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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我愿意 “你如果愿意,我们就开始一段……

    41.我愿意

    从杨沧决定结婚, 到走过场一般通知杨家所有人,中间间隔不超过三天。

    一场剧烈的风暴彻底席卷了整个杨家,引起了巨大的震荡。杨家上上下下都觉得一向聪明、能干, 一个她顶十个儿子的女强人一朝昏了头,竟然在一个不知道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的穷酸研究员身t?上栽了跟头。

    他们苦口婆心,电话几乎打烂, 家族会议开了一次又一次。

    “杨沧!豪门女嫁给凤凰男的悲剧故事你在这个圈子里见的还少吗!!!”万齐枝撕心裂肺, 那几日眼瞪得发直, 脑袋气的嗡嗡,几次说着都因为血压过高倒在沙发上。

    她怎么也没想到,最让她引以为傲的女儿, 会干出这么愚蠢的事情来。然而杨沧作为杨家的话语权掌控者, 已经没什么人能阻拦她了,她想要决定的事情,从来就没有办不到的。

    杨玉龙更是不关心这些事, 从他三年前生了一场大病退居二线后, 便不再插手杨沧的决定了,哪怕他觉得这件事情很荒谬。

    杨家继承人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穷酸泥腿子, 父母竟然还是个外来务工的,简直笑话。这种事情传出去,未来十年杨家都要是清城最大的笑话了。

    然而, 这边的剧烈震荡甚至无法引起杨沧的眉眼变化。只有沉寂许久的号码拨过来时,她挑眉,抬手打断了下属的汇报。

    下属颔首, 关门出去。

    “杨沧。”那边,是周轩严肃紧绷的声音。

    “嗯?”杨沧转着笔,看着桌上的文件, 懒洋洋的恣意状态。

    从做好决定,她便又恢复了以前的状态,那些纠结、挣扎、犹豫全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她只需要往前走就行了。

    “晚上有时间吗?我们需要聊一聊。”

    “哦。”杨沧调侃,“这还是周大研究员主动在晚上约我呢,是得赏个脸啊。”

    周轩抿唇,“晚上见。”

    晚上十点多,杨沧才从公司回到公寓。

    门口,一道如竹背影站在那儿,低头沉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月光在他身上落下清凉的薄影。

    她看了几秒,按喇叭嘀嘀。

    坐上车,两人回到公寓。

    杨沧惯例去倒酒,周轩蹙眉拦住:“别再喝酒了。”

    杨沧看着被拉住的手,好笑看他:“给你倒的。”

    “我不用。”

    他在沙发坐下,直直看着她,面色平静,胸膛却有些明显起伏。

    杨沧轻笑走过来,在他身旁坐下,“我当你对这里会有阴影呢。”

    “孩子你真的要留?”周轩开门见山问。

    “嗯哼。”

    周轩的脸紧绷,这样的局面谁对谁错都解释不清。

    “杨沧,你知道你的消费水平每个月是多少吗?”他问。

    杨沧无聊地白了他一眼,已经知道他老生常谈的又要说什么。

    “你知道我一个月工资多少吗?你知道我能给孩子提供什么样的生活水准吗?你知道我们的婚姻如果建立了会是什么结果吗?”

    “所以呢?”杨沧冷飕飕地看他,“打掉她?”

    周轩气势汹汹,有太多的话要问,又瞬间在这句反问里偃旗息鼓。

    “你说,打掉她,陪我去打掉她,那就万事随你意。”

    周轩沉默看她。

    寂静空旷的大平层,又在一刹那陷入窒息的安静,落针可闻,就连一个清浅的呼吸似乎都能读解出不同的意味。

    他漆黑的眼眸望着她,片刻之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杨沧,只要你想,任何人可以是孩子的爸爸。”

    富裕的、优秀的、能力超凡的、同一个阶层的,只要她愿意,会有层出不穷的人愿意做孩子的爸爸,而不是他,一无所有,背负累累债务。

    “你呢?”杨沧平静地望着他,两个人隔着膝盖的距离,眼神对视到了最深处,她问他:“你不想做孩子的爸爸?”

    他停顿半晌,模棱两可地说:“我不该是孩子的爸爸。”

    他总是平静的脸上,露出了某种无能为力的疲倦,“我的生活轨迹该是什么样,从来就注定好了,而你,你的生活轨迹里不应该出现我的。”

    “没有什么本就注定,又或者现实如此了,便是一种注定。”杨沧抬手,手指抚摸上他短短几日不见便干涩皲裂厉害的嘴唇,眸子望着他的薄唇:“这么着急上火吗?”

    “杨沧……”

    “我们结婚吧。”杨沧的指腹按着他的唇,用力压着,“我从来不相信什么天注定。”

    他张嘴,唇齿擦过她柔软红润的指腹,轻轻泅湿润泽,话依旧不停。

    “总有一天,你会发现我的贫穷让我这个人看起来活得是那么的用力且狼狈,我的人生有多么匮乏、无聊,而我原本……又是多么一个普通的男人。”周轩苦笑着望她:“你驯服不了我,你只是一时的兴趣,当这些枯燥的兴趣消失的时候,你终究会看清,和我产生婚姻关系有多么的荒唐和离谱。到那个时候,再后悔就晚了。”

    杨沧沉默地看着他,他如此平静地说着,把自己贬的一文不值,不知为何,她的心却像是被揉捏的海绵,愈发的软,如果说原本的决定是仓促和鲁莽,现在,她真的想试一试了。

    如果,他始终如今夜这么真诚。

    她想,自己一定不会后悔,哪怕所有人都觉得荒唐,她只要他肯定她的决定。

    “周轩。”杨沧的手离开他的唇,捧上他的下颌,细长的黑睫在眼睑落下轻柔的暗影,在一个绵长的亲吻落在他的唇畔前,她低语道:“怎么办,我的人生本来就很荒唐。”

    杨家独子没有出事前,万齐枝因为体弱多病又加上和杨玉龙本就强强联姻,婚姻没有多少的感情,不愿消耗自己的身体再生孩子,但是后来杨家家业后继无人,任性如她也不得不勉强自己又生了个孩子。

    让所有人都很失望,生了个女儿。

    她从一开始,就因为一个荒唐的缘故出生,又因为荒唐的理由努力去证明着自己,如果从来便墨守成规,便没有现在放肆的杨沧。

    周轩撤身,从她细腻的吻里脱离,幽深的黑眸望她。

    “如果一定要结婚,答应我一个请求。”

    “说。”

    “三个月,明年的一月底,如果你还愿意跟我结婚,我们就领证。”

    “什么意思?怕我对你的兴趣明年都撑不到啊。”

    周轩抿了抿唇,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

    “好。”她伸出手,像谈成了一桩生意一般,“三个月就三个月,这三个月我们就来试婚,你就做好你孩子的爸,让我看看,你这个亲生父亲,是不是真如你所说的,还不如随便拎一个其他什么路人来做的好。”

    他垂眸,望着她空中修长纤细的手。

    “嗯?”杨沧看他不动。

    “好。”他抬手,紧紧握回她的手,“杨沧,你如果愿意,我们就开始一段婚姻。”

    “我愿意。”

    空旷的房间里,响起她明媚的声音,毫不犹豫,明眸善睐,笑的风情动人。

    周轩望着她,长久失语,那片干枯的心房落了雨珠湿润。

    他悄悄,掩住那点无人知晓的异动。

    两人的试婚,从相对比较频繁的聊天开始。

    以前,两人的聊天记录是杨沧发xx点到xx里来,周轩回好或收到。现在,周轩会在每个结束了一天工作的晚上,发消息问她:“还好吗?”

    刚开始,杨沧忍不住翻白眼,这男人是除了这句话不会说其他的了吗?她还好吗,她当然好了,公司里横着走,孩子才不到一个月也折腾不起来。

    时间久了,她竟渐咂摸出点趣味来,周轩虽然不会说其他的,但是每天雷打不动的一个问候,杨沧渐能从他克制的言语里,品出些其他的意味来,至于那是什么,她没有去探究,只是越来越娴熟地回复他的消息。

    从一个“我能有什么不好”到现在的直接道“说点其他的,说到我满意”。

    那边寂静十几秒后,真会慢吞吞的蹦出来许多消息。

    [一根筋的老古板]:今天的工作忙不忙?

    [一根筋的老古板]:不要喝酒,吸烟的饭局能避就避。

    [一根筋的老古板]:科目三前两天我考过了,很快拿到驾照。

    ……

    [一根筋的老古板]:技术不好,后天

    这条消息没打完,直接蹦了过来。

    “嗯?”

    她问,语气淡淡,脸上的笑已经灿烂的几乎快要让她笑晕在沙发上,这年头怎么还有这么一本正经的无趣男人说起话来这么逗人乐,她已经想象得到周轩在那边艰难又认真的字斟句酌的样子了。

    [一根筋的老古板]:后天下班,我去接你。

    像他这么严谨的人,发消息一定要带上完整的标点符号。

    杨沧笑的眼泪都要挤出来,人却一下子从沙发上t?坐了起来,“嗯,你买车了?”

    [一根筋的老古板]:嗯。

    “什么车?”

    [一根筋的老古板]:星瑞。

    “那是什么车?”杨沧虽然研究车,但这个还真没听过,从名字她已经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一根筋的老古板]:吉利旗下的一款车,不过是二手的。

    而这个时候,杨沧已经搜到了关于星瑞的信息。

    一辆高配也就十五万的车,他竟然还买的是个二手!!!

    杨沧眼睛都快要瞪出来了。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送你啊!”她车库里的车都快溢出来了。

    那边又慢下来。

    [一根筋的老古板]:不用……只是个代步工具。

    杨沧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她生下来就没用过三十万以下的代步工具,不过她也没想着跟他在微信上battle车的问题,反正以后是她的人了,开什么车还不是她说了算。

    这个话题翻篇,两人又闲聊其他。

    像这样没有主题,没有内容的聊天,越来越频繁的出现在两人的聊天界面里,以前一周不超过五行字,现在也能有来有往的说上半小时,结束的时候,他总要说句:好眠。

    杨沧笑他老套,但大概是在他这里讨了乐子,倒真是愈发的好眠了,即便是有了孩子,也没有什么明显的症状。

    日子一天天推移,温度越来越低,立冬悄然而至,行人渐已裹上厚厚的羽绒服。

    清城是个靠海的城市,冬日湿气重,常常飘着浓雾,周轩是个生手,开车总是慢吞吞,就像他做事一般严谨。

    杨沧开惯了跑车,十八道S弯都能风驰电掣的驶下山,哪受得了他的开车速度。

    “要不我下去给你推吧。”她说,她走路可能还快点。

    周轩瞥了她一眼,又看前面,“安全第一。”

    “我的身心安全也很重要。”从拿到驾照起,她就没坐过这么慢的车,50码有吗?

    他闻言,加了一些速,从35飙升到了40。

    杨沧:“……”

    诸如此类,两人不和谐的地方简直太多,谁也没有要改变的意思,最后往往以杨沧强硬的吻霸道的命令或者周轩敷衍的配合佯装的听话而结束。

    卢平妙耳闻后,听着都累。

    再看杨沧,“……你乐什么呢?”

    她眨眨眼,“我觉得周轩……”

    “嗯?”

    “真的挺有意思的。”

    卢平妙:“……不是你颠了,就是你……”

    “嗯?”

    不知道发小怀孕,已经跟家里说要结婚并且在试婚的卢平妙,默默咽下了后半句话。

    作为圈子里花心又独身的她,万花丛中过,不想肯定那个答案。

    杨沧,别犯傻。

    第42章 犯错的成本 “荒唐的三个月或许该结束……

    42.犯错的成本

    试婚虽然是周轩提出来的, 但是对他而言,婚姻到底是什么,可能他自己都不明白。

    他试着把自己的专注力从十年如一日爱着的科研, 转移一部分给杨沧以及……那个他尚没有实感但确实是他亲生的孩子。

    正因如此,当傅一璇脸色苍白的从走廊对面过来,神情憔悴难堪的时候, 他脑子里忽然就闪过了杨沧威胁他的话。

    毫无疑问, 包齐心的身体又出问题了。

    两人越走越近, 狭窄安静的走廊只有两人,擦肩而过时傅一璇的嘴唇动了下,很低又软的声音:“周轩……”

    他的脚步顿了下, 朝她颔首, 然后便大步离开了。

    多数时候,周轩都清楚的知道自己是个冷漠的人,即便是前女友挣扎着向他请求帮助, 他依旧可以为了自保或者免于杨沧的烦扰而毫不犹豫地离开。

    傅一璇看着窗户倒影上大步离开的人, 脸色一白,苦涩地笑了笑。

    这个小插曲并没有在周轩的生活里留下太深的印记, 他依旧忙碌于工作、杨沧、试婚。

    只不过,他发现他有点越来越难以招架杨沧了。

    “你室友出差了?”她打电话问。

    周轩从她微妙的语气里察觉到了危险,已经开始后悔昨夜跟她说起这个。

    “嗯, 去广州出差一个多月。”

    “那不就是你一个人在寝室?一会来接我过去。”自从周轩拿到驾照后,杨沧的帕拉梅拉愈发被冷落。

    他无奈:“寝室楼里还有其他同事。”

    “七点半,楼下见。”杨沧一句话, 拍板定音。

    晚上十点,周轩几乎称得上有点鬼祟地按开电梯门,带她走进单位寝室楼。

    杨沧被他进来前东张西望的动作逗得直乐, 她何曾在周轩身上看过这种心虚的神态,转身调侃:“你怕什么?你老婆来找你有什么可担心的,而且,你老婆可是我。”

    她说的轻狂,但显然她有这个资本。

    周轩看着近在咫尺的人,顾忌头顶的监控器,又顾忌着她的身体,推搡两下依旧被她紧紧靠着。

    “杨沧!”他低声愤愤。

    杨沧见好就收,把人惹得耳垂都红了就撤,在他打开寝室门后,推着就将人压在了沙发上,跟着热烈的吻落了下来。

    周轩转身,将她一把抱了起来。

    “啊!”杨沧始料未及,惊呼一声,不可思议地看他:“你干嘛?”

    周轩抿唇,嫌弃地掠了眼沙发,“脏。”

    她将她抱回十平米的小房间,在一米二的小铁床放下。

    他来的晚,住着面积更小的次卧。

    周轩起身,杨沧拽住了他的领口,“周轩,我们是不是还没在你的地方做过呢?”

    之前她想,不过因为恼火摔门离开便不了了之了。

    “……这里隔音很差。”楼上楼下有个什么动静,都听得比较清楚,而且……

    “你怀孕了。”至少三个月两人都该保持距离。

    “开什么玩笑。”杨沧可没想着这么快就过“粗茶淡饭”的生活,她扯着他的衣领,将他勾着拉下来,双臂圈上他的脖子,坏笑的眼神从他的黑眸,一路落到他薄薄的嘴唇。

    “那里不可以,还有其他地方啊……”越来越低的声音,湿润黏腻的消失在了纠缠的索吻里。

    “杨沧……”

    他去按她的手,却已被长驱直入从衣摆溜进去。

    狭窄逼仄的小房间变得愈发的热,窗外,一场安静漂亮的初雪悄然而至。

    翌日,杨沧从周轩的怀里醒来。

    拥挤的小床,两人几乎亲密无间的躺在一处,这是两人第一次从一张床上醒来,如此接近的距离,以至于她刚睁开眼,便察觉到了清浅的呼吸静静落在她的脸上。

    她抬头,周轩安静的眸子看着她。

    “不早了。”他说。

    杨沧的目光不由自主看向了他的唇,他的唇很薄,喜欢抿着,面无表情的时候会透出几分冷峻。

    然而,这张嘴却在昨晚经历了那样疯狂、火热的湿润,全新的快感和不可思议攀登到后背的酥麻,让她忍不住尖叫出声又很快被他吻住压住了声音。

    想到这张唇曾落在哪里,她略带嫌弃地躲开,却被嘶哑咬住。

    迷离沙哑的声音,在寂静的隆冬雪夜里格外迷人动情,没有什么比看一个古板正经的男人为她神魂颠倒露出迷离神色更能满足杨沧的野心了。

    “你的东西……还给你。”

    灼热纠缠的吻卷上滚烫的唇舌,长驱直入,身上游走的温度将漫长的黑夜彻底点燃,一米二的铁床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一直到后半夜才渐渐消失。

    静悄悄下了一夜的雪,窗外已是银装素裹。

    两人提前出门,周轩把杨沧送出寝室楼,她摆摆手让他回去上班,迎面过来一个上了年纪的女同事,拎着早餐从外面回单位,看到周轩喊:“小轩,你寝室是不是有凳子还是床出问题了,我昨晚听你好像一直在修,不停有响动。”

    杨沧好笑回头,周轩没往她这看,支吾道:“嗯……有些问题,已经解决了。”

    “哦,那就行,我还说再不行你向后勤反映反映。”

    “……好。”

    “噗嗤。”杨沧绷不住笑出来,坐上了出租车。

    老同事回头,只见一个女孩漂亮的背影消失在车里,没多想,跟周轩寒暄着回单位了。

    杨沧原本只是兴致来了,跑他那撩拨撩拨,后来天越来越冷,反而觉得在周轩的老破小寝室楼里住着还挺有意思,他总是小心翼翼带她进去,又把她早早送出门。

    偷偷摸摸的搞得像偷情,越是这样,他越是会顺着她怕她惹出事端,杨沧乐此不疲逗弄,回过味来,在他那都住了快一个多月。

    在她肆意的前半生里,还从未在一个如此狭窄,拥挤的老房子里住这么久过。

    直到除夕前夜,杨沧不得不回家。

    自从她宣布要结婚后,杨家已经混乱很久了,直至除夕t?夜陷入一场更大的纷争,从杨沧不耐再听亲戚的话,抬手把饭菜推到地上,对杨家的某个不知道拐了几个弯的亲戚说:“我的婚事,你要是有意见,嫌我丢杨家的脸,你可以不做杨家人。”

    万齐枝拍桌:“杨沧,怎么跟你三表嫂说话呢。”

    杨沧冷笑着看向万齐枝,“今晚我来,不是听教训的,你若是嫌我做的不好,不妨先思考思考,我是照着什么模板长大的。”

    “啪!”万齐枝气的拿起手边的酒杯,抬手就朝她砸了过来,“你和一个穷小子结婚,我绝对不同意!”

