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醉酒

    “……”

    程方秋一噎, 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他这么理解好像也对,但是就是说不出的奇怪, 她索性没理会, 只是觉得刚才被他揉过的腰越发痒了。

    “我们刚才是在说, 夫妻之间要是过得不好,就要找问题, 再解决问题,如果解决不了, 那就可以换一个伴侣。”

    程方秋尽量将话说得委婉一些, 但显然不管她怎么说, 落在周应淮耳中, 都是一个意思。

    她会把他换掉。

    程方秋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应淮的表情, 果不其然, 几乎是她话音刚刚落下,他就一副受到巨大打击的样子, 眼里的光一下子就熄灭了。

    眼看着他那双好看的眸中渐渐积起水光,程方秋慌了,她连忙表态:“我们都是瞎说的,你别放在心上。”

    谁知道越解释, 他眼眶反而越发红了。

    程方秋突然有些后悔告诉他实话, 早知道就撒个慌哄哄他了。

    “秋秋,你会把我换掉吗?”周应淮黑眸暗淡得有些落寞, 睫毛下垂, 挡住其中情绪,放在一侧的手指也不自觉地蜷缩起来,那样子无助极了。

    程方秋看得心惊胆战, 她能说两人现在的情况是她害怕被他换掉吗?怎么变成他提心吊胆了?

    周应淮就这么喜欢她?瞧瞧原本好好的一个云淡风轻,冷峻矜贵的大佬,现在居然都开始掉金豆子了。

    但该说不说,这种反差感还挺勾人的。

    程方秋咽了咽口水,莫名就想让他眼尾那抹绯红加深,加重。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程方秋一愣,随后狠狠唾弃了一番自己这畜生不如的想法,她怎么能渣成这样?欺骗了人家的感情,还想蹂躏人家的身体。

    这还是人吗!

    心里的心虚和愧疚感持续上升,她深吸一口气,瞄了一眼厨房方向,见没人出来,便飞快地凑上前去,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吧唧”一声,在安静的客厅落下,有些响亮。

    两人都是一震,周应淮倏然抬起眼睫,一眨不眨地看向她,眸中闪过惊讶,迷茫,欣喜,最后全都化作羞赧。

    就像是光天化日之下,他一个良家妇男被糟蹋了。

    程方秋整张脸都臊红了,但面色却没改,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放软声音道:“我老公这么能干,这么优秀,这么帅,谁舍得换掉啊。”

    说完,她清晰看见周应淮的长睫毛颤了颤,于是她再接再厉。

    “我心里眼里只有你,换掉谁也不会换掉你的。”

    程方秋说完这话自己都觉得有些肉麻,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快冒出来了,她打了个寒颤,又觉得哄人的同时,不能忘记立规矩,便补充了一句:“前提是你不犯原则性错误。”

    “原则性错误?”周应淮眉心微动。

    程方秋细数:“就比如出轨,家暴,违法犯罪……”

    话还没说完,就见周应淮面上的失落一扫而空,转而换上一脸笑意,犹如雨后天晴,俊朗的容貌开出一朵绚烂的花朵,程方秋光是看着,就觉得心尖像是被白色羽毛拂过一般,泛起阵阵扰人心神的酥痒。

    见状,程方秋忍不住好奇地出声问道:“你笑什么?”

    她可是在给他立规矩,是很严肃的事情。

    周应淮目光灼灼地望着她,伸出手抓住她的手,一根一根挤进来,十指紧紧扣在一起,他唇角轻扬,语气带着掩盖不住的轻松愉快,“因为这辈子我都不可能被换掉。”

    自信张扬,理直气壮地变相在她耳边砸下承诺,同样,也是勾魂摄魄的情话。

    程方秋心跳漏了一拍,偷偷深吸一口气,想要拼命压住那股悸动,因为她害怕被周应淮听到她此刻毫无规律,拼命跳动的心跳声。

    “好了,这还是在别人家呢。”

    要是被徐琪琪他们撞见了多尴尬啊,他不要脸,她还要脸呢!

    周应淮轻轻应了一声,喉间溢出来的嗓音透着几分慵懒和宠溺,眉眼舒展,哪有半分刚才的失魂落魄?

    最后他勾了勾她的掌心方才念念不舍地松开手。

    而就在这个时候,厨房突然传出来一道铁盆砸在地上的响声,两人不约而同地望了过去,程方秋眨了眨眼睛,有些担心地问道:“琪琪?”

    过了两秒,里面才传来徐琪琪的声音。

    “没,没事,就是我不小心把装菜的盆碰到了,你们继续,不用管我们。”

    程方秋蹙起眉头,徐琪琪声音怎么这么奇怪?像是哭了,又像是喘不过气来。

    难道他们吵架了?

    这种时候,她这个外人就更不好追问了,便识趣地顺着徐琪琪的话没再出声,坐着也没事干,干脆拿起一旁的笔记本,和周应淮商讨起了婚宴细节。

    而不久前……

    徐琪琪刚走到厨房,就看见常彦安穿着一身深灰色的休闲装,围着围裙站在灶台前切着青椒,一看到他,她的脑海中就自动浮现出程方秋说他可能喜欢她的话,一张俏脸不知不觉中红了一瞬。

    而常彦安听见动静也回过头来,见是她,唇角嗫嚅两下,最后道:“马上就好了。”

    她才不是来催饭呢。

    徐琪琪撇了撇嘴,将视线挪向另一边正在洗菜的周应淮身上,“周同志,秋秋说有事找你。”

    闻言,周应淮毫不犹豫地就将洗了一半的菜放下,然后从厨房走了出去。

    转眼间,厨房内就只剩下了徐琪琪和常彦安两个人,后者看了她一眼,然后收回视线继续做着手中的事情,嘴上却道:“出去吧,这里不需要你。”

    这话说得好像她非要留下不可!

    徐琪琪气得咬紧后槽牙,她不禁想秋秋肯定看走眼了,就狗东西这态度怎么可能会喜欢她?但是心里又抱有一丝幻想,万一呢……

    而且秋秋说没打算离婚的话,夫妻之间有话就要好好沟通,让日子好过一些。

    她与其生闷气,还不如跟常彦安直白了当地说一说这事,让他以后好好说话,至少不要这么直白,婉转一些不好吗?

