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周遭场景熟悉又陌生,荒凉偏僻，一眼望过去都看不见什么人影。
简明微索性把半边身体泡进海里趴在礁石上，她在和系统沟通现状。
“有个好消息, 附近的光塔我昨天下船时远远瞥过, 这至少说明咱没漂流出境；
“还有个坏消息,入海前我将外衣和手机放在岸边安全区，现在算是失联了啊！”
系统自出海就开始扫描陆地环境，但它没有回应简明微的担忧, 而是发出了牙齿打颤的那种咯咯声。
“明，明微, 我好像在前方发现一个奇怪的生物……”
数据反馈的结果是类人形女性,骨骼结构却和它见过的人不太一样，最主要的,她怀里还抱着一个狰狞的白骨头颅啊！
嗯？
这话听着实在诡异,简明微先借大型礁石的遮掩藏好自己,然后再小心探头观察情况。
此时已至黄昏，落日逐渐沉入海平线,天色变暗,海风带着凉意吹过皮肤，汹涌浪声犹如急促的脚步拍打。
就在右前方，有若隐若现的喑哑曲调传来，悲歌破碎，被空气撕扯散去，一点青荧荧的豆芒升起,森然幽绿。
那人越来越近了！
不知是受那歌声还是紧迫气氛的影响, 简明微只觉心脏开始不规律地缩张，这样下去似乎会直接失力坠入海底。
来不及多想, 她伸手从旁边抓一块石头防身，咬牙稳定好情绪，展臂按住礁岩便脱海向上爬去。
“哗啦啦”的出水声显然吸引了对方的注意，简明微半趴着抬头，红发在鱼群冲撞中散乱披开，她抹脸微笑尝试和来人沟通。
“你，你好……”
突然从海里窜出来的身影，披了一脸的凌乱长发，握着石头的微笑……
一时间说不出谁更恐怖，系统只见那个抱着白骨的姑娘惊叫一声下意识后退，但海岸多碎石，她被绊得踉跄歪倒。
身体不稳的第一反应是抱紧怀中头颅，姑娘左手拎的青绿色提灯就可怜地脱手飞出。
“哎？”
简明微没想到自己这么吓人，连忙翻身而起上前救人，扑过去接灯的同时揽腰抱住她。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这样出现的，你没事吧？”
“没关系，”姑娘拍着胸口站好，右臂挎着的篮子往下滑，“也谢谢你的帮助。”
简明微低头看了眼手中的提灯，它不是现代的灯泡设计，而是燃烛作芯，隔着玻璃透出引魂般的幽曳绿芒。
系统尖叫，“这是烛火颜色的问题吗？关键是这个时间哪里需要点灯了？！”
确实，此刻太阳虽然快要隐没，但沙滩海边的能见度还是可以的，根本用不上提灯出行，更何况那怀中凶狞的海兽头骨……
实在没忍住，简明微在递灯的时候轻轻碰了下对方手指。
温热的、实在的触感。
活的，并非鬼，应该是人。
似乎察觉她的小动作，姑娘看向自己怀里头骨，温温柔柔地解释。
“啊，抱歉，我只是想找个偏僻的地方安葬……朋友，没想到会吓……”
考虑实际情况，姑娘话锋一转，微微笑道：“没想到会遇见你。”
并非想象的灵异事件，简明微放松不少，耸肩无奈叹气。
“我最初也只是想练个游泳来着，没想过会被海流带到这里，还闹出了这种乌龙。”
“另外，就当作不好意思的赔偿和暂时无事的目标吧——我的意思是，你需要帮忙吗？任何方面都行。”
简明微真诚询问，这姑娘左手提灯、右臂挂篮，同时还抱着那个被称为朋友的海兽头骨，看起来实在不方便。
“欸？”姑娘略显震惊地睁大眼睛。
明明自己才是漂泊遇难的那个，却首先提出帮助他人，看见她怀里的森白头骨也平淡到理所当然……
“嗯，就是，我现在迷路了，手机也不在身边，”简明微挠头，“单独待在这种海滩还是有点害怕的，看见你才感觉好点。”
至于安葬头骨什么的，挺正常啦，她在另一个游戏里也见过和海□□朋友的人呢。
“这样吗？”姑娘点点头，迟疑道，“那你……先跟着我？”
“我就住在这附近，如果不嫌弃的话，一会儿还能试试其他联络方式，然后去我家里等人来接你？”
很是体贴善良的发言，简明微看向这位陌生相识的姑娘，她的气质和长相都是偏安静的温婉，有种让人停泊的安心。
长发是偏浅的亚麻色，编成麻花辫侧搭在肩前，在日暮光辉下显得温暖又慵懒；
紫罗兰的瞳孔盛在绿眸中，左边眼尾处有三颗小雀斑，微笑时像洒上去的白糖。
于是简明微跟着笑起来，“好呀，我叫明微，你这样称呼我就好。”
“明微……”姑娘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
“玛丽，你可以喊我玛丽。”
“好的，玛丽，很高兴认识你，不过……”
留意到她的注视，简明微疑惑歪头，“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不不不，”玛丽撤回目光摇头，“我只是在看你的眼睛。”
“它们很漂亮，像露莎卡的海洋，也让我……想起了我的【母亲】。”
简明微：……嗯，有点奇怪的说法，听起来不怎么年轻。
这会儿系统也缓过来了，再次扫描后悄声嘀咕。
“真的和很多人不一样，但又找不出问题……难道是个体差异？”
想到露莎卡星的环境变迁，它突然释怀，“这就是进化论吧？面对海水的适应？”
“反正人挺好的，没检测到危险性，也算流落后的幸运？我就说，咱俩不可能总是出门就倒霉！”
暂时没去理会系统的自言自语，简明微选择跟着玛丽继续向海边前进，她帮怀抱白骨的姑娘提灯引路。
“我们，是要到光塔那边去吗？”
“嗯，”玛丽点头，“那座光塔……它永远在那里，目送和迎接所有船邦远行归航，也在夜里为迷茫的生灵指引方向。”
说到这，她垂眸抚摸怀里的海兽头颅，目露哀光。
“我想着，从光塔把它送走的话，它可能会找到回家的路吧。”
玛丽的心情低落下去，简明微可以清晰看出她瞳中的悲伤，但那很复杂，好像并不仅仅是对被称为“朋友”的悼念。
那座光塔，简明微也知道，在有关露莎卡星的重要地物中，星期日曾介绍过——
它其实有四座，东南西北海域各自矗立，除了玛丽提到的领航，它最重要的作用是提醒海平面涨落* 。
不知什么原理，但这光塔会在海水剧烈上涨前发出预警，明珠般的光芒从塔顶一点点散逸而出；
万千水灵被吸引靠近，陆生种也受到提醒，两方于此刻成为海洋的双生子，在不同航道协力救灾。
是幸运也是不幸，不像平时突然上涨但也可能消退的潮水，光塔的明亮代表着海平面上升的无可挽回。
“露莎卡的明珠，海洋之母的最后慈悲……”
玛丽靠近光塔，她仰头看着高耸的顶尖，眼角小雀斑呈三角排列，仿佛悬而未决的泪滴。
——那是回不去的故乡，是深海召唤她们的【母亲】。
简明微看玛丽掀开那个盖着棉布的篮子，里面是几块又大又圆的馅饼，形状完满，外皮金黄酥脆，就像把天上的月亮藏了进去。
不用吃，只需看着就能想象馅料的香脆和口感的细腻，牙齿轻轻撕咬时美味交织，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简明微的目光太过直勾勾，玛丽被她逗笑了起来，拿出一个馅饼包好递过去。
“虽然没有刚出炉的味道好，但应该也还行？”
“不不不。”简明微连连摆手。
“啊，抱歉，我忘记了，它可能不太吉利。”
看她拒绝，玛丽想起这馅饼原本的用途，和往常给恋人准备的干粮不同，它们是拿来祭送那头海兽的，不被接受也正常。
“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
见玛丽有些失神地缩回手，简明微连忙接过那个馅饼。
“谢谢你，我很喜欢它，就是吧，现在还不饿，甚至对所有食物都有点应激……”
天知道星期日中午为什么让她吃那么多东西，还专门拆了双公筷一直帮忙夹菜！
一旦她停下，他就用那种蓝金色的眸子望过来，眼神和语气都万分温柔——
“出门那么早，消耗应该也挺大吧？再吃点？这里还有呢，或者我给你倒杯水？”
想到这里简明微就害怕，没忍住和玛丽吐槽。
“他怎么管那么紧，害得我下午出门还要报备一声晚上回去。”
说话间她的蓝眸睁大，一副忿忿不平的模样，脚下无意识地踢着沙滩上的小石子，似乎这样才解气。
“所以……”
玛丽看得忍不住笑起来，“你现在，晚上还能按时回去吗？”
简明微：！
完蛋，好像真回不去了，甚至没法联系着求饶解释一句！
她不是没想过借玛丽的手机一用，但星期日和知更鸟身份特殊，即使伪装也不能保证绝对安全，暴露被查时连累他人就不好了。
唯一可能派上用场的是那片羽毛，它在她背包里随身装着，可她走之前还说不会带，因为当时没想过需要掏出来。
在这种情况下，就算建立感知，星期日也只能获得小黑屋般的视听体验，又怎么会一直分神和羽毛保持连接？
简明微的表情太过生动明显，玛丽看出她的怀疑和纠结，轻声给出建议。
“是有办法吗？那为什么不试一下呢？难道害怕对方生气？”
“不过……明微的话，只需要撒娇做好保证，作为恋人的他一定会原谅一切吧？”
玛丽浅笑，虽未具体了解两人情况，但明微看起来就像更加肆意和被宠的一方呢，表面管得严，可这完全是另类的纵容。
毕竟，如果真的管控非常严格，她也根本不会有机会出现在这里？
嗯，玛丽思考，按照目前结果来看，或者说，明微确实应该被稍微“管控”一下？
简明微不知道玛丽这会儿想了那么多，她还在被那句“恋人”震惊，忙不叠地摇头否认。
“恋人？不不不，我和他不是那种关系，硬要说的话，顶多算半个家人？他只是哥哥当习惯了比较照顾人而已。”
“哦，好吧，哥哥，”玛丽耸肩，“那你要不要给你哥哥发条信息？”
她的紫瞳笑意荡漾，眼角雀斑也跃动欢快起来，简明微被看得脸热，强行镇定道：“等下再试试。”
“我们先把没做完的送别继续下去吧，”她蹲身拨动海水，“燃青灯引魂，以光塔为标，期盼它的新生。”
玛丽将海兽的头颅放进篮中，再把二者一并推入海里，看它们在光塔的倒影下随着海流晃悠悠前行。
一圈圈的波纹从篮底扩大散开，与岸边人抚弄的海水涟漪相碰，仿佛最后的挥手告别，它会踏上自己的归途。
玛丽在心中默念——再见，我素未谋面的海兽朋友。
“好啦，”她很快振作起来，转头问简明微，“要先跟我一起回家吗？”
跟玛丽回家好歹有个可以给星期日报的坐标，简明微点头，非常感激地看向她。
“当然，真的谢谢！玛丽你简直是我的救星！”
玛丽领着简明微往家走，不好意思地拨了拨辫子，“其实我没什么朋友，今晚遇见你，对我来说也是很开心的事情。”
“没什么朋友吗？”
简明微很诧异，按照玛丽性格和那绝世美味的馅饼来看，她怎么都不会缺少朋友吧？
“嗯……可能因为我不怎么喜欢和人交流，住得也太偏僻了？”
“欸，这个嘛，好像确实有点？”简明微思考着自己的漂流路线。
——岂止有点偏僻，那是约等于荒无人烟啊！
玛丽微笑，“这里离海太近，环境不好，再加上傍晚，人少正常。”
可是……离海近，多么舒适的事情呀。
犹如母亲的摇篮，听着海浪的声音就能睡着，而且，也最方便观察海上的航船，因为……
她的恋人总会迫不及待地在船上就招手想要相见，他的笑容一定最明朗，在众多水手之中也十分瞩目。
亚当斯，她的恋人，她的未婚夫，她此行的遗憾……
可惜啊可惜，有些事情还是不能勉强，注定无缘。
太阳的光辉无力支撑，最后一抹金线也隐没在海水中，安静独立在礁石远岸的小屋逐渐走近。
玛丽将手中的青灯挂在门前，她缓缓回头，温柔的目光望进身后女子的蓝眸里。
“到家了。”
“明微……请进吧。”
第32章
傍晚, 日光至晚上的过渡时刻，根据季节和地区不同而略有差异。
以24个系统时作划分，有说法是17点之后就算傍晚了,而星期日选择保持大度,将其定义在较为宽泛的18:00~20:00之间。
因此, 当下午六点再过一刻的时候，他才给简明微发第一条消息询问行程。
哦，意料之中的石沉大海, 不过能理解，毕竟人也不会每时每刻都看手机。
然后是六点半的再次关心, 仍旧没有回信, 甚至连尝试拨打的电话都只传来待接忙音。
……她在做什么？
不符合简明微的性格，按照她的作风,即使短时间内不想回来,那也会明确说一声,怎么会直接拒绝联系？
简直……像失踪。
星期日蹙眉沉思，下意识想查定位来确认简明微此刻所在位置, 但很快发现她根本没给设备开这项权限。
……很好, 防范意识到位。
到位到他开始思考放在人身上的追踪器应该准备哪种型号的了。
“我收回我先前的错误认知。”被他盯着默写东海两城势力划分的里奥吐槽。
“你并不是高高在上的神父，而是一个操不完心的家庭主夫。”
不仅每刻留意和帮助那个叫罗宾的姐姐，为她介绍露莎卡和小巷的孩子们、和她一起商讨未来的规划案；
还要时不时看一眼天色，揣测那个叫明微的姐姐什么时候回来，犹豫着发消息都在担心会不会打扰人家。
“嗯？你的任务完成了？”
经过心声训练的星期日对里奥这评价波澜不惊，只是抬眸淡淡望过去,一如既往地温和优雅。
“……没有。”
里奥忿忿握笔, 满眼悲痛和无可奈何——
谁知道那女人怎么想的，走之前特意找罗宾姐姐嘱咐什么道德教育,还让这位看住他完成相应读写……
然后，他的自由就被限制在了书本里，一低头全是八荣八耻和二十四字核心价值观，白纸黑字都越看越红啊！
复盘最近这段经历，里奥也差不多摸清新认识这三人的特点了——
面对风雨，这位周天哥哥首先想为他们提供生存庇护，那位罗宾姐姐则在教大家如何应对，至于第三位……
套用她听见类似发言的原话：什么？面对风雨？我就是你们的风雨！想好怎么直面我了吗？
曾经的温馨反思就这样被简明微打断的，里奥从回忆挣脱，同情地看向星期日。
“我劝你还是放下吧。”
盯着单框聊天界面还在琢磨简明微去向的星期日：……
他放下手机，面不改色道：“知道你看着不平衡，这样行了吧？”
心里不平衡的里奥选择继续给他扎刀，“我是劝你放下她。”
那女人说风雨是真风雨啊，离开都不带回头的，就给经历风雨的人留一片心中狼藉。
他还好，不过作业多了点，面前这个呢？人家才走几个系统时，这都快变望妻石了。
“罗宾姐姐是你妹妹，那个女人不是吧？那句和罗宾姐姐一见如故，得知她有个哥哥顺便就结成堂表兄妹的话也就骗骗小孩子？”
星期日疑惑，“你不是小孩子？”
“别打岔。”
里奥在纸上愤怒写下“文明和谐”几个字，然后抬头继续说，“你们俩是不可能的，差距，差距懂吗？”
什么不可能和差距？
有时候，星期日真觉得自己不懂小孩子的脑回路。
里奥持续输出，已经写到了“自由平等”，他没听见星期日回答也开口。
“人家是匹诺康尼家族的未来家主，你呢？露莎卡未来在哪还不一定的水手——这在戏文里就叫门不当户不对。”
作为前橡木家系家主的星期日：……就，第一次听说这种差距法，还怪新奇的。
但其中涉及的复杂往事难以外传，他只能无奈道：“我和她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至少不是外地水手和大小姐的关系好吧？
里奥的笔尖停在“诚信友善”，他拧眉抬头，“嗯？你不喜欢她？”
星期日慌乱了半秒，迅速反问，“什么喜欢不喜欢？这就是你被她要求的观察内容？”
里奥并未理睬星期日的质疑，只是指向他闪了一下的手机屏幕。
“你手机亮了，有新消……”
