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偏执厂督的傀儡皇帝老攻16
年终岁尾, 各部要为封印做准备,还要提前部署下一年的计划。哪怕手底下有一票能干的臣子,秦疏依然不得闲。
这日小朝会, 秦疏提议:“朕欲在沂川郡建立码头, 众位爱卿以为如何?”
建立码头, 好处是显而易见的, 只是如今国库空虚, 想要兴建码头殊是不易。
李继忠身为户部尚书,是有名的铁公鸡,眼见着到了岁末国库刚充盈一些, 陛下又出了个烧钱的主意,当即拱手道:“陛下,此乃利国利民之策。沂川郡地位置优越, 若建码头, 必能促进商贸往来,增加税收。只是工程浩大, 所需人力、物力、财力皆非小数, 还需从长计议。”
秦疏微微点头:“李爱卿所言在。那依你之见,当如何筹备此事?”
李继忠一噎, 难道我的潜台词不够清楚吗?
见陛下还等着他回话,他只能硬着头皮奏对:“陛下,臣以为可先派遣官员前往沂川郡实地勘察, 了解地形、港口条件等情况,制定详细的规划后,再行商议不迟。”如此可以拖个一年半载,至于以后如何,到时候再说。
秦疏知道他是个铁公鸡, 看向梁远:“梁相觉得呢?”
梁远沉思片刻,“臣以为,兴建码头于国于民确为好事。沂川码头若能建成,不仅能加强与望郡、夙燕郡、广和郡的联系,亦可削弱沂川王的势力。不过,正如李尚书所言,当下国库空虚,行事需谨慎。可先派官员勘察,同时拟定筹钱之策,或可从富商处募集资金,或加征商户税款,待资金筹备妥当,再行开工。”
秦疏挑眉,丞相的见地果然不一般,竟和他想到一处去了,难怪先皇叔父那般情况,江山也没出什么乱子。
“爱卿所言有,此时正是赏梅的好时节,这样,户部给富商广发请帖,择日在京郊梅园赏梅,商议筹款兴建码头之事,顺便看看哪些人愿意捐赠海船。”
李继忠听得嘴角直抽抽,他是不愿掏国库的钱,陛下够狠的,不只不想出建码头的钱,连海船也想要现成的。
不过,只要不用户部往外掏钱,怎么着都行。不就是和那些利益熏心、满身铜臭的商人打交道吗?没问题!
李继忠垂首应了。
“好,码头最晚明年三月动工,对于那些为国为民的商户,可以减免赋税,推荐入学,便是给个一官半职也使得,”秦疏目光掠过张度和周信,见两人接收到信号,继续道,“具体事宜你们几个商量好了拟个折子呈上来,裴爱卿这边还要关注一下水军,来日海上行船,总不能辛辛苦苦,最后便宜了海匪。”
裴雄:“微臣领命。”
秦疏目光扫过众臣:“诸位爱卿,可还有事要奏?”
张度从怀中取出一封折子:“陛下,这是礼部与观星司共同草拟的年号,还请陛下过目定夺。”
秦疏差点把这事儿忘了,马上就到新的一年了,他也能拥有自己的年号了,想想还挺激动,“呈上来吧。”
苏怀信上前接过折子,呈给陛下。
秦疏打开来翻看,有祈求祥瑞的“永乐”“咸宁”,有彰显德政的“仁德”“明治”,有纪念帝位更迭的“开元”“继兴”,有表达美好愿景的“太平”“崇安”,有宣扬皇权的“龙飞”“神武”……
秦疏朱笔一圈,“就定崇安吧,安居乐业,国泰民安,寓意不错。”
“陛下圣明。”
梁远也跟着众人一起俯身唱词,只是有之前进言一事,难免会多想。那么多年号,怎么偏偏就选了“崇安”呢?
陛下到底想干什么?难道一点儿都不想遮掩了吗?
梁远离开御书房,心事重重地走在宫道上。
风雪中,一队人向后殿而去,为首一人身着紫衣,正是卫崇。
周信意味不明道:“如今卫督主威风比从前更甚啊。”
李继忠闻言附和:“是啊,自打商业新政推行以来,每次大朝会都少不了这位的身影。”
他转向梁远:“梁大人,这样不合规矩吧。”
本来推行新政就艰难,上头还有内侍省这个婆婆盯着,他这边不知收了多少抱怨。
卫崇等人已消失在了拐角,梁远却知他十有八九是去了雍和殿,“陛下信重,我等能奈何?”这句话简直像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
想到前两日,梁远就心气不顺。
那日退朝,卫崇忽然提起沂川王次子秦疏睿发妻亡故之事,转天陛下就给他和红莲赐了婚。
家里的女眷接到旨意,没有一个不高兴的,疏睿公子与红莲年纪正相当,红莲虽是继室,前面那个却并未留下一儿半女,这对孙女来说是门顶好的亲事了,红莲将来就是妥妥的郡王妃啊。
让他忧心的是这背后的关联。
他向来看卫崇不顺眼,卫崇这么做,无非就是借陛下赐婚来敲打他,警告他,让他知道对方有影响陛下的能力。
裴雄和李继忠都缓了脚步,怎么感觉首辅大人有些灭自己威风呢?
“花无百日红,咱们做好陛下交代的事便是。”梁远提醒道。
他对如今内阁的几位同僚还比较满意,彼此配合默契,若是谁得罪了卫崇,呵呵,那个小心眼的枕头风一吹,之后可就不好说了。
秦疏还不知道他在梁远心里已经变成了耙耳朵,将事情交代下去,他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
回到雍和殿,一家三口用过膳,秦疏吩咐备车,他要带着老婆孩子去京郊踏雪寻梅,自打来了这里,他们还没一起出去玩过呢。
马车里,银霜炭散发着融融暖意。
秦衡这一阵子被拘着读书,难得能出来透透气,行车无聊,便开始跟父亲比赛剥榛子。车厢里一时全是“咔咔”的响声,碟子里的榛子仁肉眼可见的变多。
卫崇喝着红枣茶,吃着现成的榛子仁,整个人都有些懒洋洋的。
车厢随着马儿的奔跑轻轻摇晃,卫崇困意上涌,就在快要睡着的时候,他听到耳边有人道:“阿父,衡儿手痛。”
卫崇迷糊间,脱口道:“多大个人了,还撒娇。”
话说出去,卫崇顿时精神了,很有几分后悔,衡殿下与陛下不同,他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不该失了分寸。
正在他想着要如何缓和时,小殿下却忽然抱住他的腰,眨巴着一双大眼睛:“阿父,你都不心疼心疼衡儿吗?”
秦衡如今被养得很好,再不复曾经的瘦弱,脸上还带了些婴儿肥,被他这么眼巴巴地看着,卫崇竟真生出了这是他孩儿的错觉,随即就是巨大的荒谬感。
他看向陛下,希望对方能想想办法。
秦疏看着他眼底的无措心下偷笑,表面上却是不以为意:“不用搭他,这小子装的。”他家崽儿什么德行他可清楚得很,在外人面前霸气侧漏,回到家那就是个撒娇怪。
秦衡手指偷偷用力,随即将之伸到卫崇面前:“阿父,手指痛。”
卫崇见他手指有些红肿,微微蹙眉,伸手打开车厢暗格,取出一罐药膏来。
秦疏揶揄道:“可得快点抹,慢了这点儿红印子可就没了。”
秦衡努嘴,他爹可真是能拆台,正这样想着,手指上传来一阵清凉,秦衡将无良拆台的老父亲抛到一遍,继续提要求:“阿父,要吹吹,吹吹就不痛了。”
卫崇第一次发现他对小孩子没有抵抗力,在对方期待的小眼神儿下,还真的低头吹了吹。
轻缓温热的气流在手指上拂过,秦衡的唇角一点点地牵起,这么温柔的阿父真是难得啊。
秦衡一副美得冒泡的模样,秦疏简直没眼看,结果那小子还冲他得意地挤眼睛。
之后的路程,秦衡一直窝在阿父腿边,充当大号挂件。
行了一个时辰,马车终于抵达目的地。
这里名为梅园,实则是一座庄园,并不只梅林一处风景。一年四季,景致不同,各有各的意趣。
此时正值寒冬,梅花竞相绽放,微风拂过,花瓣如红雪般飘落,美不胜收。
一片花瓣坠落,卫崇抬手接住。梅园从计入他名下至今已三年有余,这还是他第一次过来。回首过去,他早年为了温饱挣扎,后来为了权力争斗,有朝一日,是否也如这掉落的梅花,无论盛开时如何绚烂,终有凋谢的一刻。直至零落成泥,无人问津?
秦疏见他伫立在那,眸光浅浅地落在那片花瓣上,那姿态优雅至极,又弥漫着落寞萧索。
世间的一切在卫崇面前都黯然失色,只要能这样静静地看着他,守着他,秦疏的心便能得到安宁。
只是这种静谧很快就被打破,余光中,有什么飞了过来。秦疏本能地躲开,这才看清,那是个雪团,干出这事的除了臭小子就没别人了。
只是他躲了过去,卫崇却遭了殃。雪团去势不减,好巧不巧地砸在了梅枝上,簌簌雪花飘洒,落在了卫崇身上,让他发顶都染了白。
秦衡见此,吐吐舌头:“我不是故意的。”
卫崇自然不会介意这样的小事,只是他不介意,秦疏却气儿子打扰他欣赏美景,俯身就抓了一大团雪。
秦衡见这架势,拔腿就跑,虽在林中,跑得比兔子还快。
秦疏哪里能让他跑了,手下用力,雪球直直地向秦衡抛去,伴随着天女散花,秦衡直接被砸进了雪窝里,一动不动。
卫崇心里猛地一紧,三步并作两步过去查看,声音里带着焦急:“衡殿下,可有受伤?”
小孩依然一动不动地趴在雪窝里,卫崇小心翼翼地将人翻过来,就见小孩紧闭着双眼,卫崇再没想过不过一个雪球,竟然将人砸得晕死过去,心里不禁对陛下生了些埋怨,暗暗嗔怪道:“陛下也真是的,下手没个轻重。”
见罪魁祸首不急不慌地走过来,横眉冷目道:“你力气有多大自己不知道吗?怎么下手这么重。”
秦疏走到他身边,用鞋尖轻轻踢了踢儿子的屁股,带着几分威胁的口吻道:“别装了,小心下次出来不带你。”
秦衡听到父亲的话,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小小的身子窝在卫崇怀里笑得浑身发颤,像只欢快的小鹌鹑。
卫崇虚惊一场,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气恼,将人往他之前栽倒的雪窝里一推,不管了。
秦衡一个骨碌从雪窝里灵活地爬了起来,脸上还沾着些雪粒,却笑得格外灿烂,露出一口洁白的小米牙:“阿父,你好好骗啊。”
秦疏知道,卫崇对衡儿的接近一直心有顾虑,机会难得,今日正是破冰良机。他觑了一眼卫崇面上神色,脚尖儿一抬,一脚又将刚翻起来的儿子踢进了雪地,口中斥道:“你这个不孝子,连你阿父都敢骗,欠揍!”
卫崇见陛下踢了一脚不够,还想踢第二下,连忙将雪窝里的人抱了起来,孩子冰凉的小脸贴着他的,一双眼睛却亮晶晶的,闪着喜悦的光芒,还软乎乎地叫了一声“阿父~”声音里是纯粹的喜爱和依赖。
卫崇被他叫得心头一软,不管怎么说,这孩子也叫了他半年的阿父。尽管他至今也想不明白,为何这位小殿下会那么毫无障碍地称呼他。
卫崇调整了下姿势,托着他的屁股,让他坐在臂弯里,伸手替他拂去身上的浮雪。
秦衡揽住阿父的脖子,对着父亲眨了眨眼,两指张开,比了个“耶”。
苏怀信和卫敬贤不远不近地跟着。
看到这一幕,卫敬贤擦了擦眼角。
苏怀信:“……”大可不必。
第202章 偏执厂督的傀儡皇帝老攻17
寒风凛冽, 铅灰色的天空云气低垂,一队车马在官道上蜿蜒前行。
“姑母,看天气恐怕要下雪了, 鲍指挥使说前面再行十里, 就是有名的梅园, 不若在那里借住一晚, 等到明日雪晴入城, 也能讨个好兆头。”
宋王妃听到侄儿提到梅园时,声音有片刻迟滞,询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宋通海将声音压低了些, 说:“据我所知,这座梅园此前属于卫督主,后来到了陛下手中。”
车厢内外一片沉默, 过了片刻, 宋王妃道:“就按鲍大人说的办吧。”
宋通海得了姑母准话,驱赶马儿, 追上鲍海传递消息去了。只是心里到底不得劲, 他和兄长怎么就没想起给陛下送几个庄子呢?
马车里,宋王妃按了按额角:“碧玺, 将窗子打开些,车厢里太气闷了。”
碧玺依然将窗子打开一条缝,冷冽的空气涌入车厢, 帷幔被掀起一角,偶尔露出车内宋王妃略显疲惫却依然端庄的面容。
宋王妃拢了拢华丽的裘皮披风,取过几上的暖炉,抵御车外的严寒。
碧玺担心她受寒,轻声询问:“王妃, 奴婢将窗子关上?”
“不必。”宋王妃看向远方,“世上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我早就已经习惯了。”
碧玺知道王妃指的是什么,劝慰道:“陛下年纪轻,有您在身边教导,定能早日回归正途。”
宋王妃抚弄着暖炉没言语,形势不由人,到底要如何,还要她亲眼见过才知道。
雪花飘落,天色愈发暗淡,不过片刻,侍卫们身上的盔甲便已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雪花,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瞬间凝结。马蹄踏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伴随着落雪,马车终于抵达梅园。马车长驱直入,一路来到主院。宋王妃在侍女的搀扶下走下马车,程管家和玉姑姑齐齐上前行礼。
玉蝉颤声道:“王妃,可算把您盼来了。”
宋王妃看着他俩明显苍老许多的容颜,说:“辛苦了。”
玉蝉还想要说什么,程管家注意到鲍海与一众侍卫,给她使了个眼色,玉婵将滚到喉咙的话咽了回去,只道:“王妃一路舟车劳顿,还请先稍事歇息。”
宋王妃颔首,被人伺候着沐浴更衣,用完膳后,这才又让人叫来程管家,与她们一处说话。
等到室内只剩下他们三人,程管家和玉蝉双双跪地,羞愧道:“属下/奴婢没有照顾好陛下,有负王妃嘱托。”
“和你们无关,不必自责。”
程管家老泪纵横,王妃愈是宽和,他的心里就愈是羞愧。闽南王府就那么一棵独苗苗,他们不仅没有照顾好,还让个心机深沉的太监给拐跑了。
宋王妃原本并不急着入京,她在商户人家长大,从小耳濡目染,做生意的手段并不比兄弟差,当初带着大笔嫁妆嫁给闽南王,婚后婆家并未限制她,这么多年一直掌管着外面的营生。
后来收到侄儿和管家的书信,得知儿子竟然把大通商行的印信都送人了,这才不得不将手头的生意交给底下人。
“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程管家与玉蝉对视一眼,上前道:“事情要从抵达云中郡说起……”
他到现在也想不明白,世子怎么就突然和个太监纠缠不清呢?
玉蝉点头附和:“之前世子都好好的,自打那日之后就像被下了降头,恨不得从早到晚跟那位待在一处。奴婢私下劝过世子,不巧被暗察司的人听到了,奴婢与程管家商量了一回,再不敢轻举妄动,想着等到世子顺利登基再劝不迟,只是……”
只是谁能想到,自打进京后,他们就被留在了闽南王府,便是想要劝上几句也没机会。
宋王妃点点头,这事确实透着蹊跷,她生的儿子,她再清楚不过。世子在府中时,并未与哪个丫鬟亲近过,她当时还觉得欣慰,觉得儿子这点随了王爷,只等将来开了窍便好。却没想到人倒是开窍了,只是开错了地方。
收到书信,她一整晚都没睡,次日就去拜了神妃娘娘,当时求的是一只上上签,签文她现在还记得:宿缘前世定,福泽共此生。
然后,她就更睡不着觉了。
神妃娘娘的指引,她不敢不放在心上,可让她看着儿子跟个宦官搅和在一起,又实在是意难平。
想到侄儿查到的消息,她家那个不成气的,登基后竟然不趁机收拢势力,反而将天子九卫都交给了别人。
明明已是天下至尊,却如傀儡一般,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她只想让王爷入梦,用家法好好伺候那个败家子。
宋王妃心里转过诸多念头,见两人还跪在地上,便道:“起来说话吧。”
卫崇权势滔天,有多盛气凌人她是亲眼所见,程管家和玉姑姑不过是王府下人,又能如何呢?