    把刚才那话改成:“我一个人可以的,你先出去吧。”

    她也不至于生气。

    常彦安的脾气是吃软不吃硬,她心平气和跟他说,他十有八九会做出改变。

    打定主意后,徐琪琪将厨房的门关上,然后刚要开口,就见面前的男人略有些诧异地抬起头,不解地开口:“怎么还在这儿?你不是不喜欢油烟味吗?”

    等会儿裙子染上味道了,又要哭哭啼啼地伤心很久。

    虽然不是真的伤心,但是他见不得。

    “马上就好了,出去吧。”常彦安见徐琪琪站在原地不说话,也不走,便无奈地又重复了一句。

    谁知道刚说完,就听见徐琪琪突然无头无脑地开口问道:“你之前想说什么?”

    “嗯?什么?”不明白她在问什么,常彦安下意识地反问。

    就见面前的小姑娘突然红了眼眶,深吸一口气,继续问道:“我埋怨你当甩手掌柜,你当时是不是想解释什么?”

    常彦安一愣,随后放下手中的刀,他沉吟片刻,才道:“都过去了,没必要再提……”

    “我想听。”徐琪琪固执地盯着他,光顺着窗户洒在她身上,将那抹红衬得越发耀眼。

    常彦安敏锐察觉到现在的她跟以往有些不一样,从前她从不会这样打破砂锅问到底,她不想听,他也不想多说,那样只会平白惹她厌烦。

    这是头一次她说她想听,想听关于他的事情。

    常彦安垂在身侧的手缓缓蜷缩成拳,指腹在掌心摩挲两下,他性子冷淡,解释时也面无表情:“那段时间有新的调查结果出来,我忙着跟进,抽不出时间陪你。”

    顿了顿,又道:“很抱歉。”

    婚宴对她来说很重要,可对他来说又何尝不是呢?毕竟,这次的新娘是她。

    可世间难有两全其美之事。

    解释完毕,常彦安神色有些许不自然,他不擅长说这些像是卖惨,开脱的话,他的观念一直都是多说,不如多做。

    今天要不是徐琪琪开口问了,他估计会把这些话一直咽在肚子里。

    说完,久久没得到回应,常彦安唇边扯出一抹苦笑,他就知道不会有什么改变。

    思及此,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就想开口让徐琪琪从厨房出去,可是再抬眸时,却对上了一双泪眼婆娑的眼睛。

    常彦安眉头彻底皱紧,下意识地朝着她的方向挪动了半步,然后下一秒怀里就多了一抹柔软的身影,她的胳膊紧紧箍着他的腰,眼泪打湿了他胸口的布料,渗进皮肤重,烫得他心一惊。

    “常彦安,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你这嘴巴是掰不开的蚌壳吗?就你这样的,要不是我愿意嫁给你,你就该孤独终老。”

    如果不是她听了秋秋的话,想跟常彦安聊一聊,留下了下来,估计早在听见常彦安说出那句话之后,就气得转身离开了,然后便跟以往一样陷入冷战,哪里还能听到他后面那句话?

    平时看着挺聪明的啊,怎么一到这种事情上就跟脑袋进了水一样?

    记得她讨厌油烟味,不想让她强忍厌恶待在厨房就明说,何必拐弯抹角?

    筹备婚宴的时候,他在忙她爸爸的事情,早告诉她一声,她何至于误会这么久?

    “我也没有脸说你,要是多问问你,也不会……”

    徐琪琪咬了咬下唇,她从小到大一直顺风顺水,嫌少有会反思自己的时候,所以检讨的话还没说完,她就颇为不自在地止住了话头。

    然后在常彦安略带愣怔的表情里伸出手搂住了他的脖颈,将唇贴了上去。

    说是贴,用咬这个字来形容要更为贴切一些。

    牙齿咬住他的唇瓣,在他吃痛的瞬间,舌尖肆无忌惮顺着缝隙钻进去,去勾,去舔。

    常彦安还没从徐琪琪刚才的那一长段话里缓过来,就被她突如其来的热吻给惊到了,呼吸一瞬间变得粗重,他下意识地搂住她的腰想将她从自己身上扯下来。

    可徐琪琪就跟一只八爪鱼一样死死缠着他,没一会儿就将他撩起了火气,滚烫的掌心摁住她的背脊,没忍住将人往自己的方向压了压。

    得到他的回应,她更加得寸进尺,指尖就要去摸他的裤腰。

    常彦安喉结滚了滚,理智回笼,想起了客厅的沙发上还坐着两位客人。

    他拽住她的手,往后仰了仰,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这一动作,不小心碰到了灶台上的水盆,砸在地上,倏然发出刺耳的响声。

    这一动静吓到了徐琪琪,刚才还胆大包天的女人这会儿猛地躲进他怀里,常彦安无奈地揽住她的肩膀,平复着不正常的粗重呼吸。

    “琪琪?”

    外面传来程方秋的询问。

    常彦安见徐琪琪没有出声,便捏了捏她的肩膀,示意她回话。

    “没,没事,就是我不小心把装菜的盆碰到了,你们继续,不用管我们。”

    屋内再次陷入寂静,也陷入一股莫名的尴尬当中。

    常彦安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狼狈,脸色不是很好看。

    徐琪琪显然也后知后觉自己刚才的行为有些不合时宜,眼珠子心虚地乱转,主动离他远了些,让他好快点儿冷静下来。

    两人面面相觑,徐琪琪摸了摸鼻尖,好心提议道:“你去楼上解决一下?”

    常彦安深吸一口气,取下眼镜揉了揉眉心,好半响才回道:“不用。”

    徐琪琪抿紧唇瓣,觉得很有必要为自己刚才做出来的事情找一个合理的借口,于是她把自己和程方秋的聊天简单说了一遍。

    “秋秋一眼就能看出我们之间的问题,我觉得她比我们都聪明。”

    常彦安敛眸,不置可否,指尖撑在灶台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在上面轻轻敲击着,难怪他就说她怎么可能突然发生这么大的改变,原本背后有军师存在。

    “你说对不对?”