    噼里啪啦,高脚杯碎了一地。

    杨家大厅几十个人,安安静静,面面相觑,无人敢说话。

    额头擦过杯壁,划出一道血痕的杨沧阴森地望着万齐枝,又看了看众人对她怒其不争和复杂又不敢言的表情,讽刺的笑了一声。

    这里有多少人是在担心她婚姻不顺过得不幸福,又是多少人在担心她手上的股票财产被人坑骗走了,真正关心她为什么要和这个人结婚的又有几个。

    窗外,不知哪家的鞭炮震耳欲聋的放了起来,远处烟花在天空绽放一簇簇绚丽火花,倒影在落地窗上稍纵即逝,死寂的客厅里陷入窒息的安静。

    杨玉龙敛了敛袖口,整理衣服起身,“杨沧,跟我进书房。”

    话音落,从主座上离开上楼。

    狭窄的书房,杨玉龙点了烟夹在指尖。

    杨沧见状,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跪下。”

    杨沧冷冷地看他,面无表情跪下。

    “杨沧,你还记不记得三年前答应过我什么?”他问。

    三年前,杨玉龙一场大病身体损坏许多,杨沧跪在床前跟他说:“公司彻底交给我,我会比任何人的儿子都强。”

    杨沧:“我和他结婚,和好好经营公司,两者并不冲突。”

    杨玉龙嗤笑:“他娶你,和公司无关,还能和杨家的钱无关??”

    若不是杨家人,他自己女儿的性子他再清楚不过,有几个男人能受得了。

    “无关。”

    杨沧毫不犹豫,掷地有声地说。

    “……”杨玉龙看她,“我不知道我聪明果决的女儿还有这么天真的一面。”

    杨沧抬头望他:“我会向你证明的。”

    杨玉龙对这个实验并没有兴趣,只说:“自己惹出的烂摊子,到时候要有能力收拾。”

    “好。”

    ……

    周轩接到杨沧电话时,正在坐地铁回单位的路上。

    虽然除夕是团圆夜,但张小燕和周柱都觉得过年正是挣钱的时候,又找了零工开始打工,他晚上转了三个地铁,去清城郊区的一个建筑工地看望父母。

    简单吃了个饭,他便又回来了。

    遇见杨沧时,她额头的血还没有包扎,他大步上前,撩起她额前的碎发,“怎么回事?”

    杨沧:“好饿。”

    他蹙眉,看了眼表,已经十点半了。

    他带着她开车绕了七八条街,才终于找到一个还在营业的24小时便利店。

    “想吃什么?”

    “包子。”

    “……”

    周轩买了两个包子,一碗粥,端放到她跟前,两人坐在落地窗前,玻璃上因为热气哈了薄薄一层雾,大概是前面有人刚走,画着笑脸、心、Happy new year。

    杨沧拿着包子啃,周轩侧身,面对着她,轻轻用棉签沾了碘伏消毒,又给她的伤口贴上创可贴。

    结束后无奈地看向她,“怎么回事?”

    杨沧掠了他一眼,“你注意点,这段时间你可能会有麻烦,出问题告诉我。”

    周轩很快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你的伤是……”

    “我妈砸的。她这人,做了富贵小姐这么多年,要对付也容易,你别搭理她。”

    周轩没说什么,杨沧吃完饭后两人回了寝室。

    这栋往日灯火明亮的高楼,此时黑寂寂的陷在一片寂寥里,两人的脚步声回荡在楼道间。

    “周轩。”

    “嗯?”他回神,杨沧的眸子在昏黄的灯光里格外的柔和,额头的创可贴有些刺眼。

    她走上前,轻轻地吻上了他。

    轻柔,没了强硬,极浅,他一推就能推开。

    遥远的外面,安静的大地响起巨大的烟花声,震的窗玻璃似乎都在晃,狭长的楼道陷在轰隆隆的声音里,声控灯明亮的照着两个拥吻到一处的身影,白色的瓷砖上,倒影着溶于一处的身影。

    远去的烟花消失,安静的走廊陷入一片黢黑。

    清浅的吻寻觅到喘息的余裕,在片刻的分开后,灼热的呼吸落在面颊上,黑暗里看不清眼前人的脸,只有熟悉的呼吸如此清晰,很快又吻到了一处。

    新年的钟声很快敲响,黑暗大楼中一扇窗户亮起了昏暗的灯,静静投射出温柔的光影,如水脉脉。

    周轩的麻烦如期而至,他比想象中的还要平静许多。

    看着身前气质不凡,显然贵妇人身份的万齐枝,平静听她诉说诸多不屑。

    “你不会还想着,我甩给你一张支票,求你离开我女儿吧。”万齐枝为自己需要浪费时间来处理这样的事情而感到羞耻,她厌恶地望向周轩,“要对付你这种人,根本不用先礼后兵,我只需要向你们院长打个招呼,甚至不到那个层次,你上头随便一个领导,都能压的你永远翻不了身。”

    “周轩,你不会想读了快三十年的书,最后还没班上吧。”万齐枝自认不是个心狠的人,“趁我还能好言相劝,别再纠缠杨沧。”

    周轩静静看着面前飘着袅袅白雾的紫檀茶杯。

    万齐枝来后,并没有看他,先是对服务员吩咐,“我放在这的冰岛古树拿过来。”

    十多万一公斤的茶饼,像撕卫生纸似的丢进茶杯。而她嫌烫,嫌伺候的人功夫不到家,随手就让人把茶撤了。

    他按住身前的茶杯,说:“不用。”

    万齐枝即便有好教养,眼里也忍不住露出鄙夷。

    他只是平静的把那杯茶留下,在她说那些话时,静静地品着这杯茶,品它的滋味,品它被赋予的经济价值,品他和这杯茶的关系。

    万齐枝下了命令,“我不管你想要的是什么,你应该知道你觊觎错对象了,在杨沧的生活里消失。”

    周轩诚恳问她:“你问过杨沧的想法吗?”

    万齐枝蹙眉,觉得他是给脸不要脸,也是,一个农村长大的泥腿子,只不过是读了几年学,就敢肖想身价过百亿的人,能是什么好货色。

    万齐枝最不耻的人有三,一是杨玉龙,二是粗俗无礼的人,三便是诸如周轩这样,妄想通过巴结哄骗女人鲤鱼跃龙门的男人,杨玉龙见过太多这样无耻的软饭男了。

    而周轩的问题,在她看来就是一个挑衅。

    临走前,她居高临下又诚恳地说:“周轩,杨沧的想法不管对或错,她有无数次犯错的机会,但是你……”

    她将他上上下下看了一遍,“你这样的人,可没有犯错的成本。”

    很快,关于周轩的麻烦纷至沓来,甚至年假都没结束,领导突然在群里施压,他手头的项目被夺,关于他独自发《Nature》的争议不断冒出,不过几天时间,铺天盖地的脏水一个个泼过来。

    同事们很快看出,在这个假期,周轩不知怎么得罪了大叼毛被狠狠整理了。

    而这个时候,周轩接到了杨沧的电话。

    她声音喜悦,俏声问:“三天后,2月14号情人节,我们领证如何?”

    “……杨沧,荒唐的三个月或许该结束了。”

    第43章 结婚 如何扮演一个合格的丈夫,父亲。……

    43.结婚

    杨沧喜悦的声音, 在周轩冰冷的音色里很快消失。

    电话静了一瞬,她拧眉道:“给我一个理由?”

    “我们不适合。”他实验过也证明了,即便是她, 不也被砸烂了额头。

    “嗤。”杨沧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她和周轩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针锋相对的说过话了,然而, 周轩的反悔让她非常恼火和失望。

    “你是不是遇到麻烦了?”

    “杨沧, 是我不想为了二百万搭上我的婚姻。”

    “你应该在孩子没有留下前跟我说这种话。”站在窗户边的杨沧, 脸色一片铁青,进来汇报的赵学峰见状,也被办公室里阴森森的气息吓得不敢说话, 老板最近心情不都很好的吗?

    他放下文件, 赶紧颔首出去。

    杨沧攥着手机的手背青筋突起,“周轩,三日后民政局见, 相信我, 不结婚你的麻烦才是真正的开始。”

    电话挂掉,张小燕的电话跟着又打了进来。

    “儿子, 刚才怎么回事,说一半就没音了。”

    周轩坐在铁床上,靠着冰冷的墙壁, 闭上眼揉捏着眉心,“嗯,刚才有电话插进来。”t?

    “哦。”张小燕继续刚才被中断的话题, “你这个月的工资发了吗?现在手头有多少钱啊,我和你爸凑出了八万多,你不行先拿二十万, 我们赶紧把老家的房盖了。”

    老家盖房这个念头,张小燕和周柱是越烧越旺,过了年是一点也等不了,恨不得马上回去把老家的土房子推了盖个二层小楼房。

    那边喋喋不休地说着,周轩的脑袋却越来越疼,纷繁复杂的闪过万齐枝的施压,杨沧的威胁,张小燕的语重心长。

    “我没有钱。”

    周轩打断她,他发现这些嗡嗡的声音层出不穷的钻进大脑,随时都要爆炸。

    “儿子,你都上了半年的班了,你们做芯片的年薪不是高的狠吗,怎么可能二十万都拿不出来,你可别小气,妈盖房还不是为你以后找媳妇打算……”

    这半年来,张小燕和周柱常常因为盖房子的事打电话过来,周轩一般都敷衍搪塞了过去,今日不知为何非常疲倦。

    他忽然猛地抬手,直接把电话砸到了对面墙壁。

    啪的一声,手机四分五裂,絮絮叨叨的温情声音彻底消失,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他粗重的喘息。

    混乱的脑海里,还残留着那句威压的声音,重重地砸在心口。

    “周轩,不结婚,你的麻烦才是真正的开始。”

    杨沧威胁的声音像念经一般围着他的大脑转圈,威胁、威胁,她又在威胁他,他甚至不敢相信,她要用威胁的方式把他捆绑进婚姻。

    周轩忽然起身,冲进厕所,在马桶前干呕起来。

    耳边,幼时周柱尖锐又歇斯底里威胁的吼叫声落在被麻绳绑在柱子上的小周轩耳朵里。

    “□□!不要脸的□□!你敢跟我离婚!我先剁了你儿子!”

    周轩脸色一片惨白,抱着马桶一阵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曾经以为遗忘的记忆从臭水沟里翻涌出来,带着腥臭难耐的味道填充他的食管。

    他的中指狠狠抠着舌后跟,却什么也吐不出来,直到他坐倒在马桶边,看着无能的自己,嘲讽苦笑。

    登记这日,周轩眉眼冷淡又平静地看着民政局的人走手续,而杨沧同样脸色难看,沉默地瞪着他。

    “你的麻烦,我都会解决。”

    杨沧想要让自己声音软下来,想要安抚周轩,但是浓烈的失望让她的话音极其尖锐,万齐枝的那些她看不上眼的小把戏,就能让他毫不犹豫地把自己推开,就能让他把三个月的试婚以及答应她的话忘得一干二净。

    她甚至恨他,是否真的这么懦弱。

    “杨沧,威逼利诱的婚姻,毫无意义。”周轩看向她,这场闹剧到此结束吧,各自回归正轨。

    杨沧摇头:“有没有意义,试了才知道。”

    周轩垂睫,纤长的黑睫在眼边落下浓浓的阴影,低低讥笑了一声。

    砸在杨沧的心口,惹起更浓烈的怒火,愈发想要征服他,得到他,一把夺过登记员递过来的结婚证,以胜利者的姿态在他脸上亲了口,“东西还是交由我来保管吧。”

    她的手握住他发白的手指,“老公。”

    周轩可笑地看着她,不敢相信,他真的和她走进了婚姻生活。

    他几乎可以想象,张小燕如果得知,会如何谄媚跪舔着臣服在自己儿媳妇的脚下,万齐枝又会如何暴跳如雷的摧残他、毁掉他,更重要的,他不知道这段婚姻里,他该如何自处。

    如何扮演一个合格的丈夫,父亲。

    周轩能做的,大概就是在知道自己躲避不了这段婚姻的时候,向单位申请一室一厅的公寓。前天刚刚批下来,他进去看了一圈,不比现在的次卧好多少,只有几张桌子,房间一张床,面积大了些。然而,如果必须在这个时候走进婚姻,这是他唯一拿的出手的。

    周轩买了个水桶、拖把、扫帚和两块毛巾,抽了一个上午把房间好好打扫了一遍。这件房子积了不少灰尘,他开了门窗通风透气。

    过完年回来的男同事,看他敞开着门在大扫除,走过来小声问:“我听后勤那边说你要结婚了,才申请来这边住?”

    周轩嗯了声,结不结的也由不得他,没什么可隐瞒的。

    “勤快。”男人比了个大拇哥,“你媳妇看你这么隆重的为她打扫欢迎她的到来,一准不后悔嫁给你。”

    周轩强笑,随口应了句:“是么。”

    他和这位男同事不在一个部门,也并未多说,男人进屋后,他关了门继续他的清洁。

    不过,他该料想到,杨沧怎么可能会来这里住,哪怕之前她能勉强在十平米的小房子里屈居一个多月。

    被威胁进这段婚姻,周轩自然不肯始终低头。

    利用傅一璇,冷清如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卑鄙,这是一把尖锐又锋利的刀,是个不能提及的禁忌,而这把刀,确实好用。

    晚上,两人站在家徒四壁的单位房里。

    杨沧抱臂,冷冷嘲笑:“这下不怕你的同事撞见我了?”

    “有差吗?”

    他现在已经被万齐枝折腾的在单位失去了所有的项目,身上的脏水和议论层出不穷,虱多不怕痒,再来一个又何妨。

    而和杨沧结婚,不到一周的时间,他的生活又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曾经在群里公开说他能力不行的大叼毛像是忽然转了性,把他的论文发在群里挑着点一个个夸赞,最后更是说单位里有这样的人才,一定得重用起来。关于他论文的质疑,更是在互联网上消失看不见,只有关于他获得国家科技进步奖研发出的专利对科技行业做出巨大贡献的一片赞美。

    他的生活里有一只强硬的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另一边,万齐枝面如土色,仓惶的坐在沙发上。

    很久未在杨家出现的杨沧,懒洋洋地靠着沙发,品着老班章,还能笑嘻嘻对旁边的管家开玩笑,“李叔,还是你泡的茶更有味道。”

    李叔笑:“小姐喜欢,多回家几趟,李叔一定备着。”

    杨沧喝着茶,惬意的目光落向万齐枝。

    “结婚证、亲子鉴定你都看了,妈,木已成舟,别再跟我对着干了。”

    万齐枝气的嘴唇哆嗦,话都说不利索,“杨沧!”

    “嗯。”她松弛地应着,“妈,咱家不是一向各自打理各自的生活吗?我不过问你和爸,你也不要让我为难。”

    “我是为你好!”

    “为我好就好好享受你的生活,品茗、SPA、旅行,还有……”她眨眨眼,“等着做外婆。”

    万齐枝脸色更难看了。

    “好了,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你好好歇息吧。之前那些事我都解决了,你也知道我工作很忙的,不要再给我添麻烦。”

    她起身,过去拍了拍万齐枝,笑着离开。

    单位里,周轩的生活因为大叼毛翻天覆地的态度,引起了不小的讨论,有人甚至直接拉着他的袖子到角落里,问:“周轩,大叼毛什么情况啊,过年期间发生什么事了?”

    男人一脸八卦地看着他,周轩蹙眉。

    他和隔壁组的同事并不太熟,只知他叫尤建。

    周轩并未搭腔,敷衍几句便走了。

    “啧。”尤建撇撇嘴,嘀咕:“有什么可清高的,就你会抱大腿啊。”

    “你以为呢。”旁边过来一个女同事,“我听后勤的说,周轩结婚了,巴巴地申请单位的房子请人进来住,看样子来头不小,说不定大叼毛阴晴不定的态度就和他媳妇有关。”

    尤建:“我当他是个没心眼的,敢情还是我们狗眼看人低了,原来是个会抱大腿的小白脸。”

    ……

    诸如此类办公室八卦,一向不在周轩的关心范围内。又或者他对自己未来会获得什么样的称呼和评价,早已心知肚明。

    婚姻生活的开始,起初并未对周轩和杨沧的生活引起太大的变化。

    杨沧只在单位住过两天,中间去出差,回来后就不再乐意去他那里住,两个人就断了联系。因为这场婚姻的难堪开始,他们的关系再一次降到了冰点。

    短信不会再有“好眠”,每日吻更成了一个笑话,那两张红艳艳的结婚证锁死在了抽屉角落。

    周轩和杨沧都在忙于上班,僵滞的关系彻底停留在了结婚那天。

    直到张小燕的出现,打破了所有的平静。

    她和丈夫第一次来儿子的单位,门口向保安结结巴巴地解释:“我儿子,周轩,在这里上班。”

    保安无奈:“我知道啊,大娘,你不说哪个部门的,我们不能放你进去啊。”

    从外面回来的赵倩然目光落向那两t?个穿着灰扑扑的中年男女,“……你们找周轩?”

    “对对对。”张小燕目光发亮,“你认识我儿子?”

