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酿十颗青梅
回到市区的当晚, 尤愿就难以入睡。
哪怕她做的是裸色猫眼短甲,看上去就跟涂了一层指甲油似的,跟平时区别也不大, 但她就是不适应。
她举着手放在台灯下,看着自己的大拇指指腹挨个在美甲上摩挲, 她感受着不属于自己原生甲的触感,发出一声又一声的叹息。
真是黔驴技穷、走投无路、山穷水尽……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她一定回到今天上午,她绝不会脑子一抽在群里发消息说想要做美甲。
而这一切都怪微博给她推送的一个帖子, 投稿的稿主想要大家鉴定一下自己的心选是不是直女,其中有个关键信息是稿主喜欢的女生很喜欢做美甲,短的长的, 纯色的渐变的法式的……
一点开评论区,热门全都在说:【信我, 她铁直。】
当然, 也有人持相反意见, 只觉得对方喜欢做美甲而已,不用上升到这样的层面, 而且做美甲也不影响被睡吧……?
尤愿自动忽略那些相反意见, 直想着做美甲可以装直女。是该装一下了, 昨晚的氛围她真的怕郁凌霜察觉到什么,可现在难免觉得美甲出现的节点有点突兀,偏偏就这么巧,在这个时间她要做美甲。
她过几天再说想要做美甲或许会更自然一些。
而且以前温觅她们邀请她一起去做美甲,她也次次都拒绝,结果今天的她借口蹩脚,说什么突然想试试做美甲的感觉。
于是徒留她一个人在这样寂静的深夜里唉声叹气。
又看了几分钟这让人难以习惯的美甲, 尤愿翻身拉了下被子,解锁手机。
难以入睡的原因不止美甲,还有郁凌霜不在身边。
郁凌霜在看完博物馆后就被喊回公司开会,甚至连午饭都没来得及吃,就提前跟她们几个人分开先回了市区,不过临走之前,她还送给温觅她们一套“丰卫”的安防经典产品,这些产品都很实用,在市面上买也是一笔不菲的开销。
轮到跟尤愿说再见时,郁凌霜眉眼柔和,揉揉她的脑袋,一如往常地叮嘱着:“痛就吃药,别拖延,多喝点温水。”
尤愿笑着一一应下,但望着郁凌霜远去的车影,她的情绪难免低落,并延续到现在。
只不过她演技还不错,在朋友们面前不怎么展现,等回到家才将嘴角往下压,眉头也拧着,怎么都舒展不开。
现在手机里只有跟郁凌霜寥寥几句对话往来,郁凌霜说自己周三要去欧洲出差,那边有个大项目要跟进,大概十天才能回来。
尤愿简单翻了翻,还是关掉台灯,强迫自己闭眼睡觉。
翌日又是周一。
时间已经步入了十二月,云城的气温越来越低,寒风刮得人脸疼。
尤愿到工位上脱下围巾、外套,进入工作状态。
栾明穗是一个很有事业心的人,赚钱对她而言最重要,所以她想年底再冲一下业绩,因此本月的安排已经拉满。
下周开始,尤愿也要跟着她去京城、海城等地儿开会、拍照、学习。
这周相对轻松,只有一些棚拍。
下午忙完,尤愿的邮箱里躺了一封新邮件,发件人是汪靖柔。
她眨了下眼,点开。
里面是眼影产品的宣传图,一共二十来张照片,单人双人的都在里面,还附赠了几张花絮照,有她没拿着眼影盘看着郁凌霜笑的模样,以及她跟郁凌霜在角落里的椅子挨着坐时的场景。
尤愿:【谢谢汪总监。】
这些照片全出自栾明穗的手,不论是角度还是氛围都没得说,拍得跟她俩的写真一样。
剩余的时间里,尤愿单手托腮,另一只手握着鼠标放大她和郁凌霜的花絮照,她已经很久没有从别人的视角看自己和郁凌霜一起的画面。
好像,跟以前的区别也不是很大嘛?
读书的时候就有不少同学拍到她俩一起的瞬间,还把照片给她们看。
这时徐抒意就会说:“你俩真的太腻歪了!”
听着这样的话,尤愿就会抬起下巴,非常自豪地哼一声:“怎么?羡慕啊?羡慕的话你也来不及了,你没有青梅!”
气得徐抒意想搓她的脸,被她快一步躲开,还藏在郁凌霜的身后。
尤愿回想着这些,唇畔的笑容浅浅。
她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多遍这些照片,才从这样的状态里出来,准备给郁凌霜发消息,斟酌了一番用词后,选择直白地问:【小霜,你有没有收到汪总监发的邮件?】
一直到晚上她洗完澡,她才收到郁凌霜的回复:【现在才有时间看。】
尤愿靠着床头,长睫垂下。
她知道郁凌霜忙起来的时候回不了消息,要开很多会议,要商讨方案细节,还要跟团队和客户沟通……
会忙到连饭都将就。
所以对于郁凌霜晚回消息,她不会有别的想法,只觉得心疼。
好一会儿,尤愿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问:【我现在能来找你吗?】
怎么才分开一天,她就想念成这样。
郁某:【太晚了,小愿。】
郁某:【明晚你直接过来好吗?】
【好。】
明晚就是郁凌霜出差前她们的最后一面,意识到这点,尤愿的眉心拧起。
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不是她出差就是郁凌霜出差,不过相比较过去八年每年只能见几面,现在已经很让人满足了。
她不会再想着让郁凌霜来跟自己一起住,否则暴露是迟早的事情。
因为她清楚她对郁凌霜的喜欢早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刹不住车。
郁凌霜当初的拒绝显得刚刚好。
尤愿盯着自己的美甲,唇角轻扯,有些苦涩-
连着两天,尤愿稍微习惯了一下自己的美甲。
还好做的是短甲,对生活的影响不大,不影响她工作和上厕所。
晚上下班,她就直奔郁凌霜的公司那边。
郁凌霜抽空跟她说订了公司附近那家茶餐厅的位置,让她先过去坐着吃饭。
对于郁凌霜的体贴尤愿已经不是第一次体验,半小时不到,她就在这家茶餐厅坐下。
茶餐厅装修得很有格调,高档复古,角落里还有小提琴手拉着悠扬的曲调。
尤愿坐的位置靠窗,往左能看见郁凌霜她们公司所在的大楼,往右能看见霓虹闪烁下的车水马龙。
一道道精致菜品上桌,尤愿只是先喝了点温水,没有动筷。
她要等郁凌霜下班一起吃饭。
好在今晚的郁凌霜不需要加班多久,十多分钟后就发消息说自己工作结束要下楼了。
尤愿的目光立马看向楼下的广场,她上次等郁凌霜下班的地方。
上个月郁凌霜被发到网上的时候,这个广场上就有不少人在蹲着郁凌霜。
还好郁凌霜出差去了,让这些人好一顿白等。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她就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只是距离稍远,郁凌霜的身影显得小小的。
尤愿翘唇,拿出手机打开拍摄,把画面拉近开始录视频,于是她看着郁凌霜加快了步伐,在她的手机里跑了起来,很快,广场上就没有郁凌霜的身影。
这也意味着郁凌霜的距离更近。
可能也就三分钟,郁凌霜就出现在尤愿的视线范围内。
她依旧是穿着大衣,漂亮的头发被风吹得起了一撮小呆毛,她的手臂上搭着一条黑金色围巾,走来时步伐优雅,透着一股矜贵的感觉。
尤愿望着这一幕,再次对现如今的郁凌霜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有点太迷人了。
郁凌霜把围巾搭在椅子上,尤愿招手:“把脑袋凑过来。”
“嗯?”郁凌霜不解,但跟过去许多次那样,照做。
尤愿含笑把她的那一撮小呆毛给摁下去:“好了。”
郁凌霜看着她收回手,再看着她泛着亮光的裸色美甲,眉头轻轻挑了下,问:“这就是你要做的美甲?”
“嗯。”尤愿心下一惊,表面特地把手伸出去给她看,“怎么样?好看吗?”
郁凌霜颔首:“嗯,你的手做什么款式的美甲都好看。”
她拿起筷子,先给尤愿夹了菜到碗里,才又问:“以后准备试试延长甲吗?”
“……”尤愿战术性端起水杯,“再说吧。”
郁凌霜睨她一眼,轻轻笑了声:“嗯。”
尤愿赶紧岔开话题,她不想在这个让人后悔的决策上继续下去,跟郁凌霜一边吃饭一边聊起工作。
除了元旦正常放假,她在年前基本上就没有周末了,这周末她就要去一趟京城,而明后天就是她的休息日,说完又问郁凌霜去欧洲的一些安排。
快结束时,尤愿才觉得这顿饭有点太商务,拐了个弯说:“我妈昨天打电话说兴城的雪很厚,药材的快递比以前慢了点。”
郁凌霜点头:“安全最重要。”
“她还问我你今年要不要回去过年。”尤愿戳了下碗里的饭,“我说我不知道。”
郁凌霜扯过纸巾擦了擦嘴,回答:“回。”
她笑笑:“跟你一起不就行了?”
尤愿的双眼立马亮起来:“好啊,到时候我们一起回去,你跟我住一起就可以,还有很多老同学也想见见你呢……”
她说着笑容倏地僵住,因为她看见左朝出现了。
左朝显然也有些意外在这里遇到她们,跟一旁的客户说了声,走过来。
“左老师。”尤愿笑着道,“你带客户来这里吃饭啊?”
左朝说:“对,今天来拍一组街拍。”他把视线落在郁凌霜身上,“郁小姐,请问考虑得怎么样了?”
“抱歉,左先生,我没有合作的想法。”
左朝毫不意外这个回答:“我可是等了你三天的微信好友通知,怎么不提前跟我说声,郁小姐。”
郁凌霜拿出对付客户的态度,她微微一笑着回:“左先生,是您说的一周内联系你都可以,而且这几天我也在忙。”
言内言外之意都很明显。
“没事。”左朝摆手,神情有些不悦,“那就算了,你们慢吃。”
他丢下这话就走了,去了较远的另一桌坐下。
尤愿她们正好也吃差不多,结过账后出了茶餐厅,餐厅的烟火气被抛在身后。
她忍无可忍了才问:“什么合作?”
郁凌霜按了电梯下行键,看她一眼:“现在终于想起来问我了?”
“……”尤愿别开脸,“这是你的私事,我为什么要问。”
郁凌霜给她手里放暖手宝,道:“前两天在村落那边遇到的时候,他说想约我去海边拍一组蓝调照片,他说这组照片到时候发出去,在网络上一定会掀起很大的波澜。在他看来只有我当模特最合适,还说在化妆间看见我之前,就在网上看见我了,还试着联系过我,但结果以失败告终。
“我想,他是你们公司的同事,还是个摄影师,我要是得罪了他,要是以后他来找你麻烦怎么办,就先晾着,找个时机再回复。”
“我有栾老师护着,他不敢的。”栾明穗出了名的护犊子,而且现在谁都看得出来栾明穗在把她当自己的学生培养,同事们对她的态度跟以前都有一些浅显的差别。
电梯已经到了负一楼,茶餐厅的地下停车场跟写字楼互通。
出电梯后,郁凌霜的清润嗓音在这比较安静的空间里更清晰,她看着尤愿,双唇张合:“我不想赌。”
尤愿凝着她,握紧了暖手宝。
地下停车场气温更低,穿梭的车辆很多,照射的灯光有些刺眼,有其他人从她们身边经过。
一时半会,尤愿竟然不知道说什么话。
郁凌霜担心她考虑得这么周到,可同时她更心疼郁凌霜,在过去到底经历了多少,才有了这样的经验之谈。
她抿唇伸出手,拢了下郁凌霜的黑金围巾,索性不说话了。
郁凌霜也没再开口,拉过她的手在停车场里绕。
走了小截路才到车位,尤愿坐进副驾驶,里面已经提前开了暖风,很温暖。
两分钟后,轿车驶上大道,没一会儿就回了公寓。
尤愿还在经期,不过她这两天的痛感没有第一天那么强烈。
今晚在这三十平小公寓里她们看完了上次只看了半小时的电影,才回到床上睡觉。
这里到处都有郁凌霜生活的痕迹,枕头上还有郁凌霜身上的清香。
尤愿在躺下以后就觉得别离的焦躁被抚平了些。
人在生病时会吃药。
她现在没病,但郁凌霜也是她的药。
窗帘早已拉上,不能从窗面里看见她们的倒影。
不过在灯关上之后,尤愿也不等郁凌霜抱过自己,她转身主动像郁凌霜搂着自己那样,将郁凌霜搂住。
还搂得很紧。
郁凌霜的身体有些绷着,拍拍她的手背,低声询问:“怎么了?小愿。”
“郁凌霜。”
“嗯。”
“郁凌霜……”太多东西堵在尤愿的心口,全部都化为了这一声声的轻唤。
郁凌霜听出她的鼻音,转身,将她回抱得很紧,还轻拍她的背,声线温柔:“我没事,别担心。很少有同事找我麻烦,而那些找我麻烦的我也都处理得很好,如果你觉得我的担心很多余,没法让你成长的话,以后还有这样的情况,我不会再这样了。”
“我不会觉得你的担心多余。”尤愿说话的情绪不高,“你也别觉得我的担心多余好吗?”