    常彦安看着她一脸寻求认同的样子,点了点头。

    “我们以后都有话好好说,不要再闷在心里了,好不好?”

    常彦安盯着她嫣红的唇瓣,觉得把话说开的感觉还不错,于是也点了点头。

    “以后我生气了,你都要让着我,轻声细语地哄着我,不能再冷脸离开了,那样我会伤心的,我以后就是家里的老大,好不好?”

    常彦安看着鬼灵精怪,借此机会提出更多要求,还想占据家中第一位置的她,有些想笑,唇角轻轻往上勾起,然后点了点头。

    “以后我都不提你前妻了,反正你现在喜欢的是我,我们互相喜欢就够了,对不对?”

    她那张小嘴还在巴拉巴拉往外冒着话,常彦安听到前妻两个字的时候,还以为她又要说什么难听的话,但好在并没有,所以便下意识点了点头。

    等点完,才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

    她说他们互相喜欢?她喜欢的不是……

    “嘿嘿,我就知道秋秋是对的,你果然喜欢我。”徐琪琪见说了这么多,终于把最想知道的结果给骗了出来,脸上闪过一丝得意,拎起裙角在厨房兴奋地转了个圈。

    “你这个闷嘴葫芦,要不是我问出来了,你还打算瞒多久?”她顺势走到洗菜池旁边,接手了周应淮没洗完的菜,一边洗,一边啧啧出声,一张漂亮的小脸上满是愉悦。

    仿佛他喜欢她这件事情是一件十分值得高兴的事情一样。

    常彦安愣愣站在原地,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他的反常也引起了徐琪琪的注意,她歪了歪脑袋,不解道:“你傻站在那儿干什么呢?快做饭啊,等会儿天都要黑了。”

    常彦安强压下怦怦直跳的心脏,故作镇定地问道:“你,喜欢我?”

    “你装什么呢?”徐琪琪俏脸一红,恼羞成怒地将手中的菜扔回原位,“我不喜欢你的话,为什么每天晚上那么努力地和你生孩子?”

    话糙理不糙,常彦安没再开口,只是转身重新拿起刀开始切菜,看似淡定,其实耳尖早已绯红一片。

    旁边徐琪琪还在絮絮叨叨说些不堪入耳的骚话,放在以前他肯定早就厉声让她闭嘴了,然后教育她不该说脏话……

    可是今天他却难得沉默。

    徐琪琪往旁边看了一眼,就瞧见他一双黑眸中满是笑意。

    她好似很少在他脸上看见这么鲜明的喜悦,配上他那张脸,还怪好看的。

    瞧着瞧着,徐琪琪也勾了勾唇。

    一顿饭做得比往常都要慢了些,等到所有菜上桌,外面已经夕阳西下了。

    黄昏透过一楼的玻璃窗洒进来,还是不够亮堂,徐琪琪就去把所有灯都打开了,回来的时候还从酒柜里拿出了一瓶葡萄酒。

    “我老公的珍藏。”徐琪琪凑到程方秋耳边偷偷嘀咕了一句,说是嘀咕,但其实全桌的人都能听到。

    程方秋看着摆在面前的酒瓶,眸光不由一亮,她来到这个世界上还没喝过葡萄酒呢,嘴还挺馋的,便笑着道:“有口福了。”

    “我来开。”常彦安去拿了开瓶器,又拿了几个玻璃杯出来。

    酒红色的液体倒入玻璃杯中,折射出诱人的光泽,空气中也慢慢弥漫出淡淡的酒香,沁人心脾。

    程方秋端起酒杯,先是浅浅抿了一口,细细感受一番后,眸中闪过一丝惊喜。

    好酒!

    于是她又接连喝了两小口,觉得不过瘾,正要再喝一口的时候,小腿突然被人踢了一脚,抬眸看去,就对上了一双狭长的眼眸。

    周应淮坐在她对面,双腿交叠着气势骇人,头顶昏黄的灯光摇曳,模糊了他冷峻的长相,将他欣长高大的身影镀上了层光辉,显出几分距离感。

    他也端着酒杯,没怎么喝,只是慢条斯理地轻轻晃着杯中的液体。

    “别喝那么快,容易醉。”

    “没事,就喝了一点点。”

    程方秋摆摆手,抬手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常彦安本就给女生倒的很少,她就算全喝了,也不会醉。

    “秋秋,怎么样?”徐琪琪贴着她坐着,见她喝完,便忍不住问了一句。

    程方秋忽略掉周应淮有些无奈的眼神,将视线挪开,落在徐琪琪身上,笑着点头,“不错。”

    “那再喝点儿。”徐琪琪拿起酒瓶,又给程方秋倒了一点儿,只是这次她手一抖,倒了大半杯,她惊呼一声,“喝不下了等会儿就不喝了,我们家没有必须要喝完的规矩。”

    “没事,周应淮酒量好,等会儿喝不下了,让他喝。”

    “对哦,男人就是这么用的。”徐琪琪冲她揶揄地挤了挤眼睛,弄得程方秋有些哭笑不得。

    徐琪琪之前说常彦安做得一手好荣州菜,还真不是吹牛,餐桌上每一道菜都是色香味俱全,味道更是正宗。

    饭桌上,两个男人很少开口,大部分时间都是两个女人在聊。

    “秋秋,多亏了你,今天我和我老公有大收获。”徐琪琪靠在程方秋肩膀上,盯着常彦安笑得一脸意味深长,后者吃着菜,抬头看了她一眼。

    “我敬你一杯。”

    徐琪琪拿起酒杯,程方秋便紧跟着拿起酒杯,轻轻和她碰了一下。

    不知不觉中大半杯酒已经见了底。

    她感觉脸有些热,便没有让徐琪琪继续给她倒酒。

    一边吃一边聊,那股热气越来越浓,程方秋便用发绳将所有头发都给盘在了脑后,总算是凉快了一些。

    坐在她对面的周应淮一直都注意着她的情况,见状眉头微皱,便给她倒了杯白开水,女人伸出手接过,喝了一口后,就随手放在了一旁。

    “谢谢。”

