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云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尤愿郁凌霜 > 22-30
    第22章 酿一颗青梅

    尤愿连着逛了三天超市, 她其实没什么东西想买,但在超市浪费时间会让她心平气和。

    只是一想到郁凌霜,她所有的伪装就破功了, 在超市漫无目的闲逛时眉头就会紧紧皱起,满脸愁绪, 一副有心事的模样。

    而且这些事情她还没办法跟人倾诉。

    她跟温觅她们的感情固然好,可她喜欢的是郁凌霜,是她从五岁就认识的好朋友,也是同性, 她开口都不知道从哪儿讲起,这些年来只能自己默默消化。

    好在郁凌霜回京城总部开会,要周六才能回来。

    距离在这样的时刻很有作用, 起码她可以多一些时间去平复自己。

    晚上八点她提着一袋杂七杂八的东西回到家,收拾一番后, 收到了郁凌霜的视频邀请信息。

    这还是郁凌霜出差这三天来第一次说想要视频, 之前一直在忙。

    尤愿在沙发上如临大敌, 犹豫了会儿,拒绝了。

    找的借口很简单:【头发没洗, 油油的, 就不视频了。】

    郁某:【你什么样我没见过。】

    尤愿在手机这端轻哼, 你没见过的多了去了。

    表面上,尤愿回:【那不一样。】

    郁某:【有什么心事吗?】

    郁某:【你连着逛了三天超市。】

    逛超市在她们这里是解压的代名词。

    尤愿又扯了个借口:【在想工作的事情。】

    郁某:【好。】

    郁某:【你一会儿就去洗澡,别拖延,小愿。】

    郁某:【早点睡觉,一切都会有答案的。】

    是啊,一切都会有答案的。

    早在八年前被郁凌霜说腻了这段形影不离的关系时,就已经有了答案。

    尤愿不可避免还抓着这件事不放, 即使表面看上去她已经释然了。

    又聊了几句,她放下手机继续惆怅。

    翌日一早,她来到“扶桑”工作。

    栾明穗的病差不多好全了,今天终于来到公司。

    上午有商业拍摄任务,就在公司的棚内,拍完后,栾明穗把尤愿喊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这才对她发到邮箱的三张有关初冬的照片给出自己的评价。

    “这张图,你再注意一下光线的细节……”

    “这张,你的构图还差点,切割一下会更好。”

    ……

    末尾,栾明穗偏头咳了下,喝口水继续说:“你才刚开始,不用那么着急。”她笑着看向紧张的尤愿,“比我想象中好很多,起码不是一通乱拍,往后你在这行不会饿死的。”

    尤愿笑容明媚,道:“谢谢栾老师。”

    “新作业不着急,下周再发你邮箱。”

    “好。”

    话音刚落下,办公室的门被敲响,尤愿本想去开门顺便离开,但栾明穗让她先别走,往门外喊了声:“进。”

    敲门的人是汪靖柔。

    尤愿看着她,神色不变,礼貌称呼着:“汪总监。”

    汪靖柔也跟她打了个招呼,随后在栾明穗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问:“你跟小尤说没?”

    “这件事你自己说。”栾明穗又拿着保温杯喝水,动作优雅。

    尤愿想着汪靖柔之前的情人邀请,表情淡了些。

    同样,她确定栾明穗肯定不知道这件事,否则现在的氛围不会这样。

    汪靖柔正色起来:“是这样的,尤小姐,我司前阵子合作的那位模特违约,拍摄的新品照片全部作废。”她笑笑,“在事业上,我是个追求完美的人,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其他更好的人选,所以想到了你,想问问你方不方便?”

    尤愿站在栾明穗的旁边,有些微微怔住,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个事情。

    汪靖柔的女强人气质突出,一头大波浪卷,口红也涂得比较红,她看着尤愿,正经继续说:“你先别着急着拒绝,我觉得那款眼影你来表达最合适不过。”

    她盯着尤愿的眼睛,说:“你从小到大是不是有很多人夸你眼睛漂亮?”

    尤愿略僵硬地回:“不止眼睛。”

    栾明穗在一旁笑:“上次去海城出差,山黛的经纪人看见小尤这脸,还问小尤有没有去娱乐圈发展的想法,说搁我旁边当助理浪费这脸了。”她对着朋友的滑铁卢幸灾乐祸,“你到底会不会夸?”

    气氛终于没那么绷着了,融洽了许多。

    汪靖柔清了下嗓子,说:“还请尤小姐考虑一下,我知道‘扶桑’可以兼职,这次宣传图拍摄我司也会跟你签商业合同。”她后知后觉地说条件,“拍摄费用是一万元。”

    一万元比尤愿一个月八-九千的工资还要多。

    尤愿没有立马答应,也没有连忙拒绝,她看着汪靖柔,问:“汪总监,大概什么时候需要我的答复?”

    “周五下午六点我下班之前。”明天就是周五。

    尤愿颔首:“好的。”

    “不合作也没事儿,快年底了,你还有奖金,小尤。”栾明穗不想给尤愿太多压力,尤愿是她的助理,虽然工资不需要她来开,但奖金她可以开,年底走财务那边就行。

    尤愿笑起来:“谢谢栾老师。”

    没一会儿她从栾明穗办公室出来,往外沉沉地呼出一口气。

    她大致能猜到汪靖柔的用意。

    这个世界上多的是眼睛好看的人,她并没有显得多么出彩,更何况像汪靖柔这样的人,见过的专业模特难道还能少?

    所以,她可以大胆地觉得汪靖柔是在为上次的冒犯赔罪?只是这样的事情没办法直接摆到表面上来说,才通过这样的方式。

    尤愿蹙眉,拿捏不定。

    在晚上还是给郁凌霜打了视频通话过去。

    郁凌霜很快接听,她问:“小愿,怎么了?”

    “有个事儿。”尤愿抿抿唇,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她在床上趴着,长睫往下合。

    “跟工作有关的吗?”

    “对……”

    尤愿这边刚应完声,还想再说些什么,郁凌霜的门就被敲响,还传来一句女声:“郁凌霜你快出来,这一关卡我过不了。”

    郁凌霜没有扯着嗓子回,她跟尤愿说了声“稍等”,就放下手机来到门口,对着山黛悄声道:“我在跟她视频……”

    山黛赶紧压低声音:“早说啊。”

    郁凌霜无奈一笑,折返回去。

    视频已经挂断了。

    她敲字过去:【我现在在山黛家里。】

    没回。

    郁凌霜又说:【下午才来的,我忘记跟你说。】

    尤愿的白色气泡出现:【我刚刚接电话去了,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鱿鱼小姐:【你不用什么都跟我讲,郁凌霜。】

    鱿鱼小姐:【工作的事情我已经想明白了,先去睡了,晚安。】

    郁凌霜盯着这些消息,紧抿着唇,气息堵住。

    半晌,她回了个:【晚安。】-

    尤愿屈服于成年人的规则,更何况一万块也的确诱人。

    她上网查过了,没什么知名度的模特宣传图拍摄一次也就几百到几千不等,汪靖柔这边开出的一万块对她一个没有相关经验的人来说已经很罕见了,而且还是不会坑人的大公司。

    于是周五下午,她就回了汪靖柔,答应合作。

    合同一签,拍摄时间也定下来,就在下周三,由栾明穗拍摄。

    最近工作不怎么忙,栾明穗还想继续修养,因此正常放周末。

    尤愿心情烦闷,约了温觅她们几个人去酒吧喝酒,五人一拍即合,七点钟在常去的一家酒吧相见。

    这家酒吧不吵人耳朵,只放着舒缓的音乐,氛围清幽,安静闲适。

    卡座里,桌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酒。

    尤愿不着急喝酒,在那吃着果盘,哈密瓜有些腻嗓子,她吃了几块就停下。

    温觅挨着她坐,把酒杯往她面前一放:“先别吃你那哈密瓜了,多久没跟你喝酒了,你自己清楚。”

    尤愿笑笑:“好吧。”

    她端过眼前这杯蓝色鸡尾酒,跟朋友们碰了下杯,先咂了两下,而后喝掉一大半。

    冰冰凉凉的感觉穿过喉咙,她眯了下眼,听见坐对面的谭束问:“是不是遇到什么事烦心事了?”

    “没有。”尤愿扬唇,“是好事,所以今晚的酒我请。”

    童歆往嘴里放了颗糖嚼着:“发财了啊?”

    白雨珊也双眼发亮:“发财不忘朋友,真是好人呐。”

    “也不算发财吧?”

    尤愿挑了下眉:“没多少,就一万块钱。”

    温觅瞪大眼:“你干嘛去了?”

    “当平面模特。”

    谭束回忆起来:“大学的时候就有人喊你去当平面模特,你当时拒绝了。”

    “那会儿担心自己被骗,这次不用担心,对面是很有名气的美妆公司……”尤愿简单说了下,莞尔,“反正,今晚这桌酒我请客,大家敞开喝。”

    “谢谢尤老板!”

    毕业以后她们几个人还一直待在云城没有各奔东西,实属难得,酒杯碰撞间,大家说着各自的烦恼。

    这会儿的尤愿就喜欢当着倾听的角色,她静静地将自己隐在角落里,灯光色调偏暖,映着她逐渐微醺的神色。

    白雨珊说自己上周没来一起吃饭是因为相亲,她比其他几个人都大一岁,刚过27岁生日不久,家里催婚催得紧。

    她很烦,又不好拂了家里人的面子,只好答应去相亲。

    童歆揉揉她的脑袋:“什么叫不好拒绝啊?你这人有点骨气好不好,不想相亲那就拒绝,才27岁啊姐姐,你想想你早就经济独立了,也不靠家里接济,家里人什么面子有你自己心情重要?”

    尤愿咽下嘴里没有乌梅的小番茄,酸得她眯了眯眼,也跟着道:“是的,一切以自己心意最重要。”

    她又说:“我妈上周刚来云城那晚,还想让我去见我一个也在云城的男同学,我跟她吵了架。”她还是不可避免地提到了郁凌霜,“那个男同学我特别讨厌,因为他小时候拿弹弓打到了郁凌霜,你们现在看不出来,但当时郁凌霜左边眉尾那里被打了个洞,一直在流血,我就拿跳绳抽他,但我们那十八线城市小小的,后来他还跟我们一所初中,一所高中。”

    “后来呢?按照剧情发展,他是不是喜欢你?”温觅问。

    “是啊,说喜欢我,我拒绝了。”尤愿说到这里冷哼一声,“不过我跟他之间还有账要算,过阵子我得见他一面。”

    谭束不无担心地问:“要不要我们跟你一起?”

    “不用,我选人多的地方跟他见。”

    “好。”

    提到郁凌霜,尤愿的眼睑就往下垂。

    好几天没见着人,昨晚好不容易准备跟郁凌霜视频说工作上的事情,结果郁凌霜在山黛那里,而且从山黛的话里可以知道,她们应该是在一起玩游戏。

    她跟郁凌霜这几年见面不频繁,也没怎么玩游戏,她也不知道郁凌霜和山黛玩的是什么游戏。

    最重要的是,她又应激了。

    应激于过去跟郁凌霜分开的那八年,所以她又逃了,找借口挂断视频。

    她也相信郁凌霜一定察觉到了不对劲,所以今天她们的微信对话都有些僵硬,没有平时那么自然。

    温觅在这时候问:“郁凌霜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吧。”尤愿回答得很随意,她再度端起酒杯,“干杯。”

    杯子里的酒晃着,尤愿的酒量其实不怎么样,跟温觅差不多,喝了好几杯之后她的脑子就不怎么清醒了,也强迫自己先停下来,闭着眼撑着脑袋跟店里放着的音乐哼着:“To make my heart beat for you……Dont,dont lose my mind……”

    “对了,愿愿。”谭束这会儿出声,“你最近上网有看见跟郁凌霜的事情吗?”

    尤愿掀起眼皮:“什么事?”

    “你没刷到?”

    “没有。”尤愿摇头,“最近在忙着学习摄影,不怎么上网刷视频,所以什么事?”

    白雨珊调出自己手机内容给她看:“你看看。”

    尤愿看着屏幕里的内容,只觉得脑子更晕了,看了几眼,她把白雨珊的手机还回去,自己上网搜了起来。

    翻着翻着,再配着朋友们的说辞,搞清楚了这件事——

    前几天有人整合了郁凌霜参加柳城综合性展会的部分照片和视频,超高颜值配上疏离清冷的气质,不少网友的目光情不自禁地为她驻足、停留。

    不仅如此,还有不少郁凌霜的京财大学校友出来发她以前参加比赛的照片。

    照片里的郁凌霜大部分时候也是一身正装,只不过脸庞较现在青涩些,她手里拿着奖牌或者证书,冲着镜头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以致于很多网友在各大评论区说:【我大学要是有这样的校友,高低暗恋四年。】

    校友:【你怎么知道我暗恋她四年。】

    网友追着问:【蛙趣,这都不表白啊?】

    校友:【高岭之花哪儿是那么好摘的?兄弟们全军覆没啊。】

    这样的言论数不胜数,尤愿在手机这端看得眉头皱起。

    不是因为郁凌霜被其他人喜欢,而是因为这些人将郁凌霜发到网上。

    郁凌霜又不是山黛那样在公众眼里活跃的大明星,一个兢兢业业的打工人被发到网上有这么多的关注,会影响到正常生活。

    翻了大半天评论区,尤愿对那些猥琐的男性意/淫留言全点了举报。

    她心情不好,脸也臭着。

    几个朋友对视一眼,担心起她来。

    温觅揉揉眉心,说:“我还以为你知道,都没找你说。”她迟疑着问,“郁凌霜那边还好吧?”

    “我不知道……”

    尤愿抓了抓头发,更烦躁了:“她没跟我说。”

    温觅听这话立马清醒了些,赶紧说:“她怕你担心吧,而且人还在出差,你等她回来再说。”

    尤愿点开跟郁凌霜的微信对话框,她想过去问一番,又觉得没什么必要。

    因为过去那些年,郁凌霜也不怎么在她面前提到自己经历了什么,就连要从京城调来云城工作,也是突然才跟她说。

    她只是等通知而已。

    她有些颓然地放下手机,继续喝酒。

    童歆她们又对了个眼色,把话题往自己身上引,她们觉得尤愿跟郁凌霜的友情模式跟她们有些不一样,但一想尤愿跟郁凌霜那么多年朋友,一切好像都能说得通。

    徒留温觅一个人握着酒杯发呆。

    守护CP怎么这么难的?

    刚这么想着,温觅的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她看了眼来电,吓一跳。

    是郁凌霜。

    一转眼,再看在一旁猛喝酒的尤愿,她以去洗手间的借口起身。

    两分钟后,她折回来,拿掉尤愿新端的一杯酒:“别喝了,愿愿。”

    尤愿叹口气,没有强行夺过:“好吧。”

    她倏而感慨:“但是朋友们,怎么回事啊?我现在觉得好像我的人生活得很失败,在前公司曝光男领导,结果就被公司开除了,当大人怎么这么难……还有……还有……”

    她“还有”不出个所以然。

    喜欢郁凌霜很多年这件事是她一直藏在心底的秘密,她从未对谁开口讲过,已经给她上了一层封印似的,让她现在趁醉说,她也说不出来。

    只能默默地砸下两滴眼泪。

    “怎么哭了。”谭束递纸巾,“压力大就说出来,这样很好,而且你不失败,愿愿,你很勇敢,换做是我们,都不一定有那个勇气在年会曝光那些烂人。”

    童歆走过去挨着尤愿另一边,她把尤愿的脑袋枕在自己肩上,轻轻拍着尤愿的背:“没事的没事的……你看,你现在还在学习摄影,以后指不定还要当很有名的摄影师,就像栾明穗一样,我们还等着你到时候给我们拍照呢……”

    大家七嘴八舌地安慰着,一时间也都有些无措。

    尤愿很少在她们面前露出这样的一面,即使年初被前公司开除了,在她们面前也笑着说没事,还很气定神闲说那个公司以后一定会倒闭,工作没了大不了再找就是了,还反过来安慰她们别担心。

    温觅在一边拍了拍尤愿的手背,轻声叹了口气。

    卡座的氛围就这样陷入了难言的悲伤中,路过的店员没有多往她们这边看,其实对于这样的场面大家已经见怪不怪的了。

    来到酒吧喝酒的人,有一大部分都是因为爱情。

    这一桌被朋友安慰的女生看上去多半也是失恋。

    一位服务员揣着这样的想法路过她们这桌,往前走了一截。

    店门在这时候被推开。

    来人身上还有没褪去的寒意,长着一张让人一眼就能记住的脸,她的神情带着些担忧,过来问这位服务员:“你好,请问A9卡座在哪里?”

    “那里。”

    “谢谢。”

    郁凌霜迈开长腿朝着服务员指着的方向走,大衣的衣摆跟着晃。

    很快,她走到了A9卡座。

    先跟她对上视线的是温觅,过了才是谭束她们三个。

    看着突然出现的郁凌霜,谭束她们都有些惊讶,只不过惊讶之余又觉得好像很自然。

    明明她们跟郁凌霜其实也才见过一次面。

    温觅撑着身体站起来,给她让了位置。

    童歆一怔,也松开手,把尤愿交给郁凌霜,跟着其他三个朋友一起坐在对面。

    还好沙发不挤。

    不过这场面……好难形容……

    她们的目光很难控制住,直直落在对面的两个人身上,又觉得这样怪怪的,都慢慢端起酒杯假借着喝酒默默观察着。

    尤愿喝了不少,睁眼都有些困难,她靠在郁凌霜的怀里。

    郁凌霜揽着她的腰,轻轻唤她:“小愿。”

    尤愿的眼皮抖了两下,“嗯嗯嗯?”地胡乱应着:“花生什么事了?”