郁凌霜:“不会。”
呼吸有些闷,尤愿把脑袋仰了仰,凑巧,郁凌霜的脑袋往下低了些。
尤愿的嘴唇第一次落在郁凌霜的下巴上,跟肩那里是不一样的触感。
她一愣,不动声色地挪开,还想松开这个拥抱。
“尤愿……”郁凌霜却追近,呼吸也跟她的黏在一起,低声道,“你讲究公平的话,还需要再亲我一下。”
第32章 酿十一颗青梅
尤愿不知道现在的室温是多少, 但她知道自己又因为郁凌霜而燥热不已,颈间仿佛被洒了一层薄汗。
她跟郁凌霜的身体贴在一起,她能像过去许多次那样感受到郁凌霜身段的妖娆弧度, 可是现在的情况跟之前又有些不一样——
郁凌霜让她再亲自己一下。
尤愿一听这话有些发愣,刚刚亲下巴本来就是个意外, 没想到郁凌霜还能顺着跟她讲这句话,她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
直女真的就是这样肆无忌惮,就连一个亲亲都会显得那么稀松平常,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可她不直啊, 郁凌霜的气息是香的,让她的脑袋都有些发晕,也让她有些缺氧, 还让她的口腔疯狂分泌唾液,她甚至还不敢咽, 怕声音太响让郁凌霜听见。
稳住, 别慌, 她暗自给自己加油打气,勾着郁凌霜纤腰的手臂却禁不住收拢了些, 膝盖还慢吞吞地顶进郁凌霜的双膝之间。
尤愿强撑着意志力让自己清醒着, 笑了声, 散漫地道:“拜托,郁凌霜,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亲一下脸而已,哪里需要讲究什么公不公平,以前亲脸也没见你这么说啊。”
这里的“以前”指的是十八岁之前,过去八年里她们见面次数不是很多, 这样的时刻几乎没有。
她抿抿唇,又把之前的话题给掀起来:“那天吵过以后我们就达成共识了对不对?我们并没有生分、疏远,我们还是跟十几岁那会儿一样,是彼此最好的朋友。”
“最好的朋友。”郁凌霜跟着说了一遍。
尤愿听着只觉得刺耳,她没再说话,眼睫颤动的频率上升,将嘴唇靠近。
试图复刻一下刚刚的意外。
郁凌霜却在这一刹偏过头,只让她的嘴唇落在自己的下颌处,而后掌心贴着她的脸,把脑袋稍仰,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亲:“再次向你说对不起,过去这些年让你那么伤心,以后不会了,小愿。”她成功地制止了上一个话题,声音夹着明显的困意,“现在很晚,好好睡觉吧,晚安。”
“……好,晚安。”尤愿也撤回手臂,平躺着。
所有的氛围消失不见,窗外的风声被挡着,几不可闻。
房间里静谧得如同幽潭。
尤愿合眼,困意却跟她走散,她还越发清醒。
她回想着她刚刚的行为,是不是就跟温觅她们那几个人平时的相处一样,不会暴露她什么,只是难免又觉得有些遗憾,十几岁那会儿亲脸是多么自然的事情,现在却没法再像从前那样了。
而且她知道郁凌霜的嘴唇在什么位置,却无法再往上一寸。她的脑后始终有一根线扯着她,哪怕郁凌霜当年不是因为察觉到她的情意才跟她说“腻了”,可郁凌霜有喜欢的人啊……
她悄然地摸了下自己的额头,上面似乎还有郁凌霜嘴唇的温热,她很想知道,对于郁凌霜而言,友情的边界是怎么样的?是否也会在某一个瞬间,觉得她们这样……有些过界?却又因为多年情谊而觉得一切都正常。
只是郁凌霜睡着了,呼吸声很平稳均匀,当然,没睡着也不可能回答她心里的问题。
好一会儿,尤愿才就着身旁的气息睡着。
大概是睡之前想着亲郁凌霜的事情,她难得地在梦里将这件事给续上了,没有不可描述的画面,只是她衔住了郁凌霜的唇问是不是亲这里而已。
梦里,郁凌霜的回答只有一个字。
……
郁凌霜这次出差要去的欧洲国家是塞尔维亚和匈牙利,云城去年开通了去塞尔维亚首都贝尔格莱德的航线。
只是航线不多,每周三才有一趟,时间还在凌晨四点。
凌晨一点十分,郁凌霜在闹钟响起的第一秒就伸出手摁掉。
她觉得自己大概睡着了,又好像意识还残存着,一会儿想尤愿一会儿想工作,乱作一团。
她开了壁灯的最低档。
一侧有翻身的动静,她转头,看见尤愿缓缓睁眼,看着她,也不说话,是在适应环境和光线。
“我自己去机场就好。”郁凌霜情不自禁给她别着耳边的头发,“你继续睡吧,睡到天亮。”
尤愿摇头:“我们不是说好了我送你去吗?”她把脸埋在枕头上,声音有些发闷,“而且十天见不到呢,小霜,我会好好想你的。”
郁凌霜揉揉她的脑袋,唇畔笑意深了些:“我也会。”
“那我先去洗漱,你再缓缓。”
“嗯。”
二十分钟后,两人出了门。
这个时间点很冷很静,外面用万籁俱寂来形容都行,也就显得行李箱发出的动静很大,哪怕郁凌霜的行李箱偏高端,根本没什么大的声响。
尤愿还在想着自己做的梦,有些心虚,都不怎么敢看郁凌霜的脸。
也好在她根本没什么机会去看郁凌霜的脸。
没一会儿,白车上路。
宽阔大道上没几辆车,就连可恶的红灯也没遇到几个。
车内,郁凌霜在用工作手机回着同事们的消息,等回复差不多了,她转头看着尤愿认真开车的侧脸,唇角微微翘起,用生活手机趁机拍了一张。
照片里的尤愿穿着她的大衣系着她的围巾开着她的车。
一切都跟她有关。
尤愿握着方向盘,想了想还是开口,道:“小霜,我晚上是不是没说周末去京城出差,我们团队要拍的人是山黛。”
“没有。”
尤愿迟疑了一秒:“我只是觉得还是需要跟你说一声,毕竟她也是你的朋友嘛。”
郁凌霜那晚让尤愿看的那些红色感叹号消息里,其中也包括她自己这些年的朋友结构,而她这些年来,关系不错的朋友只有山黛一个。
尤愿看完只觉得符合她对郁凌霜的了解。
郁凌霜看上去人比较冷,接触下来却会让人觉得她的脾气性格都很好,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难以接近,但实际上她跟谁都透着一股疏离冷淡的意味,她可以跟很多人是表面朋友,有问题找她她能帮忙的也会帮,可也仅仅是这些了。
更何况她过去八年忙着学习、兼职和工作,没有那么多精力去交朋友。
不过尤愿知道自己是例外,也是意外。
如果不是小时候那支棒棒糖,她跟郁凌霜后面就算遇见了,或许也不会是现在这样的关系。
亲密的好友关系。
郁凌霜顺势道:“如果你想在京城玩玩的话,可以找她。”
她一顿,补充说明:“我不是擅自替她做决定,是她在上次见过你后跟我说的,想着以后有机会再见你。”
“她人挺好,合适的话我不会客气,让大明星当地陪,我很荣幸。”
距离机场越来越近,前方的车辆也多了起来,分别在即,氛围没有那么轻快,只是时间并不会暂停半秒。
天幕很暗,漫无边际。
尤愿把车辆停在国际航站楼的路边,这里轿车不能久停。
她跟着郁凌霜一起下车取行李。
许多车辆穿梭,风比其他地方更大。
她们的头发和衣摆被吹起,她们的别离愁绪也无所隐藏。
尤愿关上后备箱,主动凑过去抱着郁凌霜,只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避免不了地有些鼻塞。
她很舍不得。
这是十天吗?这明明是十年。
郁凌霜拍拍她的背,耳朵蹭了蹭她的头发,温柔地道:“回去好好补觉,我到了就给你发消息。”
“好。”
“不要吹冷风,不要喝冰水,不可以吃冰淇淋。”
“我知道。”
“小愿。”
“嗯?”尤愿抬头。
郁凌霜直起身,把她的围巾往下拉了拉,在她有些困惑的目光里,缓慢地凑过去,让她被动地亲了亲自己的下巴。
路边下车的人很多,大家脚步匆忙,没人注意到她们这里。
明晃亮堂的光线之下,她们的身影在地面上又合在一起,很是紧密。
郁凌霜看着她愣在原地的模样,把她的围巾往上扯,轻笑一声:“在亲下巴这件事上,公平了。”
话音刚落,尤愿的双手拉着她的胳膊,稍稍踮脚,嘴唇落在她的额头,也就一秒,尤愿双眸晶亮地对她轻哼:“这下也公平了。”
四面八方的喧嚣悄然退去,耳朵自动过滤掉一切杂音。
她们的世界里,身影在彼此的眼眸里无限放大,整个宇宙仿佛都浓缩在这一小片天地。
满满的,只看得见眼前的人。
两人对视着,都有些赧然,但表面上看上去很镇定。
十来秒后,郁凌霜抿抿唇,指了下入口:“那我就进去了,同事们差不多都到了。”
“我等你回来哦。”尤愿声音软绵绵的。
“好。”
郁凌霜望着她的眼,还是忍不住抬手抚了抚她的脸,看她被自己的手给冷到瑟缩一下翘翘唇,感慨了两个字:“可爱。”
而后不再迟疑地拉过行李箱提着包,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尤愿看着她的身影,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轿车不能再停下去,她回到主驾往前开,开了可能有十多分钟跟机场越来越远,她才找了个路边把车停下。
路上依旧没什么车辆,她待的路边更显安静。
她枕着头枕,看向车窗之外路上被风卷起的落叶,她很想降下车窗吹吹风,只是脑海里立马跳出来那晚因为她吹风而生气的郁凌霜,还有郁凌霜十来分钟前的叮嘱,这个想法立马就止住了。
她才不要让郁凌霜在工作的时候还要担心她。
暖风在吹,扩散到车里的每一处角落,她抬起手来,想要按一下自己疯狂上扬的唇角,却一点用处都没有。
明明没喝酒,可她只觉得此刻有些微醺。
她回想着郁凌霜抬手抚摸她脸的那一刻,含笑对她说“可爱”的那一刻——
不是她的错觉对吗?她们的心脏好像隔着衣服贴在了一起。
一起同频地为对方跳动-
尤愿再次睁眼时,时间也才到中午十二点。
她没回自己那里,还在郁凌霜的公寓,上次吵完架后郁凌霜就重新把钥匙给她了,还让她以后不要再把钥匙还回去。
好想郁凌霜啊。
但郁凌霜差不多要在下午六点航班才降落,在这期间她们是断联的状态,因此她只能把自己的想念全部都转为一条条看似无聊的消息。
不过今天也是交作业的日子,尤愿吃过午饭后,还是回到了自己那里。
她给笔电插上内存卡,认真筛选着自己拍下的郁凌霜。
拍的照片有点多,她过去两天也选过几轮,最后选来选去,选择了自认为最能表现她情感的三张发给栾明穗。
很快,栾明穗回了邮件过来:【周五候机的时候跟你说细节。】
【好的,栾老师。】
尤愿看着邮件松口气,视线一撇,鼠标再一转,又点开了跟郁凌霜的眼影花絮照。
老天奶啊!一定不是她自作多情对吗?她跟郁凌霜看上去也太配了点!
简直天造地设、天作之合!
揣着这样的想法,尤愿去阳台看已经枯萎的玫瑰都觉得赏心悦目。
她伸手拨弄花瓣,眉眼弯弯。
这样的大好心情在郁凌霜飞机降落给她发消息过来时到了高峰。
郁某:【落地了。】
郁某:【[图片]】
图片是郁凌霜还在位置上坐着的自拍,她的黑金围巾往下拉扯,露出一整张有些憔悴的脸,十多个小时的飞行并不好受。
可她又是微微笑着的,看上去心情不错的模样。
尤愿附赠过去一张和玫瑰的自拍,说:【枯萎了。】
郁某:【已下单。】
尤愿盯着这三个字,嘴角咧到耳根。
但郁凌霜闲聊的时间不多,出舱后就忙了起来,尤愿也收起手机,认真为即将到来的出差做准备。
自此,两人有七个小时的时差。
……
周五下午,尤愿跟栾明穗还有其他两位同事在机场候机。
她看向立地窗外的天空,想到郁凌霜这两天发来的照片,十二月初的贝尔格莱德气温比云城更低,天气更差,不只冷还下雨。
栾明穗去完洗手间回来,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再把平板打开,细细地跟她说起这三张照片的优缺点,而优点的占比更多。
尤愿很惊喜地抬眸,说:“谢谢栾老师鼓励。”
“不过……”栾明穗又端起咖啡抿了口,犹豫了下,“我可以问吗?”
尤愿直白道:“我喜欢她。”
栾明穗闻言失笑一瞬,问:“你怎么知道我要问这个?”
“不太难。”尤愿有些羞赧地道,“我是以拍喜欢的人的想法拍的照片。”
“靖柔冒犯到你们的事情我这两天跟她喝酒才知道。”栾明穗正色起来,“我跟她说了我招你的缘由,她还想找时间跟你再次赔罪。”
尤愿摆手,不在意地道:“没事,栾老师,汪总监已经赔过罪了。”
栾明穗:“行。”
她也望向天空,发出一声感慨:“京城今天在下雪呢。”
两个半小时后,尤愿就感受到了京城的雪。
过去八年她心里有气,哪怕表面上没有表现出来,但她从来没有去过一趟京城,郁凌霜心里有愧,也从来没有邀请过她来京城。
这次出差已经是她今年不知道第几次出差来京城了。
但还是第一次在下雪天过来。
雪粒分明地往下落,根本不需要撑伞。
其实也不是没见过雪,兴城四季分明,冬天的雪还很厚呢,可带来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她在酒店往外看只觉天色暗淡,视野白茫一片。
等回到沙发上坐下,她给郁凌霜发消息过去,说:【京城的雪好大啊,小霜。】
她问:【你喜欢这里的冬天吗?】
郁凌霜在忙,但这次她没等太久,可能也就几分钟,对面的回复就落到她的眼里。
愉悦瞬间盈满她的心间。
郁某:【不喜欢。】
郁某:【这里的冰糖葫芦也比兴城贵两倍。】
郁某:【最重要的是你不在。】
第33章 酿十二颗青梅
周六上午, 尤愿跟着团队来到山黛居住的高级住宅区。
对于女明星花重金请栾明穗来拍私人日常照的行为,尤愿只能当做对方钱太多不知道怎么花了。
是的,她们来到京城给山黛拍照跟上次在海城的性质不一样, 山黛这次没有活动要参加,拍摄目的是为了网络营业。
她的新戏杀青一个月, 正在挑选合适的剧本,大概要等到过完年后她才会进组,年底将近,她又没有新的消息, 成天就宅家里打游戏,粉丝们催她发照片催得很频繁。
只是很可惜她一发自拍粉丝就要哭,求她多发点别人拍的, 好还原她的美貌。
尤愿也去山黛的各大平台看过,的确, 山黛的自拍跟黑粉拍的图没什么区别, 怎么做到区别那么大的?能把自己的颜值拍低那么多看来也是一种天赋。
她看完山黛的自拍只觉得粉丝们说的话还是太过委婉。
而山黛请栾明穗的原因很简单, 上次海城活动她的两组照片吸去了大部分网友的目光,在当天所有的女明星里最是出彩, 话题度达到了惊人的高度。
因此她这边就再次联系了“扶桑”, 定好了这次的拍摄时间。
十点半, 尤愿她们就到了山黛的三百平大平层。
这里是京城有名的高级住宅区,环境幽雅,视野绝佳,可以俯瞰城市风光,这间大平层室内设计高档独特,到处都透着一股贵气。
京城今天雪停了,还出了太阳, 落地窗将外面的好天气悉数引进来。
场面看上去有些梦幻。
很快,尤愿回神进入工作状态,换好鞋进入看起来就很烧钱的会客厅。
哪怕这次只是私人日常照拍摄,但流程跟上次一样,要先沟通好主题和细节等才能开拍,她作为助理打开笔电向山黛看自己做好的PPT,栾明穗在一旁跟山黛交流。
大半个小时后,终于确定好一切,山黛进了化妆间,她今天没请化妆师,就由她自己化妆。
尤愿端过一旁的杯子喝水,京城的冬天对她而言太过干燥,她一觉睡醒只觉得鼻腔痛喉咙痛,早上一擤鼻涕里面还有血,给她难受得当场就想找郁凌霜哭,但一想到郁凌霜人在出差,这个念头还是打消了。
不过只要一想着郁凌霜,她就觉得好像也没有那么难捱,心情也很明朗。
没一会儿,山黛的助理提着袋子从外面进来,放在餐桌上。
她笑着对大家说:“山老师想着大家可能会不适应京城的气候,特地订了冰糖雪梨汤这些,还请大家不要客气,如果有什么不舒服的话可以告诉我。”
“谢谢。”道谢声响起。
尤愿端了份冰糖雪梨喝着,觉得舒服了些。
过去十个月她跟着栾明穗也不是没合作过别的明星,但像山黛这样的却不多。
刚这么想着,山黛就从化妆间出来,唤她一声:“尤小姐。”
尤愿看着她,很平和地问:“请问有什么事吗?”
“能不能麻烦你帮我一个忙。”山黛拿着眼影刷,无奈一笑,“我看你眼影画得很好,想学一下。”
尤愿看了眼栾明穗,后者颔首,她才起身,说:“当然没问题。”
山黛化妆间的产品多不胜数,口红、眼影、高光、粉底液等东西分类放。
看得尤愿有些眼花缭乱。
这间房的面积跟郁凌霜的公寓差不多大小,视野依旧开阔。
门关上,山黛已经在椅子上坐下,她把眼影刷递给尤愿,很自然地道:“你的美甲挺漂亮。”
尤愿捏着眼影刷,看了眼她更精致的美甲,笑了笑:“还可以吧。”
说着拿过眼影盘,问:“山小姐想要什么效果?”
“都行,我相信你。”
“好的。”
尤愿对于化妆的研究也不是特别多,只是上次拍摄眼影照片时跟着汪靖柔带来的化妆师现场多学了两手,只是她今天画着很清淡的眼妆,却被山黛叫进来。
她不主动问山黛的意思,一本正经地就给山黛上眼影。
山黛微仰着头,眼睛半虚,她看着满脸认真的尤愿,一边觉得郁凌霜眼光很不错,一边又觉得郁凌霜在浪费时间。这人美甲都做上了,郁凌霜还不懂吗?但一想到郁凌霜喜欢尤愿这么多年,她再觉得不平又有什么用?
“尤小姐这两天有时间吗?”山黛还是问出口。
尤愿的动作没停,想了想回答:“明天下午五点过后有时间。”
明天栾明穗有个摄影交流会,时间在下午,结束过后她就会相对自由了,周一上午回云城。
山黛摸着自己的手机:“一会儿加个微信?”
尤愿:“好。”
“其实……”山黛闭上眼,又轻声开口。
“怎么了?”
“没什么。”山黛还是把冰糖雪梨汤是郁凌霜托她买的事情给咽回去,既然郁凌霜特地来跟她说这些,那就是不想被尤愿知道的意思吧?她没必要多提一嘴。
氛围是显而易见的僵硬,尤愿也不多聊什么,专注着眼前的事情。
没多久,她给山黛化好眼影。
画眼影就跟摄影差不多,讲究一个色彩的搭配和整体的意境,正好她最近还一直在学色彩相关的知识,今天在这方面运用上了。
山黛本来邀请她不过是为了说些私房话,有其他人在不方便,但一照镜子看效果,笑容立马挂在脸上,朝尤愿说:“谢谢。”
尤愿的用色大胆,却融合得刚好,将她眼睛的优点放到最大。
“不客气。”尤愿放下工具,从衣服兜里拿出手机,跟山黛加上微信。
等山黛化完妆,拍摄也正式开始。
中途除了吃午饭,其他时间都在工作,山黛换了好几套日常服装,也换了好几个场景,比如书房、影音房等看上去很生活化的地方。
快天黑时今天的工作才结束。
晚餐就在住宅区的高档餐厅里,山黛提前订了位置,她的经纪人也来了,上次被尤愿拒绝过后,经纪人到现在还有些不死心,见着面又问尤愿有没有进娱乐圈的想法。
尤愿还是含笑拒绝,随后又问经纪人:“您也邀请过郁凌霜吗?”
经纪人一脸意外:“你怎么知道。”
她跟郁凌霜也见过好几次面,不由得问:“你认识郁凌霜?”
山黛在一旁慢悠悠解答:“她跟凌霜一起长大的。”
“哪座城市风水这么养人啊,我现在再去挖人来得及吗?”经纪人开起玩笑。
山黛:“姐,有没有可能你是我的经纪人啊?”
在场的人都笑起来,尤愿也翘起唇,只是她心里数次感叹——好想念郁凌霜啊。
7小时的时差有些磨人,现在贝尔格莱德那边才刚到下午,都在忙碌着,她跟郁凌霜今天也没聊上几句话。
休息之余,她就翻着郁凌霜昨晚发的那句“最重要的是你不在”失神。
这句话她可以原封不动地还回去。
如果郁凌霜也在的话,她想她或许会喜欢这里的冬天。
吃过饭,尤愿她们一行人就得回酒店。
但意外出现了。
尤愿的身体还是经受不住京城的干燥,刚从餐厅出来就流起了鼻血。
鼻血顺着她的人中,流过她的嘴唇和下巴往下滴,事出突然,大家都没反应过来,她也愣了下再往旁边走一截,免得把人家餐厅门口搞脏。
“你先别回去了,尤愿。”山黛递纸巾过去,懒得喊人“尤小姐”了,担心地道,“等好点了再回。”
尤愿捏着鼻翼头部前倾,她擦着下巴上的血,一阵无语,早上醒来擤鼻涕发现有血她就查过流鼻血的注意事项。
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栾明穗在一旁听见山黛的话,皱纹仿佛都在诉说着担心,问:“山老师你家里有冰块和棉花吗?”