    微微上扬的尾音像是砸在他的心尖上,周应淮抬起眼睫直勾勾盯着她,眼神渐渐变得晦涩。

    她一只手托着侧脸,细白漂亮的手腕在灯光下泛着胜雪的光芒,她浅淡笑着,白皙的小脸上泛着一层薄粉,妩媚勾人的桃花眼水雾朦胧,似有丝丝缕缕的醉意往外蔓延。

    黑发全部盘在脑后,但还是有碎发调皮地垂了下来,轻轻拂过她修长的天鹅颈,最后落在精致的锁骨上。

    似乎是有些热,她扯了扯衣领,莹润的半个肩膀就这么滑了出来,露出藏在里面的红印,他眸光一凝,正要起身上前,就见她盘好的头发在这一刻散开,将那些春光悉数挡住。

    偏偏她这个美艳不自知的小妖精还想将其盘上去。

    “时间不早了,我们就先走了。”周应淮快步走到程方秋身边,按住她的手,将她的发丝不动声色地全都拨弄到胸前去。

    “啊?不再吃点儿吗?”徐琪琪明显也有些醉了,她眼神迷离地看着程方秋,想拉住她的手,劝她再多留一会儿。

    “慢走。”常彦安适时出现,将徐琪琪拉开,没让她碰到程方秋。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默契地颔首点头。

    第52章 沙发上的疯狂

    夜幕下, 银白色的光辉温柔蔓延开来,像是给万物都披上了一层轻纱,自行车慢悠悠往前走, 给所经之处留下淡淡酒香。

    好在程方秋酒品不错, 不会大喊大叫, 也不会胡乱跑,就是环着他腰的力道有些重。

    “还没到家吗?”

    程方秋看着还在往后倒退的路边房屋, 忍不住呢喃出声,同时将滚烫的脸颊贴向他的脊背, 感受到他身上的冰凉, 双手更是肆无忌惮地将他的腰又搂紧了些。

    周应淮喉结微滚, 柔声道:“快了。”

    见她坐得稳当, 还抱紧了他, 周应淮加快了骑车的速度, 没一会儿就到了家属楼楼下,停好车后, 她自己乖乖下了车,只是脚步不稳,差点儿摔倒在地,幸好他眼疾手快地将她给揽进了怀里。

    不然要是摔倒, 撞上停在一旁的那些自行车上, 肯定青一块,紫一块。

    “谢谢啊。”

    她娇娇柔柔的嗓音随着一股香气灌入耳畔, 周应淮循声回头就看见月色下程方秋歪着脑袋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瞧。

    俏脸晕红娇艳, 媚眼如丝,开口时温热的气息尽数喷洒在他脖颈上,留下阵阵酥麻, 让那处的肌肤变得滚烫无比。

    一头墨发在半空中随着她歪头的动作晃荡一瞬,随后落在她的腰间,还有几缕缠上了他的手臂,勾出说不清道不明的旖旎。

    “靠着我。”周应淮深吸一口气,让她挨着他站着。

    程方秋乖乖应了句好,就贴着他的胳膊站直,整个人可爱得不像话。

    见状,周应淮唇角往上勾了勾,确定她站稳后,方才弯腰将自行车锁上,他刚直起身子,她就扑了过来,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脖颈,像是没长骨头一样挂在他身上。

    周应淮左右看了一圈,天黑了,外面没什么人,他便放心地在昏暗的停车棚里搂住了她的腰,将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老公,你怎么长着四双耳朵啊?”

    她仰起头,妩媚动人的桃花眼泛着迷离的光,呼吸间全是葡萄酒的香味,她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指尖在他耳廓上来回摸,像是要确定眼前这荒诞的一幕是现实,还是错觉。

    她像是天庭掌管火焰的小妖精,指尖所到之处就跟施了法术一般,慢慢燃烧起来。

    周应淮感觉自己快要死在她的手下,抿紧薄唇,轻声哄着:“秋秋,你醉了,我们先回家好不好?”

    “嗯,我醉了。”程方秋迷迷糊糊却又坦诚地点了点头,说话时舌尖轻轻扫过红唇,留下一丝水润莹光,看得周应淮喉咙发紧。

    “我,们,回,家。”

    她娇滴滴地一字一句说着,但是掌心却依旧落在他的耳尖上,不肯松开,身体时不时蹭过他结实的胸膛,每次都如同蜻蜓点水一般,可次数一多,就像极了欲拒还迎的别样勾引。

    周应淮眸色渐深,大掌扣住她的腰窝,不停在上面摩挲,像是在克制什么。

    深呼吸几次,最后还是隐忍不住,正要低头,就看见不远处一扫而过一道暖白色的灯光,他动作迅速地抓住她的手,将人拉进了不远处的楼道里。

    刚站稳,那道灯光就越来越近,竟然直接在停车棚里停下了下来。

    应该是有人上完夜班回来了。

    “周……”

    或许是他箍着她的姿势让她感到了不适,她不满地嘟囔了一声,在寂静的黑夜里格外明显,他没给她再次开口的机会,俯身堵了上去,将人压在怀中。

    唇瓣相触的瞬间,就像是洪水冲破了大坝,一发不可收拾,男人粗暴地用舌尖抵开她的牙关,细碎又热烈的吻让彼此纠缠在一起。

    “什么声音?”

    停车棚里的男人见鬼似的左右张望了一圈,没瞧见人,也没再听见任何声音,他松了口气的同时,搓了搓手臂上冒出来的鸡皮疙瘩,却也不敢再多待下去,急忙锁好车,匆匆离开了停车棚,往自己家的方向跑去。

    等人离开,周应淮才放缓了攻势,温柔地轻啄在她唇角。

    程方秋从暴风雨中缓过来,揪住他胸前的布料,大口大口喘着气,脑子没有清醒两分,反而更加懵愣,感受到腿部传来的触感,她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抓,红唇轻启,吐出几个字来。

    “什,什么东西?”