    郁凌霜扯过纸巾擦了擦她下颌还没彻底散去的眼泪,温柔地道:“没事。”

    尤愿搂着一旁的人,她觉得自己大概是产生幻觉了,郁凌霜明天才从京城回来,可她抱着的人身上有独属于郁凌霜的味道,酒味怎么也稀释不掉。

    她把脸埋在对方的肩窝处。

    幻觉也行。

    温觅轻咳一声,适时道:“她因为工作的事情烦心,所以喝的比较多。”

    谭束打量着她们,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具体哪里不对劲也说不上来,也跟着道:“年初她被那个狗公司开除的事情。”

    白雨珊也觉得氛围很微妙,尤愿跟郁凌霜的关系就好成这样啊?让她有些大开眼界了,补充着:“她当时还跟我们说没什么事,今晚才爆发的。”

    童歆看着郁凌霜这幅模样,突然觉得她们这里的直女含量绝对不是100%。

    她的嘴巴动了动,也开口,只不过问的是别的:“郁小姐,你不是明天才回来吗?”

    “工作提前结束我就先赶回来了。”

    郁凌霜的肩窝处都是尤愿滚烫灼热的呼吸,她用另一只手揉了揉尤愿的后脑,又对着温觅她们几个歉然地道:“抱歉,我现在才想起来问我出现在这里是不是有打扰到你们。”

    下机之后她就看见温觅的朋友圈,给尤愿发消息也没人回,这才想起来联系温觅。

    “没有的事。”她们摆手。

    童歆脑子一转,为了印证自己的想法,问:“郁小姐,你这些年谈过恋爱吗?”

    “……”郁凌霜对着她的目光,摇了摇头。

    童歆的目光往尤愿那里瞟了眼,也不挑明,但意思很明显。

    郁凌霜迎着她的视线,好几秒后,点了点头。

    白雨珊不懂:“你们打什么哑谜?”

    “没什么,郁小姐的校友不是说高岭之花难摘嘛,所以我问问。”童歆笑了起来,她端起酒杯跟桌上的任意一个杯子碰了碰。

    郁凌霜像是没听见,替尤愿捋了下头发。

    尤愿在这会儿出声:“我要去洗手间……”

    “好。”郁凌霜搂着她,“我陪你去。”

    这间酒吧的洗手间挺干净,尤愿进了一个隔间,几分钟后摇摇晃晃地出来。

    她此刻头重脚轻,差点一个趔趄就要摔下去。

    还好有人接住了她。

    她抬起头,眨眨眼,随后举着还没擦干净水的手往对方脸上抹:“你是谁?怎么戴着郁凌霜的面具。”

    “……”-

    逢周末,时间越往后,酒吧的人也越多。

    十点半左右,她们一行六人才从里面出来,因为知道晚上要喝酒,就都没人开车来,而是来到路边打车。

    风大,夜间更冷,一些不要温度的潮人在路边哆嗦,牙齿都在打架,有糖炒板栗的摊贩在吆喝着,炒板栗时的烟雾往空气中飘。

    郁凌霜将尤愿裹在自己大衣里,还把自己在京城戴回来的围巾也给尤愿围着。

    云城的降温还在持续,现在气温只有七八度。

    她怕尤愿又冻感冒了。

    温觅和童歆觉得眼前场面真是没眼看,谭束和白雨珊也觉得这亲密程度超出她们的想象,但她们俩实在是喝得都不太清醒,也没那么多心思去猜测到底哪里不一样,而且,好像女生之间这么亲密也没什么吧?

    几分钟后,郁凌霜率先带着醉酒程度最深的尤愿跟大家道别,上了的士。

    她报了自己公寓的地址,转过头看着在一旁已然要睡着的人。

    绚烂的灯光破窗而入,照着车内的画面。

    尤愿的脑袋靠在她的肩上,呼吸有些重,不像是睡着了,但很安静。

    她缓缓抬手,又把尤愿的头发往后别,默默地叹息一声。

    过了一刻钟,郁凌霜揽着尤愿进了公寓。

    下机后她放下行李就赶去酒吧那边,行李箱还在玄关这里挡着路,她一脚把行李箱往前踢了踢,再扶着尤愿在行李箱上坐下,随后蹲下来给尤愿换鞋。

    偏偏行李箱滚轮在滑,尤愿这个人没什么清醒的意识,也往下滑。

    郁凌霜及时双膝跪地伸手抱住她,单手放在她的后脑,才让她没撞着门。

    郁凌霜自己的手背重重贴着冰冷的门,有些发疼,她无暇顾及这些,看着尤愿不像是难受的样子,才又继续给尤愿换鞋。

    尤愿挣扎起来,音量忽大忽小:“谁?谁?谁?”

    “……”郁凌霜抬眼,“是我。”

    尤愿辨别了一下这道声音,努力地睁开眼,几秒后,灿烂笑起来:“小霜?”

    郁凌霜:“嗯。”

    她给尤愿穿上拖鞋,又把人抱着:“先进去。”

    也不是没见过尤愿醉酒后的模样,但实在是有些久远,都是她们读高中那会儿了。

    尤学君在这方面管得严,有一天尤愿心血来潮,说还没试过喝醉的滋味,就趁着尤学君出差不在家的时候去超市买了啤酒回来。

    最后,两瓶啤酒就让尤愿失去意识,睡了一整晚。

    而她,肆无忌惮地看了尤愿一整晚。

    不用担心会被尤愿发现。

    但现在看来尤愿的酒量见涨,卡座那里摆着的都是高度数鸡尾酒,还喝了不少杯。

    “小霜小霜小霜……”尤愿在沙发上没松开手,一直念着她。

    郁凌霜抿了下唇,低着眼凑近,问:“叫我做什么?”

    尤愿不说话了,还是跟八爪鱼一样,将她牢牢地圈着,呼吸又像在酒吧时那样落在她的肩窝处。

    郁凌霜的气息紧了起来,肢体也僵硬。

    她轻拍着尤愿的后背,一时之间除了这个机械动作也不知道干些什么,只觉得自己肩窝那里烫得吓人,还从她的脖颈往上蔓延,让她的脸也在烧。

    墙上钟的时针指到“11”,尤愿才有了新的动静。

    她翻了个身,在沙发的另一边倒下。

    郁凌霜松口气,撑着没劲的身体起来,去浴室取洗脸的工具来给尤愿擦脸。

    现在的尤愿就连刷牙的指令也会听。

    给她涂好护肤品,郁凌霜将人打横抱起,往床上放。

    尤愿突然弹射起来:“我还没换衣服!”她眼睛虚着,口吻糯糯的,“我不要穿便装上床,不舒服不舒服,你……你给我换。”

    郁凌霜双唇抿紧,神经也都绷着,耳朵通红地从衣柜里取出尤愿的睡衣。

    一转身,只见尤愿已经把上衣和裤子都脱掉了,就穿着一套黑色内衣裤在床边站着,她身材好,匀称有致,腰细有胸腿长,锁骨也漂亮。

    她皱着眉,把手往后抬,有要解开内衣扣子的迹象。

    郁凌霜回过神来,赶紧过去给她套睡衣。

    待睡衣衣领刚套过尤愿的脑袋,她的内衣就松垮垮地往下掉,又很快被她扔到床上。

    睡衣的进度刚好,堪堪遮住尤愿胸前的位置,露出平坦又细腻的腹部,再往下就是修长白皙的双腿,跟黑色内裤对比鲜明。

    郁凌霜屏气给她撩着被睡衣困住的头发,眼睫抖颤的频率加快,额头也起了层汗。

    等好不容易给尤愿穿好睡衣,她把人往被窝里一塞,拿着睡衣进了浴室。

    半小时后,郁凌霜从浴室出来。

    尤愿还没睡,靠着床头,模样看上去像是清醒了些,直直地望向她。

    “有很难受吗?”郁凌霜凑过去问。

    尤愿接收着这个问题,反应了一会儿,摇头,像学生时代回答问题那样,说:“不难受。”

    郁凌霜在一旁掀开被子,按掉壁灯。

    “睡吧。”睡醒再说昨晚没继续的话题。

    窗帘拉着,室内一片黑暗。

    郁凌霜合着眼,努力让自己忽略掉身边的人,可怎么都做不到,她好像能听见尤愿的呼吸。

    后来她发现不是“好像”,因为尤愿凑近了许多,气息就洒在她的耳侧。

    “……小愿。”郁凌霜不由得舔了下唇,“怎么了?不舒服吗?”

    “陈老师来查钢琴课了,小霜。”尤愿声音带着哭腔,她的情绪来得很突然,“怎么、怎么办,我还没练那首曲子,我不想被她发现啊,你帮帮我,小霜……”

    郁凌霜的眉心紧皱:“我……”

    “呜呜呜……”

    尤愿小声啜泣着:“陈老师会说我偷懒,我不要被她说……小霜,假装是你弹的就好了……”

    郁凌霜当然知道尤愿描述的是什么样的场面。

    可是,这太难做到了。

    她当年就心中有鬼,只好以尤愿演技拙劣转移对方注意力,免得被尤愿察觉。

    但现在心里这鬼都要混成鬼王了。

    可此刻的尤愿并不清醒,也有黑暗的帮衬,所以她的心思怎么样也不会被发现。

    她擦了擦尤愿的眼泪,还是不忍心地动动唇:“我帮你。”

    她应完这声只觉得力气再度被卸去,就着黑暗撑着身体坐起来,后背贴着床头。

    将/腿打开。

    尤愿无意识地摸索着触碰着她,最后坐在她的怀里。

    床头很凉,怀里很热。

    郁凌霜咬紧牙关将双臂穿过尤愿的腰线,做出一副要弹琴的架势来。

    但面前没有钢琴,只有她们交叠的大腿,贴紧的身体。

    她难以抑制的呼吸,和她随时会跳出来的心脏。

    要命。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可能几秒钟,也可能几分钟,她能闻见自己越发粗重的呼吸声。

    这时,她悬空的手上被覆了一双手。

    一片漆黑之中,尤愿的掌心盖住她的手背,手指弯曲,穿过她的指缝,在她的大腿上轻盈地弹着。

    第23章 酿两颗青梅

    云城冬天的夜生活没有夏日那么精彩, 天冷大家都更喜欢待在家里。

    凌晨三点,整座城市几乎都在沉睡的状态下,“丰卫”安防公司职员公寓楼某间房里, 突然响起一道吃痛的女声:“啊……”

    郁凌霜刚睡着没多久,听见动静立即按开沙发这里的台灯, 还特地调的低档,以免尤愿不适应光线。

    一转头,果不其然,就见尤愿人撞到了床对面的墙面, 正捂着额头泪光闪闪,显然被撞得不轻。

    感应到光源,尤愿看过来, 光亮不刺眼,她适应得很快, 一时间愣了下, 疼痛感都被忽略, 先问:“你怎么在沙发上睡?”

    说完又有些懵:“我怎么在你这里?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郁凌霜看着她什么都不记得的样子,舒了口气, 起身, “怎么撞着了?”

    “我还以为在我家。”所以习惯性想要摸黑去洗手间再开灯。

    但房间布局不一样, 她直直地就撞着墙了。

    郁凌霜看着她这幅可怜兮兮的模样,走过去拉下她的手腕,轻声道:“我看看。”

    说着凑近了些,尤愿不自然地往后缩了下。

    郁凌霜仔细看着,随后直起身,望着尤愿的双眼,说:“只是有点红, 没有肿。”她轻柔地吹了吹,“有没有好点?”

    尤愿:“……”

    她扯过话题:“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工作提前结束我就先回来了,去酒吧接的你。”

    “不是,是第一个。”尤愿斜了一眼在小客厅的沙发,上面还放着郁凌霜的大衣,郁凌霜就是盖着这件大衣在沙发上睡的觉,“去一趟京城回来怎么跟我生分那么多?不跟我一起睡?”

    郁凌霜睨着她,慢声吐出一个理由:“太久没睡沙发,有点想念。”

    又催她:“你不是要上洗手间吗?我在外面给你接杯水,喝多了酒半夜容易口干。”

    尤愿没继续追问,借着有些暗淡的光线先进了浴室。

    郁凌霜在原地垂眼,她背对着光,眼底一片阴影,还能是为什么?她回想着在床上经历的一切,做了个深呼吸后闭了闭眼,去饮水机前给尤愿接温水。

    没多久,小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两个人。

    两人的影子一起拢在地面上,看上去很紧密。

    房间小,空调运作着,不冷。

    尤愿喝下这杯水终于觉得好受了些,但她身上还有一股酒味,低头嗅了嗅自己。

    又凑近郁凌霜,去问郁凌霜身上的味道。

    郁凌霜单手抵在一侧,免不了略微警惕地问:“怎么了?”

    “我身上的酒味不好闻。”尤愿坐正身体,“想洗澡。”

    “睡醒再洗吧,不差这会儿。”

    尤愿听着这话没有动,她看着郁凌霜,先是拨了下自己有些乱的微卷长发,才小心翼翼带着试探性地问:“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你才睡沙发。”

    郁凌霜失笑:“我做任何事的时候,你会觉得我在给你添麻烦吗?”

    “不会。”

    “那怎么会觉得给我添麻烦?”这回轮到郁凌霜问,她的视线锁着尤愿这张姣好的面容,“到底是谁跟谁生分了?”

    尤愿被她问得一堵,眨了下眼,开始狡辩:“你。既然不觉得我给你造成了麻烦,为什么要来睡沙发?你自己的借口有多站不住脚你自己知道,郁凌霜。”

    她下巴稍抬,一副自己很占理的模样,看郁凌霜沉默,又说:“好吧,不是麻烦,但我肯定对你做了什么,才让你逃到这里。”

    “……”郁凌霜抬眉,慢吞吞问,“你记得什么?”

    “我咬你了?”

    尤愿说完有些讪讪地道:“觅觅她们说我喝多了会咬人。”

    郁凌霜太阳穴一跳,索性顺着点头:“嗯,咬我了,咬得我满屋子跑。”

    “……我是僵尸吗?”尤愿知道郁凌霜说得夸张,但还是捂住自己的脸,“啊啊啊”地表达了对自己的无语,深更半夜她的音量不高,但在这三十平房间里能听得一清二楚,她还很惭愧地忏悔,“以后真不喝这么多了,我要戒酒!”

    郁凌霜按下她的手,双唇张合,笑了笑:“不用戒。”

    又说:“但……”

    “嗯?”

    “以后别咬其他人。”她的世界里只有尤愿和其他人之分,“我现在在云城,不在京城,没跟你相隔两三千公里,你随时可以找到我。”

    好几秒后,尤愿才低声说:“小霜,其实你之前说得对,我是该再适应一下你来到云城这件事。”

    “还有时间,以后还有很多时间。”

    郁凌霜起身,她把大衣拿起来往衣架上放,音色温柔:“眼下我们应该继续睡觉。”

    “好。”

    待房间再次彻底暗下去,这张一米五宽的床上再次躺着两个人。

    床不大,两个人都睡在中央,挨在一起。

    像以前那样。

    郁凌霜合着眼,却迟迟没有困意。

    过去这些年她跟尤愿见面时也不会想着喝酒,所以她不清楚尤愿在酒后的行为,即使她今晚没被咬,那之前呢?尤愿咬过谁?咬哪里?

    嫉妒在慢慢吞噬她的神经她的思绪。

    还有,尤愿对温觅她们也会像她们今晚这么……亲密吗?

    想着三四个小时之前的场景,郁凌霜的呼吸沉了两分——

    尤愿在她怀里坐着,不太老实,扭来扭去。

    不止是在她的大腿上“弹琴”,还要拉着她弹自己的大腿,偏偏尤愿睡裤都没穿,肌肤光滑细腻,让她的指尖一触碰到就像是被咬了一口,又痒又麻,她思想挣扎着,不想在这样的情况下继续下去,低声哄问尤愿别继续弹了好不好。

    尤愿沉吟好一会儿,同意了,侧过身换了个姿势,在她的大腿上坐着,双臂勾住她的腰,脑袋枕在她的肩上。

    呼吸带着酒气,还裹着热意,在空气中发酵、分散。

    饶是郁凌霜的心智再坚定,也被蛊惑。

    她揽着尤愿的腰,双手不自觉地握成拳不让自己触碰更多,却禁不住借着黑暗将脑袋靠得更近,直到两人的气息交缠,她才忽而清醒过来,将已然安静下来的尤愿放好,自己落荒而逃。

    还好尤愿不记得-

    尤愿再睁眼是上午十点,窗帘半拉。

    她缓了两秒,转过头。

    小客厅挨着电视的地方有个办公的小吧台,郁凌霜正穿着家居服坐在上面看样子是在回着国外客户的邮件。

    距离不远,扫一眼就能看见满屏的英文,而郁凌霜那双手如春日新柳,敲键盘时动作灵动轻盈,以致于键盘声都不大,没吵到她。

    尤愿:“……”

    昨晚的回忆悉数涌进脑海,她把脸埋在枕头上对自己很无语。

    是当年心动的场面太刻骨铭心了吗?

    所以她酒后还非要拉着郁凌霜弹钢琴……还坐在郁凌霜的怀里……还趁机碰人家大腿……

    她怎么会借着喝酒做这些啊?

    也就郁凌霜脾气好配合一切,一如当年那样。

    并且,还配合地顺着说她酒后咬人,将这尴尬的一页翻过。

    “小愿?”郁凌霜的声音在这时响起,拉回尤愿的心绪。

    她慢慢把脸抬起来。

    郁凌霜已经走到她的床边,端着一杯温水,眼含关心地问:“还有难受吗?”

    “没有。”

    尤愿说话时声音有些发哑,空调暖风开了一宿,难免觉得干燥。她坐起来接过水先喝了点,装作自然地道:“你工作忙的话就继续呀,我等下自己洗漱。”

    “不算忙。”

    “那就是还有事情要处理。”尤愿端着杯子绽出笑容。

    郁凌霜:“好,我先去结个尾。”

    洗漱完,尤愿又吃了点郁凌霜准备的早餐,就在沙发上看着群聊里的消息。

    昨晚她跟郁凌霜先离开,温觅她们也陆陆续续地回了家。

    但这几个人居然还有精力在群里聊天,而且聊着聊着,谭束说突然好想做/爱,可惜两个月前跟前任分手了,没得做。

    另外几个:【?】

    另外几个:【要不你现在自己试试吧。】

    于是她们分享起自己试试的经验和感受,尺度是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以前大家还住大学宿舍夜聊时都没聊这么深。

    而且,这些醉鬼还把尤愿给圈出来,问她怎么不跟着分享。

    尤愿翻着这些消息,看了好几眼郁凌霜的背影。

    她心虚地动了下喉咙,这会儿才说:【我昨晚睡着了。】

    她又敲了一行字:【这个话题不能再继续了,青天白日的。】

    没人回,她已经是醒得比较早的了。

    刚好,郁凌霜在工作台那里合上笔电转身,望向她。

    欲言又止。

    尤愿捏着手机,问:“有什么事想说吗?”