    赵倩然有点不可思议地将那俩穿着简陋的人从上到下看了一遍,眼神复杂,表情倒是不显山露水,笑的热情:“对,周轩他算是我师兄,你等着,我去跟保安说一声。”

    家属虽然不能进楼里面,但是有专门的接待室。

    赵倩然热情地把两人迎过去。

    刚从酒店赶过来,还没来得及捯饬自己的张小燕看着比自己酒店还要气派干净的单位,手脚都局促的不知道该怎么放。

    赵倩然倒了水给他们,安抚道:“叔叔婶婶你们别急,师兄马上过来了。”

    “好好好。”张小燕受宠若惊,“姑娘,你也是在这个单位上班的?”

    “嗯,来了有四五年了。”

    “好好,在这上班好啊。”张小燕看了看老伴,又小心问她:“你在这上班,一个月工资可不低吧。”

    赵倩然愣了下,尴尬道:“还行,跟师兄比差点。”

    周轩虽然来得晚,但是《Nature》和研发专利放在那,职位比她还高一级。

    “那……你知道我儿子一年能拿多少吗?”

    张小燕和周柱这次来,就是专门来要盖房子的钱的,想着二十万他要是为难,不行先要十五万。

    赵倩然呐呐,单位里严禁探讨薪水,况且看周师兄家的情况……她还是别乱说的好。

    她挠挠头,转移话题,“我听单位里有小道消息说前一阵师兄刚结婚了,婶婶,师兄这样的大帅哥看上的女孩,肯定得是个大美女吧。”

    “啥?”张小燕愣了下,和周柱互相对视一眼,“姑娘,你是不是搞错人了,我儿子还是单身汉呢。”

    她刚才那么问,也是觉得这姑娘人不错,要是和自己儿子有缘,两人还都在这里上班简直太般配了。

    “啊。”张倩然狐疑,“不会吧,师兄连单位里的家庭房都申请了,没结婚的可不能住。”

    “你、你。”周柱认为这姑娘认错人了,“我儿子是上年秋季入职的,你说的周轩是不是同名同姓。”

    “那没错,就是这个。”

    话音落下,周轩推门进来。

    张倩然看过去,“哝,这个不是婶婶你儿子吗?”

    张小燕瞪着周轩,忽然起身,“这,这姑娘说你结婚了?你跟我解释解释,什么意思!”

    第44章 爱情的生手 在春日、浪花、地平线上交……

    44.爱情的生手

    儿子结婚, 父母还是经由别人才知道。

    周柱夫妇在单位大闹了一场,鸡飞狗跳一直持续到杨沧再次出差回来,四个人在饭店见面。

    豪华的五星级酒店, 张小燕拽了拽衣摆。

    “儿子,我们就是见见儿媳妇,你、你整这么铺张浪费干什么。”

    她拉着人要走换地方, 这个时候杨沧姗姗来迟, 见到周轩身旁两位羸弱沧桑的中年人, 愣了下,“叔叔阿姨,快坐下吧。”

    张小燕看向儿媳妇, 眼睛都瞪大了, 她哪想得到,自己这边还撺掇着回老家盖房子,儿子这么有出息, 找了个如此精致又漂亮的女人。

    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 那身打扮看着就不俗。

    周轩没什么表情地坐在那里,看张小燕露出局促讨好的神色, 看周柱小心翼翼搭话插话,心口发凉又平静。

    和他想象的一样,张小燕对儿子都娶到这样的女人, 几乎要把感恩戴德挂在了脸上。

    杨沧不动声色地和老两口聊天,目光却是偏向了周轩。

    她原想着,教养出周轩这样桀骜冷淡性子的父母, 应该和他有某种相似性。

    周轩和她目光对视,扯了扯嘴角,添了杯热水给她。

    “妈。”他插入, 把话头牵走了。

    结束时,张小燕皲裂干涩的手牢牢拽着杨沧,“婚礼不办可不行啊,得准备准备,我们周家娶了你,不能亏待了。”

    杨沧:“阿姨你放心,这些事我都派人安排了。”

    “派人?”张小燕一时没明白,“这得花老多钱吧,你们工作忙没时间,有啥需要的派我和你叔叔去就行。”

    杨沧笑笑,没有过多解释。

    人走后,杨沧冷下脸,转身走向车库。

    周轩抬步,挡在她身前。

    杨沧抬睫,没有表情地看着他。

    “不准备回来了?”他问。

    杨沧:“回哪去,那个老破小?”

    “……攒半年工资,我去买房。”他是一个物欲超低的人,如果是他一个人,或许单位的房子他能住到死,也没想过自己会主动去背房贷。

    杨沧蹙眉:“为什么不能跟我回去。”

    半山春水有好多东西在等着他,那是她为他精心挑选的,杨沧难以理解,他为了男性尊严愿意让老婆孩子挤在小房子里,也不愿意去看看她为他准备的。

    周轩叹气,无奈地问:“然后呢?我住进去,以后我爸妈也住进去?”

    “我可以给他们另外再安排一套。”

    “长此以往,你会觉得我们一家人像寄生虫一样在吸你的血。”

    “说到底,还不是怕别人看你的目光。”

    周轩摇头,幽深如水的目光看着她。

    “无话可说了?”杨沧哂笑,“看来你对我和孩子的在意也不过如此。”

    她绕开他,抬步要走。

    “杨沧,那是因为我对婚姻还有期待,你明不明白。”

    不管是因为什么,他和她既然已经走入了同一段婚姻,他都不想未来两人变成周柱和张小燕那样行尸走肉般的婚姻,只有一副婚姻的躯壳,把两个早就反目成仇的人牢牢捆在了一起。

    “什么?”

    杨沧转身,纤长的睫毛颤了颤,不可思议地看他。

    “我说过很多回,你不该选我,但是你既然坚定选择了我,就也看看我的生活好吗?”

    “我怎么没有看你?”他一个电话说他父母要见她,她从国外飞回来顾不上休息直接从机场赶了过来,为了守护他真诚热爱的事业直接跑回家里跟万齐枝叫板,想让他过上好的生活给他安排了半山春水布置了所有。

    “周轩,我就是太在乎你,才会蠢到跟你回去住老破小,你有没有良心?”

    “我有良心,所以我知道我不能把我一家子都寄生在你那里,如果我完全按照你的想法去生活,你觉得我们的婚姻真的能长久吗?”

    杨沧冷笑:“谁敢说什么。”

    他无奈地看着她:“不是每个人都能活的像你这么任性的。”

    “你在指责我?”

    “杨沧,我在羡慕你。”他苦笑:“真的看不出来吗?我羡慕你,也想保护你的任性,如果你真的愿意好好的和我过下去。”

    杨沧瞪他:“我是逼你吃糠咽菜了吗?你脑子糊涂了吧,我只是让你搬过来住而已,过好日子,那才是我们的家。”

    “再一再二,就有再三再次,杨沧,人都是有惰性的,我这次向你妥协,总有一天,你会嫌弃的发现我在依附你,到那个时候,你会觉得恶心。”

    “强词夺理,搞得我跟你住老破小就没问题了。”

    “是暂时住在那里,半年后我们会有自己的房子,五年后,我会换更大的房子,我去努力追赶你的脚步,而不是完全被你带着飞,你很强大,但不可能永远带着我飞的。”

    周轩走上前,拉住她紧攥着车钥匙的手,“我跟你回去住,就是占你的便宜你懂吗?我能占你一些便宜,但不可能占你所有的便宜,这不是男性尊严让我无法低头,而是不论男女,在这段婚姻里我必然有我要承担的,如果我什么都不做,即便外界的唾沫星子不把这段婚姻毁掉,总有一天你也会发现我在这段婚姻里一无是处。”

    “杨沧,我们既然一起走进来了,就好好经营,可以吗?”

    “说到底,我跟你住老破小,我委屈着就行了呗。”

    “房子我好好打扫了,尽量让你住着舒心,你嫌小我可以陪你偶尔回公寓住,在你和我结婚必然受委屈的过程里,我尽量让你的委屈少一些,这样你觉得行吗?”周轩真诚地看着她:“杨沧,我尽力去做我所有能做的,你为了这段婚姻,做些你可以做的好吗?”

    杨沧盯着他,漆黑的眼眸里他满眼真诚和认真,她的心口被不轻不重地砸了下。

    实际上,他说的她都明白,两人身份地位的不平等,这段婚姻必然要遭受许多非议,但杨沧不觉得别人的三言两语t?影响得了她。

    但是……

    “要我回去住也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好,你说。”

    “我要办婚礼,大办特办。”昭告所有人,周轩是她的人。

    “……”周轩话没说出口,杨沧眯着眼长嗯了一声。

    “好。”他应下,“你放手去做。”

    不管那场隆重盛大的婚礼他会遭受哪些非议,他想,婚姻里总是有某些时刻,不是她吃亏,就是他吃亏。

    走下去了,一切才都有意义。

    杨沧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婚礼要举办,自然是阵仗怎么大怎么来,再者她向来就是个招摇的性格,自己的人生大事不管对象家里或他人如何看,她都要高调举行,让那些想反对的人也只能乖乖闭上嘴。

    单位里,周轩把喜糖和婚礼请帖发出去,一连收到无数个询问。

    闲聊的群里,张超终于忍不住问:“周轩,这个杨沧我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啊。”

    杨这个姓虽然不罕见,但名字是“沧”还处在这个年龄段女性的,他们刚好就认识那么一位,应该说是如雷贯耳,大名鼎鼎。

    张倩然发了个笑嘻嘻表情包。

    “师兄,嫂子也是我们这个行业的吗?”

    空下来的周轩,终于有时间回复群里的消息。

    “不是。”

    杨家的产业从芯片研发到终端生产再到最近手机领域的开拓,杨沧名下有上百家公司,作为集团最终决策者,严格说起来,她是一位成功且优秀的商人。

    “哦哦,我就说。”

    “哈哈我说你们想多了吧。”窥屏已久的尤建跳出来,@周轩道:“你知道他们有多离谱吗,以为你老婆是杨氏集团的董事长,哈哈哈哈这不是太扯了吗?”

    尤建常说自己“心直口快,有什么说什么”,不觉得自己在群里的发言有什么不对,噼里啪啦说了一堆。

    群里讨论连连,有人顶了些消息上来,一排的“新婚快乐”,这件关于周轩老婆的议论便也不了了之了。

    婚礼筹办了快一个月,结婚前,周轩试了十几套的高定礼服,望着镜子里西装革履的男人,都觉得几分恍惚和陌生。

    杨沧坐在沙发上,撑着下巴怎么看怎么满意。

    “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周轩,你知道你穿西装有多帅吗?”就是那股冷清、挺拔又淡雅的气质,在那个枯燥乏味的学术晚会上,让她一眼就注意到了。

    周轩无奈,走过来把她右手凉掉的咖啡放到一边,“我不用太麻烦,你的衣服呢,看你的吧。”

    “我的衣服那就更好看了。”杨沧眨眨眼,起身去换衣服。

    她那几套婚礼服,全是从米兰刚运回来的,设计师都专门来了清城等着,随时听候她的意见改动。

    “怎么样?”

    试衣间的巨大窗帘拉开,杨沧明眸善睐地望着他,轻笑,本就风情万种的女人在白纱的映衬下更加勾人摄魄。

    那是一件薄如蝉翼的轻纱,层层叠叠的裙摆像无数朵轻柔白云堆叠着她纤细高挑的身影,她站在试衣台上,只是半个膝盖那样的高度,却让她有美艳不可攀的风情。

    细腻的婚纱紧贴着她的身体,完美地勾勒出她曼妙有韵味的身形,柔软的腰线将她还纤薄的腰肢包裹的更加纤细,丰满的胸部却带着她独特的女人韵味。

    她的美,向来是不加掩饰的大方、妩媚、妖娆。

    周轩上前,漆黑幽深的视线落在她坏笑的脸上,静静的没有说话。

    杨沧挑眉,那张艳丽的脸上笑容越咧越大。

    当晚,周轩的手和嘴诚实又热情的服务给了她一个完美且享受的回答。

    清城靠海,旁边有无数小岛。

    婚礼就在春日的一座私人小岛上举办了,上岛需要船,杨沧安排了两辆豪华游艇在岸边接送客人。

    周轩的同事结伴而来,看到海边在阳光照耀下,豪华漂亮的游艇,吵吵闹闹的嬉戏都变得有些微妙。

    “说起来,我以前听说那座小岛,好像是杨氏家族的私人财产来着。”刘俊哲不太确定地说。

    据说岛上风景极佳,海天一色,没有邀请或一定身份地位的人根本上不去。

    张倩然瞪大眼睛:“不会吧……”

    尤建嗤笑了一声,“瞎想什么呢,快上去吧。”

    清科院浩浩荡荡三十多人全在杨沧的勒令下,被周轩邀请了过来,然后在看到站在周轩身边的女人后,集体失语了。

    “靠!”严蒙恩眼球都快瞪出来了。

    尤建的表情不太自然,走在前面的领导大叼毛像是早就意料到了,大笑着就迎了上去。众人傻眼地跟上去,跟杨氏继承人打招呼。

    杨沧笑的愉悦,目光从众人落向了走在最后的那位身上。

    女人安静清秀,觉察到她直白的视线也看了过来。

    两人对视,傅一璇强牵嘴角笑了笑。

    众人哪里注意到这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只在听说杨沧要加他们微信时又惊又喜,纷纷掏出手机忙碌起来。

    周轩并没有干涉太多,继续去接待其他的客人。

    另一边,卢平妙等人早就到了,圈子里十几个人在花园底下晒太阳,躺在长椅上眺望着远处的白鸽,嘈杂里显得微妙安静。

    “操操操!”

    阮嘉沣震惊一周多了,情绪还没有平静,瞪瞿修臣:“你这不是家被偷了,你这是没家了。”

    瞿修臣手里拿着个佳能1DX3,对焦远处蔚蓝清澈的大海在拍照。

    “是啊。”他敷衍应和,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卢平妙吸着果汁,今天这样的场合,她身边没有再带那些男伴,感慨道:“谁能想到,我们四个人里,最先结婚的是大沧。”

    这里面最疯狂、最热爱事业,生活里都快看不到两性痕迹的就是她了,结果闷声干大事,玩着玩着,奔结婚去了。

    有人忍不住搭话,“妙姐,我看那个小白脸就是把沧姐哄了,你说今天这盛大的婚礼,他一男的能拿的出几个钱,还不是白嫖我们沧姐。”

    “你这不废话!”阮嘉沣气愤道:“就他身上那行头,哪个不是杨沧花钱,到时候要离婚了,这男的要敢想着分财产,我非废了他不可。”

    “嘉沣……”卢平妙蹙眉,“大沧结婚的日子,你乱说什么呢。”

    她这么反对着,却对他说话的内容并无多大分歧,他们这个圈子,同样的身份地位尚且没有真情,一个依仗杨沧的男人,两人又能走多长。

    卢平妙虽然不说,从来对杨沧都是心服口服,只有这一件事,她想说她走错了。

    这些纷纷绕绕的议论,周轩路过花园,听见后只是平静离开。

    这座小岛现在有上千人,不管他路过哪一处背人的地方,总会听到关于他的不耻言论。

    “杨家招了个凤凰男。”

    “那小白脸好像是个村子里的,父母都是外来务工的,你知不知道,我派人打听,他家到现在老房子还是土房。”

    “我天,土房!”他们哪里还知道现在还有这种房子,“扶贫都找不到这么穷的了吧。”

    ……

    而至今还没敢相信儿媳妇是杨氏千金的周家夫妇正被一些无关紧要的人捧的心花怒放,父母拉着他的手,一个劲夸赞他。

    周轩早已想到今日局面,但是杨沧想要盛大婚礼,他没能力给,至少不能抹灭。

    杨沧的愉悦,在周轩于众人的灼灼目光中走向她时到达了顶峰。

    她要这个男人,她得到了这个男人。

    “周轩。”她喊他。

    “嗯?”他长身玉立,一袭黑色西装站在她身前。

    牧师在喋喋不休,她靠近他,耳语道:“我让牧师取消了那句老生常谈的愿不愿意。”

    这个问题,两个人都有答案。

    “杨沧。”他把手捧花递给她,轻喊她的名字。

    “嗯?”

    “……你开心吗?”