“息”字没说完，因为星期日已经起身出门接电话了。
“喂？”他的声音还算平静。
毕竟，细究下来现在才七点多而已，虽然比想象中略迟，但还在可接受的傍晚范围内。
“哥哥，是我。”手机那边传来知更鸟的声音。
“你能联系上明微吗？她好像有点不对劲，刚才我发的几条消息都没回。”
——好好好，连知更鸟都冷落，甚至让她急到隔着几堵墙直接打电话找自己。
现在星期日可以肯定简明微那边出问题了。
“没事，”他安抚着妹妹，“是我拜托明微顺道帮忙找点东西，她这会儿可能没看手机。”
“不用担心，我去联系她，有消息就第一时间告诉你。”
“这样的吗……好吧，哥哥，那我等你。”
知更鸟最后的声音听不出是信任还是忧心，星期日也无暇顾及那么多了，因为他只想知道一件事——
此时此刻，简明微究竟在哪里？
通讯工具指望不上，出行安排也不清楚，星期日非常后悔和自责，怎么当时一晃神就听她的真没去问？
对简明微来说完全陌生的地方，她孤身在外会遇见什么人？
如果碰上危险分子……
哦，星期日想起了她的身手和枪械，如果碰上危险分子，遭受危险的可能是他们。
他冷脸转换思考方向，有系统和武器在，简明微能遇见什么困难呢？她本身又不笨。
似乎还算安全，星期日稍微放心一点。
那么，问题来了，她为什么不回消息？
星期日反复回忆着简明微离开前的表情话语，露莎卡，可能需要找他帮忙，先自己试试短板……
真相似乎一点点浮出水面，但星期日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推断。
如果他所想为真的话，那简明微，那她是直接去了对所有人都危险重重的海域？ ！
水手们都不能保证每次安然归来的地方，简明微，连游泳都不一定会的人，她怎么敢独自下海的？
哦，可能不算独自，星期日收起手中近乎被扯烂的荆棘，他倒差点忘了那个没什么用还爱怼人的乐子统。
不是怂恿的主谋也是提供协助的从犯，星期日搜寻着脑海里的海岸分布，尝试锁定可能是简明微去过的沙滩。
既然是练习，那应该会选择较为偏僻的环境，而露莎卡是海洋星球，东部的陆地被常年侵蚀，这样的地方……
星期日有些茫然地握了握手，但掌心空无一物，没有红色的顺滑长发，也没有她贴上来的柔软面颊。
——那样的地方太多了，而且骇浪、暗礁、海兽，还有未知的一切，无法预测简明微入海会遭遇什么。
她随时面临危险，她可能已经遇见危险了，而他找不到她。
天色逐渐变暗，太阳快要沉入海里，日暮将云霞染得赤红一片，火焰烧过的颜色从天边落进眼底。
刺目般的痛感，星期日闭上眼睛，她肯定还在等他，他一定会找到她。
一定还有办法。
可是，还有……什么办法？
“咕咕？”
等等不知从哪里飞了出来，它看着庭院中闭目如同雕塑的人，疑惑地偏头去蹭他。
太冷了，鸟不喜欢，鸟给你暖暖。
侧脸被蓬松的羽毛触碰，星期日睁眼，小谐乐鸽的蓝紫色翅膀展开在他面前。
“咕。”
见星期日看向自己，等等欢快起飞，直接在空中给他表演一个漂亮的后空翻。
别不开心，鸟相信你，鸟鼓励你。
不想当雌鹰的谐乐鸽不是好的杂技演员，星期日似乎在等等身上发现这样一句话。
没忍住抚摸向它的小脑袋，星期日嘴角微扬，“谢谢你，等——”
等一下！
他睁大眼睛，羽毛，那片羽毛，他还有片羽毛留在简明微那里！
虽然她说不能带，但是，万一呢，万一她一直把它放在身边……
和羽毛建立感知很轻松，就像从前发生过的数次相接，星期日非常熟悉这一流程，煎熬的往往是之后会发生的事情。
可能是简明微和他人带笑的谈话玩闹，可能是她充满恶趣味的挑逗拨弄，也可能……
也可能是现在这样，无限的安寂黑暗，没有任何动静，和他待过的监禁室并无不同。
不知何时开始的变化，她不再让它参与自己的生活，他的视听被隔绝在外。
有什么办法呢？他拿她没有一点办法。
星期日最后抚过等等的翅膀，他打算把它交给知更鸟，然后再出门去可能的海岸寻找简明微。
只是麻烦一点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唇角小幅度地扯了下，星期日转身，迈腿准备离开。
“周天哥哥，我任务完成——你这是在做什么？！”
里奥推门高兴地举着作业本出来，然后就看见向来身形挺拔的男人突然踉跄着弯腰。
他的目光在门扉和抓着衣襟手指微微颤抖的人身上反复徘徊，震惊到瞠目结舌。
“我，我学会隔山打牛了？”
“闭，闭嘴，”星期日全力压抑堵在喉间的呻吟，强行镇静地命令出声，“进屋去。”
“哦。”
他的表情看不出痛苦还是欢愉，眸中沉沦却带着点肃杀之意，里奥不理解也不敢违抗，无比乖顺地进屋关门。
“唔……嗯……”
几乎是场内清空的一瞬间，被压低的喘息溢出，额头冷汗跟着滚落，星期日站不稳地抬头，眸前所见全部晃出重影。
——简、明、微。
这三个字在唇齿间反复撕咬，丝丝缕缕的酥麻触感还在传递，她似乎把羽毛捧至唇边说话，呼吸和温度全都拂过扑来。
“哥哥，周天哥哥。”
她仿佛意识到自己今天所犯错误，亲昵又讨好地低声唤他。
“我迷路了，嗯……可能离你有点小远，在光塔的海岸左边。”
她把脸颊蹭过来，简直像一条鱼，尾巴缠绕着要把人拖进海里溺毙。
“过来接我好不好，我想你们了。”
第33章
一片暗色的羽毛,如同夜空中无声的歌，安静诉说着神秘和幽思。
简明微把它放到掌心托起，凝望过去, 她试图挣扎, 语气沉重地和系统打商量。
“以普遍理性而言, 已经知道出发和目的地，我就没可能依靠自己在傍晚前赶回小巷吗？”
系统鼓掌，“嚯,你把赶路当连连看呢？还想两点之间直线距离最短是吧？”
简明微低头，“如果你提供路线地图……翻个墙、爬房顶、走直线什么的,也不是不行？”
“不给。”系统难得果断地拒绝她。
“先不提会不会被当刺客抓起来, 遇见不能过的地方，你难道要登堂入室爬人家窗？！”
它沧桑劝解, “经历这么多我算看明白了,同谐根本限制不住你,但你也不信丰饶啊，就不能对自己小命上点心？”
简明微不说话, 甚至开始手指绕羽毛玩, 明显的拒绝回答。
她真没觉得冒险和探索未知有什么可怕的，大不了两眼一闭就是死，说不定还能直接回家呢。
而且，一个团队里总得有个身先士卒的人吧，知更鸟和星期日可是辅助，不就剩她比较合适？
系统也在嘀咕, “话说回来,明微，你究竟会是个什么命途和属性？”
阿哈给简·明微的设定是衷心追随希佩,但祂并不能强迫希佩把命途力量送给谁，具体走上何种道路还得看简明微自己。
“同谐与你行事风格不完全符合，你借用角色又很随心所欲，本身对星神也没有倾向性……”
“停停停，”简明微抬手阻止它的发散思维，“师傅别念了，我去找星期日，让他管着我回家行吧。”
比起当什么命途行者，她更希望缩减自己的存在感和注意，最好和仙舟爱打扫卫生的某位刺客一样悄无声息。
“现在的问题是，”简明微捧着羽毛沉思，“我该怎么确认他有收到我的消息呢？”
她知道星期日可以和羽毛建立联系，不过那是单向的感知，这样异地的通话根本无法得知对面有没有接通啊！
“呵，星期日是否在等你我不知道，”系统冷笑，“但再犹豫一会儿，玛丽姑娘就该回来了。”
玛丽姑娘通情达理，看简明微表情纠结就知道她不好意思，直接借着给她热饼的理由去厨房了。
系统的提醒很有效，不想辜负玛丽的好心，简明微立即抓起羽毛组织语言。
难为情加上犯错心虚，她下意识压低声音说话，又害怕对面听不清，便把那片暗羽凑至唇边开口。
肯定不能喊星期日先生，家主大人估计也没什么用，那就只能……
“哥哥，周天哥哥。”
呼吸颤抖着扫过羽毛，简明微眼一闭心一横，想着这辈子很快就会过去的。
不敢说自己落海漂流，她善用修辞艺术，“我迷路了，嗯，可能离你有点小远。”
话音落下却是无人回应的寂寥，一人一统紧张地盯着羽毛，盼望能得到一点反馈来判断星期日那边的状态。
羽毛安静地躺在手心，羽片上的绒毛轻飘浮动，猜不出是被吹的，还是主人气到炸毛。
按下心中听不见声音的失落，简明微还是觉得等待救援的赌局太被动，正准备和系统沟通出发路线呢，变化却突然产生——
像一支被施了魔法的笔，羽杆微微倾斜，半透明的圆柱状羽根贴着掌心缓缓移动。
看起来很是艰难，战栗且断续，简明微集中注意力感受，隐约确定它的走向是起笔右划。
点？捺？ v？
或者说……是w？ where？
简明微靠近它说话，温热的气息缠绕拂过。
“光塔，面朝海洋和那座光塔的左岸。”
“一直向左走就行，海岸附近有一间小屋，我现在就在屋里。”
羽毛停顿了一下，很快又继续动笔，似乎有灼热急切的情绪传来，羽根在皮肤辗转，它熬过压抑的低谷向上攀升。
还是w？
简明微疑惑眨眼，瞬间的灵感击中心田，这次是who？
“放心，小屋主人是我新认识的朋友，一个人美心善的姑娘，不是坏人，没有危险。”
听见这话，羽毛几乎僵住，一副气结不能言的样子，仿佛在谴责她随便跟陌生人回家的行为。
直觉的事情无法解释，简明微连忙把脸颊蹭过去，她尝试转移话题，“我知错了，周天哥哥，你别生气。”
“过来接我好不好，我想你们了。”
羽毛最后的偏转轻提比之前更用力，充满秋后算账的警告，将一个w写得杀气腾腾。
简明微却笑了，她看着恢复平静的漂亮暗羽，没忍住又用脸颊贴了一下。
wait。
最后的词是等待，他其实在说，等我。
威胁也暗含温柔，很有星期日的作风。
但是……
想起从羽毛都能感受到的愤怒，简明微又丧气地低头垮起脸，这次好像真把鸟惹生气了，该怎么办啊啊啊。
“明微？”玛丽自厨房走出，“是联系不上家人吗？”
“不不不，联系上了。”
见她手举两个托盘，简明微立刻起身去帮忙，“只是我害怕他……”
害怕星期日把她绑起来训啊，他那荆棘缠上来还真不好挣脱，而且这次她连反抗都底气不足。
玛丽微笑着提供安慰，“要对自己要信心，明微你……”
不知看见什么，她的话戛然而止，随后惊道：“明微，你，你的小腿在流血！”
“啊？”简明微顺着她的目光转头垂眸，竟然真在裙角处发现一抹血痕。
那是不知何时划破的伤口，位于右腿侧后方，大概六七厘米长，鲜红血色蜿蜒流淌，然后渗出染红裙摆。
因为来到露莎卡星，简明微就没穿猎犬家系的制服，而是入乡随俗地选择了一身波西米亚风格裙装——
轻盈飘逸的波浪褶裙，宽松柔软的棉麻质地，复杂绚丽的珠绣印花……
这也使得它可以很轻松地吸水藏色。
轻松到她伤口的血液浸透长裙一角，然后一点一滴堆积到脚踝才被察觉。
“肯定怪海里的鱼群，它们的鳍和鳞那么锋利，我当时就担心，你却说只是被撞得头晕点而已。”
系统急得团团转，“不对，也可能是岸上礁岩划的，那么坚硬的石头，每个犄角旮旯都很尖锐。”
急也没办法，它只能气急败坏总结，“简明微，你感觉不到疼吗？怎么血流一腿都不知道！”
简明微拎着裙角欲哭无泪，“有感觉啊，但我以为那是游泳之后正常的腿抽筋嘛！”
因为裙长和角度问题，再加上天黑，她真没发现异常，也就这会儿进屋起身才被玛丽察觉。
而且吧，有些伤口不知道时还没什么感觉，亲眼看见之后可是越来越疼啊！
简明微尝试去碰它，很快龇牙咧嘴地缩回手指，那个位置有点偏，自己处理起来不是方便。
玛丽按住简明微的手，蹲下身皱眉检查，指尖抹过白皙小腿上的鲜红，她无比自责。
“这么长的血痕，天，我还带你走了那么久！”
“没事没事，”简明微摇头，“现在才开始疼，那先前就当它不存在吧。”
玛丽被她的歪理说得一愣，然后匆忙站起，“别乱说，我去找医药箱。”
“哦好。”简明微乖巧地坐下等她。
“——哦不对，”灵光闪过，简明微扑向玛丽的背影，“等等，等一下。”
“玛丽，不要找医药箱了，先别管它！”
“嗯？”后腰被抱住，玛丽疑惑回首。
简明微双手合十，祈祷状开口，“我觉得吧，出现在合适时间的伤口，它应该叫救命符。”
奇怪的发言，但恋人的身影突然出现在脑海，玛丽了然道：“留给他关心？”
“不，准确来说是保障，”简明微可怜兮兮地仰头，“他再怎么生气也不能对伤患下手吧？”
“呵，我觉得你太低估星期日了，”系统没忍住客观分析，“他能看不出这是苦肉计？”
“应该能，”简明微无奈哀叹，“但至少可以拖延一段时间？”
拖住现在的危险，然后一回去她就黏住知更鸟不放开，星期日总不能当妹妹的面惩罚她吧？
“既然如此……”玛丽微笑着看向简明微。
“我还能提供一个办法让你看起来更惨，要不要试试？”
*
海岸光塔的左边，一直走，有座小屋……
明月升起，星光点缀在夜幕上，沙滩偶尔有小蟹横行穿梭，远处渔船的点点灯火摇曳，今晚的海洋格外安宁。
但这些星期日都无暇欣赏，他在心中默念简明微提供的信息，略显焦急的脚步声被海浪覆盖。
越来越僻静的海岸，灯塔的光芒被抛在身后，一路走来很是荒凉，星期日并未看见什么小屋。
倒是……
前方海边的礁岩上有道身影，月光下显得模糊而神秘，像极了露莎卡传说中会化作人形上岸的水灵。
她侧坐着俯身，似乎想伸手探水，耳边红发随着动作悠然滑落，轻飘飘垂在胸口肩前。
——等等，红发？ ！
猜测在逐渐靠近中证实，熟悉的耳饰映入眼帘，星期日几乎气笑了。
“简、明、微。”
——她还敢在海边玩水？ ！
黑色荆棘比本人更先到达，简明微还没从听见全名的震惊中缓过神，一眨眼就发现自己被捆了个严实。
不是？这人放技能都不提前念台词的吗？
“简明微，”星期日走到她面前，堪称温柔地抚上红发旁的侧脸，“不解释一下？”
先是手臂遭受束缚，这下连头都扭不了，简明微只能和他对视，她望进那双金瞳里，尝试讨价还价。
“那什么，先放开我可以吗？”
“不可以。”星期日微笑拒绝她。
在系统无情的哈哈声中，简明微认真向星期日解释，“你听说过星穹列车吗？”
“嗯？”奇怪的展开，星期日疑惑低头。
简明微悲伤垂眸，“其实，我对星穹列车向往已久，不过一直没机会感受，直到今天……”
“在露莎卡的海里，我乘坐了一趟海洋列车，然后旅行啊开拓啊的意义全都想起来——等等等等，别捏我脸！”
星期日轻呵一声松手，“海底漂流是吧？说这么轻松是不觉得危险？”
“没没没，可危险了。”
简明微指向自己腿边的血色，憋出一双泪眼看他，“以伤口为证，我真的知道错了。”
受伤了？
这是星期日没想到的事情，脸色瞬间又沉几度，他帮她揩去眼泪，然后蹲下身观察伤情。
这种光线应该看不清裙摆吸的血，简明微思考，只是划痕的话，应该属于他能容忍的危险吧？
她整理好表情求饶道：“这儿条件简陋，我们回去处理吧，而且天都黑了，罗宾和等等还在家呢。”
星期日凝视着她的小腿，那里有一道六七厘米长的伤口，不知被什么划破的，甚至还在微微渗血。
简明微的意图他也能猜到，不过是想拖住惩罚，等回去之后人肯定会紧贴着知更鸟不放开。
她肯定知道他能猜到，但还是明牌地开赌，赌他心软。
但是……
星期日慢悠悠开口。
“首先，我出门前告诉罗宾我们会晚点回去了，所以你不用担心她着急。
“其次，你从那位新、朋、友、的屋内出来却没处理伤口，苦肉计的意味太明显。
“最后，你第一次见我就有使用过愈合喷剂，现在它也能凭空出现吧？”
他握着她的小腿抬头，眼神和语气都很平静。
“嗯？把它拿出来？”