    “现在可以告诉我吗?”郁凌霜走近,“关于你前两天提到的工作的事情。”

    “我已经想明白了。”

    “可我想知道。”

    “那你想吧,没人不让你想。”尤愿回视着她,不无别扭地道,“我也在想,但我是想回去了。”

    她说完还准备起身,但郁凌霜按住她的肩,神情认真地解释:“山黛上部戏杀青过后要休息一阵子,除了一些商业活动她几乎都宅在家。她在京城有房,那天下午我忙完工作,她让我去她那儿一起吃顿饭。”

    尤愿别开脸,不是很想看着身前的人。

    她在意的事情多了去了。

    何止这一件。

    “抱歉……我不该在当时撇下你。”

    “你没有撇下我,你已经说‘稍等’了。我也说过工作的事情我已经想明白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郁凌霜用另一只手捧着她的脸,慢慢让她看向自己,眉心蹙了下,问:“所以你就不能再告诉我了吗?”

    “那你呢?你告诉我什么了?你过去那些年你跟我说过很多吗?如果不是山黛来找到我,我又要什么时候才会知道其实你跟她是朋友?还有,你这几天被人发在网上难道没有被影响正常生活?你又向我讲了吗?”

    尤愿不想让自己看上去那么没出息,可她的眼眶就在下一秒酸涩起来,她也不想让自己显得咄咄逼人,可是这样的情况下,出口的语气就是控制不住,难免有质问的意味。

    “郁凌霜。”

    氛围既然已经这样了,尤愿又喊了怔住的她一声,还推开她放在自己脸上的手。

    尤愿一双眼里蒙了一层水光,她仰着脸,皱了皱鼻尖,坚持着继续说:“我说我讨厌冬天,但其实我只讨厌云城的冬天。这里的冬天好冷,还不下雪,阳光还少,我必须穿得跟粽子一样才不会被冷到,这里卖的冰糖葫芦比兴城还贵两倍。

    “可是今年不一样,因为你在。

    “你说我最重要,从来都是,向来如此,我要怎么确定、确认?你有烦心事不跟我讲,你做到主管这个位置付出了多少辛苦,我还要从你的只言片语里寻觅。

    “过去八年,我被排在你的世界之外,你说我最重要这句话时不觉得违和吗?你是装不明白还是并不在意?”

    窗帘已经全拉开了,能看见外面暗淡的一切。

    今天的天气依旧不怎么好,房间里明明还开着空调,但就是让人觉得跟在室外没什么两样。

    郁凌霜双手垂在两侧,她的指节蜷了蜷,视线没从尤愿的脸上移开过。

    两人的争吵从小到大都常有,有时候情绪很淡,像上次她不知道尤愿为什么突然离开她公寓一样,会维持表面平和。

    有时候又会很激烈,就像现在。

    “我不想……”郁凌霜往外吐着字眼。

    “你肯定想说你只是不想让我担心对不对?行,那我以后也不要让你担心了。”

    尤愿深吸口气,站起来,有些颓然地道:“郁凌霜,我们不得不承认,我们现在就是生分了,只是在演而已。”

    第24章 酿三颗青梅

    “生分”这个词, 以前从来都不会落在她们身上。从五岁起她们就是同学们羡慕的友情模板,两人成绩相当,性格互补, 一直到高中毕业都是同桌,谁要是提起一个, 势必就会念到另一个,再打趣说她们关系真好,肯定会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像徐抒意那样问她们不会腻吗这样的人还有不少。

    那会儿,她们的回答都很肯定, 又带着一些疑惑:“为什么会腻?”

    是啊,为什么会腻呢?

    尤愿在过去这几年好多次都想问郁凌霜,为什么你当时就腻味了, 但到头来也不过是把所有的心思给憋回去。

    既然郁凌霜不提,她也不会主动去说。

    她们就这样维持着高考前那样的友情模式, 好像了解对方的所有, 好像那件事并没有半点影响。

    “但郁凌霜, 你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尝试自己动手蒸米饭时,水加少了, 做出来的饭夹着生。可因为是第一次做, 意义非凡, 我们还是把它吃掉了。”尤愿站直身体,鼻音浓郁了些,她实在是难过,“我觉得我们过去八年的友情,就好像当时那碗咽了又咽的夹生米饭,可以吃,但不够美味, 还有些硌牙。”

    郁凌霜的双眸也覆上一层泪光,她难受地问:“你是这么觉得的吗?”

    “是,我是这么觉得的,你不是吗?”尤愿自嘲地轻笑,“如果你不是,那为什么很多事情都不告诉我?不想让我担心这个理由,跟昨晚说突然想睡沙发的理由一样没什么技术含量。”

    郁凌霜的长睫一抖,她双唇动了动:“我……”

    尤愿摆了摆手,呼出一口气,客气地打断她:“我现在不想跟你再聊下去,我想回家,谢谢你昨晚的照顾,给你添麻烦了。”她抬手抹了下眼泪,“你不要送我,我也不开你的车,我房间的密码我会改掉,你的公寓钥匙我现在就还给你。”

    “云城不下雪,但昨天是‘小雪’节气,你多穿点,别感冒。短时间内我们不要见面了。”

    尤愿说完去架子上取下自己的挎包,从里面把公寓钥匙拿出来。

    钥匙冰凉,但她无心察觉。

    郁凌霜的那双桃花眼此刻通红,她上前拉住尤愿的手腕,喉咙像是被卡住,分外艰涩地道:“对不起。可不可以不要走,我告诉你,我都告诉你。”

    “你不用道歉,郁凌霜。”尤愿挣开她的手,弯腰把钥匙放在茶几上,努力镇定的模样,“你没有错,你腻味了这段友情,却不习惯我没有在你身边,所以不得不在大一下学期来找我,我都明白的。你不要自责,这是人之常情,我没有怪罪你,我、我只是……”

    余下的话尤愿说不出来了,人们常说21天就可以养成习惯,更何况她们当时认识了那么多年,道理她都明白,但这个真相对她而言太残忍,即使她早就在痛苦中看清。

    习惯是多么可怕的存在。

    于是她选择闭上嘴巴不再说下去,拿上自己的衣服裤子进了浴室换衣服。

    她的动作很快,穿鞋也一气呵成。

    郁凌霜来到玄关处,脸上的泪痕泛着光,在生意场上她已经有了一套流畅的话术,她已经游刃有余了许多,很少有人再难倒她,可面对这样的时刻,她只能有些笨拙地对尤愿说:“我没有腻掉这段感情,也没有人可以代替你的位置,你相信我。”她困难地重复了一遍,“你相信我,尤愿。”

    “不重要了,我好累。”

    尤愿拉开门,做了个打住的手势,她勉力笑了笑:“其实你知道你现在跟我说这些,我听不太进去,我吵架的时候就这样,得冷静下来才能思考。所以你不要白费力气了郁凌霜,趁着我们还没有吵得不可开交面红耳赤,再多给彼此一点体面,就这样结尾吧。”

    “再次为给你添麻烦了而感到抱歉,以后不会了。”

    她说完把门关上,阻绝郁凌霜的视线。

    走道比房间里冷得多,她没裹着郁凌霜的围巾,风直直往她领口里钻,她仰头试图把眼泪劝回去一些。

    很可惜,一点用都没有。

    等电梯门开,公寓门也打开。

    尤愿知道郁凌霜站在门口,她没转头,迈步进了电梯,直到电梯门从两边合上,彻底消失在彼此的视野。

    走了一会儿她到路边,这次已经懒得再上网约车软件了,直接拦了辆的士。

    司机师傅从内置后视镜里看她,担心地递过储物盒里的纸巾。

    尤愿的眼泪好像怎么也都流不干净,她扯了两张纸巾,努力扬唇:“谢谢师傅。”

    但她知道现在自己笑得比哭还难看。

    司机师傅驱车往前,没再出声安慰她,开的士这么多年这样的场面见得很多,这样的时候还是让人家自我消化比较好。

    车内氛围静谧,尤愿闭着眼,连看窗外风景的心思都没有,她骤然想起来前阵子跟郁凌霜之间的对话-

    难道你跟我分隔两地就真的跟我疏远了?-

    没疏远。

    当时她就是为了遮掩,所以故意问。

    实际上呢?答案不言而喻。

    伤处并没有愈合,只不过被时间封成了一道疤痕。

    这么久过去了,还是会痒、会痛。

    她现在只不过是将这道看似平和的疤痕揭开,看着里面原来早已腐烂的血肉。

    手机在震动,她擦擦眼泪垂眼。

    一点儿也不意外这通来电的主人是谁。

    她按掉了,没接听。

    顺带着再次跟上次吵大架那样,将郁凌霜全方位拉黑,这是她惯用的招数。

    不理智却有效,可以让她自己清醒许多。

    回到家时她的眼泪已经彻底止住,但心口发闷,胸腔像是要爆炸,难受无比。

    她看了一圈房间,来到阳台,将花瓶里那些已然枯萎的花抽出来,丢进垃圾桶,直接下楼把它们扔掉。

    什么“没人规定好朋友不能经常送花”。

    呵,好朋友。

    如今的她们算什么好朋友?有她这样的好朋友吗?从十六岁起,她就不想跟郁凌霜再当这什么好朋友了。

    她卑鄙地借着这层身份跟郁凌霜牵手拥抱,且不满足于此。

    还想和郁凌霜接吻做/爱。

    郁凌霜根本不知道她有着这样越界的心思,她藏得很是不易。

    如果郁凌霜知道了会怎么样呢?

    尤愿当初也不是没想过郁凌霜是不是察觉到了她的心思,所以才选择远离她,网上有很多这样的例子,喜欢朋友的后果就是被远离。

    因此,当郁凌霜远赴千里来云城找她时,她为了让郁凌霜放心,就说自己在谈恋爱,对方很好很温柔,还会照顾她。

    那现在呢?这个谎言被朋友们三言两语揭穿,郁凌霜是否又……

    脑子里冒出的念头多了起来,各有说辞,拉扯得让她头疼。

    尤愿在沙发上抱膝呆坐着,回忆翻涌,神色恍惚,连睡前说过的醒来洗澡也忘记。

    客厅没开空调,她难得地感受不到冷意。

    再冷,也冷不过八年前的那个夏天-

    周末过得很快,周一上午尤愿跟没事人一样来到“扶桑”工作。

    但照镜子时她还是被自己眼底的青色吓一跳,赶紧给自己上底妆遮了遮自己没有往日那么好的气色。

    开完早会,她回到工位上坐着。

    “扶桑”的工作环境偏松弛,办公室的装修风格也很柔和温暖。

    她在给栾明穗本周的拍摄做着细节安排,还有上各大软件回复一些相关合作,栾明穗的后台不乏有一些有钱人私信,这些人想要出钱请栾明穗拍写真。

    栾明穗咖位大,但不孤高,钱给到位就行。

    所以行里好多人对栾明穗嗤之以鼻,觉得她太俗气了,眼里只有钱,这些人没少被栾明穗呛:“行行行你们是菩萨你们可以免费给拍,有本事一直不收费啊?就你们高贵是吧……”

    这周的工作量不大,拍摄任务只有两个,再加上她周三拍眼影宣传照,其他时间都可以拿来学习摄影。

    这样的情况下,她还是希望自己可以忙起来。

    人一旦忙起来就不会有那么多时间去想东想西了。

    但十一点钟,尤愿再度被栾明穗叫进办公室。

    汪靖柔今天又来了,她这次带着新的任务,对着尤愿道:“尤小姐,请问能不能代问下你朋友的意愿?”她饶了下自己的发尾,直截了当地说,“实不相瞒,对于你朋友的长相我也很喜欢,所以跟团队商量了一下,决定这次拍点不一样的宣传照,拍出让人一看就觉得有碰撞的内容,所以我想到了你的那位朋友,你们一个像火一个像水,完全符合我的想法。”

    栾明穗其实都没听过这位朋友是谁,她看了眼尤愿,还是那句话:“别有压力,你朋友不同意也没关系,她合作的模特多了去了。”

    “汪总监。”尤愿歉然一笑,“实在是不好意思,这件事或许得您自己来,您联系她更有诚意。”

    她没有直接替郁凌霜拒绝或者答应的资格。

    而且,她还在跟郁凌霜冷战。

    汪靖柔愣了下,旋即点头:“也行,麻烦你给我个联系方式。”她端起茶几上的咖啡杯,看了眼栾明穗,“我觉得尤小姐跟着你工作确实委屈了。”

    说着又问尤愿:“如果这次效果好,尤小姐考虑转行吗?我有开模特公司的朋友。”

    栾明穗淡淡蹦出一个字:“滚。”

    从办公室出来,尤愿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她托腮看着窗外,眉头却拧着。

    她不知道郁凌霜会不会答应。

    答应了的话,是否代表着郁凌霜会来到“扶桑”?如果还是栾明穗拍照的话,那她……

    想着这些尤愿的脑仁又开始发疼。

    天暗得太早,六点时天际只剩下一抹青白色,尤愿没有立马就往外走,她在工位上多坐了会儿,才慢步下了楼。

    公司广场车辆已经少了一大半,还有热情的同事跟她打招呼。

    她含笑着应,来到门口,心跳在这一刻开始加速。

    还好郁凌霜没有像上次那样出现在墙边,没人等她。

    说不上来什么感觉。

    两天过去,她已经冷静许多,她可以确定自己当时理智尚存,并没有说多么难听的话,而且挺平静的,不是吗?

    可同时她也清楚,这平静海底下暗藏着怎样的汹涌,前所未有。

    过去八年两人没敢触碰的话题在当下全部爆发了。

    她沉着脸抿抿唇,往公交车站走。

    道上车辆光线不断变幻,昏黄的路灯为这条街附上温暖的色彩,有举着扎满冰糖葫芦的稻草吆喝着的摊贩,也有停下脚步买冰糖葫芦的行人。

    细碎落叶在她脚下,她走一步响一步。

    走一步想一步。

    ……

    逛完附近的大型超市已经是八点钟,尤愿手里只多了几束鲜花。

    过去两天没出门,花瓶还是空着的。

    进了小区,尤愿还接到尤学君的电话。

    尤学君在兴城始终不放心,打电话来就是测测尤愿的口风,说:“愿愿,我这两天听说个事儿。”

    “又是哪个阿姨的女儿要订婚结婚了?”

    “不是。”尤学君过了两秒咬咬牙道,“是妈的一个朋友,她女儿喜欢女人。”

    尤愿眉心一跳,这是在试探她?

    出电梯以后,她对着尤学君回:“妈妈你什么语气?虽然我不是女同性恋,但这个世界不是只有异……”

    话说到这里就没再出口,她的脚步也顿住——

    视野前端,郁凌霜又如之前那样隐在暗色,在她的房门旁边站得很直。

    郁凌霜怀里抱着一束花,手里还拿着一盒乌梅番茄。

    第25章 酿四颗青梅

    这两天的时间里, 尤愿也想过要不要做得更过分一点,因为她知道郁凌霜迟早会找上门来,那她出去住酒店住民宿或者去朋友的家里, 就可以逃开这一切。

    但这个念头刚起,就被她掐断。

    没必要, 她跟郁凌霜不过是回不到以前了而已,她不过是就连好朋友这层身份都早早失去了而已。

    她和郁凌霜并没有闹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最主要的是,她舍不得。她记得郁凌霜亲手给她切的乌梅番茄, 记得郁凌霜为了让她下决定而送的相机,记得郁凌霜那晚泪光闪烁地问她为什么不坐自己的副驾驶,记得自己在看见满车鲜花的心动……

    尽管这段关系不复当初, 可带来的这些回忆做不得假,只是一旦陷入回忆里就会觉得越发痛苦, 而越痛越清醒。

    郁凌霜为了维系这个习惯, 已经做得够多了, 她还要怎么样呢?她还要妄想什么呢?

    到头来她才意识到,她所有的挣扎、闹腾、确认, 不过是在粉饰太平。

    郁凌霜的回答向来都是不清不楚模棱两可的一声“嗯”, 是她一直逼着郁凌霜违心撒谎。

    所以看见郁凌霜在这里她并不意外, 这样的场面对她而言并不陌生,月初郁凌霜出差时她们就经历了这一遭。

    只是上次郁凌霜在这样的场景之下,她旁边还有喝了酒的温觅缓解气氛。

    今晚却只有冰冷的空气。

    声控灯已然点亮,但光线没有那么明朗,却也足够尤愿看清一切——

    郁凌霜穿着版型柔和的外套,下面是一条半身裙,一头黑长发挽了起来, 气质本就出尘优雅,此刻更甚,而尤愿曾借着拥抱而搂过的纤腰系着那条黑色腰带。

    她怀里抱着的花跟之前送的不一样,这次是鲜艳的玫瑰。

    只是她的面色与灿烂的玫瑰对比起来太过于平静。

    尤愿握着手机,双唇抿紧了些。所以刚刚她回尤学君的话郁凌霜听见了吗?那郁凌霜可以再度放心吗?这个念头起来,尤愿觉得自己真的很可笑,她在这方面既不甘也不敢,只能以这样拙劣的招数来达到目的。

    骗郁凌霜自己谈恋爱了是这样,对汪靖柔回答自己不是女同性恋也是这样。

    现在这个巧合,还是这样。

    尤愿像是被定在原地,她深吸口气,眨眨眼,这才勉强有力气对尤学君道:“妈妈,我还有点事,就先不说了。”她一顿,“反正你就别对人家有偏见了。”

    “我哪儿有偏见?”尤学君反驳,又叹息一声,“那你忙,吃好穿好,别委屈自己,兴城今晚要下雪了。”

    “嗯嗯。”

    挂断电话,尤愿抬起似有千斤重的腿,走向门口。

    她们之间距离从三米,成了两米、一米,直到不足半米。

    可这半米又像是天堑,不可逾越。

    房门密码她真的换了,不只是说说而已。

    她艰难地抬手摁着密码,脑袋微垂,没有要主动开口的意思,旁边的人在她眼里像是不存在。

    “滴滴滴”的声音却莫名炸着耳膜。

    门开了个缝,一旁才响起郁凌霜有些低沉的嗓音:“换了家超市买的乌梅,我觉得比之前那款好吃许多。”她把花往前一递,问得很轻,口吻带着不确定,“这花……你还要吗?”

