆京择,可能现在还多了个谢观鹤。她甚至还记得和温随联系一下,但似乎从未想起来过来他,哦,可能裴野没用,所以她也想不起来裴野。

    本应借此再认清楚如今的局势,单方面的热恋也应该冷却才对,可嫉妒一点也不想放过他。冷静思考上千次,但最终都变成不甘心,不甘心这样一段始于对脸的肤浅追求里,他一点上风都不占。更不甘心于……他对她越好,她却越不上心。

    明明她要是撒点鱼饵,他还能再忍一阵子的。

    江临琛静静地看着病床的他们,她挨挤着江远丞,卷发铺陈在枕头上,与江远丞略长的黑发融为一体,她脸上甚至有着恬淡的微笑。

    他几乎错觉自己不是在江远丞的病房,而是身处某个时空的,属于她和江远丞的卧室里。这样的窥私感给了他一种强烈的耻辱与恼怒感,可他只是淡淡地微笑着,即便眼睛已经将江远丞身上的仪器上下扫过分析过一遍,揣测着拔掉哪个才能让他彻底消失。

    如果现在动手,他有能力毁掉录像,悄无声息地消除一切嫌疑。而睡在一旁的她则会成为罪魁祸首,到时候情况会怎么样呢?

    她也许会崩溃,自我怀疑,抛弃责任,然后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忘掉这件事,然后把江远丞这个名字镌刻在嘴巴上。而这样的结果,显然不是他想要的。

    真奇妙,明明已经几天没联系过,即便控制不住也只是远远望一眼,狂热的情绪似乎也沉寂了。但再次见面,还是会激起强烈的烦躁。

    也许是时间还不够,他需要再离开久一点,距离再远一点。起码不是远远看一眼,就能看见别的男人对她大献殷勤,亦或者……打情骂俏。

    江临琛抬起手,将她的头发梳理顺,却又发觉她出来的匆忙,胸前外套的扣子都系错一颗,导致后面一串都是错的。

    就这么着急吗?

    江临琛的手机震动起来,他放在一边,开了免提。又是无聊的生意上的事。他站起身,修长的手指握住被子往下拉,他低着头,一颗颗解开她的外套扣子。

    如今是夏天,薄外套里是一条连衣裙,躺着时,领口松松垮垮,项链在锁骨里躺着,银光浮动。他合拢外套,从第一颗扣子开始系,一边系着,一边回答者秘书的话。

    最后一颗扣子系好,电话也正好挂断。他俯身,在温之皎的唇上吻了下,玫瑰香气的萦绕之中,他的眼睛望向一旁的江远丞,冰冷苍白的脸庞上五官沉静,他突然笑了下。

    如今江远丞就躺在她身边,可什么也做不了,同床共枕又如何呢。

    江临琛拿起手机,看了眼邮箱里发过来的资料。

    江远丞把事情隐藏得很好,他不得不找到了裴母,从她那里得知了事情的全貌,以及拿到了零星的资料。

    真是一段美好的初恋,是不是,江远丞。

    江临琛收起手机,起身往外走。

    他轻轻地关上门,就像从未来过。即便他真切地来过,手指穿过她的发丝,为她系上纽扣,留下了一个吻。

    江临琛走到医院外时,仰头望着江远丞所在的病房那层,随后,他打了个电话。接通后,他轻声道:“海外那个法案造势一下,卡顾家的出口,让顾也亲自去国外谈。等他去了,再想办法拖他的行程。”

    夏天的蝉鸣聒噪,吵得人连打电话都透着心浮气躁。

    天空澄蓝如水晶,云朵仿若轻纱,而天空下之下,则一片虚无。仿佛世界末日似的荒芜地面上,却漂浮着许许多多的东西。

    漂亮的丝带、发卡、耳环、杂志、挂着毛绒绒球与贴纸的手机、网球……零零碎碎的东西没有重力似的,漂浮在空中,但每一样东西,温之皎都熟悉无比。

    ……这似乎都是自己的东西。

    他的梦里都没有他自己吗?

    温之皎很有些奇怪,但很快的,她在众多物件当中找到了一个并不认识的东西——一枚飞镖。她抬起手,那飞镖便轻飘飘地飘过来,飘到她手里。

    在攥住的一瞬,周围的景色骤然化作黑暗,陈旧的味道侵入她的鼻间,还有潮湿的空气。一片黑暗之中,她却看到了一间娱乐休闲室,陈设古典辉煌,一个十来岁的男孩躺在台球桌上。

    即便年纪尚小,却手长腿长,清瘦阴郁。

    她看得出来,是江远丞。

    他像是无聊,穹顶的光落在灰色的眼睛上,一只手举着飞镖在端详。另一只手旁则放着一台座机。听筒放在边上,似乎开了免提,可除却一些窸窸窣窣的杂音外,她听不到其他的声音。

    温之皎正纳闷时,却听见座机里传来一道公鸭嗓,“我服了,我好像把所有杂志的数独全填完了。”

    江远丞没说话,还在看飞镖。

    “好无聊,我不会要在这里陪你打电话打到禁闭结束吧?”电话里的话音很有些绝望,“你能不能陪我聊聊天,我再找不到事干我要疯了,书都翻烂了,你那边好歹还是娱乐室!”

    电话那头,似乎是江临琛。

    温之皎想。

    江远丞捏着飞镖,扔到对面的飞镖盘上,话音不是很标准,“你想聊关于什么?”

    温之皎:“……”

    她好想笑。

    真奇怪,这个梦里,江远丞似乎看不见她?

    江临琛道:“你能不能好好学学中文,不然你和我说英语算了。”

    江远丞懒得搭理他似的,又拿着飞镖扔。

    “不跟你计较,要不聊聊理想型女友?”江临琛长长叹了口气,“这个你总不会哑巴了吧?”

    江远丞像是沉思了很久,又捏着飞镖看,好久,他道:“你先说。”

    江临琛也像是沉思了很久,最终道:“脑子好的吧,不然交流多费劲。”

    “话少的。”江远丞像是有了思路,“话多的,吵。”

    温之皎:“……”

    她隐隐约约感觉有哪里不对。

    不过她也喜欢听八卦,于是等着他们继续。

    可是他们的话题似乎到此为止,两人完全没有话聊了似的。

    又过了许久,江临琛先出声了,他道:“我还是一个人在小黑屋待着吧,跟你打电话比坐牢还恐怖。”

    下一秒,挂断的声音响起。

    江远丞翻了个身,正正好面向温之皎的方向,他的灰色眼睛缓缓睁大,又握着手里的飞镖,看着飞镖上缠绕的红色丝带,又望着她。

    温之皎被这个视线吓了一跳,可江远丞已经起身了,他像是感到迷惑,灰色的眼睛眯起,柔顺的软趴趴的黑发垂落在脸颊上。他从球桌上跳下来,走向温之皎,但即将走到她面前时,黑暗骤然散去,连带着他也化作了粒子散开。

    红色的光照在江远丞的眼皮上,他缓慢睁开眼。

    车缓缓停在一棵树下,远处的宅邸门口,温之皎背着网球袋四处张望。

    ……难道他耍了她?不是说了会来接她去所谓不用早起占地的网球场吗?

    人去哪里了?!

    温之皎刚拿出手机,便望见不远处的车降下了车窗,江远丞探头看着她。

    ……哦差点忘了,他好像家里有司机。

    温之皎背着网球袋走过去。

    可刚走过去,司机却下车拉了车门,请她入座。

    温之皎:“……”

    啊这,倒也不用吧!

    她被略微震撼,却还是坐了进去。

    刚坐进去,江远丞却递过来一个牛皮纸袋,“早餐。”

    温之皎愣了下,道:“已经十一点了。”

    江远丞思考了几秒,“早午餐。”

    温之皎:“……”

    第62章

    天气晴朗得过分, 车子行驶在路上,将阳光也碾过。

    温之皎戴着耳机,也没把网球袋放好, 而是抱在怀里,脑袋晃来晃去。她笑眯眯地望着窗外,高高的马尾扫来扫去, 阳光将都在她发梢处发光。她像是多动症, 连肩膀都开始跟着耳机的音乐晃动着,脸上的笑容像是酒杯里摇晃的酒液。

    江远丞的灰眸在阳光下显出了些银色, 睫毛在眼皮下打出阴影,衬得面容愈发深邃。他控制着自己不去看她, 可灰色的眼睛却仍不可自抑地想要纳入更多的景象, 近乎焦渴。

    她还沉浸在耳机的音乐里,腿打着节拍,唇角的弧度越来越大, 却唐突转头看他。

    两人对上视线, 江远丞的瞳孔颤动了下,像见到光的猫似的眯起眼来,热意从耳边一路蔓延到被太阳照得干干的脸上。他被抓到了个现行,干涩的唇动了下, 却见她唇边的笑意更大,抬起手扯下一只耳机给他。

    江远丞下意识抬起手捏住。

    温之皎抱住网球袋,挪近了一些,“就知道你想听,自己不带耳机。”

    江远丞没说话,手指却像捏住了火似的,烫得指尖都有些不对。他把耳机塞到了耳朵里, 下一秒,嘈杂混乱的伴奏从耳机里响起,接着便是一群人近乎嘶吼的呐喊,他听得心跳漏一拍。

    好吵。

    他的手指顺着耳机线摸到耳机,却在动作时肩膀摩擦过她的肩膀,体温隔着衣服传达那被中间商侵吞剩的热量。他的动作便僵住了,最终只是用手指摸索了下自己发烫的耳朵,又放下了。

    吵闹的音乐还在耳边,可心跳乃至于呼吸的声音都盖过了太多。

    他低着头看自己蜷缩的手指,却感觉耳机线晃动起来,耳机从他耳朵上脱落,掺杂了太多噪音的空气卷入耳中。他听见车窗落下的声音。

    江远丞转头望过去,发觉她已侧身,仰着脸看车窗外,风将她额边发丝吹起。光模糊了她的侧脸,只能看见金光描摹着她脸上的细小绒毛。

    她的声音应和着风声,而风又将她身上淡淡的玫瑰香气带过来。

    “哇,这里好漂亮。”温之皎很有些惊讶,“这都到哪个区了啊?”

    江远丞还没回话,车便已穿过一片别墅区,停在了一栋漂亮的建筑前。建筑两侧大门打开,门童站在一旁,光洁的地板几乎映出人影,装修富丽堂皇。

    温之皎刚下车,便望见有几个男人边聊边往外走,他们身后还跟着拎包的人。她没忍住看向一旁的江远丞,眼睛圆溜溜的,“这里看起来像大人才会来的地方诶。”

    江远丞突然觉得这个形容很好笑,他没忍住问道:“为什么?”

    温之皎跟着他往里面走,四处张望,到处打量,好一会儿才道:“就……很像电视剧,总感觉等会儿该有人在这里演偶像——”

    她话音没落下,便感觉有人脚步匆匆地路过自己,将自己撞得踉跄几步。一旁的江远丞立时扶她肩膀,一时间两人抱了个满怀。

    她仰头,与低头看自己的江远丞对上视线。

    温之皎:“……”

    江远丞:“……”

    江远丞松开手,道:“你没事吧?”

    温之皎搓了搓肩膀,嘴巴翘得比天高,“烦死了,怎么哪里都有这种不看路的人。”

    江远丞往前看,正要叫住那脚步匆匆的女人。可他还没出声,那女人却已快步抓住了一个男人的头发,抬起手一耳光扇了过去。紧接着,一把又拽住男人身旁的女人。

    清脆的耳光声回响场内。

    温之皎震撼道:“啊,原来这才是主角!”

    江远丞移开视线,道:“走吧。”

    温之皎才不,她抬着手抓住他袖子扯了扯,看得入神,“等等,不着急,再看看。”

    江远丞便也站定,跟她一起看了几分钟。运动俱乐部的保安已经冲过去拉开他们了,前台和路过的人也劝着,可女人和男人还在扭打,吵架的声音听得并不真切。

    显然,温之皎并不满足,她抓着江远丞的袖子便要走近。两人刚走近些,便听见几句女人骂男人出轨,又骂另一个女人当小三。

    温之皎看得十分满足,也不忘照顾一旁的江远丞,体贴问道:“你听得懂吗?需要我翻译吗?”

    江远丞沉默了几秒,道:“我听得懂。”

    温之皎道:“小三你也懂什么意思吗?”

    江远丞:“……大概知道。”

    温之皎点点头,闹剧都结束了,她还忍不住频频回头看事发现场。一旁的江远丞沉默着,什么也没说,连半点评价都没有。她很有些纳闷,问道:“你都没有什么感觉吗?你觉得是出轨的人有错还是小三有错啊?”

    “我觉得……”江远丞看向她,想了几秒,道:“可能都有错吧。”

    他又沉默了几秒,才道:“但我觉得,一段关系如果是没有问题的,那么就算有第三者,也不会被破坏。”

    江远丞将这句话说完时,忍不住看向了温之皎,却发觉她问完了话却并不需要回答。因为这会儿,她已经小步走到前方,去嗅闻一盆很高的盆栽了。

    他心中突然有些松了口气,因为他不确定自己的答案是否妥帖,以及……他还不是很想面对这个问题。他现在只是想弄清楚他对她的感觉。

    约她打球,也只是正常的交际。

    江远丞想着,跟着她一路坐电梯,到了球场。

    一路上,温之皎路过了不少运动场地,越跟着他走,便越能直观感觉到场地的环境区别。最终,她和江远丞走到了一个十分宽敞的露天网球场,明明是露天,但因周遭的林荫倒很凉爽。场地被提前打扫过,刚进球场,就有几人推着各式冷饮与毛巾候着。

    他们体贴地带着温之皎和江远丞做完了热身运动,之后打球时,还有人专门捡球,中场休息时便有人过来送水擦汗,还有教练过来和温之皎分析打球时的问题。

    温之皎几乎怀疑自己在打职业联赛,很有些恍惚。

    打了一个小时左右,两人结束打球去洗漱,还被安排到了独立的洗浴室与房间里。结束洗漱后,则有人带他们到了俱乐部的餐厅,安排好了餐食。

    温之皎坐在餐桌前,很有些眩晕。

    对面的江远丞察觉到了,道:“怎么了?口味不合适吗?”

    温之皎道:“我在想如果我说我吃饭太累,他们会不会过来喂我吃饭。”

    江远丞顿了下,道:“你需要人喂你吃饭吗?”

    温之皎:“……你好呆啊,这是一种修辞手法!”

    “哇,就感觉这种生活也太人上人了吧,好像什么麻烦都不用自己解决。”温之皎点着头,又道:“你到底多有钱啊,他们真的好殷勤。”

    “多有钱……”江远丞喝了口水,灰眸垂着,“你问的钱是哪种?”

    “这还分好多种吗?”温之皎被他的问话搞晕了,扶着脑袋,“嗯,我想想,你看过小说吗?小说里一般都有那种拍卖会你懂吗!”

    江远丞道:“拍卖怎么了?”

    “就拍卖会喊价的话,在那种场合,你能加价到多少钱?”温之皎眼睛闪亮亮地望着江远丞,“几百万?几千万?”

    江远丞没说话,只是拿出了手机。

    温之皎也自觉这话题有些敏感,也没追问,只是拿起餐叉在沙拉里叉来叉去。她不想吃菜菜,可现在说要吃肉又太晚了。

    没几分钟,江远丞拿起餐巾擦了擦唇,低声道:“那走吧。”

    温之皎疑惑起来,“走什么?我还没吃完呢。”

    虽然不想吃,但她也不想饿着。

    江远丞灰眸凝着她,认真道:“这附近正好有家拍卖行,我刚刚看了眼,今天有场拍卖会。”

    温之皎:“啊?”

    江远丞笑了下,道:“我也想知道,我会加价到多少钱。”

    他站起身,温之皎不明就里,却立刻也擦了擦嘴,起身跟了过去。

    从俱乐部到拍卖场馆,十几分钟的车程。

    古典的建筑前,来往的人都是成熟男女,打扮体面。

    温之皎再一次感觉,江远丞似乎总在这种尽是大人的场合里游走。直到很久以后,她才模模糊糊意识到,不是江远丞在大人的场合里游走,是大人总在有钱人的场合游走。

    他们进去大堂后,温之皎眼尖地察觉到这里似乎需要邀请函,因为来到的人都在前台做登记,做完登记后,才能进入内部。

    她有些紧张地看着江远丞,可江远丞却只是握住了她的手腕,走向了前台。她心提起来,开始编借口。

    嗯不然说自己爸妈在里面?或者说刚刚进去的人就是自己姐姐!

    她很有点慌,可前台只是看向江远丞,“是刚刚电话里那位江……先生?”

    江远丞点头,那人便递给他们拍号牌。接着,他一路带着她进到了内部,走过长廊,进到了一个会场内部,到了指定的位置。

    温之皎直到坐下来时,还感觉有些震撼,不仅震撼进来了,更震撼于此刻拍卖会似乎开始好一会儿了。拍卖师甚至还在报号。

    这似乎是一场珠宝拍卖,里面是很多独立设计师的设计。起拍价都并不贵,几千几万的都有,似乎只是个小型拍卖。

    江远丞把拍号牌递给她,“你可以看看有没有感兴趣的。”

    她看了一会儿,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又闪过些不值的想法。

    明明看着和路边摊上卖的也没什么不同,怎么会这么贵!就算几千也很夸张了!

    温之皎看着看着,很有些兴致短缺。但很快的,一张图骤然浮现在大屏幕上,一枚胸针也被摆在拍卖台上。

    那是一只纯金打造的小猫胸针,眼睛用了宝石点缀,尾巴弯弯绕绕的,十分可爱。

    她听见拍卖师喊价五万。

    一时间,她又觉得没那么可爱了。

    江远丞侧身,低声问:“你很喜欢?”

    温之皎:“……也没有很喜欢吧?”

    江远丞道:“你看了很久。”

    温之皎:“可那是五万块诶!”

    她刚说完,就看见有人举牌,“五万一。”

    接着有人喊:“五万二。”

    也都是一千一千往上加嘛。

    温之皎心想。

    可下一秒,江远丞却抬起手握住她的手腕举牌,“十万。”

    温之皎立刻起了一身冷汗,转头望他,眼睛瞪大了,微笑着,气音从牙里挤出,“我没钱啊……”

    江远丞笑了下,“登记的是我的资料,怕什么。”

    十万块喊出后,现场一片安静,所有视线都落在这两个学生打扮的人身上。拍卖师敲槌第二次时,一人竟然跟着举牌了,“十三万。”

    江远丞再次握住温之皎的手腕,举牌,“三十万。”

    温之皎感觉要晕过去了,眼前一片眩晕。

    为什么要举她的手,为什么要让她握着牌,为什么!

    好恐怖啊,真的好恐怖啊……

    这毕竟是一场小型拍卖会,没人愿意跟,于是这枚胸针就以三十万的价格送到了江远丞的手上。他将盒子递给温之皎,低声道:“试一试吧。”

    温之皎身子僵直,看向江远丞,“你别这样,我害怕,三十万挂在胸口好吓人。”

    江远丞道:“他继续跟,也许它就值五十万了。”

    温之皎:“……”

    她真的要晕过去了。

    明明看小说电视时,看男女主拍卖喊到几千万,她都觉得也还好。可现实里,从五万喊到三十万,她就已经觉得是重到生命无法承受的天价了。

    温之将锦盒递回去,“不要给我,我觉得好吓人!”

    江远丞沉默了几秒道:“为什么?”

    “嗯因为我是把你当朋友才跟你玩的,但总感觉你现在不是在跟我做朋友而是在追我诶,可我现在不想接受谁的追求。”温之皎把椅子往一旁挪了下,眼睛里闪烁着警惕的光,“这样有点危险。”

    万一收下了,他要提要求或者把事情闹大,就更恐怖了!

    温之皎这样想着时,却听江远丞道:“是朋友,就不可以送吗?”

    “因为是朋友,所以不能收真么贵重的东西啊!”

    温之皎有些诧异他的脑回路。

    “贵重的是心意。”江远丞打开锦盒,拿起胸针,别在了她胸前,“我在C市只有你一个朋友,作为朋友,我觉得它很适合你。”

    温之皎低头,望见碎花裙上,小猫伸着懒腰,两眼放光,就像在花丛中休憩一样。她的手指触了下小猫,又抬起眼望向江远丞,“你对朋友都这么大方吗?”

    “不确定。”江远丞的灰眼睛凝着她弯弯的唇角,又望她弯弯的眼睛,他深呼吸了几秒,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大概和你好奇我拍卖会加价到多少万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一样的。”

    温之皎道:“答案是能花三十万?”