“然后，就在这里，我们两个，把今天发生的事情细、细、解、决。”
第34章
可以,没有关心则乱的不稳重，星期日的思维和逻辑都很清晰，半蹲着投来的目光比月色还淡然宁静。
不知从哪里泛起的涩意, 简明微偏过头去, 其实这种情况她和系统预想过, 但真正发生时仍旧不开心。
星期日没想到简明微会拒绝配合，如果不是掌心握着的小腿还在微微渗血，他都要怀疑这伤口究竟划在谁身上了？ ！
明明是她私自下水遇见危险、漂流后又随便跟陌生人回家、受伤还拖着不及时处理……
他都没说她什么呢,她反倒先闹起了别扭？
“未婚妻”的心思简直要比妹妹难懂一百倍，星期日无奈叹气, 决定快点处理完伤口再安抚简明微的情绪。
教育是肯定需要的, 否则按她那行事作风……
他毫不怀疑“防* 守一波”在简明微耳朵里会变成“放手一搏”。
星期日的叹息声不算大，却成功把陷入复杂心境的简明微惊醒了。
闹别扭……她这是在做什么？因为星期日没有顺从苦肉计哄着自己而生气？ ！
不不不,为什么会产生这种心理？过分的任性,难道表演撒娇还能演出后遗症？
面对未知的无措, 简明微下意识求助科学知识，“我患病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对所处境遇恐惧、害怕,但同情、帮助加害者,她觉得这和自己目前状态很像，害怕星期日却还要帮助他。
此话离谱到系统都听不下去，它纠正道：“斯德哥尔摩这词可不能乱用，要尊重患者。”
“星期日哪有加害你？明微你这情况八成是吊桥效应，把遇险后他来接你的期待放大了。”
哦，将紧张刺激后的情绪误判为附近某人的吸引力,进而对其产生虚假的情愫和依赖。
简明微认为系统所言堪称真理, 瞬间放松许多。
吊桥效应啊，那就好, 她差点以为自己真喜欢上星期日了呢。
蓝眸恢复透澈，简明微把头转回来向星期日道歉，“对不起，是我的错。”
“我不应该莽撞地去海底潜水，现在还劳烦你过来接我，实在不好意思。”
甚至……还差点产生了不应有的心理。
简明微的反思态度和语气都很诚恳，这原本是星期日期待的事情，可他此刻却忍不住皱眉。
“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和“吊桥效应”是什么？博识学会的新研究？有关心理的论证？
最主要的，听完系统讲话后，为何简明微前后转变那么大？
虽然看起来是理性向好的发展，但是……
星期日有些迷茫地按了下胸口，怎么有种无意中失去什么的感觉？
简明微已经从背包拿出了医疗物品，她尝试收回右腿，“谢谢你，伤口我来处理吧。”
没能成功。
“别动，”星期日回过神来，他按住她的脚踝，“腿不疼吗？”
坐以待毙不是他的风格，接下来得想办法从她口中套出转变原因，具体的那两个理论……
嗯，就找时间问问某个在匹诺康尼很会和人搭档演戏的石膏头吧。
小腿被人抓住又原路拽了回去，简明微愣怔看向星期日，眼尾委屈下垂，“疼。”
所以赶快放手让她自救一下啊！
“哦，原来你是知道疼的，”星期日接过喷剂细致清理伤口，“所以怎么敢任由它一直流血的？”
“还有你那位的新朋友，不是说人美心善？然后呢，晚寒风凉，她就让你这样流落在外？”
嗯？ ！
听见这话的简明微可不乐意，教训她就算了，连她新朋友也提一嘴是几个意思？
“得了吧，”简明微不顾身上束缚开始挣扎，“你都没见过人，是我懂她还是你懂她？！”
简明微扑腾得像一尾鱼，星期日差点摁不住她，又怕她磕碰摔落，索性起身把人捞过来直接锁进怀里。
如果不算荆棘，这将是一个切实的拥抱，他轻轻拍着她的背，温声细语地解释。
“我没有指责谁，只是担心……明微，对你来说露莎卡太陌生，海浪和人群都可能潜伏着未知的危险。”
星期日的动作温柔也强势，简明微被迫依靠上去，似乎是坚实温暖的触感，她却逐渐红了眼圈。
不喜欢，不喜欢这些，不喜欢荆棘和限制，不喜欢不平等的感觉。
他好像离她很近，可碰过来的先是冰凉和隔阂，腿上被手套抚摸时是冷的，脸颊贴的衣物也是冷的。
可她没有选择，这个世界对她是陌生的，而他是她相对熟悉的角色。
“先放开我。”简明微深呼吸调整心情，耐心跟他商量。
好在星期日依言照做，她从背包掏出一个热气腾腾的馅饼递过去，认真申辩。
“朋友准备的，很好吃，我给你和罗宾都留了一个，你来时应该没吃晚餐？”
“没有流落在外，只是她不常和外人接触，我也不想你一直走那么远，所以提前出门了。”
颓废退缩也不是她的性格，困难总能克服的，没必要让两人之间产生更多误会。
“你先吃，正好我有个发现想告诉你。”
右腿的伤口已被上好药，简明微往礁岩旁边挪挪，给星期日腾出一半位置。
她晃着小腿远眺海面，目光望向那座高大耸立的光塔，“我怀疑，露莎卡的光塔有问题。
“四座光塔，有两处所属的陆地早经淹没，但那塔竟然还矗立着露出海面，它们是谁修建和维护的？
“特别是塔尖预言海水上涨的明光，它的出处和原理是什么？这么多年就没有人研究尝试复制成果？
“还有灾难来临的描述，明明是靠近陆地的光源，为何水灵们先受到感召集聚？规律和影响范围怎样？”
一连串的问题，这是简明微跟随玛丽来到光塔后产生的疑惑，不为什么，她对待它的态度实在奇怪。
信仰，崇敬，追念，忧伤……还带着点畏惧？
虽然相信新朋友的为人，但该有的警惕简明微也没放下。
波尔多红的长发随风轻舞，她的眼睛亮得惊人，系统看得大跌眼镜，被小伙伴抛弃的悲伤席卷。
“啊？明微，咱俩是一起出行的吧？怎么这些东西你从没跟我说过？”
简明微在心里对它指指点点，“你不是只知道有记录的信息吗？但它们有答案的话还能成为我的问题？”
忧愁的系统并没有被安慰到，“那你现在却告诉星期日？难道你觉得他比我更可靠？”
虽在人统地位争夺战中暂时占据上风，但听见心声的星期日并未收获快乐，相反，不详的预感一点点升起。
果然，下一秒简明微斩钉截铁道：“有异常肯定得去看看，我这不正准备跟他请示嘛！”
口中美味酥脆的馅饼突然失去味道，星期日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合着这还是简明微给他画的承诺大饼啊，什么安分乖巧全是装出来的！
自觉重新获宠的系统提出疑虑，“要是他不同意怎么办？”
简明微震惊睁大眼睛，无比疑惑，“他为什么不同意？”
这次她连行动的地点和内容都秉明了，星期日有什么理由不同意？
直觉如此而已，但能被带上的系统和简明微肯定站一边，于是它鼓励她。
“那你去试试，如果可以我立刻给你设计行动方案！”
说干就干，简明微扭头看向星期日，她双手合十作祈祷状表达诉求。
“……那些问题你也不知道答案吧，所以，让我去爬塔研究下怎么样？”
星期日：……别的不说，他觉得这时候作祈祷的人应该是自己。
没放弃可能的挣扎，他尝试理性劝解，“海洋光塔是露莎卡星的圣物。”
连人家的信仰建筑都想爬，那等她哪天真去罗浮仙舟，是不是还要爬当地的建木？ ！
这样发展下去的话，究竟谁才更容易被通缉啊？ ！
简明微无辜摊手，“你和知更鸟也能算匹诺康尼的象征物？我不照样近距离接触了？”
星期日努力微笑，“如果我不同意呢？”
系统在哈哈大笑，“我就知道他不会同意，不过明微你放心，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简明微表示自己还有办法，“别急，我还有最后一招！”
学着影视作品中最经典有效的台词，她瞥了眼看不出脸色的星期日，然后倔强开口争夺自由。
“你凭什么管……唔唔唔放开……”
后半句话淹没于突然窜起的荆棘，它们收敛尖刺集成一小束横向勒进她的唇间，余下部分则向后延展在肩颈绑成结。
完全没想过星期日会这么做，简明微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想说的话被堵住，舌尖推抵却只能碰到满塞过来的藤蔓。
“唔唔唔唔！”你个混蛋！
星期日摘下手套抚摸她的侧脸，蹙眉似是脆弱不解的样子，“明微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荆棘从他的腕间攀缠绕出，那副面孔还是充满神性的柔和悯然，一时竟无法分辨这行为是有意还是无意。
记住那双平等看待众生的淬蓝熔金眸，简明微生死看淡地无所谓闭眼。
——技能使用不熟练而已，要学会宽容，牢记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不行，荆棘攀过的胸口艰难呼吸着起伏，简明微无法忍受地气急踢腿。
——谁给他的胆子敢这样绑人？枪呢，她枪呢，她要枪毙老天爷！
第35章
简明微的柔韧性很不错,即使上半身受限也能干脆利落地提腿反攻，这就导致她穿的长裙跟着快速滑缩。
星期日的反应同样敏捷，看见雪色肌肤暴露的瞬间就想帮她拉住衣角,手指几乎追着裙边一路向上护航。
很好, 欢愉观战的系统啪啪鼓掌——
从某种程度来看星期日成功了, 如果他只按住裙摆而没按住简明微左腿的话。
恍惚中，系统似乎听见什么东西被咬碎的“咔嚓”声，无法分辨那是荆棘亦或谁的牙齿,因为现场早就乱作一团。
束缚是双向的，简明微“呸”地吐掉嘴里藤蔓,然后抬臂拉拽,直接把荆棘另一边的星期日扯了过来。
“他宝贝的，士可杀不可辱, 我要跟你决一死战！”
她动作迅猛,星期日在指尖触感的愣神中被强行牵带靠近,来不及思考，他只能翻身靠着礁岩维持两人平衡。
“等等, 我从没想过羞辱你, 你先停下我慢慢解释。”
这话说的略迟，此时简明微正半跪着将腕间的荆棘套向他的脖颈，仰面被压的星期日不得不伸手扶住她的腰。
少了皮质手套的阻隔，温度和力量传递得异常明显，简明微低头观察情况——
收敛尖刺的荆条在两人周身交织绕行，缠得那叫个不分你我、到处都是。
这还不算羞辱？
她气得呵笑一声, 膝盖上移直抵他的大腿, “你觉得我信吗？”
场面一度焦灼，系统不忍直视, “明微别说了，你也没怎么放过星期日。”
月夜静谧，关键时刻却有动听的歌声传来。
“ Mend your pace sway to the beat
加快步伐紧随这律动摇摆
Hands up Embrace who you wanna be
高举双手拥理想自我入怀
Were reaching heights unseen
我们一起抵达未见之境……”
知更鸟的声音？
简明微和星期日俱是一惊，同时手忙脚乱地试图分开。
“等一下，别急，不是本人。”
星期日很快反应过来，他一手扶着简明微一手接妹妹的电话，“是铃声。”
哦，用知更鸟的歌当手机铃声啊，倒很有星期日的作风，慌张的简明微放松下来。
说来也是，她出来的时间不算短，知更鸟担心之余给哥哥打电话确认情况很正常。
不过……
简明微皱眉，怎么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呢？
“哥哥，你见到明微了吗？”
“见到了，她就在我旁边，”星期日安抚妹妹，“不用担心，我们都没事，不信给你看……”
看什么看！
那点不对劲终于具象化，简明微几乎是扑上去把星期日的手抬起，抬到一个确保只会露脸的角度。
“罗宾，”她努力微笑，暗中悄悄清理身上的荆棘，“我给你带了夜宵，记得留点肚子哦。”
——星期日接知更鸟电话之前都不思考吗？
还是视频，呵，她和他那一身狼藉能见人？
这会儿星期日也意识到了事情严重性，一边快速整理衣襟，一边帮简明微扯落肩颈遗留的细小荆条。
简明微在闲聊中拖延时间，偶尔把镜头转向风景或星期日，语调轻快地分享日常。
“……嗯？我们在外面干什么？就，就看海呀，哈哈，露莎卡月色美好，差点忘记回家。”
知更鸟却敏锐地察觉异常，“明微……你和哥哥闹别扭了吗？”
虽然和他们分别露面聊过，情绪看起来也还好，但是，为什么这两人都不同框出境？
——因为同框出镜就要拉远景，一拉远景事情就暴露了啊！
简明微在心里哀嚎，完了完了，这下怎么办？
“没闹别扭。”星期日接过手机。
知更鸟犹疑，“那你们……”
“我们很好，等一下就回去。”
腰间有手臂揽过来，简明微惊讶睁眼，星期日收拢右臂，轻松地把人提着放进自己怀里。
他低头抚摸她的头发，提醒过后两人一起看向镜头，“再和妹妹打个招呼吧。”
她被抱着坐在他腿上，简明微配合地靠近星期日，笑道：“如果困的话，罗宾也可以先休息一会儿。”
头颈贴近身体的远离便不容易，简明微默默挺直腰背，僵硬着身体做好表情管理。
知更鸟明眸弯弯，“我不困，看见你们没事就放心啦。”
好难保持平衡，简明微感觉自己的姿势摇摇欲坠，虽然星期日很体贴地接替她和妹妹聊天，但是……
没敢搂他的腰，简明微在撑不住的前一秒选择借力——
记得上次被星期日左腿腿环硌到的惨痛经历，这次她明智地转弯把手按向他的右腿。
“露莎卡的夜晚嗯……嗯，是有点凉……”
隐隐的一声闷哼溢出，好在星期日对此已经很有经验了，几乎可以面不改色地迅速换调把话圆回去。
简明微就没那么淡定，她仔细摸索确认掌心摁到的两圈皮质带状物，震惊又恍惚地抬眸看向星期日……
不是，这人什么时候把腿环换右边去了？还一次绑俩？ ！
她的表情太过生动，星期日看得懂却无力回答——
本以为把腿环绑得足够高就能安全，但事实证明，简明微的摧残并未放过他。
“……那好，你们注意安全，”知更鸟笑着说话，“其实也不用那么急着回来，听说露莎卡的夜景很美呢。”
简明微连连点头，“我们会注意的，罗宾再见，等会儿见哦。”
“嗯，拜拜，等会儿见。”知更鸟朝这边挥手，视频挂断时的笑容也很甜。
“啊，妹妹，好喜欢，”简明微在心里和系统感慨，“退一万步说，为什么知更鸟不是我看着长大的妹妹呢？”
系统精准吐槽，“快别退了，再退一万步咱又要掉海里了！”
“海里……”简明微突然陷入沉思，眉头紧缩。
星期日不知她又想起什么，收起手机尝试抚平她的眉心，“怎么了？”
“坏了！”简明微猛地抬头，悲痛万分。
“我的外衣和手机，它们还在我下水的海滩那里！”
人没了手机能活吗？可以。
但她的手机里面可有无数知更鸟高清美图啊，分类整理好的那种！
可是……
“系统，现在几点了？”简明微语气沉重。
“傍晚七点四十，”系统吹口哨，“立刻马不停蹄地往回赶，说不定你还能遵守出门前的诺言。”
“不过……如果想去找外衣和手机的话，那时间肯定是不够的。”
“我也没打算现在去，”简明微垂头丧气，“星期日还在呢，总不能劳烦他跟我跑一趟又一趟吧。”
“我们回去吧，”她伸手拉星期日的衣袖，“月亮都升起来了。”
星期日注视着简明微，金色的眼眸中倒映出她的挣扎与放弃，半晌，他轻声询问。
“手机不要了？”
“不要……不对，”简明微坚定握拳，“当然要，我明天一早就去找！”
“一晚上的变故可太多了，”星期日转过身去，“人为的捡拾，潮水的涨落……”
月色倾泻而下，给他的背影披了层纱，他缓缓弯腰，露出的脖颈干净修长，灰调偏蓝的发丝柔软。
“嗯？”这是一个背人的姿势，简明微疑惑歪头。