    柔软的小手不断在点着火,周应淮顺着她的话看去,就瞧见了难以言喻的狼狈。

    那一幕让周身的血液刹那间涌向同一个地方,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狂欢。

    偏偏始作俑者却毫无察觉,眨巴着一双大眼睛,那眼神要多无辜就有多无辜。

    清纯和妩媚在她身上交织不定。

    “要不要我帮你。”她香甜的呼吸在他鼻尖缠绕,一遍遍挑战他的底线。

    周应淮暗暗咬牙,帮他?等会儿谁帮谁都不一定。

    他顾不上会撞见人,直接打横将程方秋抱了起来,后者惊呼一声,手中一松,顺势攀住他的肩膀,发丝随着他的动作在臂弯里摇晃,晃荡出一路芳华。

    快步上了楼,直到进了自家门,他才微微松了口气,然后见她挣扎着要从他怀里下来,他呼吸一沉,用力抱着她,将其压在了沙发上。

    两人的重量让沙发陷下去一块。

    他居高临下地半跪着,两只手抓住衣服边缘,微微用力,就将其脱了下来,随手扔在茶几上,屋内没开灯,却依旧能借着月光看清那具好身材。

    酒精会麻痹神经,让人生出慵懒倦怠之意。

    “好困。”

    程方秋双手被控制在头顶,她一边嘟囔着,一边就要闭上眼睛,结果话音刚落就感受到身下一凉,眨眼间裤子连带着小小的布料一齐褪到了脚踝处,随后滚烫的吻从小腿处一寸寸往上。

    他动作算不上温柔,有种霸道的强硬。

    这下程方秋睡意全无,就连醉意都消散了两分,他的气息像是一条毒蛇一样攀岩而上,在危险地带的存在感越来越强,直到那带着凉意的薄唇印了上去,她才颤颤巍巍地回过神来,想要借着并拢的力道把他挤出去。

    可却是徒劳无功。

    甚至他还握住她的脚踝,攀折她的腿,将膝盖无限制贴近她的颊边,因为喝了酒,胆子变大了许多,她迷迷糊糊地沉沦其中,呼吸越来越重,就连往日喉间不好意思溢出来的嘤咛声都放肆地尽数吐露了出来。

    娇软动听的嗓音,一声接着一声,让人听得耳朵发烫,心发昏。

    周应淮唇舌间的动作不由放柔,带着奉若珍宝的小心翼翼。

    要是放在平时,程方秋必定不会纵容他如此放荡,但是如今脑子不清醒,就算再羞耻,她也不甚清楚。

    他说要如何做,她就如何做。

    强劲有力的大掌在她白皙圆润的臀部上留下道道指痕,但却都不及那偶尔响起的水声令人胆战心惊。

    迷迷糊糊中,程方秋不禁想,刚剪的寸头的确很扎。

    扎腿。

    今天出门的时候没有关阳台的门,此时一阵晚风从门缝里吹进来,钻进火热的缝隙里,激得她没忍住抓了一把他发顶,却忘了他的头发短,根本抓不住,还将其往里面推得更近了些。

    程方秋呜咽一声,眼角渗出两滴泪来,不住地摇头,两条细白的腿控制不住地踩在他的肩膀上,脚趾蜷缩成一圈。

    “周,周应淮。”

    “别……”

    “舔……”

    羞赧的话她说不完整,只能强撑着最后的力气断断续续说完,修长的脖颈向后弯成一道优美的弧度,上面还没消下去的红痕,充斥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她的手指捏紧沙发上的抱枕,上面的布料已经被攥得不成样子,遍布褶皱。

    由于她的踩踏,他的身子顺着力道往后退了半寸,随后缓缓抬起头,两人的视线在月色中撞在一起,程方秋眼睫颤动着,眼睁睁瞧着一丝晶莹在半空中断掉。

    她原本就绯红的脸顿时爆红,可目光却不由自主被他吸引走。

    男人半跪在沙发上,上半身什么都没穿,露出健硕的胸膛和肌肉偾张的手臂,强劲的大臂肌肉正架着她的大腿,将白皙的皮肤挤成一团,肤色差看上去格外旖旎。

    他深邃的眼眸,锐利如刀,像狩猎猎物一般牢牢锁定着她。

    平日淡色的薄唇这会儿红得滴血,上面还湿漉漉地往下滴着粘腻。

    这场景……

    程方秋咬住下唇,一股巨大的羞耻感淹没全身,与此同时,还有莫名的空虚席卷而来,让她忍不住松了踩着他的力道。

    他也察觉到了,唇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俊眉轻挑,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明明只是短短的几秒钟,但是她却感觉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好在他很快就重新埋首进去。

    她悄悄松了口气,意识到这点儿,程方秋耳尖发烫,加重咬住下唇的力道,可还是有控制不住的哼唧声从唇边漫出来。

    但很快,她就察觉到了不对劲,他这次……

    好像没有刚才那般卖力,只是漫不经心地讨好着她,让她上不来也下不去,像是一叶小舟,在水中无依无靠地飘荡。

    就在她憋不住想要开口提醒的时候,他不再继续,而是顺着腰线往上,将头藏进她的胸口。

    “秋秋,告诉我,想要什么?”

    周应淮伸出手抓住她的手,先是十指紧扣,“是这儿?”

    问完,便用湿漉漉的薄唇含住她的指尖,牙齿在上面留下一圈淡淡的牙印,“是这儿?”

    话毕,不等她回答,周应淮突然抽身离开,直起身子,也连带着把她拽起来,滚烫的水珠顺着往下流淌,砸在了她的脚背上,灼得她抖了一下。

    她长睫颤个不停,对上他邪魅绯红的双眼,生出想逃的想法,可是脚却像是生了根,一动不动地贴在沙发上。

    程方秋呼吸急促,手掌被他强硬拽着,最后缓缓落在……

    隔着黑色长裤,打了个潋滟暧昧的招呼。

    周应淮闷闷喘着气,他轻启薄唇,嗓音低沉沙哑:“还是这儿?”