宋王妃想到这里又是心里发愁,有神妃娘娘的指示,她连婆婆的款儿都不敢摆。
“与我说说,陛下登基后,沣京城里的情况吧。”
……
次日,雪霁天青,闽南王妃——当今陛下生母入京,礼部准备了仪仗队,将人一路护送至宫城。
秦疏早早便在宫门口等待,当车驾停下,秦疏快步上前,亲自去扶宋王妃下车,跪地请安:“儿臣拜见母妃,母妃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
闽南王妃眼中含泪,扶起秦疏,神情激动道:“我的儿,为娘终于又见到你了。”
她仔细端详着他的面容,不过几月未见而已,儿子身上便已多了说不出的威严,欣慰的同时又有些怅然,
目光右移,宋王妃看到了站在秦疏身侧的卫崇,目光中闪过一丝打量。卫崇对人的目光向来敏感,一下子就感觉出了这与此前他前往闽南迎接陛下时的不同,看来,宋王妃是知道了的。
卫崇恭敬地向她行礼,宋王妃微微点头,“卫督主,又见面了。”脸上却没有太多表情。
秦衡见这位皇祖母面色似有不喜,上前行礼道:“孙儿拜见皇祖母。”
宋王妃的注意力被拉回,垂眸打量着这个小少年,见他满眼濡慕,看着就很是聪明伶俐,让人见之欣喜。宋王妃将他扶起,之前一直在担心陛下与卫崇之事,倒是忘了陛下还从广平王那边给她抢来个孙子了。
她看着一脸沾沾自喜求表扬的儿子,太阳穴突突直跳,这哪里还有之前的帝王之气?
卫崇是个细心的,示意陛下收敛着些。
宋王妃站在他们对面,将这一幕收入眼中,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秦疏轻咳一声:“天寒地冻,还请母妃上轿。”
秦疏将人迎上暖轿,一路往慈安殿而去。
等到殿中只剩下母子二人,少了之前的母慈子孝,空气中只余一片静默。
还是秦疏率先打破了沉默:“我与卫崇之事,母妃都知道了吧。”
宋王妃没想到他一点没遮掩,直接将事情挑破,连日来的担忧彻底爆发,“陛下,你糊涂啊!”
秦疏亲自倒了两盏茶,将其中一杯放到宋王妃面前:“母妃消消气。”
宋王妃将茶水一口饮尽,疏衡自小在宠爱中长大,向来任性妄为,每每做错了事,说上几句好话便能免于责罚,以至于长成一副纨绔模样。
她总以为时间还长,等到疏衡袭爵,成婚之后,便能变得成熟,哪想到朝堂风云变幻,让他们家捡了个大便宜。
她原本担心疏衡年轻,又未学过帝王之术,处政事会受到朝臣掣肘,却不想还有更大的惊雷等着她。
“你有没有想过,此事传出去会如何?你会成为天下人的笑柄,皇家将会威严扫地。”
宋王妃压着火气,说完已是泪流满面,“早知今日,我当初还不如随你父王去了,也好过操这没边儿的心。”
秦疏默默送上锦帕,心里道了句抱歉,只是卫崇才是他来到此间的意义,便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他也势必要给卫崇一个名分的。
等到宋王妃止了泪水,秦疏目光坚定地看着她说道:“母妃,儿臣知晓您担忧,但儿臣与卫崇之间却并非一时冲动。儿臣有几斤几两母妃再清楚不过。于公,卫崇此人,良才美质,有治世之才。他对儿臣忠心耿耿,在政务上能为儿臣出谋划策。于私,他姿容绝美,乃儿臣平生仅见,且性情与儿臣相合,实在难以割舍。”
宋王妃眉头紧皱,一脸不赞同:“你想要良臣,这天下多少没有?若看颜色,普天之下不知有多少人想要得你垂青。为何偏偏与他纠缠,他的名声、他的身份,哪点配得上你?”
秦疏心下一动,神色莫测:“正因如此,他才会对儿臣死心塌地。”
宋王妃神色一怔,看着他半晌没言语。这一刻,她才真正意识到儿子身份的变化,卫崇是个太监,名声可止小儿夜啼,且势力遍布朝野,他是在用感情设计他人的真心,获取忠诚啊。
秦疏沉声道:“母妃,内阁把持朝政已久,说句不好听的,龙椅上坐的是谁,甚至有没有那个人,对内阁来说并无太大影响。朝堂波云诡谲,若是没有卫崇,恐怕我这辈子都没办法安寝。”
宋王妃心头悚然,“那,你现在放权给他,等到将来结婚生子——”
秦疏打断她的话:“母妃,我对子嗣没有执念,便是结婚生子又如何?族谱上也是记在先帝那一支,闽南王这一支,在我这辈儿就已经到头了。既然如此,我为何还要执着于那些。母妃已见过衡儿,衡儿聪慧非常,儿臣十分喜爱。过几日祭祖,我便正式将他记入名下。”
宋王妃出身商户,做生意的人最讲变通,倒也不会抓着规矩不放,更不想第一天跟儿子重逢就闹不愉快,只是对于他的决定,宋王妃还是觉得太过草率,便道:“将来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准,你难道还能一辈子不立后不成?哪日有了亲生孩儿,又把过继来的这个置于何地?”
秦疏踱步走到窗前:“开宗祠时,儿臣会将卫崇一并记入族谱。”
宋王妃听到这话,犹如被雷击中,倏然起身,满脸的不可置信,身子都晃了晃,声音颤抖着:“你说什么?”
秦疏回身,一字一句,清晰地重复了一遍。
外面的天光雪色投入室内,光影交错,宋王妃视线朦胧,怎么也看不清他的神色,只是喃喃道:“宗正不可能会同意的。”
秦疏嘴角微微上扬,又放出一道惊雷:“骊王已经同意了。”
“同意了?”宋王妃眼睛瞪得极大,满脸的惊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声音都变得尖锐起来。
秦疏微微点头,神色从容淡定:“不过是在族谱上记个名字而已,我又没说要昭告天下,有什么好反对的?”
原来,秦疏自打将衡儿扣在宫里,就已经开始精心谋划此事。
广平王当初派人在新帝入京途中刺杀,一个不好就得戴上谋逆的帽子,结果旨意传来,他不仅没被针对,幼子还有可能被封为储君,便是降了辈分又如何,那可是皇位啊,让他当孙子都行。
等到看过传旨太监私下交给他的密信,更是高兴地大宴宾客,足足摆了三天的流水席。皇帝那个大傻帽竟然要封卫崇做皇后,儿子的皇位更稳了,再没想过还有这样的好事。不就是入族谱吗?他们广平王府举双手双脚支持。
骊王那边更好搞定,骊王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儿没女,秦疏用积分兑换了一枚孕子丹,别说女人,便是男子吃了也一样能生出孩子来。
他派了“神医”去给骊王医治。月前,骊王府已经传来喜信,骊王一把年纪,好悬没高兴过去。再过几个月,骊王府便后继有人了。
至于其他宗亲,秦疏保证,只要他们支持自己,便特赦他们去地方任职,只要考评达成上等,便允其子嗣袭爵不降等。
宗室子弟只拿工资不干活,秦疏本来就觉得亏了,将人安排下去,哪怕只是去做个吉祥物也好。
宗室子享受惯了阶级特权,有机会延续曾经的荣耀,自然会抓紧陛下递来的橄榄枝,他们手握大把资源,门客众多,真心想要做出成绩远比普通人容易,如此皆大欢喜。
至于朝臣,只要内阁点头,其他不足为虑。而有暗察司帮忙,想要搞定几位阁臣,真的没有什么难度。
只能说,这个世界上还是正常的人多。
宋王妃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事听来容易,想要办成却一点儿都不简单。
“陛下有没有想过,会遭天下人诟病,后世会如何评价?”
“他人诟病?”秦疏轻笑,“只要我大权在握,便没人敢在我面前乱吠。至于天下人,他们并不在乎谁做皇帝,只在乎谁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宋王妃神色复杂,她的孩儿,真的长大了。
秦疏拉着母亲坐下,语重心长道:“母妃,换个角度想,正因有了立后承嗣之事,才让儿臣有机会打开局面。
母妃大可不必忧心,借着此事,余生儿臣定会富国强兵,发展民生,教化百姓,便是做不到千古一帝,中兴之主应是无虞的。
人生百年,我养好身体,多活几年,护着宋家也就够了,至于百年之后,我人都没了,就留与后人评说吧。”
宋王妃在他肩上拍了一巴掌:“算计到你母妃头上来了。”
不过,陛下保证能护着宋家,她这个当母亲的心里还是极为熨帖的。
数月未见,身份转变带来的陌生感,消逝在这亲昵的一拍下,母子二人相视而笑。
第203章 偏执厂督的傀儡皇帝老攻18
秦疏最近的日子过得美滋滋, 自打将爱人的名字记入族谱,卫崇对他明显更上心了,两人如今的日子, 说是蜜里调油也不为过。
之前卫崇待他也不能说不好, 也许是觉得年长他几岁, 相处起来就会带着些纵容, 只是总有种随时会散伙的味道, 如今他明显能够感觉到,那种不确定感已经消失了。
具体表现为卫崇开始插手他的衣食住行了。
原本这些也是由内侍省负责,只是按规矩还是按某人的喜好, 用没用心,用多少心,其中区别还是挺大的。
不只是他, 秦衡也一样被卫崇照顾到。尽管秦衡如今的身体结实不少, 卫崇也没忘记他这个便宜儿子曾经是个三天两头叫御医的小病秧。
因为卫崇以皇后的身份记入皇家玉碟这件事并没有昭告天下,知道此事的只有特定的某些人, 而这些人根本不会将这么荒唐的事往外宣扬, 所以,在秦疏和秦衡看来, 是他们父子俩享受着无微不至的照顾,表现在外的却是卫崇对大内的掌控更强了。
苏大监就是被蒙在鼓里的一个,从身份上讲, 他其实是大内总管,内监中的第一人,卫崇只是他的下属而已。可实际上他在前朝后期便已经被架空了。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明明他已在暗中给梁相传递了消息,为何卫崇的权势不减反增。
苏大监对朝廷忠心耿耿, 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卫崇进一步坐大。既然内阁指望不上,他便将目光转移到了慈安殿。
苏大监虽权柄旁落,到底在宫中经营多年,很容易便与太后娘娘搭上了线。此举有一定效果,只是事情的走向却令他迷惑不已。
宋太后本就对儿子的无脑行径心怀忧虑,在苏大监释放出信号后,也伸出了橄榄枝。
通过苏大监,太后对卫崇的势力有了更深的认识。
卫崇在皇宫中犹如一只无形的大手,操控着诸多事务。宫廷的守卫换防,皆在他的安排之下,有条不紊且滴水不漏。各宫的用度分配,经他之手调配,无人敢有怨言。
就连皇帝的日常行程,卫崇也能了如指掌。
后宫中人,对他的命令莫敢不从,便是前朝,若有讥谤忤逆者,不出几日便会被寻个由头调任或贬谪。
越是了解此人,宋太后越是心惊,宫女太监们对卫崇的名字噤若寒蝉,提及之时眼神中满是敬畏。
这日,太后去雍和殿看望皇帝。一路走来,路过御花园,正碰上卫崇处两名太监,也不知那两人犯了什么错,吓得面如土色,连连磕头求饶。
卫崇看见了她的仪仗,抬臂一挥,身后两人将那两名太监堵住嘴拖了下去,训练有素,明显是做熟了的。
卫崇对着她行礼:“卫崇参见太后娘娘,太后金安。”
宋太后坐在软轿上,视野上比对方矮了一截,气势上好似也弱了几分。说实在话,虽然很不想承认,宋太后内心是有些惧怕卫崇的,哪怕对方依附于皇权,哪怕对方如今是她的“儿媳”。
说到底,还是底气不足。她们母子有今日,全靠捡漏。
宋太后手臂轻抬:“免礼。”
“太后娘娘可是要去雍和殿?”卫崇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宋太后颔首。
卫崇歉然道:“真是不巧,镇远将军回京述职,陛下这个时辰应是还在御书房,娘娘可有什么要紧事?”
宋太后一噎,多年媳妇熬成婆,她也是从媳妇过来的,这夫妻一体的味儿她可太知道,她的目光从周围人身上一一扫过,见他们俱是垂首敛目,动也不动,这种震慑令她心惊。
宋太后缓缓吸入一口气,说:“无事,不过闲来无事,随便转转罢了。既然陛下忙于正事,我这便回了。”
卫崇叹息一声:“太后身边也没个得力人,苏大监虽年纪大了些,却熟知宫中内外,您若是中意,我便派人知会一声,苏大监若是知道能陪娘娘解闷,定然十分欢喜。”
宋太后心中不禁暗暗吃惊,未曾想这卫崇在宫中竟掌控若此,连她与苏大监暗中往来之事都已知晓。她心下惊疑不定,却未在面上露出分毫,只婉拒道:“苏总管那般人才,放在我身边可惜了。”
“娘娘说的是,只是宫中并无其他女眷,娘娘身边也没个贴心人说话解闷,”卫崇一指身后的卫敬贤说,“此人惯来是个机灵又能说会道的,娘娘若是看得上,便让他去慈安殿伺候?”
卫敬贤垂首道:“奴婢参见娘娘。”
宋太后哪个都不敢要,强笑道:“不必了。我宫中还有事,这便回了。”
宋太后说完,顿感气弱,心下懊恼。
卫崇微微躬身:“恭送娘娘。”
等到太后一行离开,卫崇这才站直身体。
卫敬贤轻声询问:“督主,属下还去慈安殿吗?”
卫崇敲了他一记:“刚说你机灵,没听娘娘说不必了吗?”
卫敬贤生受了,将声音压得更低了些:“督主,太后娘娘是不是生气了呀,陛下那边怕是不好交代。”
“不会。”卫崇声音笃定。他早就发现陛下对这位太后娘娘尊敬有余,亲近不足,还不如对待秦衡那个名义上的儿子随意亲切。
他今日这般,正是为了试探。试探在陛下心中,他与太后孰重。
宗庙祭祀那日发生的事情他永生难忘。那日,他亲眼看着骊王将他的名字写在陛下的旁边。
他亲耳听到陛下当着宗室中人许诺:“即日起,吾与梓潼共天下。”
陛下说出此言后,宗室中人神态各异,却无一人反对。
那一刻,他整个人被一种特殊的情绪笼罩着。
从前,他执掌内侍省,宫中遍布他的触角,他享受着权力带给他的满足。直到那天,他才意识到那与身为这座皇宫的主人,也是这天下的半主有多么不一样。更让他满足的是,他的陛下对他交托了全部的信任,将身家性命全部寄托在他的身上。
想他卫崇,从前不过一微末燕雀,最大的野望便是化身振翅高飞的鸿雁。却不想有朝一日能够大鹏展翅,乘风而起,扶摇直上。以他内监之身,能有今日权势,说是古往今来第一人也不为过。
这一切是他费尽心机得来的,更是陛下带来的,他与陛下夫妻一体,休戚与共,他不允许自己与陛下之间有任何不稳定因素,便是陛下生母又如何?他总会将他想要的牢牢抓在手中。
*
卫崇去了一趟暗察司,查看各处情报。太监少有不贪财的,陛下让他们内侍省协助户部推行新政,他这边派了一批又一批的监察使出去,绝不允许手底下人胡乱伸手,坏了陛下的千秋大计。
这一忙直忙到了日午时分,他看了一眼桌上沙漏,吩咐道:“陛下也该到了,传膳吧。”
卫敬贤忙应声而去。
果然,这边膳食刚刚摆上桌,秦疏和秦衡便联袂而来。
一日三餐,午膳最为丰盛。今日午膳有红烧鲫鱼,炭烤小羊排,清炒白菜,牛丸汤等。
三人围桌而坐,秦衡见今日有炭烤小羊排,袖子一撸,便要伸手,见到他爹眼神不善,手下一转,将羊排放到了卫崇面前,笑嘻嘻地说道:“阿父,这小黄羊是秘制的,您尝尝可还喜欢?”
卫崇看着足有自己半条手臂长的羊排,御膳房做的吃食何时这般粗犷了?这叫人怎么下嘴?