“你的手机，现在不去找吗？”星期日偏眸望过来的目光同样疑惑。
“我记得它里面可是有很多宝贵的东西，知更鸟粉丝后援会的账号，她的各种宣发物料，东海城主的鱼照……”
哦对，还有他的通缉令。
“罗宾也说我们可以晚点回去，那不如一起去把你的手机和外衣找回来？”
“啊？”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简明微惊喜出声。
但看了眼星期日，她又开始纠结，“可是，这和你……和你这姿势有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浓密长睫垂下，星期日余光扫向简明微的腿，那里之前有道伤口。
“腿不疼了？”
他像在她耳边低语，柔和的声音就是最好的乐曲，羽毛般拂过耳畔心田，带来一种酥酥痒痒的安慰。
可简明微只会傻眼：……不是，她这伤都好了，还有哪门子的疼？
而且就算伤口没好，那道六七厘米的划痕也不致残吧？怎么可能严重到需要人背？
更何况这人还是星期日？
她斟酌着措辞开口，“谢谢你，不过不用了……”
“还是不开心？”星期日起身靠近她，“之前是我不对，不应该……”
“不，不是，”简明微飞速开口打断他，“我真的很感动，只是，不让你背还有其他理由……”
嗯？星期日在安静等待她的理由。
见状，简明微一脸生无可恋地闭眼，她抬手抓住他的右手，然后视死如归地带它往自己左腿内侧摸去。
嗯！星期日无比震惊的睁大眼睛。
自己的右手被另一只柔软细腻的手牵握引导，指尖先触碰到长裙的轻薄布料，紧接着是……
紧接着是一个长条管状的坚硬物体？ ！
简明微的声音颤抖，“其实这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
海边的风和月突然模糊起来，星期日只觉得自己遇见了人生的最大挑战和危机——
妹妹变男人是假惊悚，那现在呢？未婚妻其实是兄弟？ ！
简明微还在说话，“你也能摸到吧，我的枪。”
“所以……不是我不想让你背，而是，我怕它硌到你啊！”
“没……”星期日本想说没事，但那东西的硬度和长度还在手下提醒着什么事情。
……还是有事的，他得缓缓。
“嗯？”简明微觉得哪里奇怪起来。
星期日能理解她的苦衷是好事，但是，为什么这人突然一副天塌了的表情？
腿旁的手指似乎在微微颤抖，和他的长睫一样，无措和茫然的意味非常明显。
可是，就一把枪而已，他至于……
简明微回忆两人的对话和动作，突然灵光乍现，恍然大悟的同时是羞恼，她扑上去掐他的腰。
“我那是真枪！你的眼神什么意思？！信不信我一枪爱死你？！”
第36章
简明微气势汹汹地扑过来,星期日无奈地伸手接住她，严整到一丝不苟的衣着被她弄乱，他却只觉庆幸。
——现在这种状态顶多算狼狈,他傍晚出门时的样子才真的见不得人。
都用不上天环族的光频感应, 单是那迷蒙散乱的眸光和喘息就足以暴露一切心悸。
——这也是知更鸟拨打视频电话的原因,毕竟简明微离开就没回来，结果哥哥发条消息也跟着走了？ ！
“你说你怎么想的，嗯？难道没见过我的手枪？”
不知情的简明微还在戳星期日的腰, “真该把你拉去某个绿色软件进行口口教育。”
“我的错，”星期日开始解右腕的皮带,他脱下这边的手套, “隔着阻碍没注意细节。”
他算是发现了，和简明微相处得打起十二分精神,什么都得留意,表情、心理、触感、温度……
一旦错过哪里,等待他的不是现时纰漏就是未来隐患，而她则会在系统的哈哈大笑中毫不留情奔赴下一场冒险。
而且……
“明微, ”星期日握住她的肩膀,语气严肃，“你怎么能随便拉人碰自己的裙子？”
简明微一脸懵地抬头看他，“啊？我没随便呀，这不是你吗？”
“而且，”她拎了拎裙边，“我里面还穿着两件呢。”
星期日：……行吧, 简明微总是有道理的。
他没忍住拍了下她的脑袋, “一起走吧，去找手机。”
这确实是重要的事情, 简明微便立刻撒手松开他准备出发。
“走走走，快去快回，罗宾还在等我们呢！”
*
晚间的夜风略凉，简明微全凭一腔期待御寒，等着找回自己的衣服和手机。
系统多少能感受到她的瑟缩，但没有实体没有助力只能干着急，最后恨铁不成钢地谴责。
“你平时那种薅尽身边可利用资源的脾性呢？星期日那么大一个暖炉不用？”
“咱不奢望人家献出翅膀，可他穿的多啊，本就不如波提欧慷慨，现在给你蹭个衣服岂不正好？”
简明微疑惑，“我又不是没有外套，要星期日衣服干嘛？”
“再说，虽然他里里外外裹得严实，但也就一件风衣啊，不提为什么要给我了，他真能给我吗？”
要问为什么给？
系统认真思考，“这种情况下，任何一位正常健康有风度的男性，都会选择照顾身边偏弱一点的群体吧？”
至于会不会给……
系统不假思索，“这不肯定的？你俩什么关系，他对你那么好，只要你暗示一下，自然水到渠成啊！”
难得见乐子统不怼星期日还为他说好话，简明微好奇，“他……对我很好吗？”
类似的相处她经历过很多呀，无论提供关爱还是被回馈，在礼尚往来中形成的人情冷暖不就这样？
“当然。”系统不懂那么多，但只要是对简明微有利的事情，它已经学会争取。
“撇开你俩经常奇怪打起来的情况看，他对你可谓予取予求？甚至月夜陪伴和海滩漫步都算浪漫了吧？”
“咦，这都什么话？”
简明微被系统说得起鸡皮疙瘩，寒风没做到的事情它做到了。
“还是别吧。”她果断摇头。
“要是身边换个人，比如你说的波提欧我就去试了，可星期日真不行。”
大家都是人谁不冷？也就波波鲨的机械身体能抗冻点？
况且外衣什么的还是有点私密了，又不像牛仔的长披风围巾一样能和朋友共享。
可能被系统的“浪漫”发言瘆到，简明微下意识往旁边挪，试图让自己离星期日更远点。
行走间光线不断变化，照得他脸上和身体都是斑驳光影，五官似被裁剪而成，立体却也显得神情晦暗不明。
今晚已经够麻烦他了，简明微选择加快速度朝当初入海的岸边奔去，她在脑中和系统闲聊。
“放心，冷这一会儿而已，马上就能拿回衣服，你快帮我找一下当初放东西的标记。”
她的行动力强，月色中只给星期日留下一个背影。
……好像总是这样。
星期日收回没能伸出的手，默默把风衣腰侧的扣子按回去。
足够独立，即使需要帮助他也只排在后面。
就像此刻，系统可以，甚至根本不在的波提欧都能被想到。
但他不行，她明确表示的。
似乎只有他不行，她容忍却也抗拒他的接近。
星期日的沉默简明微不知道，不过，差不多同时，简明微也沉默了。
她看向自己曾经找到的隐蔽安全区，看着那里空荡荡的一片地，不可思议的惊怒从齿缝溢出。
“我外套呢？我手机呢？”
就几个系统时，这么偏僻的地方，能有谁过来还把她东西拿走了？ ！
不是，如果真是拾荒或者捡漏，那也好歹把她衣服留下啊！怎么什么都不放过？
简明微愣怔站在原地，不知因为风寒还是跑空，心里突然泛起委屈。
追盗眼睛遭撒灰，尝试游泳遇潜流，上岸腿又被划伤，星期日不允许她去这去那还绑人……
虽然知道自己能非酋到莫名穿进游戏里，但接连的倒霉事还是让她难过起来。
“明微……”系统的声音跟着变弱，它没有办法帮助她。
简明微抹了把眼睛，“没事，我再找找，说不定记错了。”
自欺欺人的想法，双腿沉重像灌了铅，蹲下时满天星斗好似闪至眼前，一阵一阵的明暗交替，发抖，冷汗，头晕。
简明微伸手抓住海边的石头，她试图稳住自己的身体……还有精神。
“怎么了？”一双有力的手臂及时从后方赶到，环肩向上拉带，托举的力道。
恍神般的落寞被星期日放至角落，他抬眸便见简明微蹲下，本以为她在拿东西，但那背影太单薄，风中犹如落叶轻颤。
“我……休息一下。”简明微没能成功顺着星期日的拉动起身，她朝他摆手。
“一会儿就好，等一下，等等就回家。”
失力感太重，她索性滑坐到沙滩上，双臂环住膝盖，她抬头去看天边的星。
“明微……”星期日并未因这若无其事的话语放心，金瞳落进她的眼里。
他俯身罩在简明微身前，他尝试占据她的眸光，“你的……东西呢？”
手机和她挂念一路的外衣。
伤感时最怕关怀和安慰，简明微努力平淡看待，抿唇摇头，“我不知道。”
这是没找到？
星期日皱眉环视海滩情况，然后转头为她提出一种可能性。
“明微，放松点，这里僻静，应该不会有特意来此捡东西的人；而海边潮水的涨落变化不定，它们可能被带偏了位置？”
“你先坐这里休息，我去周围看看，实在找不到再想其他办法好不好？”
星期日伸手贴了下她的脸颊感受温度，有点微凉，但没有发热的症状，他稍稍松口气。
两边的手套都被他摘除，真实且直接的暖意，简明微茫然偏头，指腹从侧脸划过的时候意识更加模糊。
——不一样，面前这个星期日和她印象中的人不一样。
不是那个彬彬有礼却也疏离的家主，系统的话在脑海重新浮现，简明微无措思考着两人之间的相处。
“明微？”星期日没因她的躲避收回手，但他不知自己现在应不应该离开简明微。
“我和你一起去。”仅仅片刻犹豫，她选择与他同行。
“嗯。”星期日弯腰拉她起来，带简明微向附近探寻。
潮汐是受太阳、月球或其他天体影响的海平面周期性升、降运动，在星体相对旋转的离心中，它也会产生不规律的起伏。
就像呼吸一样，就像情感一样，有机生命的每分每秒都不确定，不同的道路于银河意外交织，月夜似乎很适合心的贴近。
耳边传来浪花轻吻礁岩的细响，踏过的沙砾柔软细腻，星期日垂眸看向身边人——
海天交相辉映，她正低头跟着他，几缕红发飘舞过来，月光在上面披了层银色的纱。
害怕希望后的失败，简明微对这次的搜寻没抱多大期待，但星期日很认真地引她行走，没放过任何可能的角落。
察觉他突然的停顿，简明微疑惑抬头，两人视线对上，透澈的蓝眸中出现另一双蓝金色的眼睛。
“明微……” “明微！”
两道呼唤几乎同时响起，不过很快，星期日的声音被系统的惊呼压下去。
通过扫描发现异常的系统兴奋邀功，“明微，你快看左前方那块礁岩的背后，那是不是放着你的潜水绳？”
“嗯？”简明微循声扭头，果然在那里看见被一圈圈盘旋收好的绳索。
看起来有人动过它。
“真的欸，”她跑过去蹲身检查，“嗯……这是一艘模型小船？”
潜水绳被整齐摆放好，中间放了艘可爱的小帆船，不是商店贩卖的精致工艺品，它更像谁亲手制作的小物件。
船体由木质材料打造，表面经过细致的打磨，呈现出一种温润的光泽，船身的涂装颜色则充满童趣的活泼。
简明微拿起小船仔细观察，手指拨过风帆时敏锐感觉到异状，她轻轻去取，最后从里拿出一张卡着的纸条。
上面写满了字，两种笔迹，主要叙述的前者稚嫩，作为补充的后者清隽，似乎是一对兄妹的留言。
系统探头去看，“嘶，原来是这俩人把你衣服和手机带走的啊，没等到人又担心潮水涨起来……”
“说明天同样的时间在这里归还东西，人还怪好哩，可是……”
系统龇牙，“我们入海离开的时间不短，怎么知道他们几点来的沙滩？”
那兄妹俩的防范意识到位，知道主人才会焦急寻找失物，把潜水绳和小船换了块相对安全的礁岩绑好，还留下一封模糊的信。
但这也难住了简明微，除非她按照今天的行动轨迹，再来到这里等上不知多久的时间。
“找到* 线索了？”这时星期日也来到她身边。
“嗯，”简明微把纸条递给他看，起身道，“不过要等等才能拿回我的东西了。”
“那我们明天下午再来吧。”
“我们？”
如果这话由系统来说，简明微丝毫不会意外，可从星期日那里听见就很奇怪。
难道他自己的事情都忙完了？明明中午还在工作呀？
不想耽误他太久，简明微婉言拒绝，“不用了，我自己来就行。”
害怕星期日担心，她到底补充一句，“还可以抓里奥一起过来，他就是我的新壮丁。”
哦。里奥也排在他前面。
简明微那样子分明已经计划好了，没有更改余地。
星期日郁郁垂下眼睫，最终只是淡声回应，“那好，今天就先回去吧。”
莫名的不平静，他有点无法控制自己的心情，步伐比来时快了不少。
简明微提步跟随，长裙使她逐渐吃力落后，从远处吹来的凉风也在干扰行动。
之前刚夸过人的系统只感觉一阵打脸的疼，它愤怒道。
“这鸟怎么回事？走那么快干嘛？他怎么不干脆飞起来呢？”
简明微安慰它，“没事哒没事哒，虽然这里偏僻，但你不是有路线图吗？就算慢点咱俩也能回去。”
系统数据泪流，“我还是高估他了，可惜任务对象不是我决定的，不然我高低给你安排六七个风格各异的暖心美女美男美兽。”
从周一到可能休息的周日，从男到女、从人到宠都考虑到，可以说很是贴心。
星期日的脚步慢下来，他回头看向简明微，深蓝色的瞳孔蕴着暗潮，比海面的夜色还沉。
简明微在尝试向系统论证，“不至于啦，你要对自己的观察有信心，不就是温暖吗？我证明给你看。”
简明微觉得他在等她，再加上之前感受到的细节，她对自己要做的事多了几分把握。
于是她在夜风中转头，抱臂向星期日含蓄感慨。
“嘶，你别说，没了太阳，露莎卡星降温还真挺快。”
“嗯，确实如此，海风吹来是有点冷。”
星期日没辜负简明微的期待，点头道出她的言外之意。
只是……
前面走那么久都没想过找他帮忙，现在为了给系统增加信心却直接开口。
星期日自嘲地笑了笑，然后，他在那亮晶晶的注视中紧了紧自己的风衣。
“所以，我们一般不会在偏僻的地方游荡，特别是这么晚的情况下。”
几乎配合着星期日的话，一阵凉风嗖嗖刮过，简明微愣在原地，万分凌乱地思考着人生哲理和科学——
原来，这就是系统所说的浪漫和玛丽提到的纵容吗？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试探一下，以为必赢的结果却被现实打碎。
哈哈，还真他宝贝的畅快啊，简直像冰天雪地里连喝三瓶伏特加。
但尊重每个生物当人或不当人的权利，简明微只是认真纠正道：“不是海风。”
嗯？
这反应是星期日没有预想到的结果，金瞳中隐含的情绪瞬间被疑惑占据，他眨眼偏头看向她。
简明微耐心科普，“因为比热容和昼夜交替的温度差异，夜晚海边的风从陆地吹过去，按照风向的命名规则，这时候吹的叫陆风。”
科学的力量足够强大，简明微觉得思考后自己的心和眼眶都热起来，如果星期日再说些风凉话，她甚至抬手就能给他邦邦两拳。
好在星期日也很沉默，只是点头作沉思状，“……这样呀。”
现场气氛一度紧张，透澈的蓝眸仿佛燃起金焰，系统发誓，在某一刻，它真从简明微眼中瞥见过纳努克的毁灭熔岩！
这会儿天色已晚，月光洒落，大海呈现出一种柔和而深邃的蓝，微风拂过时波光粼粼，海面泛起银色的涟漪，如同梦中的幻境。
突然泄了气般，简明微扭头不再看星期日，耳边有宁静的催眠曲传来，那是浪花轻轻拍打海岸。
不明白自己在生气或别扭什么，眼眶的热意逐渐转凉，它变成沉甸甸的潮水，想要化珠连串地滴落。
奇怪的多余感情，简明微抹了把脸低头，她开始循着沙滩上的银色月光前进，将不应有的思绪抛之脑后。
本来就是不一样的，她再假装也成不了星期日的妹妹，他的行为有什么错？甚至还要劳烦人家晚上陪她到处走……
星期日并非她真正的家人，那些任性和撒娇怎么也不应该对他表达，事情从何时何地开始偏移？她的谨言慎行……
不对劲，一切都不对劲起来。