    江远丞思考了几秒,道:“今天的答案是能花三十万。”

    温之皎:“……”

    她大为震撼。

    温之皎没被说服,但也没有摘下胸针,她只是在不断挑着左右眉头歪头思考。脑内拉锯起来,贪图享乐的她在说她又不是没收过礼物而且这小猫胸针真的很可爱,胆小怕事的她在说可是没收过这么贵的万一出事怎么办。

    在她左右歪头时,江远丞却已经看出她的心不在焉,道:“如果你觉得无聊的话,我可以送你回家。”

    温之皎立刻站起身,“走走走。”

    她迫切想要逃避思考这些问题了。

    走出拍卖场地时,已经是下午三点了,云朵镶嵌着丝丝缕缕的金黄。车停在一片广玉兰树下,两人并肩走过去时,便能嗅到浓郁的花香。

    温之皎感觉浮躁的心绪都要被这花香净化了,江远丞慢悠悠走在她身后。她深呼一口带着花香的味道,伸手将胸针取下,转身,江远丞正好迈步,两人的距离骤然拉近,她险些撞他怀里。

    江远丞低头看她,“怎么了?”

    温之皎昂着脑袋,唇翘起来,“我——”

    她话音未落,一朵白玉兰摇摇晃晃落下,即将摔在她脸上时,江远丞俯身,伸出手接住了花朵。她转过头,看见那硕大的白玉兰摔在他手上,香味浓郁。

    她还没说话,江远丞握住了玉兰看了几眼,突然将它倒过来扣在她头上。

    温之皎:“啊!你干嘛!”

    江远丞的灰眼睛却凝着她,认真道:“很漂亮。”

    “真的吗?”温之皎立刻忘记要做什么了,拿出手机照镜子,“我看看我看看!”

    一声声咔嚓响起,她开始检阅自己的美貌,硕大的白玉兰像一顶帽子似的,黑发从花瓣下倾斜而出,愈发衬得她像个懵懂的花精灵。

    直到上车她还在挑选着照片。

    今天单独跟江远丞出来打球没跟陆京择说,要是被他知道,感觉肯定会吵架。还是不让他选了,还要屏蔽他才行。

    温之皎一边琢磨着,一边又看向江远丞。光落在他脸上,让他的面容愈发显出些冷峻深邃来,即便是轻松的姿态,可仍显出一副子不太好惹的样子。

    ……算了吧,本来就觉得他怪怪的。

    温之皎正想着,江远丞的视线却已经望了过来,“怎么了?”

    她想了想,道:“……我在选发朋友圈的照片,但有几张我选不出来。也没什么。”

    “我看看。”江远丞俯身,凑近了些,她便立刻举着手机,手指划了下,“就这两张,有一张感觉好看,可是拍得有点糊糊的,另一张清楚,但感觉笑得不够自然。你说哪张更合适啊?”

    江远丞抬起手指划相册对比,却一不小心滑错方向,一眼望见一张她和陆京择的合照。

    环境有些灰黯,陆京择穿着校服,背对着她,桌上是作业。她的背贴着陆京择,比着耶,陆京择则回头,蹙着眉有些惊愕。

    仅仅几秒,他立刻划回了原本的照片,喉咙里像吞了几颗石头,呼吸发紧。

    温之皎看他表情,疑惑起来,“你也选不出来吗?”

    江远丞道:“选第一张。”

    “可是拍得好糊啊。”

    温之皎收起手机,放大照片,咬着嘴巴。

    江远丞道:“抓拍的图都不会很清晰。”

    温之皎更迷惑了,望着江远丞,几秒后,她顿悟,“啊对,可以装作是抓拍的!”

    江远丞看着她,认真道:“我作证,是抓拍的。”

    温之皎很满足,开心地发了朋友圈,放下手机。

    两边的道路从陌生到熟悉,还有一会儿,就快家了。

    温之皎将放在脚下的网球袋拎起,可她似乎没拉好拉链,球拍和零碎的东西从缝隙里洒出。她喉咙里发出些烦躁的声音,弯腰捡起来。江远丞也俯身捡拾,却望见一张折好的试卷。

    他捡起来展开,一眼看见试卷名《xx补习班英语自测题》以及鲜红的四十三分,还有老师的批语:“下次上课叫你家长来。”

    温之皎一把夺回试卷,尖叫道:“看什么看!”

    她烦躁地将试卷折好,恶狠狠地塞进网球包里,“烦死了,本来今天挺开心的,结果又想起来这个糟心事了。”

    江远丞的理智告诉他,这和他没关系,可嘴巴却背叛了理智,道:“你不想让家长去见老师吗?”

    “有几个人喜欢让家长见老师啊。”温之皎愁眉苦脸,像多耷拉的花,“本来上补习班就上得想死了,再让我妈去补习班,我肯定又要被骂死。”

    江远丞垂下黑眸,“你下次什么时候上课?”

    温之皎抿着嘴,“后天。”

    江远丞顿了下,道:“我可以帮你。”

    他看向温之皎,“但有一个条件。”

    温之皎抱住网球包,眼睛里有着警惕,“什么?”

    江远丞的视线看向她的胸口,道:“胸针。”

    温之皎:“……?啊?什么?”

    江远丞垂着眼,又望向自己的手,手指在膝盖上很轻地点了几下。

    他道:“收下胸针,然后现在,戴上它。”

    温之皎懵懂起来,却拿出了胸针,戴起,“这样?这样你就会帮我解决吗?”

    “就是这样。”江远丞看她,点头,“我会帮你的。”

    车缓慢减速,停在了温之皎家附近的街道。

    他道:“后天见。”

    温之皎一头雾水地下了车,只觉得脑子糊糊涂涂的。她背着网球包往家里走,可刚走几步,却感觉一股力道攥住了她的手腕,她正想尖叫,另一只手又伸过来捂住她的嘴。

    救命!怎么光天化日就有人干这种事!

    温之皎立刻挣扎起来,可身后的人硬生生勾着她的腰,一把抱起来,耳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被我抓到了吧,跟谁玩去了?”

    她转过头,看到陆京择挑着眉,嘴边有着笑,垂着眼看她。

    他松开手,把她放下来,“谁的车?”

    温之皎道:“出租车。”

    陆京择道:“你不认识车,我认识,那车贵着呢。”

    温之皎眼睛睁得大大的,一脸认真:“嗯就是那种体验生活的有钱人在开出租车。”

    “睁眼说瞎话。”陆京择掐她下颌,“给你三秒钟,说实话,不然我登门拜访,让你爸妈知道我们在谈恋爱。”

    “啊啊啊好烦!”温之皎崩溃起来,咬着嘴,“是江远丞,他带我去打网球了。”

    陆京择的视线扫她胸口的胸针,又移开,笑了声,“只是打网球吗?”

    温之皎眼睛滴溜溜转,还没说话,陆京择就掐着她的脸颊肉,“下不为例,不要被我抓到你又偷偷跑去见他。”

    不要被抓到不就好了!

    再、再说了,后天他帮了她之后,她也可以不和他再见面的。

    温之皎立刻点头,一副子无辜又可怜的样子。

    陆京择松开手,“怎么答应得这么快?不耍赖?”

    温之皎抱着网球包打他胳膊,气呼呼的,问道:“你怎么来了不提前和我说?”

    她四处张望着,扯着陆京择的袖子,走到了附近的树林里。

    陆京择摇头笑了下,从背着的书包里取出了个笔记本,卷着笔记本敲她脑壳,“是哪个笨蛋让我帮她押补习班的考试题的?”

    “哎呀!”温之皎叫了一声,抬手扯过笔记,“再打就不聪明了。”

    陆京择点头,抬起手搓她脑袋,“行,揉揉聪明蛋。”

    他的手伸进口袋里,又道:“聪明蛋,我要回去了。”

    温之皎却仰着头看他,伸出手来,“给我呀。”

    陆京择笑了下,“给你什么?”

    温之皎疑惑地歪头,“耳环啊,你昨天不是说在夜市里看到一对很适合我的耳环吗?我还以为你今天要给我送过来呢。”

    “……啊,忘了。”陆京择面上没表情,语气淡淡,“下次再说。”

    温之皎狐疑地望他,却突然扑到他怀里,伸手摸他口袋。陆京择被扑个满怀,立刻扶着她腰部,笑起来,“干嘛,生抢啊?”

    她用力掏他口袋,他的手便抓她的手,可还是被她摸到一个温热的盒子。

    温之皎仰着脸笑起来,“哼哼,被我摸到了。”

    陆京择松开了手,任由她拿出来,低头看她,“嗯。”

    温之皎拿出盒子,很快便望见长长的月亮流苏耳环,星星镶在月亮中。陆京择抬起手,撩起她的发丝,又接过盒子,帮她将耳环戴上。

    她两手扶着脸,眨巴眼睛,“漂亮吗?”

    陆京择冷冰冰的脸上有了笑,好几秒,他道:“你说什么?漂亮得让人听不清话了。”

    温之皎扯他脸。

    他笑意更大。

    云朵随风消散,周遭的景物也如同云一般散去。

    温之皎打了个哈欠,睁开眼,望见医院的天花板。她费尽地起身,还有些恍惚。

    啊,原来江远丞真的会做梦啊,还会梦到年轻的事诶。

    她没忍住转过头,扯了下身旁江远丞的脸。

    明明年轻的时候还是很好欺负的……怎么就变成了动不动发疯的毒夫呢?

    温之皎很有些伤感,她掀开被子,淡淡的忧愁袭来。

    唉,回去吧。

    她离开病房。

    回到了自己住的医院后,温之皎惊讶地发现,谢观鹤好像不让她见他了。她更惊讶地发现,顾也能进医院了,并且此刻正一脸烦躁地打电话。

    见到她进了病房,他直接挂了电话,道:“人去哪里了,想着你肯定受惊吓了,还给你带了草莓呢。”

    温之皎惊喜起来,走过去看了眼,果然望见一篮新鲜的草莓。

    她拈起一颗尝了尝,笑起来,“我去看望江远丞啦。”

    顾也扯了下唇,笑眯眯的,“哟还这么深情呢。”

    温之皎才不理他,一颗颗地吃草莓,又道:“我昨晚要被吓死了,还以为真的要坐牢了呢,你真的害死我了。”

    “你以为我昨天没被人公报私仇吗?”顾也指了指脸,“看我被揍的。”

    温之皎蹙眉,凑近一看,果真看见他脸上的青黑。她立刻抬起手,用力按了下,顾也肩膀抖了下,倒吸一口冷气,“轻点啊你。”

    她收回手,嘴巴翘起来,“那谁让你作死。”

    “你以为我闲着没事撩老虎屁股为了谁?”顾也说完,自己都乐了,狐狸眼弯弯,“算了,反正有些人就是占了便宜也要卖乖的。”

    温之皎哼哼几声,继续吃草莓,吃了几口又问:“你都能进医院了,怎么不去再气气谢观鹤?”

    “倒也得能见到啊。”顾也笑意更灿烂了,“可能昨天他被折腾狠了,今天开始好像谁也不见了。”

    温之皎恍然大悟,又开始忧愁了,“啊那怎么办,我得每天见他一面才算完成任务啊。”

    顾也蹙眉,“他爸让你必须见吗?”

    温之皎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却顺势答应了,“对哇。”

    “嗯……”顾也支着下颌,垂着眼,一副子深思熟虑想害人的斯文败类模样。好几秒,他道:“你不是有通行卡吗?”

    温之皎迷惑起来,“但进不去病房。”

    她刚刚上了楼,门都是关死的。

    顾也笑起来,金丝框眼镜下,漂亮的眼睛里跟有小钩子似的,凑在她耳边支了个招。

    温之皎听完,张着嘴:“……啊?!”

    顾也这个人,好像真的很有主意啊!

    她靠在桌子上,俯身看他,眨巴着眼睛,娇滴滴地问道:“那如果我想见陆京择但没有他联系方式怎么办?”

    顾也挑眉,“你把我当什么了你?”

    温之皎还是那殷勤又娇滴滴的样子,“嗯,好朋友?”

    顾也笑了声,靠在椅背上,仰头看她,道:“温之皎,我不是江临琛,不讲什么绅士守则也不喜欢装正经老实人。我也看得出来,你根本就习惯了用幻觉交换东西,你不会爱上别人。”

    他不像他那些好兄弟,不是原生家庭有问题就是成长道路有问题。他家庭和睦,事业有成,生活习惯健康,除了抽烟无任何不良嗜好。比如为当下这份抑制不住的心动而追逐一份无望的爱,他更愿意制定一些合理的奖惩策略,让他和她玩得都高兴。

    顾也道:“你想要我帮你,总要付出些什么的。”

    “好吧,那你怎么样会帮我想办法?”温之皎抱着手臂,卷发下的漂亮脸蛋气鼓鼓的,“明明我之前——”

    “好了好了别念了。”顾也扯着唇,笑起来,望着她,“你觉得我想要你怎么样?”

    温之皎垂着眼,眼睛里有着狡黠的光,“你为什么要我说而不是自己说呢?”

    他在试探她能做到哪步,可她却还是要他猜。

    顾也笑意更深了,又很有些无奈,“温之皎,你到底真笨还是假笨,为什么这种时候你总是精得让人抓不到。”

    温之皎有些迷惑他这话的意思,却还是很满意这样的夸奖,于是很神气地抬头。

    顾也仔仔细细地看着她,看她卷翘的睫毛,看她如玻璃似的眼珠,又看她有弧度的唇。最后,他握住她的手一拉,将她拉到怀里,坐在他腿上。

    他弯腰,恨不得用四肢身体包裹住她的身体。

    温之皎被他抱住,话音都闷闷的,“好热。”

    顾也抱得更紧,下巴抵住她的脑袋,蹭了下,“给我抱十分钟。”

    温之皎:“太久了!”

    顾也道:“你知道陆京择的身份吗?”

    温之皎道:“啊不知道,就感觉很厉害。”

    顾也笑起来,“你只要知道,差不多跟谢观鹤平起平坐,过不了多少年,他们也许会拥有非常核心的权力。所以基本上,他们的行程都是非常私密的,而且明处暗处都有非常多安保守着。”

    温之皎:“……啊你在说什么东西?”

    顾也道:“我很怕你万一跟陆京择偶遇,他还没见到你,你就先假摔然后被安保拖走拷问。”

    温之皎:“……我还没有这么蠢!”

    她说这话时,眼睛悄悄看向了一边。

    嗯好吧,刚刚她确实想过如果能偶遇就试试泼他一身东西假装无意然后叙旧的!

    可是那能怎么办啊,楼梯间里他也说了没空理她来着。

    怎么看,那莫名的吻都像是告别,他们似乎难再有交集了。

    顾也道:“至于联系方式,反正我目前也只有他那些秘书办的,而且打过去也不一定有用。”

    温之皎愁眉苦脸,看着他,“啊那怎么办?”

    顾也笑起来,“他不是你初恋吗?”

    温之皎像融化的蛋糕,在他怀里都要不成人形了,“可当年我甩了他,因为他没有江远丞有意思……”

    顾也眉毛挑高了,狭长的眼睛圆溜溜起来,“江远丞当年很有意思?”

    “嗯,我记得我印象很深的是,我有一次用了个滑雪的特效自拍了一张。他第二天就带我去滑雪场带我滑雪了……”温之皎托着脸,眼睛亮晶晶的,语气有着理所当然,“他当时就像个圣诞老人,好像我想要什么都能给我,而且还……很好满足。”

    顾也眉毛挑得更高了,“多好满足?”

    温之皎看向他,认真道:“我亲了他一口,他从耳朵红到脖子,说话都结巴了一会儿。”

    顾也咬了下腮帮子,用手捏着她的脸,说不上心里什么感觉,反正是没笑出来。他垂着眼,看她,带点幸灾乐祸似的,“那后来怎么就被关着了?识人不清了吧?”

    温之皎悻悻地移开视线,话音带着含糊,“就……就是,嗯,很烦啊,十分钟还没到吗!”

    她说到后面有点恼羞成怒,借题发挥,抬手打他。

    顾也一把握住她手腕,笑起来,道:“急什么,我告诉你个办法。不过,这个办法,你得先能见到谢观鹤再说。”

    他把她抱到床上,俯身亲了口她额头。

    温之皎尖叫起来,“这是另外的条件!”

    顾也道:“我耍赖。”

    温之皎:“……你!”

    顾也握住她的手指,塞回她口袋里,道:“我有点事,这几天要去国外一趟,等你什么时候见到谢观鹤再给我发信息,我告诉你怎么办。”

    他说完,又忍不住拿出手机,对着她拍了一张。

    温之皎眼睛瞪大,抬起腿踹他,“干嘛偷拍,不好看!”

    “好看,多好看一头小牛。”顾也眼疾手快,抓住她脚踝,把她脚踝也摆到床上,转身往外走,还抬起手晃手机,“走了。”

    温之皎:“……”

    可恶,怎么感觉被他当成娃娃摆好了似的!

    顾也离开没多久,温之皎就打开了外卖软件,开始下单东西。

    等东西送到后,她立刻急哄哄地上了谢观鹤在的楼层里。

    刷开门禁,走在两侧安保守卫的注视中,温之皎抬头挺胸。随后,她从硕大的袋子里拿出了一个小凳子,坐了下来,又拿出喇叭按了播放。

    很快,高喊着“我要上访”的声音不断被重播起来。

    五分钟不到,紧锁的门打开了,小秦面色尴尬地走了出来,“温小姐,小谢先生问你在干什么?”

    “嗯我和顾也说谢观鹤不见到我,然后我没办法完成他爸爸给我的任务。顾也跟我说,买个大喇叭和小马扎,坐在他病房门口喊要上访,他就见我了。”

    温之皎用着天真的眼神看着小秦,又道:“现在,他是不是要见我了。”

    小秦深呼一口气,道:“温小姐您放心,小谢先生说过,他会让温随没事的。”

    温之皎道:“可是温随在他爸爸手里,又不在他手里啊。不然让他爸爸过来和我说,说我不用每天见他一面,我就不会一定要见他了。”

    小秦显然被她噎住了,而开着的门里,很快传来了有些模糊的声音。

    应该是谢观鹤在说话,很快的,门打开了,小秦道:“请进吧,温小姐。”

    哇,顾也的办法怎么会这么有用啊。

    温之皎很有些震撼,却还是抬头挺胸地走进去。

    小秦没有跟着进来,一时间病房就剩他们二人。

    温之皎抬起手指着谢观鹤,“你,恶心了我还想逃避责任!”

    谢观鹤躺着床上,身前的案几上是一沓纸,他握着毛笔在练字,“你来见我就是为了说这个吗?那你大可以不必来见我。”

    他将笔放在一边,看向温之皎,眼神平静,“你记恨我利用你,我也记恨你让我破戒,为了我们都停止伤害彼此,不见面是最好的选择。”

    温之皎道:“我没有记恨你啊。”

    她望着谢观鹤,笑起来,阳光在眼里折射出光彩,“虽然我砸伤了你,后面还让你破戒,但我真的只是好奇。我现在还很好奇,你是不是除了昨晚外,再也不会生气了。”

    谢观鹤看着她,“所以?”

    温之皎道:“我这几天要想方设法地见你,惹怒你,刁难你。”

    谢观鹤像是觉得发笑似的,唇边噙着淡淡的笑,可眼眸里只有冷淡。

    他按了铃,“温小姐的好兴致我没有办法满足。”

    小秦拧开病房门,谢观鹤示意了下,小秦便走向温之皎。温之皎抬起手,昂首挺胸地往外走,“不用跟我说话,我会自己走。”

    她转过头,狠狠瞪了一眼谢观鹤。

    谢观鹤闭着眼睛,没看她,她瞪给瞎子看了。

    温之皎更生气,气呼呼地往外走。

    门合上后,谢观鹤才睁开眼,他深深呼出一口气,抓起桌上的纸笔卷起扔到垃圾桶里。小秦有些惊愕,却又听见他略带烦躁的声音,“案几撤掉。”

    小秦点头。

    谢观鹤却更烦了似的,闭着眼,抓着流转开始默念经文。

    心若冰清,天塌不惊。

    万变犹定,神怡气静。

    ……

    谢观鹤默念着,却听见门外又传来喇叭那嘈杂的声响,这次,是如同AI似的机械声音:

    “我重生了,重生在真千金被找回的那一年,我还是养尊处优的我,还有身份高贵的未婚夫,宠溺霸道的哥哥,把我当做宝贝的父母,对我关怀备至的闺蜜……”

    谢观鹤:“……”

    第63章

    温之皎单方面地和谢观鹤打起了拉锯战。

    在谢观鹤病房门口公放了一下午视频后, 晚上她又带着一个滑板过来,开始病房门口滑滑板了。

    门口的守卫虽然多,但也没人敢对她做什么, 只是各自守着。

    一晚上,只有温之皎的轮子在走廊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时不时还有她摔下滑板发出的尖叫声。小秦跟带孩子似的, 跟在身边扶着, 生怕她摔出个万一。

    折腾到晚上七点多,她才气呼呼地带着滑板回去了。

    小秦长舒一口气, 很有些疲惫地推门进了病房。

    病房里,谢观鹤坐在沙发上看文件, 抬起头来, “走了?”