正在他这么想的时候,就见秦衡已经抓起另一块,啊呜一口下去,啃下一口,顺带着蹭了一鼻子的油,丁点儿礼仪也无。
当初那个文质谦谦的小少年,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只是对比他如今肉肉的小脸,又让人怀疑昔日广平王府是否苛待了他。
秦疏无视了儿子的粗鲁,他取过卫崇面前的羊排,也没见他用什么力气,三两下便将之分成几段,也不可避免地弄了一手油。
已经这样了,秦疏便也和儿子一样,直接上手。
与这父子二人相比,卫崇显得格格不入。
就挺荒谬的。
卫崇胃不好,吃得也慢。秦疏吃完后,便开始给他挑鱼刺。
席间提起镇远将军讨要军备之事,“怪不得人都说狗皇帝呢,看我如今日万机,累得可不像条狗似的?自打开年,以前的好日子便一去不复返了。天天睁眼是奏折,闭眼还是奏折,连打个盹儿都得掐着时辰。就这么干,挣的银子还是不够花的,等到了下辈子,可得投个好胎,这皇帝真不是人干的。”
卫崇瞥了他一眼,没出声,他承认,他的陛下奉天承运,胸有韬略,是真正的天命所归。日万机许是有的,只是所谓“打盹都得掐着时辰”实在是大言不惭,就陛下如今的工作量,先帝与之相比,似乎都多了几分勤勉。
至于下辈子不想当皇帝,卫崇全当是屁话,这天下,谁不想当皇帝?
秦疏没有得到爱人的解,便将目光转向儿子:“衡儿,你争点气,爹能不能早些退休就全靠你了。”
秦衡是个事业批,当即拍胸脯保证:“老爹你放心,儿臣定当竭尽全力。”
秦疏露出欣慰的微笑,拍着儿子的肩膀:“不用以后,眼下正有一件事交给你来办。”
秦衡没想到,这么快便能一展身手,双眼晶亮地看着父亲。
秦疏一边慢条斯地继续挑鱼刺,一边道:“沂川那边的港口下个月便要兴建了,沂川王肯定不会舍得这块肥肉,如今梁远是沂川王的亲家,其他人顾及首辅脸面,处起事情来难免掣肘,你已经八岁了,也该去朝臣面前露露面,回头我让人在内阁给你加张桌子如何?”
秦衡豪气万丈,稚嫩的声音回得响亮:“儿臣定不负父皇所托。”
秦疏十分满意,对卫崇道:“你看咱儿子,多能干。”
卫崇:“……”槽多无口。
第204章 偏执厂督的傀儡皇帝老攻19
慈安殿。
秦疏施施然坐下, 对宋太后道:“母后,听说您找儿子有事?”
宋太后不答反问:“你那位皇后说的?”
秦疏察觉出她语气中的不满,这么多世界走过来, 他还真没受过夹板气, 就还挺新奇的。他抬袖给宋太后倒了一盏茶:“母后莫不是生气了?”
宋太后见儿子耸眉搭眼的, 从前在闽南, 每每犯了错, 他就用这副讨巧卖乖模样对着她和王爷,让人再生不起责备之心,若非如此, 也不会那般不成器。
“也不知我前世做了什么孽,才生了你这个讨债的。”话是这般说,宋太后还是喝了儿子敬的茶, 因着在卫崇那边碰的软钉子而生的愤懑似乎也削减了。
秦疏打量了一眼殿内, 看到神龛上供奉的玉雕,对一旁侍立的碧玺道:“内库当中正好有一座神妃娘娘像, 回头碧玺姑姑把偏殿收拾一下, 我让苏怀信给母后送过来。”
碧玺连忙应“是”。
宋太后脸上带了笑模样,却还是拒绝道:“我这座可是在娘娘庙里求来的, 最是灵验不过。”
秦疏笑道:“儿臣所说的娘娘像正是闽南进奉的,说是罗观主亲自开过光的,若是无人供奉, 不免可惜,母后殿中这尊,不若赐给表兄,也让他们沾沾母后的福气。”
宋太后摇头:“你有两个表兄,只这一座娘娘像, 赐给哪个都不好。”
秦疏无所谓道:“那有什么,我让人在库房里再寻一个便是。”
“还是算了,前儿个通海媳妇还与我哭诉过一回,赐个娘娘像倒是没什么,就怕那妯娌两个又生了攀比之心。”
提起这事,宋太后便心下郁郁,她就这两个侄儿,实在不想看到兄弟阋墙。
秦疏心下一动:“母后,不如趁这个机会给两位表哥分家?”
这个时候讲究的是同气连枝,荣辱与共,宋太后不妨他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今时不同往日,有一位皇帝表弟,宋家的产业再不必担心他人觊觎。此前她从来没想过让两个侄儿分家,不过,若是真的分府,倒也省去许多麻烦。
宋太后沉吟片刻,最后还是说:“再等等吧,等你舅舅回来再说。”
秦疏意外:“您得到舅舅的消息了?”
“没有,我每年都去娘娘庙给你舅舅求签,神妃娘娘没说不好。”
没说不好,那便是还有希望。
“你舅舅出海,到底如何谁都没有亲眼看到,我们得到的消息不知过了几遍嘴,说不得就是某些人故意为之。”
秦疏没吱声:他们地府就是搞封建迷信的源头。他私心里自然也希望舅舅安好。
话题有些沉重,宋太后想起在闽南的日子,提出要出宫,回闽南王府住。
秦疏挽留:“哪里有儿子当皇帝,要母亲出宫别居的道。”
太后没好气道:“我怕哪天一个不慎,咱们娘俩让人一锅端喽。”
秦疏知道她在担心什么,语气笃定:“那不能。”
宋太后见他这副胜券在握的样子,简直没眼看。枉他生在皇家,竟然连助人强大,等于自取灭亡的道都不懂。
宋太后给他举了个例子:“就说咱们王府,管家便有三个,府中生意也有一帮得力的掌柜帮忙,有王府的威慑在,每月我仍要亲自过问衣食住行,查明账目,却从未想过将其交给下人。对外,有一班府臣出谋划策,你父王从未偏听偏信,你可知为何?”
秦疏知道她想说什么,只道:“母后想多了。我与卫崇便似您与父王一般,正因有您主持内宅,父王才能无后顾之忧。”
宋太后觉得不对,一时又没想到哪里不对,目光无意间落在香炉上,那还是她入宫次日,秦衡那孩子送的。
“疏衡,”宋太后说完之后才反应过来,她这奇葩儿子,把自己名儿分了一半儿给孙子,关键是宗正竟然还同意了。
想到老骊王同意的原因,宋太后有些心梗,捂着心口:“你真不打算自己生一个了?”
秦疏眉毛竖起:“可是衡儿哪里做得不好?”
见他一副您说他哪儿不好,我立马就去教训的模样,宋太后更心塞了:“秦衡那孩子挺好,可再好也不是我亲孙儿。”
秦疏有些头痛:“母后,您莫要担忧,儿臣自有分寸,衡儿的品性儿臣信得过。”
宋太后气道:“人心难测,人家亲爹亲娘活得好好的,你怎么就敢确定?”
秦疏无话可说,他总不能说广平王家的小病秧子已经一病呜呼,现在装在里面的真是他的崽儿。
“母后,儿臣知晓您是为了儿臣着想,可衡儿在儿臣心中早已如同亲生。”
宋太后蹙眉,看着儿子,她到底生了个什么奇葩啊,从登基至今,满打满算才半年时间,哪来的“早已”,这么任性,真的能当好皇帝吗?
秦疏被看得心里发毛,“母后?”
宋太后长叹一口气:“人说狡兔三窟,就没见你这样的,一个洞还没挖好呢,就把其他的后路都堵死了。”
心里却打定了主意,就算不能长期离宫别居,三不五时也要出去住上一阵子,以免哪天他们娘俩真被包圆儿喽。
宋太后脸上的忧色犹如实质,秦疏知道他这般确实让做母亲的为难了,总不能让她一直这般忧心,心有顾虑,于寿数有碍,遂伸手覆上宋太后的,轻声道:“母后,儿臣所做一切皆为长远计,还望母后信儿臣。”
听到他意有所指的话,宋太后这才想起他曾经的算计,只是这里面到底有几分算计,几分真心,她竟无法分辨,最后只道:“罢了罢了,你既如此坚持,为娘还能说什么。只盼着你莫要感情用事,误了国家大事。”
秦疏脸上露出笑容:“多谢母后,母后放心,儿臣若无把握,又怎会将母后接入宫中。而且,卫崇他其实单纯得很,相处久了,您一定会喜欢上他。”
“喜欢他什么?”宋太后冷笑,“纯真美丽杀人如麻?”
秦疏不妨听到这么典的一句话,一个不小心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咳得撕心裂肺。宋太后又是拍背,又是喂水,好一阵儿折腾秦疏才平复呼吸。
宋太后收起脸上的担忧:“看把你吓得,怎么,说到陛下心坎儿上了?”
“纯真美丽是有的,杀人如麻就太夸张了,便是手上沾了人命他也是身不由己。”秦疏心疼道,“您也知道,他坐在那个位置,本来就是先帝打磨的一把刀,如今他母仪天下,便是为了皇后的身份,也会将锋锐磨平。”
宋太后想到御花园中的交锋,嘲讽道:“确实,软刀子割人,那才叫让人有苦说不出。”
秦疏仔细分辨她的神色,佯怒道:“这个卫崇,实在是不懂变通,等回去我定要与他说道说道,怎能拦母后凤驾,母后又不是旁人。”
宋太后翻了个白眼,“去去去,陪你的皇后去吧。”
秦疏自觉该说的都说了,拍拍屁股走人。
宋太后看他这么不着调,想喝茶去去火气,这才发现茶壶已经空了,“碧玺,取茶来?”
“诶?”
宋太后见她一副状况外的迷糊样,说:“想什么呢,叫你都没听见。”
碧玺从小就跟在她身边,闻言并不惊惧:“奴婢只是想不明白,既然有神妃娘娘的签文为证,您为何还要这般提防皇后。”
宋太后想到当初的签文“宿缘前世定,福泽共此生”,轻叹一声:“神妃娘娘的指引我自是不敢忘的,只是我又怎么确定与陛下有宿缘的是他呢?万一弄错了,误的可不只是姻缘。”
*
秦疏回到雍和殿,发现卫崇正卧在床上看书,灯下美人,分外养眼。
书卷上投下一片阴影,卫崇挪了个位置,头也未抬道:“回来了。”
秦疏好奇地凑过去:“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察觉到他的靠近,卫崇手上未动,却是将视线挪到秦疏脸上,不出意外地看到他眼睛睁大,轻笑道:“陛下觉得这书卷如何?”
秦疏将视线从纠缠的线条上移开,喉结滚动:“甚是有趣,只是这个姿势不甚妥当啊。”
卫崇勾唇:“有吗?哪里不妥?”
秦疏手指一勾,扯开腰封,随手将外裳扔到一旁:“具体哪里不妥,还需要皇后配合,验证一番。”
卫崇目光从他光滑紧实的胸膛扫过,眉眼轻佻:“陛下不愧是陛下,果然严谨。”
“你知道的,为夫向来是个实干派。”秦疏手掌钻入卫崇寝衣下摆,一路滑向后腰,掌下的肌肤细腻却又充满力道。
秦疏掌心带着室外的寒凉,猝不及防之下,卫崇被冰得一个哆嗦,卫崇伸手去推他,“把你爪子拿出来。”
秦疏不仅没将手抽出去,反而一路向上,寝衣下摆随之卷起,他欣赏着爱人的表情,轻哼一声,“敢对夫君不敬,这是对你的惩罚。”
大片的肌肤接触到空气,皮肤表面起了一层小疙瘩,很快,凉意便被另一个人的体温驱散,细细密密的亲吻随之落下,卫崇喜欢这样的温暖,喉间发出一声喟叹。
秦疏凝视着爱人漂亮的眼睛,此时,那里正在漾着琉璃般的水光,让他沉溺。
他知道,卫崇拥有旺盛的权力欲,这个人骨子里就是慕强的。他甘愿做他的傀儡,更要做个征伐的帝王,扫平内忧外患。
夜深了又深,一场酣畅淋漓的征伐终于止息,只余融融私语。
卫崇声音懒洋洋地问他:“娘娘和陛下说我什么了?”
秦疏捏捏他的脸:“哎哟,督主竟然还担心这个?”
卫崇头一偏,压住他作乱的手:“不说算了,左右你们才是亲生母子。”
秦疏玩笑一般,“母后说你纯真美丽。”
卫崇不信,眼里满满的都是怀疑。
秦疏控制不住地笑:“纯真美丽杀人如麻。”
卫崇先是一愣,很快反应过来:“这是你说的吧。”
秦疏轻吻他的额头:“我只会夸你。”
卫崇了然,看来太后娘娘是觉得他杀戮太重了。
秦疏借机道:“你呀,就是太不在意自己的名声,别人做了什么坏事也一并都扣在你头上。”
“有时候震慑比名声有用多了。”卫崇回想曾经,“苏大监名声好吧,最后还不是被我架空了?陛下知道为什么他会走到这一步吗?”
秦疏配合道:“为什么?”
卫崇看着他,目露怀疑:“陛下莫要与我装傻。”
秦疏冤枉:“我是真的不知道,督主是知道我的,从前在闽南,我可是个货真价实的纨绔。”
卫崇都有些想不起他曾经的做派了,不过,身为帝王,仁慈太过并非好事,尤其是对于如今的凌国。
卫崇忽然有了教一教他的念头,若是能够辅佐陛下成为不世明君,似乎比权倾天下还要有趣。
“一是我手里的掌握的禁卫比他多,第二就是他原本掌握在手中的那一支被我夺了去,失了权力的大内总管,那还是总管吗?”
秦疏颔首:“那我比他强,我现在虽然是个光杆皇帝,可督主手握禁军,夫妻一体,四舍五入,兵权还是在我手里。”
魏崇听他这样说,心里想:如果对方想要将兵权要回去,他是给还是不给呢?
正在他思量的时候,就听对方继续道,“所以督主,你一定要好好保护我啊。”
不用将手中的兵权交出去,卫崇身心舒泰,作为回报,他决定明天就约束手下,以后手段可以不要那么激进,至少表面上要过得去。
其实,自打陛下建议将回京遇上那批黑衣人送去挖矿后,他的行事手段便已缓和许多。
只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卫崇熟读史书,他身上的污名,恐怕这辈子都难以洗去,陛下为了他,背地里不知担了多少骂名:“因为我,陛下没被太后责备吧。”
“怎么会,母后最是通情达不过,而且,你是我的妻子,便是有什么,也是我们两个共同承担。”秦疏将人抱住,“有没有很感动?”
卫崇喜欢他说的“我们”,对秦疏的回答十分满意,奖励了他一个亲亲,屈膝轻蹭,“感动极了!”
秦疏按住他的腿,不让他作怪,“你可悠着点儿吧,也让它歇歇。”
卫崇清晰地感受到腿下膨胀的触感,笑得不怀好意,“这不挺精神的吗?”
秦疏照着他多肉的地方拍了一记,“细水才能长流,懂不?”
“不懂,我又没那玩意。”卫崇随口道。
卫崇说得随意,秦疏却将这话听进了心里,只是温香软玉在怀,他只能先解了燃眉之急,遂压低了声音道:“总有一天,让你知道什么时候应该清心寡欲。”
卫崇发出一声轻哼,感官的刺激一路上窜,压根没注意他说什么,只能伸臂吊住他的脖颈,享受着年轻有力的怀抱。
第205章 偏执厂督的傀儡皇帝老攻20
寒暑易节, 冬去春来,时间匆匆而过,转眼已是崇安二年。
沣京是凌国国都, 每年来往客商络绎不绝, 最是繁华不过, 只是今年比之往年更加热闹, 最让人津津乐道的便是陶然坊了。
陶然坊如今乃是沣京城第一好去处, 集休闲购物娱乐于一体。
这日正赶上休沐,两位翰林编修相约去养生香汤放松,他们本是同窗, 又同科高中,日常往来十分紧密。
途中,张生道:“这两次大朝会怎么没见到那位, 难道是被厌弃了?”
李生早知他狷介率直, 听到这话仍然眉心狂跳,提醒道:“张兄, 慎言。”
张生不以为然, 再开口却下意识放低了音量:“李兄过于谨慎了,怕什么?再厉害也不过是陛下的家奴罢了, 生杀予夺,不过在陛下一念之间,陛下潜邸时期, 或对其有所倚仗,如今么,呵呵——”
李生只庆幸他们如今坐在马车之中,否则被人听见,搞不好就得去诏狱走上一遭。念在同窗情谊上, 他再次提醒:“张兄可还记得此前孟院长所言?”