简明微为何突然找他试探着讨要外衣？
星期日因自己分析出的结果感到失落，但他也没想过拒绝，只是期待她能多和他说几句话而已。
说几句两人之间的话，即使像那些莫名其妙打起来的架一样也没关系——
因为那时简明微的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没有系统的杂音，也没有客套的顾虑。
可是……
并没有。
她没有假装愤怒地说他小气然后抢走衣服，也没有假装乖巧地撒娇等待他主动给予。
她走了。
这倒和下午一样，头也不回。
心慌比心悸的感觉更强烈，让人难以思考、难以呼吸。
星期日下意识跟上去，甚至短暂忘记约束自己很多年的礼节和克制，他去牵她的手。
“明微……”
“放开我。”简明微低头甩开了左手的牵绊。
“明微，你听我说。”星期日第二次尝试，他记得她曾经说过的，她会听他表达。
“放开我。”简明微从未忘记自己的承诺，但她也不想和他产生过分过多的接触。
她抬眸看天，夜色犹如最浓的墨，一字一句地在细致抄写圣约经文。
“我有此意，岂是反复不定吗？我所起的意，岂是从情欲起的，叫我忽是忽非吗？
我指着信实的神说，我们向你们所传的道……”
简明微没能想下去，她低头，长发散乱地遮住半边面颊，这次的挣扎没能甩开他。
“放开我……”
她努力开口，但每个字都像被泪水浸湿一般变得模糊不清。
简明微也不知道自己在向谁说话，她讨厌见爱疯长的欲望、讨厌慷慨又自私的给予、讨厌不受控制的人生。
不会有结果的结果，因为这是一场游戏，她被想看乐子的欢愉星神寻觅。
星期日看不见简明微的表情，但能感受到她的颤抖，或许因为冷风，又或许因为情绪，她陷入了鲜有的失态。
她的挣扎微弱无力，像一条在海里却要被渴死的鱼，她摆尾试图躲避，不希望任何人看见自己的狼狈模样。
“明微……”带着主人温度的外衣将简明微兜头罩住，不会有人看见她。
星期日隔着衣服轻轻唤她，不频繁却也不会让她孤单，只有右手还坚持地牵握着她。
还是这种纵容，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简明微捂脸呜咽，破罐子破摔地崩溃出声，“你对我不好！”
你对我太好了。
似乎指责才能让她说服自己坚持另一条道路，简明微回忆着控诉。
“你总想限制我的行动，你不尊重我。”
听见她开口，星期日是松了口气的，但随即而来的指责让他无比慌乱——
嗯？ ！他在她心里是那个样子的？
简明微持续输出，“你根本没把我当妹妹，你从来不会把罗宾拎来拎去。”
星期日：……他就没想过把她当妹妹，而且拎到怀里也叫拎来拎去？
简明微继续数落，“你也不相信我的朋友，她就不该给你烙那个饼。”
星期日：……她出门一趟就认识一个新人，他根本信不过来好吧！
简明微接着委屈，“没找回外套你还嘲讽我，去一次偏僻的地方就成了反反复复的旧账！”
星期日：……还不是她去一次就遇见危险？而且只提过两次，怎么就翻旧账了？ ！
“我来露莎卡星不是想被你关起来的，反正罗宾已经在这里了，你们俩没暴露前先好好相处。”
简明微最后总结，“所有事我都不管了，我要回匹诺康尼，我要回家，明天拿完手机就走……”
她的呜咽时断时续，如同远处的海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偏偏逻辑无比清晰，梳理着就要给自己送走了。
系统还在起哄，“明微别伤心，我支持你，我今晚就从星期日账上划钱给你订票，那么大人了自己单干……”
它的话没说完，因为在简明微哭述到要回家的时候，星期日就掀开她披着的外衣低头靠近了。
简明微咬唇竭力控制着泪水，月色下泛红的眼圈愈发明显，肩膀随着呼吸的抽噎一抖一抖。
神经颤动牵扯到头疼，皱缩的眉心却被一只温暖的手覆盖，然后有徐徐流淌的诵经声传来。
“耶和华的眼目看顾敬畏他的人和仰望他慈爱的人，要救他们的命脱离死亡，并使他们在饥荒中存活。”
“至于我，我曾急促地说：我从你眼前被隔绝。然而，我呼求你的时候，你仍听我恳求的声音……”
是同谐的“调律”，仿佛羽毛轻触湖面，一圈圈的涟漪荡开，清如水的教义安抚她的情绪。
即使没有耳羽和天环，星期日的仪态依旧圣洁，谐乐随波纹扩散，将简明微的沉重轻轻扫去。
嗯，绝无报复之意，只是顺手就不小心把她脑海里的系统震晕了。
星期日弯腰俯身，一手撑着外衣一手搭在她的额头，简明微看他举得麻烦，呆呆地伸手想要帮忙。
“不用。”星期日摇头，然后把风衣往前扯了点，让它完全遮过两人头顶。
视野骤然变暗，简明微下意识睁大眼睛，但很快有金色的光点浮上来——
是一个像精灵的小人偶，偏金透明的身体，有像翅膀的手臂和头顶天环，它飞起停留在她的指尖。
“旧梦的回声。”简明微近乎呢喃。
【旧梦的回声】，某人对至亲记忆之余音。迢迢长夜里，它们与他同在——昔在、今在，以后永在。
星期日伸手抚过她和它，声音虽低，但并不消沉。
“明微，你知道的，我和妹妹的约定——那个不知是否能建成的乐园。就像永恒一样，或许今天我也没明白它的意义。
“不过……有些事总需要人来做的，即使在触及它之前便可能熔毁、坠落，如果这是必须经受的苦难，我自将接受面对。
“但我也不够坦然，准确来说，我很自私。我走上一条注定艰难的道路，却没能抛弃一些东西，甚至暗中期待过它的靠近。”
简明微认真地托着那个小人偶，偏头专注地听他说话，脸边还有被泪水沾湿的凌乱发丝。
星期日帮她拭泪，这次不是用戴着手套的手背，而是掌心捧住脸，指腹细致地清理每一丝酸楚。
“罗宾说过还好有你在，而我应该说的是，感谢你来到我身边，感谢你带来的一切改变。
“我不知如何直白准确地表达自己心意，有时行为也会存在诸多不妥，你总想选择包容我，可是明微……
“你的情绪也很重要，不要觉得自己可能耽误我，是我把你带上一条本可避免的道路，你的所有要求都是正当的。”
所有要求……都正当？
简明微觉得这种说法应该有问题，可她的思维尚且混乱，只能咬唇纠结地进行思考。
又是咬唇，一个坏习惯。
她难过时就喜欢咬唇憋住声音，星期日的眸光微动，手指跟着移上去，他用指尖抚摸她唇瓣斑驳的齿痕。
“张嘴。”
有什么柔软略凉的东西搭至唇齿，简明微脸上还是那种无意识思考的空白神色，只勉强知道他是为她好。
那便听话地照做，但他的手指并未在她启唇后离开，湿润的唇瓣被指腹轻柔摩挲，将咬痕重新染上绯色。
一种奇怪陌生的感觉自唇间扩散开，简明微觉得身体更难掌控了，发蒙之外更添一丝无力的绵软。
星期日能感受到她的不适应，看她皱眉便准备把手指抽出，可简明微更快点，直接用行为做出表示。
但……
或许是习惯了他的触碰，从摸耳垂到拥抱，或许是被荆棘束缚的后遗症……
察觉口中异物，她第一反应竟用唇舌去推抵。
这是星期日从未预料过的情况。
他眼睁睁看那点红靠近贴过来，舌尖带着点力道攀向手指，水光覆上，她的唇好像在含着它舔吻。
月光细雨一般从天空无声倾泻，落在人身上才碎了。
于是千万朵银灰色的花瓣绽开，它们跌落中不忘纠缠，坠出如水的梦幻。
似有风浪在心中掀起，星期日长睫颤抖着收回手指，腕间泛起被她长发拂过的颤栗和痒意。
——不行，现在还不行，这里也不行。
她没有足够的安全感。
“明微，”他的嗓音依旧温和，但也多了点低沉沙哑，“我们回去吧。”
“嗯好。”简明微点头应他，正准备走，脚步刚抬却又停住了。
“衣服……只有一件。” 她披上他就没有了。
简明微的眼尾还带着红，被泪沾湿的睫毛顽强上翘，望过来的眸光水波潋滟，但星期日还是在其中看见了点埋怨意味。
——你都穿那么严实了，为什么不再多点？
她还真是听话地不跟他客气，星期日没忍住抵唇笑出声，于是他道歉，“嗯，怪我。”
“那……”他试探般提议，“我背你回去？”
简明微拨弄着手中金色的小人偶思考：这样……似乎真的可以一衣遮两人？
所以她同意地微微点头，代表着准许。
……看来还没完全清醒。
星期日扶额，他知道酒后失态的迷糊劲儿，但简明微这是，把自己哭懵了？
星期日不清楚她这种状态会持续多久，只想着尽快把她带回去——那还得先解决她左腿绑着的手枪。
这就导致简明微愈发迷茫，她看着准备背自己的人俯身，但不是弯腰，是面朝她蹲下。
紧接着裙摆被撩起一点，他的手掌探进去，温热的触感不断上移，空气里似乎产生莫名的湿意。
简明微有点站立不稳，但她手里还拿着那只旧梦的回声，腿软踉跄中只能换手扶住星期日的肩膀。
夜晚的温度变低，内与外根本就是两种体验，不知谁的喘息渐沉，解除枪械的动作变得难熬。
指尖不时碰到柔滑细腻的皮肤，看不见使得感知愈发明显，担心伤到她，一声声绅士的询问随着手指动作变化而出。
“可以吗？”
姿势，力度，承受范畴……这样可以吗？那样呢？
只要是我……什么都可以吗？
简明微低头看去，星期日抬眸望她，两种蓝色交织，不同深浅却被染上相同热度，眷念般拥吻，视线率先缠绵。
“嗯……”
简明微咬唇应答，怪异中期待事情快点结束。
可能是一天的疲累堆积，有风吹过来，星期日的头发和衣角轻动，它们一起散乱。
对视后他的睫毛又垂下去，露出的眼尾微红，比往日的从容持重多了几分颓废慵懒。
被解下的枪还带着腿侧肌肤的温热，星期日执简明微的手将它插进风衣口袋里，他把外套给她穿上。
然后俯身，自己的衣服换种方式从背部靠近自己，它包裹着另一个人，她小心翼翼地趴上来。
比想象的更宽阔安心，简明微伸臂环绕抱他，身体相贴中让风衣尽量多遮点地方。
月光将两人身影拉长，即使背着她也未妨碍星期日的速度，简明微却在这视角下有了新发现。
“你的……耳羽呢？”
天环族的天环可以摘下来她知道，但是耳羽呢？这个只能隐藏吧？
“嗯……我用奇物遮掩了，外表看不出来。”
哦，简明微点头，那就是实际还在。
不用自己行走便会导致好奇和精力无从安放，乖巧在他背上待了一会儿，她到底没忍住伸出了蠢蠢欲动的手。
“嗯……你？”明显上扬的不稳声调，星期日骤然回头，表情惊异。
“摸摸而已，”简明微体贴地帮他把头转回去，“专心看路。”
——上一个脖子强扭的角色刚传来复活消息，人还没到罗浮呢，家里贵重物品什么的全都被扬了。
——而且摸摸怎么了，她又不是没摸过，他也算摸过她呀！
简明微逻辑通顺、心安理得，甚至为了更方便地动手，她还缠着他的身体向上爬了点。
她简直把他当一棵树来爬，星期日无可奈何，只能调整姿势让简明微趴得更稳。
——面对这种已下宣判的通知，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应对，是集中精神全力抵御，还是涣散精神勉力熬过？
简明微自然不知道这些，她凭着记忆和想象伸手，先去猜羽尖的位置，试探般捏住再轻托，很有质感。
她同样礼貌地询问他，“可以吗？”
这样的触碰可以接受吗？那下一步呢？
是整片耳羽的全部都可以吗？
星期日压抑住喉间的闷哼，唇齿溢出一点请求，“轻一点。”
最好还能快一点，速战速决。
但简明微显然没有这种想法，她的指尖顺着耳羽的形状滑拨，同时一心两用，贴近星期日的耳朵和他商量事情。
“以后不许随便绑我。”
羽尖轻盈但有力量，似乎可以当笔，握在手心细细把玩。
“……嗯。”
星期日感觉耳畔温度在不受控制地上升。
“也不许限制我的行动。”
耳羽中部触感光滑，片片羽毛有序排列，像柔软的云堆。
“这个……得分情况。”
星期日的理智在顽强挣扎，耳羽颤抖着不肯服输。
“哦。”简明微思索着提出具体问题。
“我还是不放心那座光塔，我们找个时间爬上去看看？”
不让她一人出门，带上他一起总行了吧？
她在反复磨蹭一个地方，星期日深呼吸着冷静，“那是露莎卡星的信仰建筑。”
简明微的手指移动到了耳羽根部，那里有些蓬松的绒毛，她时轻时重地点压。
“……那不爬，我们飞上去看看？”
星期日几乎抓不稳她的腿，闭眼缓了下精神才开口。
“……等我查查光塔的守卫情况。”
这是答应的意思，简明微兴奋地把耳羽从根部到羽尖顺着捋了一遍。
“好呀好呀，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出发。”
星期日却在原地停住了，他语气似飘似重地问她：“还有什么事情吗？”
一并说完吧，再这样断断续续的，他怕这段路是走不下去了。
“好像没……”
简明微沉思，然后忽然醒悟道，“不对，还有一件事情。”
她把下巴枕在星期日的肩膀上，歪头靠近他的颈项，“那什么……”
“周天哥哥，能不能教我游泳和深潜呀？”
“可以。”出乎简明微的意料，星期日答应得很爽快。
“不过……”果然有不过，她垂头丧气地用头发扰动他的耳羽。
“我有两个条件。”星期日提出要求。
“说吧。”简明微托腮等待，三换二，好像不亏。
“第一，你称呼的习惯得改改，别随便学人说话。”
见过假面愚者就喊“亲爱的家主大人”，跟着里奥他们就喊“周天哥哥”；
还学了巡海游侠的口头禅，动不动就“宝贝”和“爱死你”的，实在不好。
“也行。”简明微同意。
——大不了她学他不认识的人说话，这样总不会出错吧？
“第二，那片羽毛……”
想起它星期日简直头疼，“你随身带着可以，但不要把它关小黑屋了。”
“可是，”简明微犹豫，“那样的话，我就没法确保随身携带了。”
有时候她的衣服并没有口袋，羽毛不放背包不好带呀。
而且，她也不知道星期日会什么时候和它建立联系，贴身放多没安全感？
星期日短暂思考片刻，然后偏头和她说话，“先把羽毛给我一下。”
简明微从他背上跳下来，依言交出羽毛，她看他抬起左手，一根新的荆棘从腕间攀出。
和从前那些不一样，它是浅紫带金的，看起来像一条漂亮的链饰。
接着是一颗四芒星的蓝色金属吊坠，他把三样东西连接在一起，做成新的物品。
“不想被感知的话，关掉这枚星星就行。”
哦，简明微点头，那颗像隔壁原石的东西，还和列车组的三月七有点姐妹感。
就是不知道这新东西是什么首饰了，看起来有点长的链子……
总不能是捆腰上的吧？那她得拒绝。
“低下头？”星期日轻声询问。
简明微疑惑照做，很快头发传来被拨弄的感觉——
他把它编进她的头发里，漂亮的羽饰，不想被注意时也能藏到茂密的头发下面。
可是……
简明微表情复杂地看向星期日：她要洗头和梳发的呀，这样不得每天都编一遍？
星期日假装看不懂她的眼神：就得每天一遍地提醒她注意安全。
“好吧，”简明微妥协，“我会随身带着它。”
“嗯，”星期日矜持地满意点头，“不把它关起来就行。”
“另外……”他似乎想起什么事情。
“你平时不要随便逗弄……”话说一半又停了。
像是屈服于简明微的性格，星期日无奈地叹了口气。
“算了，随你吧。”
第37章
清晨, 旅馆，熟悉的位置。
亚当斯犹豫着站在门前，举起的右手几敲欲落,但想起自己遇见的难题,最终还是咬牙叩响了房门。
笃笃笃的动静传到室内打破沉寂,简明微咬着发圈刚编好头发，闻声侧目惊讶地感慨。
“来这么早？”
“是哥哥吗？”
知更鸟疑惑歪头，她今天准备给小巷里的孩子们上课,此刻正对着穿衣镜整理领口。