    小秦点头,又道:“温小姐的确很有活力。”

    谢观鹤没说话,病房门关得很严实, 但她吵得像一串鞭炮, 他现在还觉得耳朵旁有她尖叫又发笑的声音。他垂着眼,没说话,继续看着桌上的文件,眼前的文字偏像水池里浮萍般打着旋儿。

    小秦又说话了, 她走近了些,俯身,把话音压得很低,“小谢先生,谢先生问起了您昨天进急救中心的事了。”

    谢观鹤道:“和他说是运动不当,牵扯到旧伤导致的。”

    小秦道:“您确定要压下来吗?毕竟温小姐现在似乎一直在打扰您。”

    谢观鹤握着钢笔签名,却望了她一眼, “她快出院了,以后没有机会遇到了,不必节外生枝。”

    她有些讶异,却点头应下,出去了。

    门合上时,谢观鹤终于放下了钢笔,靠在沙发上,脸上有了些微汗。胃部和火烧似的,一阵阵的火苗窜向心肺,烧得他喉咙发疼。

    他看得出来,小秦觉得她影响了他,想借着谢父把她弄走。

    可这对谢观鹤来说,没有必要。

    他握住水杯,却望见水杯中的水摇晃着。

    谢观鹤曾经有过很长一段时间的胃疼,止疼药胃药都没用,医生们查来查去只说是心理因素或情绪影响。于是解决途径也只剩下忍。这个症状自成年后几乎没再出现过,如今再次出现,简直像一种无言的讥笑。

    没有关系,很多年前能克制住无谓的欲望,如今也能掌控住无谓的焦渴。

    谢观鹤稳住发抖的手,缓慢地喝掉杯中的水,喉结滑动下,冰凉的水液在胃部的火焰中骤然蒸发。

    翌日一大早,温之皎十分准时地继续在走廊闹腾起来。

    她像是被投入可乐中的曼妥思,恨不得炸出一米的泡沫,叫谢观鹤隔着门都能感觉到她的活泼。早上时,她在看电视,台词都成八倍速了,人人说话都含糊不清。

    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她也不回去吃饭,就看着手机,跟顾也聊办法。

    [顾也是人:你就在他病房门口折腾呗]

    [顾也是人:瓮中捉鳖,你就烦他,烦得他受不了了]

    [顾也是人:到时候你再提要求,每天见一面这任务不就轻松了]

    [宇宙跳跳皎:那陆京择那个怎么问他啊!]

    [宇宙跳跳皎:你昨天非卖关子,结果我进去见谢观鹤一分钟不到就被赶走了]

    [顾也是人:见第一面你就提要求肯定没用啊]

    [顾也是人:等他被你烦得受不了了,第二面才是提要求的场合]

    温之皎想了想,又看了眼放在旁边的小提琴。

    [宇宙跳跳皎:我感觉他很能忍,我准备上小提琴了]

    [顾也是人:哟,还会拉琴?]

    [宇宙跳跳皎:你瞧不起谁呢,我学过一年小提琴!]

    [顾也是人:那你拉的时候录着发给我,我开会前听听]

    [宇宙跳跳皎:为什么不睡前听?]

    [顾也是人:是财务会,怎么不算税前听?]

    [宇宙跳跳皎:……]

    好无聊的谐音梗!

    温之皎无语,切出了录音,又打开了琴盒拿出小提琴。

    病房内,谢观鹤刚吃完饭。

    今天是住院第五天,他现在能站起来走动一下了,此刻正站在窗台前望楼下的风景。身后,其他人收拾着病房,小秦面色很有些复杂地道:“小谢先生,温小姐她似乎不打算吃午饭。”

    谢观鹤顿了下,道:“随便她。”

    他话音刚落下,一道嘶哑高亢的声音骤然传来。

    紧接着,更多犹如狰狞的嘶吼似的音符不断扒着病房门,一下下地望谢观鹤耳朵里钻。他脖颈的经络都被这极为难听的音乐牵扯着,抽动了几下。

    小秦拿出遥控器,打开了电视,选中了音乐播放试图抗衡。

    可很快的,门外那像锯木头又像是杀猪似的音乐杀伤力更强,不断试图入侵每个人的耳朵。忍受不了这个音乐的显然不止是小秦,连带着门口的守卫都发出了有些崩溃的声音。

    小秦道:“我去和温小姐说说吧。”

    谢观鹤眼皮都没动,合着这杀猪似的背景音乐,他道:“别过去,由着她,和她搭话,她就知道这招有用了,要顺杆爬了。”

    小秦面露难色,捂着耳朵,“可这实在……”

    谢观鹤思索了两秒,道:“抽屉里有个玩具,你拿出来,跟她一起玩。”

    小秦:“……什么?”

    她迷惑起来,却走到床旁的书桌前,拉开抽屉,一眼望见一个模样古朴的铃铛。铃铛上篆刻着不少图案。

    这似乎是三清铃?

    小秦怔了下,却还是拿起三清铃,站到了病房门口开始晃。

    很快的,她发现,她这么一晃铃,温之皎的小提琴声就要中断一会儿。明明听着就像是用尽蛮力地乱拉的声音,可她居然有自己的节奏似的,这铃声这么晃,倒像是影响了她发挥。

    晃了十来分钟,病房门口传来一声懊恼的尖叫,接着,就传来她愤愤收拾小提琴的声音了。

    “咔啦——”

    温之皎拉上琴包的拉链,气呼呼地提着小提琴走了。

    到了下午,她又换了几个法子折腾,偏偏谢观鹤死在病房里了似的,一点反应都没给。搞得她像是把所有力气全对着棉花用了似的,烦得要死。

    就像现在,温之皎恨不得在门外吹拉弹唱,但晚饭的餐食还是照样送进谢观鹤的病房里又送出来。

    小秦站在门口看着温之皎,轻声道:“温小姐,您今天似乎一直没吃饭,这样对您身体不好。”

    温之皎:“……不吃了,没胃口。”

    她气都气饱了,也终于不想折腾了,一转身回了自己病房。

    什么人啊,这么能忍,是乌龟吗?把脑袋缩进去就什么都不管了?!

    窗外,盛夏的天空笼罩了一层灰色的厚纱,夜晚的空气也显出了略微浓稠的厚重感。

    温之皎爬上了病床,两条小腿翘起摇晃着,很有些无聊地玩着小游戏。今天是第五天了,而她还一次都没见到谢观鹤,人已经气得彻底释然了。

    她都不知道自己释然什么,只是崩溃得有点发笑。

    今天要是见到了,明后天还得想办法见面。

    今天要是见不到,任务失败了,她就再也不用想办法了!

    温之皎破罐破摔地想着,却发现顾也回了信息。

    [宇宙跳跳皎:【录音】]

    [顾也是人:……]

    [顾也是人:this is true music.jpg]

    [顾也是人:效果怎么样?]

    [宇宙跳跳皎:没用,一点用没有]

    [宇宙跳跳皎:今天一面都没见到,感觉完蛋了]

    [宇宙跳跳皎:流泪猫猫头.jpg]

    [顾也是人:哎哟,这么可怜啊]

    [顾也是人:啊那怎么办]

    温之皎:“……”

    没用的东西!

    温之皎跪在床上,对着枕头打了两拳,却感觉什么东西骤然掉在地上,发出小小的声响。她探头望过去,望见一把模样奇怪的钥匙,是那字帖在的保险箱里的钥匙。

    她看着那把钥匙,脑中缓缓浮现了谢父的话。

    他是不是说过,自己可以用它和谢观鹤提条件来着?而且系统任务里显示,拿字帖是支线任务,可见谢观鹤是主线日常,那用这个字帖提要求不就行了吗?牺牲一个支线任务,换两个主线任务成功,赢!

    温之皎头上的灯泡缓慢亮起,连带着她的眼睛也亮了起来,她立刻捡起钥匙往外跑。

    哼哼,这么好的主意都被她想到了!

    温之皎急匆匆坐上电梯上楼,刷开了门禁,刚进到走廊,便迎面看见穿着病号服的谢观鹤。在昏黄的灯光下,他被人扶着,站在病房门门口,似乎准备去散步。一如既往,一副子眉眼冰冷,目下无尘的样子。

    但谢观鹤一抬眼望她,便移开视线,转身要回病房。

    她急了起来,“你跑什么!”

    温之皎迈开腿,跟要蓄力发射出去似的,但——哑火了。她身体一软,眼前一阵阵昏黑出来,耳边有了尖锐的声响。

    跟谢观鹤这个狗崽子较劲一整天,她都没来及吃饭,好像饿得低血糖了!

    她身体晃了几下,被身旁的守卫扶住。

    “温小姐你没事吧?”

    守卫问道。

    温之皎努力晃着脑袋,像是在努力撑着身体,“我……我没事。”

    她话音都有些含糊。

    守卫道:“温小姐,我送你回去。”

    谢观鹤的手握着门把手,听着身后的动静,他垂着眼。

    根据小秦的汇报,她今天似乎没吃东西,应该是低血糖。

    等会儿叫人给她送点吃的就行了,现在她也不会有大碍。

    他望着自己手上的流珠,听见她有些急促的呼吸,和含糊不清的话。她都快晕了,还不忘嘟囔着都怪你之类的话来倒打一耙。

    守卫的脚步声响起,她嘟囔的话音也越来越小,跟快熄灭的蜡烛似的。

    谢观鹤紧紧攥住门把手,想要推门而入,心中梗着一口气。气儿不知道在哪里消散了,他松开手,转过身望向守卫,道:“把她抱到病房里吧。”

    守卫和小秦都有些惊愕,却依言照办,朝着他走过来。

    谢观鹤站在一边,望见她缩在守卫的怀里,唇还在抖,眼睛找不到焦点似的,努力睁着。就好像这两天在门外又吵又闹又蹦跶的人不是她似的,现在看着跟个纸扎的,风一吹就要倒。

    他移开视线,觉得她安静起来居然更让人心烦。

    温之皎被安置在床上,黑发散落在他的枕上。吃食糖果,饮料点心很快送到一旁的桌上。

    他站在一旁看着她,她的发丝黏在有些红的,冒着汗的脸颊上,有些都进了嘴里,被她咬着。

    谢观鹤抬起手,拨开她脸上的发丝。偏偏她现在真的难受,紧咬着牙,他用力捏她的下颌,“张嘴。”

    温之皎还恍惚着,一点不照办,鼻尖是细密的汗珠。

    谢观鹤也不用蛮力,他松开手,拿起了一颗糖撕开,抵在她唇边。她立刻张开嘴,把糖吞进去,那几缕被咬住的发丝,就被他捏着抽开了。

    他就撕着糖纸,等着她吃完,再给她喂。喂到第五颗,她的眼神清明了些,脸上的汗水也消散了些。

    温之皎声音有点沙,“齁。”

    谢观鹤“嗯”了声,撕开的糖没给她塞,自己吃了。微酸的味道应和着糖浆,水果香气从唇齿蔓延到鼻腔,很不错的味道,但不能再吃了。

    他喝了口水,道:“饭在旁边,自己吃吧,吃完我会派人送你出院。”

    第64章

    温之皎躺在床上, 还是病恹恹的,她撑着床,眼睛又找不到落点似的。好一会儿, 她才说,“你怎么这样?”

    谢观鹤看向她,“我哪样?”

    温之皎扶着脑袋, 像是泛恶心, 脖颈抽动着。谢观鹤拿起一旁的水,拧开盖子, 递了过去,她便立刻得到救赎似的, 抱着瓶子咕咚咕咚喝水。

    谢观鹤话音平静, “是你自己为了找麻烦,一天都没吃东西的。”

    他顿了下,才又道:“小秦提醒过你。”

    中午和下午, 各自提醒了两次。

    可她全不当一回事。

    温之皎跟小水牛似的, 将一整瓶水喝完,撑得打嗝。

    谢观鹤微微蹙眉。

    温之皎握着矿泉水瓶,轻轻打了下他胳膊,“喝完水人就是会打嗝, 你什么表情?”她很不满,昂着头,恨透了他,从他的言行举止找出每一个他针对她的证据。

    谢观鹤今天能走动了,可身体仍很一般,黑发下,脸仍是苍白的。他走路时很满, 身上和手上都佩戴着很多仪器,宽大的病号服随风吹动,愈发显出他脆弱孤冷的气质。

    现在他不是作威作福的金银菩萨,亦不是目下无尘的寒玉菩萨,只是随时要化的泥菩萨。可泥菩萨纵然自身难保,却还是走到了她身旁小桌上,拿着筷子和碗,拨了一小碗米饭。他递过去,“现在不吃,等会儿送你出院,你喊饿也没人理你。”

    温之皎扫了一眼米饭和菜,又不配合起来,“不要,你让我走就要走吗?我今天就躺在这里睡觉,有本事你趁我睡着把我带着床一起送走!”

    谢观鹤放下碗,垂着头看她。

    昏黄的灯光落在他脸上,在他脸上打下阴影,氤氲了冰冷的气质,他道:“你想吃什么?”

    真奇怪,明明她说的话是抗议他的决定,可他的提问和她的话毫不相干。可更奇怪的是……温之皎有种被勘破心思的恼怒,她皱着眉看他,“你给我什么我不想吃,我就是要跟你闹,除非你答应我一些条件。”

    她摸着口袋里的钥匙。原本要拿它做交换的,但现在她直觉,也许她不一定需要付出什么就能得到想要的。这种感觉,上一次出现时,是在他吻过自己后,手在颤抖时。那时她模糊的感觉,也许他不会对她做什么。

    于是温之皎直直地看着谢观鹤,得意的华彩几乎要从眼里溢出来。谢观鹤凝着她的眼睛,沉默了几秒,却笑了下,“鱼?草莓?樱桃?”

    温之皎莫名其妙起来,“谢观鹤!你能不能听人说话?”

    她说话时,带着糖果香味的呼吸都像是一起传了过来,令他察觉到唇齿间还有咽下了一颗糖时的黏腻。

    “百香果,酸枣糕,停产的索菲奈酸硬糖,茄汁蒸蛋……”谢观鹤没有再看她的脸,他的手伸进裤袋里,步履缓慢地走向窗户。风吹起窗帘,今晚有着大雾,高楼大厦即便灯火通明,却也像雾海中的鬼影,一只只眼睛尽数望向他们,他话音越来越轻,“想吃什么呢?”

    温之皎起初还觉得这人发神经,但听着听着,她的大脑突然空白了几秒。她的头僵硬地转动了下,看向谢观鹤的背影,方才吃下的几颗糖几乎翻涌在胃部,嘴里泛处酸水。她张着嘴,好几秒,“你怎么会——?!”

    她突然说不出话。

    这些全都是她爱吃的,谢观鹤当然有一万种办法知道她的饮食喜好名单,但怎么能一口气全报出来呢?

    温之皎的手攥着被子,背部都挺直起来。

    “因为我比你想象的还要你了解你。”谢观鹤的手搭在窗台上,转头看向温之皎,露出了很淡的笑,“现在,你还想要和我谈条件吗?”

    风吹入室内,吹得温之皎一阵阵发冷,也冷得她收起了试探与侵入的爪子。她绷着表情,恨恨地看着谢观鹤,抿着嘴,好半晌道:“变态,坏种,王八蛋!恶心!你真让人恶心!”

    谢观鹤望了她一眼,抬起手合上了窗户。

    温之皎闷闷的,用力捶了下身下的枕头,道:“我想吃阳春面。”

    谢观鹤点头,正要唤人,可又听温之皎含糊不清的,像是向往的话音,“我想吃那种刚做出来的,用油煎过的蛋的汤面,我想吃我妈妈做的那种……油是凝固的那种……”

    他道:“需要一些时间。”

    他刚说完,便听见她咽口水的声音,接着又是些委屈的嘟囔,“可我真的好饿好饿,我又要晕过去了,你想想办法啊。”

    谢观鹤:“……”

    他很有些不耐烦,看着温之皎,道:“你要是饿,面前就有饭。”

    温之皎更委屈了,眼睛却睁大,凝着他,“但这又不是我想吃的,而且现在也冷了。”

    谢观鹤的手抓着流珠,转动了下,“吃了你就走。”

    “你先让我吃到再说啊。”温之皎抿着嘴,“我要那种刚做好的,热气腾腾的。”

    谢观鹤点头,走到书桌前,从椅背捞起了一件外套。他走到病房外,和小秦说了几句话,没多时,他站在门口道:“跟我来。”

    温之皎慢吞吞地床上走下来,还有些晕,走到谢观鹤旁边。

    谢观鹤这才往前走。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一个身体本来就糟,一个刚低血糖过,两人都有些步履蹒跚,身后的守卫看着都在忍笑。

    等他们上了电梯时,温之皎才道:“他们都在笑你。”

    谢观鹤不说话,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温之皎又道:“你走得这么慢,怎么不拄着拐杖?”

    谢观鹤转头,瞥了她一眼,“怕拿起来打你。”

    温之皎:“……你怎么这么讨厌?!”

    谢观鹤又不说话了,电梯的传送履带咔啦作响,发出难听沉闷的噪音。他的脸在光线下晦暗不清,喉结上下滑动,徒劳吞咽太多东西。她偏偏也没有说话,空气之中,尽是他们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电梯停在二楼,是个狭长冷清的走廊。

    谢观鹤一路将她带到这栋楼的餐厅后厨,这会儿,后厨一片冷清,铁制的台面都透着寒冷的光线。

    温之皎皱着脸,“这也没人做饭啊?”

    谢观鹤“嗯”了声,才道:“我现在打电话叫他们过来。”

    温之皎:“……也不必如此吧!”

    “知道就行。”

    谢观鹤道。

    他说完,挽起袖子,走到了一个较小的灶台开了火。

    温之皎:“……?!”

    她震撼起来,“你还会做饭?”

    谢观鹤没理她,他热了锅,准备了水,挑开了个盖子,选了她口中“凝固的油”——猪油。油遇热发出细小的噼啪响声,紧接着下盐与鸡蛋。煎完蛋,他又烧水煮面,刚抓一把,温之皎就道:“多一点多一点!我要吃多点!”

    谢观鹤斜睨她一眼,道:“你吃不完。”

    温之皎道:“我在家煮面都放这么多。”

    谢观鹤笑了下,“行。”

    他抓了更多的面,面煮时又调料汁,加蛋。

    很快,一份阳春面出锅,倒入碗里。

    谢观鹤正想叫温之皎,却发觉她从餐厅里拖了两张椅子进来,脸上是期待得不得了的表情。她把两张椅子歪歪扭扭地摆在一张桌子上,用手撑着脸,“快点快点,我要吃饭。”

    他拿筷子挑起面,给她盛了一大碗,锅里却还剩一大碗。

    温之皎接过面,先喝了两口汤,笑容都被油水滋润了似的,透着脂肪的诱人。谢观鹤站在锅前,道:“还剩很多。”

    温之皎道:“你吃啊。”

    谢观鹤顿了下,“我晚上没有吃东西的习惯。”

    “但剩那么多,你不吃不就浪费了。”

    温之皎用筷子捞起一大把面。

    谢观鹤深呼一口气,道:“不是你说你在家就煮那么多的?”

    温之皎点头,“对啊,但我在家也会剩一大锅啊。”

    谢观鹤:“……”

    他无言,最终还是倒到碗里,坐到她一旁。

    温之皎吃得一脸热汗,脸上是汗津津的红,吃了一半,还有些稀罕地道:“你居然还会做饭诶,我看你好像恨不得被八十个人伺候,而且你好舍得放油,这个煎蛋和汤都好香!”

    谢观鹤吃了一筷子面,唇齿都被油的香味浸润,一下子仿佛回到了在道观住的时候。他放下了筷子,看着温之皎吃东西,胃部的酸液像藤蔓,一寸寸往上爬,几乎要爬出口腔。

    她鼻尖是亮晶晶的汗水,脸颊是热腾腾的红,唇润极了。

    谢观鹤的手指动了下,他嗅着面的香气,唇齿摩擦着舌尖。好几秒,他道:“我以前住在道观。”

    她被这个话题吸引,仰着头,嘴边还黏了葱花,很滑稽。

    谢观鹤没忍住笑了出来,那本该被止住的话,顺着笑声继续了下去,“那里的东西都清汤寡水的,有时候肚子很饿,嘴里很空。所以会去晚上去小厨房偷偷开火。”

    “不会有味道吗?”