    杨沧眨眨眼:“开心啊。”

    今日这一切,都是她想要的。

    “好。”周轩点点头,“那便没什么了。”

    杨沧抬起眉,审视地看着他,目露狐疑,又逐渐柔软成春日的水。

    “什么意思?”她调侃。

    周轩轻笑了笑,他可以感受到台下那些纷繁复杂的目光,如芒刺背地落在他的身上。

    他说:“今日我的妻子开心,一切就都有意义。”

    至于那些腌臜阴私的非议,便算作他为这场盛大婚礼本该支付的账单吧。

    “……周轩。”

    “杨沧,不管愿不愿意,我们还是共同走进了婚姻,以后就一起好好的经营生活吧。”

    “好。”杨沧t?目露复杂地看着他:“我会的……至少尽量去做。”

    就连她这么汲汲营营的想要和他进入婚姻,但婚后到底该怎么做,她也是一头雾水。

    周轩漆黑眸子微软,润泽明亮,如冬雪逐渐融化,那张总是波澜不惊无动于衷的脸,浮出了浅浅笑意。

    “你想过要尽量,就够了。”

    在牧师“亲吻新娘”的声音和众人纷繁复杂目光里,他捧起她的下颌。

    手指细腻,柔软的皮肤温热,触感那样清晰真实,沉稳的心脏跳动几不可察的漏掉一拍。

    两人目光对视,专注的望着眼前的人,漆黑的眸子倒影着对方的身影,至少在这一刻,海风扑面,岛屿顶端,相向而站的他们,将往日的争执、怨怼、仇恨都消弭在了清风朗月之中。

    心无杂念的,他们在春日、浪花、地平线上,交换了一个关于岁月的亲吻。

    爱情的生手于石头的夹缝里翻到了火焰的温度。

    暖烘烘,很舒心。

    第45章 经营生活 “这种累,为小家付出,我甘……

    45.经营生活

    春日的海岛, 空气清新,海鸥盘旋在清澈的蓝天里,耳边是白色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

    傅一璇远离了热闹的人群, 站在一处沙滩边眺望着远方,身上还带着长期照顾病人萦绕不散的药水味道。

    松软的砂砾摩挲过细腻的脚踝,她回头, 杨沧端着一杯香槟含笑向她走来。

    傅一璇垂眸, 看向她递来的酒。

    停顿几秒, 她抬手接过,低声道:“谢谢。”

    这次,杨沧把钱借给了她, 而她清楚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杨沧摇头, 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笑了笑道:“这件事,就没必要告诉周轩了。”

    傅一璇点头:“我明白。”

    杨沧莞尔, 瞧着她柔美清秀的面孔, 白皙中带着一点脆弱的白,美的楚楚可怜又是自强独立的性子, 调侃道:“或许,你可以物色物色这岛上的其他人。”

    聪明人,应该不顾一切抓住机会。

    傅一璇苦笑, 是啊,像他们这样身份的,现实中可没多少机会接触到这群人。

    赶上了, 或许她的问题就能彻底解决了。

    她避开杨沧打趣的目光,望向远处翻飞的白鸥,目光平静怅惘:“杨小姐, 祝你和……周轩,婚姻幸福。”

    “会的。”

    她掷地有声的清朗声线,落在海湾的柔风里。

    傅一璇看向她,对上她恣意自信的面容,呐呐点头:“……那就行。”

    此处的插曲,忙于应付众多宾客的周轩自然不知,鲜少喝酒的他,在杨沧发小“大喜日子怎么能不喝酒”的起哄里,第一次喝到人事不知,再醒来,竟都是婚礼后第二天了。

    一夜宿醉,脑袋嗡嗡的疼得厉害。

    杨沧无奈地递上醒酒汤,“酒量怎么这么差。”

    昨日她过去,周轩已经喝的脸色潮红,那些个趁机乱来的狐朋狗友全被她教训了一通。

    周轩捏了捏眉心,“无事。”

    她的朋友心里不痛快,他明白。

    杨沧:“醒了就行,时间不早了,我该去上班了。”

    “好。”

    两人都是工作狂,即便是结婚也没请假,杨沧前脚走,周轩后脚就回单位了。

    众人见到他都庆祝着,氛围却总有几分微妙,时不时向他瞥来几眼,目光复杂,尤建见到他,更是拍拍他肩膀,感慨道:“老周,牛。”

    语气带着点佩服、羡慕,甚至还有点男人间难以言明的同情,说完,也不解释就走了。

    周轩无视了众人的复杂情绪和议论,一如既往的投入到自己的实验中去。

    忙碌到三月底,周轩和杨沧空下来,才抽了一周的假去特罗姆瑟度蜜月,不到半年的时间,再来已经是关系迥别。

    两人在粉雾色落日的城市上空缆车里静静接吻,在白色三角形的北极大教堂的彩绘玻璃窗前拍摄第一张合照,自驾着越野车在峡湾穿行,天地一片蓝白交融,喂鹰冻鱼,看海豹吐水,寻静谧的海岸角落海钓。

    冰雪覆盖的山川连绵不绝,粉粉嫩嫩的天空晚霞永远柔软灿烂,无尽的蓝调与静谧,两人的心彻底归于一处的平静。

    他们的话不多,总是喜欢寻无人的地方,静静地看景、接吻,还有杨沧日渐喜欢的拥抱。

    特罗姆瑟太冷了,但是谈及蜜月旅行,她第一个想来的却是这里。

    她不厌其烦地拉着周轩的手,把人掩在她身前挡住猎猎冷风,这个时候,他往往只是平静的看一眼她,那双漆黑幽深的眸子里似乎没有太多的情绪,杨沧却能读解出一种哭笑不得的纵容。

    他顺着她拉来的姿势,一往无前和她走着。

    穿过雪林、山川,回到温暖燥热的清城,四月春暖花开,青白相间的流苏花大片盛开,朵朵茂盛如大雪覆盖,南山路的粉嫩樱花、梨花、杏花竞相开放,空气中都飘着淡淡的花香。

    而令人烦恼的柳絮也飘了起来,杨沧不堪其扰,连着三天后鼻子终于受不了了。

    周轩请假陪她去医院,开完药顺道去做产检。

    胎心监测时,安静的小房间里,一道“咚咚咚”的心跳声响亮的砸在周轩和杨沧的耳朵里,两人看着对方,都显得安静和沉默了。

    那是一个生命的声音,一个凝结了两人血脉的声音。

    从医院出来,坐在车里两人都没说话。

    车在原地停了五分钟,杨沧回过神来笑他:“干什么呢,还不走?”

    周轩被打断思绪,看向她时漆黑的视线很重,呐呐两声,反应过来先咳了声:“不好意思……”

    刚才,他一直在想孩子的事。

    那道咚咚的心跳声,带给他的实感和震惊远超当初知道后的混乱,即便他可以看出来杨沧的肚子已经大了许多,但真实的听到那道心跳声,更让他无比深刻的意识到,他就快要做爸爸了。

    杨沧取笑他:“周大研究员不是在实验室发生什么都能面不改色的吗,怎么听个心跳声反应倒挺大。”

    周轩赧然,之前陪她做产假,都被她勒令在外面等了,今日的表情确实显得呆头呆脑。

    他摸了摸鼻子,想说点什么,杨沧看的一乐。

    “周爸爸。”

    “嗯?”周轩一愣,朝她看过去,纤细黑长的睫毛轻颤。

    杨沧心口发软,抬手按住他肩膀捏了捏,唏嘘道:“都是要做爸爸的人了啊。”

    “是……挺快的。”

    周轩发动车,犹豫了一会,还是说起了买房的事,“峰千区那套房子你最近有时间吗?我们一起过去看看。”

    最近他一直在看房子,挑来挑去总算有一个还不错的。

    “位置离你上班的地方不远,布局也是这两年最流行的,小区总体绿化和容积率都还算高,我们要是抓紧时间,孩子出生的时候差不多……”

    “周轩。”杨沧的笑消失,漂亮的眉毛拧成了一个川字,“你的车贷还没还完,又想背房贷?”

    周轩抿唇:“车贷每个月三千多,房贷一万二,两个加起来一万五,现在每月到手近三万,刨除这些钱,剩下的给孩子用和……”

    “是,你每个月还在向我转钱。”杨沧黑眸冰凉凉,“到最后,每个月落在你身上的有两千吗?”

    周轩:“……我每天在单位,花不了多少。”

    “那为什么非要买房?”说起房子问题,两个人必然会产生巨大分歧,杨沧难以理解,“又不是要你这辈子都靠我活,现在你资金紧张,我名下几十套房子,我不懂你为什么非要买房?跟我回去住我的房子让你感觉很难堪吗?”

    “不是。”周轩立马反驳,“我是想着,我总得给你和孩子……”

    “孩子姓杨的问题,你考虑好了吗?”杨沧再次打断。

    闻言,周轩将车慢慢在路边停下,“你想孩子姓杨?”

    前几日两人洗完澡出来,周轩将杨沧抱到床上,给她擦头发的时候,她忽然转身抱住他说:“周轩,让孩子跟我姓吧,好不好?”

    周轩没想太多,只下意识问:“为什么?”

    “为什么不?”杨沧顺势反问,她受够了孩子默认跟男方姓的这么一个约定俗成的规则,而她向来是最反叛的那个。

    周轩擦拭着她湿润黑长的头发,并没有回答,而杨沧撇撇嘴,圈着他的腰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今日她又提起来,显出几分认真。

    杨沧回答他:“我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孩子,我觉得姓杨挺合理的,还是……你的自尊心又作祟了?”

    周轩盯着她,“如果我把我的自尊心看的一文不值,相信我杨沧,第一个瞧不起我的,绝对是你。”

    杨沧抱臂,“这就是不同意了?”

    她哼笑,冷冷嘲讽了一声t?,眼尾讥诮讽刺。

    “让你开我的车,你觉得伤害了你的自尊,不让你背房贷,还是伤害了你的自尊,现在孩子跟我姓,你更是一万个不同意,周轩,你是这个意思吗?”

    周轩捏了捏眉心,“买车是想接你上下班,未来送你和孩子,买房是想你、我、孩子有个我们共同的家,孩子跟谁姓,如果我的想法不重要,是否可以考虑咨询下父母那边的意见,还是说所有人的感情你都可以丝毫不用考虑,那你便按着你的想法走,但是杨沧……不必把我说的如此虚伪刻薄。”

    “我嫌你虚伪无情?周轩,我是在心疼你!为什么跟我在一起生活还把自己搞得越来越累了!一个清科院研究员每月到手花在自己身上的连个两千块钱都没有,你让我怎么去住你买的房子!”

    “这种累我愿意承担。”周轩很沉地叹了口气,“杨沧,你懂不懂,这种累,为小家付出,我甘之如饴。”

    “可是我不愿意!”杨沧气恼地拍车门,“背了一身吃软饭的骂名,结果就跟我过成现在这个鬼样子,背了几百万的债,周轩我气不气,我杨沧的人就不能这么活!”

    她瞪着他,额头青筋突起,一口气说完胸膛起起伏伏,气喘吁吁。

    周轩沉默地看着她,解开安全带,俯身将气愤到身体都在颤抖的杨沧小心地抱进了怀里,修长细腻的手指轻轻滑过她的脊背,抚平她躁动的情绪,“相信我,这样的生活,已经是以前的我想都不敢想的了。”

    杨沧想要躲开,被他按着脑袋枕在了他的肩膀上。

    她翻了个白眼,张嘴又想要咬住她眼前白皙的脖颈,给他一个不要好的教训,忍了忍最后脑袋不轻不重地在他身上砸了下。

    周轩明明不是一个肌肉贲张、身材强壮的男人,她的心却像一片漂泊不定的叶子慢慢落到了湖心,愤懑的躁动逐渐归于平静,他在某种时刻,那种似乎与生俱来的,沉稳内敛,人淡如菊的气质总能给她十足的安全感。

    “周轩,过刚易折,我说过的。”她无奈地问他:“换种生活方式行不行,放下你的傲气行不行。”

    “现在的生活方式没有什么不好,杨沧,我们只是处世的价值观不太一样,你的想法为我着想肯定没错,我的想法囿于现实未必不对。”他的手指穿过她乌黑的头发,指腹给她头皮按摩让她松懈怀孕常常引起的焦躁紧张的情绪。

    “房子以后如果你不想住,我不会勉强你必须日日留在那里,但不能没有,孩子的姓氏,如果你想姓杨……”

    杨沧撤身,从他话里退出直直看他,“什么……”

    周轩苦笑:“如果我跟你一样有钱,地位超群,能力卓绝,家世非凡,你还会坚持孩子姓杨吗?”

    “当然。”杨沧毫不犹豫,“你怎么会觉得我是嫌你没钱才……”

    “除了你,没有人会觉得不是这样。”周轩问她:“你想过怎么解决我父母的坚决反对吗?”

    杨沧愣了下,她可以轻松解决万齐枝,但是周轩的父母……

    “孩子是我生的,他们凭什么反对?”

    是啊,凭什么呢。

    周轩无可反驳,只是在传达了杨沧的诉求后,一个月里张小燕和周柱来了五趟,每一次都是叽里呱啦地来,哭哭啼啼地走,对儿媳妇赞不绝口的满意和讨好,又变成了小心翼翼的不满和祈求。

    “沧沧,你得给我们周家留个根啊,我们是儿子娶媳妇,不是入赘啊。”

    张小燕坚信,他们再穷,还没有到卖儿子的地步。

    诸如此类哭淘,杨沧不过是四两拨千斤的给驳斥打发了,周小燕无奈,又打起二胎的主意,“那第二个,第二个孩子能跟我儿子姓吗?”

    杨沧正在吃周轩炒的西芹炒鸡蛋,闻言先对周轩说:“西芹炒老了”,接着看向自己这个不大熟悉,哭丧着脸,满脸皱纹的沧桑婆婆,抱歉道:“我这辈子,只要一个小孩就够了。”

    闻言,张小燕眼前一片发黑,几乎从凳子上摔坐下来,对面木讷话少的周柱攥着筷子,显然也是气的不行。

    再后来,张小燕又是问:“那……你们检测这个孩子是男是女啊。”

    要是个女孩,也不必为了姓什么跟这么好的儿媳妇闹掰了,反正女孩最后都是要嫁人走掉的。

    “没有哦。”杨沧笑嘻嘻回她,“我俩想开盲盒。”

    张小燕:“……”

    一口气没喘上来,人差点厥过去,豪门儿媳妇真实面孔竟是这个样子!

    她气的快要魂飞魄散,又不敢反驳置喙什么。只瞪向自己那没出息的儿子,听了这话竟然什么表情都没有,正端了果盆往儿媳妇面前放。

    天杀的!

    张小燕捶胸顿足,眼泪又将掉下来。

    儿啊!是妈对不起你,竟然让你落得个如此下场!

    她心里一阵发痛,原以为儿子是娶个有钱女人过好日子去了,他们小两口也能跟着享享福,过过有钱人的生活,结果现在还蜗居在这么个小房子里,还要一天24小时的好好伺候着,这生活是连村子里面最看不上眼的上门女婿的都不如啊!

    张小燕和周柱风风火火来,风风火火去,一次比一次脸色难看。

    杨沧哪知道公婆情绪变化,只享受着周轩每日无微不至的照顾,感慨他在干月嫂伺候人这方面真是越来越专业了。

    时间久,她竟也在这么一个小房子里感受到了不一样的趣味。

    就连往日刺激、疯狂的欢爱都在他小心顾忌的动作里变成了温柔小意安静,但她却也从以前不那么喜欢的欢爱方式里咂摸出了新的感觉。

    “周轩,有时候我们两个一起啃果盆、看电视、泡脚,好像也挺有意思,这房子虽然破,但也不是那么的一无是处。”

    周轩闻言,偏头朝她看了她许久。

    “嗯?”杨沧眨眨眼。

    他笑了笑,没说什么,手递过去,她顺势把葡萄籽全吐到他手心。

    他抽了卫生纸擦了手,把她抱起放进卧室,夏季渐至,风里有窗外飘进来的白玉兰香。

    狭窄但柔软的小床上,两人又躺到一处,胳膊贴胳膊,手缠着手。

    周轩轻拍着她,“睡吧。”

    “……嗯。”

    她对老破小的排斥渐渐消失在了有着真实烟火气的婚姻里,她想她会觉得温暖、舒心、放松,欢爱不必是狂野放纵肆意的,大概便是因为他们都有在好好经营生活。

    婚姻即便走入的糊涂,未必不能很好走下去。

    第46章 她的梦魇 黑暗的胡同里,周轩浑身是血……

    46.她的梦魇

    五月份, 清城的温度已经在不断攀升,单位房面积小通风差,总是容易潮湿。

    峰千区的房子买了后, 周轩和杨沧去过一次,不过她日渐显怀,房子的手续和装修就周轩在跑, 时不时给她汇报进展。

    杨沧对这房子不太上心, 只看他那么热情又充满期待地准备着, 也不再置喙什么,反正早晚有一天,等他们真正成为了家人, 周轩总会心安理得用她的东西。

    她日日被周轩温养着, 便也有了耐心等他卸下防备,摆脱顾虑,甚至……

    消除自卑。

    这日, 两人在圆桌上吃饭, 杨沧随口问起来:“孙俊杰没联系过你吧。”

    “没有。”周轩不太在意地说,自从上次那通他借钱的电话后, 两人便没有再怎么联系过,虽然站在孙俊杰的立场上,他的选择不代表有错, 但周轩也没必要勉强自己跟他产生交集。

    “哦。”杨沧懒洋洋咀嚼着菜,一边夸道:“你的西葫芦炒的是越来越有味道了。”

    周轩没把这件事放心上,只把她夹个不停的菜往后拉了点, “少吃点,晚上积食又睡不好了。”

    杨沧撇撇嘴,但也自觉地放下了筷子。

    最近她的口腹之欲大增, 身材日渐发胖的同时,晚上总因为吃太多睡不好,两人便也养成了饭后散步的习惯。

    清科院的西面有一条清幽小河,晚上人不多,堤岸修的整齐漂亮,高高的芦苇飘荡,纤长的垂柳在石阶摇曳纤细的影子。

    周轩和杨沧常常拉着手,闲散地从东边走到西边,日复一日,走到两人的情绪愈发平和,聊天收敛锐气和针锋相对,一点点试图理解对方的生活、世界。

    相携的身影在夜晚变得柔软,垂柳吹拂夏夜的清风扫过二人的发梢。

    “啪”的一声响动,惊动了河底的青蛙,呱呱乱叫着蹦跳离开。

    杨沧看着手心的蚊子和血,瞧向他眉心被叮的地方,“你好招蚊子喜欢啊。”

    “不是只招蚊子喜欢就行。”周轩哭笑不得地拿纸给她擦手。

    杨沧哼了一声,傲t?娇地白了他一眼后大步往前走,周轩快步跟上,扶住她的手臂,“前面有石头,别绊倒了。”

    “我知道,叨叨周。”

    “嗯。”

    “……”

    夏日来临,空气变得愈发闷热,烧得人都变得火急火燎的躁动。

    这日,周轩接到了孙俊杰的电话,那边笑着喊他出来吃个饭,“这都好久没见了,是不是真怪上学长了啊。”

    话说到这个份上,周轩便也没了拒绝的理由。

    两人都喜清淡,找了家环境清幽安静的苏州菜馆,酒过三巡,孙俊杰拍着他的肩膀长叹了口气,才终于说到正题。

    “周轩,你帮帮学长好吗?”