“不清楚。”简明微耸肩，她从身后帮知更鸟把腰间的蝴蝶结系好。
“没事, 我去看看就知道了。”
从屋里传来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水手的敏锐听觉让亚当斯发现它比往日要轻盈，还没等他思考, 把手转动后门被打开。
“周……”他深吸一口气准备求助。
然而,美丽如霞的红发最先入目,之后是朝晖般明艳大气的五官，样貌极盛但陌生的女子出现在眼前。
“周……走错了, 对不起！”
亚当斯迅速转身, 大步离开，快到简明微都没来得及看清他的脸。
“欸？”
身材高大的男子来去匆匆，简明微一脸懵地关上门。
走错了？
为求僻静，星期日选择的房间可在这层的最尾处，甚至还要绕过一个拐角才能到，谁能走错到这里？
“嗯？明微？”没看见人进来, 知更鸟奇怪询问。
“不认识的人, 说走错了，”简明微回到客房坐下, “难道是我开门方式不对？”
本来应该开出金光的门开成紫光了？
类似的困惑亚当斯也有。
开门的不是周天兄弟是名陌生女性？那他第一反应肯定是走错了啊。
但当他转身走几步到楼梯口时，强烈的怪异感终于涌上心头——
不对劲，这层楼末端就那一间房，怎么可能走错？ ！
难道是他敲门方式不对？
因为巴伦前天发的消息，亚当斯知道那晚周天兄弟是在他家借宿的，但这一天过去，人总该回来了吧？
现在这什么情况？那姑娘是他妹妹？长得也不像啊！
焦虑加上担忧，亚当斯选择立刻折返回去，他略显急促地再次敲响房门。
“周天兄弟，你在吗？没出事吧？”
“周……哦，你是说哥哥呀，他还没过来。”
这次开门的是知更鸟，她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个眉眼深邃的男子，根据他的表情推断着试问。
“你是哥哥的朋友？遇见什么麻烦了吗？”
当房门打开又出现一名陌生女子的时候，亚当斯瞬间傻眼，但这个姑娘的话又很快唤回了他的理智。
哥哥？也就是说，这位确实是周天兄弟的妹妹。
——那前面那位什么情况？周天兄弟不是只有一个妹妹吗？ ！
“朋友？”听见对话的简明微也走了过来。
亚当斯亲眼看她的目光在自己身上轻轻扫过，然后手指绕着红发揭秘般肯定开口。
“嗯……你是亚当斯吧？他向我提过你和巴伦。这么早来找他应该有要事？不如进来等一下？”
简明微侧身淡笑，“他应该快到了，请进吧——也感谢你们这段时间对他的关照。”
亚当斯呆呆地被两个姑娘带进门，直到坐在沙发上才反应过来惊问。
“你……你们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难道他那新兄弟其实面冷心热，表面看起来不好亲近，但私底下把他们的长相都描述给家人了？
“这个呀……”简明微摊手。
“他说过船队里的两个水手朋友，一个沉稳一个跳脱，我想你应该是沉稳点的那个亚当斯？”
“至于我们是谁，嗯，旁边这个是他妹妹，我的话，勉强算他表妹？
“叫我明微就好，”简明微给亚当斯递茶，“你遇见什么问题了？或许我们能帮上一点忙？”
知更鸟连连点头，“哥哥说他首次出海就是与你们一起合作的，如果不介意，可以把烦恼之事倾诉出来？”
两个妹妹太过热情，亚当斯都不好意思告诉她们第一次出海合作的真相——
哪有什么一见如故互帮互助，那都是水手们在看不顺眼的攀比对抗中被实力折服的结果，不过他和巴伦最先站到周天兄弟这边而已。
只是，烦恼之事……
想到这里亚当斯又落寞了，未婚妻玛丽连续几天的冷淡让他无措而心急，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情况。
玛丽人美心善，虽然是孤女也积极向上，笑起来眼角的几粒小雀斑生动，比阳光下洒的糖粒还甜。
从月海相遇的心动到那么久的追求，明明上次出海前还一切都好，但那个头骨礼物寄回去后就变了……
她不再主动给他发消息，回来后也表示暂时不想见他，说着没有生气和原谅，可她把自己封闭起来。
这时候亚当斯倒希望玛丽能和自己哭闹一场了，但是没有，玛丽从来不哭，她也从未指责过谁。
亚当斯不知道自己能怎么办，走投无路之际突然想起新认识的周天兄弟——
他不是有个妹妹吗？那他会不会更懂女生心理，更清楚怎么道歉和哄人？
怀着这种期待，亚当斯大清早就忐忑地来到旅馆，然后敲开门……看见了周天兄弟的两个妹妹？
妹妹，妹妹的话，岂不是女生更懂女生？ ！
不知病急乱投医还是抓住救命稻草，亚当斯求助道：“我，我的未婚妻……我好像把她惹生气了。”
“啊？”这种展开是简明微和知更鸟没想到的，一时懵在原地。
亚当斯断断续续地组织语言叙述，“我给她送了一个错误的礼物，可能是把她吓到了，那天之后就不怎么理我……”
“这次出海后来我去看望她道歉，她说没事只是不喜欢而已，已经把头骨扔了……”
听着知更鸟没忍住打断他，“你……给你未婚妻送的礼物是个头骨？”
她以为自己哥哥能给明微送“本”文档已是独一档的理解，没想到还有另辟蹊径的高手？
简明微则在皱眉：头骨，怎么有点莫名的熟悉？但他说扔了……
亚当斯忏悔，“我不该冒领猎杀海兽的名头，甚至船邦队友还写了见证签名……”
船队发现那只海兽是个意外，当时它在和逆戟鲸的搏斗中受了重伤，他们赶去时只来及救下它身后的幼崽。
可它太痛苦了，呼吸都是带血的沫，疼痛到失去理智把自己撞上礁岩搁浅，只能睁着眼睛望向不是海的天空。
看见人类时，那只海兽的眼睛亮了，他们知道它想要一个解脱——
可是没人敢动手，濒死的凶兽不一定能控制住自己的反抗行为。
血液流淌一地，海水不断从它的身体蒸发，看起来像一条条干涸斑驳的泪痕，幼崽的哀鸣更令人心惊。
“其实最先站出的是周天兄弟，但我拦住了他，”亚当斯双手捂脸，“他的手看起来不应该沾血，而我……”
“而我杀了那只* 海兽，然后把它的头颅带到了船上，后来还鬼迷心窍地……”
最初亚当斯是想让它多看看跟在舰船后的幼崽，但耳边吹捧和鼓动的声音越来越多——
击杀海兽被露唯尔人视作英勇的象征，不过，现在的海兽潜于深海无比难寻……
而这只海兽，虽然过程特殊，可它确实是你冒着危险解决的啊！
亚当斯，你有个未婚妻对吧，她是个孤女？
不正好借这个机会向她表现下自己的能力？让她相信你是可以依靠的，安全感多么重要！
“可是……”亚当斯的声音万分沮丧，“她不理我了，我不该撒谎，我……”
“这个问题……”简明微挠头看向知更鸟。
知更鸟同样迷茫，“……它确实是个问题。”
如果是亚当斯的未婚妻因为头骨本身生气，那也不至于这么久不理人呀？
如果因为撒谎……
她都没听过这件事的真相呢，怎么会知道亚当斯撒谎？ ！
简明微认为情感方面的问题不是自己能解决的，她下意识求助系统，但这呼唤之下才发现不对劲——
等等，她统呢？怎么从昨晚开始就突然消失没动静了！
不就看乐子这一个喜好吗？还能把自己看丢了？ ！
这欢愉过头了吧？
“咕咕——”没等简明微细究，小谐乐鸽的啼叫和振翅声传来。
羽翼在半空划过一道漂亮的弧度，等等斜飞扑向门口，知更鸟看得莞尔，“应该是哥哥来了。”
“我去开门。”
摸不清现状的简明微主动起身，昨晚系统讲话时只有她和星期日两人在场，她打算试探一下。
*
差不多时间，旅馆二楼转角处，两道人影喧闹着出现。
嗯，准确来说，喧闹的只有一人。
巴伦激动到右手捶左手，“兄弟你早说咱妹妹打算在露莎卡住一阵子啊，这不耽误我给她介绍本地的风土人情吗？”
星期日不动痕迹地走开一点，然后认真纠正，“我妹妹。”
“好好好，你妹妹，”巴伦无所谓地准备搭他肩膀，“反正见到人……哎你什么时候离我那么远？”
星期日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准备敲门，“到了。”
非常不巧，简明微就是这时候开的门。
星期日发现时已经晚了一步，他只来得及把敲击的动作改为轻抚。
于是，简明微捂住自己被衣袖和手指弄乱的发顶，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
“报复？”
漂亮慵懒的半盘发被自己扯松，星期日不好意思地咳了一声。
“真的是意外——等下我给你重新梳？”
两句话的互动简单但有趣，把没有妹妹的巴伦看得非常眼热，但凭空生妹不太可能，他只能自我安慰。
——好歹比亚当斯先一步见过周天兄弟的妹妹不是？
想到这里，他兴奋地上前探头打招呼。
“妹妹好，我是巴伦，你哥哥的好兄弟，我们还有一个没来的同伴叫亚当斯。
“不过这家伙最近两天心情不好，没我这么幸运可以第一时间看见你……
“哎，妹妹你和你哥看起来有点差别哈哈……”
关于长相的问题，简明微可以堪称熟练地回答，“嗯，确实不怎么像，因为我是他表妹来着，亲妹在里面呢。”
紧接着，在星期日听见“表妹”一词瞬间放大的瞳孔中，简明微继续淡然补充，“另外，亚当斯的话……”
“他已经来了啊，就在屋里呢。”
嗯？ ！
现在受到震撼的是两个人了。
巴伦哀嚎，“不是吧，未婚妻就算了？见妹妹他也跟我争？！”
星期日则惊异于另一件事——
他单知道简明微出门一趟就能认识一个人，但没想到不出门也不妨碍她发挥啊？ ！
“站在这里干嘛？”
简明微总结，“有事进去说呀，正好他遇见了一个难题，我和罗宾都没有解决思路，你们来听听？”
听听就听听，巴伦立刻振奋精神准备去看兄弟笑话，谁让他私自行动不带他？
星期日略落后一步，简明微疑惑偏眸看他。
“嗯？”
知更鸟和两个兄弟都在室内，这人行动怎么比平时慢半拍？
星期日的手搭上她的肩膀，“帮你编头发。”
做错事就要主动及时地弥补，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第38章
做错事怎么办？当然是及时诚恳地道歉和弥补。
面对亚当斯的难题, 星期日从自身经验出发，给出了个“乍一看跟没说一样，实际确实和没说差不多”的建议。
所以……
走在队伍最后排的简明微悄悄问星期日, “我们就这么一起去他未婚妻家里？”
星期日颔首又摇头, “我们主要是给亚当斯壮胆的？顶多再需要你和罗宾远程给他一些女性视角的支援？”
上午的阳光正好, 一行人走在去往亚当斯未婚妻家的路上，从碎石到砂砾，蓝天白云, 有海浪的声音逐渐传来。
知更鸟还是首次见这种状态的露莎卡星，一旁的巴伦正热心地给她做介绍,最前方的亚当斯则在垂头丧气地给大家领路。
因为未婚妻所住较偏远,他怀里还抱着给玛丽准备的各种生活补充物资，嗯,道歉的弥补礼物也有不少。
不过……
简明微越走越迷惑, “这路……我怎么感觉这么眼熟呢？”
眼熟到不久前刚走过一样。
“不是错觉, ”星期日指了下远方的光塔，“就是我们昨晚来的地方。”
说罢,他语气沉重地低头, “明微，你认识的那个新朋友，她叫什么名字？”
“啊？”
简明微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她犹豫着回答，“玛……玛丽？”
很好，星期日闭眼, 她来这里的短短三天, 认识的人已经快赶上他三周的成果了。
虽然星期日没有说话，但他的表情就能说明一切。
简明微颤巍巍地把目光投到亚当斯身上, 小声确认，“我……他……未婚妻？！”
星期日严谨地帮她把话补充完整，“——是你认识了他的未婚妻，在海底漂流之后。”
“嘘，小声点，别让罗宾听见，”简明微心虚，“而且……这不证明我漂得挺准嘛。”
说到这里她倒想起了另一件要事，当即板着脸看向星期日。
“你昨晚调律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东西？”
系统的动静差不多就那阵子消失不见的，简明微很难不对当时近距离接触自己的星期日产生怀疑。
信任但怀疑，就像抓捕又救赎一样，星期日垂眸，她自有自己的双生逻辑，一点不妨碍行动。
于是他点头，“确实发现过一个不太懂的东西。”
然后，在简明微紧张的目光中，星期日缓缓眨眼疑惑道：“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是什么？”
嗯？ ！
简明微震惊，这可是她那边才有的名词，星期日怎么知道的？
难道她昨晚一直没忘记这个？甚至让他在调律时都感知到了？
“嗯？明微，”星期日指尖勾起她肩侧发丝，“那是什么，你好像很放不下？”
其实吊桥效应他也不懂，但从命名上大概能猜出和吊桥有关，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就真的一头雾水了。
机会只有一次，星期日决定趁机解决最难的问题，然后再把那个吊桥效应交给博识学会的人头疼研究。
至于系统……
怕伤到人，他当时释放的力量并不算强，就算简明微不问，再等一会儿那欢愉造物也能自己醒了。
从提问到被反问，简明微慌了但只有一秒。
“一个心理现象而已，发生在斯德哥尔摩那里，你以后到处走走，说不定能有类似的观察发现？”
星期日自然知道她的理由和陷阱——
没听说过斯德哥尔摩？那是你见识的东西还不够，以后自然知道。
但如果质疑它的存在？那就是暴露了，因为自己没有证据肯定它不是这个世界的东西。
“好，”由此他轻笑，“我会等到明白的那一天。”
这里有暗流悄然涌动，隔壁同样没怎么闲着，亚当斯的头顶可谓凄风苦雨一片。
巴伦愧疚地安慰他，“怪我，不该给你出送海兽头骨的馊主意，兄弟你千万振作起来啊！”
“别的不提，咱这次可是请了救援的，玛丽姑娘不也说过想见你的朋友吗？现在有多好的助攻！”
亚当斯有点露怯般嗫嚅，“我怕她不给我们开门……”
知更鸟鼓励他们，“别担心，我相信玛丽姑娘不是那种人，从你们的描述就能听出她的性格很好。”
“看，”她指着不远处的小屋，“快到了，你加油，我们躲远点支持你！”
连新来的妹妹都这么说，亚当斯只得勇敢迈出那一步。
“玛丽，”他轻敲门扉，“是我，亚当斯，我来……”
“请回吧。”
没等他把话说完，屋内传来清凌凌的拒绝声，动听但干脆。
闻言，亚当斯瞬间慌张，“我，我向你道歉，那个头骨其实……”
“不，不要再提它了，我并没有怪你。”
玛丽的声音略显迷茫，“我只是……需要想清楚一些事情。”
……
两人的对话被门隔开，薄薄的阻碍却难逾越，知更鸟听得皱眉。
“这声音有点奇妙，抛开情绪不谈，发音也很有技巧和特色，像经过训练一样——”
说到这里，她转头看向巴伦，“玛丽姑娘，她学过唱歌吗？”
巴伦被问得一愣，挠头回忆道：“没有吧？准确来说，她从来没唱过歌，连一段旋律也没哼过。”
和周天兄弟的这位妹妹一样，玛丽姑娘的声音也很好听，巴伦曾见她驻足倾听过银河歌者知更鸟小姐的乐曲。
可是，当他和亚当斯询问玛丽想不想要一份专辑的时候，她却只是笑笑，说算了吧自己也不会唱歌。
“笨蛋。”简明微恨铁不成钢。
“都看出来人家喜欢了，送礼之前还问想不想要？直接买啊！”
知更鸟希望把自己的声音传遍寰宇，专辑向来量大不贵，游戏里去举报倒卖专辑的人还有成就呢！