    “有,所以要提前封死,不让味道散出去。”

    “这怎么来得及?”

    “我做了很多计划。”

    谢观鹤说完,却觉得更滑稽了,他的确做过很多计划。会算道观的方位,根据天气预报算晚上的风向,会摸清楚道观的人动向,还会不断规划路线,原因只是他想吃一份面。

    温之皎吃完最后一口面,又抱着汤碗喝了几口,满足得不得了。

    她笑起来,扶着脸,点评道:“可越做计划,感觉越难成功。”

    谢观鹤的唇动了下,没有说话。

    的确没有成功,因为他最后都忍住了。

    最难克制的时候,报复性地脑内幻想,一遍遍想要放多少油盐与鸡蛋。有时候想到恍惚,分不清现实与幻想,她顺理成章成为幻想的一环,又成为重心。

    今天是他第一次做面,也是最后一次,权当满足无数次渴望又没能实现的逾矩。即便他们之间有过一个破戒的秘密,但它即将永远沉没,犹如她面下藏着的蛋。

    谢观鹤道:“面吃完了,他们在外面等你,会送你回家的。”

    他说完,看向她,她又扭扭捏捏起来,像是想作妖。她擦着嘴,眼珠转来转去,像是有十八个心眼准备酝酿坏主意,可最后,她昂着下巴,站起来往外走。

    出乎意料。

    谢观鹤平静地想,她的脚步声很轻,他没有起身,只是重新握住筷子吃面。吃了两口,动物油脂的香味与鸡蛋的香味融为一体,面条已经有些软了,却仍然味道不错。

    但他或许太多年没有改变自己的饮食规律了,刚吃完,胃部的满足感还未传达,心肺便促使他的喉咙一阵痒意。他咳嗽了几声,血又从喉头涌出。他咳嗽了很久,手帕上染上一串红。小秦正好赶到,连忙走到他身旁,“小谢先生,需要现在去检查下吗?”

    谢观鹤摇头,他这两天已有些习惯心肺受损的咯血后遗症了,只是缓慢起身,“她没有再闹?”

    小秦道:“温小姐刚刚上车了,出院手续也办完了。”

    谢观鹤“嗯”了声,又道;“她不是想要陆京择的资料吗?就当是临行送别,给她吧。”

    小秦扶着谢观鹤回了病房,饭菜已经撤了下去,几个人正准备收拾床铺。谢观鹤垂着眼,道:“我现在想休息了,明天再收拾吧。”

    他们应了声,下去了。

    谢观鹤换了衣服,上了床。他缓慢躺下,一抬手,却摸到一颗糖纸,他攥住,闭上了眼。

    灯被灭掉,一片黑暗,唯有床头的灯散发着柔和的橘光。

    温之皎爬上床,肚子撑撑的,人困困的。

    她不想和谢观鹤谈条件了,她感觉他有点可怕,明明之前还好,可他报菜名报了一堆,以及她吃东西时,他望着她时……都让她直觉怪异。

    就好像,一不小心,她就会点燃一个炸药桶。

    嗯……也许是她刺激他太多次了,还是先不管这个日常了。

    陆京择的联系方式,大不了她去写举报信,举报陆京择玩弄感情!

    温之皎想一出是一出的,想得有点困了,正要睡觉,却骤然听到手机震动起来。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却收到了小秦的邮件。

    她点开看了眼,发现小秦发了一个时间地点,标明了这是这几天陆京择会出席的会议,还附带了一份邀请函以及附近。小秦表示,听闻她想要陆京择的联系方式,为了表达这几天“陪伴”谢观鹤的感谢,所以发来了这个。

    温之皎有些纳闷这消息怎么透露过去的,却还是打开邀请函看了眼,很快便看见她的身份变成了xx娱乐日报实习记者温之皎。她突然惊醒。等下,她怎么变成实习记者了?她直起身,把灯打开,仔仔细细研究了一会儿。

    然后研究出来了三件事。

    第一,陆京择要参与某个发布会,会有很多媒体采访。

    第二,她作为实习记者,要跟一群记者去采访陆京择。

    第三,日报要采访的是八卦。

    温之皎下载了附件的提问纲要,看了一眼。

    【Q1:听闻陆先生十分洁身自好,国内国外都未曾有过绯闻,请问陆先生的初恋还在吗?】

    她倒吸一口冷气。

    第一个问题就这么犀利吗?!

    第65章

    发布会的现场在裴家的会展中心, 会展中心周围是较为热闹的区域,有不少高级购物商场以及配套的娱乐设施。夏日炎炎,街道上仍人潮往来, 还有不少搞街拍的独立摄影师。

    xx路接口这会儿就有俩个组团来的,她们举着摄像机,盯着取景框调焦距。调着调着便从镜头中望见不远处, 一名美女背对着她们, 身高腿长,步履婀娜, 穿得清凉又热辣,跟拍汽广告片似的刺激眼球。

    两摄影师都很惊艳, 对视一眼, 连忙追上去,一人还不忘记喊,“美女你好, 请问能——”

    跑得快点的摄影师距离美女也就两步之遥, 更着急,结果一人刚好从美女边上路过,跟摄影师撞个正着。摄影师骂了声脏话,一抬眼, 望见一个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戴着口罩镜的人。这人头发乱糟糟,挡着脸,看着实在狼狈。

    摄影师连忙道歉,也没等对方说话,又去追美女去了。

    温之皎:“……”

    她愤愤地转头瞪了一眼不长眼的人,又愤愤转头往前走。过了马路, 路过一间商铺,温之皎控制自己不去看玻璃,不去照镜子看现在的丑样子。

    说来说去,都怪这个提问纲要!

    要不是这些八卦问题太离谱,她哪里需要乔装打扮啊?

    温之皎一边气,一边检查着斜挎包里的证件。等到了会展中心,她看到门口已经有一大堆记者候场了,闪光灯不停。一辆印着xx娱乐日报的面包车停在门口,车旁边,几个戴着记者证的人在和一旁的摄影说话。

    她想了想,也拿出胸牌戴上,走了过去,“大家好,我是温之皎。”

    温之皎说完话,几人都笑了下 ,往一边走了,只剩下一人。那人笑了下,对她道:“你叫我刘姐就行。”

    这时,会展似乎也开放了进入资格,一大群人都蜂拥而去。刘姐把一堆东西递给温之皎。温之皎愣愣地抱着东西,小步跟在刘姐身后,感觉自己像个小跟班喽啰,这认知让她很有些挫败。

    她们走过长廊,周围都是密密麻麻的脚步声,耳边也尽是人群的吵闹。

    刘姐扯着嗓子道:“纲要都看了吧要提什么问题都知道吧?”

    “知道。”温之皎也扯着嗓子,却没忍住道:“但我只是实习记者,这些问题感觉是不是有点得罪人,我有资格问吗?”

    刘姐道:“就是因为得罪人,才要让实习记者问。”

    她又道:“你以为实习这个岗位用来干什么的,用来给关系户开证明以及用完开除的。”

    温之皎:“……”

    好残酷的世界!

    她在人群之中拥挤着,紧紧跟着刘姐的步伐,快到会场时,刘姐却抽过她怀里的文件,道:“还有半小时,你去好好整理你那狗啃头。”

    刘姐倒是没提她的口罩,想来也是怕她万一生病了传染。

    温之皎哪里知道怎么整理假发,可很显然,这里也不是能让她撒泼胡闹的地方。她唯唯诺诺地点头,又探头探脑,蹑手蹑脚地在用力的人群里找出路。

    走了几步,她便骤然感觉到了一道视线。

    温之皎蹙着眉,转过头去看,却只能看到来来往往的记者媒体。她又疑心是错觉,如今自己包得那么严实,应该不会有人认出来。她这么想着,加快脚步,走到了洗手间。

    洗漱台位于男女洗手间之间的通道处,人很多,她等了好一会儿,没人了才到洗漱台前拿下假发梳理。许久,她脖子都酸了,才终于弄得差不多。

    温之皎把假发扣在头上,抬起头打量,可一眼见自己身后站着一个人。

    他穿着西装,黑发下的五官英俊桀骜,唇抿着,眼睛直直地看着她。她尖叫了一声,骤然回头,看着那人,嘴巴张了张,“裴野?”

    裴野笑了下,走了过来,“怎么在这里?”

    温之皎一时语塞,只是觉得他变了很多,比如,他现在穿西装十分合衬,沉稳矜贵,很像那么回事了。

    她又道:“好久不见?”

    他们的确很久没见了,也没怎么联系过了。

    上次他在面包店那近乎失控的状态,让她很有些不想联系他。不过现在……他好像完全沉稳下来了,再也没有那种摇摇欲坠的感觉了。

    裴野伸出手,温之皎用手推他胸膛,他却还是倾身,手放在了她头上。

    裴野整理了下她的假发,“最近很忙,一直都没空找你,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前几天刚出院。”温之皎说着,发觉裴野的动作顿了下,她抬眼看他,他垂下的脸上有着阴影,使得她不是很能看清他的脸。但下一秒,她听到他的声音。

    “那你的手没有大问题吧?”裴野松开手,把她扳正到镜子前,从镜子里端详着她的脸,“感觉这样子是不是好多了?”

    温之皎对着镜子看了几眼,又看见脸上闪过“皎皎,你也不想被掌掴吧”的称号,配合着这个假发,一时间显得格外滑稽,但也让她想起来了任务。

    她转身往外走,道:“边走边说吧,我最近有个实习,要来采访。”

    温之皎戴上口罩,望着裴野,“你呢?”

    “嗯,这次记者会在我家的地方办,我自然要过来看看。”裴野长长叹了口气,尖尖的牙齿咬着唇,话音显出些以前不羁的感觉,“真不知道一天天哪里来这么多事,忙得。”

    温之皎的眼睛在黑框眼镜下转了几秒,望向裴野,“那你最近还好吗?我很担心你。”

    裴野怔了下,低头看向温之皎。

    她仰着头,过大的眼镜有些歪,脸上满是担心。但她戴了口罩,让他一时间只能专注地看她眼睛,于是他很轻易从她眼睛里望见一闪而过的黠光。他的犬齿摩擦了下唇。

    两人之间安静了几秒。

    温之皎正奇怪,却听见他长长叹了口气,她抬头。裴野抿着唇,垂着脑袋,像条有些丧气的狗,语气中很有些悲哀似的,“和之前一样,不是很好。我好像总是很蠢,总感觉不得其法。”

    他笑了下,像是掩饰什么似的,“还有,我欠你一个道歉。上次对你失礼了,我没有……那种意思。”

    那种意思是什么意思,两人都清楚。

    温之皎没有点破,只是摇头道:“没事,我看得出来你上次状态很差,也许你太紧绷了。”

    “也许你还不知道,我身上的事很有些复杂。”裴野沉默了好久,才道:“我家里有个私生子,我父亲更喜欢他,但我母亲希望我能拿到继承权。我的压力比较大。”

    温之皎的心猛地一跳,“啊,还有这种事?”

    好豪门恩怨!

    等下,不对?

    她的剧情任务里似乎说过,裴家打算培养……陆京择?!

    温之皎愕然起来,看向裴野,“那个私生子是谁啊?”

    两人已到会场中心,台上已有人调整麦克风,那是个很小的演讲台,演讲台后的背板写着是本次采访的主题,那就是对陆京择从国外内调空降的个人质询。而台下,媒体们都已经围得水泄不通,不远处,几辆车已经停好了。

    她的问题刚问出来,便望见一大堆媒体围到了门口。

    “不重要,出身也不是他可以选择的。”裴野似乎误会她的意思,又笑起来,俯身在她耳边,语气带着点任性,“我刚刚看了下你的位置流程安排,感觉也太后了,万一陆京择采访一半就走了,你就要跑个空了。”

    他笑道:“我帮你们日报调整了。”

    温之皎怔住,一把拉住裴野的袖子,“别别别啊,不需要,就这样很好了!”

    可裴野反手握住她的手腕,牵着她一路往记者席走,然后堂而皇之地走到了前几排。温之皎一眼看见,刘姐和几名摄影师都坐好了,坐得十分僵直。想来他们也没想过会有这样的待遇。

    温之皎绝望起来。

    为什么裴野的行动力这么快啊!

    正在她绝望的时候,裴野已经按着她坐下了,自己则坐在她身旁。

    温之皎无语地看着裴野,“你坐在这里干什么?”

    裴野道:“我无聊。”

    他咧着嘴,笑容张扬,眼里三两点寒星,让他的脸上多了些以往常见的少年意气。

    很快的,被一帮人保护着,围着的陆京择下了车。她看见他跟明星似的,被一帮人牢牢保护着,一部分媒体不断地抓拍,一片闪光灯中,他穿着大衣衬衫,脸色严肃,清冷卓然的样子。温之皎和他隔得老远,只能看见翩然的衣角。

    温之皎没忍住酸溜溜地想:怎么多少年过去,他还跟每周一国旗下讲话似的。

    她这么想着的时候,裴野的声音却响起了,“你玩魔方吗?”

    温之皎:“……?”

    她转过头,却房间裴野在从口袋里摩挲着出来一个小小的指尖魔方。他像是怕她无聊似的,很快又从口袋里摸出了个指尖陀螺。

    温之皎:“……”

    这一刻,她感觉这个场景更像国旗下讲话了。

    陆京择是那个周周演讲的全校第一,而她和裴野是操场里偷偷说笑话的学渣。

    温之皎一边接过他手里的魔方和陀螺,一边压低声音,“你怎么会随身带这个?”

    “因为会议很无聊。”裴野也压低声音,他敲着二郎腿,弯着腰,“有时候总是觉得,我根本不适合那种场景,可有时候又觉得……我也想要得到什么,逼着自己努力。”

    “但还是会无聊的。”裴野又道:“所以无聊的时候,就会把手伸进口袋里玩魔方。”

    温之皎道:“那有吃的吗?”

    裴野顿了下,从裤袋里拿出了一条硬糖,“这个?”

    温之皎接过那一条硬糖看了眼,发现还是自己喜欢的柠檬口味,立刻拍了下他的肩膀,夸赞道:“你怎么什么都有!”

    硬糖的塑封都没有拆,可柠檬的香味已经悄然逸散。

    台上,陆京择已经就位,几名助理和秘书也确认完了流程。几名排序优先的记者提着问题,周遭全是咔嚓可擦的相机声,无数镜头对准着他们。

    “众所周知,您归国已经一阵子了,请问……”

    “据传您回国时,接受了王家与李家的多次会面,请问……”

    “陆家和谢家至今未曾在公开场合进行友好交流,请问……”

    一大串来势汹汹的问题冲向台上的陆京择,陆京择早已预想到,脸上并无波澜。他俯瞰着台下的记者,黑眸清冷,条理清晰地解答着各种问题。唯有一个不那么重要的问题时,他的回答出现了几秒的停顿,因为他望见了一对偷摸得光明正大的人。

    两人跟弯曲的虾似的,头对着头,身体弯着。活像一对对虾,在台下的人群之中交头接耳。

    温之皎含着糖,耸肩膀,张着嘴,“好酸,好酸!”

    裴野的嘴巴也咧着,唇笑着,额头有点汗,“这个好像是新出的加强版。”

    柠檬的香气混合着两人呼吸的热气,黏黏糊糊的,咀嚼吮吸的声音隐藏在现场的喧哗之中。

    裴野听见耳边传来闷闷的咔嚓声,他挤出一颗糖来,“你还吃吗?”

    温之皎咬碎糖,酸得一激灵,连连点头,“给我,我要!”

    裴野笑起来,把糖果纸拆开,递到她嘴边。她曲着腰,还是小心翼翼地隐在人群中,一转头把糖果叼走。

    可酸溜溜的滋味刚在嘴里散开,那负责管理现场提问的人的声音便响起了:“下面请xx娱乐日报进行准备。”

    温之皎瞪大双眼。

    顺序怎么会这么快!

    她瞪了一眼裴野,裴野被酸得伸舌头,他拧开瓶盖喝了几口水,无辜道:“不是我,应该是他们又调整了顺序。”

    可温之皎身旁的刘姐已经受不了了,道:“别打情骂俏了,快准备准备提问啊,稿子还记得吗?”

    刘姐话音落下,管理人的声音又响起,“请进行提问。”

    温之皎立刻把口罩戴上,站起来,一时间无数闪光灯亮起,镜头对准了她或者陆京择。他们隔得距离并不选,她清楚地看见陆京择的手放在台上敲着,挑着眉,看着她。简直就像他教她做题时,她走神了,他无言施压的样子。

    不过现在她一点也不觉得有任何压力,她裹得这么严实,他肯定认不出来。

    温之皎的确精心乔装打扮了一番,长袖衬衫,半身裙,一头毛躁的烫过的假发,假发下是黑框眼镜,口罩。

    她昂着头,透过眼镜看陆京择,清了清嗓子。

    陆京择也看着她,他看见她露出的一小截白皙的脖颈,以及喉咙的吞咽。

    她吞下了一颗糖。

    他猜测。

    第66章

    江临琛今天难得地来了江远丞的病房, 原因很简单,因为医生监测到他最近的身体数据有些异常,需要与亲属面谈。

    他一结束上午的工作后, 就到了医生的办公室。

    医生这会儿似乎也刚结束工作,正在整理手里的文件,一见到江临琛, 便起身迎过来。

    江临琛摆手, 站在门口,只是道:“我弟弟怎么了?”

    “不是大问题, 但比较复杂。”医生转身抽出一份报告,递过去, “之前的检测来看, 他的身体机能正在恢复,而且这几天,我们明显发现了他或许受潜意识影响, 求生欲非常强。”

    江临琛的眉毛动了下, 垂眼看了下报告,好几秒,他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快醒了吗?”

    “很有可能, 当然,这是个趋于乐观的猜测。”医生说完,又清了清嗓子,看着江临琛,“只是……”

    江临琛几乎立刻问道:“只是什么?”

    医生道:“只是,我们最近做的检查当中,发现他的大脑皮层细胞非常活跃。”

    江临琛思考了两秒, 抬头,微笑道:“你的意思是,他在这期间,仍然正常思考感知?”

    “可以这么说。”医生道:“他似乎只是身体陷入昏迷状态。”

    江临琛道:“这不是好事吗?”

    他笑了声,话音很轻,“昏迷期间,可是有人经常来看他,和他说话。多好。”

    医生摇头,笑了下,道:“按理说是这样,可实际上,他有鲜明的情绪感知。你看下第四页报告,其中显示他的激素变化超过了正常线。这些刺激不一定是好事,他醒来后,很可能受激素影响,性格行为走向偏激。”

    ……他之前看着就跟受激素影响似的随地打小三,再走向偏激,也不知道会不会变成什么怪物。

    江临琛淡淡地想,却仍露出了合尺度的关心,点头,“我知道了。我等会再派几个佣人过来,密切注意一下。”

    医生点头,又道:“这两周,暂时不要让人探望,给他一个较为安静的环境,避免他再受刺激比较好。当然,这也只是建议。”

    江临琛道:“好的,我知道了。”

    他正准备转身离开,却又听见医生略带歉意的声音,“还有一件事,就是江先生之前做手术时,换下来交付给你们的衣物和贵重物品里,我们漏交了一样,这几天核对登记册才发现。”

    她从口袋里取出一样东西,递过去,“实在是抱歉,不知道有没有给你们添麻烦。”

    “没事,你不说我们都没发现的话,想必不是什么重——”江临琛笑吟吟接过,低头一看,那话便没能说完。

    那是几寸的小密封袋,密封袋里,一枚戒指静静躺着,镶嵌在戒指上的钻石上染着血,有的已慎入戒托。

    医生道:“江先生,您——”

    “没事。”江临琛笑笑,将袋子收好,道:“那医生我就不耽误你时间了,先行一步了。”

    医生似乎还想说什么,可那些话没能说出,江临琛已经关上了门,离开了。

    江临琛迈步走在走廊上,能望见阴暗的地板上,有着尽头窗户映进来的光的残影。那些残影在大理石地板上,显得模糊而肮脏。

    他想起来自己少年时,总被关在一片黑暗的杂物房里的时候。

    杂物房其实也很大,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有,只是不那么么透气,有些潮湿。电源被切断后,开不了灯,他就只能依靠高高的天窗,那窗上有黑色的密纱。

    窗外的光会透过密纱在室内映出一些模糊肮脏的光,他在那片光下看了很多书,填过很多字谜。他还破解过内置的应急电话的限制,用那电话给国外的江远丞的宅子打电话。

    他们的通话次数很少,见面也很少,聊天也大多是他随便说点什么排解寂寞,并不太在乎江远丞回应不回应。当江远丞决定回国的时候,江临琛已经去国外留学了,在江远丞继承家业的时候,江临琛在忙学术。

    江远丞话少,心思重,是标准的,合乎礼仪的继承人。

    江临琛话多,爱刻薄人,对规矩总明知故犯。

    是兄弟,但没什么交集,也没什么共性,比陌生人亲近一些。

    江临琛原本是这么想的,但现在不是了。

    他走到了江远丞在的病房。

    江远丞一如既往躺在床上,毫无生机,墙壁上的几扇窗户在地板上投下光影,只是今天没有人在这里仰着脸晒太阳或者是一边打电话一边踩着光影踱步的人。

    病房门旁,多了个新建的消毒盥洗台盆。

    江临琛走到江远丞床边,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他又转身,走到台盆前,拧开了水龙头。

    水流哗啦啦作响,伴随着电视里的采访声音,一时间这空荡安静的病房里也热闹了些许。

    江临琛的手指揉搓着戒指,看着那些凝固的,氧化成污垢的血液缓慢被水冲走。

    电视里,一道闷闷的,还有些矫揉做作,像是掐着嗓子发出的声音响起:“听闻陆先生十分洁身自好,国内国外都未曾有过绯闻,请问陆先生的初恋还在吗?”