孟院长孟绍和乃是翰林院大学士兼太傅,学富五车,人情练达,翰林院中没有一个不信服的。
张生经他提醒,想到那日孟学士讲学:“诸君当知,用人之道,存乎一心。古之贤君,能察人之长,用人之能,使其才尽其用。”
“今上圣明,独具慧眼,能于众人之中,见其可用之处,善加引导,使其为国家社稷效力。陛下用人,非以出身论,不以旧见拘,唯才是举,如此方能使国家昌盛,百姓安康。”
“如那被诸君议论之人,陛下既能用之,必有其可用之。吾等当思陛下用人之深意,而非妄加揣测,以免自误误人。”
“被诸君议论之人”除内侍省卫崇不作他想,张生虽然耿直,却也不是不知变通之人,虽然不喜宦官当道,但世情如此,便也没再发表议论。
李生见他终于不再狂言,长吁一口气,心下却已打定主意,日后要远着些了,他有一家老小,万不能被他牵连。
到了地方,两人取出凭证,侍者见是乌木牌,上刻雅竹,便知这二位是六品以下官员,询问道:“最近推出了牛奶浴,两位大人可要试试?”
试试等于加钱,两人都是穷翰林,便都拒绝了。
侍者取出对牌交给两人,“大人慢用。”
正在这时,又有一人前来,看到对方拿出的金卡,两人都十分羡慕,等看到上面的牡丹图案时,他们不羡慕了,他们嫉妒。
牡丹图案的金卡,证明对方是个大大的有钱人。
养生香汤推行会员卡制度,共分乌木、银制、金制三种。金卡是钱和权的象征。因为想要获得金卡,只有两种途径:一是朝廷发放,只有三品及以上官员能够获得;二是氪金,累计消费五千两才行。
沣京城内,谁人不想拥有一张敕造的金制卡片呢?
李生叹道:“也不知这是哪个神人想出来的,真真是——”
张生接道:“真真是让人无话可说!”
想出这个主意的正是秦衡小朋友。此时,父子俩正待在内书房,二人各据一边,每人手边都放着好几摞的奏折。
奏折虽然不少,两人处起来却十分迅速,几乎只是翻了一遍便提笔朱批,如果有人看到,还以为两人只是走个过场。
便是如此,将这些奏折全部处完也已经时近正午。
秦疏看了一眼座钟,将毛笔一扔,“苏怀信。”
“奴婢在。”
“督主可有手书来?”
秦疏的舅舅宋观失踪多年,原来并没有死。当年海上遇到风浪,他凭借多年航海经验,带领手下避入一座孤岛,后武力镇压岛上土著,做了岛主。
只是船只损毁严重,那座岛屿虽有人生存,却十分原始,整座岛屿开发程度有限,他们只能困居岛上,等待时机。
数月前,终于与外界取得联系,此次卫崇便是前去杜若岛迎接宋观,同时部署人马,占岛插旗。
苏怀信看了陛下一眼,心道,就陛下的询问频率,若是有书信,定然第一时间陈在您的案头,哪里还用问呢?虽是如此,回答得依然十分恭谨:“回陛下,尚未收到督主手书。”
秦疏皱眉:“不对啊,往日这个时辰也该收到了。”
苏怀信:“……督主距离沣京路途一日远过一日,书信有所延后也是有的。”
一声尚带着稚气的嗤笑突兀响起,秦衡写完最后一笔,摇头轻叹道:“父皇,您若是真舍不得阿父,不若备马去追,按照脚程,如今阿父应该刚过夙燕郡,日夜兼程,不吃不喝不睡,半月便能赶上。”
“臭小子,皮痒了是吧,竟然编排起你老子来了。”秦疏随手操起手边湖笔砸了过去,秦衡灵巧一躲,还是没躲开,眼角被点上一痕朱砂。
秦衡虽然是个事业批,却十分在意容貌,感觉脸上花了,黑亮的眼里都是怒气,咬牙道:“拿孩子撒气的男人最没出息。”
秦疏正要斥他两句,便听他道,“枉我千里迢迢过来,送上门给你当儿子,早知一片孝心会喂了*,还不如在自己的地盘待着潇洒。”
秦疏亏,给苏怀信使了个眼色。
苏怀信见此,默默拿出巾帕,上前为殿下擦去脸上红痕,见到太子殿下小脸恢复白皙,复又默默站回角落。
秦疏看他还有些气鼓鼓的,十分好笑:“多大个人了,还跟个小孩子一样,是男人,就不要斤斤计较。”
秦衡翻了个白眼:“比不得父皇,离了阿父就活不了。”
“竟还调侃起你老子来了?”秦疏笑骂一句,“你根本不懂。”
秦衡起身,给他一个不屑的眼神,背着手踱着步子走了,一边走还一边摇头晃脑道:“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人降智短路。”
苏怀信满头问号,太子殿下又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了。
活干完了,儿子走了,秦疏想了想,让苏怀信去内阁传了口谕,召人来见。
*
梁远等人昨日刚处好曲阳河帮收编招安事宜,本以为能松一口气,结果就得到了陛下全员召见的命令。
辅佐陛下两载有余,君臣对彼此的秉性也已十分熟悉,几人对视一眼:得,又来活了。
梁远年纪大了,精力大不如前,偶尔也会生出致仕的念头。
原以为是个省事儿的,没想到是个整事儿的,看似想一出是一出,偏偏又能出奇制胜,他放不下一腔抱负,又好奇陛下还有多少奇思妙想,哪怕身体吃不消,也只能撸起袖子继续干,实力演绎什么叫痛并奋斗着。
梁远起身抻了个懒腰,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弹响,“幸好改了上值时间,若是按照原来的习惯,一半都得倒下。”
裴雄调侃道:“梁大人,您这个身体可得好好保养啊。”
梁远最是听不得这个,当下反驳道:“比不得裴大人武将出身,身强体健。”
裴雄手捋胡须,像是没听出来他话中的意思一般,哈哈一笑:“不行喽,从前我力能扛鼎,每餐能食五碗饭,如今只能吃三碗。”
如今朝堂上虽然文臣重于武将,但凌国素来讲究武德,梁远曾经也是弓马娴熟,现在饭量被比下去了,似乎也矮人一截,打定主意,每日晨起也要和子孙一道练练。
张度向来圆滑,见裴雄跟个棒槌似的,恐首辅不悦,便道:“这个时辰过去,陛下定是会留饭的。”
“是啊是啊,陛下向来看重午膳,内膳房的红烧蹄髈做得不错,也不知今日能否一饱口福。”
……
几人一路猜测着菜色,到了地方,就见荣喜公公已经在那等着了。
“几位大人请移步偏殿,陛下命下官备了午膳。”荣喜公公道。
“有劳荣公公了。”
之前内侍省派监察使前往地方,配合户部推行商业新政,荣喜公公总领,时隔两年,新政已顺利推行,监察使全部召回,荣喜公公督查有功,如今已升为殿前公公。
荣喜虽是内监,若按品级,已是正五品。加之他是卫崇亲自带出来的,梁远几人在其擢升时,也是送了贺礼的。
想到卫崇,梁远心情十分复杂。当初卫崇专权,手握内侍省便叫人十分忌惮,彼时他还在想要如何将对方拉下马,谁能想到,人家不仅能权倾朝野,还能独宠后宫呢?
他们陛下,还真是不走寻常路啊。
午膳过后,几人移步内书房。
秦疏秦疏先是对几人的工作进行了嘉奖,之后便步入正题:“距离舅舅进京还有数月,兴盛街前礼亲王的宅子正好空着,工部这边修缮一番,作为国公府邸。”
工部尚书郭文渊请示:“陛下,不知规制几何?”
秦疏:“舅舅为我朝开疆扩土,封超品杜国公,岁俸七百两。”
众人的眼神顿时变了,尤其是裴雄,内阁诸臣之中,只有他一人是武将出身,武将想要晋升靠的是军功,凌国尚算太平,封侯之路几乎断绝。
宋国舅只是外戚,又是商户出身,若是没有这一遭,顶了天便是一等承恩公,为免外戚专权,凌国律法规定,外戚爵位只能世袭,不能罔替,如今宋国舅占了一岛,直接得封国公,无疑给武将指了一条明路,这让他如何不激动。
梁远等人也是各有思量,新的领土便意味着新的官缺,杜若岛的面积堪比三县,此前随卫崇前往杜若的大小官员二十有余,虽条件艰苦了些,却不失为一条晋升之路。
秦疏将众人的神色看在眼里,对这个效果十分满意,看大家都消化得差不多了,他转而说起另一件事:“我朝正是百废待兴之际,如今商税虽有所增加,于国于民依然是杯水车薪,诸位爱卿可有良策?”
众人:“……”果然逃不掉。
“既然你们不说,那朕便开始点名了啊。”秦疏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是看着张度的。
张度认命出列,脑子都快转出浆水来,思考手底下哪些部门还清闲着,有创收的可能,“陛下,乐府中有乐者百二十人,舞者三百,可令其前往陶然坊表演,一者不至于荒废了训练,再者也可借此进行礼仪教化。”
秦疏微微颔首:“陶然坊不乏平民百姓,乐府歌舞未必能够深入民心,张爱卿回去与乐府令丞商议一番,歌舞之余亦可编排一些有趣的故事,唱念做打,如此也能添些趣味。”
张度之后,各部尚书一一出列,献言献策。
秦疏十分满意,看看,原来李继忠死捂着钱袋子不放,现在也学会开源了,竟然都敢向寺庙伸手了,果然人的能力都是逼出来的。
还有工部,原来在六部之中是垫底的存在,如今俨然是大凌国的钱耙子,陶然坊中六成的收益都来自工部。
对此,秦疏还是很有成就感的,毕竟,原来一堆伸手要钱的,现在至少有一半部门已经深耕民生,有所进项。
对之后一年的钱袋子工程进行了部署,秦疏便让人散了。
思路放开,秦疏想到了翰林院,那里一堆的状元榜眼探花,编史修撰、起草诏书等委实用不上那么多人,凌国发展至今,也该办份报纸了,那么多的才子,让他们撰写利国良策,科举心得,奇闻轶事,诗词歌赋,若是录用,不仅能够扬名,对在这个清水衙门里苦熬的官员来说也是个进项。
梅园也可以利用起来,那里很适合走高端路线,比如定期举办文人雅集等活动,邀请一些有名望的文人墨客参加,若能收取一些富商赞助费,连本钱都不必花,这个可以交给蔡青生和周衍来办,这于光禄寺和太常寺来说也算对口。
*
卫崇离开沣京时还是春寒料峭,等到回来,已是层林尽染。
一行人乘船从杜若岛出发,抵达广合郡进行修整,之后沿着海岸线,一路北上,直至沂川码头。
等到回京,枝条上只剩枯叶了。
虽则如此,沣京城却十分热闹。这一年,风调雨顺,粮食丰产,可以预见,定然能过一个肥年。
刚进入北城门,便能看到一座牌坊,上书“陶然坊”三个大字。跨过牌坊,便是巨大的建筑群,宋通海与父亲介绍,“陶然坊是陛下下令督造的,从落成至今不过一年,每月盈利稳定在五千两上下。”
宋观是赚钱的行家,听闻此言也不免咋舌,他们宋家几代经商,铺子的年利润少的几百两,多的几万两,这还是经营有道。哪里像他外甥,随便一出手,每月便有五千两的净利。这还只是第一年,等到模式成熟,每月至少能有万里白银入账。
宋观拊掌而笑:“不愧是小妹的儿子,眼光独到,像咱们宋家人。”
宋通海心道:“选皇后的眼光也挺独到的。”
第206章 偏执厂督的傀儡皇帝老攻21
宋观多年未见家人, 陛下派荣喜传了口谕,令其先行归家,次日再进宫陛见。
卫崇将人护送回府, 调转马头, 准备回宫。
离开兴盛街, 转过街角, 一辆外表低调的马车静静地停在那里。卫崇无意地暼了一眼, 心跳停跳一拍,他控住缰绳,停了下来。
扈从虽不明所以, 长久以来的默契却让他们都控住马儿,看着马车,暗暗警惕, 只有经常跟在他身边的几个看出了端倪。
一只手撩起窗帘, 卫崇看到了那个熟悉的人。
卫崇嘴唇嚅动,无声地唤了一声:陛下。
秦疏勾起唇角, 瞳仁黑亮, 里面映照着细碎的光芒,清朗的声音响起:“长久未见, 督主风采更胜从前。”
卫崇稍稍移开目光,不过须臾便又转过头来,眼神睥睨, 唇角却已牵起,这个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油嘴滑舌。
驱马上前,卫崇看着他道:“陛下既然已经来了,为何不去见见国舅爷。”
秦疏支着车窗,伸手秦疏去牵卫崇, “舅舅急着和舅母团聚,做晚辈的自然要识趣一些,督主以为呢?”
卫崇听出他话中的情意,心里十分受用,注意到扈从竖起的耳朵,眼神示意他们避开些,确定他们不会听到两人的对话,这才开口:“陛下思虑周全,非常人能比。”
这就是满意的意思了,秦疏示意苏怀信将车门打开,用眼神邀请卫崇上车。
卫崇用马鞭的鞭柄在手心轻敲两记,秦疏轻笑,果然欠的债早晚都是要还的。犹记得他新手时期,为了任务效果,做了很多功课,只是那时爱人太热情,实际需要他发挥的地方并不多。
若是从前,见到自己亲自来接,爱人不知道会有多高兴,不必他说便会扑进他的怀里,如今嘛,别有一番情趣。
秦疏已经摸清了卫崇的性子,这人特别的别扭。
卫崇骨子里是个慕强的人,他若是个十足的傀儡,卫崇便是与他有了鱼水之欢,长此以往也定然会瞧他不起。
太过强势也不行,因为卫崇对权力有一种近乎偏执的渴望,他如今的一切都是手中的权力带给他的,太强势,会让对方感到威胁。所以两人相处的时候,他就要把握好其中的度。
好在几个世界走过,对于现在的秦疏来说,并不如何难办。
不就是扮猪吃老虎吗?
“督主此番外出,乐不思蜀,徒留我在家中独守,日子不知道有多难挨。”秦疏语气中带着埋怨。
果然,听他这么说,卫崇便上了马车。
秦疏心中思念,还是两人认识以来第一次分开这么久,他一把将人抱在怀里,不撒手了。
鸳鸯交颈,这是一个不含丝毫情欲的拥抱。呼吸间是熟悉的冷香,卫崇慢慢放下心头的防备和忐忑,封闭在心底的眷恋丝丝缕缕地漫过四肢百骸,分别大半年的距离感,就在这个亲密的拥抱中消弭于无形,卫崇闭上眼睛,放任自己沉溺在他的怀抱里。
不知过了有多久,一点温热落在额头,之后是眼睛,鼻尖,卫崇启唇,迎接着意料之中的亲吻。
啧啧的水声被辚辚车马声掩盖,渐渐带走了卫崇的思绪,皇家玉牒上的名字,册封皇后的诏书,握在手中的兵权,还有途中收到的那一封封书信,所有这一切是最甜美的蜜糖,又是最深沉的恐怖。
卫崇亲眼见证了先帝对丽妃的宠爱,同时也见识了帝王之爱的无情,听着耳边错乱的呼吸,卫崇抓紧对方的衣襟,放任自己沉入名叫秦疏的深渊中。
*
翌日,卫崇日上三竿才醒。
阳光透过床幔,他看着帐顶发呆。
昨晚,还真是混乱啊。
卫敬贤听到动静,轻声询问:“督主,可要起身?”
“嗯。”
卫敬贤将床幔收入金钩,伺候着卫崇梳洗,对他身上的痕迹视而不见。
“陛下呢?”卫崇询问。
卫敬贤替他戴好金冠,轻声回道:“杜国公进宫,陛下在内书房召见。”
卫崇见到金冠样式,“今日宫里有宴会?”
“督主英明,”卫敬贤道,“杜国公开疆扩土有功,陛下安排了宫宴,筵席安排在琼玉湖畔,午时开宴。”
卫崇颔首。
穿戴完毕,卫敬贤接过小内侍端来的托盘:“督主,陛下交代,您若是醒了就让奴婢服侍您用药。”
卫崇忽然想起,昨夜意乱情迷时,陛下曾说给他准备了一份特别的礼物,放在暗格里,事后还喂他吃了什么东西,只是他当时大脑一片空白,迷迷糊糊的也没有细问。
他打开瓷瓶,一股特别的清气逸散开来,他倒出一丸,掌心的药丸洁白如雪,实在生平未见。卫崇开口道:“陛下可说了这是做什么的?”