“确实。”星期日跟着点头。
“用知更鸟小姐的专辑送礼从来不会出错，你们竟然还能犹豫！”
他妹妹就是最优秀的，歌声悦耳动人，美貌盖世无双，每一首歌充满情感和力量，错过真没眼光！
两人优雅却不矜持，知更鸟听得脸颊发热，连愚者的假面都快压制不住那种复杂情绪了。
恨不得用耳羽捂住眼睛，但现实很无奈，她只能伸手一左一右地轻扯两人衣袖。
“明微……哥哥……”
简明微和星期日同时回头，两脸一种懵法，“罗宾，怎么了？”
巴伦则指着星期日颤抖开口，“你，你不是拒同担吗？”
之前他就听出周天兄弟的手机铃声是知更鸟小姐的歌，当时有去问过，甚至想以此当切入点和新伙伴多聊点……
结果呢，在巴伦表达着自己也很喜欢知更鸟小姐的时候，他这位兄弟突然收起手机离开了— —
行动迅速，背影果断，只给他留下一句高冷的“不好意思，我拒同担”。
可现在呢？
明微妹妹明显也是同担，这人怎么不拒了？ ！
巴伦只感觉那天的海风又吹了回来，带着冷冷的雨在脸上胡乱地拍，他悲愤道：“兄弟，你双标！”
这又是怎么回事？
简明微和知更鸟好奇地看向被指控的双标之人。
星期日略显尴尬地咳了一声，“那什么，主要当时和你还不太熟……”
——而且一上来就说“我也喜欢知更鸟”实在冒昧吧？
他妹妹是什么人都能随便喜欢的？
“不说这个了，”星期日转移话题，他示意大家看向小屋，“亚当斯的麻烦似乎并未解决。”
是的，没有解决，冷冰冰的不知是门扉还是心扉。
玛丽不愿意开门，亚当斯没有办法，他几欲张口，但最终还是选择遵从她放下。
他把怀里的东西在小屋前整齐码好，“那我先走了，等你心情好点再来看……”
“起开点。”简明微实在看不下去了。
心情难道是放在那里会自己变好的吗？这不让玛丽更伤心？
亚当斯这道歉怎么回事，半天都说不到正点，还不如星期日呢！
担忧之下她没控制自己的力气，巴伦眼睁睁看身材高大的亚当斯被一个姑娘轻松扯开，而对方只是随意地甩了甩头发。
震惊加佩服，他扶住亚当斯朝星期日感慨，“咱妹妹好像有点强啊？”
星期日下意识纠正，“我妹妹。”
巴伦满不在乎，“行行行，你妹妹。”
表妹而已，再说“明微”连读起来也是“妹”，他把她当妹妹也没问题呀！
巴伦此话一出，星期日才发现自己具体说了什么，脸色几乎瞬间暗沉两度。
——坏了，被简明微带习惯了，他差点真把她当妹妹了。
简明微不知后面发生的事情，她轻敲木门，表情和语气都放得温柔。
“玛丽，是我，你还好吗？”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甚至连姓名都不介绍，巴伦和亚当斯同款迷惑：兄弟妹妹这是在做什么？
但下一秒，让两人大跌眼镜的情况发生了——
木门打开一条缝，亚麻色的长辫搭在肩上出现，玛丽惊讶走出，“明微？”
没等她再说什么，简明微欢悦上前一步抱住玛丽，然后低头用侧脸快速和她贴了一下。
“玛丽，又见面了，好想你！”
光说话有什么用？陪伴呢，行动呢？
贴，什么都可以贴，不开心全部贴完弹走！
简明微动作快，在场几人都没反应过来，星期日根本没来得及抬手她就钻人怀里了，知更鸟也不禁蹙眉。
巴伦已经将“啊”写在脸上，他连连咂舌。
“这这这，咱妹妹不是前两天刚来露莎卡吗？”
被抱个满怀的玛丽感受更明显点，蓝眸中强烈的感染力让人跟着微笑起来，伸手拍了下新伙伴的胳膊，她轻声问。
“你怎么来了？腿还疼吗？”
“不疼，已经痊愈啦，”简明微直起腰，“至于怎么来的，嗯，说来话长……”
她转身指向后方几人，“简而言之，我哥哥的朋友是你的恋人，他因为情感问题不小心求助到了我和罗宾这边？”
“罗宾？”
玛丽最先注意到这个名字，她看向简明微开心望去的清秀女子，“她是你……”
“妹妹！”简明微回去挽上知更鸟的胳膊，顺便给她介绍。
“罗宾，这个是我新认识的朋友，玛丽，我昨晚带给你的饼就是她烙的哦！”
紫罗兰绽放的青色眼睛和星月荡漾的碧色眸子撞上，两个姑娘对视一秒又迅速移开目光。
“幸会。”动听的打招呼声音同时响起。
——原来这位就是明微昨晚一直提到的妹妹，甚至比所谓的哥哥还得她关心。
——原来明微昨晚没回来是在这个姑娘家里。
哦，腿还受伤了，真好，哥哥和她谁都没告诉自己呢。
“没想到这么有缘分，”简明微还在感慨，“世界真小呢。”
是啊，真小呢，星期日手指微动，这种情况下她都能左拥右抱，世界再大点还得了？ ！
“明微，”他开口唤她，“昨晚的事情，我们还没和玛丽姑娘道谢呢。”
“哦对。”简明微正式地向玛丽鞠躬。
“谢谢你昨天收留我，玛丽，遇见你好开心。”
动作正式却说着俏皮话，玛丽失笑去扶她的手臂。
“不用谢，遇见你我也很开心。”
这正好给了简明微机会，她趁机贴近玛丽的耳边，用只有两个人听见的声音悄悄说话。
“玛丽，我想有件事你应该听听，关于亚当斯和那只海兽的真相，它和你所想的可能不太一样。”
……嗯？
玛丽动作缓慢地抬眸，简明微朝她眨眼，意思是她们两人之间的事还处于保密状态。
“玛丽……”见未婚妻终于看向自己，亚当斯紧张到声音颤抖。
真相吗？
玛丽选择相信简明微，她环视屋前众人，轻声道：“大家请进吧。”
“嗯？哦！”
亚当斯率先反应过来，他弯腰就要帮玛丽把门口东西搬进去。
“笨蛋！”巴伦一下子把他撞向小屋那边。
“这些东西我们来解决，你快去和玛丽姑娘解释清楚，要让她伤心我可饶不了你！”
简明微附和着笑语，“就是就是，不要辜负玛丽姑娘的宽容和巴伦先生的好意。”
现场在混乱中逐渐有序，亚当斯找玛丽道歉弥补去了，简明微在客厅向知更鸟讲述自己认识新朋友的经历。
星期日则被巴伦一路拉到厨房，待他把亚当斯带来的蔬果什么分类放好后，转头一看，这名水手还处于激动状态。
两人在为大家准备润喉解渴的水果，星期日正对着料理台上的西瓜皱眉，巴伦一边洗盘子一边不时回头看客厅。
他难忍赞叹，“天，咱妹妹，啊不，你表妹，就像出海时看见的朝阳一样，她好特别……”
星期日在研究几刀才能把西瓜完美对称地分好瓣。
巴伦继续畅想，“她说的对，怎么不是一种缘分呢？周天兄弟，你看你有两个妹妹，而我刚好什么都没有——
“缺的这个不碰巧补上了？把你表妹让给我一半吧，当妹妹，或者更进一步……
“不管了，追星圈是有梦女这种说法吧？那我要当她梦男！”
“呵。”星期日找好了下刀角度。
他把水果刀从西瓜中间捅进去，在它分裂成两半的清脆响声里回头看巴伦。
然后，他用着锯黑粉的语气平淡开口。
“我锯激梦。”
第39章
“玛丽真的是人吗？”
关于这个问题,简明微已经想了整整一个白天，即使这会儿来到海岸沙滩等待着失物招领也没停歇。
“是人。至于具体是露唯尔人、依沓人，又或者是其他什么异种人……这我就不清楚了。”
系统给予她肯定但不明确的回答, 简明微听完也没介意, 只是关心地问它。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晕吗？”
被强制关机大半天的系统眼泪汪汪，“谢谢明微，我不晕了。”
——但是委屈。
昨晚话说一半就遭同谐的余音横扫, 在醒来之后，系统自然第一个怀疑星期日并准备找他算账。
结果, 就在玛丽姑娘的后厨, 它看见了露莎卡名画——《星期日杀西瓜》。
那是真杀啊，眼也不眨地一刀对准中部捅进去,然后,随着西瓜裂开的声音,他还平淡地说着什么“锯激梦”？ ！
当即，系统把探视的数据流收回来,系统开始反思：星期日都不知道它的存在,怎么可能那么精准地把它震晕呢？
一定是巧合，他关心明微罢了，“调律”的乐波扩散，它这是被无辜牵连的！
而且星期日关心有什么用？下午一到他不还得去船邦处理事情？
哼，只有它能一直跟着明微。
系统成功安慰自己，紧接着看向皱眉的简明微,疑惑道：“不过,明微你为什么突然借用真理医生这个角色？”
“先别说话，我现在是微里塔斯·拉帝奥小姐, 不要打扰我思考。”
简明微上下抛甩手中凭空出现的粉笔沉思，顺便也盯着海边正在和等等玩耍的里奥。
——至于为什么把教授借出来用？她也不知道。
可能想蹭蹭八个博士学位的智慧光辉梳理逻辑，也可能感觉最近身边总有人念叨石膏头学者，反正就是借用了。
但玄学还是有点效果的，简明微单手托腮和系统讨论自己的推理。
“我觉得吧，玛丽的情况很像水灵啊，就是传说中朝陆生种进化的那种。”
说抛弃其实被安葬的头骨，动听却从不唱歌的嗓音，接触又远离社会的矛盾，还有看海洋光塔时的眼神……
“可是，”简明微也想不明白，“如果玛丽真是依沓人的话，她上岸图什么呢？”
在海里好歹是自身熟悉的环境，到陆地那可要面临无数未知的麻烦，食人血肉的话……
无论观察性格还是气息，怎么看也不像玛丽会做的事情啊！
“生活索然无味，水灵扮演人类？”
系统也不信，“谁会主动抛弃舒适圈呢？”
“是呀，”简明微苦恼点头，“可这也不能直接问吧……”
一见面就对新朋友说“我觉得你不是人”？太离谱冒昧了吧！
她曾怀疑玛丽的动机和亚当斯有关，但仔细盘点过时间线就发现对不上，玛丽出现比两人相遇要早许多年。
系统尝试提出“代入法”测算，它发问：“明微，如果你是玛丽，你可能因为什么融入一个陌生环境呢？”
“我吗……”简明微略加思索地肯定回答，“复仇吧。”
“复复复，复仇？”
系统结巴，“咱这附身的是真理医生，没招来什么奇怪东西吧？”
“哪里奇怪了？”简明微不解。
她慢悠悠眯眼，感慨地拉长语调，“复仇，这可是能和救赎一起发展的行为，多么美妙。”
“甚至同一个身份就行，宿敌，只要你和目标成为宿敌，那一切都好说。”
＊
坏消息，你穿越了，你因为身不由己的处境愤怒，但不得不完成所谓的任务。
好消息，你了解你的目标对象，你们曾因合作相对熟知，只是此时信仰对立。
那要怎么办呢？当然是发展成宿敌啊！
于是你争夺他的名望，你分割他的家产，你抢占他的妹妹，你阻碍他的逃亡，你抓捕他……
甚至，你调戏般恶趣味逗弄他。
日积月累，所有人都知道你们是宿敌，你恨透了背叛自己和家族的旅人，你给他制造无数麻烦。
在这个过程中，他的感受尤为明显。
被通缉的日子很艰苦，你的多方面截断和揭露更让他雪上加霜，遵命执令者、见利起意者、落井下石者……
他的旅途充满坎坷，他逐渐见惯人情冷暖，那时他以为，只要自己坚持前行，总有一天能靠近梦中的永恒。
可他的妹妹失踪了，失踪在得知他可能遇见危险的报信途中，而你给他带去这一消息。
“真不好意思，我目睹了这件事，但没来得及搭把手……”
你朝他笑，对着他的手枪响起清脆上膛声。
“另外，感谢你为所有弱势群体做出的努力——家族已经跟在你身后把相关事务全部接手了。
“虽然最困难的起步阶段已由你克服，但后续的建设也很重要啊，群体总比个人的力量大吧？
“当然，统一信仰是必须的，家族可不能出现第二个背叛者。幸好，论证你的道路是空想还算简单。
“毕竟你只是个孤独的旅者，离开后的事情又怎能预判？人们呢，自然偏向与切身利益相关的组织？”
你的话很刺耳，不过他没有生气，因为他知道这就是事实，即使对他而言实在残酷。
他没有放弃行走，他还在尝试寻找自己的妹妹和道路，你看他一次次跌倒后重新站起，直到被泥沼彻底吞没。
——这可是宿敌呀。
你愉悦地眯起眼睛，然后朝他伸出手。
不需要做什么，只要把他扣下来就好，大家都知道你对他的恶意，他们猜测你会怎么折磨他。
这也是他的想法。
其实呢，什么都不用做，无需关怀。
或者说，你可以对他无礼地推攘、冒犯，再把他一个人狼狈留在原地……
但请同样记得，生命是脆弱的，你得给他基本的存活物资，最好再加上一点自由。
然后你会看见生命的顽强，他将再次启程，带着自己的一无所有。
这次你没有过多干涉，你在等待那颗复仇和救赎的果实成熟。
而高尚的愿望总会吸引志同道合者接近，于是点点星光汇聚，它们组成寰宇的银河。
资本的势力也如波涛般起伏，你并未幸免，骇浪快要将你拖入深海。
这时候递过来一只手，手套覆盖，克己且无私。
“瞧，命中注定一般，”你还是朝他笑，“我们见证过彼此的渊底和顶峰。”
不过，他对你可比你对他好太多，感恩或是同病相怜，他照顾你到近乎纵容。
他拉你起来，无论哪一方面，你和他的合作默契如天生，两人相互扶持着走完最后的路。
他看向你，尝试笑却没成功，他已经忘记怎么笑了。
所以他只能说——
“才想起来，在宿敌之前，原来我们还是未婚夫妻。”
“丢下那该死的过去吧，”你第一次直白地说出脏话，“我只希望它能换取你更好的未来。”
＊
简明微难得讲第二人称的故事，取材还来自身边，系统听得一愣一愣。
它乖巧地变出小板凳坐好，疑惑问：“这是……救赎？”
虽然过于曲折，但那个“你”还是完成了任务？
“不，”简明微摇晃食指，“这是开始。”
＊
他可是个没有安全感的小鸟，对情绪的感知敏锐，幼时遇难被母亲抱在怀里，他甚至要比妹妹先哭出来。
所以，现在的他想让你拥有安全感，他小心地询问你，手足无措的样子堪称笨拙。
于是你轻笑出声，把头依向他的肩膀，在日月交替的暮色里，你收网般温和开口。
“家吧，我最期待的东西，一个家。”
你思念你的家园，他自然不知道，他悄悄咨询着朋友为你准备惊喜。
你知道却没拆穿他，你在对着镜子练习微笑，和他私底下做的这件事一样。
最后，终于等到了那一天，你和他把彼此练习的成果展示。
不像他扯起的微弱嘴角，你的笑容盛放到荼蘼，你在他靠近你时抱住他。
没有接任何东西，你踮脚，贴近他的耳边，轻声说：“知道吗？你的妹妹……”
在他惊疑的眼神中，你后退一步摊手，裙摆是最优雅的舞步，你几乎笑弯了腰，咬唇缓慢说明真相。
“难道你没想过我为何会目睹你妹妹的失踪吗——对，那个你将遇见危险的消息，我告诉她的。”
“不要生气嘛，我真的努力过，但当时被其他事情绊住了手脚，只差那么一点，却还是没赶上。”
＊
“嗯，”简明微点头，“就是这样，复仇的一部分。”
系统瞠目结舌，“这这这，都这样了，还只是一部分？”
简明微不忘初心地眨眼，“当然，你还记得任务主题吗？那可是救赎！”
＊
他的反应在你预料之中，或者说，这就是你想看见的东西。
“你爱家人胜过爱你自己吗？”
“你憎恨，并且想要亲手毁灭这个世界吗？”
他曾经的提问，你如今的答案。
不理不睬是刑罚吗？你不知道，但不吃不喝一定是。
你同样无法猜出，他究竟耗费了多少心神才重新站到你面前。
双腕有荆棘捆绑，你站得比他更轻松，在分离的这几天里，他看起来并未休息过。
“……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的声音虚到飘，已经听不出是否颤抖，他的话语也不再带“你”。
“因为我们是宿敌咯。”
你的声音也有点飘，准确来说，你整个人都有点飘。
也是，毕竟你只是个普通人，不是哪个命途的行者，也并非谁的令使。
他一定太痛苦才忘了这一点，你和他到底是不同的。
你尝试抿湿自己的唇，但舌尖点过只有刺痛的干裂血痕，那就只能这样笑了。
你对他说：“你那么聪明，应该早就察觉到我的异常了吧？