    江临琛没有侧目看电视,仍在仔细端详着那枚戒指。他走到江远丞床前,对着光看了起来,蒙尘的宝石在阳光下被照出漂亮的火彩,光影落在江远丞的眼皮上。

    很快的,电视里的,一道声音响起。

    “哦,假的传闻。我没有很洁身自好,绯闻只是没传出来。”

    陆京择清冷的话音里带着点随意。

    他表情淡淡,黑眸平静,像是聊家常似的吐出了惊天爆料。

    温之皎:“……”

    啊这!怎么这样,她接下来的问题怎么问啊!

    一大片咔嚓声响起,镜头完全对准陆京择,内场甚至还有些起哄的声音。

    今天的采访会看似严肃,但真正严肃的问题其实并没有人提。陆京择不像谢观鹤那隐在幕后从不露面的作风,刚上任不就就开了以城建和述职为由展开的采访会,可采访至今,他也没给任何有效信息。

    如今唐突爆料出来这种花边,无疑是令人振奋的。唯一不振奋的人,大概是崩溃地低头看刘姐的温之皎。

    原本她要提三个问题。

    第一个问有没有初恋,没有就接着问为何如此洁身自好,接着再问未来的理想型。

    有就问是不是惦记初恋,接着再问有没有成家打算!

    刘姐也看出来温之皎大概是糊涂脑子,立刻要接过麦克风,站起身。可偏偏她还没站起来,台上的陆京择便道:“这位记者朋友,你还有两个问题,如果你不需要继续的话,请让下一个媒体进行采访。”

    陆京择这么一说,刘姐也没法起来接麦克风继续问了。

    说了是你,又没说日报,这怎么交接。

    温之皎脑子糊成一团,却知道不能再犹豫,透着眼镜狠狠瞪了一眼陆京择,心里火气上来了。

    她清了清嗓子,回忆着自己最爱看的八卦杂志里的提问,问道:“这么说,陆先生的感情生活很丰富啊,请问陆先生交往中有没有窍门?”

    “有。”陆京择很认真,仿佛这个问题比前面那些有关政策解读的问题更重要,“窍门就是装糊涂,尤其是当对方做出了不可理喻的事情时,不要揭穿,也不要问。装糊涂,顺着来就可以。”

    他说完,又笑了声,视线直直凝着温之皎。

    温之皎:“……”

    她总感觉有哪里不对。

    陆京择说完后,现场还传来了不少记者的笑声。

    温之皎咬着嘴,又开动脑筋,想了起来,最后道:“那陆先生现在有交往的女友吗?有的话,是什么样的人呢?”

    她是真有点好奇了,如果有的话,上次他偷偷背着他女朋友吻她诶,她能不能拿着个当把柄呢?

    陆京择看见无数黑洞洞的镜头对着他,又看见她的口罩下跟藏了毛毛虫似的,不断耸动着。她大约很不习惯戴眼镜,不断耸着鼻子来调整下滑的眼镜。

    他觉得有些好笑,不知道笑她的伪装拙劣,还是笑她居然真的信了。

    当年的事如轻纱似的,从她发丝上撩过就不留痕迹了,却为何覆在他心上时,如瀑布流水,层层叠叠流动,直到压得他不能再呼吸。

    陆京择低头,讥笑了声,道:“有。是个比我还会装糊涂的人。”

    温之皎眨了眨眼,道:“感谢陆先生接受采访。”

    她坐下来时,心脏还在狂跳,脚都有些软。

    还好还好,起码采访没出岔子!

    刚坐下,刘姐便拍她的手,“不错不错!电子报肯定能卖很多!”

    温之皎长长呼出一口气,一转头,发现裴野的手支着脸,脸上带着点笑。她奇怪起来,“你笑什么?”

    裴野笑意更大,低声道:“我在想,陆京择说的很会装糊涂的人,感觉很熟悉”

    温之皎:“啊是谁?”

    裴野道:“是啊,是谁呢?”

    温之皎昂着脸,又伸出手来,“糖呢?”

    裴野给她捏了颗糖,笑道:“记者会之后,有个小招待宴,要一起吃个午饭吗?”

    “可以呀。”温之皎点头,又道:“刚好很久不见你了,一起叙叙旧啊。”

    她已经想好了,等会儿聊天,她可以顺势聊到陆京择。虽然不知道怎么顺势,但她相信自己能掌握谈话的节奏!

    总而言之,聊到了陆京择的私生子身份,她就说她要帮他报仇!裴野肯定有陆京择的联系方式,她就能拿到了,之后她接近陆京择,裴野肯定会觉得都是为了他好!

    然、然后,她和裴野就能聊怎么夺、夺那个什么支持,然后她再拉拢江临琛。

    温之皎脑中的过程很抽象,但她相信桥到船头,不对,船到桥头自然直。

    这次的记者会时间其实很短,媒体虽多,但很有人都没有采访权,只能旁听。不多时,记者会便散场了,陆京择在众人的簇拥下离去了。

    招待宴设在三楼,裴野与温之皎刚坐下,侍应生便递过来了菜单。

    温之皎点完单,立刻把假发眼镜口罩全部取了下来,长长舒出一口气。

    裴野笑道:“怎么把自己打扮成这样?”

    温之皎咬了下唇,垂着头,话音很轻,“嗯,怕在镜头前露面。”

    她说这话时,裴野正在看她的脖颈,她有几缕头发黏在肌肤上,沾了些汗水,湿润的。

    他移开视线,喝了口水,道:“远丞他……做得的确太过了。”

    温之皎嘴角牵起了个笑,又看着裴野,道:“那个私生子……到底是谁呀?”

    裴野怔了下,道:“你为什么这么关注这个问题?”

    “……因为,我很担心你。”温之皎的牙将唇咬得更白了些,她垂着头,轻声道:“也许是我过得很不好的时候,你都在帮我,虽然我知道你只是作为远丞的朋友而照顾我,但我还是想要回报你。”

    裴野正在喝水,一时被水呛到了,咳嗽了几声。

    温之皎担心道:“你没事吧?”

    裴野摆手,一边擦身上的水,摇头。好几秒,他才缓和过来,脸上还带着些红,眼里有些惊愕,“没事,我只是没想到你这么担心我。”

    “我知道我说这话有点不自量力,毕竟我在江家也寄人篱下。”温之皎移开视线,手握着杯子,很有些痛心,“但我还是想帮你,所以你能告诉我那个私生子是谁吗?”

    裴野看着她那坚韧的表情,笑了出声。

    温之皎莫名,“你不相信我吗?”

    “没,只是很感动。”裴野眼神很真诚,又道:“谢谢你,皎皎。”

    裴野吃了些东西,才道:“是陆京择。我目前还在争取董事会的支持,不过收效甚微,他优势更大一些,因为父亲在支持他。”

    温之皎把眼睛睁大,像是受到了惊吓似的,“怎么会是他。”

    裴野看她的表情,蹙起眉来,道:“你认识?”

    “嗯,我认识。”温之皎咬着唇,眼里有着水雾,她轻声道:“你有他的联系方式,以及他的资料吗?如果是他的话,我觉得我有办法帮你。”

    裴野道:“什么?”

    温之皎抬起手,抓住裴野的手,看着他,“我可以接近他,然后帮你窃取机密!”

    裴野眨了眨眼,像是感到了困惑,他跟她对视了会儿。

    他道:“听起来不太靠谱。”

    温之皎一脸认真,“你相信我!”

    裴野沉默了几秒,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大,最终,他道:“行。”

    他拿出了手机,给她发了条信息。

    温之皎看了眼,是一个号码。

    裴野道:“我没有联系过他,跟他也只是打过照面,暗自角力而已。这个号码是调查的资料里提及的,我并不清楚是不是准确的,你可以试试。”

    温之皎点头,又道:“但我要窃取什么机密?”

    裴野俯身过去,两人的头都快抵在一起了,他压着气音,道:“我回去调查一下看看,你先试试能不能接近他。”

    他很是认真,“小心行事。”

    温之皎也压着气声,用力点头,“我会的。”

    她想了想,道:“我去问问江临琛,怎么样?”

    裴野拧着眉头,煞有其事道:“可他似乎没打算帮我。”

    “我会说服他的。”温之皎很有志气,脸皱得很严肃,“我现在就去打电话!”

    裴野也把脸皱得很严肃的样子,唇咧着,“行,速去速回。”

    他说完,便看见温之皎往外面走。

    裴野笑了下,不知道在笑什么。

    他只是缓慢地喝完了一杯酒,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温之皎抱着手机,一边打通了江临琛的电话,一边走向应急通道。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可电话接通的那一刻,她开始问罪,“江临琛!我出院了!”

    没几秒,江临琛的声音响起,带着点笑,“知道,但最近太忙了,没去接你。我的错。”

    “可太失职了吧!昨晚我出来,就只有外卖的花诶。”温之皎话里带着理所当然,“我还倒过来看了看,连贺卡都没有。”

    “那你有没有看过你的邮箱。”江临琛还是笑吟吟的,“说不定里面有惊喜。”

    温之皎想了想,道:“那我回去看看。”

    江临琛道:“找我有什么事?”

    温之皎蹙眉,“你要不想接电话,我就挂了,好像我有事才给你打电话。”

    “对不起,我只是害怕你有事,我不能及时帮你。”江临琛从善如流地道歉,话音里笑意更大了些,她几乎想象出来,他金丝框眼镜下那双温柔的眼睛。他又道:“所以,你今天找我,没有事,只是想我了?”

    温之皎道:“不是,我有事。”

    江临琛道:“……什么事?”

    温之皎在楼梯间里踢踢踏踏,来来回回走,“嗯,就是,我今天碰到裴野了。”

    “嗯,然后呢?”

    江临琛问。

    温之皎道:“我觉得他好可怜啊,你不能帮帮他吗?”

    江临琛道:“哦?你觉得怎么帮他比较好?”

    温之皎正要说话,却听见身后楼梯间的门被推开,发出了嘎吱的声音。她便不打算继续,只是道:“嗯,我也不太清楚,不然我约你和裴野见面好不好?”

    江临琛顿了几秒,笑起来,“好,有什么不好的。”

    他又道:“但在这之前,我也很想见你一面,今晚见一面吧。”

    温之皎点头,“嗯行,那我挂了!”

    她挂了电话,低着头复制裴野发过来的号码。

    嗯,要不要现在打电话或者发信息?

    可是打电话发信息,又要说什么呢?

    温之皎十分犹豫,站在楼梯处犹犹豫豫,昏暗的空间里,唯有绿色的安全通道标志散发着荧荧的光芒。她扶着下巴思考了几秒,却听见空气之中,隐秘传来的呼吸。

    她头脑空白一秒,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刚刚有人进了安全通道,但她似乎,一直没有听到上楼梯或者下楼梯的声音?!她瞪大眼,听到后面传来一声“啪”的开关声,楼梯间灯光全灭,她立刻就要往楼下跑,但腿还没迈出去,一只手便直接勾住了她的腰部,将她往后一拖。另一只手紧紧捂住她的嘴。

    啊啊啊啊救命!

    温之皎慌不择路,手握着手机,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将那号码拨出去。她手挥动着打对方,却已经被身后那人勾着抱住,背部贴上了温热的胸膛。

    她努力侧着头,却只能看见一张面容模糊的脸。

    他低头,凑在她脸颊旁边。

    “嗡嗡嗡——”

    还没说话,手机震动起来。

    他拿出手机看了眼,低低的话音带着笑,扑在她耳朵上,“怎么弄到我电话的?”

    过分熟悉的话音和台词,几乎让温之皎的脑中一瞬间闪过什么,她狠狠蹙眉,要用眼睛把对方剐开似的。

    他又笑了起来,像是失去了促狭的心思,抬起手开了灯。

    灯光全亮,一张清冷淡漠的脸浮现在她面前,笑带着点轻佻。

    她眼睛瞪大。

    陆京择你王八蛋!

    他从她眼里看到这句话。

    陆京择捂着她嘴的指节动了动,用指尖捏了捏她脸上的肉。

    第67章

    昏暗的应急通道里, 陆京择紧紧搂着她的腰部,她越挣扎,他便越觉得好笑, 强行将她按在她胸膛里。

    “你王八蛋!你还在这里吓人!”

    温之皎挣脱了会儿,突然转头,陆京择看见她翘起的唇。他俯身, 正要说话, 温之皎却突然直起身,抬起脚狠狠一跺踩住他的脚。

    “嘶——”陆京择倒吸口冷气, 松弛了禁锢,她立刻跟一尾活蹦乱跳的鱼似的跳走了。他也不再抱她, 只是抬脚抵在地面上缓了缓, “真生气了?”

    温之皎抬起手狠狠拍他胳膊,昂着脸,呼吸都带着热气, “你跟有病似的, 不是都走了吗?”

    她是亲眼看见他上了车,车开走的。

    怎么会还在这里。

    那当然是找人盯着你,然后换了辆车回来了。

    陆京择略带促狭地想着,面上不显, 缓缓挑高眉毛,拿起手机,“都给我打电话了,不说说想干什么?”

    温之皎被他这么一问,立刻想起来了该死的任务。

    她又转过身,背对着陆京择,眉眼拧在了一起。

    任务就是接近陆京择, 假装重归于好,再刁难他要钱之类的,现在任务就卡在第一步,假装重归于好这里。如果只是发信息,或者是见面,她觉得这不是很难的。

    可是……可是他刚刚都这样吓自己了,她难道还要再有什么好脸色吗?!

    温之皎又转头,狠狠瞪了一眼陆京择,瞪得他又把眉毛挑高。

    陆京择抬起手,一把掐住她的脸,“怎么,哑巴了?”

    她抬起手打掉他的手,好几秒,酝酿了下,道:“陆京择,我,你,就是之前……”

    陆京择抱着手,俯瞰她,“我,你,之前怎么?”

    “有什么好学的!我在思考!”温之皎有点羞恼,悄悄垫脚给自己增强自信,又望着陆京择的脸,认真道:“你之前说,你没兴趣报复我是真的假的啊?”

    陆京择脸上的表情淡漠下来,他垂着眼,抬起手搭在了她肩膀上,话音很轻,“当然是……”

    “假的。”他黑如墨的眼睛里毫无波澜,话音落下,气氛骤然压抑起来,“你知道吗?如果我想,现在把你推下楼,也会有人替我处理后事。”

    温之皎惊愕起来,却察觉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一用力,将自己向后推去,她本就踮着脚,被这么一推只觉得重心稳不住。

    她徒劳伸手想要抓住栏杆或者任何东西,可身体已然失衡向后倒。耳边有着很轻的风声,一切光景仿佛慢放的镜头。

    完蛋了,翻车了!

    温之皎脑中刚萌生出这个想法,手腕却被一个力道攥住,腰部也被一个温热的力道禁锢住。身体已然被那股力道拉扯怀里,脸贴在陆京择温热的胸膛上。

    她听见狂乱而沉闷的咚咚声,却分不清那是自己的心跳还是他的心跳。

    空气中安静了几秒。

    她的思绪回笼,恼怒的热意侵袭过来,她握着拳用力捶向陆京择胸口,“你是不是有病!为什么老是这样子吓人!”

    温之皎在一瞬间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身处过去还是现在,而自己对他大发雷霆,又是因为哪件事。因为他很久以前就喜欢吓她,而她就是每一次都被他骗到!

    她气得脸通红,陆京择被她擂得闷哼了声,却抬起手握住她的手臂,带着她转了个身往里走。

    温之皎挣扎着,喊道:“陆京择,你活该,你就是活该被我甩,我再也不要看到你!”

    她手脚并用,又踩又捶他。

    “是你问我,打不打算报复你。”

    陆京择笑出了声来,黑眸里泛着些光,在每个呼吸的时刻,淡淡的玫瑰香味都偷偷钻入他的口鼻中。

    他用指背摩擦过她的脸颊,“我当然打算了,还恨你恨得不得了。是你先来招我的,你为了甩掉我跟我找茬吵架的时候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结果最后还是被你一脚踢开。”

    他低头,话音含笑,“你怎么说的来着,你说陆京择,跟江远丞在一起更有意思,你别这样纠缠。”

    陆京择学着她的语气,笑意更大,“嗯,那现在呢?弄到我号码后想干什么,只是想确定我会不会对你做什么,还是……江远丞现在没有我有意思了?”

    “你能不能不要老是提过去的事啊,我要联系方式也只是想着,嗯叙旧,对,叙旧。”

    温之皎咬着唇,有些心虚,但那心虚很快又被恼怒盖过,“可是感情本来就是两个人的事啊,我当时和江远丞也只是朋友,是你疑神疑鬼。我是把你甩了,才跟他在一起的啊,又没有劈腿!”

    只是无缝而已……

    她把话咽下去,很有些委屈的样子,“你为什么不反思一下你自己,你动不到就吓我,就像刚刚,我想跟你分手也很正常好不好?”

    温之皎挑完刺,理直气壮起来,“我都没有报复你,你怎么能记恨我呢?”

    “那你想怎么报复我?”陆京择笑了下,松开了对温之皎的禁锢,紧紧地看着她,表情仍是冰冷的。他直起身,背对着楼梯,望着她,“那这样,我往后走,你不喊停,我不停。”

    温之皎怔住,脸上有着诧异,“你说什么疯话?!”

    他要是踩空了,她哪里拉得住他!

    可陆京择似乎是认真的,他已然一步步往后退,却仍笑着看她。

    她崩溃起来,很想说话,可一时间却没有有。她的牙悄悄咬住下唇,只是凝着他的腿。

    他这会儿已经离楼梯口就几步的距离了。

    她看着他的脚步。

    他的脚每次落在地上时,都与那台阶更近一些,他没有放慢速度,于是那距离肉眼可见地缩小了。她像是陷入了一种困惑当中,眼里有着细小的光彩。

    陆京择便看着她的表情,脸上有着点轻佻的笑,他将靠近扶手的那只手插入裤袋里。

    如果从这里摔下去,这会让他更无法及时抓握住什么。

    她也注意到了,眉头轻轻蹙了下。

    当陆京择准备再后退一步的时候,他听见她的声音响起,“停,你别走了,我不报复了行不行?”