    每一句话都在一点点磨掉她的羞耻心。

    她脑袋晕晕乎乎,脸颊泛着红霞,莹白的肌肤染上一层薄粉,那双勾魂摄魄的桃花运染上控诉,像是在责怪为什么要把这么难的选择题交给她。

    程方秋晃悠着站起身来,赤脚刚踩在地上,就一个不稳扑在了他身上,她骂骂咧咧地嘟囔着什么,听不太清,总之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最后她索性直接跨坐在他双腿上,一言不发,只是固执地去解他的皮带。

    看来是已经做出了选择。

    周应淮脖颈上的青筋因为她的一连串动作而微微凸出,喉结更是滚了又滚,却没有动作,只是任由她笨拙地去解开。

    他慵懒地靠在沙发靠背上,颇为享受这一刻的时光,又长又浓的睫毛舒服地微阖,只是下一秒却猛地睁开。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滑坐在地上,屁股下垫着他的裤子和上衣,他倒不担心脏不脏的问题,只是,她为什么突然会做出这种举动,心脏随着她嘴唇的动作,而跳得越来越快。

    不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她毫无征兆地哭了出来,抽抽嗒嗒,哭得好不伤心。

    “好难吃,呜呜呜。”

    见状,周应淮满脸黑线,伸出手将她捞起来,抱在怀里,指腹温柔地将她脸上的泪珠抹去,只是那双眼睛像小泉一样,不停往外涌出。

    “没让你吃……”

    周应淮一愣,脑海中突然想起刚才那一闪而过的美妙感觉,难得僵住,随后岔开话题,“乖,不哭了。”

    “但是我难受。”她眼尾通红,摆着小腰,在他身上蹭火。

    周应淮哪还敢惹这祖宗,扶住她的腰,调整了一下位置,然后乖乖缓解她的难受。

    屋里没有开灯,月光灼灼,洒在两道抵死纠缠的身影上,要多旖旎就有多旖旎。

    沙发上空间有限,两人只能尽可能地贴在一起,她被他逼到角落里,腰肢柔软,似乎可以任意弯曲角度,鼻尖相触,他随后偏头咬住她的红唇。

    卷翘的睫毛颤栗,唇瓣水光潋滟,由于亲得狠了,还有些红肿。

    像是窗外的月季花,不堪风的侵袭,变得蔫蔫的。

    周应淮的指腹带着些许薄茧,蹂躏着柔软的肌肤,在上面留下道道红痕。

    等结束时,窗外已经渐渐泛起了霞光。

    好在当初多买了两个热水瓶,家里有热水可用,不然还要浪费时间烧水。

    新买的沙发虽有衣物垫着,但仍旧变得一片狼藉,周应淮只是瞥了一眼,就抱着酣睡过去的女人往卧室走去,又细细帮她擦拭干净,方才去收拾沙发和自己。

    有些粘腻已经干了,周应淮用温水搓洗了几遍才洗掉,但全程他脸上都没有丝毫的不耐烦,反而悠闲自在,看上去心情很不错。

    等清理完沙发,周应淮才提着热水往卫生间走去,经过镜子的时候,他余光瞥见什么,倏地停下了脚步,然后抬手去触碰肩膀上那圈深深的牙印,有些刺痛,但是他眸中却蓦然闪过一丝笑意。

    脑海中不由想起某个胆大包天的女人骑坐在他上方,叫嚣着要给他“刻印”的场景。

    啧,好像偶尔醉一次,也挺不错的。

    *

    “吃不下了。”

    “乖,再吃一会儿。”

    “不要!”

    程方秋猛地睁开眼睛,慌忙环顾四周,入目是熟悉的卧室布局,窗帘遮挡得严严实实,一丝光亮都渗不进来,显得室内有些昏暗。

    没有吓人的粉紫色,也没有那个惯会蛊惑人心的男人。

    她松了口气,从床上缓缓坐了起来,这一动,就感觉到身体的不对劲,脑袋昏昏沉沉,腰酸背痛,某处酸涩胀痛……

    程方秋悔不当初,做的时候一时爽,醒来哪儿哪儿都不爽。

    她俏脸微红,一只手揉着腰,一只手揉着额角,没忍住愤愤骂了一句:“混蛋!”

    正巧这个时候,卧室的门嘎吱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某个“混蛋”出现在门口,她心虚地往被子里缩了缩,但又想起自己的“惨状”,便理直气壮地气呼呼瞪着他。

    周应淮今天穿着一套整齐的工装,整个人挺拔干练,神清气爽。

    两人一对比,状态简直天壤之别。

    他明显听见了她刚刚骂的话,脚步一顿,随后轻轻挑起一侧的眉毛,一步一步走到床头,在她身旁坐下,作势要去掀被子。

    “我看看怎么混蛋了。”

    程方秋没想到他这么不要脸,慌张护住被子,另一只手去推他,“你滚,我还没穿衣服呢。”

    “好了,不开玩笑了,我买了药,给你涂涂。”周应淮见她一副防贼的模样,脸上浮现出一抹无奈的笑意,便也不逗她了,开门见山道明自己的目的。

    程方秋狐疑地上下瞅他一眼,直到后者变戏法似的掏出一支药膏,这才放松了紧绷的身子,但嘴里依旧没忍住骂道:“周应淮,你昨天那是趁人之危!”

    “我错了。”他道歉十分迅速,长臂一伸,将她连人带被子抱进怀里,凑到她耳边低声又重复了一句,“老婆,我错了。”

    他的尾音上扬,腔调懒洋洋的,却十分磁性勾人,“老婆”两个字更是带着灼热的温度,几乎沁到人心里面去。

    “别离我这么近,我才不吃你这一套。”嘴上这么说,实则也没推开他。

    周应淮勾了勾唇,轻声细语哄了几句,见她放松了精神,便趁机道:“医生说把药膏厚涂在手指上,然后伸进去涂药。”

    “你问医生这个干什么?”程方秋想到那场面,就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那我买药,总要问怎么用吧?”

    “……”

    程方秋无法反驳,只能抬眼望着天花板,想清静清静,但是耳边却又响起他的声音,“秋秋,我已经洗过手了。”

    言外之意,便是他想帮她涂,也做好了帮她涂的准备。

    程方秋下意识就想拒绝,可是他又道:“你自己能不能涂好?要是你想自己涂,我就去给你端水。”

    体贴又周到,把选择权递到了她手里。

    程方秋捏紧被子,她除了洗澡的时候摸过那里以外,还从来没有伸进去过,她没办法想象那个场景,与其自己涂,还不如让他来呢,毕竟他都不知道进去过几次了。

    想到这儿,她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然后轻声道:“你来吧。”

    说完,掀开了被子的一角。

    夏天的被子很薄,她用它挡住了上半身,两条长腿露在外面,微微曲起。

    周应淮半跪在床边,神色认真地将厚厚的乳白色药膏抹匀在修长的手指上。

    程方秋脸颊爬上一丝红晕,不敢看他,索性偏过头去。

    或许是知道她害羞,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靠近她,他每近一分,床垫就往下陷下去一分,她的心也跟着紧张一分。

    冰凉凉的药膏配上他火热的手指,根本就不像是涂药,更像是不可言说的特殊玩法。

    直到结束,程方秋的头已经羞赧地埋进了枕头里。

    “饭已经做好了,现在吃?”