    “我不要。”

    尤愿没转头,她的手放在门把上,正对着门,一字一句地道:“我都不要。”

    她的眼眶很快酸涩不堪,眨眼都有些困难,她轻呼出一口气才又说:“乌梅早就可以不用只跟番茄配了,它还可以跟草莓、菠萝、芒果配……花我自己也会买。”

    气氛僵持着,兴城的雪好像下到了这里,将一切冻住。

    郁凌霜听着这话,怀里的花和果盒都慢慢地跟着垂在一侧,她紧紧地攥着它们,指尖在暗色里泛着白。

    她看着尤愿的侧脸,心一点点地往下沉,一个呼吸过后,她还是选择再次开口,说:“网上的热度已经消了,没有再影响到我的正常生活。”她低声道,“别担心。”

    尤愿按着门把的力度加重,却迟迟没往前推。

    好几秒后,终于给了反应,那就是“嗯”了一声,当做自己的回答。

    郁凌霜眼睫如蝴蝶翅膀扇动,她情不自禁往前走了一小截,将距离再拉近,小心问:“‘嗯’是什么意思?小愿。”

    “‘跟我有什么关系吗’的意思。”

    尤愿应了这声才松手偏过头去,她直视着近在咫尺的郁凌霜,扯了扯唇,不疾不徐地问:“你自己能处理能解决能消化,我能担心什么?我能起到什么作用?”但看着郁凌霜这张此刻楚楚可怜的脸,她的语气还是软了些,“先就这样吧,我说短时间内不要见面了,没说时间这么短。”

    郁凌霜视线锁着她的双眸,双唇轻轻翕动,问:“短吗?”

    “才两天。”尤愿尾音一挑,“很长?”

    “很漫长。”郁凌霜苦笑,“我没有那样想过。”

    “不重要了。”尤愿别开脸,把手又放回门把上,生硬地下了逐客令,“你回去吧,我要休息睡觉了,明天还要工作。”

    郁凌霜没坚持:“……晚安。”

    尤愿低眼,推门进去,以关门声作为回应。

    两人再次隔绝在各自的世界。

    尤愿没在门口多做停留,她不想听见外面的一切动静,换鞋洗手过后就来到阳台,将自己买来的花插进花瓶里。

    她蔫巴地坐在椅子上,看着眼前的这些花。

    没郁凌霜怀里的那束玫瑰好看。

    但为什么今晚的郁凌霜会想到送她玫瑰花?玫瑰花有代表和好的意思?没听说过。

    至于表白……?

    尤愿端详着自己买来的向日葵,自嘲牵唇,看来她上班上出幻觉了,思绪竟然可以往这里飘。

    这是最不可能的事情。

    另一边,郁凌霜带着一身寒气地回到车里,她的心绪久久不能平静。

    她清楚今晚并不是合适的表白时机,她们两人还在吵架、冷战,她也清楚尤愿对她的想法,可她也不想再等下去,她难得想冲动一次。

    于是她揣着一点渺茫的希望去云城最大的鲜花店买了这束最漂亮的玫瑰。

    最终,这点渺茫的希望犹如一根火柴烧到底的火星,随着尤愿出电梯时对尤学君说的那句话而被浇灭。

    哪怕一直都知道尤愿是直女,但那些字眼还是好似一根一根针,往她的心上扎,一秒不到,刺痛感遍布全身,让她浑身冰凉。

    还扎退她好不容易蓄起来的勇气。

    她转头看着放在副驾的玫瑰,玫瑰虽艳丽,可副驾空荡,她的心也跟着空荡。视线再往上移,中控台的那几个小狗摆件没有再摇头晃脑,直愣愣地望着她。

    半晌,她伸出手,指尖抚了抚柔软的花瓣,才失落地驱车离开。

    尤愿对她并没有爱情的喜欢,她永远没有表白的最佳时机-

    尤愿泡在工作里麻痹自己,周三的拍摄对她而言很有压力,就跟她以前没有系统地学过摄影一样,她也没有做过专业的平面模特培训,她以前最多就是在朋友的镜头里出镜而已。

    现在乍然让她到另一个领域,她没有做充分的准备就会焦虑。

    当时应该再多思考下,虽然最终还是会选择答应。

    那可是一万块!比她一个月的工资还多一千!

    以前她要是有这些压力,她会最先跟郁凌霜讲,尽管郁凌霜工作忙,有时候不会那么快就回消息过来,但次次看着郁凌霜的宽慰和鼓励,她都会更安心一些,现在倒好,她最不想想到的就是郁凌霜了。

    而且一闲下来,她的脑海里就会被郁凌霜铺满,笑着的,皱眉的,哭着的,撒娇的,各种各样的郁凌霜。

    再次摒弃这些念头,尤愿在和温觅她们的群聊里说了这件事,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大家纷纷出来给她加油鼓劲,一堆彩虹屁乱吹。

    温觅和童歆这两人还表示晚上过来陪她解压。

    尤愿:【好。】

    至于解压的方式……

    是捏快递防撞会排布的泡泡纸。

    客厅里响着噼里啪啦的声音,温觅盘腿坐在软毯上,说:“攒了好久的呢,我自己都舍不得捏。”

    “你比我还有病。”童歆一边捏一边笑,“我想到的方式就是看恐怖片,你还攒这玩意儿。”

    温觅瞪她一眼:“你就说解不解压吧?”

    “这个问题该由小尤同学回答。”童歆把话题抛给尤愿。

    尤愿面无表情地捏着眼前这板泡泡纸,没精打采地点点头:“还不错。”她叹口气,“这周末我们去郊区吸氧吧?你们上次想着等我就没去,栾老师说这周末照常放假,之后就又是周内放假了,正好散散心,回来就收拾收拾准备跨年、过年。”

    “可以,我没问题。”童歆应了声,她看着尤愿,徐徐跟了个问题,“郁凌霜要一起吗?”

    尤愿捏东西的动作一停,她摇摇头:“不一起。”

    她拉出一个常见的借口:“她忙,就算了。”

    她不准备跟朋友们说自己和郁凌霜吵架的事情。

    主要是她也不知道怎么开口,过去那些年她在朋友们面前提起郁凌霜的时候,没少让朋友们觉得她跟郁凌霜的感情有多好,她自己单方面伪造这一切。

    骗着骗着,就连自己都相信了。

    现在梦醒了,她又要怎么跟朋友们说其实事实不是那样的?她和郁凌霜的关系好只停留在十八岁之前。

    往后这七八年就好像眼前可以一捏就破掉的泡泡纸,根本经不起戳。

    说到这里她看向温觅,抿了下唇还是问:“她这两天有联系你吗?”

    温觅摇头,觉得奇怪:“没有,她联系我做什么?”

    “没事。”

    尤愿含笑转移话题:“等下要不边看恐怖片边捏泡泡纸?”

    三人调了部恐怖片出来放着,尤愿对恐怖片的接受能力较好,没有那么害怕,只是看着看着她有些走神——

    明天是她的拍摄日,那郁凌霜呢?郁凌霜有没有答应汪靖柔?如果答应了,拍摄日期又是什么时候?是跟她一起还是分了先后?-

    翌日,尤愿的这些问题全都有了答案。

    下午两点,“扶桑”工作室的人都昏昏欲睡时,汪靖柔就带着美妆师造型师服装师团队来了拍摄棚这边。

    在汪靖柔身边,还有隔了两天没见到的郁凌霜。

    和郁凌霜对上视线,尤愿的神情不太自然。

    不过郁凌霜作为合作的模特也不需要跟她们有多少交流,只需要配合拍摄就行。

    本身她的气质就偏冷,没跟谁打招呼,先一步进了换衣间。

    栾明穗在一旁想起来那条朋友圈,问尤愿:“是送你相机那位?”

    “是的,栾老师。”尤愿硬着头皮点了下脑袋。

    栾明穗笑了声:“难怪汪总监念着,你俩外在条件是很适配。”

    汪靖柔叮嘱完一切走过来,大波浪卷跟着晃:“我听见提我了啊,没说我什么坏话吧?”她看向尤愿,灿烂笑着,“尤小姐,你也要去换衣间了。”

    “好的。”

    换衣间不大,有几个隔间,里面有些杂乱,各式各样的服装都有。眼影这样的产品拍摄主要集中在脸部,服装也只需要在上半身花心思。

    服装师给尤愿选了件白色带胸垫的露肩紧身吊带,胸前还有个小小的蝴蝶结。

    这个背心跟一块布料没什么区别,尤愿拿着它,刚准备推开一个隔间,里面的人刚好拉开,目光直直撞在一起。

    郁凌霜还穿着西装裤,但上身已然换上另一件差不多款式的吊带,黑长发往后披散,露出她优美的肩颈。

    她的眼睑微垂,神情较淡,双唇张合,唤了声:“小愿。”

    “不好意思。”

    尤愿冷然地撤回手,来到隔壁推门进去,隔间小,小到险些藏不住她的心跳。

    她缓了缓,才开始换衣服。

    室内开了暖气,穿着单薄也不会让人觉得有多冷,但汪靖柔还是让人给她们披了外套,就让她们到化妆间坐着。

    化妆间比换衣间大许多,摆了不少梳妆台。

    尤愿和郁凌霜的位置挨在一起,中间隔了点距离。

    两人正襟危坐,背部挺直。

    明亮的打光落在她们脸上,她们都没有偏过头去看对方一眼,默然地做着造型化着妆。

    中途也有几个尤愿的同事好奇进来打趣她,说说笑笑地就走了,免得影响她的状态。

    而郁凌霜那边,尤愿还听见了那位化妆师问郁凌霜用的什么护肤品,皮肤状态这么好。

    尤愿对自己无语。

    因为这些问题她都能答得上来,而且郁凌霜皮肤好跟护肤品关系也不大,这人青春期一颗痘都不长。

    汪靖柔跟栾明穗再确定了一下拍摄方向后推门进来,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两人之间的氛围不对劲,但这让她更觉得有趣。

    她清了下嗓,站在中间位置看了看镜子里的两人,道:“跟你们说一下,单人拍摄结束过后还有个双人拍摄。”

    合同里写了要配合拍摄,尤愿没什么问题。

    但不得不感慨这个时机出现得这么巧妙,偏偏她跟郁凌霜这会儿在闹矛盾……

    “闭上眼睛。”化妆师在这会儿说,“要上眼影了。”

    尤愿听话照做,隐起自己的担心。

    没一会儿就到了单人拍摄时间,郁凌霜先拍。

    摄影棚里搭着一张白桌,背景也是白色。

    以往尤愿会在一侧当助理做着打光等工作,而今天她就在前方看着郁凌霜。

    郁凌霜在这方面大概是有一定的天赋,也或许是完成度全看脸,栾明穗举着相机拍着,都不怎么发布指令,郁凌霜就能精准地做到理想的动作,将产品的特性发挥到极致。

    尤愿看着这一切,沉沉呼出一口气。等拍完郁凌霜,她就脱下外套到桌前站着,大概是郁凌霜的打样给了她信心,而且周围熟人多,她没有那么绷着,状态很好,照片一张张地拍,笑容也恰到好处。

    单人拍摄完要休息会儿,汪靖柔在电脑前看着那些照片,尤愿和郁凌霜没凑过去看,她们坐在休息区的椅子上。

    距离不近不远,中间隔了一张椅子。

    尤愿装模作样地看手机,余光却总是落在郁凌霜身上,她瞥见郁凌霜也在看手机,不知道在跟谁聊天,指尖轻盈地点着屏幕。

    过了会儿,门被敲响。

    尤愿转头,心虚地看向自己的屏幕。

    工作人员推门进来,说:“汪总监,下午茶到了。”

    汪靖柔拍了拍手:“都辛苦了,随便订了些下午茶,大家到茶水间享用吧。”她特地过来招呼着尤愿和郁凌霜,“你们别在这愣着了,出去吃点东西,补充点体力。”

    没两分钟,大家都在茶水间坐着。

    桌上摆着不少甜点和饮品,尤愿对甜食不怎么抗拒,选了个位置坐下来。

    郁凌霜坐在她斜对面,这次不需要余光了,两人的视线不断地在空中交织,又不紧不慢地错开。

    周遭有些嘈杂,尤愿看着郁凌霜面前摆着的巧克力小蛋糕,她犹豫了一番,还是面无表情地起身,把自己眼前发到的草莓小蛋糕给调换过去。

    她没经过郁凌霜同意,这个动作做得很自然流畅。

    等反应过来时,只听对面的人嗓音带笑说了声:“谢谢小愿。”

    尤愿低着眼,没回应,她睨着眼前的巧克力小蛋糕,拿勺子戳了块放嘴里。

    味道不错。

    工作人员又开始分发饮品,有人问郁凌霜:“这杯薄荷柠檬茶是这家的招牌,郁小姐要试试吗?”

    “谢……”郁凌霜正轻声应着。

    但“薄荷”两个字触到了尤愿的神经,她脑袋抬起来,嘴比脑子先行一步,对着那人抢过郁凌霜的回答——

    “抱歉,她薄荷过敏,不喝。”

    第26章 酿五颗青梅

    尤愿知道郁凌霜对薄荷过敏是因为一支牙膏, 那时她和郁凌霜认识半年,已经成了关系很不错的一对小朋友,生日之际, 她鼓起勇气邀请郁凌霜跟自己一起睡。

    结果当晚郁凌霜在睡前嘴唇肿胀、口腔刺痛、胸闷气短,喘不过气来, 连吃掉的生日蛋糕都因为恶心吐掉了,给当时还没离婚的尤学君和庄淞两人吓得脸色煞白。

    一个抱着小孩去医院,一个去拍门喊章怀雪和郁琛。

    五月的兴城天气正好,夜间不燥不冷, 尤愿抹着眼泪迈着小短腿跟着去医院,那会儿小城市的医疗不如现在,医生查不明白具体是怎么回事, 初步判断是食物过敏,给郁凌霜喂过抗过敏药后就建议家长带着小孩去省城查查。

    尤愿拉着妈妈的手, 眼巴巴地看着郁凌霜, 她觉得一切都是因为自己, 如果郁凌霜不来给她过这个生日,就不会来到味道难闻的医院。

    道歉刚到嘴边, 就被虚弱的郁凌霜给按了回去:“小愿, 我没事。”

    “呜呜呜。”尤愿看着她惨白的脸和宽慰的笑, 眼泪掉更多了。

    三天后,郁凌霜从省城回来,章怀雪拿着报告来到尤家,说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郁凌霜对薄荷过敏,尤家的牙膏刚好是薄荷味。

    章怀雪看着在一旁跟她不怎么亲近的女儿,紧捏着报告单,歉然地说:“也是我们疏于对小霜的关心, 连她对薄荷过敏都不知道。”

    “过敏是什么意思?”尤愿睁着圆圆的眼睛稚气发问,她很疑惑。

    尤学君耐心解释:“就是这个东西,小霜不能吃不能碰不能接触……”

    自此,郁凌霜对薄荷过敏这件事几乎是刻进了尤愿的DNA,她下意识地就会有所反应——

    薄荷糖一直都很流行,班上有人分享时,同学还没开口问郁凌霜,就会被尤愿给拒掉:“她薄荷过敏,我代她吃。”

    同学不信:“你是不是想自己多吃一颗?”

    郁凌霜就会在一旁失笑:“抱歉,我是真的过敏。”

    还有朋友买了薄荷种子在家里种活了,兴奋地邀请她们去参观,尤愿就会把郁凌霜护在身后,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小霜,你离远点。”

    郁凌霜听话躲在她背后,点头:“好的。”

    诸如此类的回忆太多。

    以致于她们现在还吵架,她直接条件反射为郁凌霜拒绝这杯薄荷柠檬茶。

    场面有些许的僵硬,尤愿抿紧了唇,她对着郁凌霜怔了下而后柔和的表情,懊恼地想给自己一嘴巴。

    说话这么快做什么?郁凌霜都多大人了,可以自己拒绝。

    刚这么想,就见郁凌霜脑袋稍仰,对着发饮品的工作人员礼貌道:“谢谢,但我薄荷过敏,喝点其他的就好。”

    “好的……”工作人员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他没想到公司今天请来的这两个模特关系挺好,愣了愣,又问对面的尤愿,“尤小姐试试吗?”

    尤愿想了想,还是点头:“可以,谢谢你。”

    郁凌霜不能解决的任何有关薄荷的东西,一直都是她来,她已经习惯了。

    习惯……

    她咀嚼着这个词,神色黯然了些,刚刚的情绪荡然无存,垂下眼皮继续吃着眼前的小蛋糕,不再往郁凌霜那边看。

    但她能感应到郁凌霜投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茶水间十来个人动静不小,还有人对她们的本职工作好奇,不过尤愿在当栾明穗助理这事儿大家差不多都知道了,所以问郁凌霜的多一些:“郁小姐本职工作是哪行的啊?”

    “外贸。”郁凌霜声音清润。

    尤愿扒拉着自己的小蛋糕,又听那个人问:“那一直都在云城吗?”

    “上个月下旬才来。”

    “那之前呢?”对方追着问。

    “在京城。”

    另一个人不解:“那怎么从京城这样的超一线城市来这里哦,京城机会更大……”

    郁凌霜还没回答,尤愿已经不想听了。

    她起身把自己眼前的垃圾丢进垃圾桶,先一步离开茶水间回到棚内的椅子上坐着。

    她环着双臂闭着眼,想要按下心湖又起的涟漪,但很难做到。

    郁凌霜因为工作调动来到云城,两人之间的距离也终于不再相隔两三千公里,她可以在需要郁凌霜时就有郁凌霜真实的拥抱,可如今怎么会是这样的场面呢?