    他停下脚步,她朝着他走过来,站在他身前。

    温之皎的话音里夹杂着小声的哽咽,脸上的泪水反射着灯光,楚楚可怜,“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子,你根本就是故意的,我不报复你了,也不找你了,你放过我吧。”

    陆京择俯瞰着她,抬起手擦她的泪,“哭什——”

    他话音还没落下,她却已经抬起手,用力对着他肩膀一推。

    陆京择身体失衡,向后踉跄几步,他看向温之皎。

    昏暗的灯光照在她脸上,却又像是摔进了她的眼睛里,让她的眼里迸发出一些火彩来。

    他的瞳孔缩小又扩散,心脏狂跳,喉咙被无形的惊惧扼住,可冰冷的脸上却缓慢有了点笑。

    他任由着自己往后倒去,脑中或许有过一瞬的空白,也或许没有,身体的肌肉绷紧,准备迎接一场硬战。

    但漫长又短暂的时刻过去,他稳住了身体。

    陆京择回过头,此刻站定的位置,距离楼梯口仅剩两步,或者更少。

    他转过头,望见温之皎仍然顶着一脸泪水,吸着鼻子,想要说什么,却笑了起来。她立刻抬起肩膀蹭着泪,挡着脸,眼睛里的光一闪而过。

    她的言行总不坦荡,刚刚那一下明明故意的,现在却又装得楚楚可怜又无措至极,还露馅了。

    他对她的不坦荡总有些恨,因为他知道,她只是连自己都看不清楚自己,跟猫追尾巴似的。

    比如江远丞出现后,她看的时尚杂志从很薄的,满是彩色插图的一小册,换成了厚一些的,纸质极好,插图全是奢侈单品的厚册。

    陆京择很清楚地察觉到,江远丞似乎为她打开了一扇门,而她正在门前徘徊犹豫。那一扇门后的东西,是陆京择失去很多年的,却是江远丞拥有很多年,却还会拥有更多年的。

    在分手的话说出口前,行为早已实施。比如,心不在焉,含糊其辞,不回消息,以及频繁爆发的吵架。

    陆京择恨透了陆家的破事,也恨透了母亲对姓裴那人没完没了的纠缠,他从来自信自己会有新的人生。

    那样的人生里,他会过着努力学习,努力工作,努力赚钱的平凡日子。但那种日子在温之皎弄到他电话的时候,或许就不可能成立。

    他现在还能想起来,她电话里压低的声音。她打电话的时候,正好是他将霸凌他的那群人告到校长后的第三天。

    陆京择的母亲并没有选择去国外,为了和裴家那人继续保持联系,带着他不断辗转在各个小城市里读书。即便发生了他被学校男生们带头孤立霸凌的事,陆京择也从没想过靠他母亲半分,自己一个人收集了所有证据举报,为了能确定得到处理,他也附赠了一份上级的机构名单和报案回执。

    在这样的前提下,所有参与的学生几乎都得到了较为严厉的处分,除了温随。他隐藏在那群人当中,几乎没有脏过自己的手,甚至说的话也都模棱两可。即便所有人都知道,他绝对是罪魁祸首。

    温随几乎只得到了停学两周的处分,在离开办公室后,他对陆京择笑道:“抱歉,我只是想开个玩笑。”

    陆京择没有理睬,快步离开。

    走到办公楼外时,正好也是下课的时间了。

    放学铃声后,学生们渐渐多了起来,填满了整个学校。陆京择走在人群中,却望见温之皎穿着宽大的校服,急匆匆地走过来。她眼睛里有着烦躁,卷发在漂亮的脸颊旁敲着,匆忙越过他。

    他一时间忍不住回头,却望见不远处,温随在对着温之皎摆手,喊道:“姐。”

    温之皎脚步便加快了些,冲到他面前,抓住温随的耳朵给了他一耳光。

    离得并不远,陆京择在嘈杂的人群声音中也能听见那清脆的耳光声,还有人群中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一米八的温随被娇小的温之皎揪着耳朵,直不起腰,求着饶。

    他听见她烦躁,有些尖的话音,“爸妈给我打电话说你欺负人?!”

    陆京择望见温随的脸上又是无辜的表情,脸红了一片,眼睛却也红红的。人群越来越多,几波人路过后,他就望见温随抱住了温之皎,她脸上的愤怒像是消散了些。

    明明是这么耻辱的事,可温随却一点都不觉得难受,甚至仰着头去哄她。

    陆京择的眉头蹙了下,这一刻,他突然笑了下。

    他理解了,这一场莫名其妙的霸凌是怎么来的了。

    远远的,温随却感应到了什么似的,越过人群,望向他。

    陆京择移开视线,转身离开。

    他对于荒谬的起因懒得追究,他只希望事情能结束。

    但很显然,那些被处分的人,并不是这么想。在事情过去几天后,一群人在校门口堵住了陆京择,抓着他把他强行带到了学校附近的小树林里。

    刚进到小树林,陆京择就看见了人群之中的温随。

    他头发很短,脸上带着笑,还背着双肩包,拿着手机在发信息。

    温随把手机收起来,抬脸跟他打招呼。他道:“不要误会,我不是想跟你打架的,之前的事是我不对。我误会你了,我还以为你也是那种对我姐图谋不轨的男的,你知道的,我姐她很漂亮嘛,就总有些……”

    他像是不太好意思往下说似的,笑容干净爽朗,在这群来势汹汹的人中,便显得愈发纯良。

    陆京择觉得很好笑,温随是把他打一棍子给一颗糖,就能一笑泯恩仇的蠢货了?

    他道:“我不认识你姐姐,也没有任何印象,但你对我的针对是确实在发生的。我没有原谅你的想法,但我也不希望这种事再发生,让他们松开我。”

    温随闻言,又笑了下,看向他身旁的人,道:“你误会了,我是想说,我跟你的恩怨结束了。但是剩下的人,我管不了,他们吃了这么大的处分,我总不能替他们原谅你吧。”

    他说完,两三个架着陆京择的男生便用力推搡了下陆京择。

    一个男生从他背后踹他腿,“你还在这里装上了?”

    陆京择踉跄几下,拎着的书包也跌落在泥土之上。他用力挣扎,弯腰低头想要去捡书包……一旁的男生见状,松开了手,也弯腰,“这会儿不装冷静了,还有胆子告老师?”

    几个一直强行摁着或者扯着他的人松开了手,推搡陆京择。就这一刻,陆京择抓起书包就对一帮男生的脑袋就抡过去,几个男生又被打中的,有躲着的。一帮人叫嚷要动手的时候,陆京择直冲着温随快步走过去,抬起腿,就对着他胸口踹过去。

    他像是早就想好了路线和应对方法似的,速度极快,出招阴毒。

    “呃咳咳——”

    温随被猝不及防一脚踹倒。

    一时间所有人都反应过来,准备包围陆京择,手和腿抓他衣服头发或踹他。偏偏陆京择像咬住了肉的狗似的,一把攥住温随脖颈,对着他的脸出拳。

    温随迅速扭身抬腿,想要挣脱。

    两人扭打在一起,拳拳到肉。

    温随是有人数优势,可他们俩打得格外凶狠,反倒是让那帮人不敢帮忙。他们学校毕竟也是重点高中,即便不少男生纠结在一块儿当混混,却也不代表他们敢闹出人命来。

    这会儿他们打得凶,剩下的人反倒是用力拉扯叫喊。

    好一番功夫,两人都乏力时,周围的男生们才终于把他们拉开。

    “要不然现在弄死我,要不然你们都别想走。”陆京择眼神阴戾,黑发被额头的血浸湿,那血却又从眼皮上流下,沾湿他的睫毛,“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

    温随被扶着,闻言笑起来,他说话时,陆京择能看见他唇舌牙齿里的血。他一点都不觉得那血味恶心似的,也不擦或者吐出来,咧着嘴笑,对着道:“你冲我来干什么?”

    明明打了这么一场,温随却像个精神病,顶着一脸血还是笑,却看向身后那群男生,“以后你们找他算账可不要叫我了,跟我没关系,我倒是被揍一顿。我不管了,我要走了,你们要留下来就留下来。”

    他说完,其他几个男生迅速对陆京择放了几句狠话,一开始的气势早就没了。

    陆京择懒得理他们,捡起书包往外走,却又听见温随跟其他人说话的声音,“下手真狠啊,今晚得想借口不回家了,不然我姐要尖叫着把我杀了。”

    陆京择不由得想起来,那从人群中走过,漂亮得能在人群里摩西分海,然后打温随的女生。接着,他又想到昨天回到家,母亲打电话问他之前去办公室到底是什么事,她甚至现在才有空问,还有,今晚回去得上药,作业肯定没心情写了……

    操,烂事一堆。

    他表情冰冷,烦得不知道在心里骂了多少句脏话。

    陆京择特意走了小树林的另一条路,与温随他们拉开距离。

    小树林在学校一侧,那条路直通学校的侧门。侧门处进去便是操场,天色已经很晚了,他走过学校的路灯下,望见地上有不知道哪里滴出来的血。

    操场外,下晚自习的学生们吵吵闹闹,他低着头,拎着书包从他们之间走过。一直走到校内的公用洗手池前,他把书包扔到地上,开始洗身上的血迹。

    路灯的光在水槽里映出流动的光,校服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个不停,吵得他更加烦躁。

    他一遍洗脸,一边拿出手机开了免提,语气很差,“什么事?”

    不是母亲的声音,也不是那些劝他出国的陆家人的声音,也不是偶尔会当他和母亲中间人的声音。

    是一一道压得很低的,带着气音的,女孩的声音。

    “是陆京择吗?我是温之皎,就之前我们在操场上见过。”

    她自报家门得很快。

    操了,温家人这对姐弟有病是不是?

    轮番来恶心他?

    陆京择感觉自己很想摔手机,“怎么弄到我电话的?”

    温之皎道:“我有我自己的办法,你不要管。”

    陆京择沉默了几秒,忍着烦躁,“你找我有什么事?”

    不知道是出于这转学后莫须有的霸凌,还是接受的不公平的待遇,亦或者是温随、他母亲还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的影响,他在那一刻的戾气几乎已经升到极致。

    他发誓,如果这个叫温之皎的女的,是打电话来慰问他,并代表温随道歉,祈求原谅的话,他现在会直接打电话给他最不想接触的陆家人。

    陆京择望着水龙头里的水不断流动,他清洗下来的血攀附着映出流光的水。

    哗啦啦声后,温之皎的声音响起。

    她有着些嫌弃,却压着,很小心似的,“你……能不能出了厕所再和我说话。”

    陆京择:“……”

    他几乎觉得自己被气笑了。

    “我在洗手,我没空跟你煲电话粥,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陆京择关上水龙头,从书包里取出手帕擦脸,又拿出了水杯拧开喝水。

    他的眼睛垂落着,望着刚刚打架时摔裂的手机屏幕,像结了张小小的蜘蛛网,还沾染了些血迹。

    “哦哦,洗手啊,你那么凶干什么?”她像是松了口气,又有点小小的委屈,又放低话音,“就是我想问你。”

    她深深呼出一口气,道:“你喜欢我吗?”

    陆京择的水一抖,水撒了一脖子,剧烈咳嗽起来。他眉眼拧着,语气中带着不解,“我不认识你,我为什么会喜欢你?”

    这对姐弟都是神经病吗?

    他擦去身上的水,却又听见温之皎的话音,带着点困惑和理所当然,“可我们不是见过一面吗?”

    陆京择道:“所以?”

    温之皎:“大家都喜欢我啊。”

    陆京择:“我跟你不熟,我也不喜欢你,不要打给我了。”

    他拿起手机,准备挂了电话拉黑她,可下一秒,她便用有点委屈的,又有点小心的话音道:“那你和我说一下呗,就是你怎么样才会喜欢我,然后跟我告白啊?”

    陆京择:“……你换个人打恶作剧打电话吧。”

    他不能理解,如果不是恶作剧,她怎么能做出这么匪夷所思的事。

    他们甚至只说过几句话,见面还是在一周前。

    而她的弟弟,还在因为那一面耿耿于怀,和他打架。

    陆京择几乎怀疑他们是不是在联合捉弄他。

    温之皎道:“不是恶作剧电话,是我今天看到你在国旗下讲话了,我一下子就嗯,等我翻翻,哦,就是我陷入了爱河当中,我发觉我人生中有太多的东西需要填补,我觉得你就是我……”

    陆京择听着那边的翻书声,无言以对。

    他刚入学没几天,就有全市联合的摸底考,昨天刚出成绩。也多亏这个成绩,不然他怀疑,事情不会处理得这么利索。

    陆京择垂着眼,“成绩不会通过交往传染的,挂了。”

    “别别别!”温之皎赶在他挂之前,抢着道:“但长得好看的脸可以通过交往亲啊!”

    陆京择:“……”

    他直接挂了电话。

    不可理喻。

    他收拾好书包往外走,夏季的风黏热沉闷,吹得他耳朵也有些热。

    陆京择在心里又重复了一句。

    不可理喻。

    那一天,在夜色下,回家的路变得很短,短得他还没想出来她为何这么不可理喻的答案时,就已经走到了略显破旧的筒子楼下。

    昏暗的楼梯里,他的眼神凝着她。

    “坏种,是你逼我的。”

    她的话音带着哽咽和脆弱。

    陆京择“嗯”了声,“解气了没?”

    温之皎道:“我没有要解气,我只是好奇你会不会尖叫大哭崩溃。”

    陆京择握住她的肩膀,掏出手帕给她擦泪,“答案呢?”

    温之皎又仰着脸,“你很会装。”

    陆京择一用力,隔着手帕按住她的唇,她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张着嘴。他笑了下,抽开手帕,将她摁在楼梯扶手上,低头吻了上去。

    呼吸彼此纠缠,热汽打在两人脸上。

    应急通道的的灯光闪烁了下,应急通道外的小走廊上,一名侍应生,或者说薛灼灯缓慢地靠近应急通道的门口。他一手端着托盘,又望着自己笔记本上的任务。

    [让陆京择发现温之皎与谢观鹤翻云覆雨此任务已失败,继续锁定修改后天权限。]

    [请注意,如今已进到原剧情中期,请务必促进剧情中期到后期的过度。]

    [原剧情:当再遇陆京择后,陆京择仍然满心都是报复她当初的抛弃,与她假意保持暧昧关系。可温之皎却深深陷入了这段失而复得的恋情当中,她以为这是重新开始,补偿他的机会。

    可裴野深处的环境却也让她深深心痛,她频繁和裴野散心,可这又被江临琛发觉。

    江临琛的情绪终于难以压抑,他决定狠狠报复温之皎的见异思迁,也报复她对他弟弟的辜负,对她的态度也日渐冷淡。

    温之皎敏感地察觉到了这点,却并不知缘由,只是更加郁闷,频繁与裴野出行。

    但可惜的是,裴野早就不是当初的裴野了,他觉得她根本就是嫌贫爱富,如今对自己也只是怜悯。恨的种子早就生根发芽,心中也酝酿了几乎恶毒的计划。

    心怀鬼胎的他们都在打着各自的算盘,针对温之皎的报复也都缓慢酝酿着,这一切都将在【???】上爆发。]

    [主线任务:由于原世界剧情崩坏程度较大,核心剧情暂未确定时间、地点、人物、具体剧情。请推进温之皎与陆京择、江临琛、裴野的矛盾爆发,让他们知悉彼此与温之皎的动态,推进他们对温之皎产生报复来开启剧情。]

    [当前任务:给陆京择下药,让他和温之皎发生关系,让裴野撞见他们行不轨之事,误会温之皎攀附陆京择。]

    [当前任务:给裴野下药,让他和温之皎发生关系,并让江临琛撞见他们行不轨之事,误会温之皎朝三暮四。]

    [当前任务:给江临琛下药,让他和温之皎发生关系,并让陆京择撞见他们行不轨之事,误会温之皎嫌贫爱富。]

    [当前任务:接近温之皎,取得她的信任,并诱导她走向虐恋情深剧情。]

    [当前任务:【未解锁】]

    [当前任务:【未解锁】]

    [当前任务:【未解锁】]

    薛灼灯感觉这一切任务都格外复杂,他深呼吸,握着手机。本来准备伺机给裴野下药的,可他才刚换上衣服,就看见温之皎走出餐厅,走向了应急通道。他本想跟过去,又看见陆京择也跟了过去。

    也许他们现在还在里面,他或许可以悄悄留存一些照片。

    可当他走过拐角时,却望见一个身影倚靠在应急通道的门附近。

    灯光落在青年的脸上,他手臂上挽着西装外套,另一只手夹着一根烟,但并没有点燃。

    他的视线很快被捕捉到。

    裴野抬起头望了他一眼,眼睛里没有什么情绪。

    薛灼灯知道现在不是个好时机,想转身离开,可却望见他招了招手。他沉默几秒,也只好走过去,刚走到他面前,裴野便拿起餐盘上的冰水,缓慢喝着。一共两杯,他都喝完了。

    裴野将杯子放在托盘上,站起身,把手放在口袋里,一面往外走,一面抽出手机。他打开了一份已阅过的文件,又从头到尾看了起来。

    薛灼灯站在他身后,轻易地看到了资料里的一张合照。

    是陆京择与温之皎。

    第68章

    当羁押所的铁门打开时, 一辆车正正好停在门口。

    铁门的嘎呀声散难听刺耳,不多时,一个身材高挑的青年走出。他穿着咖啡色的风衣, 双腿颀长,迈步时衣摆晃动。他戴着一顶帽子,面容被阴影遮蔽, 可发尾与脸颊旁的卷曲头发随风飘动, 无端显出些青春感。

    当青年走近车的时候,车窗缓缓降下。

    温随挑高眉头, 看着驾驶座上西装革履的人——裴野。裴野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温随, 黑眸之中没有多少起伏。他看着裴野的眼睛, 挑高的眉头放下,他笑了起来,拉开副驾驶的车门上了车。

    裴野道:“你姐姐没空接你。”

    温随的唇角弯弯, “我姐姐没空接我, 也轮不到你接我。”

    他等着裴野的反应,但等了几秒,却只看见裴野踩下油门,将车开离羁押所。车一路驶向大路, 温随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仰着头,垂着眼看手机,阴柔漂亮的面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光,连睫毛也染上金。

    [温随便:姐,你不是说好来接我的吗?]

    [温随便:我都没有叫我的司机过来]

    [温随便:等了你两个小时呢]

    [温随便:流泪猫猫头jpg]

    [宇宙跳跳皎:……啊我以为是明天来着]

    [宇宙跳跳皎:那你等等,我去接niwqs]

    [温随便:?]

    [温随便:谁在你身边吗?]

    温随刚敲下这句话, 便听到裴野的声音响起,“不用给她发消息了,她和陆京择在一起。”

    他闻言,手指在屏幕敲了几下。几秒后,他看向裴野。裴野专注地看着前方,黑发短了些,很有些利索,英俊桀骜的面容如今并无往常那些夸张犯蠢的表情。

    温随的唇弯了下,“我就说,为什么我们只有一面之缘,裴先生居然会亲自开车来接我。原来……是为了这件事来的。”

    裴野没说话。

    温随却放下了手机,背部贴着座椅,手指缓缓摸着自己的指甲。他道:“你是想问陆京择和我姐的事,还是想拉拢我帮你对付陆京择,又或者,你只是想找我麻烦?”

    裴野缓缓加快了车速,推背感让两人的背部都无形地挺直了些,车窗外的景物缓缓变快。好久,他紧握着方向盘,身体的肌肉都紧绷着,眼睛只有前面的路。

    他道:“也许都有呢?”

    温随没说话,也直视前方,他知道,此刻如果注视一旁的风景,也许他会眩晕。这个速度,已经过快了,但对于裴野来说,不值一提。

    车速在即将突破某个阈值时,又缓缓降下速度来。

    最终,车缓缓停在一间学校前,温随透过车窗,很轻易能看见那学校沉重的,烙印着校徽的大门。大门缓缓拉开,车驶入是学校,犹如古老城堡一般的教学楼耸立在着,偶有学生抱着书本或是背着运动器具,脸上洋溢着笑容。

    漂亮的制服穿在来往学生身上,讲究的质地与版型愈发衬得他们的青春比一般人的青春更精致昂贵。

    盛琉国际高中。

    温随望见了隐藏在校徽里的名字。

    车停在一栋教学楼前。

    裴野解开安全大,道:“你姐姐离开你应该也很多年了,我想你会好奇她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温随没说话,下了车,走到了裴野身旁,“你打算用这个来换?”

    “你,不是她的亲弟弟。”裴野道:“但温家的产业几乎仍然挂在她名下,我觉得你会愿意换的,不是吗?”

    温随笑了声,没说话。

    此时正是暑假,除了有社团校队训练,或是其他活动的学生外,教室里空无一人。裴野温随拾阶而上时,一个女生正脚步轻俏地下楼。

    裴野恍惚了几秒,看着她的背影,她的脚步很急促,路过时都激起一阵带着花香的风。

    没几秒,她刚下楼,楼梯口的另一头便立刻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一个身材高挑的男生,男生脚步仓促地下楼,握着扶梯时脚滑差点摔倒。他立刻停住脚步,背靠着扶梯,望天,望墙,望脚。

    楼梯之下,正轻快下楼的女生似乎听到什么动静,抬眼望楼梯上看,却只能看见一个靠着扶梯的背影。

    她奇怪地凝着眉,继续下楼。

    背对着扶梯的男生扶着胸口,深呼吸几口气,才转过头。他的视线里,有着浓密的卷曲头发的女孩正在咚咚咚下楼,头发飞扬,俯视角度中,裙摆随着脚步变成锯齿状的花朵,在每一个轻快的时刻中绽放又收敛。

    他的心脏在喉咙中跳动,热汗顺着额头一路滑落到下颌,最后扶着额头长长呼出一口气。

    “你在发什么呆?”

    温随问。

    裴野松开了握着扶梯的手,收回看向楼梯下的视线,看着温随,“我和她的教室在四楼,这里是二楼。”

    他又道:“她每次走到三楼的楼梯口的时候,就会突然加快脚步,一路往下跑,觉得解放了。”

    温随闻言,几乎在一瞬间蹙眉,看向裴野,“你一直在……暗恋?”