“陛下说这是养身丹,吃了对身体极有好处,让您务必按时服用。”卫敬贤看着督主手中的丹丸,眼神火热。有些东西,只一眼就知其珍贵。
卫崇凝视片刻,送入口中,药丸入口即化,他只觉一股清凉之气直入肺腑,身体深处的空乏似乎也被这股气息冲淡了。
卫崇用过膳,回到内殿,打开暗格,除了原来的东西,里面又多了两个匣子。
卫崇将之取出一一查看,大一点儿的那个匣子里装的是他写给陛下的书信,按照日期排列得十分整齐。
卫崇第一反应这是特意做给他看的,随即摇头失笑,他这多疑的毛病,这辈子怕是都改不了了。陛下向来注重这样的小细节,若是让对方知道自己这样怀疑,还不知道会怎样闹呢。
卫崇将书信收好,放了回去。随即打开第二个匣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卷书册,上书“天地无极”,只看名字就知道这应该是一部武功秘籍。
卫崇文武双全,手下不知收罗了多少江湖秘籍,却从来没有听过《天地无极》这个名字,他好奇地打开,只一眼就看得嘴角抽搐,只见上书几行小字:天地无极,阴阳共济,灵修双合,重焕生机。
昨天说得神神秘秘的,搞了半天,原来是本房中术啊。翻开扉页,果然不出所料,映入眼帘的就是两人交叠在一起的画面,只是与一般的春宫图不同,画面中是两个男子。
绘画之人笔法细腻,便连衣衫堆叠的褶皱都十分传神逼真,卫崇看清上面两人面貌,啪地一下合上书册,画中人更是面目宛然,不是他与陛下又是哪个?
卫崇一时间只觉热气上涌,不必看,他也知道自己此时定然是满面飞霞。这样的东西也难怪他会藏在暗格里了。
卫崇知道秦疏丹青功夫了得,墙壁上挂着的《耄耋图》便是秦疏亲笔所画。那上面的猫儿虎头虎脑,腿短脚短,蠢萌可爱,当初他见了便忍不住夸赞几句,当时陛下便说,哪日得了空,要给他二人画幅肖像,彼时他还心生期待,全然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见到的竟是这样的场景。
便是两人初次交欢卫崇都没有这般羞臊,缓了半晌,脸上的热意才渐渐消退。
看着被他扔在一旁的书卷,卫崇将宫殿内外看了一遍,确定只有卫敬贤守在殿外这才回转,他红着耳朵,再度翻开。
*
卫敬贤守着紧闭的殿门,心道:果然小别胜新婚,陛下素了太久,看把他家督主累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眼见便到午时了,卫敬贤轻咳一声提醒,对着殿内道:“督主,再过半个时辰,宫宴便要开始了。”
卫崇指尖一颤,差点将书册掉在地上。
怎么跟做贼似的。
他将书卷放入匣中,又将匣子放回暗格,一切恢复到原来的位置。
卫崇对着镜子好衣冠,注意到自己颊边的红晕,十分不满。他翻了翻梳妆台,并没有看到要找的东西。
“卫敬贤!”
卫敬贤步入殿内,“奴婢在,督主有何吩咐?”
卫崇:“去给我找盒香粉来。”
卫敬贤:???
卫崇看他还愣着,催促一句:“我让你给我找盒香粉!”
卫敬贤被他的利眼吓得一哆嗦,忙应声去了。
卫敬贤疾步快走,心下感慨:怪道说女为悦己者容呢,便是督主这般人物也不能免俗啊!
*
卫崇一番折腾,耽搁了不少时间,到琼玉湖的时候秦疏都已经到了。
这次宫宴规模十分盛大,京中五品以上官员一个不落。那边秦疏见卫崇过来,便含笑起身,其他官员见此,也纷纷起身。
宋太后扶额,梁远眉心狠跳,文武百官心思各异。卫崇木着一张脸走向秦疏,如果问他此时的心情,就俩字,后悔!早知如此,还不如装病不来了。
想到罪魁祸首,卫崇狠狠剜了秦疏一眼,那眼神中带着嗔怒。
秦疏以为爱人是怪他昨晚太过孟浪,他将人拉到自己身边,在卫崇落座的时候伸手扶了一下他的后腰。
掌心传来的热度让卫崇的身体瞬间紧绷起来,他只觉有一股细密的电流从尾椎一路上蹿,身体不受控制地哆嗦了一下。秦疏察觉到了,挑起眉头,冲着卫崇眨了下眼睛。
卫崇心中暗自恼怒:“……”你到底得意个什么劲儿啊!
他的耳根微微泛红,努力保持着镇定,这人的大胆,总是令人猝不及防。察觉到众人的目光,他一一回视,别以为他不知道这些人在想什么。
落到秦衡身上,卫崇停顿一秒,这小傻子,跟他爹一个样。秦衡得到阿父关注,顿时笑得更开心了。
秦疏无视了暗潮汹涌,他的注意力全在卫崇身上。注意到卫崇的脸色不对,秦疏脱口道:“怎么脸色这么难看?”难道是昨晚不小心伤到了?
很快,这个念头就被打消了,他看着爱人眼神古怪,这是搽了粉?难道是他昨天心疼对方染了风霜的话让卫崇会错了意?
哎,他还是喜欢卫崇清水出芙蓉的样子。要怎么说才不会让对方多想呢?
秦疏的目光停留得有些长,卫崇有些不自在,用眼神示意他收敛点。
秦疏有些莫名,他没做什么啊。
还有,他们是合法夫妻。有什么好避讳的呢?秦疏心中有些无奈,但他也知道卫崇的顾虑,于是便收回了目光。
这次宫宴,众位大臣自然感受到了陛下对杜国公的厚爱,但比之杜国公,更让他们震惊的是陛下对卫崇的特殊恩宠。
见过与皇帝同席而坐的太监吗?见过皇帝给臣子斟酒夹菜吗?见过太子管太监叫阿父吗?
他们见过!!!
宫宴继续进行着,可众人的心思却早已不在那美酒佳肴之上,皆被卫崇与皇家之间的微妙关系所牵引。
这世界,终究变成了让人看不懂的样子!
第207章 偏执厂督的傀儡皇帝老攻22
卫崇醉了, 今日着实令人意外,太阳仿佛打西边升起一般,梁远竟主动向他敬酒。
此二人, 一位是内阁肱骨之臣, 一位乃内臣心腹之人。自先帝时期起, 他们便争斗不断。同朝为官之际, 相互攻讦的情况屡见不鲜, 休战联手之时亦不在少数。然而,还真从未见过其中一方向另一方低头示弱。
没错,卫崇笃定, 梁远此番举动必定是低头服软。来自政敌的服软,远比陛下的甜言蜜语更具魅力,令人心醉神迷。故而, 面对梁远的敬酒, 卫崇极为痛快地一饮而尽。
而这仅仅是个开端,自梁远之后, 内阁的几位重臣逐一上前。卫崇心中欢喜, 来者不拒。
仔细算来,他其实也并未喝上几杯。只是宫宴上的美酒乃是采用新技术酿造而成, 其烈性远胜从前不知多少倍。卫崇就这般华丽丽地醉了。
秦疏身为天子,筵席中途便已然离场,将空间留给众臣尽情欢饮。卫崇也就比他晚了两刻钟而已, 没想到竟变成了醉鬼模样。
秦疏见他走路都有些发飘不稳,急忙将人接过来,关切地问道:“怎么喝了这么多?”
“梁大人他们一个个过来敬酒,督主一时不察,便喝多了。”卫敬贤不动声色地告了一状。
卫崇半边身子都紧紧倚在秦疏身上, 眼眸中水光潋滟,说话的语速很慢,然而吐字却极为清晰:“你是没看到,梁远那个老匹夫低头服软的模样。”
秦疏一边伺候着醉鬼,一边小声嘀咕着:“他哪里是跟你低头服软啊。”
秦疏大致能够猜出梁远等人的心思。卫崇出差的这段日子里,他心情欠佳,气压有些低沉,便没少折腾臣子。如今卫崇归来,他们也总算能松一口气了。
卫崇没有听清秦疏的话:“什么?”
“没什么。识时务者为俊杰,梁首辅既然低了头,你二人借此机会化干戈为玉帛,倒也挺好。”
此时,宫女端来了醒酒汤。卫崇喝过醒酒汤后,胸口的烦恶之感被压了下去。他整个人歪在榻上,闷闷不乐地说道:“化干戈?早着呢!”
秦疏替他取下金冠,语气轻柔低缓:“对他竟有这么大的怨气啊。”
“因为他,汤小春废了,他和苏大监一起干的。”卫崇满心愤懑,紧紧抓住秦疏的衣襟,“他们都不是好人。”
秦疏接收到的信息里并没有汤小春这个人,不过从卫崇的只言片语中可以看出,汤小春对卫崇来说显然十分重要。秦疏上了心,将卫崇哄睡之后,他叫来荣喜询问其中内情。
荣喜听到陛下询问汤小春之事,连忙恭敬地回道:“陛下,此事说来话长。”
“那便长话短说。”
原来,那汤小春与卫崇自幼一同在宫中长大,且年长卫崇几岁,对他可谓是关怀备至。后来,便一直追随在卫崇身侧,成为了他的得力臂膀。
卫崇能够牢牢掌控神机卫与暗察司,汤小春功不可没。投桃报李,卫崇有意推举汤小春担任内卫统领一职。苏大监察觉此事后,心中顿生警惕。若不是因为卫崇,先帝绝不会对他的忠心有所怀疑。像卫崇这样权力心极重之人,倘若身居高位,对凌国绝非好事。
后来,宫中发生了一起重大失窃案。那失窃之物乃是先帝的陵寝建筑图,此事关乎先帝死后的安眠,先帝龙颜震怒,责令严查。负责查办此事之人在苏大监和梁远的暗中授意下,渐渐将矛头指向了卫崇。
汤小春为了护住卫崇,声称是自己在书房之时不小心损毁了图纸,因担心受到责罚,所以迟迟没有上报。
汤小春挺身而出,将卫大人从这场风波中摘了出来,自己却遭受了杖刑。若非他是习武之人,恐怕当场便会丢了性命。如今虽然侥幸存活下来,却是经脉尽毁,身体状况比之普通人尚且不如。
秦疏未曾想到卫崇竟然还有一位竹马,而且这位竹马因为他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凝思片刻,他询问荣喜:“汤小春如今身在何处?”
“先帝亲自下令,判处其流放至万新郡。”荣喜在“亲自”两字上加重了语气。
万新郡地处高原,乃是出了名的苦寒之地。因是先帝亲自下令,又有政敌虎视眈眈,卫崇即便有心伸手相助,也是无能为力,也难怪他总是与梁远针锋相对了。
秦疏好奇道:“卫崇可不是肯吃亏的性子,他在哪里找补回来的?”
荣喜将头深深地垂了下去:“大人架空了苏大监,后来,呃……还将他的干儿子带到了闽南。”
秦疏恍然大悟,苏大监的干儿子便是苏怀信。苏怀信野心勃勃,在卫崇点破他的身份后,为了能够留在他身边伺候,苏怀信自然不好再与苏大监有所往来。
眼下,苏大监以内廷大总管的身份住在某个角落,名为荣养,实际日子却与圈禁无异,而且还是个孤寡老人,着实凄凉。
“梁远呢?”秦疏深知卫崇的性子,他绝不可能轻易放过梁远。
荣喜偷偷看了陛下一眼,没瞧出特别的意思,轻声道:“大人被梁首辅和苏大监联手摆了一道,梁氏一族除了梁首辅,便只有一位工部员外郎在朝中勉强站住了脚。”
秦疏微微挑眉,一朝天子一朝臣,梁远年纪摆在那里,等到他退下,梁氏一族想要再度崛起可就难了。
秦疏想到了什么:“你家大人还是给梁家留了一线生机的,朕可是给梁家挑了一门好亲事。”
当初梁远想撬墙脚,被卫崇得知,回头卫崇便暗示秦疏要为老臣排忧,言语间提及秦疏睿原配早逝,如此才有了秦疏给沂川王府和梁家赐婚一事。
荣喜放缓了呼吸,斟酌着说道:“大人心善,梁小姐婚事坎坷,大人怜惜妇孺,不忍其蹉跎了大好年华。再者,沂川王府乃是皇亲,这般安排,梁大人定会感念陛下恩德。梁首辅门生遍地,在朝在野,若能为陛下效力,也不失为一桩美事。大人事事以陛下为重,处处为陛下谋划,实乃陛下之幸,天下之幸。”
秦疏轻轻敲击着桌面,卫崇这番谋划,其一,将梁红莲远远打发了;这第二嘛,沂川王府结了这么一门有力的姻亲,若安分守己便罢,一旦有染指皇权之心,正可一石二鸟。
秦疏神情高深莫测,这睚眦必报的性子,哪里是为了他而谋划,也难为荣喜能想出这番说辞。他看着荣喜,说道:“你倒是忠心。”
荣喜听到这句,后脊瞬间一僵,然后就听陛下继续道:“不错,继续保持。”
荣喜缓缓呼出一口气,一颗心却依然悬着。
“这样,你去传朕口谕,命陆安拿了赦令前往万新郡,亲自将汤小春带回沣京,至于内卫那边,便让秦副统领暂代。”
荣喜恭声应了,后退着出了大殿。等到殿门在眼前合上,他才发现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他轻抚着心口,那里正剧烈地跳动着。
殿内,秦疏守在榻边,看着爱人睡得脸颊红扑扑的模样,不期然又想到他搽的脂粉,手指轻轻摩挲,指尖只有浅浅的痕迹。
许是察觉到他的动作,睡梦中,卫崇握住他作乱的手。秦疏轻笑,倾身一吻,有些期待他来日见到汤小春的反应。
*
另一边,宫宴结束后,宋观被宫人引领着来到慈安殿。
宋太后早早守在殿门口翘首以盼,见到兄长的那一刻,她上下仔细打量一番,却惊觉兄长比之从前,竟多了几分匪气。想来是流落孤岛时不知受了多少苦楚才会如此模样,宋太后的眼眶瞬间湿润。
宋观依照新学的礼仪,纳头便拜:“臣宋观见过太后娘娘。”
宋太后微微一愣,忙伸手去扶:“你我乃是至亲兄妹,兄长怎的这般见外。”
宋观径自起身,爽朗大笑:“说甚傻话,这哪里是见外,这是荣耀!我从未想过咱们宋家竟还有如此运道。”
宋太后见此情形,这才反应过来,面上含笑,也学着兄长的样子,行了个贵女福身礼:“小妹恭喜哥哥得封国公,光耀门楣。”
宋观笑声朗朗不停:“同喜,同喜!”
兄妹二人多年未见,自然有说不尽的话。
入了殿内,宋太后满含关切地询问他这些年的经历,宋观也好奇外甥坐上皇位的诸多细节。
一番交谈过后,宋观便提及后位之事:“陛下竟封了个太监做皇后,如此胡闹,你怎的也不拦着些?”
宋太后下意识扫视殿内,宋观见此,十分诧异:“小妹,你怕他?”
宋太后并不想承认,可又担心兄长初入京城,不知卫崇厉害,便说道:“兄长,此事已成定局,多说无益。”
“陛下乃天下至尊,想要什么不过一句话的事儿,怎就成了定局?”小妹向来精明,竟在这样的大事上犯了糊涂,宋观实在难以解,“且陛下不过弱冠之年,为何要早早过继子嗣,过继就算了,还下诏封了太子,这不是断了后路吗?”
宋太后气闷不已:“卫崇生得那般模样,兄长也看到了。陛下被迷得晕头转向,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卫崇确实绝色,可天下美人多不胜数,尽可搜罗几个纳入宫中。失了独宠,想要将人拉下来不过是时间问题。”宋观身为男子,深知男人没有不贪花好色的。他觉得外甥就是见的美人太少。
宋太后想起儿子在闽南时的顽劣,俗话说三岁看到老,对陛下来说,奇淫巧技远比女色要有吸引力,她苦笑一声:“殿外的那几个宫女样貌如何兄长也看到了,陛下根本看都不看一眼。我怀疑他根本就是不喜女子,难道我这个当娘的还要给他找男宠不成?”
“那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陛下绝嗣啊。”宋观焦躁地抓了抓头,“那可是皇位!”
宋太后说出秦疏当初的那番说辞:“陛下说,他在玉牒上是过继给先帝的,便是有了子嗣,承继的也不是王爷这一支。”
宋太后在兄长的注视下,声音越来越小。“如今陛下威严日盛,我不是没有劝过,可陛下不听我的,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原来在闽南时,儿子还算听话,她不是没想过用孝道逼迫皇帝低头,可她直觉不能这么做,她这个当娘的也很憋屈好不好?
“不是承继王爷那一支就不生啦?”
宋观在殿内来回踱步,别人家当皇帝,人越来越多,能把国家拖垮,到了老秦家可倒好,自己就能把自己玩绝种。这个想法也只是在脑海中停留一瞬,很快他便将这个大不敬的念头压了下去。
宋太后目光一直跟随着兄长,看得眼晕。宋观不知转了几个来回,终于停下脚步,大掌一拍:“实在不行,便用些香!”