“有。”
山黛看着尤愿这副模样叹口气:“别犹豫了,回我那处理下。”
“谢谢。”尤愿艰难张唇。
栾明穗她们三人先回去,她一个人跟着山黛再次回到大平层,她拿着夹着冰块的毛巾敷着鼻子,帮助鼻腔血管收缩。
等觉得鼻血停了,才进洗手间处理下半张脸。
照镜子时她被自己吓一跳,鼻子以下部分的血迹都凝住了,整个人看上去脏兮兮的,像是在演什么灾难片。
处理好回到客厅,尤愿都不敢用力呼吸。
她轻咳一声,说:“给你添麻烦了,山老师。”
“这有什么。”山黛自然而然地道,“凌霜也流过鼻血,我可太有经验了,不过你叫我山黛就好了,不用那么生疏。”
尤愿点头,看了一圈又道:“我等下就先回去,明天下午活动结束以后我联系你。”
“再待会儿吧。”山黛递给她一支游戏手柄,口吻带着威胁地道,“不然我把你流鼻血的事情告诉凌霜。”
尤愿挑眉:“可以跟她说,没关系,我巴不得让她知道呢。”
山黛立马换了模样,眼巴巴地道:“陪我玩游戏,求你。”
尤愿:“……”
这人游戏瘾怎么这么大,难怪粉丝让她少玩游戏。
但电视机很大,玩游戏很畅快。
尤愿了解规则以后操作得很灵活,只是一边玩一边忍不住想,上次郁凌霜来到这里那天也是跟山黛玩的这个游戏吗?
好一会儿后,她眨了眨眼,问起有关郁凌霜在京城时的生活:“小霜流鼻血的次数很多?”
“不算多,但比我多。”
山黛抽空回答问题,又问:“你知道我跟她怎么认识的吗?我觉得她肯定没跟你讲。”
“一场比赛。”她记得郁凌霜当初没说完的话。
山黛摇头:“是那场比赛结束之后,学院请我们吃饭,我跟她其实离挺远,她人比较安静,看起来也不好接近。”她细细回忆着,“那天她拿了第一名,学院那些人要她喝酒,她就多少喝了点,但我酒精过敏诶,那些死人居然也要我喝,我说我不喝,这些人还想灌我,结果她比我先发火,说自己已经录了视频,再这样下去她不介意发到网上。
“我觉得她挺仗义,后来就主动找她了。饭局结束才知道她当时在发低烧,给我吓死。”
尤愿听着这些,都忘记了怎么按手柄。
那一年的郁凌霜19岁,来到这座陌生城市的第二年。
郁凌霜前阵子给她看的那些消息里,只捡了过去的几个片段说明,像这样的“小事情”只字不提。
可这样的“小事情”就听得尤愿心里不是滋味。
山黛见屏幕里她操控的小人物没再前进,转过头去看她,问:“你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没有。”尤愿放下手柄,绽出一个笑容,“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明晚我请你吃饭。”
“不用,陪我玩游戏就行。”
尤愿一愣,应下来:“好。”
她其实还有很多问题想问,只是心口有石头压着,怎么都问不出口。
……
夜间十点半,尤愿回到酒店。
山黛还特地拿保温袋给她装了冰块,以免她再次流鼻血。
对于山黛的体贴,尤愿知道自己沾了谁的光。
回到酒店,她还按照网上说的方法,先把浴巾打湿了挂着,这样可以不会那么干燥,洗过澡后还拿洗脸巾浸水敷鼻子,也会稍微好受些。
没想到郁凌霜会打视频电话过来。
尤愿以为自己看错来电,愣了下才接。
视频里,郁凌霜在一个开阔的办公室,戴着耳机对她说:“有半小时的休息时间,觉得你没睡,所以才打视频给你。”
看着尤愿的模样,又问:“京城很干燥是不是?你有没有流鼻血?”
尤愿点头,有些沉默。
郁凌霜有些自责地道:“怪我没有提前跟你说那边……”
“郁凌霜。”尤愿一开口就红了眼眶,“你不要把什么都揽到自己身上好不好?你跟我提前说我难道就不会流鼻血了吗?不是。你是觉得你对我很愧疚,做什么都不够,我打个喷嚏你估计都会觉得是你照顾我不周,但不该是这样的。
“一直没有告诉你,当初离开我对你而言不应该是错误的决定,只要我们又能回到正轨,那它就不是错误的,我们也不能去美化另一条没走过的道路。”
郁凌霜看着屏幕里的尤愿,双唇抿着,垂了垂眼睫。
“没关系的,小霜。”
尤愿深深地吸了口气,又抹了下眼泪,才继续道:“你不要给自己上那么重的枷锁,不要事事都纵容我、迁就我好吗?哪怕你曾经让我伤心,但你是郁凌霜,我可以给你千万次机会原谅你。我只希望你对自己好一点,可以吗?”
第34章 酿十三颗青梅
尤愿情绪很敏感, 眼泪也总是很多。
意识到这点时她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主要是她也没见过郁凌霜哭,所以觉得郁凌霜这样更酷。
于是在初三那年的暑假, 她心血来潮想要挑战网上说的那些看了必哭的电影,她觉得自己看完不哭以后就不会轻易掉眼泪, 就去店里买了不少相关碟片回来。
暑假燥热不堪,但有空调和风扇就还好。
她隔三差五就去找郁凌霜,每一部都跟郁凌霜一起看。
结果她的挑战自然是以失败告终,看一部哭一部, 哭到咳嗽哭到眼肿哭到喘不过气来。
这时候郁凌霜就会抱着她,揉揉她的脑袋轻轻拍着她的背以做安慰。
十八岁之前,她许多次掉眼泪的时刻, 郁凌霜都在,郁凌霜的行为会让她觉得自己流眼泪也没关系, 而且在她察觉到自己对郁凌霜的心动后, 还会趁机以这样的时刻跟郁凌霜有亲密的接触。
她几乎是养成了如果郁凌霜在身边就会窝在郁凌霜怀里哭的习惯。
可现在, 郁凌霜在遥远的欧洲,她觉得自己的眼泪很讨厌。
她好不容易才跟郁凌霜有了半小时的视频时间, 她为什么又要流泪让郁凌霜担心?这些话如果不能心平气和讲的话, 那么她完全可以在视频结束过后跟郁凌霜发文字, 起码文字看上去不会一眼就被看出来她在流泪。
现在倒好,郁凌霜还要反过来哄她。
果不其然,在听完她的话后,郁凌霜的第一反应是担心地说:“怎么还哭了。”
尤愿别开脸,不想吭声。
她鼻子上盖着的洗脸巾本来都快干了,现在被她的眼泪打湿,不太舒服, 她扯床头的纸巾给自己擦眼泪,最后把纸巾铺自己脸上,用嘴维持呼吸的次数多些。
郁凌霜看着尤愿这幅不理人的模样,放在腿上的指节曲了曲。
好几秒后,她尝试着说:“我没觉得我对自己很差,我也没有因为愧疚而纵容你、迁就你。”她很想穿过屏幕去擦掉尤愿的眼泪,可惜现在的科技做不到这一点,她只好再度张唇,“我们不是一直都这样相处的吗?小愿。”
尤愿看着窗外飘落的雪,只觉得绝望。
是啊,她们一直都是这样相处的,郁凌霜处处包容她照顾她,她在郁凌霜的温柔里荡漾、沉浮,一点点沦陷。
也让她意识到原来她这两天的所想还是在错觉的范畴。
她就是在自作多情。
因为她跟郁凌霜的友情太具有迷惑性,她们从小到大的相处模式都是这样,腻歪且旁若无人,还有强烈的排他性,根本没有第三个人插进来,她们的关系看上去就跟其他朋友有很大的差别。或许是机场分别时的氛围太像她看过的偶像剧,才让她误以为郁凌霜喜欢她。
可是,两个人那天凌晨都穿着那么厚的衣服,她又要怎么通过拥抱确定郁凌霜的心跳?
再往前一看,她们这样的时候并不少,她凭什么就觉得是爱情了?
纸巾粘在脸上,氛围静默下去。
尤愿摘掉它们,沉沉地吐了口气,她眼睫上还挂着湿润的泪,眼里蒙着一层水光,一张脸哭得发红,又因为京城天气干燥而皮肤绷着,整个人都不太舒服。
她看向视频里不那么冷静的郁凌霜,叹息一声,带着不确定地问:“真的吗?”
“真的。”
尤愿把手机拿近了些,鼻音浓郁:“对不起,我最近情绪不是很稳定,可能是激素带来的影响,我……”
“不要跟我道歉,你只是担心我,你没有做错什么。”
郁凌霜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来:“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小愿,让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只是可惜那句给我千万次机会原谅我没有录下来,否则以后在我犯错的时候,我会拿出来放给你听。”
“我有说过这话吗?”尤愿脑袋一歪,一副想不起来的样子。
郁凌霜整理了下自己的围巾,刚刚的话题仿佛揭过,气氛轻松起来。
视频结束,郁凌霜的唇角放下去。
过去出差的次数也不少,可这一次让她分外煎熬,她无法隔着屏幕擦尤愿的眼泪,也无法感受到尤愿靠在她怀里哭时滚烫的气息,所有的一切都汇聚到这小小的手机屏幕里,冰冷刺骨。
她低着眼,下一秒,收到一条尤愿的语音。
一愣,点开。
耳机里传来尤愿还带着鼻音的声音:“因为你是郁凌霜,所以我可以给你千万次机会原谅你。”
郁凌霜听了好几遍,把这句话收藏,回了句:【我很快就回来,晚安。】
【晚安。】
郁凌霜捏着手机偏头,看向办公室外。
贝尔格莱德今天气温依旧很低,不止如此还雨夹雪,雪下得很小。
第一次,她想看京城的雪。
可以落在尤愿头顶、长睫、肩头的雪-
栾明穗在周日下午有个摄影交流会,她作为业内知名摄影师,尽管被许多酸里酸气的同行说世俗,但架不住她人气高粉丝多,这个交流会现场在一个场馆,现场有几百人来上课,跟一场小型粉丝见面会差不多。
这样的场合比较官方,协会那边派了摄影师记录现场。
而尤愿也被栾明穗委以重任,让她也跟着拍,到时候发到“扶桑”的官网。
下午两点到五点,足足三小时的时间,这场摄影交流会迎来收尾。
栾明穗分享了一些拍摄经验,底下的摄影爱好者们不是拍视频就是拿备忘录记下来,掌声起了好几次,整体氛围非常好,就连尤愿这个正在尝试入门的人都很触动。
最后一个问答结束,本次活动也不再有新的进度。
尤愿来到后台时还有人在这里找栾明穗签名,栾明穗好脾气地跟人笑,签完名看见她,招了招手。
“辛苦了,去玩吧。”栾明穗拿过相机包。
尤愿笑笑:“栾老师怎么在赶我走的感觉?”
“我是在赶你走啊,我还有京城的朋友要见,你要是想跟上也可以,就怕你不自在。”栾明穗一边说一边往通道外走。
尤愿在她身侧跟着,也缓缓说:“我也有朋友要见。”
“山黛?”
“您怎么知道?”
“很难猜?你心上人又不在这里,那就见跟心上人有关的人。”栾明穗很明白的口吻,“至于别的可能性没有,之前来京城出差几次没见你要见谁。”
被看穿的尤愿:“……”
栾明穗睨她一眼,笑了声:“学的还多着呢,小朋友。”
但尤愿没有直接到山黛的大平层,她还是要请人吃饭。
至于吃饭的地点由山黛来定。
山黛这次没定在高级餐厅,而是来到了生意红火的烤肉店,这家烤肉店距离京财不远,现在这样的天气过来正合适。
烤肉店没有包间,她们就挤在角落。
山黛现在又是大明星,出门戴着帽子和口罩,但吃饭时口罩不能戴着,就坐在不那么对外露脸的位置。
“对你会不会太麻烦。”尤愿在她对面坐着,看着她勾着菜单。
山黛摇头,勾着自己爱吃的菜品,说:“麻烦什么,我好几年没吃了,冬天正是养膘的季节,等我节后再运动减掉。”她说着把笔和菜单递给尤愿,“你看看你吃什么,郁凌霜没告诉我你的口味。”
尤愿一听这话,双眼弯起,笑了笑:“那她告诉你什么了?”
“没什么。”
尤愿看了眼菜单,多点了两样蔬菜就喊来服务员,店里的烟火气太旺盛,各地语言都有,没人注意到她们这边。
这让她的心稍微安定下来。
等菜的间隙里,山黛捂着耳朵跟经纪人打着电话。
等挂断电话时,尤愿已经拿起夹子烤起了五花肉,她吃烤肉这类需要自己动手的餐食时,大部分时候都是等吃的那一个,尤其是跟郁凌霜在一起的时候,郁凌霜基本上不会让她操作这些。
但现在郁凌霜不在,她看山黛那样也不像是会动手的样子,就先操作着。
只是她的猜测有误,山黛在收起手机后就拿起另一个夹子跟她一起操作,还拿着剪刀剪肉。
五花肉被烤得滋滋冒响,香气扑鼻,很有饭张力。
“我以前其实对你虚空索敌过。”山黛又夹着牛肉粒放烤盘上。
尤愿一愣,品了下这个词:“虚空索敌?”
“对啊。”
山黛看向尤愿,冷艳的脸上覆盖着清浅的笑意,她说:“我看郁凌霜独来独往的,还以为我就是她最好的朋友。结果,居然还存在一个那么远的你,我知道的时候气死了,而且你们隔那么远,怎么还能是最好的朋友?这玩意儿不是很容易被距离打败吗?我中学时候那些最好的朋友,去往不同的大学就跟我散了,等我当演员了才跟我聊得频繁了点,只是……早就不一样了。”
说到后面她叹口气,往嘴里放生菜包五花肉。
尤愿刚好咽下食物,想了想说:“这玩意儿是很容易就被距离打败,但我跟小霜不在之列。”她翘了下唇,“也可能是因为我跟她认识太早了,所以不会那么轻易就结束。”
山黛不由得问:“没担心过吗?”
“担心什么?”
“就是……”山黛只能从友情的角度去聊跟郁凌霜有关的事情,“关系会越来越淡?云城我也去过,跟京城相差这么远呢,两三千公里,来回也折腾。”
尤愿抿唇,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牛肉粒快夹,再不夹就太老了,影响口感。”山黛在这时出声。
尤愿照做,目光沉沉地落在烤盘上。
周围的吵闹被她隔绝,照射灯光落在她的脸上,照着她的分神。
当然担心过,郁凌霜没在大一下学期来找她之前,她一直都活在跟郁凌霜不会再有以后的恐惧里,她们明明认识了那么久,难道就要那样断掉吗?她不甘心,却也没办法去联系郁凌霜。
郁凌霜的话那么伤人,她还要流着血去找郁凌霜再求证一遍吗?
所以她只能忍着,去交其他朋友,可一旦闲暇起来就会想到郁凌霜,不知道郁凌霜在京城做什么,在好好上课吗,有没有跟她一样交到关系不错的朋友,有没有不小心碰到薄荷而引发过敏……
三月,云城的寒意还有残余。
她在跟温觅她们周日聚餐结束回去的路上,接到了郁凌霜的电话,她本来是把郁凌霜全方位拉黑了的,可在那么多次不能表达的想念里,她又把郁凌霜给放了出来。
挣扎再三,她让温觅她们先回宿舍,她自己找了个安静的地方。
对面电话一共打了好几通,她才接听。
太久没联系,太久没听见彼此的声音,谁也没有先开口。
过了好几分钟,尤愿的目光已然有些失焦,才听见郁凌霜喊了她一声:“小愿。”
郁凌霜低声说:“我现在在你校门口……”
尤愿拔腿往校门跑,跑得气喘吁吁,最后看着只背了个书包的郁凌霜,她又把所有的思绪都藏了起来。
她平静地带着郁凌霜去吃顿饭,送郁凌霜去机场。
没人诉说想念,也没有提关于“腻了”的事情,往后就恢复了联络,保持着一年见几次面的频率。
好像……一如往常,却又什么都不一样。
郁凌霜鲜少跟她提到自己的生活,她为了不让这段友情结束主动分享了许多,到最后觉得疲累。
她肠炎住院跟郁凌霜说,但郁凌霜人在出差,只能发消息来安慰她,还给她订礼物,可这些东西对她而言很虚无,她更喜欢一个实际的拥抱,只是郁凌霜给不了,所以在自己被前公司开除时,她选择了不跟郁凌霜说。
可郁凌霜还是知道了,还特地为此来到云城。
只是免不了吵了一架。
其实那会儿尤愿就觉得她们的情谊岌岌可危了,她们在彼此的身边缺失,在对方的轨迹里平行,相交的时候不多。
尤愿也在慢慢接受自己淡出郁凌霜人生这件事,足足八年,她不能再继续骗自己。
以前的情谊终究不能永远地捆住她们两个人。
即使这可以困住她的余生。
但郁凌霜就在这时候出现了,哪怕是以通知她的形式,却也给她们只剩一口气的友情续上了氧气。
只是话到嘴边,尤愿还是对着山黛笑了笑:“没担心过。”
山黛跟郁凌霜是关系不错的朋友,跟她却不是。
她跟郁凌霜差点熄灭的关系她才不要告诉任何人,她要守着这个秘密带进棺材,过去八年像假象又如何?现在不也还是掰正了?
山黛一脸不意外这个答案的模样,挑挑眉。
闲聊了一会儿,山黛又问:“那你还知道一件事吗?”她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抱歉,我有攀比心理,想看看你多比我知道什么。”
“什么?”
山黛托腮,望着她,慢悠悠地道:“她当时的选择很多,她可以不用选云城的,还可以选择去海城、花城……当然,去哪儿其实都没多大差别,薪资就定在那里也不会有多大变化,她又不想被我经纪人挖走。我就问她,你怎么非要去云城呢?”