    这场梦醒得太快,她已经不能再骗自己,把一切都推给她曾经多次在意的距离了。

    头顶上方在这时响起一道熟悉的女声:“小愿……”郁凌霜蹲下来,她看着尤愿还紧闭的眼,抿了下唇继续说,“谢谢你记得我薄荷过敏。”

    尤愿听着这客气的言辞,扯了下唇,淡声道:“郁小姐不必客气。”

    她把脸别开了些,依旧没什么情绪:“下次不会了。”

    “有下次就好。”

    “……”尤愿忍不住掀起眼皮看向她,被她这句厚脸皮的话惊到,但看着她现在这副模样,尤愿觉得自己睁眼是错误的选择。

    郁凌霜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冷色调的眼影跟她的气质很配,本来一双桃花眼本就极其勾人,现在里面流淌着若有似无的可怜之意,这要搁别人看了,估计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做过分了。

    尤愿也有一瞬间的怀疑,因为郁凌霜明显就是来找她求和的意思。

    但很快她就坚定下来,眉头拧起,下巴一抬:“没有下次了。”

    话音落下,摄影棚的大门推开,其他工作人员陆陆续续说笑着进来。

    独处的环境被打破,尤愿和郁凌霜被叫到化妆间补妆。

    二十分钟后,她们回到棚内,准备双人拍摄。

    汪靖柔言简意赅表达出自己想拍的画面:“小尤你给小郁上眼影,不是真上,是摆姿势。”她已经懒得用客套的称谓,说着挑了下眉,“但是你们的眼神得缠绵一点,要一看就是好朋友上眼影的感觉,该笑就笑。”

    “……缠绵?”尤愿怀疑自己的耳朵。

    郁凌霜眼皮一跳,也看向汪靖柔。

    汪靖柔拍了下自己额头,她怎么一不小心就把自己的心思给说出来了。

    赶紧改口:“温柔一点。”

    “好的。”两人齐齐应声。

    很快,她们来到桌前面对面坐着就位。

    郁凌霜的右手手肘抵在桌上,她撑着脑袋,动作慵懒,眼含笑意,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人,就等着对方为自己上眼影的模样。

    尤愿左手拿着眼影盘,右手执着眼影刷凑近,她看着郁凌霜,也跟着笑,只是笑容免不了有些僵硬。

    果然还是不够专业。

    拍完这组照片,汪靖柔抱臂在电脑前看着,她看得眉头皱起,把两人招过来。

    “小郁,你还好,但眼神收敛点。”哪儿有人看闺蜜露出这种眼神的。

    “而小尤,你该敞开一些,别绷着,松弛点,你们不是好朋友吗?平时怎么看就怎么来。”怎么能一眼就被看出来你俩闹矛盾了啊。

    汪靖柔说着挥手:“还有几分钟再拍,你俩先去角落里练习下,别想着镜头的事情。”

    十来秒后,她们又坐回那两把椅子。

    气氛还在冻着,没人讲话,周围的吵闹跟她们没有半点关系。

    尤愿呼出一口气,拿起眼影刷试图凑近郁凌霜。

    这里的光线没有拍摄点明亮,偏暗许多,但能看见郁凌霜眼里的光圈,她努力牵起唇,让自己笑得自然些。

    郁凌霜在这会儿喊了她一声:“小愿。”

    “干嘛。”

    “你上次想跟我说的工作的事情,是指今天的拍摄吗?”

    “嗯。”

    “你当时纠结是因为汪总监,她之前向你发出那样的邀请,而这次她以这样的方式向你道歉。”

    尤愿笑容凝住:“我不想聊这个,对我而言它已经过期了。”

    “好,那你可以回想吗?”

    “什么。”

    “我上个月月底来到云城那天,你来机场接我是怎么样的笑容。”

    尤愿眼睫垂下,想错开跟郁凌霜对着的视线。

    那天她从知道郁凌霜从京城起飞时,心情就一直都很好,坐温觅的车去接人的路上,她还故意压了压自己的唇角,可直到在到达口见到郁凌霜出现的那一刻,她的笑意怎么都控制不住。

    叫上温觅不单是因为温觅有车,还因为有第三个人在的话,她会稍微收敛一些。

    可即使已经收敛过了,她的唇角也一直都往上翘着。

    这才过去一个月……

    郁凌霜单手撑在一侧,将姿态放低,凑近许多,温柔地看着她,再度出声:“想着这个画面就好了,小愿。”

    尤愿对上她可以让人溺毙的目光,忍不住轻轻开口:“小……郁凌霜。”

    “嗯?”

    她双唇翕着:“你为什么会答应这次拍摄。”

    “我想见你。”

    郁凌霜抬手,一如过去许多次那样替她捋了下耳边的发丝,重复并加重地说:“又过了漫长的两天,虽然你生我的气,但我还是很想很想见到你……”

    不是爱情的喜欢也没关系,她早就清楚这一点。

    尤愿听着这个答案,没有排斥这个动作,只是捏着眼影刷的力度大了两分。

    郁凌霜说想见她。

    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情感,她不能否认自己被取悦到了。

    下一秒,她眉眼弯弯,重新抬腕执着眼影刷,说:“练习吧。”她此地无银三百两地问,“我现在这个笑容怎么样?”-

    后面的拍摄很顺利,两人的关系看上去融化了许多,眼神温柔,笑容刚好,棚内围观的人在边上没怎么移开眼。

    栾明穗尽可能把一切都捕捉得很全面,汪靖柔对朋友的摄影技术没话说,看照片时一直竖着大拇指:“穗子,下次还找你拍照。”

    “给钱一切都好说。”栾明穗给相机盖盖子。

    五点半,尤愿和郁凌霜拍完一切来到化妆间卸妆。

    一结束,尤愿的态度禁不住又冷了些,她突然想起来自己还在跟郁凌霜冷战呢,事情都没搞明白,态度软化那么快显得她太不值钱。

    上次好歹也拉黑了十天,这次才过半。

    她刚打开卸妆膏,化妆间的门在这会儿打开,进来的人捧着拼了许多品种的花束,对她笑着道:“向尤愿小姐表达我诚挚的祝福,不好意思,来迟了。”

    来人是“扶桑”前几个月新聘的男摄影师左朝,他以前是街拍摄影师,前两年起号做自媒体,但流量极其不稳定,时好时坏,刚好“扶桑”开了这个板块,就对他发出了邀请,背靠公司有资源推广,左朝现如今在这行业的人气不错,找他拍照的人不少。

    只是他跟栾明穗的方向和资历都不一样,所以不在同一楼层。

    尤愿跟他的接触并不多,只是开会遇到打个照面的关系而已,那这人现在在做什么?她藏起自己的疑惑,起身笑笑:“左老师说的什么祝福?”

    “同事们都说你今天在当模特拍照。”左朝面容称得上俊朗,有他出镜的视频数据都会好许多,他的视线在郁凌霜身上慢慢落了两眼,又对着尤愿笑,“栾老师是前辈比我厉害得多,我没这个机会拍,但送束花表示下没问题。”

    尤愿看着这束花,左朝的话已经摆在台面上了,她没拒绝,抱到怀里:“谢谢。”

    左朝点头,目光再度落在郁凌霜身上,他挠了下后脑,说:“听他们说这是你朋友。”

    “是。”尤愿大方应下来,她不喜欢左朝看向郁凌霜的眼神,因此不想给左朝什么机会,“不过左老师,我们现在准备卸妆,你也快下班了。”

    “嗯。”

    谁料左朝还是厚着脸皮问:“我可以找你朋友聊两句吗?”

    “抱歉,左老师,我朋友有点社恐。”尤愿说得很直白,这样的决定她还是可以做的。

    左朝一愣,又多看了两眼郁凌霜,最终没再坚持:“打扰了。”

    等人一走,尤愿把花放一旁的椅子上,开始认真卸妆。

    这束花来得莫名其妙。

    她没往郁凌霜那边看,也没过多解释自己跟左朝并不怎么来往的关系,开始往脸上抹着卸妆膏。

    但耳听八方,注意着郁凌霜的动静。

    化妆间内没别人,汪靖柔带来的团队都走了,她们卸完妆回试衣间穿上自己的衣服就可以直接下班。

    郁凌霜很安静,室内的氛围有些古怪。

    没一会儿,尤愿在洗漱台前卸完妆,她的外套还在试衣间的隔间里。

    而郁凌霜已经先她一步去了试衣间。

    在隔间之外没看见郁凌霜的人,尤愿眨眨眼,推开自己放衣服的隔间——

    郁凌霜在这逼仄狭小的空间里,眼眶微红。

    尤愿抿紧唇瓣,没问她怎么会在自己的隔间,到底还是关心地问:“卸妆让眼睛不舒服了?”

    “……”郁凌霜愣了下。

    尤愿拿起自己的外套,隔间还是太小太静了,她不想在这里多待。

    郁凌霜看着她穿衣服的动作,问:“我开了车,可以送你回去吗?小愿。”

    “我坐公交。”

    “好。”郁凌霜说着给尤愿整理被外套-弄乱的头发,动作太自然流畅。

    尤愿:“……”

    从小一起长大的“弊端”真的很明显,但她没有喊暂停。

    搞好一切,尤愿准备拉门出去。

    下一瞬,郁凌霜单手往门上一按,轻轻的一声“砰”,门再度合上。

    尤愿转过脑袋,神情困惑:“还有什么事吗?”

    郁凌霜收回手臂,落在身侧,她定定地看着尤愿,眼眶又红了两分。

    几秒后,她环过尤愿的腰,将额头抵着尤愿的肩。

    尤愿一怔,禁不住出声提醒:“郁凌霜,我们还在吵……”

    郁凌霜轻声打断她:“我可以把这束花扔了吗?”

    第27章 酿六颗青梅

    郁凌霜、隔间、拥抱。

    这三个词曾经也组合在一起过, 只是有些久远,是十七岁还在兴城读书的时候。兴城冬天雪很大,她们两人有次趁着周末拿着钱出门去买新的冬装, 市中心那家服装店试衣间的隔间跟现在的一样小。

    脱掉外套过后,尤愿就哆嗦着唇说好冷。

    郁凌霜迟疑了下, 过来抱住她,问她现在会不会好一点。

    其实没有好,还是冷。

    但尤愿会紧紧抱着眼前的人,笑吟吟地说:“好一点了, 谢谢小霜。”

    她的心意藏得很小心,可也会有这样贪婪的时刻,她知道郁凌霜会抱她, 所以特地让郁凌霜跟自己到一个隔间。

    一个拥抱就足够让她熬过漫长又寒冷的冬天。

    但眼下显然不是合适的时机,她跟郁凌霜还在闹矛盾, 而且……她们的关系不会再回到从前那样。

    只是郁凌霜不论是动作还是言辞都一如往常, 让尤愿恍惚了一下。

    很快, 她就清醒过来。

    她的鼻息间能嗅到郁凌霜身上让她熟悉的清淡香气,慢慢别开脸, 没有回抱住郁凌霜, 却也没推开, 口吻轻淡地给了答案:“干嘛扔掉,我要把它带回家。”她说,“正好我新买了花瓶回来。”

    郁凌霜没抬头,声音有些闷:“那你要把它一路抱回去吗?”

    尤愿尾音一抬:“那不然?”

    “可以把它放我在车里,我当‘护花使者’。”

    听郁凌霜一本正经地讲这样有些幽默的话,尤愿忍俊不禁,什么护花使者……

    她又很快反应过来自己现在不能笑, 强行把唇角给压下去,“哦”了一声:“随你。”她说着还是推了推身前的人,“郁凌霜,别耍赖皮,我要下班回家了。”

    两人本就没什么身高差,郁凌霜这样低着头,尤愿怕她脖子难受。

    郁凌霜以动作做了回应——

    她把脑袋抬起来,将下巴放在尤愿的肩头,还低声说:“这样我就不会脖子难受了。”

    尤愿再次无语。

    郁凌霜为什么会猜到她在想什么。

    她一边觉得离谱一边又想把人往外推,本来还想再说句“你脸皮真厚”,但刚张唇还没出口,隔间之外响起门推开的声音。

    很明显是一男一女的声音,两人说说笑笑地进来,进了她们隔壁的隔间。

    几秒后,说话声没了。

    随之响起他们换衣服的动静,以及热情接吻的声音。

    尤愿和郁凌霜皆是僵住,一动不动。

    尤愿主要是没想到公司里真有这种人,而且“扶桑”人多,她也不知道在隔壁情难自禁的两人是谁。

    也还好不知道是谁,否则更尴尬。

    一个呼吸过去,她眨眨眼,双手还是抬起来,捂住郁凌霜正在升温的耳朵,她的手有些凉,郁凌霜的耳朵在发烫,她的指尖触着郁凌霜柔软的发丝。

    她放轻气息,可电流还是在她的身体里乱窜。

    郁凌霜微怔,偏头,目光追着尤愿的脸。

    但尤愿不想看她,把头转过去,只留个侧脸给她。

    只是这样一来,尤愿藏在卷发之下朦胧却也能看出来在泛红的耳朵暴露在她眼前。

    隔壁的响动还在继续,喘息声越发粗重,还有些激烈地抵着门,发出了一声闷响。

    尤愿想了想,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还是睨向郁凌霜。

    她松开郁凌霜的一只耳朵,凑近用气声说:“等下我们跑出去。”

    “好。”郁凌霜表面镇定地回。

    “嗯,怎么样尴尬的都不是我们。”

    郁凌霜松开怀抱直起身,她低睫,径自拉过尤愿的手牵着。

    尤愿瞥她一眼,想着情况紧急、情有可原。

    没挣开。

    等深吸口气,手放在隔间的门把上,听着隔壁还在继续的声响,尤愿把门把一拉,她牵着郁凌霜往外跑。

    门关上的声音有些大,她不知道隔壁那两人有没有愣住。

    从试衣间跑出来,尤愿紧张地有些发汗。

    外面没了试衣间里的氛围,她松开郁凌霜,来到化妆间抱花。

    花束不大,单手就可以拿着,一转身,看见在门口等她的郁凌霜,她的理智又恢复了些许,神色再度淡了起来,不吭声,从郁凌霜的身前路过。

    郁凌霜跟上,在她的一侧并肩。

    像过去的许多个时刻。

    两人都没再有什么交流,直到下楼来到外面的广场,郁凌霜伸出手,吐出一个字:“花。”

    “……”尤愿把花往她怀里一塞。

    郁凌霜凝着她,还是确认了一遍:“真的不坐我的车吗?小愿。”

    “不坐。”

    尤愿迈开腿朝着门口走:“你把花给我送到就行。”

    郁凌霜的眼皮耷着,应了声:“好。”

    十多分钟后,尤愿在公交车后排坐下。

    她摊开自己的掌心,上面是她自己的纹路,可郁凌霜手心的纹路也仿佛印在她这上面,她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曲起指节,把视线放在落叶飘飞的窗外。

    其实她不知道现在要跟郁凌霜怎么相处,她自己都说过郁凌霜没必要对腻味这段友情而感到抱歉,自然谈不上原不原谅。

    她难受于郁凌霜的态度,难受于这段友情到最后是这样的结局。

    那郁凌霜现在又在做什么呢?被她痛批一顿后觉得不能失去她这个朋友吗?那后续的走向呢?是以前从来没想过的“普通朋友”吗?

    普通朋友……

    尤愿想着这四个字,缓缓闭眼。

    有朝一日她竟然会跟郁凌霜是停留在表面的普通朋友。

    那她是不是应该克制一下自己下意识的行为?

    比如不要再对薄荷两个字那么敏感,郁凌霜自己也记得对薄荷过敏这件事,轮得到她?

    还有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她没必要捂郁凌霜的耳朵-

    路上有些堵车,比预计时间晚十分钟到小区。

    天色已经暗下去,寒风在空气中肆虐,小区里溜达的人都比之前少了些。

    尤愿不知道郁凌霜有没有到达,她先在小区的超市买了今晚的菜,才提着袋子进单元楼。

    也就两分钟,她一出电梯就看见在自己家门口站着的郁凌霜。

    依旧是昏暗的声控灯。

    而郁凌霜怀里不止那一束左朝送的花,还有一束玫瑰,跟前晚看见的那一束似乎是一样的。

    “怎么多了束。”尤愿走过去,“你这个‘护花使者’怎么当的?”

    郁凌霜眉眼间的雪融化,她抿抿唇,说:“我没说‘这束花’是别人送的那束,你不让我扔。”她着重咬着“别人”两个字,薄唇张合,“你说你要把它带回家,还要插在新买的花瓶里。”

    尤愿反应了好几秒钟,才意识到郁凌霜在隔间里给她下套。

    空气仿佛再度凝结成冰,她的眉头皱起,声线略冷地问:“我是一定要收下这束玫瑰?”她提紧了袋子,“郁凌霜,我们都适应一下吧。你适应来到云城以后的生活,而我适应回以前没有你的生活,我以后不会再记得你对薄荷过敏这件事,我……”

    郁凌霜的声音在下一刻响起:“但我会记得,记得你为我拒绝的薄荷糖,记得你把我护在身后不让我碰到薄荷叶,这一切我怎么忘记?你告诉我,你要怎么忘记。”

    “交给时间就好了,时间可以稀释掉很多事情。”尤愿来到门前抬手,她垂着脑袋,只是迟迟摁不下去密码。

    她没什么力气。

    “对不起,小愿……”

    郁凌霜抱紧了花,往前一步,分外难受地道:“我没有想过把你排在我的世界之外,过去我没有在你面前讲那些,是因为我怕你很关心我,我就会坚持不下去,想来找你。”她说着有了鼻音,“我是不习惯没有你在身边的日子,但绝不是因为习惯才来找你,从来都不是这样。”

    尤愿不想跟她在门口吵,还是输入密码,寒着脸把人给拉进门。

    “砰”的一声,门合上。

    尤愿把袋子放地上,她站在玄关处,她盯着眼前的人,问:“什么叫坚持不下去想来找我?”她还是不受控制地讲出了自己最在意的点,“是你违背我们去一起海城读大学的约定,是你在高考结束那天说跟我腻了这段关系,你还记得这一切吗?”