    周轩放下筷子,看向他,“学长有话直说,不用这么生分。”

    孙俊杰面色一苦,诉说起自己的苦闷来。他一来一个人就灌了三两白酒,后来自己又喝个不停,单位里那点事颠来倒去说了快有一个小时,周轩简单梳理,便是孙俊杰做了快两年的项目,马上要熬出头了,结果上面领导一句话,直接把专利和项目给他拿走了。

    “周轩,你说我们干研发的,挣钱能挣多少,不就是靠这些项目给自己挣点荣誉镶金吗?这个项目没了,我不知道下个成果何年何月才能搞出来,我不能……不能就这么被领导给夺了成果啊。”

    周轩沉默地看着痛苦的孙俊杰,他一边说着一边还在灌酒,满脸涨红,气得手都在抖。

    “学长……这件事我也帮不了……”

    “不!周轩,你可以。”孙俊杰像握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他的手,“你媳妇是杨氏老总,我这点委屈在她那就是一句话的事,你让她帮……”

    “不行。”周轩毫不犹豫拒绝:“我不会随意干涉她的工作。”

    更何况这样的事越级到杨沧那里,本就不是一个好的处理办法,孙俊杰如果为此被打成杨沧的派系,以后可能引起的麻烦会更多。

    孙俊杰失望地看着他:“周轩,我知道学长这是在为难你了,但是我真的是走投无路了,在这样弄,我根本在这个公司待不下去了。”

    周轩依旧坚持,“学长,这件事我真的无能为力。”

    孙俊杰瞪着他,片刻长叹了一声,又灌了一杯酒,“我知道你的难处,是师兄为难你了……”

    周轩没说什么,只陪他又喝了会酒。

    结束后已经十一点多,杨沧的电话都打来好几次了。

    走出饭店,夏夜清爽的风迎面吹来,他拨回去。

    “几点了,怎么还没回来?”

    周轩捏捏眉心,清醒几分,“嗯,回去的路上了。”

    “……好吧。”杨沧抱着软枕靠在床上,周轩不在,她的脚还没泡,晚上的水果也没洗,睡前的药也没吃。

    周轩叫了代驾,到单位门口十一点半,但是他满身酒味,杨沧自从怀孕后就再也不碰烟酒了,他在楼下走了十几分钟,饭店沾染的烟酒味都吹得差不多了才上去。

    杨沧果然还没睡,吸了吸鼻子,蹙起眉:“你不是同事聚餐都拒绝吗?”

    “今天有点事。”她对单位的事不感兴趣,更有点厌烦孙俊杰,他便也没说太多。

    两人洗漱睡觉,十二点多的沉沉夜色中相拥而眠。

    半个月后,孙俊杰又联系了周轩。

    “我辞职了。”上来一句话,周轩静默了半晌。

    这样的结果,他不太意外。

    “你们单位怎么样,可以内推一下吗?”他问。

    周轩想了想,“工资会比你原单位低很多。”

    孙俊杰是海归人才,又有真才实学,他如果愿意清科院当然会收,职位也不会太低,但同等职位原单位会高很多这点毋庸置疑。

    “……没事。”孙俊杰语气颓丧,有点自我沉沦地自嘲,“总得干点什么糊口吧。”

    周轩原想着这事,不过后来忙便也不了了之了。

    晚上吃饭,和杨沧闲聊说起了孙俊杰。

    她哼了哼,听不出是什么意思,周轩便也没有再继续往下聊。

    两人照旧,吃完饭杨沧靠着椅背吃饭后水果,周轩洗漱碗筷收拾桌子,然后两人懒洋洋地去河边散步。

    夏日的清风让人舒缓的情绪彻底懈怠了下来。

    杨沧自己都承认,她的生活和以前上了发条的工作节奏比,实在松弛太多了。

    “周轩。”

    “嗯?”

    “别和孙俊杰走太近。”

    “……我能问问你为什么讨厌他吗?”周轩只是好奇,他们应该也没见过几面。

    杨沧转头,溶溶月光里黑眸倒影着他平静的脸,瞧着他的笑意泛着微妙情绪,模棱两可道:“因为我喜欢你这样的人。”

    周轩抿唇,有点不知道怎么接,最后别扭笨拙地回了句:“……谢谢。”

    “哈哈。”杨沧爽朗大笑,白了他一眼,伸手在他脸上蹭了把,“你啊。”

    她一语未完,扬长而去了。

    周轩看着她的背影,柔软安静,片刻,静静地追了上去。

    “你看那边,有个男的在桥洞下撒尿。”

    “别管……”周轩拉着要离开。

    “喂!”杨沧忽然朝那边一声大喊,清晰可见那道黑影晃了晃。

    她撇撇嘴,得意又张扬地笑:“毛病,当这里他家啊。”

    最烦喝点酒就解开皮带在路边撒尿的男的了。

    周轩无奈地看她,“你还是个孕妇。”

    “怎么的,害怕带着我人家打过来跑不快啊?”她挑眉,不屑又骄傲,那双眼风情动人哪里有害怕二字。

    他忍俊不禁,“放心,我抱着他腿,你走远了我再丢。”

    “踢你也不丢?”

    “嗯。”

    “这么肯定?”

    “这是个需要怀疑的问题吗?”周轩坦诚地看着她,“你和孩子都在。”

    杨沧瞪着他,觉得月色在她心口轻轻砸了下,清凉月色与暖暖夏风都灌进了她心口里。

    “哦。”她老神在在应。

    周轩轻笑,拽着她的手,“回去吧。”

    “好,也走快一个小时了,回家吧。”

    “嗯。”

    “周轩,孩子生了后,我们再一起去爬山如何,我有话……想对你说。”

    “好。”他自然应她,“生完你恢复了就去。”

    “嗯。”

    絮絮闲聊,散在了午夜夏风里。

    半路上,周轩忽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请问是周轩先生吗?”

    “嗯,我是。”

    “我们这边是第一人民医院的,傅一璇女士自杀未遂,现正在医院里抢救,麻烦你能过来一趟吗?”

    周轩猛地站在原地,周围的风忽然变得尖锐阴冷,直直向他冲来。

    河边本就安静冷清,杨沧自然也听到了电话那边的内容,瞳孔一缩,不可思议地看他。

    一个小时后,周轩急匆匆赶到了医院。

    医生看到他说道:“傅小姐刚脱离了危险,现在已经送到病房,麻烦你先来走一下手续吧。”

    “为什么联系他?”旁边,杨沧插话问道。

    周轩原想让她回去休息,她月份大了不宜多跑动,杨沧却坚持要来。

    “傅女士的手机里第一个备注的是A周轩,我们原猜想……这位可能是她的男朋友。”但很显然,看着面前这位瞪着他们,脸色不好的怀孕女士,明白他们猜错了。

    闻言,周轩身体僵了下,杨沧嘴角勾起薄薄凉意。

    之后那几日,都变得有些混乱,周轩原本想联系包齐心搞清楚来龙去脉,却在醒来的脸色苍白,神情憔悴的傅一璇口中得知,她去世了。

    周轩呼吸瞬间变凉,整个人都傻在了原地。

    许久未见的傅一璇面容极其沧桑,原本清秀的她现在干瘦的像是被掏空了一般,双眼呆滞无光。

    周轩不敢再问,脑子里闪过他从走廊漠然走过的回忆,勉强道:“节哀……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可以联系我。”

    不仅是清城,整个世界傅一璇就是一个人了。

    傅一璇抬头,夏日午后的阳光如此明媚,她朝他看来的目光却是那样清晰浓烈的痛苦,两人视线对视,她有抽筋剥骨的痛不能言,他站在床边,灵魂被狠狠撞击了一下。

    “一璇……”

    傅一璇的眼泪掉下来,手指按在腕部,发白干裂的嘴唇轻吐两个字:“走吧。”

    ……

    回到家,杨沧去了公司还没回来。

    距离生产还有三个月,她的工作已经大部分都交接了其他人,小部分偶尔还需要她过去。只是今日她发现,那动荡的情绪怎么都平静不下来,握着笔的手在微微颤抖,耳边依旧是医生说的话:“傅女士的手机里第一个备注的是A周轩……”

    她心神不宁,脑海里又闪过傅一璇从病房拉出来的画面,面无血色地躺在床上,人似乎是要往停尸房送。

    太阳穴的两边突突跳,神经莫名刺痛。

    那几日,周轩和杨沧的相处变得格外安静,有时候周轩回来,t?身上会带着消毒药水的味,她知道他是从哪里回来的,却没有去问。

    那刺鼻的,让她彻夜难眠的药水味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很快便消失了。

    杨沧好似不经意地问:“……她出院了?”

    周轩洗碗的手顿了下,“还没有。”

    “那……谁在照顾她?”杨沧已经知道包齐心去世的消息。

    “其他同事吧,不知道,我没有问太多,你还在家里,我也没有太多时间去照顾她。”

    “好……”

    话题到此结束,小房子里沉默安静。

    半个多月后,傅一璇回到单位,但关于她和周轩博士期间是恋人的消息不知由谁传了出去,加上两人一开始在单位里装不认识,现在傅一璇自杀了他还是第一时间到场,众多混乱的消息糅合到一起,单位里的人私下脑补出好多场腥风血雨,跌宕起伏的大戏。

    周轩对众人的议论纷纷都不知情,依旧每日忙工作、照顾老婆孩子。

    另一边,孙俊杰不知道走了谁的门路,真的来清科院面试并聘用了,于六月中旬的时候正式入职了,和周轩不在一个部门,职位是副部长,刚来还专门请了周轩吃饭,说以后有缘一起做项目。

    周轩并没有什么心情,简单几次便推掉了。

    暑假到来,天气愈发炎热,孩子已经八个月大,杨沧每日挺着个大肚子出行,深觉影响自己漂亮、飒爽的形象,便愈发多减少了自己去公司的时间。

    白日里在家看书,偶尔一个人出去走一走。

    这天,她从寝室楼往单位走想去接一接周轩,感受一□□贴贤惠的好媳妇人设。

    到了保安亭门口,选了一树荫下等着,她多数情况下不会往单位楼里面去。

    刚到下班点,有下班很积极的同事已经往外出了。

    杨沧正抬头盯着树上的青绿色枫叶发呆,忽然从旁边闲聊的声音里听到了周轩的名字。

    “要我说,他俩肯定爱过,爱的还很深,不然傅一璇好好的工作上着,长得又漂亮,有什么突然自杀的理由吗?”

    “可我听之前去医院照顾过她的同事说,她妈妈好像前不久死了。”

    “跟这事那肯定也有关系,但要我说,压死最后一根稻草的肯定是周轩跟杨氏继承人结婚,你想想,自己的男朋友现在娶了个豪门富婆,要谁谁不难受,再说了不爱两人干嘛在单位里当陌生人。你不知道那句话吗?深爱过的人不可能当朋友,我看着两人情况就跟这差不多。”

    “不过这两人确实好像有点不一样,我听说后特意找了清大的学妹八卦,你猜怎么着,都夸他俩男才女貌,配合默契,是十分登对的校园模范情侣。”

    “卧槽,那你说怎么周轩刚毕业就榜上了富婆,周轩不会是个陈世美吧。”

    “不要啊……周轩看着人挺好的啊。”

    “这年头能把富婆骗了的,能是一般人吗?”

    “……”

    杨沧眯眼,森黑的目光冰冷地看着两个年轻女同事嚼着舌根走远,表情愈发难看。

    不知是孕晚期的缘故,又或者突发傅一璇自杀这件事,杨沧最近的情绪愈发的暴躁易怒,和周轩三句话说到头,两人就能吵起来。

    这日,因为周轩又是迟迟才下班到家,杨沧吃到饭已经是晚上八点多。

    菜没吃两口吐了干净,回来便扔了筷子拍桌,“周轩,你别忘了你是有老婆孩子的人!”

    她不知道有什么工作这么重要,别的人能摸鱼五点半下班,他非要忙到七点多。

    周轩最近项目遇到了难处,每日都忙得焦头烂额,回到家面对杨沧的怒火只能尽力安抚,“明日我若晚回来,便提前给你饭订好。”

    实际上之前几次他都这么提议,全被杨沧否掉了。

    “要你给我订外卖,我为什么不回我自己家。”单是外卖的质量便能有质的飞跃,谁能说清城顶级私房菜馆专门送来的菜是外卖呢。

    周轩抿唇,知道他这段时间忙碌确实对她有些疏忽,无奈道:“你要是想回公寓,或是杨家,我送你回去。”

    回去好好修养一段时间也是好的,这段时间她正需要人照顾,杨家能给她提供绝无仅有的服务,而且他也担心自己因为工作耽搁了她。

    杨沧闻言,却是一个小火苗直接掉进了麦垛里,心口熊熊大火燃烧。

    “你让我回去?”她的视线尖锐冰冷,周轩一下失语。

    “我不是这个意思。”

    杨沧忽然起身拿她的手机,“派人来接我。”

    干脆利落地发号施令,冷冷挂掉后便下楼了,“杨沧……”

    周轩始料未及,忙追出去。

    半小时后,杨沧的私人商务车载着她远去。

    周轩瞪着绝尘而去的车,一片灰卷起扑在他脸上,他看着茫茫黑夜,片刻无奈地叹了口气。

    杨沧自然不想回杨家,万齐枝的话半个字她都不想听,回到公寓也不能再是一个人,便只能让向来喜欢一群人伺候的卢平妙给她找一个靠谱的管家。

    她从来都不喜家里有人出现,这次出于无奈,也只能安排楼下有一人住进去。

    这事不知怎么就传到了阮嘉沣的耳朵里,自动被读解为杨沧在周轩那受了气,扛着大肚子委屈吧啦地回自己家了。

    等杨沧知道这个事的时候,已经是一周后了。

    而那个时候,傅一璇哭着着急忙慌给她打电话,“杨沧,你快过来!”

    等她赶过去的时候,黑暗的胡同里,周轩浑身是血躺在地上。

    杨沧倒吸一口冷气,心跳几乎停止。

    彻夜的寒风,萦绕脸颊。

    黑暗里,只有傅一璇低低的哭声凄迷如鬼影飘荡,还有已经昏迷的周轩,满脸是血的面孔牢牢印刻在了杨沧黑暗的眸底。

    午夜时分,成了梦魇。

    第47章 项目被夺 “我不喜欢你和傅一璇在一个……

    47.项目被夺

    杨沧负气离开, 周轩连打了几通电话都无人接。

    第二日原想着去寻她,无论如何说清楚他只是想她回去享受更好的服务,过了这段忙碌的时间他哪怕厚着脸皮去杨家住也得陪她, 可是没想到车开到一半,领导电话过来,他又被喊回了实验室, 之后连着一周, 他都基本上住在了实验室, 每天睡觉时间不超过4个小时。

    他忙成这个样子,自然也不能接她回来,一直持续到项目终于有了点苗头, 赶紧去公寓找她。

    车开到一半, 他察觉不对劲,一辆黑色面包车跟了他一路,他开车很慢, 路上从来都是别人不断超他的车, 这辆车却像是牛皮糖一样黏在他后面。

    周轩立马加速想要逃离,然而他这个生手怎么可能比得上老司机, 不过三个路口就被在路边逼停了,拽着他进了一个路旁胡同死角。

    “你们是谁?”他蹙眉问。

    那群大汉只负责教训人,哪里听得进去他的话, 把人结结实实打一顿后,给雇主发了个照片邀功请赏。

    酒吧里喝酒的阮嘉沣收到短信,顽劣的笑了声。

    哼, 也不看看自己哪根葱,一个小白脸还敢跟我姐叫板。

    他得意起来,顺手把照片发给了傅一璇。

    好好看, 你喜欢的男人,不过是我随随便便就能拿捏的蚂蚁。

    傅一璇刚从实验室出来,人疲倦又累,靠在窗边倚了会才有力气往食堂去,叮的一声忽然收到消息,看清楚内容血都凉下来了。

    等她问清猖狂无所顾忌的阮嘉沣,寻过去的路上六神无主,赶快联系了杨沧。

    杨沧雷霆之怒生起,在阮嘉沣回到家,正跟老妈哭诉自己最近钱花完了的时候,杨沧忽然开车风驰电掣进来,车停的太猛,直接就撞翻了廊檐下的一排花盆。

    “沧沧……”阮嘉沣的母亲秦鸽诧异站起来,看向铁青着脸愤怒走过来的杨沧。

    “啪!”

    她冲过来,对着阮嘉沣的脸狠狠扇了一巴掌。

    阮嘉沣傻愣在原地,不敢相信杨沧敢打他,更是被卷着滔天怒火的杨沧吓在原地,他何曾见她发过这么大的脾气。

    杨沧抬手,直接拿来旁边的花瓶。

    “沧沧!你要干什么!”秦鸽尖叫,杨沧动作丝毫不见停,直接就砸向阮嘉沣脑袋,漂亮花瓶四分五裂,他额头的血顺着天灵盖往下流,瞬间满脸都是血。

    “废物!”

    “蠢货!”

    杨沧怒斥,又看向脸都吓白了的秦鸽,“你要是不想阮嘉沣废了,或者终有一日被我废了,送出国让他自生自灭一个人学着活一活吧。”

    杨沧轻蔑地看回阮嘉沣:“让这个纨绔,瞧不起努力生活的人去试试,活着本身就是件多么难的事。”

    说罢,她啪一声把手里那另一半花瓶扔掉,砸在空荡t?的别墅里,回荡着惊悚的声音。

    她转身大步离开。

    秦鸽看着杨沧垂在裤边,掌心流下鲜血的手,怒不可遏地看向阮嘉沣:“你、你又闯了什么祸!”