说到这里,山黛放下筷子,挑了下眉,道:“她说她想在你发生任何事的时候,给你一个拥抱。”
“真是让人羡慕啊,尤愿。”
……
郁凌霜回来的航班在周日下午七点钟,跟她一起出差的同事在下机后商量着一会儿去吃什么。
每次出差都受够了那边的饭,回来第一顿就想吃点好的。
同事问起郁凌霜:“郁主管,你晚上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没?我们准备先去吃个火锅,你要一起吗?”
“抱歉,我有事需要先回去。”
“行。”同事也不多问,郁凌霜待人有礼却也跟人疏离,大家早就知道了,并不强求,而且谁让郁凌霜业务能力强劲呢?这次出差的大项目如果郁凌霜不在,还不会就这么顺利被啃下来,功臣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于是几个着急去吃火锅的同事先一步拉着行李箱跑了,郁凌霜并不着急。
因为尤愿下午给她发消息说自己在郊区工作,估计得晚点才能回来。
让她先回公寓,晚上再见。
郁凌霜轻抿着唇,沉默往前。
她慢慢到了到达口,这几年经常出差,机场已经成了她常来的地方,接机的人面孔不一,性质不一,有人兴奋也有人安静。
这一切都不属于今晚的她。
她扯了下自己的围巾,拉着行李箱往一边走。
但……
是幻听吗?
她好像听见了尤愿的声音。
她一愣,寻着声音望过去,就见尤愿在左侧方的位置,手里抱着一束鲜艳的玫瑰,正小喘着气朝她奔来。
直至紧紧地抱了个满怀,鲜花在郁凌霜的后背绽放。
尤愿不顾周遭路人的目光,对郁凌霜笑吟吟地道:“你终于回来啦,还好我赶上了。”
郁凌霜听着她的喘气声,也跟着笑:“辛苦了。”
“下车以后我就狂奔。”
尤愿松开手臂,她跑得有些出汗,双眼却分外明亮,说:“为了见到你我跑得比博尔特还快。”说完把花往前递,“给,玫瑰也很衬你啊。”
“好。”
回去的路上,尤愿就听郁凌霜主动分享这次出差的一些没来得及在手机里说的见闻。
氛围跟分开时很不一样。
白车一路开回郁凌霜的公寓停车场,几分钟后,两人进了房间。
“先别开灯。”尤愿把行李箱往里推了些。
门已经关上,什么也看不见。
郁凌霜不解地“嗯?”了声,下一瞬,她又被尤愿紧紧拥住。
尤愿微凉的鼻尖擦过郁凌霜的脸颊,下巴放在郁凌霜的肩头,轻声说:“别跟那晚一样那么快就推开我,多让我抱一会儿。”
郁凌霜脑袋微侧,闻着她的发香,说:“穿太多了,小愿。”
“衣服脱掉再抱可以吗?”
这样好确认我的心跳,你的存在。
第35章 酿十四颗青梅
小公寓的玄关依旧有些逼仄、狭窄。
玫瑰花被轻柔放在一边的柜子上, 它的花瓣新鲜艳丽,只是房间没有光亮,它的美尽数被黑暗隐藏, 但香气慢悠悠地在空间里释放,最后寻到在一侧的两个女人身上, 紧紧贴在上面。
尤愿的指尖有些发颤,她抿唇,尽量平稳地解着郁凌霜的围巾。
什么也看不见的情况下,其他感官更清晰。
她能听见刚打开的空调运作的动静, 吵吵嚷嚷;能嗅到两人之间清淡的玫瑰香气,好闻又危险;还有她解到围巾的最后一圈时,能清晰地感受到上面还没有散去的郁凌霜的脖颈温度, 温暖柔和。
以及,郁凌霜落在自己脸上的目光。
只是尤愿有些分不清这目光由什么组成。
她已经在这段关系里迷失, 她很茫然无助, 只能暂时将这些抛开, 专注于眼前的表达。
围巾随意地挨着花束,温度在一点点流失。
但没人在意。
“你说的那晚把你推开是什么时候?”郁凌霜抬手, 先碰了碰尤愿的脸, 才反过去解着尤愿的围巾。
尤愿戴围巾的方式跟她不一样, 没有缠绕,在前面打了个结。
很容易就解开。
“……”尤愿脑袋微侧,有些难为情地道,“第二次来你公寓那晚。”
郁凌霜细细回忆着,而后动作一顿,轻笑了声:“不是故意。”
又问:“那晚因为这个不开心?”
尤愿垂睫,没立即回答。
她不知道该不该承认, 承认了会不会让郁凌霜误会什么,可是她在这煎熬的见不到郁凌霜的一周多时间里,她不是已经做了无数次心理建设,准备慢慢向郁凌霜表明自己的心意吗?现在不正好是一个契机吗?
她的嘴唇动了下,还没开口,眼前人的气息骤然拉近了些。
郁凌霜拿着她的围巾往后绕,给她取了下来。
围巾与头发的静电又在空气中噼里啪啦了两下,尤愿的脑海里也有些噼里啪啦的声响。
因为郁凌霜勾住她的腰,将她拉近抱紧。
云城室内外温度区别不大,房间还没彻底暖起来,她们只是先解着围巾,否则怕被冻感冒。
还是穿得很厚,可似乎又有很大的变化。
“不会有下一次。”郁凌霜清冽却温柔的声音在尤愿耳畔响起。
尤愿闭上眼,“嗯”了声。
应完又觉得不够,还补充了一句:“最好是没有。”
“不会食言。”
尤愿这下不说话了,只是调整了一下姿势,改为用双臂环住郁凌霜毫无阻挡的纤颈,她还恶作剧般地把自己微凉的手贴在上面。
奈何郁凌霜根本没在怕的,都没缩一下。
“不够冷。”郁凌霜评价。
尤愿单手往下,捉住郁凌霜的手,郁凌霜的手比她的凉许多,于是她道:“那你冰我。”
郁凌霜抬手扣住她的脑袋,含笑地道:“要抱就好好抱。”
下一秒,侧头,在她耳边喟叹一声,说:“我舍不得。”
尤愿埋着头,老实了。
只是心跳还在加速中,让她自己都觉得吵,她既怕郁凌霜听见,又担心郁凌霜听不见。
“郁凌霜……”尤愿的声音微微发闷。
郁凌霜低着眼,像是知道她想说什么,双唇翕动:“我也想你。”
“……你把我的台词抢了。”
“没抢。”郁凌霜收拢手臂,“我说的是‘也’,这证明还有个没带‘也’的话。”
“我想你。”
郁凌霜又重复了一遍:“我也想你。”
两人没再说话,安静下来。
而房间小的“好处”再次体现,这没多久就暖和起来。
尤愿在这会儿松开,说:“好了,今天抱够了。”她简直不敢想自己的脸现在会红成什么样,“我等下就先回去,你还要倒时差,今晚就好好休息,免得我老想着吵你。”
“没关系。”
“我有关系。”
尤愿说着摸黑取过一条不知道谁的围巾,顺带打开门,让外面声控灯的光亮投进来些,她转过头,看向郁凌霜。
门缝的间隙刚好,昏黄光线落在郁凌霜脸上,在她的脸上晕开。
不太真切,如梦如幻。
尤愿背着光,跟她的目光相交。
细腻的,有温度的,不舍的,小心隐藏的,让人能望到底的,却让谁看了都觉得不只是友情的目光。
也是这会儿,尤愿的脑海里闪过许多画面。
在她的记忆里,郁凌霜从来没有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别人,即使她都不清楚郁凌霜过去八年身边的“别人”都有些谁,但她就是可以确定这一点。
是她太习惯了这一切,所以才会分不清。
“郁凌霜。”尤愿握着门把,笑意浅浅浮在脸上。
郁凌霜的桃花眼眨了眨,情不自禁地想迈开腿,又忍住了,只是问:“怎么了?”
“你选择来云城最大的原因是我,对吗?”
郁凌霜稍稍侧开脑袋,没看她。
没有足够的勇气点头,却也没有否认,就跟尤愿刚刚没回答那样,默认已经给了答案。
“只是想要拥抱吗?”尤愿禁不住想确认,“更多的……没有想过吗?”
郁凌霜闻言,胸腔震颤。
她再度望向尤愿,可尤愿已经含笑地关上门,只留下“下次见”三个字给她。
门轻轻合上,郁凌霜又陷入黑暗中。
她抿紧了唇,脑子里还在消化着尤愿刚刚说的话,一时间分不清是幻觉还是现实,她的脑袋像是在这一刻短路宕机,卡到只能反复想着尤愿的这句话。
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追出门。
可哪里还有尤愿的身影。
尤愿拦了辆出租车回家,一路上她都在思考自己的那句话说的到底隐晦还是直白。
她不可避免地担心起来自己会错郁凌霜的眼神。
她的心怦怦跳,也不敢去给郁凌霜发消息,怕自己手指不听话就按到“我喜欢你”四个字。
洗完澡,她敷着面膜,手机里还是空的。
温觅她们几个人的群聊里又很热闹,因为周末结束,她们在为明天又要打工而烦恼。
尤愿扯了下面膜的边,自己在手机这端轻咳一声,在群里出现,说:【朋友们,我有个问题想问。】
大家:【请讲。】
尤愿:【来个恋爱大师告诉我怎么判断一个人喜不喜欢你啊?】
温觅缓缓敲了个问号:【?】
什么意思?这是感情出问题了?
白雨珊:【首先排除抠搜的人,看对方愿不愿意给你花钱,钱在哪儿爱在哪儿,爱在哪儿钱在哪儿。】
尤愿回想了一下:【愿意的。】
郁凌霜这些年给她买礼物就花了不少钱,而且过去八年大部分时候见面都是郁凌霜来找她,来回路费这些开销就很多。
谭束:【还有看他对你是不是最特别啊,不过前提是你要发现他对别人的态度,好做对比。现在很多渣男特别能演,要仔细分辨。】
谭束:【我才反应过来愿愿你在问什么,谁追你了需要你来确认?你想谈恋爱了?】
尤愿自动忽略那个“他”字,她又认真回忆了一番。
郁凌霜对她的态度向来都是最特别的,她在郁凌霜那里永远都是特殊的存在,她甚至还有很多事情都能替郁凌霜做决定,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们从小一起长大……
这一点上她还不好得出结果。
她说:【到时候再详细说。】
她说:【我这不是还在确认吗?要是自作多情了那多尴尬啊。】
她的回复落下以后,就见童歆“哈哈哈”地笑了一大串,铺了页面一大半。
温觅在手机那端眉头直皱,尤愿都来确认郁凌霜的爱了,这多大的问题啊!只有当一个人感受不到对方的爱时,才会来确认。
而且什么自作多情?你俩不是两情相悦吗?
等等,难道她一直误会了?尤愿现在说的到底是谁?
温觅沉吟一番,还是去敲童歆的小窗:【歆歆,你上次是不是想跟我说她俩的事情。】
童歆傲娇起来:【哼,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温觅:【……】
而尤愿不知道这两人在小窗聊着,她们几个人里恋爱经验多的就是谭束,谭束还在以自己的过往经验来回答她的问题,白雨珊也跟着加入。
最后所有的一切都合成了一个结果——
勾引一下试试,看看对方会不会上钩。
尤愿看着这段话,摘掉面膜,她望着天花板,长长地叹息一声。
怎么这么难。
但话题就此结束,等她去洗完面膜涂好脸回到床上,就看见置顶的郁某给她发了消息过来。
还不止一条。
尤愿严阵以待地点开。
郁某:【这两天我会有点忙,还有很多汇报要做,但这次出差的周末调到了周四、五,我连放四天。】
郁某:【在塞尔维亚给你买了礼物回来,到时候给你。】
郁某:【晚安。】
尤愿望着这些字眼,咬了咬唇。
谭束说现在要有足够的耐心,切不可操之过急,于是回:【我的休息时间是周三周四,明天还要跟栾老师去趟柳城,大概周二下午回来。】
【那到时候忙完再见。】
郁凌霜:【好。】
尤愿蹬了下被子,一眼又看见自己的美甲。
得找个时间卸了-
周二下午,尤愿跟栾明穗回到“扶桑”。
快到年底,排单越来越多,而且山黛最近发在各平台的日常照反响很好,其中还有两套照片出圈,除了她的黑粉其他网友都是一顿猛夸,合作的摄影师自然后台更爆了。
栾明穗也觉得这样的拍摄强度够呛,还好尤愿这个助理让她省心很多,基本上不需要她操心。
汪靖柔在她们回来以后没多久就来了,还带来眼影新上线的最新进度。
那就是在冬至那天,也就是本周六。
“还有,我好几个行业的朋友看完内部照片后问你和小郁的联系方式,我没给。”汪靖柔看着尤愿说,“但我觉得这种事情对你们而言也比较重要,所以想来当面问问你,看看你们怎么想。你们当然可以继续自己的本职工作,把这个当兼职也不冲突。”
尤愿在栾明穗旁边的位置坐着,她的手里端着一杯咖啡,表情看上去很认真。
最后她说:“谢谢汪总监,我们想等产品上线以后看看反响,我们到时候再给您回答。”
“可以。”汪靖柔点头,又笑起来,“等着反响吧。”
从栾明穗的办公室出来,尤愿在工位点开跟郁凌霜的微信对话框。
郁凌霜最近又要倒时差,还要连轴转工作,而她也忙,所以跟郁凌霜的聊天并不多。
而且仅有的聊天还挺客套……
客套到尤愿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又产生错觉了。
只不过到最后她就会坚定下来,给自己加油打气。
现在望着跟郁凌霜的对话,她翻了翻,最后没有敲字说明汪靖柔的来意,想着等下次见面再说。
她没有问过郁凌霜的意见,但她知道她的回答不会有错。
但下次见面还要再等等。
叹息一声,她抬眼看向窗外。
这才过去一个月,叶子就差不多掉光了,要到来年二三月才会冒出新的嫩绿,而她之前还想着带郁凌霜去银杏林呢,现在银杏林那边也已经肃然起来,没什么好看的了。
下班后迎来尤愿的双休时间,她约了温觅去卸美甲。
童歆在知道以后表示要跟着来,哪怕人离得有些远,尤愿自然不拦着,就选了个比较折中的地方。
见到面,尤愿就发现这俩朋友在那挤眉弄眼,问:“你们嘀嘀咕咕什么呢?”
“没什么。”温觅问,“怎么又要把美甲给卸了?”
尤愿有些不自在地道:“还是喜欢我的本甲。”
童歆在一旁点头:“你确实没必要做美甲,你本来的指甲就挺好看的啊。”
“是吧,我也这么想。”
卸完甲,尤愿看着自己的本甲,终于松口气:“以后再也不做了。”
温觅在一边看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前阵子在知道尤愿要做美甲的时候她就觉得天塌了,她作为尤愿的好朋友,自然是觉得自己朋友更1一些,怎么还能做枕头公主才做的美甲啊?但她这两天跟童歆对上暗号后,她的世界已经不止天塌那么简单。原来一直都是郁凌霜单方面喜欢尤愿吗?那她之前嗑的算什么?!还有,尤愿现在在意的人是谁?是郁凌霜还是另有其人?
“愿愿……”温觅拉了拉尤愿的衣服,还是没忍住去问,“你跟……”
童歆适时捂住她的嘴巴,对尤愿道:“她想说‘你更适合本甲’。”
尤愿奇怪地看着她们:“这话在我卸甲之前你们就说过了啊。”她皱皱鼻,“你俩有事情瞒着我。”
“没有。”温觅的脑袋枕着童歆的肩,一脸悲痛,“不过是我之前嗑的一对CP是假的,我难受。”
温觅以前追星,尤愿她们都知道。
此刻尤愿听她这么说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拍拍她的手臂,安慰着:“下一对CP更好嗑。”
跟温觅的伤心不同,童歆笑得不行。
最后三人吃过晚餐准备一起去尤愿那里。
反正温觅开了车,到时候把远点的童歆送回去就行。
天寒地冻的,三人在下车以后就商量着一会儿外卖些什么零食回来,太冷,懒得去超市买,一路有说有笑地出了电梯。
尤愿笑着输入密码,耳边还响着温觅她们吵什么口味的薯片最好吃的话。
门一推,就看见在沙发上端正坐着的郁凌霜。
温觅和童歆两人立马止住话题,噎在当场,干巴巴地向郁凌霜打了声招呼。
尤愿稳住心神,她也不问为什么郁凌霜来不跟她说,反正她以前也说过郁凌霜知道密码直接进来就行。
而且,郁凌霜这样突然的到来对她而言刚好。
她的想念早就无处安放。
略卡壳后,她含笑对着郁凌霜说:“正好我还有事情想找你,小霜。”
在两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直女朋友面前,她暂时不想暴露太多。
“嗯。”郁凌霜起身来到饮水机前,取过柜子里的杯子垂头接水,表面冷静地问,“是汪总监说的那件事吗?”
“对,她给你发消息了?”