    “我记得,跟你有关的所有我都没忘。”

    郁凌霜眼眶泛红,像春日里饱受风雨欺凌的桃花,里面装着盈盈雾气,她皱了皱鼻,说:“我也有自己的坚持和骄傲,我不愿面对我是个笑话,但我否认不了事实就是这样,离开你是我做过的最错误的决定。”

    “那为什么……”为什么又要做这个决定呢?

    尤愿的眼里也含着层泪光,恍若落日余晖下的湖水,她别开脸,双手撑在一旁的柜子上,做着深呼吸。

    吵架是很耗费精力的事情,她们此刻的氛围像是一张紧绷的弓。

    稍一触动就会可能断裂。

    “我不想拖累你。”郁凌霜努力冷静地说出其中一个理由,“所以选择了最错误的方式。”

    尤愿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拖累。”她扯唇,“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竟然觉得你的事情会拖累我。”

    她转过头去看郁凌霜,眼前有些模糊,口吻不可置信地问:“你家里的事情我不知道?就算拖累我又怎么样呢?郁凌霜,你到底清不清楚我们之间是怎么样的关系?五岁起我们就认识了,那么多年,知根知底,你就算拖累我又怎么样?”她的眼泪往下砸落,“你知不知道因为你这莫名其妙的理由,我在过去八年也时时刻刻在担心,担心你有一天又会跟我说腻了这段关系,哪怕我们见面不频繁,你已经没什么好腻的了。

    “高考很简单吗?成天埋在题海里,我就想跟你去同一所大学。这感觉就像是我在从一口不见底的深井里往上爬,以为高考结束我就可以爬上岸,可你亲手剪断了这根绳子。你又从来不提起这件事,当初来找我的时候,还当没事人一样,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很廉价?你只需要来找我,我就会继续跟你当好朋友……”

    两束花都落在地上,郁凌霜过去将人拥住,一个劲地说“对不起”。

    她把人抱得很紧,说了一遍又一遍。

    静电在她们之间噼里啪啦地响,却没人松开这个拥抱。

    尤愿积攒了多年的情绪再次爆发,她放声大哭,哭得鼻腔滞涩,呼吸不畅,到后面鞋都来不及换,郁凌霜把她带到沙发上,让她窝在自己怀里。

    由着她把眼泪全抹在自己身上,由着这些眼泪顺着自己的肩颈往下滑,流进她的心里。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尤愿的气息平和了点,郁凌霜揉着她的后脑,轻拍着她的背,说:“高考毕业以后的两个多月时间里,我没去考驾照,我去市中心的一家店里赚学费和生活费去了。但我知道你在哪家驾校,我偷偷跑去看过你……有一次差点在公交车站跟你撞见,吓得我跑得比博尔特还快。”

    “……你别逗我笑。”尤愿闷声说,“我还没原谅你。”

    郁凌霜轻声:“嗯。”

    “别原谅我。”

    尤愿闻言,抬头看着她,只庆幸还好早在公司卸了妆,否则现在脸上不知道得花成什么样子,一副了然的模样,说:“你这招以退为进我已经看明白了,我不会上当的。”

    “好。”郁凌霜又替她捋捋黏在脸上的头发。

    尤愿眨眼,动了下唇:“我饿了。”

    “我去做饭。”

    “再等一下,你还有句话没说。”

    “什么话?”

    “郁凌霜是大笨蛋。”尤愿虚掐着她的脖子,“快点,复述一遍。”

    郁凌霜眼里蓄着笑,嗓音也带笑:“我郁凌霜是大笨蛋。”她贴着尤愿的额头,闭上眼,“我不该在高考结束以后说那样的话,不该在过去八年不跟你说我过着怎么样的生活,不该让你跟我相处时小心翼翼,不该让你流泪。”

    气息在空气中缠在一起,尤愿的视线里是郁凌霜的唇瓣。

    她听着郁凌霜诚恳的言辞,眼皮下垂,不受控制地问:“为什么想送我玫瑰花?”

    郁凌霜的理智霎时被拉回来:“……很漂亮,很衬你,没人比你更适合这束玫瑰。”她的口吻带着些遗憾,“但两天过去,跟上次副驾驶的花一样,都有些蔫了。”

    “那你再给我买就是了。”

    这个答案让尤愿失望,可她知道除了这个答案,也不会有别的可能性。

    她把自己的情绪依旧藏得很好,撑着郁凌霜的肩想要从郁凌霜身上起来,却被郁凌霜一把拉住手腕,再度回到郁凌霜的怀里,两人贴在一起。

    郁凌霜眼里水光潋滟,她颤了下羽睫,随后缓慢凑近,轻轻地将嘴唇印在尤愿的下巴上。

    因为伤心而喝热红酒那晚,尤愿来找她时,她也做过这样的动作,不同的是她现在很清醒。

    视线再上抬,她直直地看着尤愿的双眼。

    尤愿这双眼睛清澈明亮,今天拍摄时她一直看着,又再一次陷进这双含情的眼里,可她也清楚,尤愿以前在讲到喜欢的人时,这双眼会迸发出不一样的光亮与色彩。

    这些都不属于她,属于她的向来只有在友情上的特殊位置。

    有时候难免觉得“好朋友”三个字是诅咒。

    她不想跟尤愿做所谓的好朋友,可也不得不屈服于现实,屈服于尤愿是个直女的事实-

    汪总监,我、我不是女同性恋-

    妈妈你什么语气?虽然我不是女同性恋……

    郁凌霜回想起这些,薄唇微动,近乎哀求的语气:“乌梅只能跟小番茄配,不可以跟别的水果。好吗?”

    第28章 酿七颗青梅

    以前尤愿也会怀疑自己跟郁凌霜之间是不是太过亲昵, 她们的关系只是友情的最高级而已,不是恋人。但她上网一搜,看见好朋友亲嘴的例子都有, 顿时就觉得自己的那些担心很多余,更何况, 她对郁凌霜心动之前也经常牵手拥抱,她如果后面不继续这么保持,拉开距离才会更加惹人怀疑吧?

    因此,面对郁凌霜亲下巴的行为, 她很坦然地接受了。

    只是在郁凌霜临时被叫回公司开会后,面对空荡的客厅,她看向插进花瓶里的玫瑰, 会觉得被郁凌霜亲到的那一处地方还在酥麻着。

    她就是这么卑鄙的一个人,又开始借着好朋友这层身份跟郁凌霜亲近。

    窗外的风继续吹, 房间里的她持续心动。

    晚上十点半她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 也一点困意都没有。

    她已经把郁凌霜从各个黑名单里拉了出来, 但跟郁凌霜分开了这么几个小时,她还没有收到郁凌霜发来的任意一条消息。

    还没忙完吗?

    尤愿翻身, 她看着跟郁凌霜的聊天对话框, 眉头凝着, 指尖在屏幕上迟疑,最后还是放弃自己先发消息的想法。

    如她所说的那样,她还没原谅郁凌霜,让郁凌霜主动点怎么了?在这件事上,本来就是她最无辜吧?

    她们这样要好的关系,郁凌霜当初害怕拖累她而选择伤害她。

    气死。

    但刚这么想着,视野里就多了个两个白色气泡。

    郁某:【刚开完会, 有点冷。】

    郁某:【没有红色感叹号了。】

    尤愿特地拖了五秒才回,说:【冷就快点回去。】

    她盯着发过去的一行字,觉得自己的关心看上去有些僵硬,但好像又很适合她们现在的氛围。

    郁某:【好。】

    郁某:【但我还不知道你的新密码。】

    尤愿“不情不愿”地交出去一串数字,是241023。

    郁凌霜来云城的日子。

    把密码发过去,尤愿才惊觉:【你要密码做什么?】

    对面没人回。

    十多分钟后,门口有输入密码的动静,尤愿把被子拉了拉,闭着眼,假装睡着了。

    只是她的演技在这方面确实很拙劣,郁凌霜穿着拖鞋进来,话都没说一句,她的唇角就已经不受控制地往上翘。

    郁凌霜摸了摸台灯罩,轻声说:“还是热的,小愿。”

    “……”尤愿无奈睁眼,“谁让你来找我的?”

    “我想来找你。”

    郁凌霜说着按开台灯,依旧是调不刺眼的低档,她没换衣服就在床边蹲下来,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尤愿,眼巴巴地说:“还有很多东西没给你看。”

    “什么东西。”

    “……红色感叹号。”

    很多个红色感叹号。

    过去几天两人冷战没联系的时间里,郁凌霜对着尤愿发了很多条没有回音的消息。

    她会分享遇见的一片落叶,也会吐槽同事想抢她的客户。

    她会说荆承铭之前提到的公司附近的茶餐厅味道确实还不错,也会遗憾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带尤愿去吃。

    她会讲述自己过去几年在兼职、工作、学习时遇到的记忆深刻的事情,好的坏的都有,也会后悔如果当时把这一切向尤愿分享就好了。

    ……

    还有,尤愿下午在摄影棚里瞥见郁凌霜不知道在给谁发消息,现在再看,会发现收信人是她自己。

    【我本来有点紧张,小愿,但看着你就会没有那么紧张了。】

    【你拍得很好。】

    【谢谢你的草莓小蛋糕,很好吃。】

    尤愿翻这些消息时,郁凌霜拿着睡衣去了浴室。

    等郁凌霜擦完脸来到主卧,尤愿已经放下手机,正直直地望着她。

    台灯略暗,显得尤愿的眼睛很亮,她不说话,只朝郁凌霜招了招手。

    郁凌霜听话地向尤愿走近,清丽的脸庞带着一些犹疑和忐忑。

    她不知道尤愿会做什么。

    她爬到床上,双唇张合:“怎么了?小愿。”

    尤愿嘴角抿紧,还是不回答,却在她凑近以后,拉过她的手腕,再将人压到身下。

    郁凌霜的喉头一滚,心率直接往上飙,长睫掩映。

    她的双手抵在尤愿的肩上,也仅仅是抵着,没把人往外推,低声再度唤了声:“尤愿……”

    尤愿的膝盖卡着郁凌霜的腿,左边手肘撑在一侧,右手放在郁凌霜的肩上,指尖在这一块轻抚。

    她很有礼貌地询问着身下的人:“我现在没喝酒,可以咬你吗?”她还是找了个借口,“你说的不要让我咬别人。”

    “……”郁凌霜感受着她在自己脖颈周围的滚烫气息,特地把下巴仰更高些,自觉可耻地哑声应,“可以。”

    你怎么都可以。

    尤愿听见回答,内心的酸涩再也忍不住,她用指尖拨开郁凌霜右肩那块的衣领,慢慢挪过去。

    没咬过人,没什么经验。

    她闭着眼,在郁凌霜的视野盲区眼睫颤抖的频率很夸张,她先在这细腻白皙的肌肤上落下了一个轻柔的吻,再张唇细细地用牙齿磨,她的力度逐渐加大,直到她觉得差不多了才松嘴。

    几秒后,她再次低头,在牙印上亲了两下当做安抚。

    郁凌霜屏息静气,松开皱着的眉心。

    肩头那块的痛感没有特别强烈,她可以确定都没有流血,更可以确定自己身体对于尤愿这样亲密的接触有怎样的反应。

    尤愿的呼吸掺着无尽的热气,源源不断地往她那块肌肤输送。

    她偏头,喉骨又一次失控地动了下。

    一切都很安静,窗外的风没有往里跑一点。

    “痛吗?”尤愿低声打破了这氛围,问起来的时候还稍稍抬头,睨着郁凌霜这张勾人的脸。

    郁凌霜看向她,习惯性抬手把她往下散的头发往耳后别了别,很难否认地说:“有点。”

    “能记住吗?”

    “能。”

    尤愿凝视着她,看着她在暖色光线下颤抖的睫,指尖又在牙印上抚摸着。

    牙齿整齐,牙印也很有规律,能摸出明确的起伏与弧度。

    空气再次静默下去,好一会儿,尤愿才说:“红色感叹号很刺眼,郁凌霜。”她撑着身体起来,控制着为数不多的力道坐在郁凌霜的腰上,她垂眼,口吻很平静,却不冷,“但我看完这些消息,真的既生气又无语,过去那些年你早干嘛去了?现在吵架了要跟我差点连朋友都做不了了想起来补救了。

    “你的困扰你的烦心事,就跟我那天想找你聊工作的事情一样,都过期了。”

    尤愿说着,还是觉得自己没什么力气,她正想往旁边撤下去,郁凌霜却刚好曲起腿给她当靠背。

    意思不言而喻。

    “那……”郁凌霜小心翼翼地问,“现在消气了吗?没消气的话,要不要再咬我一口、两口……”

    尤愿弯眼,用指尖隔着睡衣戳了戳她的肚子:“我又不是狗。”

    “可以是。”郁凌霜眨眼,“你不是最喜欢小狗了吗?”

    尤愿指着自己:“怎么?你想听我汪汪汪?”

    “那也不是。怎么样尤大小姐可以消气呢?给气球放气已经不够了。”

    尤愿的眼睛眨巴两下,她沉吟了几秒,才说:“但是你知道有些东西其实过期了,也不影响食用吗?比如干香菇、干木耳、盐……这些东西只要储存得当没有变质没有结块,就可以继续吃。”她舔了下唇瓣,“所以,你的这个行为姑且算是储存得当吧,我已经都挨个回复过去了,虽然那些安慰和回应来得有点晚。只是你现在不能看,要明天才能看。”

    “好。”

    郁凌霜微微一笑:“谢谢你,小愿。”

    “又谢我啊?那就周五晚上带我去那家茶餐厅吃东西吧。”

    尤愿说着想起来一件事:“哦,周五不行,周五晚上要跟觅觅她们去郊区,星期天才回来……你要一起吗?”

    郁凌霜眼含笑意地看着她:“我是你的小跟班。”

    “啧,那我明天问问她们,要是人家不同意的话就算了。”

    尤愿说着还是从郁凌霜的身上下来,她尽力掩饰着自己的腿软,而郁凌霜也缓缓放下腿。

    两人没有再看向对方,但尤愿按掉台灯,郁凌霜就凑近了些,像之前那样将尤愿搂住。

    她左臂穿过尤愿的颈下,右臂勾着尤愿的腰。

    尤愿身体又是一僵,适应了几秒才松弛些。

    她脑子里冒出来一个网上大家都在说的话:直女真吓人。

    但要让她远离郁凌霜这个“直女”,她又做不到。

    不过很快她就没心思想这些了,就着郁凌霜的体温,她困倦地睡了过去。

    而“直女”本人待听见她均匀的呼吸声后,动作轻柔地抽回手、掀开被子。

    进了浴室-

    周四上午,尤愿在摸鱼时跟朋友们询问能不能带着郁凌霜一起去的事情。

    尽管郁凌霜在她这里是最特殊的存在,但这几个朋友也没做错什么,之前还一直都是她们五个人玩,所以她需要征求朋友们的意见。

    朋友们都表示没问题,只是童歆的态度最夸张:【什么?郁凌霜要一起?好啊可以啊!】

    尤愿:【?】

    尤愿:【你怎么这么兴奋。】

    童歆:【爱跟美女一起玩的我有什么错?】

    童歆紧接着跟上一句:【我特别喜欢跟你们玩。】

    谭束:【嘴这么甜!让我亲亲!】

    另外三个人也复制粘贴。

    尤愿看着这些直女的发言吓死了,偏偏白雨珊还圈她出来:【怎么不跟队形?】

    尤愿咬咬牙:【嘴这么甜!让我亲亲!】

    发完这句她就放下手机,闭眼揉了揉太阳穴。

    等一睁眼,就见电脑桌面提醒她有了新的邮件。

    她点开。

    是栾明穗发来的新作业——

    【既然相机是小郁送的,那本次作业就是拍她,下周三交三张照片。】

    【要求:要从照片里感受到你的情感。】

    尤愿差点被空气给呛着,她来来回回地读了这两句话,还是觉得很不可置信。

    什么啊?栾明穗要她拍郁凌霜……

    尤愿端着杯子喝水,压了压惊。

    一直到下午忙完今天的拍摄工作,她才打开跟郁凌霜的对话框。

    好半天,她才敲字过去:【栾老师给我布置了新的作业,让我拍你,所以趁这次去郊区,你得当我的模特了。】

    几分钟后,郁某:【不胜荣幸。】

    尤愿看着这四个字,眼里点了些笑意:【不错,很自觉。】

    她又说:【现在的首要任务,等周五下班。】

    似乎这行字敲下去也没多久,转眼就到了这个时间点。

    白雨珊的车送去维护,她们六个人开两辆车去往几十公里外的远郊。

    说是远郊,其实是这两年建起来的网红村落,周围是大自然美景,有小瀑布和溪流,还有一片小山林。

    夏日这里很凉爽,但现在是十一月底,这里温度比市区低很多,大概在0度左右徘徊。

    但既然是网红村落,能玩的热身项目就多,可以爬小山,还有小型游乐场,以及篝火晚会等等。

    正值放周末,去往村落的路上有些堵。

    尤愿和童歆坐在郁凌霜的车里,她们俩不开车,就翻着关于这个网红村落的相关笔记,看着那些可玩性比较强的评价。

    “我们定的这家民宿有一只金毛。”尤愿翻着才想起来,看向郁凌霜,“据评价说,它很亲人,还会来敲门,参观你的房间。”

    郁凌霜笑笑:“那希望它来参观我们的房间。”

    六个人订三间房刚好,她和尤愿自然是住一间。

    童歆在后座默默叹口气。

    全天下估计就她一个人知道郁凌霜喜欢尤愿,所以她故意坐郁凌霜的车,想要近距离观察下。

    现在一听郁凌霜的话,她的嘴角太难压住了。

    “歆歆。”尤愿在这时看向她,“你搁那儿偷笑什么呢?”

    童歆轻咳一声,她看着窗外暗色里闪逝而过的景,道:“只是觉得这一趟因为郁小姐的加入会很精彩。”

    “叫我凌霜就好。”郁凌霜从内置后视镜看了她一眼。

    童歆:“好的,凌霜。”

    她又对着尤愿说:“精彩的地方又在于我们的美女队伍又庞大了诶!”