“没错，我不属于这个世界，我的家不在这里，我不喜欢由此产生的所有事情。
“你有你的妹妹，而我的家人呢？至今我都不知道这段时间我在他们眼里是死是活。
“凭什么？星神就可以为所欲为吗？祂的任务我必须完成，祂的注视我感激涕零？”
他的唇张了又张，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像眼睛里下的大雨淹没了整个人。
他变回一只惊惶的鸟，想在你的话中论证自己和妹妹的无辜。
可他知道这是没用的，因为你同样无辜，似乎要怪只能怪那该死的天意弄人。
室内不会下雨，但好像有雨点落到你的脸上，是咸的。
你仰脸闭眼，渴望等到一个等待很久的解脱。
“杀了我吧。”
仿佛再次走进那个日月交替的暮色，你温和道：“给我最期待的东西，我的家。”
他不会动手的，不过你也无法坚持多久了。
脸颊和裙摆一样褪色，它们都将跌进世事的尘埃里。
＊
“等等，”系统呐喊，“说好的救赎呢？！”
简明微嫌弃它打断自己的故事，“急什么，好戏在后面呢。”
系统认真思考，“明微啊，要不咱先停一下，收拾收拾东西准备重建泯灭帮吧？”
＊
你快死了。
只是暂时没死成。
不过注定难逃一死。
他在你身上放了监测设备，你被送进医务室，但生命已是无可挽回的风中残烛。
“心软的大忌还没改掉呀，”你看着他笑，“这样可不行。”
他没有看向你，他的目光停在虚空喃喃重复。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 的消息，我会找到她的。”
“你……”
他最终说出那句话，“不像我，她什么也没做，你对不起她，你得向她道歉弥补，你得等她，等和她见面……”
“不，我没有对不起她，我觉得自己无需向她道歉。”
你缓慢地摇头，仿佛被海水封住口鼻，呼吸对你都显痛苦，清晰的头疼。
好在不影响逻辑，你艰难回忆着，“你知道的，我没有安全感。”
“你是我的任务目标，我不得不接近你，这是件可怕的事情——我憎恨你们所有人，却又在这个过程中被你吸引。”
他不懂你要说什么，只是他善于倾听，是瞳孔放大身体颤抖的倾听。
“你对我太好了，我快要溺在其中，我的家在彼岸，我朝它伸出的手却被缠绕着一点点扯远。”
“这样下去不行，我需要答案，一个坚定信心的答案。如此的话，无论在哪边，我总能有个家。”
你朝他露出的笑容越来越明显，也越来越苍白，你的声音很轻。
“感谢你帮我做出的选择，作为报答，我告诉你一件秘密吧——
“你的妹妹，她没有出事，我一直在寻找她，从目睹失踪的那一刻开始，直到前……前几天呢，我记不清了。
“我手下的人找到了她，他们朝我传来这个消息，而我没来得及转告你，因为在那之后我已经被关起来了。”
他骤然抬头，似乎联想到什么，视线惶恐般落到你身上。
你只是耸肩，重复解释道：“我自私又胆小，是个流落异世界的孤魂，甚至控制不住地喜欢上自己最讨厌任务的目标。”
“我没有家，他的家没了，原本的家人和半途加入的后者，选项放在面前时，他会怎么抉择？”
他不用思考了，因为事实已经给出答案，和你一样，他爱家人胜过自己。
但你还要澄清一下，“我真的没有对不起她。
“你会遇见危险这件事，我发现的，甚至我努力过，但个人怎么比得过群体？
“我分身乏术，她为你搭了把力，当我从你那里赶去时，差一点却真的来不及了。”
生命和体温一起流失，你用尽力气躲开探向脸颊的冰凉手套，然后虚弱滑进被子里闭眼。
“幸好，我还是找到了她，也成功获得那个想不明白的答案——
“关于家，不用再头疼或纠结，谢谢你的帮助，我终于可以回去了。
“现在，你去找她吧。请允许我最后的一点报复，不说明坐标，你且去寻找，踏上属于你和她的旅程。
“而我，我将回到属于自己的归途，在此星间，大家都会得偿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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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瞧，”简明微总结，“多美妙的结局，复仇和救赎都有完成，甚至你还给他留了新的希望。”
“哥哥寻找妹妹，这体量都够再开一部游戏了，不过你若问我细节……
“这得看设定啊，你是否真的找到他妹妹、当年那场危险是不是你策划的，等等等等，这些都不重要。
“只要外人知道它们是你做的，只要他相信你并非那样的人，只要你死……
“那在世界看来，就是他坚毅隐忍计划数年，最终成功干掉自己的宿敌，多么励志的故事！
“他的名声更上一层楼，而你呢，前半部分欺负他享乐，后半部分被他照顾，所受最大的苦也就结尾那几天？”
“不过，”简明微托下巴，“年轻时快活一辈子，死前遭点罪算我应得的？”
“明，明微……”
系统声音颤抖，“要不咱去罗浮仙舟自首吧，让景元将军审一审？”
这何止是有点罪恶啊，这是作孽到三层神君秘技“吾身光明”都镇不住的程度好吧？ ！
话说十层的神霄雷府总司驱雷掣电追魔扫秽天君就能压制她吗？
系统有点绝望。
简明微安慰它，“怕什么，只是游戏而已，打出不同发展和结局很正常吧？”
“况且……”她抬眸去看海面。
“两只小鸟实在可爱，星期日又那么配合，我怎么舍得？”
……配合？
突然的灵光闪过，系统觉得自己把一切都联系起来了，顿时毛骨悚然地尖叫。
“你当时，你第一天骗我带你去星期日的监禁室，其实根本不是为了把他放出来吧？！”
它就说，它就说简明微怎么是试用完手枪才想到过去的，还嫌弃遗器歪的生命和小防御太多不好救赎……
现在的发展是星期日配合的结果，但，如果那天他换种选择……
“哎哎，没影的事情可不能乱说哦。”
简明微竖起食指“嘘”了一声，“我是那种不分是非的人吗？”
有的人像是太阳，他托举梦想释放光热，但也有人琢磨不定，可能她真是天生的乐子人。
爱玩游戏，擅长表演，素质不详，良心时隐时现。
如水逝于水中，她悄悄融进人群，用他人对待自己的方式对待他人。
简明微掰断手中的粉笔，她听着海里的波涛翻涌倾覆。
——被莫名带进游戏当然生气，但复仇可得找准目标。
星期日……在这件事里应该是无辜的？
那就计划着蛰伏呗，一点点了解星神，一步步接近星神，最后，向爱看乐子的星神复仇。
简明微笑着指向大海，“瞧，太阳要落下去了。”
而她等的人，应该也快来了。
第40章
里奥是被简明微抓来当壮丁的。
其实吧, 对于这件事，两人都算不上情愿。
但简明微没出息。
她受不了知更鸟担忧的目光，妥协只需要被小鸟挽着胳膊提一句“昨晚那样,我不放心……”
里奥同样没出息。
倔强软化在搭到肩膀的手臂上,星期日半蹲着认真和他对话,拜托他帮忙照看一下简明微。
被信任的人当成大人信任……
男孩悄悄抬手捂住耳垂，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丝丝余热，让他一时忽略了这任务的艰巨性。
是,今天下午简明微只待在海岸沙滩很安分地等人，不过这过程中她也没闲着啊！
从各种枪械到凭空出现的粉笔, 里奥想不通她从哪里摸出的这些东西。
特别是后者, 粉笔到手的瞬间整个人气质都变得可怕了！
最关键的，简明微还在一边拆解枪支一边提问他。
什么“人要学会认识自己”、“让我来考考你”、“愚不可及”……
她倒好, 组装枪械和提问都跟玩儿一样, 里奥可是头脑发蒙熬到被准许离开的。
甚至, 那会儿简明微还要面不改色地补充一句——
“这就破防了？计算之中的结果而已。不多磨练的话，到时候你怎么从折大毕业啊？”
折大, 折纸大学的简称, 里奥知道，这是匹诺康尼的著名高校，简明微为孩子们准备的未来培养计划中的一部分。
但是……
里奥冷着脸在沙滩和等等玩耍：连梦境都逃不过上学的话，这人生究竟有没有继续下去的意义？ ！
此时太阳逐渐西沉，日暮降临，小谐乐鸽也飞累了, 乖巧地敛起翅膀蹲在男孩头顶。
——物似主人型, 等等有点记仇，它还没原谅里奥往简明微眼里撒灰的事情。
里奥只能保持头上顶鸟的姿势去找简明微,他想问她等的人大概几点来，结果一转脸正好撞见她笑得平静又瘆人。
不知自言自语还是和谁对话，简明微伸手指向大海，“瞧，太阳要落下去了。”
——丧钟为谁而鸣。
莫名的一句话在脑中响起，里奥不禁打了个寒战，然后，他勇敢地朝她开腔。
“明微姐姐，你的表情好恐怖，简直和那什么青春疼痛文学里的反派一模一样。”
里奥的声音成功打断简明微的思绪，想不通哪家的青春疼痛文学会有反派，她直接呵笑一声起身抓人。
男孩在她手中扑腾得像另一只鸟，简明微则拎着他的后衣领毫不留情地训话。
“文学是吧？我没你聪明，看不出你的文学青不青春，不过……”
她“啪”的一巴掌打向他屁股，“连比喻的用词都不准，你这很难不疼痛啊！”
四岁半之后就没被打过屁股，里奥先是愣了一秒，接着热意腾地上涌，他几乎红透脸瞬间弹跳开。
“变变变，变态！”
“哟，”简明微挑眉，“怎么，我打都打完了，有本事你去告状呀。”
她抬起左手接回等等，悠然道：“去吧，告状，让更多人知道你被打屁股了行吧？”
这话比变态还要流氓几分，里奥不可思议地看着简明微，果然没在她脸上发现一点欺负小孩的愧疚。
是可忍孰不可忍，男孩被气昏了头，小炮弹一般冲过来撞她。
“坏女人！”
才到自己腰部的孩子而已，简明微伸出右手按住里奥的额头，仅此一下就轻而易举地制止了他。
男孩像斗牛一样刨着沙滩却寸步难行，但简明微也幼稚，不安抚不松手还去挑衅他。
“就坏，反正你也打不过坏女人，只能任她……哦，哪个词比较形象来着？为所欲为？”
里奥挣扎，“不公平，你力气比我大，这是仗势欺人！”
“咦？还会用成语了，虽然不太准确但有进步哦。”简明微表扬他。
“这样吧，给你一个机会……”
“面对现在的处境，你想一个以为开头的四字成语，能差不多形容咱俩之中的随便谁我就放过你。”
这是从武拼转到文斗的让步，里奥停下动作尝试思考。
为，以“为”开头的还有什么四字成语？
为所欲为、为所欲为、为所欲为……
脑海早被简明微的“为所欲为”占据，男孩涨红了整张脸，偏偏她还在对面摁着他脑袋，蓝眸望过来充满戏谑的等待。
自暴自弃地攥紧双拳，里奥压低声音，愤怒又羞耻道：“为老不尊，你为老不尊！”
“啧。”简明微只是叹气般感慨。
“看来对你为我所用的期待还为时尚早，为今之计也就我为人师表继续教导你了？”
“毕竟为善最乐是我的信条，你又是为数不多吸引我注意、让我为之一振的人，只要你不为非作歹，我就不会为德不终？”
一连串的“为”听得里奥两眼发直，他颤抖地问。
“你，你还认识为这个字吗？”
简明微看不惯里奥那副没出息的样子，当即把胳膊架到他肩膀上，低头对半靠在自己怀里的男孩开口。
“为什么不呢？”
她的长发随动作垂落，里奥呆呆地注视着那抹明媚的红，它似乎比背后的身体还要暖点。
片刻的寂静，不过热闹很快被一道稚嫩清脆的童音带回。
“为……为，哥哥，只是听听而已，为什么我也有点认不得为字了呢？”
简明微和里奥应声回头，只见一个扎羊角辫的可爱小女孩出现在不远处，她穿着碎花的连衣裙，这会儿正在掰手指数数。
似乎想算清简明微究竟说过几个为，她很努力地回忆着计数，甚至把旁边哥哥牵着自己的手都拉来借用了。
“只算四字词语的话是九个。”女孩身侧的青年温和答道。
“还有，泱泱，你跑题了，人家问的是内容不是数量。”
陌生的一对兄妹，简明微和里奥同时警惕起来，一个是因为自身的怀疑，一个则因为他人的嘱咐。
“哦，”被唤作泱泱的女孩抬头，露出和哥哥一样漂亮的琥珀色眸子，“那内容应该是什么呢？”
这次青年并未正面回答，他只是轻轻拍了下妹妹的肩膀，提醒般带她看向沙滩前方的两人。
“为所当为，泱泱忘记我们来这里的事情了吗？”
很是偏僻的海岸，普通人根本不会出现在此地，这一大一小能有什么目的？
“请问，”简明微拿出那个精致小巧的手工帆船，“这个是你们留下的吗？”
她捧出两人的信物，活泼的涂装映在手心，昨晚取纸条时天黑，简明微害怕自己无意中破坏模型，还特意把船上的风帆检查加固过。
“哥哥快看，我们一起做的小船。”泱泱兴奋转头。
“刚才我就猜这个姐姐在等我们，你还说什么靠近观察完才能确定……”
“抱歉。”他先朝简明微点头，是为那句“观察”道歉。
然后再目光放回妹妹身上，他鼓励地把左手的提袋递给小姑娘。
“还是泱泱比较厉害，那，接下来的任务也交给你了？”
“好，”小姑娘举手接过，羊角辫也显得斗志昂扬，“一定完成任务。”
她哒哒哒地跑到简明微面前，把装有失物的袋子递给这个姐姐，“不用谢！”
“嗯……”
青年无力扶额，失笑道：“台词没错，不过说得有点早了。”
“哎？”
泱泱疑惑眨眼，她已经从姐姐的眼里看见感谢了呀，为什么一定要等流程到说出来？
那如果姐姐是害羞的类型，不喜欢说话怎么办？自己就要认下那个“谢谢”吗？
“没事，”简明微弯腰把小帆船递给女孩，“真的很感谢泱泱，也谢谢泱泱的不用谢。”
不止简明微，她肩上的等等也展开翅膀，咕咕向兄妹俩表示感激。
漂亮的小鸟，泱泱的眼睛亮起来，和平时见过的不一样，她读不出它的未来。
女孩的眸子澄澈，简明微察觉她的视线，浅笑着把等等接到手上，她带她轻轻抚摸它的羽毛。
“谐乐鸽，歌声优美的飞鸟，它们能在高空翱翔，蓝紫色的羽翼划过梦境，就像绚丽的流星雨。”
“它叫等等，还是只小谐乐鸽呢，但已经很厉害了，就和泱泱一样。”
两人的指尖相接，等等歪头去蹭她们，小姑娘被那点痒痒的感觉逗笑，眸光荡漾的笑意愈发明显。
——很有趣呢，这个姐姐的未来，她也看不见。
这边倒是其乐融融，里奥却揉着胳膊很不适应，他在心里吐槽。
——那个坏女人，对里对外还有两幅面孔，假装的温柔倒挺唬人……
似乎想起谁的叮咛，男孩突然有了底气，他伸手去戳简明微提醒她。
“喂，你答应那谁谁今天早点回去的，现在太阳都快看不见了。”
嘶，这确实，耳边珍珠坠饰轻晃，简明微想起自己的承诺，当即准备给出谢礼离开。
不过有人比她更快一步。
“请问，你来自匹诺康尼吗？”
是那个哥哥，他的声音温润清和，说话内容却没那么令人放心。
“这个孩子，他应该是露唯尔人……你们之间的关系……”
堪称冒犯的问题，简明微皱眉，这可是个连失物都避嫌让妹妹交还的人，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
出于最后一点感激和尊重，她选择回答：“对，我从匹诺康尼而来。”
“至于这个孩子……”
简明微拉住倔强的男孩，她摸过他毛躁的发顶，“弟弟，他算我弟弟。”
“那就好。”
出乎她的意料，那个哥哥没有顺势退去。
相反，他也笑得更明显了，琥珀色的眸子似酒似玉。
“那我昨天看见的应该就是你——我有点事找你，我们可以单独谈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