“是的。”
尤愿她们换好鞋进来,温觅和童歆听这两人聊天,有点想遁走,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没必要,还能再观察下到底是什么情况。
汪总监的名字她们都听过,温觅自然地插话进去,好奇地问:“你们拍的眼影宣传照什么时候上线啊?这都挺久了。”
“周六。”尤愿回答,“冬至那天。”
郁凌霜接了三杯水,有两杯放在茶几上,另一杯她端到尤愿面前,眼神示意尤愿喝点温水暖身。
室内的空调早就开着,虽然不冷但喝点水会好些。
如果温觅和童歆不在,尤愿会像之前一样不动手让郁凌霜喂,奈何朋友们都在对面坐着,她脸皮还是没那么厚,端过水杯。
郁凌霜跟她们浅聊了几句,工作手机铃声就响起。
她来到阳台接电话,说着一些让人听不懂的专业相关词汇。
尤愿这才注意到阳台花瓶里新插的花。
还是玫瑰。
之前郁凌霜在欧洲时给她订的花早就蔫了,念着工作忙碌,花枯了以后她也没换新的。
郁凌霜现在给她换上了新花。
她缓缓收回视线,跟温觅她们看着外卖。
过了会儿,郁凌霜接完电话,她看着尤愿,神情有些无奈地道:“我需要再回公司一趟。”
“你忙。”尤愿的话是这么说,还是站起来,“我送你下去。”
郁凌霜点头:“好。”
拿上外套又系好围巾,两人出了房间。
门一关上,尤愿开口:“那个……”
她怎么连说话都能卡住啊,她对自己无语,待郁凌霜一偏头,她就立马说:“我给汪总监的回答是等上线了看看反响,如果反响还不错的话,或许以后可以把这个当兼职,前提是能调节好跟我们本职工作的时间。”
“我也是这么回的。”郁凌霜嘴角噙笑,按了电梯下行键。
尤愿轻咳:“嗯。”
她跟郁凌霜对上视线,又不紧不慢地错开,看着电梯楼层的提示数字。
两人肩膀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走道里没风,发尾都吹不到一起。
十来秒后,电梯门开。
尤愿先进去按了负一楼,郁凌霜在她的身边站定。
如果换做其他时间这个点电梯里还会有其他人,但冬天在小区溜达的人少,晚上下去基本上都能空着。
两人并排站,银面电梯门上只有她们模糊的身影。
尤愿双手垂在两侧,双唇轻抿。
只是一个普通的见面而已,却让她的掌心有些发汗。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
尤愿的手被身侧的人牵住。
郁凌霜的手心也冒着紧张的冷汗,她牵着尤愿往外走,没转头,但迟到几天的回答一字不落地进了尤愿的双耳:“想过的,尤愿。”
郁凌霜轻声说:“想了很多年。”
第36章 酿十五颗青梅
尤愿形容不出来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
她只觉得自己的心间好像有上万只蝴蝶乱舞, 它们的每一次振翅都带动着她的脉搏。
她的呼吸乱了节奏,她的眼睫忘了颤抖,她的视野之内除了郁凌霜, 其他全部沦为模糊的背景。
她低眼,看着她们牵着的手。
牵手是她们从小到大都有的举动, 她牵着郁凌霜在校园里奔跑,郁凌霜牵着她在超市里闲逛,在兴城、云城的许多个地点,都有她们牵手的画面, 她们牵手穿越一年四季。
过去数年数次的牵手,让她们对这个行为像呼吸一样习以为常。
而此刻,这次牵手带来的感觉跟以往都很不一样, 两人的手都有些凉,也有些湿哒哒的, 相触的面积仿佛黏在一起。
郁凌霜说的话仿佛能引起强烈的电流, 这电流从手心蔓延, 窜到尤愿的四肢百骸,流入她的血液。
她整个人的脚步都有些漂浮, 好像脚下踩着的不是地面, 而是云朵-
只是想要拥抱吗?更多的……没有想过吗?-
想过的, 尤愿。想了很多年。
跨越好几天的对话终于补齐,像是以前写作文落下的最后一个标点。
没人再讲话,手却没松开。
有一家三口刚好从外面回来路过她们,他们的说笑声显得她们越发安静,可谁也注意不到,在这份安静之下涌动的却是狂风巨浪,汹涌地将两人淹没、吞噬。
走了一小截就到白车旁。
这里的光线比走道里更暗一些。
郁凌霜另一只手拉开副驾驶, 她咬了下自己的舌尖,才敢转过头去看尤愿,迎着尤愿如水一样的眼神,她声线不太平稳地开口:“送我到公司吧,小愿。”
“好啊。”尤愿觉得自己终于能正常呼吸,爽快地答应下来。
郁凌霜还没跟尤愿牵着的手分开,她的指腹在尤愿的指节上轻轻捏了捏,又问:“那温小姐和童小姐那里怎么办?”
她抬眼,说:“她们会等。”
“没关系,她们本来就要等外卖员。”尤愿想起郁凌霜的话就唇畔带笑,她说话比平时温柔,此刻双眸似有星星闪烁,就直勾勾地看着郁凌霜,嘴唇再次张合,“送你去公司更重要,郁凌霜。”
郁凌霜:“好。”
她做了个请的姿势,等尤愿坐进副驾驶,她才关门绕过车前,进了主驾。
车里提前开着暖风,温度不灼人。
奈何氛围滚烫。
郁凌霜握着方向盘,没开车里的氛围灯。
几秒后,轿车启动上路,从封闭的停车场出来,随着车流汇入主路。
夜晚被霓虹灯晕染得五彩斑斓,光影在静谧的车厢里流动、观察。
尤愿没有再直白地望着郁凌霜,她支着脑袋,只是用余光去注意着郁凌霜的动静。
而她的脑子里一直在细想郁凌霜说的“很多年”。
很多年是多少年?现在问吗?还是要再等等?
她双唇轻抿,浓睫在眼底投下一片扇形阴影,不过去往“丰卫”的路程不长,现在这个时间段交通也不会堵得跟淤泥一样。
她思考的结果都没出来,白车就在路边停下了。
转头一看,原来已经到了常见的郁凌霜公司广场这边。
“这么快。”尤愿坐起身,不由得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郁凌霜解开安全带,听她这么说勾起唇角,说:“我已经开得比平时慢了。”
尤愿偏头看她,满脸疑惑:“是吗?”
“嗯。”郁凌霜的目光落在中控台的小狗摆件上,它们在晃着脑袋,视线再一转,又看向尤愿。
尤愿清了清嗓,佯装镇定地问:“加班加多久?”
“不知道,要跟欧洲那边的团队对接。”
“真忙啊。”
“明天结束我就休息。”
尤愿把自己的头发撩了撩,点头:“好,你到时候就好好休息。”
“那……”再赖下去也不是办法,公司的同事都还在等着,郁凌霜打开车门,寒风偷溜进来,让她清醒了些,“你把车开回去吧,我今晚比较晚结束,晚打车公司会报销的,不用担心。”
尤愿听话地下车,绕过车前。
她来到主驾门旁,郁凌霜在她的面前站着,还没有立马走开。
再过不到半个月就要跨越到2025年,云城的街景已经布置得别有一番味道,这条街的树上都挂着小灯。
小灯在她们的眼里闪烁,一下明一下暗。
对视的氛围已然微妙起来。
尤愿庆幸她系着围巾,以致于她因为紧张而吞咽的动作不会被郁凌霜有所察觉,她的睫毛扇动,对郁凌霜道:“好好工作,我明天不上班,到时候来接你下班。”
“好。”
又很舍不得分开。
尤愿的手扯了下自己的衣服,她望着郁凌霜的脸,本来想问郁凌霜有没有想她,但这话卡在嗓子眼,问不出来。
可恶啊。
果然还是需要在不开灯的环境下才更方便说这些。
“小愿。”郁凌霜却盯着她,身体前倾些,又熟练地把她脸颊的一缕头发往旁边别,“回去吧,明天见。”
“明天见。”
尤愿不再犹豫,待车门关上系好安全带,她又立马降下车窗,眼巴巴地看着郁凌霜,往外蹦出四个字:“记得想我。”
郁凌霜稍稍弯腰,冲她双眼弯起,口吻散漫又认真:“从没忘记过。”
“……”尤愿的脸立马烧了起来,她不再逗留,驾车往前开。
十多分钟后,她还是先去了趟小区超市,买了点新鲜水果才回去。
温觅她们点的零食已经送达了,两人还在那吵薯片口味的事情,见着尤愿回来,默契地休战,转而问:“愿愿,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半小时了。
尤愿解好围巾,进浴室洗手前,她回答道:“去逛了逛超市。”
“你们小区超市也不大啊。”童歆把袋子打开,取出里面的那些水果。
尤愿但笑不语,擦好手出来跟她们一起聊天。
她的手机平放在茶几上,不时地看着倒着灯光的屏幕,终于,在大半个小时后,她的屏幕亮了起来,她故意放慢了速度,装作很平静的模样。
发消息过来的人不是郁凌霜。
而是章怀雪。
尤愿看着备注,吓了一大跳。
她的坐姿立马恭敬起来,双手捧着手机,一脸郑重。
小雪阿姨:【小愿,我明天要来一趟云城,你什么时候方便?我们一起吃个饭。】
尤愿双唇紧抿,回复:【小雪阿姨,我明天休假有空。】
她立马切出去给郁凌霜发消息:【你妈给我发消息了,小霜。】
只是郁凌霜在忙工作没办法及时回复,尤愿一个人在手机这端心惊肉跳。
小雪阿姨:【好,那到时候见。】
小雪阿姨:【但别跟小霜讲,我自己偷偷来。】
尤愿:【好的。】
简短几句就耗费了尤愿不少心绪,她揉着眉心,只觉得有些头疼。
温觅递给她草莓,好奇地问:“谁给你发的消息啊?看起来那么痛苦。”
“……郁凌霜的妈妈。”
“你怕她妈妈?”童歆往嘴里塞了最爱的青柠味薯片。
尤愿沉吟好半天,才摇头回答:“也不能说是怕,是敬畏。”
章怀雪看上去是很温柔文静的一个女人,可实际上她处事果决,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
比如小时候郁凌霜眉尾受伤那件事,尽管她和郁琛都忙着工作人都联系不到,可后来时隔大半年,她知道了这件事后,直接杀到晏彬的家里,那会儿正是春节,晏彬家里还有客人在,她比尤愿还要狠绝,直接把人家的场子给砸了,让她们好好管教自己的儿子,管不好,她来管。
于是又闹腾了一番。
她赔了不少钱也出了这口气。
可实际上……
章怀雪压根没多少时间去关心郁凌霜。
她忙于工作,忙于应酬,将事业越做越大,郁凌霜小学毕业后她跟郁琛离了婚,她就在兴城最好的地段买了一套很好的房子。
郁凌霜跟尤愿住习惯了,不想搬走。
哪怕两边的距离不算太远,多了几公里而已,但两个小女孩就是不想分开。
章怀雪也不勉强,她买房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
只不过后来她基本上不在兴城出现了,只有偶尔才会回来一趟,给郁凌霜和尤愿带礼物、拿钱。
章怀雪具体从事什么行业,以前的尤愿不清楚,后来也没详细问过,现在还是不知道。
但她可以肯定的是一定比以前更厉害。
温觅和童歆听完尤愿这番介绍,两人顿时明白了尤愿的心境,给她加油鼓劲。
尤愿笑着道:“没什么好加油的,又不是见家长。”
话一出口,她自己瞬间愣住。
……啊?怎么真的有一种见家长的感觉?
郁凌霜的回复在晚上十一点才来,她问:【她说什么了?】
想着章怀雪的威严,尤愿还是瞒住了,回:【问我最近过怎么样。】
【有点突然,所以我被吓一跳,立马给你发消息了。】
除了节假日,她几乎不跟章怀雪聊天。
郁凌霜不回兴城的这八年,章怀雪也没回去过,只有郁琛还在兴城待着,有了新的家庭,还有了一对儿女。
她们两家人在这八年的联系少了很多,不再是当年模样。
郁某:【很好。】
尤愿:【什么很好?】
郁某:【第一时间想到我就很好。】
尤愿在床上翻了个滚,她无声地张嘴“啊”了一长串,努力平静地说:【你忽略了我被吓一跳这件事。】
【没忽略,明天补给你。】
明天……
尤愿又开始愁章怀雪来云城的事情。
一看时间,有点太晚了,她明天不上班可以熬夜但郁凌霜不行,连忙道了“晚安”自己去想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最后也只是沉沉地呼出一口气。
算了。
随机应变-
翌日上午,云城下起了蒙蒙细雨。
天色本就灰暗,现在又下雨,整座城市都没什么生气,有些蔫巴。
尤愿却全然注意不到这些,她撑着伞在小区门口的路边站着,手机里躺着章怀雪新发来的消息,说自己两分钟后就到她这里。
路上车来车往,不多时,尤愿面前停了一辆黑色商务轿车。
托“扶桑”有许多富婆来拍照的福,她认识这辆车,还知道这辆车落地需要几百万。
副驾的助理撑伞下车,给她拉开后座车门。
“谢谢。”尤愿有些不自然地坐进去,先朝章怀雪打了招呼,“小雪阿姨。”
多年不见,章怀雪跟尤学君一样看上去变化不算大,笑起来时眼角的细纹在诉说着岁月流逝。
只是章怀雪的事业真的很成功,她穿着大衣戴着贝雷帽,精英气质遮不住半点。
章怀雪见着尤愿,笑容没下去过,她问:“这些年一切还好吗?”
商务车平稳往前开,去往云城的一家高级餐厅。
“还好。”尤愿难免有些局促。
章怀雪点点头:“听学君说你现在在做摄影师助理。”
“是的。”
“怎么话这么少。”
“……我有点紧张。”尤愿看着她跟郁凌霜有些相像的眼睛,坦白。
章怀雪失笑:“是我来得太突然了对不对?”她说,“昨天在柳城出差,想着你在云城,我就来看看你。”
“小霜也在。”
“她不想见我。”章怀雪的笑容消失,神情怅然,“我这个做妈妈的从来都不及格,她不想见我也正常。”
尤愿没回应。
郁凌霜的家庭环境跟自己不一样。
以前尤愿想还好自己当初递给了郁凌霜糖果,还跟她成为了很好的朋友,要不然她的人生多么孤单啊,父母不是因为爱情结婚,奉子成婚生下她以后对她也不怎么上心,只顾着自己的事情不说,还当着她的面吵了许多次架,互相指责,互相埋怨。
郁凌霜对章怀雪和郁琛来说是一场意外。
这句原话还被小时候的郁凌霜听见,那会儿郁凌霜连“意外”这个词的意思都不明白,就深深地记住了。
尤愿知道这个事还是因为后来读小学的某一天晚上,郁凌霜来跟她一起睡觉。
郁凌霜凑近她耳边悄声说:“小愿,今天我才知道‘意外’是什么意思。”
“没关系……我没关系……”小小的郁凌霜念着这句话睡着,没有哭,很平静。
……
章怀雪的行程较满,跟尤愿一起吃过午饭后,她又要回到柳城开会。
分开之前,她递给尤愿一张卡,说:“你们在云城要是钱不够花,可以用这张卡里的钱,密码……”
“小雪阿姨,我不会收下的。”尤愿露出一个微笑,“我们已经成年,也有自己的工作。而且,小霜在过去这些年不也没有收下您的钱吗?我不会背叛她。”
章怀雪听着她的话,仔细品了品,说:“背叛这个词用得很好,我很感谢你,小愿。”
尤愿没有回答她的感谢,因为毫无意义。
尤愿打开车门,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她拿着伞,对着章怀雪道:“下次见,小雪阿姨。”
“过年见吧。”章怀雪定定地看着她,“今年你们是要回兴城过年的对吗?”
尤愿缓缓点了头。
章怀雪倏而又问:“你是不是喜欢小霜?”
这个问题特别突然,尤愿再次被吓一跳,她僵硬地眨眨眼,不知道要怎么回。
最后讷讷地红着脸:“是的。”
章怀雪拍拍她的肩:“年轻人啊……”
直到车影在道路尽头消失,尤愿绷着的神经才终于松了松,跟章怀雪这样的成功人士打交道让她觉得呼吸都有些艰难。
而且章怀雪怎么知道她喜欢郁凌霜的?这个“喜欢”指的是哪种?
尤愿忧心忡忡地回到家里,她来到阳台看花瓶里新鲜的玫瑰花,指尖在上面拨弄,叹息一声比一声长。
叹到第不知道多少口气时,也到了她去接郁凌霜下班的时间。
郁凌霜没有说今晚要加班,那她就默认是晚上六点下班。
小雨过后街道湿漉漉的,冬天一时半会干不了,灯影在地面上有了自己的世界,绚烂多彩。
昨天的路边不能久停,尤愿径自驱车来到地下停车场。
正是下班高峰期,停车场车来车往,灯光有些刺眼,大家的说笑声还在这里有回音。
尤愿来到电梯口等郁凌霜出现。
每一架电梯门开时她都会望过去,但全都是陌生面孔,如此好几次后,她点开微信,想给郁凌霜发消息再确认一遍。
刚编辑好还没发过去,她的身前就站了个人。
郁凌霜穿着棉服长裤,一头黑长发扎了起来,看起来利落些,她微微喘着气,双眼亮晶晶地对尤愿道:“电梯太挤,在排队,我走下来的。”
尤愿望着她,咧嘴笑起来:“庆幸你们公司没有很高吧。”
“嗯,还好没有很高。”
周遭嘈杂,还有郁凌霜的同事跟郁凌霜打招呼。
尤愿不太习惯这样的环境,她也没牵着郁凌霜的手就转身,而是把自己的手往衣服兜里一放,在里面悄然握成拳头,表面却很镇定地道:“走吧,小霜,先带你去吃饭。”
郁凌霜跟上,和她并肩。
两人一路沉默地随着人流走,渐渐地和其他人分散开来,上了自己的车。
尤愿开车出去。
她其实都不知道带郁凌霜去哪里吃饭,只觉得她们现在的独处跟之前很不一样。
虽然还什么都没发生。
可她就是能感受到郁凌霜黏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这视线让她觉得燥热。
想了想,她找了个路边把车停下。
一偏头,四目相视,她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郁凌霜眉头一抬,凑近,缓缓拉过她的手,感受着这上面略凉的温度,徐徐把她的手贴在自己温热的脸上,还在她的手心蹭了蹭。
郁凌霜凝着她,目光悠悠,轻笑一声:“这样会不会就没有那么冷?小愿。”
第37章 酿十六颗青梅
路灯暗淡, 光影斑驳,寒风呼啸而过。
冷寂笼罩着这条街道,已然没什么树叶的银杏沿街而立, 无声地偷睨着眼前白车里的场景。
车里空间私密且幽闭,昏黄的光在温和洒下, 在她们的脸上勾出朦胧的光晕。
尤愿的掌心还贴着郁凌霜的脸。
如果换做从前,她会一边心虚一边暗自感慨直女的可怕,怎么就能那么若无其事地对她做这些亲昵的动作?害得她在四下无人的夜晚回味很久。
但现在不是从前。现在的她们都知晓彼此的心意,只是没有特别明显地挑开而已。
尤愿感受着郁凌霜脸颊的温度与细腻, 她的大拇指指腹禁不住在上面轻轻抚了下,随后战术性轻咳一声,回答:“是没有那么冷。”
她还算自由的左手握着方向盘, 觉得心跳有些快而不由得握紧了些,又强撑着问:“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没有。”郁凌霜的视线锁着她的脸。
尤愿皱皱鼻, 一副认真思索的模样, 耳朵却在郁凌霜灼热的目光下升温, 她率先错开视线,一本正经地说:“那就买点菜回去做好了, 反正现在天冷。”她又抛出一个问题, “去我那还是你那?”