    尤愿眼皮一跳:“……”

    四五十公里的路程,等到了七点半,两辆车才终于在民宿的停车场安静待着。

    一下车就能感觉到袭来的寒风,尤愿紧了紧围巾。

    就过来待两天,带的东西不多,她和郁凌霜的都装在一个小行李箱。

    郁凌霜取下行李箱拉着,另一只手自然地捏了捏尤愿的手,感受了一下上面的温度,问:“你的暖手宝呢?”

    “出门着急忘记带了。”尤愿讪笑。

    从另一辆车下来的温觅看着这个画面,扶了下额。

    这两人真是不打算藏着掖着了是吧!

    而郁凌霜在听完尤愿的话后,从自己的大衣兜里拿出了另一个颜色的同款暖手宝,交到尤愿的掌心。

    口吻了然地开口:“我就知道。”

    尤愿握着暖手宝,跟大家一起先去办理入住。

    民宿不是一整栋的房子,而是一间间尖顶小木屋,看起来跟童话里的小木屋没什么区别。

    她们三间房就是三栋挨着的尖顶小木屋,中间隔了两米左右。

    办理好入住,尤愿她们各自拿着房卡进房间。

    木屋一共有两层,一楼是客厅,二楼是卧室,里面开着暖气,一进去就好像来到了春天,舒适得让尤愿在沙发上倒下去:“啊……我怎么才跟她们来这里啊,好舒服哦。”说着又觉得这话不对劲,抬眼看着郁凌霜,“不过第一次来就有小霜你在,更好。”

    郁凌霜凑近又在她旁边蹲下来,拿过暖手宝关掉开关。

    再拉过她的手确认温度:“嗯,现在没那么冷了。”

    尤愿的目光从她的脸上扫过,眼睫轻轻扇动两下,问:“你怎么没回我刚刚的那句话?”

    郁凌霜翘了下唇:“我也很喜欢。满意了?”

    第29章 酿八颗青梅

    尤愿醒来时, 身侧的位置空着,展臂一摸,还有些凉。

    她揉了揉脸, 沉沉地呼出一口气才想起来自己现在在哪儿。

    木屋的暖气很舒服,她睡一觉也没觉得有多干燥。二楼卧室有一面宽大的窗户, 透过窗户眺望远方,能看见附近挨着的山林披着一层浅金色的光。

    运气好,今天出太阳了。

    看了会儿,她摸过手机看了眼时间, 现在是上午十点钟。

    朋友们的群聊里都在说着昨晚的睡觉感受,她们说木屋的隔音不是很好,一大早就听见了鸟叫声, 但这里睡着很舒服,也没怎么影响到睡眠质量。

    尤愿翻了翻, 敲字:【醒了。】

    她切出去, 随手点开工作群聊, 凑巧,有好几个人在说趁着天气好, 到周边玩, 其中也有人说来到这个网红村落。

    尤愿看着关键词, 眉心跳了下,她真不想在这里遇到同事。

    但很快她放下心来,这个网红村落占地面积挺大,民宿也有许多家。

    她打了个哈欠,正准备跟郁凌霜也说一声自己睡醒,木质楼梯就有轻柔的动静。

    郁凌霜穿着宽松的拼色毛衣和裤子踩着拖鞋上来,望着已经睡醒的她, 端着温水走过来说:“快起床。”

    “不,我就要慢点。”尤愿把手机一放,关心发问,“你早上被鸟叫声吵醒的吗?”

    郁凌霜摇头:“没有,要回客户消息,醒得比较早。”

    她把温水递给尤愿:“你被吵到了?”

    “也没有。”

    咕噜咕噜地喝了小半杯温水,尤愿放下杯子,又示意郁凌霜凑近些。

    郁凌霜抬了下眉,但还是配合弯腰,单手撑在床头。

    尤愿也不需要询问,把她毛衣的领口往旁边熟练一扒,看着上面已经消散差不多的牙印,温热的指尖在上面轻轻触碰着,抬眼,问:“都过去两天了,还疼吗?”

    “不疼。”郁凌霜跟她对视,轻声回答。

    尤愿满意点头,口吻还带着些骄傲:“看来我很会控制力道,没有伤到真皮层。”她说着把郁凌霜的领口复原,在上面拍了拍,“以后别惹我生气,要不我还咬。”

    郁凌霜愣了下,失笑着点头。

    该怎么说呢?这个惩罚对她而言简直是奖励,尤愿湿热的呼吸、不小心触碰到她肌肤的舌头、柔软的嘴唇……

    但她不想再让尤愿再那么生气。

    亏得她们过去感情坚硬深厚,否则早就散了。

    “那只金毛没找来吗?”尤愿藏起略微发痒的指尖,转移了话题。

    郁凌霜直起身:“找来了。”

    她笑笑:“现在还蹲在我们院子里。”

    “嗯?我们院子里?”

    “温觅她们都醒了,正在院子里围炉煮茶,刚刚她们说你睡醒了。”郁凌霜顺顺尤愿的头发,“所以我让你快起床,这样有小狗可以摸摸,要不然它就走了。”

    尤愿听了这话,立马掀开被子。

    天知道她有多久没摸到狗了,上次摸狗还是有客户带着爱宠来到“扶桑”拍照,她就趁着休息时间询问一番,跟那只小狗互动起来。

    郁凌霜看着她进了浴室,眼睫低垂,抚了下自己肩头即将消失的牙印。

    她扯扯唇,下了楼。

    每间木屋前都搭了个小亭子供人坐着聊天休闲,这里好歹是网红村落,一切需求都是为了让游客可以拍照出片,处处都布置得很精致。

    周末过来散心的人多,一辆辆车从不远处的大道上路过,也有人步行穿过她们屋前的小路,朝着别的景色走去。

    她们几个人显得优哉游哉的,行人路过时往她们这边看了好几眼。

    等尤愿出来时,那只小金毛还蹲在一边,眼巴巴地望着正在烤的红薯。

    四方桌上摆着两个木盒,里面装着一些糕点零食,以及需要烤的红薯、花生、橘子和玉米等。

    烤架之下的炭火烧得火红,烤架之上的陶壶正在沸腾,冒着一股茶香。

    尤愿加入队伍后,一心只在金毛身上。

    她摸着金毛圆润的脑袋,又捏捏金毛的爪子,乐呵呵地道:“小狗就是全世界最可爱的动物。”

    “小猫也是。”温觅剥着花生,有些遗憾地叹息一声,“但我爸妈不让我养,说养猫多麻烦啊,猫毛到处飞。”

    童歆正扒着一枚橘子,闻言说:“但大家不是说养猫这件事就是你先养着,一切交给猫吗?很多家长都会对猫真香。”

    温觅笑着说:“主要是我现在还在花我爸妈的钱,就不去挑战了,免得之后不给我钱花。”

    其他人齐声:“羡慕。”

    郁凌霜没说话,她把棉花糖表面烤得微焦不苦,神色柔和地把签子递给尤愿:“尝尝。”

    尤愿的手还放在狗身上,她也懒得自己拿签子,就着郁凌霜的动作咬了口,觉得太甜,皱皱眉:“不行,太甜了,你自己吃。”

    “嗯。”郁凌霜收回来,咬了口。

    温觅看着她们吃同一块棉花糖已经见怪不怪,谈恋爱这样多正常?

    童歆内心感慨万千,觉得郁凌霜真是有“心机”,就这样跟喜欢的人间接接吻了!

    谭束和白雨珊看着这一幕,还是觉得她们好亲密,但一想到那晚喝酒郁凌霜把尤愿裹大衣里都能做出来,现在这样又能算什么呢?

    女生之间感情好点这样也很正常吧?

    虽然尤愿几乎从来不会跟她们这样,就连试喝奶茶都会避开跟她们用同一根吸管,出门吃冰淇淋也会单独用勺……

    郁凌霜咽下烤得刚好的棉花糖,一抬眼,跟她们几人对上视线,唇角不由得地牵了牵。

    大家神色各异,气氛莫名其妙就有些微妙。

    尤愿一心摸狗,无所察觉。

    但这只小金毛很现实,给它喂了点烤红薯过后,它甩着长长的尾巴屁颠屁颠就跑了,不带一丝留恋。

    郁凌霜扯过湿纸巾递给尤愿:“擦擦手。”

    尤愿望着金毛远去的狗影,一边擦手一边发誓:“以后我总会养一只小狗。”她补充了个条件,“等我买房了我就养,现在这个房东不让养宠物。”

    “好啊。”朋友们齐齐应声,还各自说起来到时候给这只还没见过面的小狗买什么玩具。

    郁凌霜没有发言,她只是转头看着尤愿,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尤愿含笑看着她,凑近问:“想什么?”

    郁凌霜唇角微扬,掩去自己真正的心思,回答:“在想你会给它取什么名字。”

    “等我见到它了再想。”

    尤愿拉过她的手腕看着银色手表上的时间:“我们该吃午饭了,吃过饭就去转转。”顿了顿,“还要给你拍照交作业呢。”-

    村落这边的风景比网上说的还要有层次。

    不远处的小山林树叶多彩缤纷,映在一湾清澈的小湖里,水天相映,风一吹,树叶轻晃,湖面也泛起涟漪,将粼粼波光晕开,像是一副流动的诗意画卷。

    天冷,尤愿戴着郁凌霜给她准备的手套,这幅手套保暖性能好,不繁重,还可以玩手机。

    不过尤愿今天没什么心思玩手机,她带着任务出来,一路上举着相机拍照。

    栾明穗主要拍摄的就是人像,她肯定是跟着栾明穗的方向,而栾明穗给她布置的作业是让她拍郁凌霜没错,但她肯定也会拍到其他朋友。

    难得大家都有时间一起出行,她尽可能地捕捉到很多美好瞬间。

    或许她在这方面还是有些天赋,也可能是朋友们对她的滤镜太厚,拍了十来张照片给朋友们一看,大家都说跟之前随便拍的不一样,一句句好听的话不要钱地往外冒,全是对她未来职业的美好祝愿。

    听得尤愿嘴角直接咧到耳根,一点儿也不谦虚地照单全收。

    郁凌霜在一旁看着她这副模样,唇角弯弯。

    下一刻,尤愿把镜头对准她,迅速按下快门,把一切画面定格。

    郁凌霜挑挑眉,走近散漫地道:“偷拍我。”

    “偷拍?”尤愿轻哼,“我这可是光明正大,再说了,偷拍你怎么样?不行?”

    郁凌霜无辜的口吻:“行,当然行,我可什么都没说。”她到尤愿身边站定,“看看?”

    尤愿把照片调出来。

    她翻看这张照片,眉心微微蹙着,很难言明此刻心里的感受。

    栾明穗给的要求看上去很简单,实际上是最难品的,什么叫感受到她的情感,她的……什么情感?友情还是爱情?她是拍好朋友,还是拍自己暗恋了十年的人?

    不论是哪一种,都需要情感大于技巧。

    但实际上她给郁凌霜拍的每一张照片,在按下拍摄的那一刻,她的爱意已经融了进去。

    这张抓拍的郁凌霜毫无疑问是好看的,看着她时眉眼柔和,像今天的阳光。

    只是周边复杂的景似乎暴露出了她的纠结。

    她不甘心却又不够勇敢的纠结。

    “怎么了?”郁凌霜看着她问,“不满意吗?”

    尤愿抿了抿唇:“景可能有点太杂了,但是拍到的那个时刻正好。”她长吁一口气,“摄影就是记录下许多个时刻,想要记录到最完美的那一刻,是有难度的。”

    “栾老师给你布置的作业有要求吗?”

    “有。”

    “什么?”

    “……”尤愿的回答卡了下,换了个说法,“要从照片里就看出来你跟我是好朋友?因为她知道这个相机是你送我的,所以她让我拍你。”

    郁凌霜给她拢了下围巾:“还好是我先送。”

    尤愿望着她,咧嘴:“还好你最了解我,否则我估计还要犹豫不定。”

    “鱿鱼小姐多犹豫。”

    “忧郁小姐少犹豫。”尤愿拿紧了相机,“我的下联怎么样?”

    郁凌霜轻笑:“挺好。”

    不远处,童歆放下自拍的手机,撞了下温觅的胳膊肘,悄声道:“觅觅,你有没有觉得她们俩不太对劲……”

    温觅眼皮一跳,转过头。

    童歆摸了下鼻子,一脸困惑:“你没觉得吗?”

    “我……”温觅眨了下眼,“什么不对劲?你不说明白我听不懂。”

    替别人出柜这事儿她干不来,尤愿和郁凌霜既然决定了先不说,那她就不会先她们一步讲出去。

    不过童歆也察觉到了什么吗?等等,像尤愿和郁凌霜这样的状态,谁都能察觉到什么吧!

    童歆了看了温觅好几眼,最后发现温觅一脸天真。

    “没。”跟这种什么都不懂的直女没什么好说的,童歆怅然地叹口气,“我就是觉得她俩感情真好啊。”

    温觅深藏功与名地点头:“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点也正常。”

    其他几个朋友说笑声在附近响起,尤愿已经在观察周围的景,最后指着一处地方道:“先去湖边看看,这面湖还挺漂亮,远处的景也可以,我再试试。”

    郁凌霜:“嗯。”

    这面湖禁止钓鱼,只起到一个装饰的作用。

    有人在这边的草地上露营,也有人请了摄影师拍照,还有人在摆摊给人算卦。

    尤愿让郁凌霜站在湖边安全的位置,借着山林的景,让郁凌霜看向镜头。

    但没拍几张照片,内存卡就告急。

    她之前拍了许多张照片还没来得及清理卡片,现在看着系统提示,她把相机往郁凌霜怀里一塞,说:“小霜,你先拿着,我回木屋取下内存卡。”

    “我跟你一起。”

    “不用。”尤愿小跑着,“我一个人更快。”

    郁凌霜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低头翻了翻尤愿给她拍的照片。

    怎么办。

    她的眼神似乎算不得清白。

    ……

    民宿距离湖边三百米的路程,尤愿拿了内存卡就折返回去。

    跑了这么一截路她身上有些发热,她放慢了脚步,但遥遥地,她就看见郁凌霜的身前站了个高大的男人。

    而这个男人她认识,是前几天还见过面的左朝。

    她看着郁凌霜接过左朝递过去的一张名片,看着郁凌霜脸上露出的微笑,只觉得今天的阳光有些刺眼。

    即使刚睡醒的时候还在感慨运气不错。

    脚步莫名有些沉,尤愿觉得还是不能在冬天跑步,她的胸腔都有些发痛。

    她拖着身体走近,只是左朝先她一步离开了原地。

    郁凌霜看见她,双眸亮晶晶的,走过去把微单往前递:“给。”

    “我们继续拍吧。”

    尤愿也没问左朝找郁凌霜什么事,但不能否认的是她以前对左朝观感还行,现在已经没什么好感了。

    她平等地讨厌每一个想要接近郁凌霜的异性,读书时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哪怕郁凌霜并没有谈恋爱。

    不过郁凌霜不谈恋爱的原因尤愿其实知道,读初中的时候,班上很多人情窦初开,聊起相关话题时还来问郁凌霜有没有喜欢的人,会不会谈恋爱。

    她作为郁凌霜的同桌,一切都听得很清楚。

    郁凌霜:“没有,不会。”

    她很平静地道:“到最后都是吵架。”

    章怀雪和郁琛在郁凌霜小学毕业那年就离婚了,在这之前,见过了很多次父母的争吵。

    所以郁凌霜对爱情很失望,才不会想谈恋爱吧?

    但……

    尤愿倏而想到一个不想面对的事实,那就是她不能确定郁凌霜在过去有没有心动的人。

    郁凌霜那么多事情都不跟她讲,更何况是这方面的呢?

    想着这些,尤愿的情绪难免有些低落。

    郁凌霜察觉到了,拉住她的手腕,问:“不舒服吗?”

    “跑得有点累。”

    郁凌霜探了探她围巾下的纤颈,上面有一层汗,于是慢悠悠松着她的围巾:“不能捂着。”

    “郁凌霜。”尤愿看着眼前的人,呼吸都像是被堵住,她问,“你有喜欢的人吗?这些年。”

    郁凌霜动作一停,表面笑着应:“怎么问这个。”

    “所以就是有咯。”

    “……嗯。”郁凌霜不能否认。

    尤愿故作轻松地哼哼一声:“好,你没跟我讲这个。”

    “我今晚要咬你,你准备一下。”

    第30章 酿九颗青梅

    尤愿不清楚左朝为什么要给郁凌霜递名片, 但这是郁凌霜自己的事情,她无权干涉。

    上次在公司化妆间时,她就已经代郁凌霜做了一次决定, 这次她不在场,郁凌霜有自己的选择, 怎么都跟她没关系。

    她们的情谊再好,也是两个独立的个体。

    只是顺着问出的问题竟然真的有确切答案,尤愿心里难免憋着一口气想要发泄,她有相关的猜测是一码事, 可亲耳听见郁凌霜的回答,那又是另一码事。

    而她已经没有力气去追问更多细节,对方姓甚名谁她不关心, 因为光是想想真的有这样一个人,她就觉得身体失温, 心脏疼得厉害。

    不过尤愿不想再跟郁凌霜吵架了。

    过去一个多月时间里她跟郁凌霜闹了好几次矛盾, 前几天还差点连朋友都做不成, 她的情绪仿佛在坐世界上最刺激的过山车,一会儿在最高处倒吊, 一会儿又在最低处平静。

    还有郁凌霜不喜欢吵架, 所以, 她所有的想法都转为了一个预告-

    我今晚要咬你,你准备一下。

    但说出这句话后,她就后悔了。

    她不应该再借着郁凌霜的亲近而故意去模糊友情的边界,她对郁凌霜做的事情,早就超过了友情的范畴。

    网上那些言论是她为了心安理得而找的借口,即使郁凌霜再纵容,她心里也过意不去。

    更关键的是, 郁凌霜出于什么才答应?