    阮嘉沣捂着额头的血,脸色发白浑身颤抖,早已是失语。

    之后,得知来龙去脉的阮征天把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丢到了国外,而这已经不是杨沧关心的事了。

    回到医院,傅一璇早已离开。

    周轩还未醒来,她坐在床边,看着脸颊青肿一片的周轩,心口逼仄压着难以呼吸。

    后半夜,周轩在密密麻麻的疼痛里醒来,他的胳膊和腿都有大大小小的擦伤,而受伤最严重的还是脸,看来对方打定了主意要他丢人难堪。

    他借着窗外月色,看清另一张床上的身影,肚子凸起,侧着身子面向他睡着,因为怀孕,她每夜总是只能保持着左侧卧的姿势,提高胎儿获得氧气和营养的机会,现在她却朝右睡着。

    大概是难受,眉毛蹙得很深,看着便是睡得不安稳不踏实。

    周轩起身想要帮她换下方向,手才刚触上她肩膀,她忽然一激灵抖了下,猛地睁开眼,看清是他后肩膀松懈下来,声音疲倦沙哑:“周轩……”

    “嗯。”他的声音哑得更厉害,含含糊糊,因为嘴巴也在肿着。

    杨沧的心拧了下,慢吞吞坐起来,“你怎么起来了?”

    他的腿微蜷,站的总是笔直的他佝偻着背,显然是浑身的疼痛让他站得很难受。

    “没事。”周轩不让她扶,挪到床边坐下,“想帮你换个位置,这样睡着舒服吗?”

    “不知道。”

    她迷迷糊糊,不知什么时候盯着他睡着了,但梦里颠三倒四,总是会闪过他浑身是血的脸,冷的一哆嗦吓醒,醒来依旧是他肿胀的脸。

    “疼的厉害吗?”她问。

    杨沧自诩女强人,开赛车的时候不是没受过伤,从翻滚的车里面被人拉出来她也没觉得痛,就觉得爽和肆意,哪怕飙车到死了也觉得不枉此生,然而此时此刻,看着他鼻青脸肿的面孔,她却有陌生的酸涩和疼意。

    这本不该落在他身上。

    “没事的。”他手落在她肩上,轻拍安抚:“很晚了,睡吧。”

    孩子越来越大,杨沧睡觉愈发的难,肩膀那轻柔的的动作一直持续了半个多小时,她才朦胧进入梦乡。

    周轩在医院住了三天便坚持要出院,回单位的路上杨沧也陪着。

    他苦中作乐开玩笑,“目的也算达到,跑路的媳妇回来了。”

    杨沧白了他一眼,笑不出来。

    周轩无奈,拉着她的手轻拍了拍。

    因为脸上的伤太严重,为了不吓到同事引起不必要的议论,周轩只能又请了一周的假,等他再回到单位,一个巨大的噩耗等着他。

    他盯着沙发上的孙俊杰,沉默到面无表情。

    孙俊杰坐立难安地看着他,面有苦色,两人一从办公室出来,孙俊杰立马跑着追了上去,把人拉到楼梯间解释。

    “周轩,我是真没想到院长会想要把你的项目让我带,你也知道,我才来单位没多久,立马就做项目负责人是有点快,但木已成舟,即便现在安排你给我打下手,但是你有什么问题和想法跟我沟通,我一定第一个好好听取。”孙俊杰喋喋不休说着。

    周轩心下一片冷然,他负责的主要项目被人顶了,而这个人还是他的学长。

    “这个项目我不会让。”周轩看他,“孙学长,你的实力有目共睹,但这个项目凝结了我多少心血,为什么来这里的你应该最明白,这事我会再向院长争取的。”

    “周轩,你现在伤都还没好,怎么做这个项目的负责人啊,你应该明白领导他们的顾虑。”孙俊杰好心劝诫:“我不是要争抢你的项目,但既然现在单位里的人看好我,我不能因为咱俩关系好,你还想要就再让给你,那这领导那里我也不好交代啊。”

    他苦口婆心,拉拉扯扯说了许多,周轩并未多言,只望向他身后那扇窗户,透进来的明亮的光在昏暗的楼梯间里显得如此薄弱。

    “学长,我们各凭本事吧。”

    说罢,周轩转身离去。

    周五固定会议,院长在会议上郑重宣布,“数字存算一体AI芯片研究现交给我们刚引进来的人才孙俊杰先生,周轩身体抱恙大家也都清楚,但也是这个项目之前的主要负责人,对这个项目再清楚不过,便继续帮这个项目往下走吧。”

    一语激起千层浪,众人面面相觑,孙俊杰笑的满面春风,起身真情实感谢着院长,有看不惯撇嘴的,有羡慕这溜须拍马本事的,有好奇周轩心情不停盯他看的。

    而周轩本人,从始至终面无表情,连细黑长睫都未眨一下,好像漫长心血被剥夺的人不是他。

    然而,这样的平静麻木一直绵延了近一个月。

    周轩成了自己项目的第二负责人,但他已为此付出许多心血,不可能就这么撒手不管,而孙俊杰一言堂的领导方式,让两个人的分歧和矛盾越演越烈。

    直至这日,一向沉稳的周轩竟然和孙俊杰在办公室大吵了一架,回到家站在门口,担心杨沧受他情绪影响更加多思多虑,敛了情绪眉眼温柔平和才进去。

    杨沧看着他在镜子前给脸抹药,还是发觉了不对。

    “你怎么了……”

    周轩犹豫,摇了摇头:“没什么。”

    这件事解释来龙去脉,杨沧很有可能又会联想到那次被打,事已然如此,责怪起自己来就很没必要了,而且她也快生产了,他不想她为单位里那点事忧思。

    杨沧面色一僵,表情不太好看,盯着伤口抹药的周轩没注意到。

    孙俊杰用起周轩来,愈发像对待最底层的小兵,一个数据都能折腾他一个晚上。

    距离生产不到两个月,杨沧的精神却愈发不好了,睡梦中常常被周轩浑身是血的场景吓醒,又或者想到守在他身边的傅一璇,想那两人似有若无的缘分,想她知道傅一璇也进了孙俊杰的组,她调查过,周轩却没有告诉他她。

    孕晚期的敏感让她发着虚汗醒来,刚收拾完家务的周轩小心轻拍着她哄她入睡,即便如此,那样的躁动、不安依旧难以被抚平。

    这天晚上,她再一次蹙眉:“你为什么每天都这么忙碌?”

    尤其今天,周轩的状态格外的糟糕,肉眼可见的疲倦想藏都藏不住,而他显然没有跟她说的意思。

    “你怎么了?”她追问。

    周轩捏了捏眉心:“工作上发生了一些事,抱歉,是不是影响到你了?”

    他蹲在凳子旁,给她按捏酸疼腿脚。

    “什么事?”

    “……项目被夺。”他似乎就是这么无能,他几乎以一种羞耻躲闪的态度告诉她,又不得不强迫自己与她眼睛对视。

    “我早说了,离孙俊杰远点,那就是个小人。”

    周轩不觉得自己和他走的有多近,但木已成舟,他去端洗脚水,看她泡完后又继续按摩:“还疼吗?这样会好些吗?”怀孕带来的不良反应让她肿胀的脚经常酸疼。

    杨沧瞪他,不说话,气鼓鼓的。

    周轩强笑,搂着她认真说:“我一定离他远远的。”

    他的手轻拍着她脊背,视线错过她的肩膀落向冷白色墙壁,眼眸阴森冷厉卷起,那样的人不配出现在实验室。

    杨沧在他身上闻到了一股廉价洗衣液的味,同样的香气在傅一璇身上出现过。一股汹涌的气恼瞬间冲上心头,她想质问为什么单位那么多人,他又跟前女友纠缠到了一起。

    强烈的占有欲让她的脸色极其难看,而迷离彷徨的周轩显然也没注意到她的情绪。

    “我不喜欢你和傅一璇在一个组。”她直接道。

    “……”周轩没有问她为什么知道,只是在沉默过后,扭头看向了她,那双幽深眼里的情绪让她看的心头火烧得更旺盛。

    “又是做不到?!”

    周轩:“孙俊杰把她调进了组里,我现在在调查他所以还不能离开这个……”

    “啪!”

    杨沧一把拍开他的手,冷沉道:“滚。”

    站在客厅的周轩看着地上打翻的洗脚水,窗外蝉鸣声阵阵,热浪翻滚,他却如坠冬日,铺天盖地的冰冷似乎将他吞噬,太阳穴有针在反复刺穿他的神经引起绵延疼痛。

    炎炎夏日他浑身发冷。

    前几日,孙俊杰不小心把电脑遗漏在了实验室,尽管中间不超过五分钟,但始终在实验室的周轩还是不小心瞥见了上面的内容,那是一个陌生的聊天软件,正常人不会用外网的软件聊天,他在和一个备注名为Joe的人在聊天t?,几行字中间夹杂着一个文件,他一眼看见,瞳孔一缩,没有人会比他更清楚这个芯片研发里涉及到的数据和资料。

    他的思绪一片空白,后脑如同被棉花包裹的棒槌狠狠击打,脑子是彻底断掉的链条,无法维持正常运转,浑浑噩噩间只无比清楚意识到:孙俊杰在向其他人泄露私密数据。

    实验室的项目涉及国家核心研发资料,即便是行外的人都该清楚这件事的严重性。

    大脑忽然浑噩闪过之前两人吵架,孙俊杰不屑的话:“你别以为你的研发有多先进,说不定国外早对我们的核心技术了如指掌。”

    那时周轩头脑发胀,很少和人正面起冲突的他跟孙俊杰言语交锋,并未把这句话往深处想,现在忽然咂摸出这句话的不对劲,还有孙俊杰说起这句话时,那点藏不住骄傲的面孔在他脑海里明晃晃闪过。

    “砰!”

    门忽然被推开。

    孙俊杰急急忙忙进来,一把盖上电脑夹进右臂,瞪向他:“实验做怎么样了?”

    他并未搭理,孙俊杰懊恼自己刚才因为领导电话竟然把电脑遗忘了,发了几句脾气急匆匆走了。

    周轩看着实验室紧合的门板,有天旋地转的晕厥感。

    他辛苦许久的实验数据可能泄露了,又或者说,记忆里那个小矮子学长竟然在不知何时做了间谍,他在贩卖国家的芯片数据!

    他发现了,在这样一个艰难的时刻。

    周轩不知道该怎么办,但他清楚知道,他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继续下去。

    他忙碌地留在单位试图寻找证据挖出这个蠹虫,他不允许实验室有这样的人出现,更不允许所有人的心血毁在这样的人手里,等他意识到的时候,杨沧的心已经凉了很久了。

    他不该,让她成了那个总是等在家里的无能女人。

    第48章 养花界的敌敌畏 这个张扬无畏、艳丽风……

    48.养花界的敌敌畏

    杨沧糟糕的情绪, 在她看到周轩和傅一璇从同一家酒店走出来后,到达了极点。

    黎明时分,晨露微凉, 万籁俱静。

    凌晨四点多,周轩忽然接到一通电话。

    窸窸窣窣穿上外套要起身出去,杨沧被吵醒, 睡眼惺忪地看他, “去哪啊?”

    周轩俯身, 亲了亲她眉心:“有些事要处理下,你先睡吧。”

    她按开灯,拧眉道:“这个点总不能是去工作吧。”

    周轩抿唇:“不是。”

    杨沧:“周轩, 你别太离谱。”

    天天忙到很晚才下班, 这在家才待几个小时又要急匆匆走了。

    周轩话就在嘴边,又怕说出来只会让她情绪更糟糕,她本就晚上因为他受伤的事睡不踏实, 不能在因为这些事忧思, 况且,他更怕她卷进这种事影响到她的安全。

    “一小时, 最多一小时我就回来了。”

    “说不清楚不准去。”

    周轩为难地看着她。

    杨沧讽笑,他总是这个样子,好像她在逼迫他做什么不对的事。

    他摇了摇头, 调查固然重要,杨沧同样需要照顾,他脱掉外衣关了灯又躺回她身边, 借着卧室昏暗的光想要看她的面容,“杨沧,就这段时间……出了点事情, 抱歉,我做的不好。”

    “和你工作相关,需要保密?”

    “……是。”

    “你觉得我过分吗?”

    “不会。”周轩意识到了他的疏忽,“这段时间你需要我在身边,我知道。”但是晚一天,可能就会有更多的数据泄露出去,他已经向国安局报案,对方已经在秘密调查,同时需要他来帮助追踪一些信息,他努力在两者中间寻找一个平衡。

    “后天产假,能陪我过去吗?”她问。

    “可以。”周轩握住她垂在肚子边的手,小心地捏了捏,“我一定会去的。”

    杨沧气愤地把他手甩到一边,“去做你的事。”

    “嗯?”

    “还不走,还要我赶你?”

    周轩反应过来,立马起身,先递了杯热水给她,“润润嗓子”,接着问:“有什么想吃的,我一会忙完给你捎回来。”

    “没胃口。”她兴致缺缺。

    周轩抱了抱她,急急忙忙便出门了。

    杨沧盯着漆黑的天花板,五分钟后下楼,打车追上了车速很慢的周轩。跟着,便看着他走进了一家酒店,又在半小时后和傅一璇一同走了出来。

    她沉默不语地看着两人分开,周轩回到他的车。

    她清楚的知道,周轩这样的人,有极高的道德约束力和一套严苛的自我行为规范,即便这场婚姻开始于她的胁迫,他也不可能做出违背她的事,然而她的心还是坠入了清冷的街道,漂泊无依。

    周轩,我想要的更多了。

    你给的……

    已经远远不够。

    一小时后,周轩又回到家,他和傅一璇扑了一场空,并没有抓到孙俊杰要见的人。

    前一段时间,傅一璇忽然停在他身边,“你在调查孙俊杰?”

    周轩的手顿了下,“没有。”

    这件事他只想安静一人解决。

    “你瞒不住我的。”傅一璇被孙俊杰安排进了这个组,两个人见面的时候多了起来,周轩即便依旧是那样面无表情,她却可以立即察觉出他的不对劲。

    “孙俊杰……有问题?”

    周轩一愣,诧异地看着她:“你想说什么?”

    “我前夜跟踪过他,见他跟一个白男进了一家私人会所待了很久。”

    周轩大惊,不敢想她如此冲动,“傅一璇,这件事你别管!”

    “我可以帮你。”傅一璇握了握手腕,有些不自然地说:“我还欠着你快二百万。”

    周轩和杨沧的巨大人情,她该还。

    “不用。”

    尽管他拒绝,傅一璇忽然而至的电话还是由不得他多想,果然她再一次追踪了他,孙俊杰鬼鬼祟祟进了这家酒店,傅一璇躲在楼梯口守了一晚上,看着他凌晨忽然出了房间上了顶楼,在她给周轩打电话发短信的间歇,人忽然消失了。

    周轩没有多说什么,只让她小心,别再这样做。

    他不知道孙俊杰为什么会这样做,但情绪不免低沉,回去的路上路过曾经和杨沧专门来吃的包子铺,眸子总算柔和些,想到还在家里熟睡的杨沧,他笑着下车买了新鲜出炉的包子,老板生意变好了很多,简单寒暄几句他就赶回去了,看到床上还在睡的杨沧,他小心翼翼退出去。

    床上,杨沧睁开眼,冷冷看着白色天花板。

    孕检这天,周轩姗姗来迟到了医院,杨沧索然无味地看着他,忽然反问他又去哪里的力气都没了。

    周轩不停道歉,今日在国安局对方又审问了他很多问题,直到半小时前才放出来,从未高速开过车的周轩一路飙车赶来,却还是迟到了。

    杨沧只摆了摆手。

    回去的路上,杨沧问他:“开心吗?”

    这么热爱工作,有几分是因为和前女友在一组。

    而周轩点头:“开心。”

    孩子健康,杨沧也健康,而焦头烂额的事情今日总算有了一点眉目,有国安局强力插手,他相信事情很快能水落石出,这是他最近一个月来为数不多开心且放松的时候了。

    他犹豫道:“杨沧,我最近确实遇到了大麻烦,没有告诉你是不想让你为我操劳,我希望你在这段时间好好养胎。”

    “我不能帮你?”

    “你和孩子每天舒舒服服的,就是最好的帮忙了。”他认真说。

    杨沧心里却有嘲意在漫延。

    是啊,她现在不过是大着肚子的女人,怎么可能像他前女友那样,与他并肩作战。

    再一次产检,杨沧没有再叫上周轩。

    司机将她送到医院,结束后她肿胀的腿脚太疼,走到一楼后寻了个长凳坐着休息。

    目光落向窗外,忽然就瞥见了一棵大榕树下长石板凳上坐着的一位老奶奶,岁月在她的发梢留下了白花花的头发,她大概是病得厉害,瘦得单薄的就像张纸,憔悴的脸上爬满了皱纹。

    她紧紧圈着身前老爷爷的腰,笑着像是还在撒娇,脸上的快乐那么灼人,将老爷爷圈的那么紧,好像抓紧了一棵粗壮的永远不会倒的大树。

    老爷爷正低着头,艰难地弯着腰在给她提鞋后跟。

    那后脚跟的袜子很脏,应该是一路过来踩掉好几次,而他仍旧不厌其烦地哄着她,帮她穿着鞋。

    夏日的阳光穿过落地窗落在杨沧的脸上,她像个可怜的小偷,静静觊觎着别人的幸福。

    那是被人疼了一辈子的热烈爱意。t?

    忽然就在这么温暖的一瞬间,她无比苍凉的发现,周轩永远不会爱她到这种程度,他可以不厌其烦地给她穿鞋,但他的眼神永远不会像那位老爷爷一般如此的柔软、宠溺、爱意已经溢出来了。

    他可以好好经营生活,因为他已然是她的丈夫。

    他可以每天忙着回来照顾她,但工作对他也尤为重要。

    她就像是他天平一端的责任,不管另一端是什么,她这边很重,总会彻底的将另一端压下去,但这重量的原由却不是她想要的。

    她知道,她愈发贪婪了,想要的越来越多,而周轩却给不了。

    不是不给,是他自己,可能都不知道怎么给。

    因为……

    不爱啊。

    杨沧抬头,看着远处榕树顶渐已发黄的树叶,不断地眨着眼睛,压下那在心口层层叠叠翻涌的潮湿。

    另一边,周轩又是刚从国安局回来,买了菜早早回到家却见家里没人,刚要打电话听到门开的声音。

    周轩担心问:“去哪里了?怎么不喊我接你。”

    “我是怀了不是残了,没了你医院都去不了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接过她的医药袋子,“去医院我可以陪你。”

    她白了他一眼,“不忙了?”