宋太后厌恶凝眉,到底对面是自己的亲兄长,只摇头道:“不行的,他们住在一处。”
宋观万万没想到皇帝外甥竟然会与卫崇同住,看来卫崇比他想象的还要有手段。“这个卫崇,果然是佞幸之臣。”
“也不是没有机会,像这次杜若岛之行,他离京便将近小一年了。”宋观看着妹妹,有些恨铁不成钢。陛下枕边空虚,多好的机会啊,就这么浪费了。
“这男人若有尝鲜的心思,还需要别人出力吗?”宋太后养尊处优,被兄长数落得有些恼怒,“陛下为了给卫崇上玉牒,不知费了多少心思,两人正是情浓之时,我可不想因为此事让陛下与我离心。”
宋观听她语气不善,顿时收了怒火。宋太后没有注意到他神情的变化,光棍道:“就是再不满意,卫崇在礼法上也是我儿媳妇。兄长,我比你了解陛下,这事儿,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宋观一时语塞。
宋太后骄傲地昂起头颅:“而且我是陛下母亲,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陛下孝顺,对咱们宋家只有好处。”
宋观想到自己,若不是陛下照拂宋家,他也不会得了国公的爵位。
宋太后已经把握谈话的节奏:“两位侄儿都是好孩子,兄长不妨好好教养。衡儿聪慧孝顺,十分知道轻重,咱们宋家的荣耀在后头呢。”
宋观想到宫宴上的那个小少年,那哪里只是聪慧,简直多智近妖,不过十岁,行为处事便已十分老练。更难得的是那通身的气派,真真让他见识到了什么叫天潢贵胄。有这样一位嗣子,以后便是陛下有了亲生孩儿,怕也会被对方压上一头。
“兄长如今已是国公爷,眼下还是要考虑怎么在朝堂上站稳脚跟。”陛下托大,宋太后之前一直担心她们母子哪天被一锅端了,现在朝中有人,她也安心。
宋观虽仍觉得可惜,到底如今身份不同,事有轻重缓急。对他们宋家来说,当务之急便是弄个实缺。
至于其他,也只能顺其自然了。
第208章 偏执厂督的傀儡皇帝老攻23
秦疏自打来到这个世界后, 心中便一直存着将爱人身体治好的念头。地府APP之中存有众多灵丹妙药,断肢重生于其中并非难事,然而这里毕竟是个普通世界, 秦疏即便想要挑战世界观, 却也不能肆意妄为。
而且, 对于卫崇而言, 没有什么能比权力更为重要, 便是他也要退一射之地。
作为一个任务者,秦疏自认尚有许多不足之处,但仅就伴侣这个身份而言, 秦疏自忖积累了不少心得,尤其是在他的任务对象有且仅有一个的情况下。
历经几个世界,秦疏早已察觉爱人的性格存在缺陷, 个中缘由, 秦疏也有所猜测。他不会用两人尚处于培养阶段的感情去验证卫崇对他的信任,亦不想给两人今后的生活留下隐患。
除此之外, 秦疏没有直接拿出特效药还有一点考量, 他不清楚还要历经多少个世界才能将爱人的灵魂碎片收集完整,也无法确定当对方灵魂完整之后, 是否还能与他续写这份缘分。
正因为充满了不确定性,所以他才倍加珍惜两人在一起的每一个机会。
思来想去,便有了《天地无极》这部秘籍。此秘籍乃是秦疏根据《九转乾坤大法》改良而成, 佐以兑换而来的良药,便能修复卫崇身体的残缺,同时也能最大限度地减少对方的怀疑。
当然,这里面也有秦疏的一点小私心。通过亲密之事,让爱人在自己的怀抱中变得完整, 重获新生,这样的事情对于秦疏来说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在卫崇连续服药三天后,秦疏开始行动了。
雍和殿内室,烛火已熄,夜明珠悬挂在床帐四角,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似轻纱般笼罩着这方小小的天地。
卫崇梳洗沐浴完毕,发丝还带着微微的湿气,拉开床帐,便瞧见陛下眼神炽热而纠缠。
陛下年轻气盛,血气方刚,两人之间床笫之事算是频繁的。卫崇对他的眼神再熟悉不过,一眼便看穿了对方此刻心中翻涌的心思。
迎着对方的眼神,卫崇勾唇一笑,主动伸出了手。秦疏轻轻一拉,卫崇便顺势倒进了他的怀里。
秦疏垂首,卫崇勾着他的脖子,就着这个姿势吻上了对方的唇瓣。两人交换了一个绵长而炽热的吻。
秦疏的手掌轻轻摩挲着掌下的肌肤,含着卫崇的耳垂,轻声说道:“之前给你的册子看了吗?”
卫崇长腿勾上他的后腰:“怎么,要试试?”
秦疏被他这一勾,心头一荡,当即就想将人办了。只是想到那个礼物,大餐还是得稍后才能品尝。
“琅玥国你知道吧。”秦疏说道,“《天地无极》还有养身丹可都是我与他们国主换来的。”
卫崇捏住他的脸,一脸“你当我是傻子”的表情:“琅玥国宫中秘戏图上画的是你和我?”
秦疏义正词严地说道:“国使送过来的上面是个老头子,我哪里能让他污了你的眼。”
卫崇挑眉:“所以——”
秦疏羞涩一笑:“所以我就加工了一下,督主喜欢吗?”
卫崇没有说话,这让他如何作答。
没有得到预期中的夸赞,秦疏追问:“是画得不合心意吗?”
卫崇唇角微微抿起,“画得不错,下次别画了。”
秦疏恍然大悟,顿时笑开了,原来是害羞了啊。
“你把秘籍放在哪了?”
卫崇瞥向暗格,秦疏将秘籍取了出来,打开翻到第一页,开始给卫崇讲解。
“《天地无极》共分为九式,坚持修炼有调身体、延年益寿的功效。”秦疏说完,目光投向卫崇。
卫崇微微点头,表示自己在听,心下却是不以为然。
琅玥国的人寿命普遍比较高,可若说与这卷秘籍有关,他是断然不信的。
秦疏一页页翻过去,逐一讲解道:“这九式分别是灵息初引、心脉相通、气泽融合、灵韵流转、精元汇聚、筋络重塑、骨血再生、灵体合一、无极圆满。”
卫崇打断他的话:“琅玥国的秘籍这么凌国化吗?”一招一式都带着凌国的味道。
“为了让你直观地感受到这部秘籍有多重要,我临时起的名字。”秦疏语气自得。
卫崇:“……”难怪他在图册上也没有看到招式名称。
卫崇觉得,陛下就是在胡闹,什么琅玥国,什么秘籍,编得有鼻子有眼的,估计就是自己不在沣京的这段时间把人憋坏了,所以才搞这么一出。
秦疏看出他不信,亮出底牌:“是不是真的,练过不就知道了?只第一式便能让人丹田产生气感,修炼达到圆满境界,身体损伤便能完全修复,甚至超越之前的状态。”
此言一出,卫崇更加不相信了。
世上之事,十之八九凭借头脑和努力都可以达成,但武学一道却并非如此。
受天赋所限,卫崇当年练武虽然刻苦,却始终未能丹田聚气。大内高手如云,真正能在丹田聚气的一百个人里也不见得有一个。
琅玥不过弹丸小国,盛产的是美玉,可不是高手。如果有这样一部秘籍,又哪里能等到今天才被人知晓。
卫崇打了个呵欠,身子一歪:“还做不做了?不做我就睡了。”
感情他刚刚那些都白说了,秦疏将人压倒在床铺上,在他漂亮的锁骨上啃了两口:“待会儿可别求饶。”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带着难言的魅惑。秦疏将书卷翻回“灵息初引”那一页,指着上面的图画道:“今晚咱们就练这一招。”
卫崇并不在意主动与否,毕竟在这过程中他向来无需耗费过多力气,只需全心沉浸其中尽情享受便好。
秦疏待他一贯温柔细致,那种被用心呵护的感觉,让他格外受用,今日亦是这般。
轻柔的触碰,温情的拥吻,四目相对之际,仿若有丝丝缕缕难以言说的情愫在空气中流转。
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晕,这方天地似乎也被光晕熏染,渐渐迷离起来,在眼底交织出另一重光怪陆离的世界,就在将要登往极乐之时,世界倏然静止,唯有卫崇那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在空气中回荡。
接着,秦疏轻轻靠近,将额头与他相抵,十指交叉,姿态与图中所绘全然相同,气机相连。
卫崇起初有些恍惚,未能立刻领会。待眼底光影褪去,先前的过程又再度开始,如此循环往复,却始终无法抵达那极致之境。
时间分分秒秒地过去,卫崇已因这反复的拉扯陷入混沌,对时间的感知早已变得模糊不清。
在某一时刻,突然有了一种别样的感觉。恰似在寒冷的冬日饮下了一口烈酒,一股炙热且强劲的力量自脑海中升起,顺着脊椎缓缓向下蔓延。所经之处,仿若春风拂境,万物复苏。
卫崇昏沉的头脑顿时一片清明,他惊讶地睁大眼睛。
眼前,秦疏微微闭着双眸,神色专注而宁静。《天地无极》最大的作用就是借着双修的力量,冲开卫崇的经脉,让养身丹的药性能够发挥效用。
习武之人没有一个不想丹田聚气的。意识到秘籍真的有用,卫崇努力平稳呼吸,与秦疏的节奏融为一体。
那神秘的能量如同灵动的溪流,在他们的经脉中流淌。每经过一处,便带来一阵酥麻的感觉,仿佛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雀跃。
之后的每一天,不必秦疏催促,卫崇便会拉着人双修。
秦疏暗笑不已。其实,只要卫崇丹田聚气成功,剩下的只要坚持服药,滋养肾水,便是水到渠成,练与不练影响不大。
这一点,他当然不会告诉对方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卫崇沉迷武学不可自拔。直到有一天,他的身体发生了变化,尘封的伤痛如同冰雪消融,废土之下,焕发着新的生机。
断肢,真的在重生。
这日就寝,卫崇难得安静。
秦疏调侃道:“今天是打算放过我了?”
卫崇靠着引枕,抬眸看了他一眼,面色有些古怪。
秦疏算了算时间,心下了然。伸手就探向卫崇腰间。
卫崇向后一躲,避开他的动作,目光中带着警惕:“你干什么?”
秦疏先是无语,他没想到爱人反应这么大,随即吐出四个字:“骨血再生?”用的是疑问句,眼神却十分笃定。
卫崇稍一迟疑,便已城门失守。
秦疏终于看到了自己想看的,眨了眨眼,这种感觉怎么说呢?就还挺有成就感的。
卫崇心强大,他从未因为身体的残缺而自卑过,现在却罕见地羞涩起来。
他用手臂遮着眼睛,半晌没有听到另一个人的声音。移开手臂,就见秦疏杵在那里,眼睛还落在他的腿间。
卫崇伸手拉过被子盖住自己,神色紧绷。
秦疏这才收回目光,喟叹一般地说:“小小的,真可爱。”
卫崇瞬间脸色爆红,咬牙道:“它会长大。”
秦疏闷笑不已,一本正经道:“说的没错。”
第209章 偏执厂督的傀儡皇帝老攻24
和风送暖, 垂柳依依。
琼玉湖畔,卫崇静静地望着湖面,手中无意识地撒着鱼食。一群鱼儿欢快地游来抢食, 溅起阵阵水花, 然而他却似浑然未觉。
“在想什么?”
说话的是汤小春, 曾经的他身姿挺拔, 虽为内侍, 却相貌堂堂,只站在那里,仿佛就能撑起一片天。
流放的这几年, 摧折了他的锐气,卫崇还记得他刚回来的那天,整个人黑瘦单薄, 暮气沉沉, 养了一段时日,虽然面色看着好了些, 可身体的暗伤却在时时刻刻折磨着他。
卫崇看着他, 若有所思。
“不必觉得愧疚,”汤小春道, “至少从今天看,当初的选择是正确的。”
卫崇看着他的目光渐渐严肃,汤小春也跟着正了神色。
“你觉得, 真龙天子真的存在吗?”卫崇的声音很轻,轻的一阵风就能吹散,汤小春却还是听清了。
他有瞬间的怔忪,不明白他为什么问这个问题,下意识重复:“真龙天子吗?”
卫崇眸光映着水光, 亮得惊人:“对,潜龙在渊之时泯于众人,一旦抓住时机便一飞冲天。”
汤小春知道他说的是当今陛下,当年他被流放,从沣京至万新,足足用了三月。这次回来,不过一月有余。
这里有他当年重伤的原因在,可因为卫崇的打点,出了沣京地界,他一路都在马车上养伤,行程并不如何慢。之所以少了一半的时间,就在于新修的驿路——平整、结实。
而这,只是众多变化中的一环。
离开了万新,他才知道凌国正在经历着什么。不过才几年而已,人们的衣食住行,方方面面都在发生着变化。
万新郡变化不显,却也不是没有,近一年来往的客商明显变多了。
还有,就在他离开万新的时候,官府下令栽种一种名为番薯的作物,听说吃起来甘美软糯,饱腹感强,尤其适合高原种植。当时他还心存怀疑,前几日他真的吃到了番薯,再没想到世上竟然还有如此美味的食物。
先帝在位十余年,国政松弛,凌国衰颓之象尽显。如今不过崇安第三年,整个国家便已开始褪去腐朽之气,这样的变化,不是真龙天子又是什么?
“真是神了,到底是怎么办到的啊。”汤小春感叹,“天佑凌国!”
“经济杠杆。”卫崇吐出四个字。
“什么?”汤小春没解他的意思。
卫崇没有解释,忽然道:“琅玥国被术鸮国灭了,王室全部被绞杀。”
汤小春不明所以,“怎么忽然提起这个?”
卫崇:“就挺突然的。”
汤小春不以为意:“还好吧,琅玥国盛产美玉,被敌国觊觎也很正常,没有术鸮国,也有术燕、术鹄。若不是距离凌国太远,早就被我朝收入囊中。”
卫崇又撒了一些鱼食,鱼儿纷纷争抢。他看着湖面,缓缓吐出一口气:“是很正常,只不过时机太巧了。”
“什么时机?”汤小春觉得他今天有些怪,说的话云里雾里的,让人听不明白。
“那已经不重要了,”卫崇转回视线,直视着他说,“如果有一种方法,能够弥补身体损伤,你想不想试一试。”
“那些暗伤吗?刑太医正在给我医治。”
刑太医乃太医署太医令,若是没有卫崇,他根本没有机会得到这样的医治。
“不是。”
“那是偏方?”刑太医是有真本事的,汤小春不觉得民间偏方能比刑太医还厉害。
卫崇耳根有发热的趋势,留下一句:“回头再说吧。”他将手中的鱼食一股脑地丢进湖里,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卫崇一路疾行,直到出了御花园才慢下脚步,回望过去,透过婆娑的枝条,隐约还能看到汤小春的身影,他还站在刚刚的位置,似乎正在与他对望。
卫崇脚下一转,去了内书房。
书房里,秦疏和秦衡正在看奏折。卫崇进门,两人便齐齐地看了过来。
也不知是不是一起生活得久了,这对半路父子越来越像,神情也是如出一辙。
秦疏眼底含笑:“忙完了?”
秦衡语气惊喜:“阿父!”
卫崇走过去,对秦衡道:“衡儿,我有事与你父皇说。”
这就是不让他听的意思了。秦衡有些失落,却又早已习惯,十分自觉地让出位置,准备离开。
“等等。”
秦衡惊喜回头。
卫崇指着一沓奏折道:“把这个带回去。”
秦衡眼底的光瞬间消失,干活倒是没什么,让他伤心的是阿父的态度,他小嘴儿嘟嘟囔囔:“阿父,你变了。”
卫崇就当没听见,秦衡这样还挺有趣的,让人想要逗上一逗。
等到室内只剩下两人,卫崇开口询问:“《天地无极》小春可以练吗?”
秦疏意外:“他也有对象了?”