    “我那时不觉得我喜欢她。”裴野笑了下,他道:“我和她接触不多,大多时候,只是有时候发呆会看着她。”

    他一路上楼,一边道:“她其实很不适应盛琉的生活,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她会是江远丞的未婚妻。男生们不敢靠近她,而女生,要么揣测她很有手段,要么虽然和她说话,却更多是八卦和猎奇。”

    温随的手伸进口袋里,食指弯曲,抵住了拇指的指甲。

    他呼吸重了些,感觉刚愈合的指尖的伤口又在隐隐作痛。

    “她很少说话,最喜欢的事就是在课上照镜子,或者趴着走神,或者看小说。”裴野和温随走到了四楼,阳光落在走廊上,又在玻璃上映衬出柔和的光芒。他指了指走廊的一个石柱,道:“在下课透气的时候,她很喜欢在那里站着发呆,有一次,我路过她。”

    裴野道:“我问她在看什么,她告诉我,每次下课的时候,楼下就冒出一大片人。感觉教学楼里怎么能吃得下,又吐得出那么多人。”

    温随感觉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沾湿了手指,那是粘稠的,带着热的。他为她的孤独感到痛苦,更为那种那一份属于她的情绪被其他人捕捉到而感到嫉妒。

    如果是他,如果是他,如果是他……

    他脑中设想千万次那样的情景,他会夸她漂亮,他会和她一起数那些密密麻麻的人头,他会带着她一起跑下楼……无论怎么样,他做得一定会比裴野好,一定会比一个只会听着,然后在多年后怅然提起的裴野好。

    可为什么偏偏不是他。

    帽子下,他的眼神被阴影遮蔽,裴野站在他身前的地方。

    他知道裴野现状很糟糕,比如,裴父表面认可了他,给了他裴家旗下之一的核心地产产业公司,让他担任董事长。但那家公司是多年前竞标老城区开发计划的企业,陆家垮台,计划流产,可合作没有结束。裴父将部分股份流入二级市场,陆京择借他人之手正在逐步收购。

    而这家公司,几乎就是裴父明晃晃给裴野与陆京择的考验,这会决定裴家最后的控制人。

    明明在如此糟糕的情况下,裴野却还能好端端站在这里,西装革履,面带微笑地讲那些纯情的初恋往事。

    真令人觉得恶心。

    温随几乎想要抬手,将裴野推下楼,幻想他在血液中摔得血肉模糊。可这样的幻想,却仍然缓解不了他的焦虑,他放在口袋的手不断掐着指尖,努力听着裴野的话。

    裴野像是全然察觉不到危险似的,继续往前走,这一次,他站在了教室窗外。他指了指一个位置,“当时她坐在那里,在快下雨的时候,她的心情就会很差。她会拿着笔,一直在本上画来画去,然后撕掉扔了。”

    “有一次,我偶尔捡到了一个纸球,或者说,我故意撞翻了她的课桌,捡到了一颗。”裴野想起来当时腿撞到桌角时尖锐的疼痛,以及刚回到教室时,气得想要尖叫,却不知为何忍着,只是抿着唇气冲冲走过来收拾的温之皎。

    他悻悻又激动。

    那时他觉得或许纸球里面藏着秘密。

    秘密,总让人脸红心跳,仿佛是命运降下的奇迹。

    裴野揣着那个纸球,一直想,越想越紧张,一直忍着。直到再次下课,他一路奔出教室,在角落里,小心展开那个纸球。

    他辨识着上面的字,那悬起的心脏骤然摔回原位,并不是什么秘密,而是歪歪扭扭的画。画里全是她画的王冠,有的镶嵌了星星,有的是月亮,也有的是小动物,她还很认真的在王冠上写了每个王冠的缺点。比如,有的棱角太多,看起来像捕鼠夹。有的星星和月亮太丑,有的设计得太浮夸。

    她还用荧光笔画了个火柴人,表示很不满意。

    裴野疑惑了许久才意识到,她只是无聊,所以在设计王冠。

    他有些怅然,但却又忍不住,将那张纸放在口袋里。

    那些王冠的确梦幻,她画得很太浮夸,又歪歪扭扭,像童话绘本似的,离奇又可爱,简直就像是……他无意中闯入了她想法的一角。

    她看起来总有些忧郁脆弱,可怜又无措,偶尔生气时,才会显出生机勃勃的娇蛮与得意来,而现在,是比表象更深的时候。

    江远丞也许对她……不那么好,她也许对江远丞……也没有什么感情。

    也许,用不了多久,他们谁就厌烦了谁。

    也,也许,用不了多久,他就对她不那么关注了。

    裴野拥有太多,他人生有太多种可能,所以他并不在乎失去。但失去总是来得很快,在他还在处理那些躁动的时候,她离开了盛琉。

    他的困扰好像一瞬间全消失了。

    不会思考,为什么自己为何盯着她发呆,数她卷翘的睫毛,看她握着的笔上的晃动毛球,或者偷看她跑跑跳跳下楼时飞扬的发丝。

    再一次听到她的消息,是江远丞宣布,是温之皎即将和她订婚。

    他们当时就在江家的庄园里,而温之皎偏偏提前一天飞去了国外滑雪,江远丞则准备第二天去陪她。

    谢观鹤没说什么,他对什么都波澜不惊似的。

    顾也皮笑肉不笑,感觉在听笑话。

    裴野说不上来心上压下的情绪是什么,他只是这庄园让他呼吸不上来。

    然后,江远丞向他们展现了,他即将送给温之皎的礼物。一共二十多件,和她的岁数对应。他说这话时,锐利的灰色眼睛里闪烁了下,像是很没信心。

    顾也起初还嘲讽他上网上多了,但当礼物一件件展开时,他觉得江远丞疯了。

    起初是现金,珠宝古董,后来是不动产,他们名字命名的基金,他名下一些公司的股份,整个江家在国外设立的几家家族信托基金,股票……

    礼物一件比一件昂贵,也一件比一件疯狂。

    当最后一件礼物打开前,三人都提着心,仿佛自己的财产也被分出去似的肉痛。

    但锦盒打开,顾也和谢观鹤都对视了一眼。那是一顶王冠,歪歪扭扭,过大的宝石镶嵌在上面,珠光宝气,又显出几分粗俗的华丽。除了大颗的宝石之外,还有各种点缀的碎钻,这愈发让它看起来浮夸又奇怪。

    裴野感觉自己的心脏抽动了下,他望向那一顶沉甸甸的,华丽又滑稽的王冠。

    裴野移开视线,“这什么?”

    江远丞道:“她的王冠。”

    他说完,又低声道:“她想要。”

    顾也无言,“她想要你去死,你也去吗?”

    “我去。”江远丞合上锦盒,灰色的眼睛垂落,“带她一起。”

    佣人们接过礼物,缓缓离开。

    顾也:“……她是会下蛊还是会下降头啊?我看你哪天被她打了都会爽。”

    裴野不知道说什么,他只是突然想起来,他放在枕头下,时不时看一眼的图纸。一种出于愤怒的,羞恼的,亦或者其他的恶意涌上来,他道:“可这王冠又丑又重,戴上去把你小女朋友脖子压断了怎么办?”

    江远丞挑高眉头,平静地看着裴野,重复道:“她想要,我能给,就够了。”

    一直做壁上观的谢观鹤笑了声,他道:“给不了的怎么办?”

    江远丞道:“比如?”

    谢观鹤笑了下,眉眼低垂,没有说话。

    裴野当时只觉得困惑,他想不清楚,有什么是江远丞给不了的。现在,他知道了,是自由。可这样的自由,谁都不会给她,他也是。

    他转头看向温随,道:“江临琛在扶持温家。”

    温随道:“你要稀释股份,让我认购一部分?”

    严格来说,是让温家后的江家认购,以此拿到股东身份。

    前不久,江家旗下的银行给温家进行了一大笔融资,注资后,温家底气更足了。而裴野稀释股份后,陆京择手中的股份占比也会减少,这能阻止他彻底吞下裴野的企业。但这也意味着,裴野要付出相当一大笔代价给温随,和温随背后的江临琛。

    裴野道:“没有错,前提是……温之皎,我们可以一起让她的痕迹不被任何人找到。”

    他笑了下,扶着栏杆,望向教学楼下,零零星星的学生。

    温随道:“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答应你呢?”

    裴野道:“因为你和我一样。”

    “温随,你难道真的甘愿当她一辈子的弟弟吗?”裴野转头看向温随,尖尖的牙齿抵着唇,笑了起来,却只显得疲惫,“我是不会甘愿,一辈子当江远丞,谢观鹤,顾也的弟弟的,也不甘愿,好像我总是比不上谁。”

    他话音很轻,“也许我注定得不到裴家的产业,也许我也没办法再回到赛场,也许我真的失去了一切。但……唯有她,只要我抓到了,就还不算太失败。”

    “温随,你不觉得不公平吗?”裴野看着温随,“她永远都这么……欺软怕硬,没有用就会被踢开,有用但不够危险她就也会敷衍。顾也,谢观鹤伤害过她,可是她和他们还是能继续亲近,不是吗?陆京择没用的时候,不也被她一脚踢开?”

    温随垂着眼,抽出手指望了眼,很快便看见自己手指上的伤口。

    他道:“看来你调查得很清楚。”

    裴野脸色冷漠,“还是我更应该感谢你,感谢你送来的那些文件。”

    温随的眼珠动了下,几秒后,他笑出声来,“真不知道说你是聪明,还是……蠢。”

    裴野道:“我不相信,你没想过,藏住她。”

    “我当然想过,我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的,所以好东西总要藏起来,不然就会被抢。”温随十分坦诚,他微笑起来,“可是你知道吗,当强弱的秩序形成的时候,面对更强的人,弱的人是连藏都做不到的。”

    他道:“我可以答应你,这样能让温家吃饱的买卖为什么不做,我也可以配合你,势弱的时候,总要联合起来的。”

    裴野不选江临琛认购,而是让他这个中间商吃利,就是因为江临琛势强,他不一定有胜算。可是,他温随势弱,难道裴野就一定有胜算了吗?

    温随觉得很好笑,但他只是弯着眼,笑得乖巧又真诚。他走下教学楼的时候,裴野还站在走廊上,似乎在回忆中不可自拔。

    一个出身优越,受尽宠爱的大少爷,在面临挫折的时候,也和普通人没区别,挣扎着想要胡乱抓住什么。爱情,幻想,旧日的梦,女人,过去……仿佛这绝对就是救命稻草,有了就能宣告自己还未战败。

    刚刚就该把他推下去的。

    温随唐突闪过这个念头,却听到手机震动了声。

    是她的消息。

    [宇宙跳跳皎:没有谁抢我手机,突然睡着了,按错了]

    [宇宙跳跳皎:你还没到家吗?]

    [温随便:没有,你想吃什么吗?]

    [温随便:疑惑猫猫头jpg]

    [宇宙跳跳皎:没有,但我点了好多你喜欢吃的外卖]

    温随怔了几秒,咬着唇,没忍住侧头嗅了嗅外套。

    他措辞了下,还未打字,又看到她的消息。

    [宇宙跳跳皎:然后你今晚能不能别来江家。]

    温之皎打完这行字时,扶着脑袋,感觉很有些绝望。

    此刻,她正在陆京择的车上,而陆京择的车,正在前往江家的庄园。

    更绝望的是,她刚刚听到了一道机械音。

    [激活支线剧情(鸿门宴?江门宴!):陆京择回国没多久,江家准备设了小型家宴招待陆京择,同时探其虚实。

    与此同时,温之皎作为江远丞的未婚妻,以及温随同时参与了宴会。宴会上,温之皎屡屡欲言又止,想要再续前缘多要点钱。而陆京择被温之皎反复纠缠,彻底被激怒。

    江临琛也察觉到了温之皎的反应,追问时却被温之皎倒打一耙,称是被陆京择所纠缠。江临琛心中很有疑点,却没有发问,但偏偏这些话却被不远处的陆京择听到。

    陆京择当即甩出录音,录音里清晰播放了她找他要钱,并说自己过得很痛苦,江家虐待她的音频。

    此刻,对温之皎向来信任,性格单纯的江临琛终于意识到,她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从此对温之皎态度冷淡。]

    [支线任务(白月光,我月光):跟陆京择说再续前缘,要钱,并且记住不能成功,要激怒对方]

    [支线任务(惹你很多次了你再忍忍):让江临琛发现你很在意陆京择,并让江临琛听见录音或现场或戳破你的谎言]

    [支线任务(起到一个造型上的作用):让温随出席]

    [完成全部支线任务,可获得神秘礼包一样]

    温之皎看向开车的陆京择,又看向半山腰上的江家庄园,她没忍住道:“陆京择,我要坐你后面那辆车。”

    他身后有几辆车跟着,是他的护卫。

    陆京择表情冷淡,眼睛望着前方,“你多少岁了,还不能早恋?”

    温之皎道:“因为我有未婚夫,你现在要去见我未婚夫的哥哥。”

    “呲啦——”

    车子骤然刹车。

    中控锁咔哒响起。

    陆京择脸色更冷,“下车。”

    温之皎笑眯眯,“记得你要说顺路。”

    陆京择转过头,黑眸冰冷,却笑了声,“上坟遇到的,怎么样?”

    温之皎道:“我不允许你这么说!”

    陆京择攥着方向盘,松开手,用力挥向方向盘,却又骤然收住力道。

    她又开始作了。

    第69章

    陆京择不说话, 坐在驾驶座上,就看着温之皎。

    温之皎却也扒着安全带,对着他看起来了, 唇角弯弯的,眼睛圆圆的。陆京择看她这表情就烦,不知道在烦她又装可爱, 还是在烦就算知道她在装可爱却还是一时间没办法说难听话的自己。

    他冷着脸, 悄悄调整着呼吸,试图减少心里的烦躁。

    陆京择道:“不是要下车?”

    “是啊。”温之皎点点头, “可是你看起来好不爽哦。”

    陆京择垂着眼,看着自己握着方向盘的手, “你想让我说什么?”

    “什么叫我想让你说什么啊?”温之皎奇怪起来, “我这是关心你。”

    陆京择笑了下,抬眼,看着温之皎, 道:“关心我, 怎么刚刚让我送你去江远丞病房的时候不说?”

    温之皎道:“我只是让你的下属送我去而已,是你后来把我拽上车的。”

    她又是十分理直气壮的样子,而事实上,她也不存在心虚。

    楼梯间里那短暂的时间里, 她隐约察觉到,陆京择对自己很有怨气,但好像……他也不会对自己很坏。于是他临时有事,让下属开车送她走的时候,她才毅然决然去了江远丞的病房。

    嗯,谁想到出了病房,就被他抓到车上了。

    陆京择闭上眼, 道:“你对江远丞哪来的感情?”

    “哪来的。”温之皎像是有一阵子没听课,突然被点名到了似的重复了下关键词,她又道:“你在说什么?他是我未婚夫啊。”

    她道:“陆京择,我们分手了的。”

    陆京择睁开眼,转头,黑眸凝着温之皎,突然笑了下,“跟我吵架,你能得到什么好?”

    温之皎听他这话,内心慌了几秒,眉头蹙起,“你在说什么啊,谁要跟你吵架。”

    她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解开安全带,开车门下车了。

    真是奇了怪了,陆京择为什么不生气呢?

    还是说,他其实一点都不在乎江远丞?

    温之皎怀着满头的问号,又在想那该死的任务。任务说让她要钱,又不能成功,又要惹怒陆京择。可她一点头绪都没有,因为陆京择很少在她面前发火,他们吵得最厉害的一次,是他冷着脸不说话转身就走。

    他们大概冷战了两三天,谁也不找谁,也不说话。

    那时候,他们的感情已经淡了许多,一是他竞赛很忙,二是江远丞占了她很多娱乐时间,他们又是秘密交往。

    温之皎理所当然觉得,他们应该是分手了。

    但冷战大概两三天后,她刚从补习班里下来,就看见楼下等她的陆京择。陆京择走到她面前,一把拽住她就把她到一旁的胡同里,抱着她亲。

    温之皎至今回想起来都觉得他有点神经。

    因为他主动找上门来,她自然觉得赢了,等他道歉。可他只是哄她,和以前一样对她,却没有道歉。

    温之皎很懊恼,骂他:“那你来找我?你还亲我?!你不道歉认错干嘛来找我!”

    陆京择抱着她不松手,亲她脸,跟流氓似的,“想见你了。”

    温之皎道:“可你都没认错!你不服软!”

    “嗯,但我们又没有分手,女朋友不就是给我亲的吗?”陆京择冷着脸,但语气有着理所当然,脸上甚至还是那种严肃认真的表情,“再给我亲一下,继续冷战。”

    温之皎感到匪夷所思,可陆京择一低头,又亲她,亲得她连连打他。

    她觉得他如此耍赖,简直可恶至极,“你有本事硬气一点,这辈子都别认错,别来找我!”

    “我也想。”陆京择的话音都含糊不清,唇从她额头亲到脸颊,声音有了些沙哑,“但我家里才多大点地方,全是你的东西。”

    从去了一次他家后,她便也总喜欢去,觉得那里没有大人,很自由。因而,才短短一段时间,她在他那里堆了无数小破烂,杂志、化妆品、卷发棒、还有外套和校服、习题册……

    陆京择每每看书或者做题的时候,一抬眼,便总能在视线的某个角落里看见她遗留下的东西。阴魂不散。当他收拾东西去学校图书馆,告诉自己不许再想这些事时,一打开书包,就发现她的一支睫毛膏不知何时被装进了书包里。

    她的睫毛本来又卷又翘,可她总有自己的想法。在他家时,他做着作业,就能听见她拖着椅子的动静。没几秒,她的背部就贴了过来,一侧头,发现她把自己当靠背,两条腿搭到沙发上。

    温之皎哼着歌,背部轻晃,两人的体温也透过衣服相互浸染。

    陆京择握着黑笔,看见自己的字迹歪歪扭扭起来,他努力想要视线对焦,可就是看不进去。也许就是在那个时候,她涂完睫毛膏,顺手扔到沙发上,被他当黑笔收起来了。

    怎么能这么阴魂不散呢?

    陆京择被一支睫毛膏压倒了理智。

    想要见到她。

    见到她之后呢?

    没有想过。

    载着温之皎的车驶向了前方,陆京择的车却没有动。他像是疲惫了似的,唤后车的人来开车。他自己坐到了后座,扶着额头。

    这么多年来,好像还是一样。

    到了庄园的时候,已经是晚霞时分了,橘红色的天空像是味道不大好的苏打酒,散发着廉价的甜醺。

    这次是小型家宴,但也仍有不少名流作陪,名头也很漂亮,是欣赏江家庄园的一些藏品。

    陆京择被佣人一路引到藏品馆,刚进去,便望见了江临琛与几名宾客在交谈。他穿着银色暗纹西装,肩宽腿长,头发被梳理向后,金丝框眼镜夹在高挺的鼻梁上,愈发衬得他英俊儒雅,气质温和。

    可在见到第一眼,陆京择几乎下意识蹙起眉头。

    他和江远丞不愧是兄弟。

    明明五官与气质,二人都大相径庭,但就是有一瞬间,会让人察觉到他们是兄弟。

    江临琛注意到了陆京择的视线,朝着他走过来,微笑致意,“感谢陆先生赏脸。”

    他微笑时,身上便愈发显出些风度翩翩的温润来。

    陆京择面色冷淡,道:“能收到邀请,我也荣幸之至。”

    江临琛仍是笑着的,“陆先生有什么不习惯的,尽管和我说。”

    他话音刚落下,便望见几步外,佣人引着温之皎进来了。她的脸皱着,手提着裙子,包包上有着泥点。江临琛视线往下,很快发觉她的裙摆与靴子上也有着泥点。

    “皎皎,怎么了?”

    江临琛问道。

    陆京择听见这个称谓,垂着眼,转过头去,便望见温之皎很有些气哄哄地走了过来。他的唇动了下,她便越过他,看向江临琛,提着裙摆,“我刚刚想抄近路,谁知道不知道在翻修什么,弄得脏了一身。”

    江临琛笑了声,道:“东边那块地?那里准备辟出来种草莓。”

    温之皎眼睛亮了些,“不是很难种吗?”