    周轩:“……这几天能闲一些。”

    “呵呵。”

    周轩瞧她脸色不好,不敢再说什么。

    杨沧转身回房,留给他一个冷漠不想搭理的背影。

    第二日,一个难得清闲的周六,两人都在家。

    一起赖床,一起吃饭,一个看书一个打扫家务,平和如水的时光清晰又温暖。

    杨沧看着拿着鸡毛掸子清理桌上灰尘的周轩,突兀道:“我们离婚吧。”

    那背影僵了下,回头看她。

    “我想离婚了。”

    周轩的脸色微僵,“这段时间我是做的不好,但是……”

    “被我威胁着结婚,还结出瘾来了?”

    “什么意思?”他放下东西走过来,不喜她的戾气,“杨沧,别这么说话,你还记不记得你怎么答应我的?”

    “好好经营婚姻是吗?”她嘲讽地讥笑:“周轩,你做到了吗?”

    “我没多久就要生产了,你每天忙忙碌碌回个家像做任务,你尽到你的责任了吗?从我的床上起来扭头就能去酒店找前女友,你还想得起来我大着肚子在家吗?喊你陪我做产检你都能迟到,我还能指望你什么?”

    “杨沧,不是这样的。”他蹲到她面前,疲倦又无奈地说:“如果可以,我绝不想事情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能陪你和孩子做产检我……”

    “傅一璇,我说没说过,不准你俩有交集,你怎么答应我的。”

    “就连她自杀了我都能转身就走,安排同事去照顾她,你还想我怎么做?”

    “你知道你那些同事都怎么说吗?”

    “重要吗?我已经在有限范围内去努力解决问题了,如果我这么在乎别人恶意揣测的想法,咱俩当初都不可能在一起。”

    杨沧死死盯着他,“是,是我逼你的。”

    逼到现在,发现自己只不过是一场可耻笑话,挺着大肚子在家里等他,而他和前女友并肩作战解决那所谓的麻烦。

    “周轩,我在这段婚姻里变得太狼狈了。”她呆呆望他,“不管是不是你的缘故,我都不想再坚持了。”

    在飒爽、任性、自由的杨沧彻底消失前,她要找回来。

    “我不同意。”周轩猛地站起,眼前发黑,依旧咬牙坚持:“我不同意。”

    然而,这成为了两人饭餐桌唯一的话题。

    每日的清晨,都在冷淡重复着“离婚”与“我不同意”。

    国安局的动作麻利,孙俊杰很快被调查清楚,出乎周轩的意料,那些挖掘出来的黑暗与背叛超乎他的想象。

    这日,他再一次来到国安局调查室,那边既官方又态度颇好的赞美着他为国家安全做出的贡献,反间谍是有奖励可以拿的,让他走手续领取奖励。

    他摇了摇头,只说:“我想见见他。”

    单位里的多数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孙俊杰忽然就被摘出了项目组,周轩又成了负责人,只以为两人斗争中他获得了全方位胜利,并揣测这份功劳有他前女友的贡献。

    封闭狭窄的小房子里,周轩看着对面的孙俊杰,那人脸色难看瞪着他。

    “周轩,你太多管闲事了。”

    “学长,你差钱吗?”

    这个行业里,偷偷贩卖核心资料、数据从中获利的人不少,但是他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情,还是卖给竞争最激烈的敌对国家。

    “你有资格教训我吗?你今天的一切不全靠你老婆?周轩,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一样有个那样有钱有势的老婆可以依靠,我求过你的,我求你帮我,我求你老婆帮我一把,你们是怎么做的?”孙俊杰愤怒:“约你老婆吃个饭,你知道我说了多少次,你们给我这个面子吗?你现在知道被人夺了项目有多难受了,你之前想过我的感受吗?”

    “借口。”周轩冷淡地看着他:“那不是你第一次做了。”

    “是又怎么样。”孙俊杰冷笑,“我不过是挣点外快,你以为咱们搞技术的这样做的人还少吗?别人都能卖数据挣点钱,我挣点钱回馈父母怎么了?”

    “你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吗?”周轩漆黑幽深的目光静静看他,脑海里大学时候那个带着圆眼镜,腮帮子鼓囊囊全是饭跟他吐槽说:“宾夕法尼亚的饭听说很难吃,我要是坚持不下去怎么办。”

    一边塞又一边摇头:“不不不,再难吃我也得吃,我还得好好学习镀金,偷了他们先进技术回来发展我国芯片呢。你说,咱们国家的芯片什么时候能不被那帮老外卡脖子?”

    那个时候,芯片卡脖子这个认知还没有大范围传播。

    “学长,你咽下去再说。”他哭笑不得,“国内芯片行业多几个像你这样的人,一定就能很快站在世界科技金字塔的顶端。”

    “那必须的。”孙俊杰傲娇撇嘴。

    时光荏苒,周轩看着面前戴着厚厚眼镜片愤怒又歇斯底里的男人,心下陌生茫然。

    他是熬过去了,但心似乎又彻底留在了那里。

    没有意义,他已经不是他记忆里的人。

    刻舟求剑,寻不到答案的。

    周轩起身。

    孙俊杰看着他立在门边的背影:“周轩,如果你是我,你不会比我做的更好。等你需要钱的时候,你可能比我做得更过分,你不想压你老婆一头吗?不如试试,那些人可以给你的太多太多了。金钱、头衔、地位,你不心动?”

    他只是想出头,想证明自己,想有钱。

    “咱们这个行业,老老实实可能永远熬不出头,做不出东西一辈子就寂寂无名混下去,你甘心吗?明明有天纵之才结果就拿那么点钱,你不觉得冤屈吗?”他嘲讽地笑:“周轩,别太理想主义了,热血、爱国。呵,你猜有几个人经得住利益的诱惑。就连你,不也早就跪舔一个女人了吗?”

    周轩垂睫,并未回应他,开门离去。

    另一边走出来的国安局警察王向斌看到他,欲言又止,那翻诱惑言论他已听见,“周轩……国家是会记住你们这些为了国家发展默默无闻奉献青春的……”

    “不用。”他摇摇头,可笑又不合时宜地说:“这个业内,大家总是喜欢用一句话自嘲。”

    “什么……”

    “十年饮冰,热血难凉。”

    我以我血荐轩辕是一句太高尚的话,周轩说不出口,只是模糊想起,曾经打越洋电话来跟他吐槽的孙俊杰说:“饭是真他妈难吃,我瘦了!但是!我以我血荐轩辕,周轩,你等着我回国那一天!老子要洋人看看我们的牛逼!”

    他不记得他回答了什么,意气风发少年时,总喜欢吹些牛逼,只是哪怕之后两人渐渐没了联系,这句话都变了色消失印记,在重见孙俊杰的时候,他依旧会有无限的热意。

    王向斌失语,忽然什么都不想再说了,他做过太多被压抑、被漠视、被常年坐冷板凳人的思想工作,眼前这个人除了高挑、样貌清秀帅气,看不出有什么太多的与众不同之处,脸色苍白,只有脊背始终笔挺,人淡如竹,然而他心里却有一股力量在抽动着他,血液澎湃燃烧,阵阵发热,让他心底生出不用太多言语的敬意。

    他看着男人平静地走出大楼门,迎着明媚的光消失在视线里。

    回到家下t?午五点多,已进初秋,温度逐渐降低,杨沧不在家中。

    他拨电话过去,那边挂断。

    十分钟后,杨沧回到了家。

    “去哪了?”他问,上去给她接脱掉的外套。

    杨沧看也不看他,挂到衣架后绕开他进客厅。

    “杨沧……我们聊一聊好吗?”

    她站住,回头看他。

    “在你诉说想法前,先听我说。”

    “好。”

    “傅一璇自杀跟我有关。”她冷冷道,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从他漆黑的眼看到他垂在裤边的手。

    “……什么意思。”他脸色僵硬。

    “字面意思。”她嗤笑;“还想跟我聊吗?”

    周轩语塞,她不屑转身。

    隔日,周轩和傅一璇在单位外的一家饭馆见面。

    解决完孙俊杰的事,两人便没怎么再见过,傅一璇依旧是那样的憔悴。

    周轩的目光忍不住落在她手腕,又很快移开。

    傅一璇看她,还能勉强笑着开玩笑:“你们这对夫妻,怎么这么爱找我聊天。”

    “嗯?”

    “她是不是跟你说我自杀和她有关?”

    周轩不知如何答她。

    “我跟她说了,别给自己揽事,这件事和她无关。”至于事情内因,傅一璇太难启齿,问:“她快生了吧?”

    “嗯。”

    幸好一切事情都已解决,他能好好守在家里,至于杨沧要离婚,他从未往心里去过,他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和她离婚,而且他从一开始就说过,这段婚姻他会好好经营,他是认真的。

    “周轩,其实我不太明白你?”

    “什么?”

    “真的什么都可以吗?发生了,随波逐流继续往下走,你……不想反抗吗?”不管是她或是杨沧,自我意志似乎不那么重要的往下走。

    “你还记不记得我问过你的问题?”那个她问过两次的问题。

    周轩喝了杯热水,没有正面回答。

    “一璇,好好生活。”

    得不到答案,他便没有必要和傅一璇多聊。

    回去的路上他顺道去买孩子的用品,明明之前买了很多了,但他总觉得都不够,还给杨沧买了束花,一束黄色水仙。

    他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买过花,只知道恋爱的人喜欢送这样的东西,他对一切艳丽的、灿烂的、美好招摇的东西有种天然抗拒,走进花店陌生之意袭上心头,他并未往外撤。

    热情的女店主正在插花,熟稔地给她推荐:“香槟玫瑰、曼塔玫瑰花、风铃花……”

    店主絮絮给他推荐了许多,周轩的脑袋被热烈的花香味冲的脑袋有些疼,目光瞥见落地窗外的花盆,明艳张扬的黄花在秋风里摇曳。

    店主注意到,“不好意思,那盆花是我自养的,这是黄水仙,它在清城其实不太能生长,但是我偏想做个实验看能不能养活……”

    “你养的很好。”他说。

    十分钟后,周轩端着一盆黄水仙离开。

    到小区楼下,他左手拎着一大袋子菜和孩子衣物,右手端着一盆花准备上楼,手机突然接到电话。

    “周轩……”王向斌语气严肃,“我们调查到孙俊杰曾向他父亲发过一条短信,内容是爸,我可能被我的学弟举报了,如果我出了问题,你要为我报仇。”

    王向斌心情沉重,“我们已经去派人去寻孙明,发现他已经离家好几天了。你这些时日……小心他……”

    那边小心翼翼隐去了几个字,周轩却明白他未完之意。

    他的心神在那一刻完全失去了往昔冷静,每一个神经末梢都在震颤着,浑身散发出寒意,袋子里的东西从手里脱落滚了一地,捏着花盆的手指发白,“他、他去哪了?”

    他不怕孙俊杰的家人来报复,但杨沧生产在即,如果有意外……

    他不敢再想下去,只失魂落魄地看着路边落叶,快入秋了,凌冽的寒意将他包裹。

    电话刚挂,突兀的“叮”一声,打断了僵立在寒风里的萧条身影。

    周轩点开。

    一条陌生消息。

    “想做国家的英雄,也不看你自己配不配。”

    这条简单的短信后,附了一张图片,孤单的杨沧一个人坐在医院的窗边,目光怅然地望着窗外的一对老人。

    她那样从未见过的眼神重重在周轩心口砸了一下,远超这条威胁短信带给他的冲击力,漆黑的眼睛发颤,握着手机的手抖得厉害,细细密密锋利锯齿在心口划过,他的身体被一根无形的绳子束缚住,无法动弹。

    不知过了多久,他脚步沉重地迈开。

    路过垃圾桶,惶惑的视线落向花盆中艳丽明媚的黄水仙,他想,别在它的手里凋谢。

    离开后,一盆黄水仙静静摆在垃圾桶旁的石阶上,等待着它的有缘人。

    晚上,做饭、吃饭。

    两人几乎没有交流,不管周轩说什么,杨沧总是说离婚。

    他想,他在经营婚姻方面,做的真是太糟糕了。

    是不是他原本就不该走进婚姻,无论和任何人,他身体里,不是有张小燕常说的“你和你爸一样无能自私”的血液吗?

    深夜十一点多,他起床上厕所,回去时本要躺下,瞥见安睡却拧着眉心的杨沧,忽然僵住。

    脑海被茫茫雾气笼罩,她的身影拨开一道清明。

    借着窗外的凉凉月色,他的视线落在她艰难侧身睡觉的姿势上,她蹙着眉心睡的很不安稳,腿脚肿胀,人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倦。

    他骇然发现,这个曾经张扬无畏、艳丽风情的女人竟不知在何时变得如此孱弱了。

    意识到这个变化,周轩手脚冰凉坐了彻夜。

    在杨沧再次说离婚时他望着她。

    “好。”

    第49章 相亲 不重要,都过去了。

    49.相亲

    离婚变成了杨沧的口头禅, 她自嘲自己原来也难逃在婚姻里变成一个无聊女人。

    博取丈夫更多的爱?

    她想自己大概还没有差劲到那种地步,只不过在周轩说好的时候,还是耳鸣了好一阵, 身下坐着的木凳变成了虚软的棉花,她陷在虚空里没有着力点,只呆呆地望着他, 试图从他平静的目光里回味他刚才说了什么。

    她咬了口水煮蛋, 说:“周轩, 你什么时候跟我去办离婚?反正这场婚姻从一开始你就是不情愿的,现在又有什么好犹豫。”

    “你确定?”

    “我要离婚。”

    “好。”

    多么繁复的请求,多么干脆的回答。

    她覆在孕肚的手在抖。

    对面桌下, 周轩的手紧攥着膝盖, 指尖泛白,眉眼却是轻松,他想他该为两人开心, 他们终于要解放了。

    杨沧回到她原本就潇洒、恣意、任性的生活, 做回无人敢伤害的杨沧,而不是周轩妻子, 而他自去面对他现实又充满麻烦的人生,他习惯了所有的意外和波折,并平静地想这个麻烦他也能顺利解决。

    杨沧眼神冰冷, 讽笑问:“今天怎么这么爽快?”

    就因为她说傅一璇的自杀和她有关?杨沧心觉可笑嘲弄,又觉得不重要了,不管什么缘由都跟她没有关系。

    “什么时候离婚?”

    周轩:“你说, 都可以。”

    她冷哼。

    一个普通乏味的九月,结束了离婚冷静期,两人再次坐到了民政局。

    从陌生、抵触、厌恶的情人节, 到现在泛着薄薄冷意的初秋,两人在民政局的时候似乎温度总是不高,人都裹挟在冰凉凉的空气里。

    周轩回忆两人仓促而又荒唐的婚姻,似乎只有热烈的夏天很清晰,黏腻的热汗、相携的十指、河边的晚风,不过蝉鸣声消失的太快,河边的柔和早已消失在了某个夏风沉醉的夜晚。

    接过离婚证,他沉默又复杂地盯着。

    轻吁一口气。

    好,一切都结束了。

    跟着,杨沧的一巴掌狠狠地落在了他伤口刚愈合的右脸。

    那力道狠厉疯狂,离婚证直接从他手中打飞。

    火辣辣的痛意让周轩半边脸瞬间就麻了,耳朵嗡嗡嗡地发出一阵耳鸣的声音,他怔怔抬头,对上杨沧满含冷意、嘲讽、尖锐又居高临下的目光。

    一瞬间,一个疑问袭上心头。

    面前对着他张牙舞爪、盛气凌人、尖锐锋利的女人,真的喜欢过他吗?而他又在可笑的不舒服、迟疑、徘徊什么,这场婚姻本不就是一场荒唐的闹剧吗?

    他太知道什么能刺痛她了,他太明白怎么才算是彻底结束这场荒唐的关系。

    离婚?

    那算什么结束。

    他要彻底抹杀她那莫名的爱意,他要她的眼里再无那日照片里的怅惘、迷茫、落寞,他要用更加尖锐冰t?冷的讽刺和冷漠彻底浇灭她眼里那对他已经缥缈弱小的火光。

    他轻描淡写道:“这下我可以安心了。”

    杨沧,你平安了。

    她的脸瞬间发白难看,他知道她误解了,却有一种欣慰的的平静和歇斯底里报复的畅快,两种情绪此消彼长,凝结成看清一个事该怎么做后,可以比任何人都冷漠、决绝、狠辣的他。

    傅一璇是禁忌,他便用她来刺痛她。

    医院镜子前,他望着镜子里鼻青脸肿的男人,脑海里是春日海岛的盛大婚礼上,杨沧眉眼温和加许多同事微信的场景,一边面无表情按下了朋友圈的发送键。

    甚至他想,压死杨沧的最后一根稻草大概是他说:“我觉得……最后那个人不错。”

    杨沧肉眼可见的脸色难看极了,仓惶痛苦地望着他。

    他不能,至少不能这么说。

    她想,他也想。

    垂在裤边的手在抖,他想起来的是河边散步的夏夜里,她拉着他的手罕见撒娇,“周轩,你会爱上我吗?”

    她问的太突兀,河边一瞬间都变得安静了。

    见他不语,她冷下脸甩开他的手。

    他局促、无措、慌张又微恼地看着她,为什么女人总是要问他这样的问题。

    爱?

    那到底是什么?

    杨沧冰冷往前走,他看着她笨重的背影,抿了抿唇,小心地走上前去拉住了她的手,她讥笑着瞥他一眼又要甩开,他抓得更紧,五指穿过指缝与她十指相扣。

    风把杨沧的发丝掠到嘴边,她手指勾过,问:“你这是在做什么?”