郁凌霜眨眨眼, 很快给了答案:“你那。”
她把理由说得很合理:“你家厨房方便一些。”
“也是,你公寓那个厨台有点影响我的发挥,还是我那的明火好一些。”
尤愿说着缓缓抽手,只是没有立马收回来,在空中顿了一下后,抬手向后摸了摸郁凌霜扎起来的马尾,用手指圈起来感慨一声:“这么忙还有这么多头发, 不容易。”
太过明显的没话找话,迎来郁凌霜的一声低笑,以及回应:“嗯,是很不容易。”
尤愿偏头,重新启动轿车。
就这么一会儿,她好像适应了一些跟郁凌霜相处的氛围,即使她的心跳还是没能回落到正常频率,可也比一开始好一会儿。
半小时后,两人逛完小区超市。
时间有点晚,超市新鲜的蔬果所剩不多,只能挑着看上去还新鲜的买,最后郁凌霜提着袋子跟尤愿上楼。
“你昨天要来怎么没跟我提前说。”进电梯后,尤愿找了个话题切口,“等了多久?”
郁凌霜的左手一如往常的牵着她,回忆了下:“没多久,可能半小时。”
电梯上行,又说:“我还以为你下班就回去了。”
“没有,我约了觅觅她们卸美甲。”
电梯到达的“叮”声响起,同步的还有尤愿的尴尬。
她刚刚这个话有什么说的必要吗?会不会被郁凌霜误会什么?郁凌霜在这方面又了解多少?
尤愿没敢转头,迈开脚,为自己找补:“还是不太习惯。”
“不用解释。”
“……”
“我的意思是,我知道你不太习惯。”
“……”尤愿咬了下自己的舌尖,冷静,她们一定没有聊偏题。
只是输入密码时她的指尖都有些抖。
郁凌霜在一侧站定,微微垂着眼睑看她输入密码,唇角噙着浅笑,又说了句:“很紧张吗?小愿。”
尤愿推了她一下:“你别讲话。”
下一秒,她又推开门,气鼓鼓的模样。
郁凌霜看着她这幅样子,唇畔的笑意更深,跟着她进门、换鞋、洗手。
最后又跟着她喝了小半杯温水。
两人的双唇因为喝过水都很润泽,还泛着光。
尤愿心思不正不敢多看,她指了指厨房:“那我去操作,你这么累就别跟着一起了,好好享受你的休假时光吧。”
“小愿,从见到你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在享受了。”郁凌霜直直地看着她,眼里一片缱绻。
尤愿听完这话,伸出手去捂她的眼睛。
郁凌霜眼睫颤动,缓慢抬手,将手指轻箍着她纤白的手腕,露在外面的双唇张合:“怎么了?”
“郁凌霜。”尤愿凑近了些,“你给我一点适应期。”
适应原来不是她在单恋这件事,适应一下她们相处模式的转变,适应一下这浓烈的暧昧氛围。
郁凌霜:“好。”
她应完就把脑袋往前抵,解开围巾过后的修长脖颈看上去像是白玉,此刻,她的喉骨显而易见地动了下,又说:“但我说的是真的。”
“我知道是真的……”尤愿声音很轻。
郁凌霜按下她的手腕,在她的手上习惯性地捏了捏,抬眼看着她绯红的脸,清了清嗓才说:“那我就等着尤大厨了。”
“好。”
尤愿逃一样地到了厨房,还把厨房门给关上。
郁凌霜环顾了一圈客厅,先来到阳台看了看她昨天来给尤愿换的玫瑰,这几株玫瑰是她特地找花店老板要的新鲜玫瑰,可以养的那种,不知道能存活多久。
过了会儿,她回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下。
生活手机在这时来了几条消息提示。
她缓缓点开。
山黛:【下旬在云城有个商务活动,你提前拟个详细的接待计划给我。】
山黛:【最好是让鱿鱼小姐一起。】
山黛:【让我看看你恋爱脑当场发作的画面。】
郁凌霜放下脑后的发圈,她拨了拨自己的头发,这才有时间问:【你跟她说什么了?】
【我能说什么?】
山黛表示很冤枉:【我只不过是说你除了云城还有别的城市可以选择,以及你想在第一时间给她拥抱而已。】
山黛:【有什么问题?】
郁凌霜垂睫,看着中间的那段话。
缓了好几秒,她的唇角扬起些许弧度,跟她清冽气质不匹配的暖意在她脸上绽开,她说:【谢谢你。】
尤愿就凭这一点确认了她的心意吗?
还是说,往前推,发现她每次望向自己的时候,都是在诉说她的情意呢?
多年友情为她们的关系蒙上一层纱,她们早已在里面迷了路。
直至现在才拨云见雾。
山黛:【谢什么?】
郁凌霜看了眼厨房的方向,隔着门也看不清里面的具体场景,可有个模糊的身影在忙碌着。
她回山黛:【见到了再跟你说。】
以前她是不准备告诉任何人自己喜欢尤愿这个秘密的,哪怕在遥远的京城时,山黛是她唯一的朋友,她也不准备对山黛说这件事。
她想带着这个秘密直到死去。
是什么时候说漏嘴的呢?
大三那年冬天,她收到尤愿的消息,尤愿说自己恋爱了,跟同系的一个男生。
看见这条消息时,她刚兼职结束正在回学校的路上。
那天京城下的雪很大,街上有不少南方人一边觉得冷一边笑,四面八方的吵嚷却在这一刻撤退了似的。
她的世界只余下被冰冻成标本的自己。
尤愿会恋爱这件事她很久以前就知道,她以为自己早已麻木不堪,对这样的事情接受良好,但亲眼看着尤愿欢快的来信还是会觉得心口堵得慌。
难受得让她险些喘不过气。
于是她叫了山黛出来喝酒。
根本没什么酒量可言,但她这样伤心的情况下,她顾不了那么多,没喝几瓶被山黛一问,就交代了这个严防死守的秘密。
后来的几年时间,尤愿每次换恋爱对象都会告诉她,她也都喊山黛出来喝酒。
哪怕山黛后来成了大明星,行程有些紧俏,却也次次都能到场。
所以在来到云城知道尤愿过去那些年根本没谈恋爱时,她真的又无奈又生气。
为什么要骗她?是察觉到了什么,所以以此来劝她打消这个不该有的心思,是吗?她不确定,她已经没有退路,只能小心往前,慢慢试探,还要在上面套一层“友情”的壳,模糊自己,麻痹自己。
“郁凌霜。”尤愿在这会儿给厨房拉开缝隙,笑眼弯弯地喊了她一声。
郁凌霜捏紧手机望过去,尤愿明晰的脸在她眼前展开,她下意识地应:“嗯?”
“来盛饭啦。”
“好。”
郁凌霜绷紧的情绪在这一刻得到了放松,她放下手机起身,进了厨房。
……
饭后,尤愿把碗筷都放进洗碗机。
她实在是不爱洗碗,就买了架台式洗碗机放着,只是最近工作忙起来她也没常在家里做饭,使用频率不高。
再从厨房出来,郁凌霜就从自己的包里取出一个盒子,递给她:“这个是从塞尔维亚带来的礼物,昨晚就想给你,忘记了。”
尤愿擦干手,接过打开。
里面装着两个核桃冰箱贴、一瓶手工香水和两支护手霜,都是很实用的东西。
“谢谢小霜。”尤愿拿起冰箱贴迫不及待地走向冰箱面前。
郁凌霜在一旁跟着,目光没有从她身上离开。
尤愿贴上冰箱贴,仔细端详了一番,一偏头,就撞进郁凌霜柔和的眼神,她的大脑宕机一瞬,才想起来自己要说什么:“这个冰箱贴很有特色。”
“嗯。”郁凌霜点头,“觉得你会喜欢。”
尤愿的冰箱有好一些冰箱贴,建筑类、动物类、食物类……
很有生活气息。
尤愿又推推她的肩,催着人去洗澡:“另外两个东西我等下自己试试,你先去洗澡,洗完澡好睡觉。”
郁凌霜脑袋一点,很听话地进了卧室拿睡衣。
尤愿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浴室,在沙发上呆坐着,忘记眨眼。
今晚怎么睡啊……?
她跟郁凌霜现在的状态应该是属于暧昧期吧?
她没跟谁暧昧过,都有些不敢确定。
于是在闻过那瓶香水又试过护手霜后,她来到卧室的椅子上坐下,在群聊里出现。
大概是周三让人没什么精气神,朋友这个点也没聊天。
尤愿很好奇地问:【暧昧期一般要持续多久啊?】
“暧昧期”三个字敏锐地被朋友们捕捉到,大家一起出现。
谭束回答问题:【这个哪儿有固定标准啊,最快的可能几天,最慢的可能长达数月或者数年,但我觉得能暧昧那么久的都是不够喜欢,什么客观因素都是因为不够喜欢。】
尤愿陷入沉思,喜欢郁凌霜那么多年,她也不是没有想过这一天,但当真的到了这个阶段,她又有些难以言明的慌张、惶恐。
尽管过去八年她跟郁凌霜友情就要坍塌,但不能否认的是她跟郁凌霜就是很熟悉。
从好朋友跨为女朋友……她自认自己还没有完全准备好。
白雨珊:【不是,愿愿,我真的很好奇谁啊?】
【合适了我再说。】
尤愿也需要给朋友们一点准备时间,虽然觉得自己的朋友们不至于对同性恋有偏见,但循序渐进显然要稳妥些。
于是她说:【但我先声明一下,这人跟你们平时见到的不一样。】
谭束:【郁凌霜?】
白雨珊:【郁凌霜?】
温觅和童歆也复制粘贴。
尤愿看着连着四个郁凌霜的名字在群聊里出现,被空气给呛着,她咳得脸通红。
吓死了,她敲着屏幕,惊恐万分:【你们怎么知道的?】
大家:【可能因为我们没瞎。】
温觅:【呜呜呜我嗑的CP不是假的。】
尤愿怔怔地看着这些消息,努力消化着讯息,恰好,郁凌霜这会儿洗完澡推开门。
她连忙把手机往桌上一扣,扬起一个笑脸:“洗完啦?”
“嗯。”郁凌霜的脸庞上还挂着水珠,她的眼神有些担忧,问,“刚刚听见你咳嗽,是不是又被冻着了?”
尤愿紧紧按着手机,她摇头:“没事,就是呛到了。”
郁凌霜走到她跟前,单手撑在书桌上,看着她咳得眼睛都红了,眉心拧了拧,问:“现在还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没有了。”
尤愿脑袋微仰着,笑笑说:“别担心,没什么。”她又怕郁凌霜察觉到她的不对劲,站了起来,“我也去洗澡。”
郁凌霜的目光追随着她到衣柜前取衣服,才点点头:“好。”
等尤愿从浴室出来,客厅只留了一盏立灯给她。
空调性能不错,不冷。
尤愿摸了下自己的鼻子,她先去关掉立灯,再缓缓往主卧走近,推门时她的呼吸都忍不住放轻,门缝越来越大,光亮在她的脸上也逐渐铺开。
主卧没人。
也只有一盏暖色的台灯开着,照着室内安静的一切。
尤愿站在原地,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往次卧看去,次卧就在隔壁,她过去开门的话,不到两米的距离。
但最终,她还是往前,进了主卧躺下。
郁凌霜是该好好休息……
虽然现在对她们而言还比较早,可郁凌霜昨晚忙到了十一点才加班结束……
想着这些,尤愿觉得心情畅快了些。
郁凌霜不跟她一起睡觉根本没什么的,而且她自己不也在纠结今晚怎么睡吗?她和郁凌霜之间的氛围现在也不适合两个人躺一张床睡觉,她……
尤愿洗脑不下去了,她还有好多话想对郁凌霜说呢,而且她说的“早点睡觉”也没有这么早啊?
郁凌霜怎么一点缓冲都没有,直接对她们的今晚下达了结束的讯号。
她趴在床上,脸闷在枕头上,越想越难受。
好一会儿,她的眼眶都闷红了,把被子一掀,下床穿上拖鞋,“哒哒哒”地故意发出很大的动静,去了客厅。
不到一分钟,郁凌霜如她所想的那样出了次卧。
尤愿佯装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她端着杯子,有些意外的模样:“吵到你了吗?小霜。”
“没有。”郁凌霜朝她走来。
客厅立灯默默在角落里呆着,将郁凌霜的身影拖长。
尤愿握着水杯,目不斜视,继续喝水。
她沙发旁边的位置在这时陷下去了些,郁凌霜挨着她坐了下来。
该死。
只接了一小半杯水,她喝两口就没了。
尤愿不得不在空杯以后把它放回茶几上,她看向神色柔和的郁凌霜,默默地为自己的行为找着解释:“洗完澡以后会有点渴,你不会渴吗?”
“我也喝过水了。”郁凌霜点头。
“嗯,喝过就好,免得你来我这里还把你给渴到。”
尤愿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郁凌霜细细睨着她,看着她不自然的神情,抬起手来想要把她耳边的头发往后别。
尤愿却下意识地往后撤了些。
“头发。”郁凌霜的手悬在半空,有些疑惑的口吻,“不能碰吗?”
尤愿回过神来,凑近她:“可以。”
又为自己刚刚的行为道歉:“不好意思,小霜,我……我太紧张了。”
郁凌霜如愿把她的那缕头发别到她耳后,柔声说:“没关系,我知道。”
“我还有点不能理解……”
“不能理解什么。”
“你为什么要去次卧睡觉。”尤愿放松了些,把自己的脑袋顶在郁凌霜的肩头,她不敢看郁凌霜的眼,自己的耳朵却默默地红透,“不能跟我一起睡觉吗?”
郁凌霜一怔,前倾,抱住她,低笑一声,问:“你说过的,隔壁那间房永远有我的居住权,你忘了?”
“我不记得了。”她才不要记得。
“小愿……”郁凌霜侧头,轻啄了一下她的耳朵,怀里的人颤了下,“你说你要适应,其实我觉得我也需要。”
两人就穿着偏单薄的睡衣裤,空调将室内的温度吹成二十六七度。
不热,不冷。
她们却隐隐都有在冒汗的趋势。
“不再是适应我来到云城的生活,而是适应……”郁凌霜抿了抿唇,还是没有把她们之间正在经历的事情用直白的话术讲,“适应你望向我时,眼里也有我的倒影这件事。”
尤愿回抱着她,问:“你昨晚说要给我补我被吓一跳那个事情,补在哪儿?”
“现在啊。”
郁凌霜合着眼,按住心跳的颤抖,她能清晰地分离出来尤愿身上自带的香气,这香气使她迷失自我,她缓缓问:“还害怕吗?”
第38章 酿十七颗青梅
这一刻像是穿越回十几岁。
尤愿以前对恐怖片的接受程度还不是现在这样, 她那会儿很容易就被吓到,但如果徐抒意她们这些朋友一起看的话,她就会装出一副很镇静的模样, 而只有郁凌霜跟她一起时,她才会卸下所有的伪装。
她会尖叫, 会闭眼,会害怕,会抓着郁凌霜的手问刚刚吓人的剧情有没有过,甚至是还会背对着电视屏幕, 坐在郁凌霜身上抱着郁凌霜,害怕的感觉就会消散许多。
不能做更多的时间里,她们做最多的就是拥抱。
高兴时会抱在一起, 伤心时会抱在一起,吵架和好也会抱在一起……
而现在, 她们又抱在一起。
表面看上去似乎是为了安抚尤愿被章怀雪“吓”到的情绪, 实际上她们都一清二楚, 这个拥抱带来的另一层含义是什么。
哪怕现阶段没有明说,但这个拥抱是她们明了心意后的第一个拥抱。
让人心跳更慌乱, 却也让人觉得更柔软、温暖。
郁凌霜的怀抱不似是热烈的火焰, 像是冬日壁炉里静默燃烧的炭火, 热度源源不断地递给尤愿,她烦躁的心情得到了安抚与缓解。
她没有回答郁凌霜的问题,只是将自己挂得更紧了些,又怕压着郁凌霜,好几秒后,轻声问:“有没有压着你?”
郁凌霜回答在她的耳边响起:“没有。”
“但我怕……”
尤愿说着就要松开,人却被郁凌霜紧紧按住, 脑袋埋在郁凌霜的肩颈处。
郁凌霜另一只手隔着衣服揽着她的腰,眼睑垂着,自己调整姿势,背后垫着抱枕,几乎是斜坐在沙发上。
再一用力,将她往自己怀里一勾。
尤愿只觉得呼吸很燥,鼻腔也干涩。
因为她几乎是坐在了郁凌霜的腰上,哪怕之前也坐过,但现在的情况根本就不一样啊。
她环着郁凌霜的脖子,她别开脸,抿紧了唇。
视野里,她能看见她们的几缕发丝缠绕在一起,直发和微卷发很容易就区分开来。
郁凌霜偏了偏脑袋,也不说话,故意去嗅她的发香。
尤愿无处可躲,低声说话带着些祈求的味道:“你别闻了,郁凌霜。”
她浑身没什么力气,偏偏还要控制着自己的腰腹不让自己完全在郁凌霜的腰上坐着,哪怕调整了姿势也怕压着人。
郁凌霜将膝盖曲起来,这样一来尤愿跟她贴得更紧密,她的手落在尤愿腰间,指节收束,轻声说:“没关系,小愿。”
她顿了顿,喉骨一动,才不疾不徐地道:“坐我腰上没事的,不用控制。”
尤愿不吭声了。
她把郁凌霜的衣领往下扒拉,这次连磨牙的前/戏都没有,就对着郁凌霜的肩张嘴就咬下去。
郁凌霜看上去那么淡然是吗?真的假的?