    “是,但可以期待一下。”江临琛说完,才想起陆京择似的,抬起手揽住了温之皎的肩膀,看向陆京择,“温之皎,远丞的未婚妻。”

    陆京择笑了下,看向温之皎,伸出手,“你好,温小姐。”

    温之皎咬着唇,努力使自己呈现出来一些欲言又止,伸出手,深深地凝视着陆京择。她和他双手交握,但下一秒,她便察觉到陆京择的食指从她手腕的脉络上划过。

    她激起一身鸡皮疙瘩,或许抽回了手。

    江临琛的手按在她肩膀上,侧过脸,话音不大不小,“皎皎,衣服这么脏了,我换身衣服洗漱一下吧。”

    温之皎的耳朵被热气激地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连点头,转身往外走。

    等她走远了些,江临琛才收回视线。

    可下一秒,江临琛听到陆京择话音中有些疑惑,“温小姐不是小江先生的未婚妻么?”

    江临琛笑了下,看向陆京择,“是。”

    陆京择道:“江先生看起来未免过于照顾她。”

    “嗯……有吗?都是一家人,多照顾些总是没错的。”江临琛眼睛弯弯,话音温和,“而且她对远丞的感情,也让我的确心疼她。”

    陆京择的手指动了下,“什么?”

    “远丞车祸昏迷至今,连我这个作为兄长的,能抽出来照顾他的时间也寥寥无几。”江临琛长长地叹了口气,低声道:“但她一直不离不弃,几乎每天都会去看望他。”

    陆京择怔了几秒,脸上有了点似笑非笑的味道,“没看出来,温小姐是这么深情的人。”

    江临琛也笑道:“是。但也有好消息,医生今天才说,不出意外的话,也许一两个月内,他能醒来。”

    “的确是个好消息。”陆京择的眼皮痉挛了下,仍是显得有些漠不关心地表情,“不过人生的变数多着呢,意外也总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来,还是不要太乐观比较好。这样的话,说不定反而有惊喜。”

    他这话已带上了些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泼冷水意味。

    “是。”江临琛并不恼怒,仍同他言笑晏晏,“陆先生刚回国时,我也听闻,你和方小姐好事将近。但没想到,似乎还没有发展,真可惜。”

    陆京择道:“听闻总是无根无据的东西。”

    江临琛望着陆京择,还是笑,却道:“暂且失陪一下,我有个工作电话。”

    陆京择点头,脸上却仍不显什么端倪。

    江临琛一走开,几个宾客便过来搭话,谈天。他与他们聊天时,也并没有半分出错,可总觉得有点无名火压在心底。

    陆京择看得出来,江临琛多半对她有其他心思,可在他面前装着体面,话里话外拿江远丞压他,这只让他觉得可笑。以前是,现在也是,他从不觉得江远丞是什么阻碍。江远丞赢过他的,也仅仅是那时他缺乏,而他有的。

    江远丞,连婚约都守不住,不止一次地守不住。

    这足够说明,她与他之间,绝非江临琛说的那样。

    陆京择深呼一口气,一名侍应生端着酒经过他。他正要拿起一杯酒,却又放回去,摆摆手。他垂着眼,望着墙上的画,只觉得左手的伤疤疼得刺骨,疼得让他感觉沉寂平稳的心晃动了一下。

    长廊墙壁上挂着画,灯光有些昏暗。

    江临琛走过长廊,刚走到更衣室,轻轻敲了门,便听见里面传来一道声音,“快进来!”

    他怔住,拧开门进去,刚一进去,便望见她的背影。她浓密的卷发铺陈在背后,而背部的礼服裙没有拉拉链,一大片洁白的肌肤与黑发映衬得犹如流动的颜色。

    温之皎转过头,侧脸氤氲着红,几缕黑发黏在额角。

    她笑起来,“怎么是你?”

    江临琛道:“那你希望是谁?”

    温之皎愣了下,慢慢把眉毛挑高,“你这句话让我想起来——”

    她把话藏在舌尖里,又藏在微笑里,可没能说完话,她便看见江临琛反手关上了门,眼镜下的黑眸如寒潭一般泛着冷,脸还是笑着的。

    “想来了什么?”江临琛直起身,朝她走来,话音犹如情人私语,他走到她身后,一只手握住了她的肩膀。他的胸膛贴着她的背部,几乎毫无保留,她便能感觉到那一片炽热以及跳动。

    他话音温柔地道:“皎皎,走神了?”

    温之皎直觉到他身上的气息有了些危险的意味,眼珠转动了下,没有往下说,“一下子忘了要说什么了。”

    江临琛笑意更深,“要我帮你拉拉链吗?”

    他说是这么说,可手却已抚上了她的腰部了。他的指节勾着拉链,手指轻轻磨蹭过她背后的软肉,激得她有些痒。

    江临琛却扶着她的肩膀,缓缓拉上拉链,指节抵着裙子,轻轻地隔着衣服,跟随着着拉链一路向上摩挲过她。她下意识停止背部,仰起了头,以此抵御背后的痒意。

    他拉到顶,她的身躯便也被裙子包裹出直挺的腰板。

    江临琛抬起头,望着她的唇,又望着她额头那滴汗水,一路从脸滑到下颌,又到脖颈,最后蔓过锁骨。他的喉结滑动了下,偏偏此刻,她仰着头,向上斜睨她,随意却又带着狡黠的光。他下意识想要松开手,可她抬起手却抓住他的领带。

    她根本没用力,可他却如纸片似的,被拉弯了腰,唇吻了过去。可温之皎却立刻又伸出一只手挡住他的脸,她的手温热,带着点点汗水的濡湿,却也带着淡淡的玫瑰味,贴在他有些冰冷的面皮上,显得格外热。

    江临琛听见她笑出了声,话音带着疑惑,“你干什么呀?”

    江临琛握住她的手,从她掌心吻到手背,眼睛隔着镜片,如同猎鹰俯瞰猎物,眼神紧缩。她有些惊愕,可他的却吻到她手臂内侧,轻轻咬了下。

    温之皎:“你是狗吗?”

    江临琛道:“快了。”

    他也快发展成疯狗了,他深深呼吸着她肌肤上的味道,可脑中的念头却只剩下……他希望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此刻如此接近,尤其是陆京择,江远丞。不然,他不知道怎么排解自己的困惑。

    第70章

    江临琛嗅着她发丝里蕴藏的香气, 那味道与她肌肤上的温度一起营造出一种奇异的幻觉,让他几乎头晕目眩。她在他怀里转了身,像是觉得他粘人, 手仍在推拒他。

    但刚抬手,她便小声地嗔怪起来,“啊, 都怪你!”

    江临琛听得笑出来, 低头看她,“怎么——”

    他话没能说完, 因为他很快便看见了她惊叫的原因。她白皙的手腕内侧留下了一个浅浅的红痕,那红痕就在手腕下方一寸的位置。红痕上有着很浅的牙龈, 甚至泛着些细小的亮光。

    那是他所留下的痕迹。

    她抬起手臂, 放在他眼前,脸上很有些不满,“怎么办!”

    江临琛望着她的眼睛, 微笑道:“怎么办?”

    温之皎用力打他肩膀, “我在问你!”

    “嗯,我想想……”江临琛笑起来,呼吸重了些,却又握住她的手吻着咬了下。温之皎当即尖叫一声, 扯他领子,喊道:“你干嘛?!松开松开!”

    江临琛闷哼着笑了声,温热的气息落在她的肌肤上。

    半分钟,他才松开口。

    温之皎拿起手一看,立刻发现手腕下的吻痕又多了一个,这次明显更多了。

    她咬着牙,抓着他领口, 用力捶他。

    江临琛的衬衣被她扯得皱巴巴,领带也被扯了出来,显得有些滑稽。他忍不住笑,“就这么生气?虽然外界都还不知道我们的关系,但江家不少人可都知道,我在追求你了。”

    他的手勾住她的腰部,她身体的温热便紧贴住他的胸膛,他不由得低头,想要再汲取更多她的温度与香气。

    她脸上很有些忿忿,唇翘着,“这才不是一回事,追我也不能乱咬!”

    “你要咬回来也可以。”江临琛道:“要在哪里咬呢?”

    温之皎眨眨眼,“我才不要咬你,你咬我是突然袭击的,我要咬你我也要突然袭击,所以现在才不要。不然就像我听了你的话。”

    “很有道理,”江临琛点点头,脸上的笑淡了些,煞有其事地道:“真可惜。”

    他松开勾着她腰的手,转过身,走向更衣室里的衣帽间。

    温之皎大喊道:“你干嘛,不要随便进我衣帽间!”

    她走进去,却发觉他打开了一间衣橱里的柜子,拉开了抽屉。

    抽屉里,是各种模样漂亮的手套。

    江临琛道:“要什么颜色?”

    她惊异起来,“你怎么这么熟悉?”

    “嗯,可能因为我最近在看明年重修庄园的设计图。”江临琛道:“衣帽间大概会扩建。”

    温之皎站在一旁,开始挑着手套,“扩建我也不回来住。”

    江临琛笑了下,没有回答,她很快就挑中了一双黑色蕾丝长手套。他从背后环住她,接过她的手套,低着头,脸贴着她的脸。

    她转过头,两人的呼吸纠缠,几乎快要吻上。

    可江临琛却只是低着头,握着她的手臂,手一路从手腕摩挲到她的指尖,将手套从她的指尖出套上。黑色一路将白吞噬,很快,便覆住了她的小臂,也将那红色的吻痕覆住。给她套完了手套,她抬起手端详着上面的蕾丝点缀,他的视线也一同看过去,又顷刻间移开。

    江临琛松开手,整理了下被她扯皱的领口,揽住她的腰,“走吧,也许客人等急了。”

    温之皎笑起来,“你很在乎这个客人?”

    “到底谁更在乎一点?”江临琛侧头看她一眼,笑道:“进来时不是一直盯着他?”

    温之皎皱着眉头,“有吗?可能只是看他长得好吧。”

    “那裴野呢,怎么会想到打电话给我,让我帮他?”

    他又道。

    “嗯可能是我觉得你能帮他吧。”温之皎躲他手臂,“热死了,不要贴着我。”

    江临琛却伸手扣住她的腰部。

    温之皎很有些不爽,伸出手,顺着他的西装伸进去,隔着衬衫掐了他的腰。江临琛闷哼一声,侧过头看她,脸上漫起了些红,却还是笑。

    江临琛:“好吧。”

    他松开了手。

    温之皎立刻往前走几步,笑起来,“知道就好。”

    她走起路时总是抬头挺胸,步伐轻快,裙摆飞扬,得意又神气。

    江临琛走在她身后时,看她随着步伐晃动的发丝,心中却只觉得一阵阵的空。他的眼神越来越深,慢慢的,连微笑都变得困难。

    明明平时她也这般快活,但他如今却总是疑心,她现在的这份快乐里掺杂着其他的因素。

    江临琛与她分别了一段时间,以为能更冷静些,但他手机里那些她的照片证明了这是空话。她的人生真是丰富,好像永远有无数男人等着她赏脸聚一聚,也好像她永远不会想起来他。

    可是她怎么会全然没有察觉,那些人和江远丞一样危险呢?

    即便是任由她耍着玩的裴野,也可能会伤害她。

    临近黄昏,光芒透过拱窗的玻璃打下格栅般的光芒,她走过时,那格栅便层层叠叠覆在她身上,像是一道道枷锁,锁住她此刻的生机活泼。

    江临琛一步步跟在她身后,当她偶尔转头时,他便露着笑看她。

    等他们回到收藏馆时,温随刚好到。

    江临琛与陆京择打了个招呼,还未说话,温随便喊了一声:“姐!”

    温之皎回过头,感觉头很痛,“你怎么来了?”

    “我想见你啊。”他笑起来,大步大步走向温之皎,不由分说,便将她用力抱在怀里。她挣扎着,可他越抱越紧,笑容灿烂地看江临琛。

    江临琛眉毛动了下,没有说话。

    陆京择面上没有表情,眼神里却满是冰冷。

    温随将头埋在她脖颈间,话音很轻,“姐,好久不见。”

    温之皎抓着他的头发,他便乖巧地仰着脸,笑得满脸天真浪漫,眼睛却耷拉着,像是马上要化呈一滩水似的。她便又伸出一只手,戳他脸,“在家里等我不行吗,迟早会见的。”

    温随抓她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下,“不要。”

    温之皎烦躁地推他,他才笑眯眯地松开手。

    他笑得更开心了。

    温随挽住温之皎的手臂,转身看向江临琛,道:“江总别来无恙啊,还有陆先生,也好久不见。”

    江临琛笑笑,看向温随,“没想到你们认识。”

    温之皎抬起手在温随背后掐了下,温随肩膀抖了下,笑得毫无心机的样子,“我跟他之前——”

    陆京择却截断了温随的话,眼睛直直地看着温之皎,“是同学。”

    江临琛“哦”了声,却又道:“距离正式开宴还有一阵子,不妨先看看画。”

    他拎着众人和其他江家人挨个打招呼,又欣赏起来了馆藏,但藏品里,一套首饰很快引起了温随的注意。那是一套从耳环到项链,再到发箍的完整首饰,主题似乎是月亮与星星。藏品的标牌表明,这是一个世纪前一名不大出名的设计师的作品,只是和其他名家作品比起来,二十几万的价格实在很不够看。

    温随的唇缓慢勾起,却转过头,对着温之皎招手,“姐,你快过来看,这耳环跟你之前常戴的很像。”

    温之皎怔了下,走过去望了一眼,立刻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救命,这不是之前江临琛送她,被她扔回去的吗?!

    她立刻道:“啊,没有,不是,走吧。”

    温之皎抓着温随胳膊,转过身朝着江临琛他们走过去,可此时江临琛与陆京择却已经朝着他们走了过来。她心中叹了口气,又瞪了一眼温随。

    可温随却眨着眼,疑惑起来,“怎么了?”

    江临琛望向那套首饰,笑起来,道:“她也有一样的吗?其实这套也算不上藏品,只不过是觉得放在这一片关于星空主题的藏品里很好看。”

    温随唇弯了弯,“她有啊,高中的时候她有一对一样的,不过应该是我们超市家里拿的。”

    陆京择的平静地看着那副藏品下的简介。

    江家的兄弟,好像真的很懂如何用钱侮辱一个人。

    三十万的胸针,二十几万的正品。

    “这样啊。”江临琛看向温之皎,笑道:“皎皎你喜欢的话,等会儿我让他们打包放到你首饰盒里。”

    温之皎狠狠瞪了一眼江临琛,仰着头,“不要,不喜欢。”

    陆京择垂着眼,道:“我觉得它不适合她。”

    他看向江临琛,又看向温随,眼里有着清浅的笑意,“既然温小姐高中有过一样的耳环,说明这是那时候流行的款式,时过境迁,同样的东西,即便更珍贵,也过时了。温小姐觉得呢?”

    温之皎:“……啊脑子里刚刚在唱歌,什么?”

    温之皎感觉上次参加宴会,被顾也江临琛夹住的窒息感又来了。

    她转过头,假装看风景。

    江临琛看向陆京择,笑了起来,“也许仿品会不断贬值,过时,但正品之所以是正品,则因为它有着同等价值的珍贵。”

    温随笑道:“无论价值高低,也要看我姐喜不喜欢才是。”

    陆京择用着怀念的语气,道:“我女朋友似乎也是这个论调。”

    温随挑眉,道:“你不是一直单身么,哪来的女朋友?”

    “只是没有公开。”陆京择看向江临琛,脸上有了点笑,“这也是为何没和和方小姐联姻的原因。”

    江临琛一副恍然大悟的语气,笑容温和,“那还是早点让对方在公众场合露面比较好,不然总不免有人想做媒,徒增烦恼。”

    温之皎悄悄转过身,只想走到更远的地方,但刚迈步,便听见身后的陆京择又道:“会考虑的,也许下次,我会带她跟你们见面。”

    啊啊啊啊别说了,别说了。

    温之皎心中很想尖叫,感觉氛围十分窒息,可温随的语气却十分爽朗,道:“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天吧,正好我姐也在,还能让她们见见面。”

    “温随他向来喜欢开玩笑,陆先生不必当真。”江临琛笑着看向陆京择,道:“不过她是什么性格的人呢,说不定会和皎皎很合得来。”

    温之皎破罐破摔地思考着,如果陆京择说出来他们是初恋的事,她的任务算不算完成。

    “交往太久了,已经很难形容了。”陆京择唇弯着,“毕竟是学生时代就开始交往了。”

    “啊,真巧。”江临琛看向温之皎,笑道:“远丞和皎皎也是学生时代就交往的,感情的确深厚。”

    温随一把揽住温之皎的肩膀,语气轻松,“是,我刚来参观的时候,看见庄园里还种了很多我姐喜欢的那种樱桃呢。”

    陆京择垂着眼,看向温之皎,几秒后,笑容淡淡,“真巧,我女朋友也很喜欢这种樱桃。”

    温之皎“哈哈”了声,“好巧,好巧。”

    江临琛也笑,“哦对了,前不久我去书房拿一份文件,意外看到了这个。”

    他说着,从口袋里取出了两张卡,递给了温之皎。

    温之皎疑惑低头,却看见了两张校园卡,卡上是盛琉的校徽。她一眼看见两张卡上,贴着的一对情侣大头贴。在炫目的特效里,江远丞不太习惯看镜头似的,只是低头看着她,她眼神迷糊,仰着头,两人脸上都有着绯红,大头贴下,还有日期。

    温之皎:“……”

    江临琛道:“我觉得这也对你很有纪念意义,所以取来给你了。”

    陆京择很轻易地望见了大头贴下的日期,他的眉头蹙了下,突然笑了声。

    他道:“原来你在那时就……啊,真好,真是感情深厚。”

    他的话音很轻,表情依旧冰冷,可唇齿里却有了些腥味。

    温随移开视线,“姐,你想喝什么吗?我去拿杯饮料?”

    江临琛近乎畅意地看着他们的反应,他的手放在裤袋里,像是没有发觉气氛的僵持,微笑道:“差不多要开宴了,各位随我去餐厅吧。”

    温之皎感觉一阵阵头疼。

    呃啊啊啊,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拿出来了!

    她感觉陆京择的眼神要把她的骨肉都剖开,可她真的很有些冤枉。因为,这张情侣大头贴是在他们分手前拍的,几乎实锤她在分手前就和江远丞交往了。

    可是没有啊,她冤枉啊!

    虽然她确实和江远丞走得特别近,但也的确是分手了,才给他名,不是才和他交往的!他们拍了这个,是、是因为他们喝醉了哇!

    众人已经往餐厅走去,温之皎低头,拿出手机给陆京择发消息。

    她万万没想到,加上他微信的第一件事不是要钱,而是解释。而解释的原因是,他要是一气之下就走了,她就没办法惹他更生气了。

    [老实巴皎:我那时真没劈腿]

    [老实巴皎:那大头贴不能说明什么的!只是喝醉了就照了!]

    陆京择和江临琛走在前方,他拿起手机看了眼,却几乎觉得好笑。

    江临琛注意到他的表情,道:“怎么了?是女朋友的信息么?”

    陆京择“嗯”了声,也看江临琛,“她在和我解释一些误会。”

    “是什么误会呢?”

    江临琛眼镜下的眼睛里满是关怀。

    陆京择笑了声,没有说话,可他低头打出来的语句和那笑毫无关联。

    [ljz:我知道。]

    [ljz:但拍照片的前两天,我和你说过,不要被我抓到。]

    [ljz:结果就是,我说完你就去见他。]

    [ljz:你可能不记得了,但那天我正好给你打过电话,问你人去哪里了。]

    [ljz:看来,那天你就在骗我了,还是江远丞帮你撒的谎。]

    [ljz:也是从那个时候,你们就心知肚明的在鬼混,是吗?]

    温之皎看完信息,满腔的解释堵住了,只剩疑问了。

    他怎么知道,江远丞一直帮她撒谎应付他……

    温之皎还没问出来,就感到一阵阵毛骨悚然。她反复看了几眼信息,脑中生出一个念头:陆京择一直都知道的话,到底是抱着什么念头,从来不戳穿她的?

    不过,那天,江远丞怎么帮她圆谎的来着?

    温之皎感觉头晕晕,努力地回想着。

    当时……当时……哦对了,当时帮她搞定了补习班请家长的事,还想办法帮她弄到了一打病假条。

    她当天就用了请假条,以感谢他为由,请他吃了冰淇淋。她的诚意很足,是去了一家冰淇淋专卖店。

    温之皎捏着勺子,一边吃一边琢磨。

    陆京择在上课,回家的话就会被看透她逃课了,朋友们也都有事。

    于是她就只好一直看着江远丞。

    嗯,她觉得她如果主动说,要江远丞带她去鬼混,不是,是去玩,会在良心有一点点谴责,可如果江远丞主动说,那她就是被迫的了,可以算无辜的!

    江远丞似乎不太喜欢吃甜品,他吃得很漫不经心,看见她的视线,蹙了下眉。没几秒,他把冰淇淋推过去,又看着她。

    温之皎:“……”

    才不是想多吃那份冰淇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