    “不想下床。”她从枕头中抬起半张脸,瓮声瓮气。

    周应淮轻笑一声,然后用没有药膏的那只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温柔道:“好。”

    前两天顾念着她的害羞,两人又都没什么经验,所以做得尽兴也不尽兴,但昨晚不同,她虽然也一直娇气地直哼哼,但是胆子却格外大。

    自然也就比以往都要过分,沉溺一些。

    看着她无精打采的模样,周应淮心里漫上几分心疼,有些后悔昨晚的放肆,他轻垂眼眸,将药膏放在床头柜里后,就起身走出了卧室,去将手洗干净。

    刚才做饭的时候,他重新烧了热水,这会儿正好能用上,用冷水把开水混成温水后,又拿上她的洗漱用品,才进了卧室伺候她洗漱。

    程方秋一开始还挺不好意思的,但是后面真香后,就任由周应淮动作了。

    谁能拒绝穿着制服的大帅哥为自己忙上忙下啊?

    怕卧室里会有很重的味道,他没关卧室的门。

    程方秋也透过大开着的门看见了外面的烈阳高照,想到什么,她瞳孔微微放大,问道:“现在几点了?”

    周应淮抬手看了一下手表,“下午四点十三分。”

    “啊啊啊。”程方秋尖叫出声,“昨天我和琪琪约好今天去裁缝铺的。”

    周应淮还以为是什么事,他淡定地舀了一勺鸡蛋吹凉,递到她唇边,随后解释道:“今天一大早常彦安就来了,说是徐同志昨晚也喝醉了,把时间挪到明天了。”

    程方秋这时候才想起来她和徐琪琪都没少喝,于是便点了点头,“那就好。”

    话毕,她张开嘴,将周应淮喂过来的鸡蛋吃了,嘴里含着东西,她说话时有些含糊不清,“那你呢?你什么时候去的医院?”

    “中午十二点左右,顺便去供销社买了菜,还去邮局打了个电话。”

    她睡得很香,什么都不知道。

    “对了,我爸妈说想跟你通个电话。”

    “嗯。”程方秋下意识地应好,等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后,差点儿被那口鸡蛋给噎到,她咳得撕心裂肺,周应淮连忙递过来一杯水。

    咕噜咕噜喝了大半杯,她才缓过来。

    “什么?”程方秋瞪大一双美眸,公婆要跟她通话?这么突然!

    她还没有做好准备,不,她从来没有做过这方面的准备,她原本以为要很久之后才会跟公婆打上交道,却忘了离得远,见面是见不到,但还有打电话这一选项。

    现在突然被周应淮通知这一消息,她无措又紧张。

    “我爸妈又不会吃人,别害怕。”

    第53章 通电话

    害怕倒是不至于, 就是有些忐忑不安。

    程方秋平复好心情,开口问道:“什么时候啊?”

    “约的晚上八点,家属楼这边有个电话室, 就在一栋115号, 等你休息好了我们就出发。”周应淮见她缓过来了, 就重新舀了一勺饭菜递到她唇边。

    反正迟早都有这么一遭,只不过是早晚问题, 程方秋便点头应下了,还缠着周应淮问了很多他爸妈的喜好。

    比如, 喜欢什么类型的儿媳妇儿……

    周应淮很是认真地想了一会儿, 然后才道:“我觉得他们会很喜欢你这样的。”

    说了跟没说一样, 程方秋暗暗翻了个白眼, 觉得不用再在周应淮身上浪费时间了, 在他眼里, 她就是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香饽饽。

    跟他父母初次接触, 表现得大方得体就好,长辈们应该都喜欢知书达理,懂事孝顺的,她尽量往这个方向靠, 然后再见机行事, 总不会出错。

    而且仅仅只是打一个电话,不至于得罪人。

    再说了, 她和周应淮都领结婚证了, 不管他们喜不喜欢她,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地了,改变不了什么, 喜欢最好,不喜欢也没关系,总归日后是她和周应淮过日子。

    想通后,程方秋完全放松下来,安心享受周应淮的贴心喂饭,没一会儿就吃饱了,他等她吃好,才开始吃饭,然后收拾碗筷。

    程方秋趴在枕头上看着他不厌其烦地来回跑,心里涌上一抹甜意,忍不住开口道:“淮哥,你对我真好。”

    听见她的话,周应淮动作一顿,胸腔漫出几声笑,眉梢轻扬,“第一天知道啊?”

    话是有些得瑟臭屁的,但是语气里却是浓浓的笑意。

    程方秋嘿嘿一笑,赶紧顺着拍马屁:“哎呀,早就知道了,我真是捡到宝了,我就没见过谁家老公能比你还会宠老婆的,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简直是全能好男人。”

    她故意嗲着声音,娇软的声线像是裹了蜜一样,让周应淮甜到了心坎里,他嘴角漾起浅浅弧度。

    见他被她捧得心情不错,程方秋趁机伸出手揪住他的衣摆,将他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周应淮顺势弯腰,双手撑在床上,两人之间的距离倏然拉近。

    看着近在咫尺的软香暖玉,周应淮眸光微沉,心跳扑通扑通加快了跳动,喉结滚了滚,期待地盯着她的唇瓣,只是下一秒她说出来的话,却让他稍稍蹙起了眉。

    “就是你能不能不要随地大小醋啊?”