咬合的力度不重,牙印也很浅。
她象征性地咬了下,就在这不算伤口的伤口上舔了舔,她的舌尖湿腻软滑,舔得极为认真,感受到郁凌霜放在自己腰间的手骤然加了些力,她才又贴上自己的嘴唇安抚,最后装模作样地问:“疼吗?小霜。”
“疼。”郁凌霜的声音很低,不复平日清润。
但哪里是疼啊,是酥是麻,只是她也不会回复否认的答案,否则尤愿不会再继续。
果不其然,尤愿单手撑着沙发靠背,闭上眼,再度复刻一遍刚刚的行为。
而这一次又有所不同,她在郁凌霜的肩头吮吸,直到这上面有个浅浅的紫红色印子,看上去分外惹眼,她才在上面又亲了亲,说:“盖戳。”她说完觉得不够又舔了下,补充余下的话,“只能我盖,听到没有?”
“听到了。”
郁凌霜的一只手在一侧握成拳,她侧着脸,浑身紧绷,眉心不自觉地就拧起来,她所有的感官都奔去尤愿刚刚亲咬的肩头,哪怕看不见,但她也能想象到所有的画面。
尤愿掌心撑着她的肩跪坐起来,看着她,眼神狡黠。
大概是刚刚的行为,尤愿的双唇在立灯下泛着显而易见的水光,她的嘴唇很漂亮,现在看上去像是涂了一层唇膏,水润饱满。
她掰正郁凌霜的脸,看着郁凌霜的双眸,眉头一挑,说:“刚刚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听到了。”郁凌霜双唇翕动,她的目光牢牢锁着身上的人,配合地重复,“只能尤愿盖戳。”
尤愿的指尖在她肩头有意划过,感受到她不经意的颤栗,非常满意地点头:“很好,觉悟很高。”
郁凌霜盯着身上的人,呼吸放轻,她怀疑自己差点就被尤愿搞死。
只是下一秒,她无心再去想这些。
因为尤愿流鼻血了。
尤愿的鼻腔一股温流,在京城流过鼻血的她已经很有经验,可这里是云城,空气湿度高,房间就算开着空调也不至于干燥得那么夸张。
她连忙从郁凌霜的身上下来,坐在沙发上弯腰。
郁凌霜神色肃然,一脚勾过垃圾桶放她面前,给她拿过纸巾后起身去冰箱的冷冻层翻着,最后拿她之前不被允许吃的冰淇淋出来,给冰淇淋裹上几张洗脸巾,就去她面前蹲下给她敷鼻梁。
两人没有交流,却极为默契。
尤愿捏着鼻翼,她低着头,稍稍抬了抬眼,对上郁凌霜担忧的目光又快速错开。
怎么回事儿啊,跟郁凌霜待一会儿上火成这样。
刚刚她还那么耀武扬威地觉得自己赢了,现在这么丢脸。
借着立灯的光,郁凌霜另一只手拨了拨她的头发,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柔声说:“不丢脸。”
“……”尤愿不看她了,还捏着自己的鼻翼。
郁凌霜又揉揉她的脑袋,问:“今晚还要我跟着一起睡吗?”
尤愿摇头,鼻音浓郁地答:“不要。”
她想了想,郑重地道:“郁凌霜,我们……循序渐进可以吗?我不知道这个适应期要多久,但我想不会比以前更久了。”
她担心自己成为不了一个合格的恋人,到最后还是会像章怀雪和郁琛那样互相指责、埋怨。
她不想跟郁凌霜恶语相向。
她一直都是这样的一个人,在做一个重大决定之前,顾虑会很多。
转行是这样,现在对待感情还是这样。
“可以。”郁凌霜的额头向前,跟她的抵在一起,宽慰着她,“我们认识二十年,身份的转变不急于这一时,我明白你说的,我也认同。”
尤愿顶顶她的脑袋:“好。”
“你别乱动。”郁凌霜无奈一笑,“你把你手拿下来看看还流不流了。”
十来分钟后,尤愿重新擦好护肤品从浴室出来。
郁凌霜站到她面前,轻抚了下她的脸颊,含笑着道:“那早点睡,晚安。”
“晚安。”
“要是睡不着可以给我发消息。”
“我知道。”
再回到卧室,尤愿侧着身体。
身旁还是没有郁凌霜,但她的心境已经发生了变化,对于现阶段的她们而言,或许不睡在一起才是最合适的选择,否则……
尤愿扇扇眼睫,有些不敢想下去。
她肖想郁凌霜很多年,不差这一会儿,她会好好适应后面的生活-
郁凌霜的休假还是会被电话打扰,上午她索性回公寓一趟带着笔电来了尤愿这里。
今天尤愿也不上班,两人闲下来就看看电影听听歌,还去逛了一趟周围的大型商超。
这次郁凌霜买了最新鲜的小番茄回来,还挑了一盒乌梅,尤愿就拿着相机在一边将镜头对着她,拍下她为自己认真做乌梅番茄的照片。
照片很生活化,尤愿并不是随便拍拍,调节光线,认真构图。
最后她翻着相册,自己“啧啧”了声,赞叹道:“该把这些照片送去给栾老师看的。”
郁凌霜凑过来跟着看,往她嘴里放了一颗乌梅番茄,说:“尤摄影师技术了得。”
“那当然。”尤愿笑着望向身侧的人,“给你打五折,可以买断这组写真。”
“这次还是友情价吗?”郁凌霜抬抬眉,目光难免灼热。
尤愿磕磕绊绊地回:“目前是的。”
郁凌霜失笑,还真的给她转了一笔钱,要来了这组照片。
并且选了几张发到朋友圈,什么文案都没配,但就是有人认出来背景跟上次那条相机动态是一样的。
徐抒意就发现了这一点,她没在下面留言,而是来私信郁凌霜。
问:【你跟她在一起了?】
郁凌霜:【没有。】
徐抒意:【没在一起就好。】
徐抒意:【我就想看你对她爱而不得。】
郁凌霜:【……】
尤愿在沙发上看书,郁凌霜不时投喂她吃一颗乌梅番茄,她张张嘴,又嚼着郁凌霜新递过来的一颗,就听郁凌霜说:“我刚在跟徐抒意聊天。”
一听这名字,尤愿愣了下,说:“我早就不跟她聊天了。”
解释着原因:“你当初说‘腻了’这段关系的时候,提到了她,我就把气撒她头上,对她设置了朋友圈不可见,我也不看她的。”她说着忽而想起来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她以前是不是喜欢你?”
“她现在已经有女朋友了。”
“所以她以前就是喜欢你,还想摸你眉毛,还好被我给挡下来了,虽然你自己也拒绝了……”
郁凌霜敏锐地捕捉到了摸眉这个关键信息,凑近了她,问:“你知道这个的含义?”
尤愿眼神闪烁,把书翻了一页。
装作没听见。
最后有些受不住郁凌霜燃烧的视线,她把书一放,抬起手来抚了抚郁凌霜的眉毛:“满意了?”
郁凌霜顺势捉住她的手腕,听着她学自己的口吻,唇角勾了勾,回答:“满意。”
“……我继续看书。”
尤愿指尖发痒,赶紧又翻过一页,结果发现这一页的内容看不太懂,又悻悻地翻回去。
郁凌霜看着她的举动,眼里星光点点。
手机里,徐抒意的最新消息又递了过来:【真可怜啊,郁凌霜,还好我谈到了甜甜的恋爱。】
郁凌霜看着这行字,抿唇。
回忆一下被拉回昨晚尤愿坐在她身上咬她舔她的时候,她肩头那块的“牙印”又在隐隐灼着她烧着她,一转头,就见尤愿在认真看书,她的眉眼松了松,将所有的心绪掩藏。
“小愿。”郁凌霜双唇轻翕,喊了尤愿一声。
尤愿看向她:“怎么啦?”
郁凌霜的问题抛出来:“我们……之前那种程度是没问题的对吗?”
“对,没问……”
郁凌霜不等尤愿说完,箍着尤愿的腰,从后面把人轻按在沙发上,她用嘴巴叼着尤愿的领口往后扯,直到露出尤愿圆润白皙的后肩。
尤愿颤声:“郁凌霜……”
郁凌霜没回应,气息缓缓落下去,她闭着眼,像昨晚尤愿对她那样,在上面又咬又舔又吸。
她有的是耐心。
第39章 酿十八颗青梅
休息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在又一片枯叶往下坠落时,尤愿也刚好迈进“扶桑”的公司大门。
天越来越冷,茶水间那边接热水的职员多了起来。
她在工位坐下, 没去茶水间凑热闹,而是从包里掏出一个保温杯。这个保温杯是昨天逛超市时买的, 她和郁凌霜各买了一个颜色。
以前跟郁凌霜也这样买过东西,那会儿她表面说什么“姐妹款”“闺蜜款”,私底下却暗搓搓觉得这是“情侣款”,从而满足自己的小心思。
现在跟郁凌霜处在这样只有一层薄纱的关系里, 再买这样的同款,内心的微妙无法言说,她甚至都不敢看郁凌霜的眼睛, 偏偏郁凌霜还要点头,说:“嗯, 姐妹款+1。”
尤愿:“……”
这人就是故意的!
今天早上她赖了会儿床, 还是郁凌霜过来喊她她才不情不愿地起来, 但出门还是比平时晚了点。
以致于她误拿了郁凌霜的保温杯,里面的热水也是郁凌霜给她接的。
太自然了……
她们认识那么多年, 早已熟悉对方的一举一动, 明明现在没谈恋爱也给一种她们在一起很久的感觉, 可尤愿清楚她的心湖在这两天澎湃得不像样。
她没跟郁凌霜做超过之前亲密程度的事情,心间的浪却一阵没过一阵,迎来这近二十六年来最大的风暴、浪潮。
如果不是她的意志坚定,她肯定早就投降。
想着这些,她免不了口干舌燥,连忙往杯子里倒了点水又吹吹,喝掉。
新一轮的工作到来, 节奏跟上周差不多。
每天都有开会、拍摄,还要室内户外到处跑,栾明穗还给她布置新的作业,她既要忙工作还要完成作业,累得一个人掰成两半都有些不够。
等到周六,她就更忙了。
这天是冬至,网上的南北方人又在为吃饺子还是吃汤圆“吵”起来,“悠可”美妆公司也是趁着这个时间买了数个平台的开屏,投放了最新款眼影广告。
广告只有一张图和文案,图片是尤愿执着眼影刷给郁凌霜上眼影的画面。
两位模特是圈里新面孔,长得赏心悦目,表现力有一种新人美。关键是,她俩长相风格差异很大,一个清冷一个明艳,气质却融合得刚好,恍若天成。
“悠可”在美妆界很有名气,积攒了不少粉丝,这些粉丝在新品上线时就立即下单购买,又去各个平台的“悠可”官方评论区里表示这次的广告图拍很好,看着就让人有很强烈的购买欲望。
尤愿结束上午的工作,终于松口气觉得自己可以缓缓。
结果吃饭时跟她关系不错的同事挨个过来跟她说关于上次拍摄广告图的事情,大家都开着玩笑,让她以后红了别忘记自己。
尤愿一一应下,这才有时间去看相关内容。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悠可”在宣传上很值得花钱,这次眼影又是主打,广告铺得很开。
因此她过去的同学们,以前的同事们,还有她的亲人们,大部分看见了就给她发消息,她的微信里躺着99+通知,都有些望不到底。
郁凌霜被她放在置顶,最显眼的位置。
她率先点开。
但郁凌霜并没有提到这方面的事情,只是说山黛下周二要来云城参加活动。下周二是平安夜,隔天就是圣诞节,只有圣诞当天有空闲。她问尤愿圣诞有没有什么计划。
整座城市的圣诞氛围也越发浓郁,走街上都能听见叮叮当当的音乐。
过去几年时间里,尤愿的圣诞节基本上都是跟温觅她们一起过的,因为郁凌霜在年底会较忙一些。
那今年呢?
尤愿想了想,敲字回复:【山黛方便跟我们见面吗?】
她说:【我朋友们肯定挺想见她的,就看她愿不愿意了。】
郁某:【她没问题。】
尤愿:【那我就跟觅觅她们说一声。】
她的猜测没有错,本来群里的几个朋友还在聊着她跟郁凌霜广告图反响的事情,她把山黛要一起过圣诞的事情往群里一扔,就跟丢了个鱼/雷一样,炸起千层浪花。
甚至比之前的聊天更积极了,还提前紧张上。
事情就这么敲定,具体的计划大概是大家先准备小礼物,再一起吃饭玩游戏交换礼物之类的。
等落实了这件事,尤愿才一个个去回别的问候。
尤学君还发了语音来,笑着说:“我以前的同事给我发消息问你是不是当明星去了哈哈哈。”
“我说哎呀,你志不在此。”
“瞧瞧我闺女这脸,我怎么生出来的?我真厉害啊,还有小霜,她跟她妈的眉眼是很像……”
尤学君絮絮叨叨说了不少,尤愿听着并不烦躁。
只是禁不住有点愁上了。
妈妈要是知道自己的两个女儿以后会谈恋爱会怎么想啊?
出柜从来都不在尤愿的考虑范围内,她没有对这段感情抱有什么期望。
友情都奄奄一息了,更何况爱情。
而且她以往一直都对尤学君说自己有男友,现在倒好了,男友是假的,以后有女友是真的。
让人头疼。
下午两点,汪靖柔又来到了“扶桑”。
今天周六是她的休息日,她来看看栾明穗这个朋友,以及来问问尤愿的想法:“小尤,网上对你和小郁的评价很好,除了我的一些同行或者认识的朋友,网友还想要你俩的公开账号呢。你跟她想好了吗?”
“汪总监,我们准备观察48小时再看。”尤愿平和地道,她中午还是对郁凌霜提起了这件事,两人先简单商量了一下。
汪靖柔毫不掩饰自己的来意:“好吧,其实是我有个很要好的朋友在经营一家模特公司,她家也签合同工,我是来为她提前挖人的,待遇那些都不错。”她从挎包里取出一份那个模特公司的介绍册,“这是她托我给你的,还望你们看看。”
尤愿笑笑:“如果那位女士有诚意的话,为什么她自己不来呢?”
“她人还在海外。”汪靖柔的大波浪卷摇晃,分析着利弊,“我觉得你们是自由人也没关系,你们硬条件好,表现力也过关,以后会有越来越多的合作冒出来。但有个公司的话,在法务方面更有保障,资源方面也能筛选得更优质,不需要你们自己操那么多心,只是也会有些受限,必要时候需要听从安排。”
尤愿会心一笑:“谢谢汪总监告诉我这些。”
汪靖柔摆手:“不客气。”
她想到了之前自己的冒犯,略微有些别扭地道:“我这不是在赎罪么?”
几分钟后,尤愿又回到自己的工位坐下。
现阶段的事情太多,这件事没有那么着急,她先把介绍册放进抽屉,再揉了揉眉心做着一会儿准备工作-
晚上九点,尤愿还没下班。
下午没在办公室坐多久就到室外了,云城不下雪但依旧天寒地冻,说话时都有雾气在空中缭绕。
今天拍摄的模特穿得还是有些单薄,却还要在这样的环境下做表情管理。
给尤愿看得一激灵,在拍完以后赶紧给人家拿羽绒服盖上,还递了暖手袋和热水。
收完工,栾明穗让她快点回家。
明天云城难得有日出,她们又有个早起的拍摄任务,六点钟天不亮就要在公司集合。
尤愿跟大家打过招呼小跑着到路边。
郁凌霜还在休假,特地开车过来接她下班,见她走近了,把暖手宝放她手里,拉开副驾驶车门。
坐进温暖的车里,尤愿放松了些。
年底冲kpi的工作强度真不是盖的,栾明穗这个女强人带着她卷,公司里最忙的就是她们组了。但栾明穗提前透露给她会发五位数的奖金,所有的疲惫都被对金钱的渴望淹没。
郁凌霜也坐进车,递给她一杯温水,温柔地道:“今天辛苦了。”
尤愿适应了下水温,随后一饮而尽,另一只手摆了摆当做回答。
很快,她喝完这杯水觉得舒服了点,又用口语表示:“还好吧,都没你辛苦啊,小霜。”
郁凌霜将杯子放好,又去拉她还没回暖的手,看着她的眼睛,双唇动了动:“不要比较,小愿。”
“好,知道了,我们都辛苦,当大人真是一件好累的事情啊。以前还以为当大人会财务自由,能买多少冰淇淋就买多少,到头来发现现在冰淇淋能买得起了,身体扛不住。”
郁凌霜:“嗯,你痛经严重要少吃冰,前晚被我发现冰箱里还有冰淇淋。”
“……”尤愿艰难辩驳,“那是你来云城之前我囤的。”
郁凌霜轻笑声,提醒着:“系安全带。”
尤愿双手放在两侧,皱了下鼻,颇为无奈地道:“我没力气了。”
郁凌霜靠过去给她系安全带,还没扣上,人就被抱住。
“这也在程度范围之内呀,郁凌霜。”尤愿附在她耳边喟叹,音色不自觉地发软,“多抱抱我。”
郁凌霜的手没收回来,愣了一瞬,顺着将她的座椅调节往后仰,也给前面腾出较大的空间出来,再自己跨过去,在她的面前蹲下,倾身过去。
车灯没打开,但车外面有尤愿的其他同事和合作方收工,大家跺着脚喊冷的动静悉数传进车里。
还有人说刚刚看着尤助理上了这辆车,怎么车还没走,而且里面也没人呢。
尤愿没由地屏住呼吸,像是在玩什么捉迷藏游戏。
只是她的注意力全然在抱着她的郁凌霜身上,郁凌霜控制着力道没有真的压着她,却切切实实地抱着她,呼吸落在她的脸颊,让她的脸迅速升温。
密闭的空间里一切都会被放大。
气息、温度、心跳。
尤愿刚喝过水又觉得渴,她不受控制地咽了咽口水,吞咽的动作引起郁凌霜的注意。
郁凌霜低声,明知故问:“渴?”