卫崇靠着桌角:“你知道我什么意思,你跟我说实话,小春练有没有那个效果。”
秦疏又不能说关键在养身丹上,那不明摆着他借机占卫崇便宜嘛,只含糊道:“应该也有效果吧。”
这话一听就是在搪塞,卫崇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他靠近了些,说:“陛下,养身丹是您找人炼制的吧。”
秦疏矢口否认:“我哪里有这个能耐,之前不是说了吗,那是跟琅玥国国主换的。”
卫崇轻哼一声,之前他去太医署,发现有数卷医书是陛下笔迹,他绝不会认错。而且,听荣喜说,在他去杜若岛的那段时间,陛下还传召过数位道长,陛下又不求仙问道,却屡次召见道士,实在可疑。
卫崇眉眼低垂,似是有些落寞:“我只是觉得对不起小春,若不是他,卫崇哪里有这个机缘,能得陛下垂青。”
爱人这么一说,秦疏可就受不了了,他端正了态度,“若能做到丹田聚气,对身体只有好处。至于效果,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这里有几点难处。《天地无极》倒不限制男女,只是汤小春身为内侍,自然不可能与女子双修,若是寻一男子,他能不能接受这是其一;接受了,能不能寻到一个愿意与其双修且是丹田已开的高手,这是其二;除此之外,找到的这人是否有那个能力辅助他丹田聚气,这是其三。
最最关键的是,便是以上条件全部满足,最后发现根本就做不到断肢再生,汤小春恐会与卫崇生了嫌隙。
卫崇本就对汤小春心中有愧,愧上加愧,这是秦疏绝对不想看到的,遂提醒道:“你的情况,再不可令第三人知道。”
卫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哦。”
秦疏:“……”
“哦”是个什么意思啊。
卫崇不是个好糊弄的。不管是秘籍,还是养身丹,随便一样拿出来都能引人疯抢,若他是琅玥国国主,定然要将此事捂得死死的,万不能让别人知晓。
退一万步讲,真的流传出来,别人不知道,偏偏与其远隔千山万水的陛下知道了,可能吗?
养身丹的神奇他是亲身体验过的,这样保命的东西,在琅玥国王室也应该是十分珍贵的,到底要拿出什么对方才肯交换,卫崇有些想象不出。问陛下,也是语焉不详。
他这边正打算派人去琅玥国,结果琅玥国竟然覆灭了。
再说那秘籍,不说其他功效,只丹田聚气便是稀世武学。遇到这样的好东西,练武之人只担忧不能保持原汁原味,哪个敢随意更改?陛下倒好,不只改了,还改成——偏偏还真的有效果。
卫崇至今仍然有种魔幻的不真实感,这哪里是人力所能做到的,神仙手段也不过如此吧。而他所认识的人中,最“神”的一位就是陛下,那真是处处透着古怪。不只陛下古怪,秦衡那孩子也十分古怪。
谙熟规则,却又无视规则;遵从礼法,却又挑战礼法,类似的事情不胜枚举,偏偏又全部做到了。
全部!!
秦疏一看他神色,就知道他脑子里又转悠开了。
他长臂一伸,将人抱进怀里。卫崇回神,刚想开口询问做什么,就被含住了唇瓣,呼吸间,全是熟悉的气息。
说来,两人也许久未亲近了。
殿外传来说话声,卫崇瞬间瞪大了眼睛,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秦疏便扣住卫崇的腰,单手将人抱起,另一只手却是掐着他的下颌,进一步加深了这个吻。
舌尖轻扫,轻易地撬开了卫崇的牙关,秦疏轻笑出声,被警告地咬了一下,秦疏吃痛,却并未停下,反而更加肆意地在卫崇口中探索。
他的吻带着几分戏谑与霸道,仿佛要将卫崇的所有思绪都掠夺过来。等到分开,卫崇已是气喘吁吁,他撑着秦疏的胸膛:“白日宣淫,非明君所为。”
秦疏被他提醒,果然是素了太久,有些失控了。
爱人迎来了二次发育,秦疏担心太早泄了元阳会有不好的影响,他本来也不会真的做什么,不过听到卫崇这样说,他却故意道:“我本来就不是明君。”
卫崇摇头:“陛下想做个明君。”
秦疏专注地看着他:“唯有如此,才能掌握话语权。”
卫崇听闻此言,只觉得心像是被什么猛地撞了一下,那股冲击力让他呼吸一滞。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心底蔓延开来,让他眼底发涩。
秦疏看着卫崇微微泛红的眼眶,心中涌起一股怜惜,抱着他晃了晃,出口却是调侃:“这就感动了?真好哄。”
卫崇瞪了他一眼,想要将人推开。秦疏却将人搂得更紧了些,再次吻上卫崇的唇,这次的吻温柔许多。
一吻结束,秦疏的下巴抵着卫崇的头顶,发丝的柔软触感让他的心也跟着柔软。他轻轻地抚摸着卫崇的后背,动作轻柔而舒缓。
卫崇靠在秦疏的怀里,感受着他的温度和心跳,微微闭上眼睛,任由自己沉浸在这温暖的怀抱中。
有什么彻底不一样了。
感情,可真是神奇啊!他知道,这个人,他这辈子都割舍不掉了。
第210章 偏执厂督的傀儡皇帝老攻25
秦疏最近的日子过得十分惬意, 历经三年,他终于通过了考察期,明显能够感觉到卫崇对他态度的变化。
这种变化十分细微, 唯有他这个枕边人才能察觉。
感情生活如鱼得水, 秦疏也没忘记搞副业。
他本身就是个责任感比较重的, 加之卫崇权力心重, 身为伴侣, 如果他只是一味歪缠,度过了热恋期,怕是要被老婆看不起。
想要长长久久, 还是得拿出些本事来,这千古一帝的成就,他不想达成都不行了。
这个世界虽然开局比较艰难, 但原身纨绔的身份却十分好用。正所谓乱拳打死老师傅, 首因效应、门面效应、登门槛效应交替使用,曾经为了任务所做的准备, 套用在君臣关系上竟意外地好用。
在他“任性妄为”的乱拳下, 朝臣的底线一退再退,回首再看, 国库竟然充盈许多。
虽然很快又被拨给其他部门和地方,似乎也能期盼一下“贯朽粟陈”的胜景。
打开局面后,事情反而变得简单起来, 左不过是将曾经顺天朝那世的成果搬过来罢了。
开荒田,引良种;重教化,育人才;兴科技,促发展;固边防,通漕运。
修堤筑路, 保境安民;兴修水利,润泽苍生;发展商贸,繁荣经济;革新制度,励精图治。
秦疏用几世的智慧和曾经辅佐许逸宁的经验,勾画了一幅宏伟的蓝图。
梁远等人哪里见识过这等盛世,哪怕目前还只是存在于构想之中,也足以令人心醉神迷。
宋家涉足海贸已久,秦疏便将舅舅宋观安排进了漕运司,担任水路转运副使一职,原鸿胪寺卿方守成擢升为水路转运使,方守成为人稳重,有他督管漕运之事,正好能压一压宋观的匪气。
沂川港经过两年的建设和使用,已经成为北方第一大港口,秦疏将目光投到了漠沱,那里的条件比沂川还要好,当初若不是为了削弱沂川王的势力,漠沱才是首选。
消息甫一传出,那些吃到甜头的商人便闻风而动,尤其是在沂川建港筹资时选择观望的那些商户更是积极,纷纷想要分一杯羹。
凌国大地欣欣向荣,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就在这个时候,一场危机已悄然降临。
沣京城中,最近生病的人多了。患者出现发热、寒战、恶心、呕吐的情况,正值春夏之交,起初人们只以为是普通的风寒。
随着病情发展,有人身上开始红肿瘙痒,有人经受不住,抓挠不止,形容十分可怖,且与患者接触之人也出现了相同症状,医馆发现不对,这才上报衙门。
府尹得知京中疑似发生疫症,第一时间派人去全城的医馆问询,在得知情况属实后心凉了半截。
他再不敢耽搁,呈上奏折,同时组织人手去各家各户问询摸底。
秦疏得到消息,脸色凝重。在医疗发达的后世,疫症也是令人闻之色变,更何况是现在。
他命苏怀信去太医署传令,命刑太医带人去城中辨症,确定到底因何突发此症。又命人去宣内阁诸臣觐见。
最初的心慌过后,他很快便冷静下来。他有一世的行医经验,见过的病症不知凡几,救过的性命不计其数,只要给他喘息之机,总能制定出一个良方。便是真的力有不逮,他还有商城可以倚仗。
秦疏定了定心,提笔书写起来。疫症之所以令人闻之色变,就在于其超强的传染性,当务之急是有效地控制和隔离。
半个时辰后,秦疏亲手书写的疫情防控指南被送往太医署。
梁远等人已经得知陛下召见原因,个个神情肃穆。天子脚下,突发疫症,他们竟然一个都没有察觉,这便是他们的失职。
而且,各自府中亲眷仆役众多,每月总有几个需寻医问药,春夏之交,头疼脑热的自是少不了,若是普通伤寒便罢,如若也是染了疫症……
再者,疫症从何而来,是来往之人不小心染上的,还是有人故意为之。是只沣京如此,还是其他郡县也出现了病症,各中牵连,皆需考量。
这边君臣正在议事,卫敬贤撩着衣袍疾步跑来。荣喜见此便知不对,想到什么,他急忙上前几步:“怎地如此匆忙?可是督主那边有什么要事禀报?”
卫敬贤跑得太急,急促喘息,“督主,督主——”
偏偏越是着急越是说不利落,荣喜抬手便是一巴掌扇了过去,急道:“督主怎么了,你倒是说呀!”
卫敬贤简直要哭出来:“督主,他,他发了高热。”
荣喜心里当即便是一咯噔,怔怔道:“怎会如此,晨起时不还是好好的吗?”
“谁、谁说不是呢?这,这病来得着实凶猛。”卫敬贤哭丧着脸,终于喘匀了气,“荣喜公公,督主说他需在外静养,让您劝着点陛下,不必忧心于他,万不能让陛下出宫。”
荣喜每日御前伺候,帝后感情如何,再没有比他更清楚的了,他一拍大腿:“这哪里能劝得住?”
荣喜丢下卫敬贤,脚步匆匆进殿,也顾不得陛下还在与大臣议事,上前附在他耳边轻声耳语几句。
梁远等人只见陛下倏然变色起身,周身瞬间冷凝,帝王威压扑面而来,虽不知缘故,却本能伏地。
秦疏心念电转,卫崇吃了一个月的养身丸,曾经手凉脚凉的毛病都一并治好了,身体素质远超常人,若不是中毒,秦疏想不出有什么疾病会让他在几个时辰内便发起高热来。
“此次疫症是有人投毒,”秦疏冷声道,“荣喜。”
“小臣在。”
“着太医署全体御医,全力研究解毒之法,今日子时前,朕要知道此症源头,限三日内,研制出解毒之法。此事交由你来监管,若是没有做到,朕要你提头来见。”
荣喜心下悚然,跪地领旨而去。
秦疏目光如炬,在几位臣子身上一一转过:“裴雄,你速速安排人手封锁各个城门,全城戒严,即日起,所有人等一律不得进出,严格盘查近日入城之人,去街肆盘问有无可疑之人。派遣精兵在城中各处巡逻,以防投毒之人再次作案。
责令京兆尹组织人手对城中百姓进行安抚,务必稳定人心,不得让恐慌蔓延,并登记有无发热等症状。”
“孟绍和,传令翰林院撰写刊印相关事宜,加急派发邸报至各郡县。”
“梁远,传令下去,凡有提供投毒线索者,赏百金。若有隐瞒不报者,诛——三族。”
此言一出,群臣皆惊。
盖因前朝覆灭,便是株连太过,导致地方豪强揭竿而起,秦氏亦是其中之一。本朝吸取前朝教训,虽有诛族连坐之刑罚,却只为震慑,从未施行。
梁远想要开口,却见荣喜轻轻地摇了下头,心中猜测定是与其刚刚通传之事有关。
他为官老到,当即便躬身领命,其余人等亦各自领命而去。
等到出了殿门,他们一眼就看到在廊下焦急徘徊之人,正是卫崇身边的得力人。
梁远稍一联想,便猜了个七八分,上前两步,对卫敬贤道:“卫大人身体如何了?梁某府上有几支好参,稍后便派遣府上管家奉上。”
裴雄他们听到这话,相互对了个眼神,也都停住脚步,紧盯着卫敬贤。
卫敬贤见此,还以为他们都知道了督主的情况,“多谢大人关心,小人来时督主正发着高热,已是用了药的。”
猜测得到证实,几人面色都不好看。
若是从前,许多人巴不得卫崇就此丧命,只是如今——
龙有逆鳞,卫崇便是陛下的逆鳞。他们陛下被祸害成了个情种,那位若是有个三长两短,陛下怕是会无心社稷。
梁远心下叹息,只盼着那位能长命百岁:“督主福泽深厚,吉人自有天相。”
他们还未出宫门,身后便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敢在宫中骑马之人不作他想,几人连忙避到一侧。
骏马一阵风似的从他们身侧掠过,玄色长袍席卷出凛冽的弧度。几人看着那道残影,心下复杂。
“走吧,国事要紧。”
几人在宫门口分开,各忙忙碌差事不提。
*
秦疏一路飞驰,不到半刻钟便已来到一处偏僻院落。
他抬步正要入内,却被一人拦住。
“让开。”
汤小春神色恭敬却寸步不让:“陛下,大人特意吩咐,让您龙体为重。”
秦疏伸手一推,汤小春只觉一股大力袭来,踉跄几步。
汤小春自打胁迫某人与他练了那劳什子神功,虽然时日尚短,身体已与健康男子无异,没想到陛下轻描淡写地一推,他竟是险些摔倒。
汤小春心头诧异,再回神时,陛下人已经进了殿门。
秦疏走进内室,看到卫崇此时的模样,顿时心疼不已。
只见卫崇闭着眼躺在那里,脸上泛着病态的红晕,明明整个人裹着厚厚的棉被,却还在打着寒战,额发已是被冷汗浸得湿透了,脖颈外露的地方出现浅浅斑痕。
他轻声询问屋内伺候之人:“你家大人身上什么时候出现的红斑。”
小侍探头一看,十分惊讶:“半炷香前奴婢刚给督主擦过身,当时还没有呢。”
秦疏:“你去外面对汤小春通传一声,命人将督主之前待过的地方用石灰水洒扫消杀。此外,让鲍海细察督主今日接触的所有物品。”
小内侍领命而去。
卫崇听到熟悉的声音,艰难睁开双眼,嗓音沙哑道:“陛下不该来的。”
“放心,我心里有数。”秦疏替他擦掉额上冷汗,问,“哪里不舒服?”
卫崇觉得自己要不好了,他从来没有这么难受过,他努力将自己往被子里埋了埋,催促道:“陛下走吧,莫要过了病气。”目光却贪婪地看着秦疏,似是要将他的模样复刻进灵魂。
秦疏忽然俯身,拉下被角,轻柔地碰了碰卫崇殷红的唇。
卫崇愣了下,条件反射地想躲,秦疏却没给他这样的机会。他强势地撬开卫崇滚烫的唇瓣,卫崇正在病中,根本抵不过他的强势,唇舌被迫与之交缠,发出微弱的泣音。
一吻结束,秦疏抵着他的额头,啄吻着爱人,一下又一下,轻轻地,珍视着,声音是耍无赖的轻快:“我已经被你传染了呢,怎么办,现在还要赶我走吗?”
卫崇眼尾被泪水浸得通红,声音软绵绵的无力,哽咽道:“你真是疯了。”
秦疏看他眼睛红红,不敢惹他担忧:“这不是绝症,我可是要你陪我长命百岁的。现在告诉我,都哪里不舒服。”
卫崇仔细分辨他的神色,见他不似作伪,这才说道:“头疼、眼睛疼、嗓子疼,时冷时热,身上还痒得很,哪儿都不舒服。”
秦疏将卫崇的手从被子里抽出来,见袖口的位置已经有些红肿,又脱掉他的衣服检查,发现有绑带的地方明显比其他地方的痕迹严重。
秦疏凝眉,看症状倒是与风疹有些相似,难道是接触了过敏源?很快,秦疏又将这个猜测否定了。
见卫崇正眼巴巴地看着他,秦疏语气温柔道:“我带了解毒丸过来,应该有用。”
卫崇被他小意安抚,心里的哀戚已经去了大半,看着他的目光充满依赖。
他的陛下,真的很可靠。
秦疏起身走到桌边,背对着他将水倒入茶盏,同时打开地府APP,一道通知弹出,秦疏看清上面的内容,心头顿时充斥着一股郁气。
真是流年不利。
这一眼看似很长,实则很短。秦疏很快便锁定了需要的药物,看到上面标注的积分,心下呵呵,真是贵到离谱。这一瞬,对某人的怨念又深了一层。
那种死贫道又死道友的坑货,就应该让他去十八层地狱轮一番。
不,一番太便宜他了,应该轮几番。
第211章 偏执厂督的傀儡皇帝老攻26
卫崇服下解毒丹后, 效果立竿见影,身上肿成一片的风团肉眼看见地消了下去。
秦疏伸手探向他的额头,感觉到温度正在缓慢下降, 更加佐证了这是有人蓄意投毒, 而且指向性非常明确, 卫崇发作的太快了, 秦疏眸色晦暗了一瞬。
卫崇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 精神头刚好一点,掀开被子就想下床。
秦疏将人摁回床上,“身体还没好, 想干什么去?”