    他拉着她的手,“回去吧……我给你捏捏脚。”

    “周轩,你这人怎么……”

    她嘴边词语变换,似乎都没有找到一个精准的形容词。

    周轩耐心等着,手便再也没丢。

    此时此刻,偌大的房间里,两人隔着一张沙发的距离,像是隔着一个再也跨不过去的沟壑,他望着她漆黑的目光,似乎要对视进深海底,语气却是漫不经心的:“伯母刚才介绍的那些,这个人听起来最佳……”

    他几乎是以一种第三视角站在一边,看着男人用冰冷、快刀斩乱麻又客观的语气说着这些,看杨沧眼神里的痛苦和崩溃几乎要溢出来,看她眼底那最后一点莹莹火光也彻底熄灭。

    他有报复的快感、安心的松气还有……

    还有太微妙的一丝情绪,周轩尚没有捕捉,就已经烟消云散了。

    自那日后,两人便很少见面了。

    杨沧后来出院,被万齐枝强行安排进了月子中心,护士、育婴师、营养师、催乳师还有妇产科医师等二十多人的团队围着她转,杨沧觉得自己像一头在下奶的母牛,每日被推到阳光底下送新鲜的草料,小心照看,然后等着随时拨开她的衣服挤出乳汁。

    性格孤僻乖戾,厌烦人多的她勉强撑过出月子便回了半山春水,逐渐转移注意力到工作上,堆积如山的文件让她每日醒来都陷在无尽的琐事里,她一向对公司发展上心,就连之前别人处理的项目都要拉出来再审核一边。

    黑夜白天的忙,睡不着就在书桌边看文件。

    一个又一个夜晚,她伏在桌边睡着,又在晨光熹微中醒来继续工作,身体疲乏到极点,睡眠这个问题似乎都变得无足轻重。

    杨沧放了话要见前夫推荐的男人,自然也是要做最美艳漂亮的那个。

    工作之余,她开始做一些产后修复的普拉提,怀孕带来的水肿逐渐消失,打高尔夫、开赛车兜风,中间还抽时间飞了趟国外,制定妊娠纹祛除方案。

    她像一块干涸龟裂的大地,曾经极其渴望一场雨水的滋润,然而只等到了隆冬冰雪,融化后那些斑驳裂痕似乎也都消弭无影了。

    从新西兰出差回来,杨沧便在万齐枝的催促中见了应元岭。

    两人约在一家私人会所,隐匿在群山环绕之中,清幽雅致,白色的小楼前只门口停了三辆车,最差的是一台宝马M8。

    杨沧新换了一台大红色法拉利Purosangue,一款运动跑车,不过她也没再开过车,司机离开,她从木门进去,绕过琉璃影壁穿过亭台楼阁,在侍应生的带领下进入一个灯光昏暗的雅间。

    对面的圆桌上已经坐着一个人,闻声起来。

    杨沧在玉石晃动的帘子里影影绰绰地看见男人的身影,高大挺拔,含着一丝明朗的笑朝她望过来,那双眼圆润明亮,整个人都有一种朝气蓬勃的活力。

    “杨小姐好,我是应元岭。”

    绅士礼貌的颔首打招呼,举手投足间是严格礼仪教养中熏陶出来的优秀富二代模样。

    不知为何,杨沧的脑海里窜进来她直直的问话,“你真觉得他好?”

    “好。”

    清凌凌声音,飞珠溅玉似的砸在她心口。

    是好。

    各个方面。

    杨沧的眸子落在对方伸来的手上,停顿两秒握上去,“你好,杨沧。”

    两人坐下,应元岭折了袖子给她倒茶。

    “御前龙井,香气淡雅,不知道杨小姐喜不喜欢,我偏爱这一口,带你尝一尝。”

    “嗯。”

    杨沧参加过大大小小的酒局,但哪里参加过相亲,两人为何坐在那里的不言自明以及他上来不加遮掩的亲近,都让她有几分不知该如何招架。

    她对应元岭这一类书香世家熏陶出来的明朗少年一向不热络,更鲜少打交道。

    她是万齐枝和杨玉龙扭曲婚姻里畸形又野蛮生长出来的在石头缝里盛开的荆棘,她和阴鸷冷漠的瞿修臣熟,和潇洒风流的卢平妙处得来,甚至和纨绔混不吝的阮嘉沣都能有来有往,唯独对圈子里类似应元岭这样的人中龙凤、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子有莫名的敬而远之。

    不过两人家世相当,又都经营着几百家公司,说来说去都是成熟且聪明的商人,你来我往,倒也聊得相得益彰,温和体面。

    如果只是一场普通社交的饭局,两人的表现几乎都能打满分,毕竟他们从小便是在这样的场合里浸淫出来的,至于说其他……

    用餐结束,两人又闲聊了收藏、股票、行业前景,拉拉扯扯,结束的时间虽也晚,但杨沧在对方温声说“我送杨小姐回去”时笑了笑。

    “不用,应先生明日开会,就不打扰了。”

    两人都是出行司机接送的人,她想实在没有必要自己的司机不用,坐在他的车后排使唤他的司机。

    应元岭遗憾地点点头,也没有再说其他,两人分开。

    群山郁郁葱葱,雾气缥缈缭绕,秋日傍晚渐渐落起了霏霏细雨,打湿了玻璃窗。

    她借着窗外渺渺白雾,看向蜿蜒山路后的那辆宝蓝色加长宾利慕尚,前几日换车的时候她也曾物色过这辆车,不过后来始终觉得相较于跑车还是太庄重,虽然豪奢又帅气,某种程度上还是不符合她嚣张高调的审美,便不了了之了。

    四个轮子,大概就能驱使某人踏入一段麻木婚姻,任劳任怨。

    她抬眸望向天际霞光,朦胧雨雾中,大地润泽安静,橘红橙光勾勒着碧绿蜿蜒的青山轮廓。

    纵目远眺,心旷神怡,她轻轻吐了口心里郁结的气,苦笑着摇了摇头,闭眸枕上了靠背,逐渐放松她紧绷的神经。

    不重要,都过去了。

    司机见状,小心调高了车里的热气,麝香与柑橘柔和的淡淡香水味飘在空气里。

    S型山路上,线条流利的红色跑车后,宝蓝轿车静静跟着。

    秋日的雨越下越大,渐渐冲走了往日阴霾。

    第50章 离婚后的生活 答应离婚就更是一个极好……

    50.离婚后的生活

    清城的冷秋依旧覆在周轩一成不变的生活上, 大雾朦胧,湿润冰凉。

    王向斌偶尔会打电话询问他的周围有没有可疑的人,又或者交代他小心出行。单位里, 用心许久的项目再次落到他头上,各种猜测夹杂着对他离婚的揣测议论甚嚣尘上,不过这都无关周轩什么事情。

    他每日三点一线, 实验室、住宿楼、看杨雾。

    他来的时间渐已固定, 下了班到达已经是晚上九点, 这个时候距离杨雾睡觉刚好还有一段时间,他会抱着孩子静静看一会,暖热的手指小心按按她的小脸蛋, 又再盯着她细长黑睫毛发会呆, 又或者看杨雾睁着大大的黑眼珠盯着他。

    父女俩一个不善言辞,一个不t?会说话,相处时一楼大厅总是安安静静的, 却也温馨平和。接着, 他把孩子还给王玉莲,看她抱着孩子上楼消失在了拐角处, 哒哒脚步声愈来愈远,他再安静地离开半山春水。

    他和杨沧没再见过,偶尔会听到轰鸣的跑车开进来, 别墅前的大铁门缓缓合上,他低头认真地望着杨雾,而另一边人已经从车库直接上三楼了。

    杨沧说他可以在二楼活动, 空房间她有的是,但每次周轩来,活动的范围基本就停在旋转楼梯前。那法式的旋转楼梯蜿蜒直到五楼, 巨大的蝴蝶水晶吊灯从楼顶像瀑布一般落下,梦幻美丽,白玉兰色大理石铺就一条洁白的路,华丽的复古镂空雕花栏杆设计精致又浪漫。

    那梦幻的台阶对周轩来说就是两人无法跨越的沟壑,只要杨沧愿意,她永远不必低下头来看他这样的人。而他有自知之明,自觉止步。

    他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以前的模样,平静、枯燥、无聊到有些漫长,他坚持着一点科研方向,慢慢地走着。

    张小燕仍时不时打电话来关心他和杨沧的进展,他大多敷衍搪塞,在对方受不了痛哭时,给予足够多的耐心听她哭到没力气,然后默默挂掉电话。

    日子绵延而重复,心好似始终平静如从前,只有偶尔会一阵耳鸣。

    很突兀的,在做实验的时候,他忽然一阵耳鸣眩晕,按着实验台才将身子站稳,又或者下了班回家路上,他拎着两袋菜,忽然耳鸣眼前发黑,菜掉落一地,又或者他在放空发呆,都能耳鸣阵阵,他安静感受一会,等那耳鸣晕厥如潮水般褪去。

    以前他不曾有过这症状,最近逐渐频繁了一些,周轩想大概是最近实在过于忙碌,连着几个月都没休息好的缘故,打算忙完现阶段的活,给自己放几天假。

    另一边,杨沧的减肥塑性越来越有效果,身材开始恢复到生产前的状态,而肚子上的妊娠纹也在治疗中逐渐变浅,这一年留在她身上的痕迹都在慢慢消失,她想起周轩的时候也越来越少。

    开会和出差占据了她每天的生活,就连见杨雾的时间都少得可怜,她又回到了以前工作女强人的状态,麻木而高效,偶尔接到卢平妙几人的电话,出来碰个面打个牌算是消遣了。

    这日,她又收到了应元岭的消息,约她晚上看音乐剧。

    上次见面后的半个月,两人还断续见过几次,简单吃个饭便草草结束了,原以为大家是不谋而合的听命行事,他这条短信却是让她挑起眉,在简短的一行字上停留了几秒。

    这是什么信号,大家都是人精必然不会不懂。

    杨沧拨电话给助理,“晚上还有安排吗?”

    赵学峰:“晚间ctb有个二十分钟的财经采访,其他暂时没有安排。”

    “联系那边,往下午挪一下。”

    “好。”

    晚上清城中心的香槟色音乐厅前,来往西装革履,衣香鬓影。

    杨沧换了身浅蓝色的长裙前来,没想到应元岭刚好穿着一身藏蓝色的西装,两人见到对方穿着皆是一愣,又都笑了。

    应元岭轻笑的视线落在漂亮的女人身上,颔首夸赞:“杨小姐穿裙子果然更美一些了。”

    前几次见面她总是穿着干练西装,飒爽艳丽,今日的蓝色长裙将她曼妙的身材紧致包裹,更显风情动人。

    杨沧客气笑笑,对他今日的品味同样夸赞一番,两人相携进去。

    两人在前排中间就坐,随着幕布缓缓拉开,灯光慢慢暗下,两人陷落在昏暗的光影里,目光望向台上的人。

    杨沧兴致不高地看着,尽管小时候万齐枝为了培养一个豪门体面,知书达理的大小姐,音乐、绘画、舞蹈、马术课等一个也没落下的给她请了许多大师,但看得懂未必就感兴趣。

    间或有人拍掌,她跟着应元岭赞赏的鼓声而附和,看他眼里望着台上兴致盎然,时不时偏头低声耳语同她聊这个剧的相关背景。

    杨沧对德语音乐剧经典《蝴蝶梦》自然也不陌生,信手拈来应着他的话。

    结束后两人在西餐厅用餐,缓缓柔和的小提琴声响起的时候,他把柔软的餐布平整摊在桌上,然后望向她道歉:“不好意思,我以为你对音乐剧有兴趣。”

    “嗯?”

    “我想你这样性格的人,不喜欢一定不会勉强陪我来看。”

    “哦?”杨沧望着头顶的水晶吊灯,想起来了上次她喊周轩过来坐在这里的场景,语气却是轻松:“我是什么性格?”

    “果决,有主意,很酷的女人。”

    杨沧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回忆上次她坐在应元岭的位置是怎么教训的周轩。

    要是他感受一下,估计就不会用“酷”来形容她了。

    她笑着问:“这算是夸赞吗?”

    “当然。”应元岭眉毛挑了下,配合他认真的眼神,透出那么点不符合商人的真诚,“杨小姐,你带有一种与众不同的魅力。”

    尽管他这句话大概是认真的,但杨沧总是无法习惯圈子里礼貌周到的绅士说话的方式,只耸了耸肩膀,又回了他一句谢谢。

    用餐结束后,应元岭再次提出送她回家的请求。

    杨沧瞧着他站在车门边,为她打开门,满脸含笑恭候等待的模样,即便是对文质彬彬、风度翩翩的男人敬谢不敏,也对被他这样世家少爷讨好而生出一丝满足的愉悦。

    她坐上他的宾利慕尚,跟他闲聊起来,“前段时间,我原本也想换这台车。”

    应元岭莞尔,玩笑道:“杨小姐要是喜欢,以后我便都开这台车来接你,这样可好?”

    昏暗宽敞的后车厢,他递了杯红酒过来。

    浓郁的酒香飘来,萦绕鼻翼,她垂睫看去,是她酒柜里收藏最多的哈兰。

    比它贵的味道独特的酒多的是,她唯独爱这一款。

    杨沧没接他的话,只跟他碰了杯子,清脆的碰撞声里,她问:“你喜欢这款酒?”

    应元岭指了指他旁边车上小酒柜,杨沧看过去。

    五款红酒里,哈兰独占三瓶。

    他笑:“每日下班总喜欢一个人小酌一杯,才感觉生活是自己的。”

    杨沧没嘲笑他一个大少爷发的什么伤春悲秋不知人间疾苦的牢骚,只慢慢喝完了手中的酒,因为怀孕她已经好久没有碰过酒精了,熟悉又陌生的味道滑过口腔,醇厚饱满的口感一下散开了萦在心口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香草、矿物质和泥土的气息把她拉回往日的生活,紧绷的眉眼一瞬都放松了许多。

    应元岭自然不会错过她的神情,讶异道:“杨小姐也喜欢这款酒?”

    杨沧只夸他:“应先生的品味不错。”

    之后,两人断续见面,一起打高尔夫、击剑、参加红酒品鉴活动又或者参观艺术展览或者拍卖会,渐渐也熟稔起来。

    万齐枝时不时关心两人进展,从司机那里得到消息,好一阵眉开眼笑,拍手叫好,只觉这才是杨沧作为豪门千金最正确的人生轨迹。

    而周轩的耳鸣却是愈发的严重了,他不得已请了一天假去医院做检查,从耳鼻喉一直检查到脑部CT,他甚至想,要是这时候得了什么癌症,答应离婚就更是一个极好的决定了。

    有些检查结果需要隔日过来拿,他便趁今日空闲时间早早的来看杨雾。

    今日天还没黑,这还是他第一次来半山春水仍陷在橙红的黄昏里,花园里的玻璃暖房中大片的黄色水仙还在旺盛绽放,空气中飘着淡淡熟悉的花香。

    他对所有花香都有一种心理性的厌恶和反感,甚至过于浓烈时有毛骨悚然的感觉,唯独黄水仙清新淡雅的味道让他感到一种放松,那柔和芬芳的味道里飘散着淡淡的甜。

    他抱着杨雾在客厅里转圈,开着小缝的窗户不断有屋外的花香飘进来,萦绕着他和孩子。

    他逗玩着小孩,步伐不自觉又在一扇高大的白墙前停下。

    第一次来时,这里挂着一副字画,现在已经换成了一副色泽对比浓烈,颜色高饱和,画里有扑面而来的黑暗和压抑感的油画,他不记得什么时候偶然想起搜索过,叫《诺亚的梦》。

    周轩又想起离婚前睡着的杨沧那深深拧起的眉。

    不知道她梦里,是不t?是这样的场景。

    “呜……”

    杨雾忽然的嚎啕大哭惊了他一下,把他从征愣中抽离出来慌张地看回孩子,摸了摸她的尿不湿,温热一大团,沉甸甸的,果然……

    拉屎了。

    周轩哭笑不得地摸了摸她的脸,把她抱回到沙发上,动作算得上熟练的拿出尿不湿,又接了热水,帮她洗屁股、换尿不湿、喂母乳。

    她大口喝着,红了一圈的眼睛里还有泪汪汪的水珠没来得及挤出去,泫然欲泣的盛在眼眶里,很是招人怜爱和喜欢。

    他手指小心擦去,柔软的触感让他心口更柔和了。

    看孩子吃完,哄她睡着后把孩子交还离开。

    他一般走的是正门口旁边的小门,车也都停在院子外面,这日他刚走到门边,两扇三米多高的花纹繁复的大门缓缓朝内打开。

    他愣了下,有如此动静的,必然是主人回来了。

    跟着,一辆宝蓝色的宾利轿车从他面前驶过,在花园旁的长路边停下。

    他脚步征了下,回头,一位温文尔雅,长相英俊精致的男士从车上走下来,整理着衣袖绕到车的另一侧,施施然帮忙打开车门,气质独特又散着不显山不露水的魅力。

    一袭柔软如水的裙摆先流淌出车外,跟着纤细白嫩的脚踝踩着红色高跟鞋落在地面,女人按着男人的肘部站稳,然后收回手,漂亮曼妙的侧影看不清她的面容,只有含笑的声音落在不知何时凉下来的秋意里。

    “应先生总这么送我,我想我得考虑给司机安排个新的工作了。”

    “杨小姐不介意,我来安排也行。”男人笑的温和明朗,透出自信和风度,精致高贵的西装让他看起来更像是时尚画报里走出来的男人,跟着他的目光错过她的红裙肩头落向她身后。

    昏暗的视线里,周轩同男人的目光对上。

    沉默安静。

    跟着,注意到应元岭视线的杨沧也偏头,隔着院子里摇曳的银杏叶与错落晚霞的最后一丝薄薄昏日余光同他四目相望。

    寂静空旷的院子,黄水仙的味道淡了许多,空气里是落叶、萧瑟、干枯的味道。

    深秋的风,开始吹得令人发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