“有点……”尤愿想推推她,但手臂使不上力,而且同事们有的还在路边等网约车没走,她不想发出太大的动静。
最后她认命地把手贴着郁凌霜的纤颈。
不可避免的是,她的指节清晰感受到了郁凌霜喉骨滚动的痕迹。
郁凌霜侧开脸,低声道:“拿开,小愿。”
尤愿不但没拿,指腹还在这处滑动,像刚刚那样回问:“你也渴吗?”
暗色之中,郁凌霜目光灼灼。
尤愿没一会儿把脑袋往旁边侧了些,同时收回手,音量很小地道:“一会儿你也喝点水。”
郁凌霜越凑越近,用鼻尖蹭蹭她的脸,嘴唇若有似无地从她下颌擦过,感受着她绷紧的身体。
时间一分一秒跟着风走。
末了,郁凌霜探手揉揉她的脑袋:“他们走差不多了。”
说完这句,郁凌霜撑着身体起来。
她先给尤愿把座椅调回去,自己穿上外套下了车。她的手撑着车门,感受着掌心传来的冰凉,以及吹在脸上的刺骨冷风,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尤愿望着她的身影,眼睫垂了垂,将手指合拢,而指腹的余韵尚未散去。
约莫两分钟,郁凌霜拉开车门进来,这期间尤愿已经系好了安全带,坐得很端正。
四目相对了一瞬,郁凌霜什么话也没说,导航到目的地,驱车往前开。
车里的氛围沉寂着,犹如这寒冬浓稠的夜。
半小时后,轿车在“向欣花园”小区外的路边停下。
郁凌霜声音温和,一如往常:“到家以后就好好睡觉,小愿。”
“你是不是不高兴了?”尤愿还是问出口。
郁凌霜望着前方:“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上去?你明天也不工作。”
郁凌霜紧握着方向盘,定定地看着她,问:“尤愿,你对我的自控力那么有信心吗?”也不等她回答,自己扯了下唇,“我自己都没有信心。”
之前被尤愿按个摩就会有极其强烈的反应,被尤愿咬个肩膀也是。
过去那些年里,她不止一次地梦见过尤愿,梦见尤愿在她怀里以另一种模样哭,梦见尤愿求着她让她别继续,梦见她亲着尤愿哄着尤愿说再一次。
这样的梦不少,多到让她面对尤愿时都会觉得自己龌龊,肮脏,表面上却又一副清泠模样。
她是很有耐心。
可耐心再够也总有不受控的时候,这些心思便会拔地而起,犹如藤蔓缠绕,占据她的脑海。
她不想这样。
她答应了尤愿循序渐进,所以她陷入了反复的拉扯里。
话音落下,一旁的尤愿解开安全带。
“咔哒”一声,安全带收缩,而尤愿已经凑过来,单手捧着她的脸,双唇贴近她的嘴角。
没有更进一步的举动,就几秒,尤愿就在她惊讶、错愕的眼神里往后退。
哪怕路灯昏暗,但尤愿红着的脸还是能一眼就被看出来。
她攥紧暖手宝,舔了下唇瓣,时间短暂,而且也只是简单的亲唇角而已,她都来不及去描述一下这触感有多么柔软,只觉得好像去郊区那天尝过一口的棉花糖。
等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没人注意到的小白车内,两个年轻女人都有些怔住。
她们相识多年,牵手和拥抱的次数数不胜数,也亲过下巴、额头,还咬过彼此的肩,到现在肩头的草莓印还藏在衣服里,只有对方可以看见。
可刚刚亲唇角的动作还是第一次。
氛围逐步热起来,路边冷寂的灯影印在她们绯色的脸上。
好一会儿,郁凌霜倒过保温杯里的水在杯盖里,她吹了吹,觉得差不多了喝了口,又看向尤愿:“喝吗?”
“谢谢。”莫名客气起来。
郁凌霜也不让她动手,就抬着手腕看她仰头,喂她喝水。
借着光线,看着她有明显弧度的颈前。
待她喝完这杯水,郁凌霜收回手,启唇问:“甜的吗?”
“甜。”
“我说我。”
尤愿认真:“我说的也不是水。”她细声问,“你还回去吗?”
第40章 酿十九颗青梅
密闭的空间里, 尤愿的声音再轻也仿佛有回音。
郁凌霜轻抿着唇,被尤愿触碰过的唇角似乎还有余热,她还握着保温杯, 杯壁没什么温度,却让她觉得里面的开水渗出来, 黏着她的掌心。
她望着尤愿,几个呼吸紧凑的呼吸过后,张了张唇,再问一遍:“确定吗?”
尤愿圆润的指甲在暖手宝上面划过。
最后回答:“不确定……”她有些赧然起来, “抱歉,小霜,我们明明还在好朋友阶段, 还在心知肚明的适应期,但我刚刚亲你了……”
“我们没在好朋友阶段。”
郁凌霜凑过去, 把手放在尤愿的手背上, 她掌心的湿意让人难以忽略, 她纠正着尤愿的措辞:“尤愿,我们是暧昧对象。”
尤愿低眼, 看着郁凌霜的手。
光线朦胧, 但也看得出来郁凌霜由于收束而更分明的骨节。
“不用觉得抱歉。”郁凌霜的气息更近, 声音也低起来,“还是那个说法,如果你追求公平的话,那么我亲回来就可以,只是……我不能上楼,我对我的自控力没有信心。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尤愿抬眸,看见她长睫下的阴影, 点了头:“明白。”
郁凌霜闻言,覆在她手背上的手抬起来,按在她的肩头,缓缓地,将嘴唇落在她的唇角。
动作很轻,呼吸却热。
两个人都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颈前因为吞咽而有的起伏在昏暗中格外明显。
几秒后,郁凌霜撤离,转而又抵着尤愿的额头。
轻声说:“明天你要早起,我到时候来接你去公司。”
“不用那么麻烦,我自己去就好。”
郁凌霜往后退了退,看着她的眼睛,无奈地笑了下:“我不太喜欢‘麻烦’这个词出现在我们之间。”
“那你想的话我不拦着。”
尤愿轻哼一声,拉开车门:“晚安,我们明天见。”
“明天见。”郁凌霜咀嚼了一下这三个字,笑意盈在脸上。
尤愿拿着自己的包下车,还有郁凌霜塞给她的暖手宝。
她往前走,快到小区门口时转身,再朝着郁凌霜挥挥手,这才看见白车逐渐往前,直至车影消失不见。
同步消失的还有尤愿的笑容。
她的情绪在这一瞬立即低落起来,就连往前的脚步都沉重不少。
今晚太冲动了,她明明都没有做好准备,却还要在郁凌霜已经挣扎着的情况下,指引着郁凌霜更进一步。
她的主动催化了这段关系,这不是目前的她想看见的局面。
哪怕亲郁凌霜或者被郁凌霜亲的感觉很好,她能感受到自己心里的雀跃,可……
速度对她而言还是快了点。
尤愿知道自己所谓的适应期其实是在拖延。
到目前为止,她没有正式谈过恋爱,却也对恋人这样的亲密关系而感到害怕,担忧。
几个好朋友里,谭束的恋爱经验多,分手次数也多。
她见证过不止一次谭束对另一个人心动的时刻,也见过谭束最终跟对方分手而露出的歇斯底里的一面,为什么会这样呢?明明当初在一起的时候,两个人不还好好的吗?
还有尤学君和庄淞,这两人作为她的父母,比起章怀雪和郁琛这对经常吵架的夫妻,尤学君和庄淞就显得和谐很多,可渐渐地,他们到后面已经没有话讲了,见着面了可以半天不说一个字,只有尤愿在场的时候,他们才会有多一点的交流,而所有的内容全都围绕着尤愿转。
因此在尤愿读高一时,她的父母选择了离婚。
婚姻这么多年,最后没有大吵大闹,只是一段关系最终也走向了消亡,到现在基本上不怎么见面,各有各的生活。
过去的种种见证,都让尤愿对一段感情没有信心,在她眼里,这样的关系就像是两个相交的轨道,最终也只是相交而已,她跟郁凌霜认识了二十年,虽然过去八年友情摇摇欲坠,但现在问题不是已经解决了吗?
以前读简媜的《水问》时,尤愿有一句印象很深的话:像每一滴酒回不了最初的葡萄,我回不了年少。
这段话同样适用于她,如果真的跟郁凌霜在一起了,结局却是另一番模样,那到时候,她跟郁凌霜也回不到现在这样的好朋友关系。
预想着这个难以让人接受的结局,她心里就堵得难受。
跟郁凌霜连朋友都没得做的体验早在高考结束那年她就体验了一回,她心如刀绞,呼吸艰难,很多时间里她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过得浑浑噩噩,表面上看着还能正常生活,实际上早就没有了喜怒哀乐。
她当然清楚她们现在在暧昧,早就不是好朋友那么简单了。
她更清楚郁凌霜对自己有多大的吸引力,心理上的,身体上的,都很浓郁、强烈,她渴望跟郁凌霜之间可以有更亲密的接触,好几次她都想要不由着这样算了,只是理智会将她从边缘拉回来。
她被迫清醒、冷静,重新回到当下的进度。
回到家,尤愿吐出一口浊气。
今天的工作很累,但想着跟郁凌霜有关的事情,她就没什么困意。
在床上翻来覆去好半天,她点开微信,给徐抒意重新设置了朋友圈权限。
徐抒意是她跟郁凌霜曾经关系很要好的共友,正如她说的那样,由于郁凌霜在当年提到了徐抒意的名字,她就任性地跟徐抒意断掉了朋友关系,现在时隔多年再看徐抒意的朋友圈,她的心情有些复杂。
徐抒意你怎么真的喜欢过郁凌霜啊……怎么她们三个人……全是女同啊……
偏偏现在徐抒意还谈上了甜甜的恋爱,朋友圈里偶尔发些跟自己可爱女朋友的日常。
两个人看上去很甜蜜。
尤愿趴在床上,鬼使神差地,她切回跟徐抒意的聊天对话框。
她们的对话窗口是空的,什么也没有。
她思忖好一会儿,敲字:【徐抒意你睡没。】
徐抒意秒回:【睡了。】
看见这两个简单的字,尤愿眨了下眼,又说:【对不起嘛。】
徐抒意:【气死。】
徐抒意:【你俩闹掰跟我有个屁关系,把我连坐了,你真不是人啊尤愿。】
【过年回家请你吃饭,原谅我。】
【钱包备好。】
尤愿咧嘴笑起来,这才交代了这次的真实目的,说:【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
看上去很有礼貌。
徐抒意:【无事不登三宝殿。】
尤愿看着这行字,又卡壳问不出口了。
十来秒后,她把被子一拉,发消息过去:【下次问,我现在困了,明早还要起很早,先睡了。】
徐抒意:【我杀了你啊啊啊!】
……
翌日,凌晨五点半。
整座城市还沦陷在冬天的沉寂里,尤愿不得不起床洗漱,这几个小时的睡眠里她没怎么睡好,还做了几个千奇百怪的梦,现在睡醒人还有点恍惚。
十多分钟后,她上了郁凌霜的车。
人还在恍惚着。
郁凌霜递给她一杯温度刚好的牛奶,还给她准备了面包。
“吃点早餐,免得空腹工作难受。”
“好。”尤愿咬了口面包,眼睛半睁,困的。
郁凌霜看着她这副模样笑笑,也不说什么,驱车开去“扶桑”。
时间还早,路上车少,本来尤愿住的地方就离公司比较近,她牛奶才喝了一小半,车就停在路边。
“到了。”郁凌霜把保温杯递给她,“就猜到你会忘记拿水,带上。”
尤愿赶紧再喝些牛奶,讪讪道:“早上出门太着急没来得及。”她把保温杯往包里放,“那你回去就好好睡个回笼觉,去我那或者去你那都可以。”
“我知道。”
郁凌霜又递给她纸巾,眉眼柔和。
车里开着灯,尤愿慢慢擦着嘴,她的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郁凌霜的嘴唇上,亲一下实在是难以让人记住口感,只是要现在的她再凑上前去,她就做不到了。
过了一晚上,她又冷静了些。
不再犹豫,尤愿开门下车。
正好遇到刚从车上下来的同事,两人打了个照面,同事笑:“你也才从网约车上下来啊尤愿。”
尤愿一看,郁凌霜已经开车走了。
她摇头:“不是网约车,是我朋友开车送我。”
“你朋友起这么早送你。”同事惊奇,“这得关系多好才能做到,这破天冷死了。”
尤愿也紧了紧围巾,唇角勾了下没再吭声。
冬天白昼短,六点钟一到,栾明穗就带着团队出发去往二十公里以外的郊区,这里有一座小山适合拍日出,还好小山有索道,否则还不能拍到想拍的画面。
可山上的温度只会比市区更低,大家都被冻得跺脚,说话时的雾气更大,每个人都像烟囱。
尤愿手指都被冻僵住,喝了些温水才觉得浑身暖和了些。
一个上午,团队就在这边拍照。
好在栾明穗体谅大家的辛苦,她自己也有些顶不住,回到市区吃过午饭就让大家回去休息。
尤愿没把这个消息提前告诉郁凌霜,她先去水果店买了些草莓,这才慢悠悠地回去。
只是郁凌霜没有在她家休息,她又换好鞋去郁凌霜的公寓。
大半天没见着人,她很想念。
郁凌霜公寓钥匙她包里带着,她取出钥匙。
很快,她推开门。
公寓里的窗帘拉着,没什么光亮透进来,床边的壁灯开着,能看见床上罩在被子下的身影。
房间又有一股煮红酒的香气。
尤愿眨眨眼,换鞋进去,厨台上的锅里还有些煮红酒,旁边的砧板上还有切好的没放完的食材。
她把草莓先放在一旁,洗过手后走近。
郁凌霜身体微蜷,她戴着眼罩,只露出鼻尖和嘴唇在外面。
她听见了尤愿的动静,也能察觉到尤愿的靠近,所以不等尤愿开口,她自己就动了动唇,问:“现在几点了?”
“两点。”尤愿在她床边蹲下来,不由得问,“怎么又是一个人喝酒不叫我。”
郁凌霜抬腕,落在眼罩上。
尤愿见着这个举动,把壁灯亮度调低,郁凌霜怕灯光刺着她的眼,她也会有同样的担心。
郁凌霜摘掉眼罩,适应了一下暖光,才笑笑说:“回来以后不太困,就想借着喝酒睡一觉。”她看着尤愿,“没想到你这么早就下班了。”
尤愿不说话,去给她接了杯温水,见她喝了一小半水,才说话:“你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啊?郁凌霜。”
郁凌霜靠着床头,睡衣领口有些扯着,露出一截白皙的锁骨。
她拢了下直发,摇头:“没有。”
“那为什么睡觉还要借着喝酒。”哪怕热红酒的度数也不高。
“偶尔。”
尤愿伸出手,用食指指尖点点她的额头,自己站起来:“我有点困了,我要在你这睡觉。”
自从关系有所转变后,两人就没再同一张床过。
尤愿的这话一出,郁凌霜愣了下。
但最终没有拒绝,而且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只是同一张床睡觉而已。
尤愿拉开衣柜,翻出自己的睡衣。
鉴于她俩现在的关系跟之前不一样,她还是拿着睡衣裤进了浴室换好才出来,房间的空调很温暖,她表面冷静地钻进被窝。
被窝有郁凌霜这个热源,也不会让人觉得冷。
一夜没睡好又忙活一个上午,尤愿不需要借助喝酒就可以睡着。
但一旁有郁凌霜,她躁动的心就有些难以按住。
郁凌霜见她眼睛紧闭着不像是睡着的模样,说:“我把灯给你关掉。”
“好。”
窗帘效果好,哪怕现在是白天,但灯关掉后房间就暗乎乎的,可见度不高。
尤愿的眼皮很累,可神经就是有些绷着。
她能闻见郁凌霜身上的红酒香和别的香气,这香气混在一起往她的鼻腔里钻,试图驱散她的困意。
没人讲话,氛围静谧。
好几分钟后,尤愿索性聊起有关圣诞那天的细节:“最近年底了大家都忙,所以吃饭要放在晚上,等晚上吃完饭就去我那里玩个游戏……”
“小愿。”郁凌霜含笑着问,“我去给你热一杯热红酒,辅助着你睡觉,可以吗?”
尤愿:“……”
“可以。”
郁凌霜又用指尖点了点她的额头,重新打开壁灯准备起床。
但她刚站着,手腕就被尤愿拉住。
转身,轻柔地问:“怎么了吗?”
“你那么了解我,你其实知道我在害怕什么对不对?”
“我知道,我同样也会害怕。”
郁凌霜单膝抵在床上,弯腰矮身下来,她抚摸着尤愿的脸,更温柔地说:“但是没关系,什么时候准备好了,我们再……”
尤愿盯着她的嘴唇,贴近了她,打断她的话:“我可以吻你吗?郁凌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