卫崇还想要起身,自然是失败了,他放弃抵抗, 口中忿忿:“竟然谋害到我头上来了, 让我逮到,定要剥了他的皮!”
卫崇说完, 下意识去看秦疏的神色, 见他面上只有心疼,忽然觉得心口发酸, 整个人被一股莫名的委屈感笼罩着。
之前他是真的以为自己感染了时疫,若是两人就此天人永隔——
卫崇不敢再想下去,他紧紧握住秦疏的手, 这人,是他在这世间唯一的牵挂。
卫崇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说的,“想要我们分开的人,都该死!”
秦疏看卫崇眼睛都红了, 心中更是疼惜不已,“既然放不下我,以后再遇到什么事情,可莫要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外边,凭白让我担心。”
卫崇有些心虚,他搬到这里,一方面确实是担心自己会传染给陛下,另一方面,未尝没有试探的意思。只是这样的小心思,却是连他自己都看不起的。
交付了真心,总是会患得患失。明明陛下这般可靠,他却依然免不了怀疑多思,性情如此,大概这辈子都改不了了。
秦疏知他甚深,哪里猜不出这人的心思,“若是没了你,我绝不会独活。”
卫崇震惊地睁大眼睛,第一反应是不信,这句话于帝王而言实在太重。可对上秦疏的眼睛,那里的深情浓重地让他呼吸一滞,讷讷道:“别说这样的傻话,陛下若有个三长两短,这江山怎么办?”
“有衡儿在,他会是个好皇帝。”秦疏对掌握权柄没有执念。
“他才多大,”卫崇真的想不通为何陛下会那般信任秦衡,“而且,他若是上位,广平王绝对不会老实,到时候朝堂上谁说了算还真说不准。”
卫崇有些后悔,在鬼门关走了这一遭,让他意识到以前做得还是不够,以前他总顾忌广平王是太子生父,可人有旦夕祸福,防患于未然,还是应该将可能的隐患清除。
“衡儿敬重你,这话可莫要让他听见,他可是会伤心的。”
见卫崇还要说什么,秦疏直接低头堵住他的嘴。这一吻,便一发不可收拾。
今天的爱人有一种凌弱美,姿容是憔悴的,偏偏眼里有神,让人看着就想好好欺负。
秦疏狠狠亲了两下,便将人搂在怀里拍了拍,“之前辛苦了,睡吧。”
卫崇喜洁,病时发了汗,便道:“身上黏腻,我要沐浴。”
卫敬贤早已备好了水,秦疏守着他沐浴,又去外面吩咐两句,回来时给卫崇喂了一碗甜汤补充水分。
秦疏将人塞进柔软干爽的被子里,将人搂在怀里不动了。
卫崇原本都做好滚床单的准备了,现在见人要做柳下惠,揶揄挑眉,调侃两句,便窝在秦疏怀里,安心地闭上眼睛。
秦疏看着他眉目渐渐恬淡下来,黝黑的眼瞳中铅云翻滚。
卫崇从来不缺少警惕心,即便如此还是着了道。
卫崇就是他的命,不管是谁,敢动他对象,他定会让那人付出代价。
等到身边的人呼吸均匀,秦疏蹑手蹑脚地起身,眼下还不是休息的时候,有些事,他必须亲自去过问。
秦疏对守在门外的卫敬贤道:“守着朕的皇后,不许任何人靠近。”
许是怕吵醒里面的人,陛下的声音并不大,可守在院子里的侍卫们却听得一清二楚。
空气静默了一瞬,卫敬贤率先反应过来,恭敬应声,“奴婢遵命,奴婢誓死守护皇后殿下,保证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其余人等亦是纷纷垂首,等到陛下的身影消失,他们这才敢抬起头来。彼此对望,难掩眼底的震惊。目光惊疑地看向敬贤公公。
卫敬贤昂首挺胸,神色超然,似乎刚刚的对话再寻常不过,只是竭力控制也难掩上翘的唇角。
作为督主的心腹,卫敬贤自然知道卫崇的另一重身份,但相关知事者全部三缄其口,他私心里也总觉得督主这个皇后是见不得光的。毕竟,督主不是女子,甚至连男人也称不上。
而就在刚刚,陛下亲口承认了!
从今以后,他卫敬贤就是皇后娘娘、呸~是皇后殿下身边的第一人了。假以时日,定能紫袍加身。
其他人等也是心思各异。卫督主其人自是令人敬畏,可大家敬的是他所代表的权力,畏的是他的狠辣凌厉。皇权之下,他们并无本质区别,都是帝王的家臣。
这一切在“皇后”这个名头下瞬间变得不同,他们仍然在敬畏,这种敬畏却是来自人权的等级压制。
而这,正是秦疏想要的。之前不提,是不想他二人成为八卦的对象,同时也是对卫崇的一种保护。
现在,既然有人已经将手伸到卫崇身上了,再隐瞒下去也没什么必要了。至少要让这宫城中的人知道,卫崇是他放在心尖尖儿上的正妻,是这宫城中名正言顺的另一个主人。
还有一人也在品味陛下的话,那人便是守在外门的汤小春,他注视着陛下的背影:难道,男子之间真的可以交付真心吗?
*
太医署那边有苏怀信盯着,又得知此次病症的源头乃是投毒,找对了方向,比预期更快查清了病源。
此毒乃是“鬼脸菇”的粉末。这种蘑菇主要来自赤焰国,通常在潮湿闷热的环境生长,赤焰国的百姓会将成熟的蘑菇采摘下来,研磨成粉。
之所以保存这种毒粉,源于赤焰国的部落习俗。
当地酋长的儿子为了成为继承人,会进行成年礼的试炼。
他们会带着亲信潜入其他部落,大开杀戒的同时顺便投毒。最后杀的人越多,试炼部落族人中毒的越多,便会被任命为继承人。
这种蘑菇致死率并不高,发作过程却十分折磨人,能够使人在短时间内出现高热、寒战、乏力等症状。
随着病情的发展,患者的面部会逐渐出现可怕的变化。皮肤会变得红肿、瘙痒,接触的粉末过多还会伴有剧烈的头痛、呕吐、抽搐等症状,严重时甚至会陷入昏迷,危及生命。
因为这种病症在痊愈后,十之八九皮肤表面都会留下痕迹,如此与原有的皮肤交错在一起,形同骷髅,十分可怖,因此又名阎王煞。
知道病症源头,太医署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因为阎王煞并不具备传染性。之所以现在看着像疫症,是因为毒菇粉不易被人察觉,以致百姓在不知不觉中着了道。
尽管如此,也不能掉以轻心,因为阎王煞不只会让人变得面目可憎,还会留下痰咳、气弱、畏寒等后遗症。
这边刑太医带着人全力研制解毒方剂,另一边,下毒的人也有了消息。
秦疏虽然继位不过三年,这个皇帝当得还是很成功的,主要是他上位以来的政绩都是看得见、摸得着,能够让百姓实打实受益的,这也是他的聪明之处。
定期举行的集市,宽敞平实的街道,综合商超陶然坊……有沣京邸报的宣传,至少沣京城中的老百姓都知道他们这位陛下一口唾沫一个钉,说到做到。
所以重赏严惩之下,线索也跟着冒出来不少。
一早点摊子的老板到衙门报官,提到有一人行迹十分可疑。
原来,自陶然坊营业以来,便成了沣京城的流行风向标。
近来流行的是一种双织暗纹的面料,这种面料不仅穿在身上提气,且纹致密,比之普通的棉麻衣物更耐磨,固色也好,关键价格很亲民,深受百姓喜爱,来往之人十个倒有九个穿的是这种。他提供的线索正和穿着有关。
一个穿着与周围格格不入的人,若是平时,也没人会多想。当此非常之际,哪怕行动再小心,落在别人眼中就好比穿着棉袄洗澡,一眼怪。
有了线索,人很快便被抓到了。刑部、大寺、暗察司三管齐下,只要还有一口气,就没有撬不开的嘴。
卷宗呈到秦疏面前还是热乎的,秦疏目光掠过赤焰国,落到一个名字上,幽幽道:“朕还是太顾念亲情了。”
底下的人都没敢说话。
秦疏语气沉沉:“谋害皇后和储君,妄想动摇国本,不配为我秦氏子孙。张爱卿,传朕旨意,褫夺秦瓒封号,杖五十,沂川王一支贬为庶民,家产充公。”
张度:“是。”
沂川王身为宗室亲王,按来说,对他的处应该和宗正通气,只是老骊王膝下空虚了大半辈子,如今有女万事足,他这个宗正与甩手掌柜无异,其他人更是不在秦疏的考虑范围内。
书房中的几人都是知道案情的,卷宗上明明白白写着,他们的目标是卫大人和太子。
幸好太子没事!
其实,秦衡那边也被下了毒,幸而当初秦衡进宮,秦疏给了他一枚健体丸,不只沉疴被治愈了,从此还百毒不侵。
秦疏轻敲扶手,微一思量便知沂川王此举的原因。那些赤焰国的探子不过是混淆视听的炮灰,宫里抓住的那颗钉子才是正主,那人在先帝未登基时便已潜伏起来,背后之人正是当时同为皇子的秦瓒。
秦瓒输给一个病秧子一直不甘心,只是他非嫡非长,到了年龄也只能遵从圣令,前去封地就藩。
后来先帝一通折腾也没生个儿子出来,无奈选择过继,沂川王府终于有了机会,却输在他没有早死,明明儿子更优秀,却让闽南王府那个纨绔得了便宜。
秦疏上位之后不仅荒唐事没少做,还下令将海港建立在沂川,削藩意图明显。秦瓒想得很明白,当初他的次子秦疏睿是皇位的有力竞争者,秦疏坐稳了位置,自然会秋后算账。
秦疏在封地时不过是个纨绔,秦瓒不觉得他屁股底下换了个位置连带着脑子也能跟着换了,能被一个太监蛊惑,还将人封为皇后的人能有多聪明?秦疏能有今日,全是内阁和卫崇的功劳,至于秦疏本人,根本不足为惧。
等到卫崇毁了那张祸国殃民的脸,秦疏定会厌弃他,两人生了嫌隙已是板上钉钉。至于秦衡,面目不雅自然会失去太子之位,除掉这两个人,再加上梁首辅这门姻亲,到时他们沂川王府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一下子就盯上他唯二亲近的两人,不得不说,秦瓒老谋深算。只不过,秦瓒太瞧了他对沣京的掌控力。
沂川王府,赤焰国,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这些念头在秦疏心底一闪而过,他继续道:“京中继续戒严,严密筛查是否还有暗探,其他州府也需注意有无投毒。”
裴雄:“臣遵旨。”
说完正事,秦疏忽然对张度道:“张爱卿,朕记得你今年四十有六。”
张度不明所以,小心道:“陛下好记性。”
秦疏看着他鬓发乌黑,满意勾唇:“四十六,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朕看好你。”
电光石火,张度瞬间明白了陛下的意思,一颗心激动得怦怦直跳,他定了定心,匍匐于地,恭敬回道:“定不负陛下所望。”
秦疏颔首:“好,你们下去吧。”
等到出了门,裴雄对张度拱手:“张大人,裴某提前道一句恭喜啦。”
张度在内阁中资历尚浅,并不敢托大:“同喜同喜,能够辅佐明君,是你我之幸。”
*
御书房,一个身影从后殿走出,秦疏见到来人,往旁边挪了挪,让出一半的位置。
卫崇在他让出的位置坐下,秦疏道:“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心里装着事,睡不踏实。”卫崇拿起陛下的茶盏,将茶水一饮而尽,问,“陛下是想让张度做首辅?”
秦疏顺手又给将杯子倒满,卫崇摇头,“不渴,就是之前喝了甜汤,口中腻得慌。”
秦疏诧异:“我记得你喜食甜食。”
“再好的东西,吃了三年也尽够了。”卫崇斜睨了他一眼,“而且,从前喜食甜的,皆因日子过得太苦。”
秦疏倾身在他唇上嘬了一口,砸吧砸吧,说:“梓潼所言有,糖水喝多了,嘴巴都裹了蜜。”
卫崇含笑调侃:“我这是近朱者赤,比起某些人还差得远呢。”
秦疏自动认领某些人的身份,“竟是还差得远吗?看来得分一些给你才是。”说着就凑过去索吻。
卫崇在最初的惊愕后,渐渐沉沦在这个吻里。他能感受到秦疏的温度、秦疏的气息,以及那满溢而出的爱意。
得到回应,秦疏的一只手轻轻托着卫崇的后脑勺,让这个吻更加深入。另一只手则紧紧搂着卫崇的腰,仿佛要将他融入自己的身体。
两人呼吸交织,心跳声也纠缠在一起。这个吻持续了很久,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静止。
秦衡好不容易躲开拦着他的人,开门就看到两人抱在一起啃得难舍难分,只觉一片孝心错付。
秦疏之前就听到了脚步声,只是没想到来人竟然会直接闯了进来。看到秦衡,他眼角往门外一瞟,这电灯泡来得实在不是时候。
秦衡撇嘴,一跺脚,走了。
卫崇恍惚间似乎听到有人进门,瞬间惊醒,他可没忘了两人现在坐在哪里。
秦疏鲜少见他紧张,颇觉有趣,饶有兴味地看着,等被人瞪了一眼,尴尬地摸摸鼻子,说:“没事儿,刚刚是衡儿。”
“是衡儿才有事好吧。”太子到底叫他一声阿父,被孩子撞见两人亲近,实在叫人难为情。为了掩饰尴尬,他端起茶盏小口啜饮。
秦疏一愣,恍然轻笑。
卫崇皱眉:“你笑什么?”
秦疏摇头,“没什么,只是忽然意识到一些事情。”
卫崇再问,秦疏只是含笑不语。
卫崇无语:“神神叨叨的。”
秦疏刚刚只是再一次意识到,他和从前不一样了。再不是曾经那个众人称赞的端方君子。
一盏茶水喝光,卫崇恢复如常,把之前被打断的话题再度拎了出来:“陛下想让张度取代梁远?”
秦疏点头。
“张度会不会太年轻了?”卫崇提出疑问。
想要入阁靠的是能力,想要做首辅却是要熬资历的,张度的年龄在如今的阁臣里面也算年轻的了。卫崇实在好奇陛下选人的标准。
“年轻不正是他的优点吗?”秦疏暴露出资本家的一面,“那些老臣们固然经验丰富,但他们的思维往往被多年的官场经历所禁锢,行事容易瞻前顾后。而张度不同,他这人刚及不惑便做到了礼部尚书。在内阁诸臣之中,平时不冒头,交代给他的事务却都能处得十分合我心意。国家正是复兴的关键时期,我有好多的政策需要推行,正需要一个年轻能干的首辅。”
卫崇顺着他的思路继续补充:“张度处事圆滑,朝中与他有过龃龉的一只巴掌便能数得过来。他还是京中五品以上官员中唯一没被御史弹劾过的。后院也是少有的干净,私德方面也不需担心。这样看来,他确实比梁远那样的要合适。”
秦疏微微眯起眼睛,梁远政治才干卓绝,为国为民的事情没少做,拉踩政敌也从不手软,偏偏官声很好,这正是他的厉害之处。
在他担任首辅期间,与卫崇不合是放在明面上的,若不是卫崇手握禁卫,早就没了立足之地。至于其他人,被贬谪罢黜者有之,流放丧命者有之,如今还在大牢里关着的也不少。
“等到哪天梁远乞骸骨,我便将人提拔上来。”秦疏道。
卫崇:“不必哪天,明日陛下便能见到他的请罪折子。”
秦疏挑眉。
“要不要打个赌?”卫崇对梁远多年斗智斗勇,对此十分笃定。
秦疏摩挲着下巴:“我输了任你处置,你输了任我处置,如何?”
卫崇听出他话中意思,耳根发烫:“陛下,我在与你说正事。”
秦疏与他调笑几句,有些唏嘘道:“若是没有当初的赐婚,梁远定能荣归故里,说到底,终究是皇家对不住他。”
卫崇偏过头:“陛下是在怪我喽?”
秦疏赶忙将人转回来:“说什么傻话,下旨的是我。而且,以梁小姐的情况,能做郡王妃已是难得的好亲事,谁能料到沂川王会出昏招呢?”
卫崇靠进陛下怀里,无声地笑了,“是啊,谁能料到呢!”
一切不过是未雨绸缪罢了。梁远想要将梁小姐许给陛下,只这一点,卫崇就容不下他。
听着耳畔有力的心跳,卫崇难得宽容:“到底为国操劳了半辈子,陛下还是要给老臣留个体面的。”
“梓潼说得是,”秦疏低头在他额上亲了亲,“都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