    是……愧疚吗?因为郁凌霜曾经真的伤害了自己,因此她不论提什么样的要求,郁凌霜都不会拒绝。

    所有繁复的情绪和心思都向尤愿砸来,让她心力交瘁,却又不得不强撑着精神,做出一副自己没事的模样。

    出来玩是为了散心,不是为了让心情更沉重,她要努力藏好自己的负面情绪,以免被朋友们发现。

    最主要的是,不能被郁凌霜发现。

    ……

    晚上十点,参加完广场热闹的篝火晚会就到了休息的时间。

    回去的路上,大家都有些气喘,却有说有笑地回味今天的行程,还翻看着尤愿相机里的那些照片。

    在经过一家规模不大不小的超市时,尤愿脚步停下,她转头对着郁凌霜说:“我晚上想喝热红酒。”她眨了下眼,轻哼一声,“正好你上次自己一个人喝没带我。”

    “知错了,我去买。”

    郁凌霜看向其他四位,含笑问:“你们需要吗?”

    温觅她们齐齐摆手:“不行,困得要死,准备回去洗澡睡觉了。”

    童歆想了想,还是叮嘱了一句:“你们少喝点啊,暖暖身就好。”

    “放心。”尤愿竖起食指,“只买一瓶回去煮。”

    郁凌霜收到指令,进了超市。

    没几分钟,她提着所需要的材料出来,跟尤愿她们继续往回走。

    十来分钟后,大家分开,各回木屋。

    木屋两层楼都有浴室,热水随时供应,不需要等待。

    尤愿先在一楼坐着,她托腮看郁凌霜切苹果、橙子,还有配需要的香料,只是视线不可避免地就注意到郁凌霜这双像艺术品的手。

    她抬了抬眼,转开自己的心思,问:“小霜,你有多久没弹琴了?”

    “没多久。”郁凌霜下意识回答,脑子里想着前阵子尤愿喝酒当晚。

    但那哪算什么“琴”啊?弹“情”差不多吧。

    于是连忙反问:“你呢?”

    暖气布满整间木屋,暖呼呼的。

    尤愿的双颊敷了一层淡粉色,像水蜜桃,她回答:“差不多吧。”她不由得感慨,“学琴是很辛苦的事,但有你跟着一起苦,就觉得好像还好了。”

    郁凌霜把所有的食材倒进洗干净的陶壶里,闷笑了一声:“我也这么想。”

    “砰”的一声,红酒木塞脱落。

    她又继续往陶壶里倒红酒,这瓶红酒是1000ml,有点多,陶壶装得刚刚好。

    很快,郁凌霜端着陶壶出了木屋,把它架在院子里的烤架上。

    用小火慢煮着。

    回到房间时身上她裹了些寒气,她蜷了下指节,对着尤愿道:“洗完澡差不多就可以喝了。”

    “那我进楼上的浴室洗澡。”尤愿指了指二楼。

    “嗯。”

    郁凌霜应声,跟着她上楼。

    二楼,行李箱大开着平放在地上,椅子上有早上换下来的睡衣,郁凌霜叠得很规整。

    尤愿拿了自己的贴身衣物,进了浴室。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缓缓叹息一声,她只要不再提起就可以不用咬吧?

    下次再也不这么嘴快了。

    吹好头发从浴室出来时,尤愿往楼下望去,郁凌霜刚好穿着大衣从院子里回来,手里端着那壶冒着雾气的热红酒。

    郁凌霜把陶壶隔着垫子放在茶几上,一抬头,跟她四目相对。

    朝她点点头:“可以下来了。”

    “好。”

    木屋的窗帘悉数拉上,尤愿开了投影仪,随即播放到一部电影打开,她端起没那么烫的热红酒,抿了口咂咂嘴,酸甜味带着酒香迅速布满口腔,扩散开来。

    她眼睛发亮道:“好喝!”她自然地拍了拍郁凌霜的肩,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你好会煮哦,小霜。”

    “掌握比例就好。”

    “上次那个蒸蛋你也这么说。”

    郁凌霜斜她一眼,心思一点儿也没放在电影上,轻描淡写地问:“记这么清楚?”

    “记性好。”尤愿的下巴骄傲抬起,“不止你,觅觅她们说的很多事情我也记得。”

    郁凌霜扯唇:“嗯。”

    她主动跟尤愿的杯子碰了下,微仰着头喝下,只觉尝到的全是苦味。

    这瓶酒的度数不高,她们的酒量也都还行,一人一杯慢慢喝,到最后只有一点微醺的感觉。

    但两小时的电影根本看不完,才刚过三十分钟,尤愿就说自己困了。

    下午她们去爬了小山林,晚上又在广场又蹦又跳,还一直不断地举臂拍照,她早就累了。

    说这话时壶里的酒也见了底。

    郁凌霜放下杯子,神色在电影光线下看得不那么真切,她平静地道:“去漱个口。”

    “嗯,好。”

    尤愿撑着起身,差点没站稳。

    郁凌霜伸出去的手悬在空中,见她站住了缓缓撤回,问:“还好吗?”

    “没事。”尤愿留给她一个背影,说话带着一丝丝的醉意,“你也漱个口上来睡觉。”

    郁凌霜望着尤愿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才徐徐收回目光。

    她看着尤愿杯子里还剩下的一小半酒,睫毛颤了下,端过,把剩下的一饮而尽。

    是甜的。

    她勾勾唇,这才关掉电视去漱口。

    五分钟后,尤愿躺床上又听见了郁凌霜上楼的脚步声,脚步声其实很轻,但这里太安静了,一点动静都容易被发现。

    还好心跳声不至于被放那么大。

    房间亮着柔和的灯带,尤愿懒得装睡,反正她也装不了一点,主动把旁边的被子掀起:“睡吧。”

    郁凌霜点点头,躺进来。

    “那我关灯了?”尤愿探出手去碰灯的开关,“你还有没有消息要回?”

    “没有。”

    “好。”

    二楼的窗帘也拉着,视野所及之处是一片黑暗。

    山林的鸟叫声已经没有了,整个世界仿佛都陷入了沉睡,一切都那么安静。

    尤愿双手交叠放在被子上,睡姿很端正。

    她合着眼,脑子里还在反复响着下午自己说的那句话,心里挣扎着——

    她就算是假公济私又怎么样呢?她跟郁凌霜的关系本来就很好啊,又不是做/爱,咬咬朋友怎么了?谁规定不能咬好朋友了?

    可郁凌霜被瞒在鼓里,她做出的这些行为不就显得很……

    低劣、龌龊、丑恶……

    这些词似乎都可以来形容她,形容表面正经的她。

    在这时,郁凌霜轻唤一声:“小愿。”

    “嗯?怎么了?”

    “……我准备好了。”郁凌霜的声音有些低,说完还咳了一声,“你什么时候咬?”

    尤愿握紧了自己的双手。

    十来秒后,她轻呼出一口气,撑起身坐起来,慢吞吞地回避郁凌霜的话:“我有点热,小霜。”

    郁凌霜:“那把暖气关掉。”

    “也不用。”

    尤愿掀开被子下床:“我想吹会儿风。”

    这酒喝完她就浑身燥热,现在脸都是烫的,却又不是发烧的烫,再加上心里的纠结,她觉得自己需要吹风冷静一下。

    窗口跟床的距离不远,她下床走了几步就摸黑躲进了窗帘里,把窗户缝隙拉打开了些。

    到这里站着才发现窗帘的遮光性能很好,木屋之外夜色浓稠,但到处都点着暖色路灯,还能看见道路上有游客刚玩完回来,欢声笑语传到她耳朵里就只有细微一点。

    注意力被分散,她深吸口气。

    下一瞬,郁凌霜也钻进窗帘里,没吭声,直接把窗户拉上。

    借着暗淡的夜色,尤愿看见郁凌霜脸上不悦的情绪,抿紧了唇。

    “这里比市区还冷,你再吹下去会感冒。”郁凌霜说这话时眉头蹙着,眼里蕴着些许的生气,她拉过尤愿的手,“把暖气关掉就好,走吧,回去。”

    尤愿站着不想动:“我想再看看夜景。”

    她用另一只手往外指了指:“很漂亮啊,跟城市里不一样的好看。”

    郁凌霜顺着看了眼,视线很快回落到她身上,问:“我刚刚说的话重了吗?”

    窗户的高度正好,尤愿挣开手,手肘支在窗口,没回答。

    郁凌霜说话当然不重,并且如郁凌霜说的那样,她要是再吹下去,或许再烫起来就是因为发烧了。

    可是她就是不太高兴。

    不是因为这件事,而是因为在当下又想到郁凌霜有喜欢的人,更觉得自己无耻。

    其实这些酸涩瞬间在过去很多次难眠的夜里都有,她早就应该习惯了,那她现在又是在做什么?

    郁凌霜对她的吸引力不言而喻,她和郁凌霜生活在同一座城市,保持不了以前的分寸。

    这可怎么办啊……

    “不重。”尤愿闷闷地回。

    郁凌霜凑近了些,很了然地道:“你生气了。”

    “我没有,我只是在愁栾老师的作业。”尤愿牵过一个借口挡着。

    郁凌霜轻笑:“好,那我生气了,怎么办?”她冷哼一声,“明知道自己现在穿的少,有温度差,还要吹冷风,再吹下去就会感冒,你还……”

    “那你咬我好了。”尤愿转头看着她,“你惹我生气,我咬你;我惹你生气,你也可以咬我。怎么样,是不是很公平?”

    “……”

    郁凌霜双眸微眯,尾音上抬:“你确定?”

    “确定。”

    尤愿说完觉得心情好了些。

    让郁凌霜咬她,她不就没什么心理负担了吗?

    她真是天才啊。

    刚这么想,她的腰就被郁凌霜双手从侧面箍着,人被抵在窗上。

    她不得不用手贴着窗面,以平衡力度。

    掌心触碰到一片冰凉,可她的注意力全然落在自己的腰间,还有站在她身后的郁凌霜身上。

    “想要我咬哪儿?”郁凌霜的声音不轻不重,在她耳边问。

    尤愿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腰会这么敏/感,以致于她腿上的力度在一点点流失。

    但这话是她说出去的,再一次反悔不是她的风格。

    而且……

    郁凌霜真的在生气。

    尤愿喉骨滚了滚,低声应,声音难免发颤:“……随你。”

    “嗯。”

    郁凌霜隔着一层睡衣,指尖顺着尤愿纤薄的背往上爬。

    她稍稍抬眼,能看见尤愿贴在窗面上的手指在缓缓蜷起,她往下拉着尤愿右肩的领口,她又不紧不慢地问:“痒?”

    “……”尤愿紧抿双唇,无法回答。

    郁凌霜低笑一声,趁着朦胧夜色,她把尤愿的卷发往旁边拨了拨,凑过去,右手又回到尤愿的腰上。

    她的双唇轻落在尤愿的右肩,碰到时声音很小,在耳膜里却分外响亮。

    尤愿绷着身体,双手已然握成拳头,她靠意志力强撑着才没让自己倒下去,却觉得越来越热。

    错误的决定。

    让郁凌霜咬自己是错误的决定。

    她能感受到郁凌霜双唇的温度,以及那湿黏的气息,全往她的肌肤上覆盖。

    箍着她腰的两只手还隔着睡衣轻抚,直至她感受到郁凌霜手心的热。

    她浑身上下都像是被郁凌霜点燃。

    太热了。

    “……郁凌霜。”尤愿眼睫抖动,声音很轻,“你快点咬。”

    郁凌霜用鼻音回了个音节:“嗯。”

    随后,她张唇,像尤愿上次那样,用牙齿细细地磨。

    她将自己的舌头往后勾,生怕碰到一点,却也有绷不住的时候,好几次,她的舌尖还是会碰到尤愿细腻的肌肤。

    还是甜的。

    尤愿的脑袋低垂,她的呼吸沉了起来,很想再催一次,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她怕暴露自己沙哑的嗓音。

    窗帘在她们身后轻轻晃动,窗外的路灯在寒冬悄然看着这一幕。

    “尤愿……”郁凌霜掀起眼皮,她的气息还洒在尤愿的肩头,不确定地问,“还有没有怨我?”

    尤愿小幅度地摇头,还是配合地低声回答:“没有。”

    “我来云城,你开心吗?”

    “我以为我的表现已经很明显了……”尤愿不由得问,“你没感受到吗?”

    郁凌霜扬唇,在她的肩头轻啄了下:“我要你听你的回答。”

    “开心。”

    尤愿垂睫,情不自禁地喊:“郁凌霜……”

    “怎么?”

    “你还咬不咬了?”尤愿的思绪及时收住,把表白的话又吞了回去。

    郁凌霜不回答,将双唇又覆在她的肩头,最后没怎么用力,只是象征性地轻轻咬了下,嗓音含笑地说:“咬好了。”

    尤愿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松,她状似一本正经地评价道:“都不疼。”

    郁凌霜松开扶着她的腰,在她耳边落下一句:“因为你已经把我哄好了。”

    尤愿偏头,昏暗的光线重新回到她的视野,她重新撑着窗口才没让自己掉下去,看着郁凌霜的脸,唇角牵了牵,问:“这么好哄岂不是显得我很不好哄。”

    “哄尤大小姐是我从小学到大的课程。”郁凌霜眉眼沾笑。

    尤愿拍了下她的肩,不看她了。

    疯狂跳动的心脏替代了所有的回应,藏入窗外的夜色,只是没两分钟,静谧的氛围就被打破。

    “我……应该是来月经了。”

    尤愿简直哭笑不得,现在好了,她有正大光明的借口进洗手间处理。

    郁凌霜闻言,拉开窗帘,打开一盏壁灯,从自己的包里取出备好的卫生巾:“给。”

    “谢谢郁小姐,真贴心啊。”-

    尤愿来月经时会胸痛、腰痛、拉肚子,以及最难受的腹痛,药效起作用后她也就短暂地好了些,但出行还是不便,因此周日上午的行程她就在群里请假,朋友们都表示理解,又问她郁凌霜要不要一起。

    本来郁凌霜还想留在木屋照顾她,被她给否决了,她让郁凌霜带着自己的相机出门拍点照片回来。

    她也想看看郁凌霜镜头下的世界是什么样。

    郁凌霜拿她没辙,把一切布置好后,挂着相机跟尤愿的这四个朋友出门。

    一行人要去的地方是几公里之外的一家自然博物馆,郁凌霜跟这几个朋友都不太熟,人本来也比较安静,她就不停地举着相机拍照。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童歆特地走上前来,跟她搭话。

    童歆自己憋得慌,实在是好奇,问:“几岁开始的啊?凌霜。”

    其余三人正在她们身后几米的位置看着解说,没空注意到她们这里。

    郁凌霜知道童歆问的什么,说:“十五岁。”

    “嚯。”童歆瞪大眼,她们几人除了白雨珊大一岁,其他都是同一年,于是她迅速得出结论,“那岂不是要十一年了。”

    郁凌霜拍完一张照片,点头:“嗯。”

    “怎么发现自己喜欢她的啊?”童歆问完后知后觉,“你要是觉得很冒犯就不用回。”

    郁凌霜摇头:“不会。”

    她言简意赅地回答:“她在我怀里哭。”

    初中毕业那年的夏天,她跟尤愿已经认识十年了。

    那时室外气温有三十九度,特别热,尤愿来她家里,跟她忏悔过去三年初中生涯自己存在的问题,说自己的朋友好像越来越多,过去三年有忽略到她的时候,跟她保证不论怎么样,她永远是自己最好的朋友。

    坦白来说,郁凌霜那会儿有因为尤愿的朋友越来越多这件事而内耗过。

    她本来性格就内敛,不怎么对外说明自己的想法,而且尤愿的朋友越多,也证明有越来越多的人看见尤愿的好,她觉得自己不该那么小气。她那时候就知道“占有欲”这个词,她对尤愿是有占有欲的,而她把这一切归于友情里也会存在的排他性。

    但尤愿上门来特地跟她说明这一点,安抚了她略微焦躁的内心。

    事情聊开过后,尤愿就说自己带了电影碟片来,要一起看一部狗狗电影。

    她们俩都喜欢狗,这部电影是看哭许多人的《忠犬八公》。

    只是郁凌霜先天不爱流眼泪,这部电影最多只让她眼眶微红,远没有到要流泪的地步,可尤愿不行,尤愿的眼泪像开闸一样,哭得桌上地上都是擦眼泪鼻涕的纸巾。

    到后面尤愿哭得抽噎,窝在她怀里一边打嗝一边哭,还要念叨“它真的等了好久啊”“我们狗狗怎么这么忠诚啊”之类的话。

    章怀雪和郁琛那会儿已经离婚三年了,没人管她。

    所谓的“家”一直都空荡着,只有尤愿来的时候才仿佛是绿意盎然的春天。

    以前也不是没跟尤愿抱过,可那一次很不一样,尤愿的眼泪顺着她的脖颈往下,浸湿了她的T恤,耳边是聒噪的蝉鸣和尤愿的呼吸声。

    所有的一切混在一起,组成她加速的心跳和不自觉屏住的气息。

    她搂着尤愿的腰,只觉得二十度空调之下,她的掌心都在发烫,还有她们穿着的短裤,贴着的小腿……

    跟之前全然都不一样了。

    在那一刻她弄明白了所有。

    她对尤愿所产生的占有欲,爱情占了极大一部分比例。

    尤愿对别人笑会让她心里发酸,尤愿跟班上那些女生一样说喜欢某个学长时,她觉得自己最宝贵的东西被那个什么狗屁学长抢走了。尽管尤愿并没有早恋的打算,但她就是不爽。不爽到在学校里看见那个狗屁学长时,她偷偷给人家翻了个白眼,转头却被尤愿问是不是眼睛不舒服,要不要滴眼药水。

    想通这些过后,她更多的是豁然,原来她喜欢尤愿,那她会继续好好喜欢尤愿。

    “歆歆,凌霜。”谭束的声音拉回郁凌霜的思绪。

    郁凌霜转头,又听谭束笑着说:“愿愿在民宿待着无聊,上网发现一家很不错的美甲店。”

    “她说她请客,问我们回去以后做不做美甲换个心情,她已经看好了自己那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