    “嗯?”周应淮脸上瞬间浮现出一丝委屈,狭长深邃的眸子直勾勾盯着她,像是在问这话从何说起。

    对上周应淮哀怨的眼神,程方秋赶紧双手勾上他的脖颈,怀里的被子因为她的抬手,而缓缓往下滑落,露出大半个香肩和浑圆。

    白花花的软肉上全是各种齿痕和吻痕,看上去触目惊心,也格外暧昧。

    周应淮看得眼热,但是想起刚刚给她涂了药的事情,便主动伸出手拉起被子帮她遮了遮。

    程方秋自然察觉到了他的动作,耳尖一红,但眼下她顾不得走没走光,一心只想好好跟周应淮讨论一下“吃醋”这个大问题。

    她本来打算的是昨晚一回来就提,但是谁知道中间出了岔子……

    想到这儿,她耳尖更红了。

    “昨天在琪琪他们家里,你是不是吃琪琪的醋了?”程方秋揪住周应淮的耳朵,拔高音量追问。

    周应淮下意识就想反驳,可又觉得在她面前撒谎不太好,于是便沉默不语,只是用一双可怜巴巴的眼睛望着她,薄唇微抿,像极了一只受伤的小兽。

    他生了一张好脸,稍微示弱,就能让人心软答应他的所有请求,程方秋差点儿就上了当,幸好早就做了心理建设,不然此时肯定就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吃醋这件事可大可小,处理不好就像是个定时炸弹,指不定某一天就将他们两之间的美好生活炸了个稀巴烂,她得趁早将其连根拔起。

    程方秋做好决定,便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开口道:“周应淮,我不喜欢过度的占有欲,我是你老婆没错,但在此之前我是程方秋,我拥有自由交友的权力。”

    闻言,周应淮一愣,然后解释道:“我没有干涉你的交友,我只是……”

    说到这,他睫毛轻颤,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继续将下面的话说了出来,“我只是想获得你更多的注意力,我不想有我在的时候,你的眼里装的是其他人。”

    男人也好,女人也好,都不可以。

    他也知道自己这个想法有些偏激和自私,秋秋不会喜欢,可是在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他还是控制不住地做出了相应的行为。

    秋秋肯定是讨厌他了吧,所以才会……

    周应淮垂下眼眸,很多话涌到嘴边,可是却觉得怎么说都不对劲,他强压下心中的酸涩,用沙哑的声音轻声道:“秋秋,对不起。”

    但是想象中的场景没有到来,秋秋并没有发火,反而是捧起他的脸,强势地吻了上来,柔软的身体贴上他的身躯,舌尖在他唇上临摹,随后热烈地和他的纠缠在一起。

    他瞳孔猛缩,搂住她的腰反客为主,咬住她的唇瓣,将她禁锢在自己怀中,贪恋地吸取着她的气息。

    直到她气喘吁吁地推了推他,方才意犹未尽地停下了这场由她主动开始的热吻。

    程方秋的指尖滑过他棱角分明的脸颊,红唇娇艳欲滴,像是温室里盛开的玫瑰花,让人忍不住低头去采摘。

    “傻瓜,你在我这儿是最特别的存在,其他人这辈子都不会超越你在我心里的地位。”

    “听懂我什么意思了吗?”

    她的嗓音温柔似水,还带着刚亲热过的嘶哑,但是却莫名有股魔力,轻而易举就扫平了他心中的不安和恐惧,周应淮只觉得嗓音发干,愣愣地点头。

    “听懂了就好,我还想睡一会儿,你一起吗?”

    “我先去把碗洗了,等会儿再过来陪你睡。”

    这个天气要是不及时洗碗,到了下午估计就要酸臭了,还会招一堆小虫,所以就算再想陪她现在睡一会儿,周应淮还是咬牙拒绝了。

    更何况,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她刚才说的那些话,整个人像是被注射了一针兴奋剂,根本毫无睡意,他得单独待一会儿冷静冷静。

    “那好吧。”程方秋便松开了他,重新躺回被子里,打了个哈欠,缓缓闭上眼睛,没一会儿,门口就传来了周应淮小心翼翼关上房门的轻微动静。

    她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得逞的表情。

    男人嘛,好好沟通还不行,得配上美人计才是绝杀。

    虽然不知道周应淮有没有认真听进去,会不会改正,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他以后绝对不会再在外面吃醋,从而做出“幼稚”的行为了。

    昨天晚上没休息好,还喝醉了,程方秋这个午觉睡得格外沉,就连周应淮什么时候过来躺下的都不知道,迷迷糊糊中只感觉身旁凉风徐徐,像是有个人在帮她扇扇子,驱散了夏日的燥热。

    一觉醒来外面已经是夕阳西下,程方秋精神大好,难得缠着周应淮在床上亲了好久,才起床换衣服,出卧室门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去阳台看她养的花。

    “今天早上常彦安来的时候,我问过他了,他说刚栽种下去都这样,让我们不要浇太多水。”周应淮就和跟屁虫一样,她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

    程方秋点了点头,想到什么,一脸怀疑地说道:“他自己家的蔷薇花都变成那个样子了,他的话能信吗?”

    她可没忘记昨天在常家院子里看见的那一片“萎靡不振”的蔷薇花。

    “应该能信。”常彦安说起养花常识的时候头头是道,不像是在说假话的样子。

    至于他家那些重新栽种回去的蔷薇花……

    周应淮眸中闪过一丝晦涩,那两夫妻倒是有意思,一个先前那么舍不得,但现在却不管不顾,一个专门要回去,却任其自生自灭。

    挺心狠的默契。

    “那好吧。”程方秋撇了撇嘴,左右找不到更懂种花的人,姑且先信一信常彦安。

    两人在家简单煮了个面,吃完后就直接去了电话室。

    机械厂为了方便员工工作和生活,在家属楼区域专门设立了一个电话室,接打电话比邮局便宜,厂里很多人都会选择在这儿打,但这也导致了每次来打电话都需要排队。

    好在这个点,电话室没什么人,应该能在八点的时候排上他们。

    “坐一会儿。”周应淮拉着程方秋在椅子上坐下,她出门的时候抓了一把糖塞进兜里,这会儿正好派上用场,“快尝尝,我们还没选定用哪款当喜糖呢。”

    周应淮不太喜欢吃甜的,他随意从她掌心中挑了一个黄色包装的糖。

    “怎么样?”

    “玉米味的,还可以。”

    程方秋知道指望不上他,便将所有糖塞进了兜里,这一动作,就不小心碰到了旁边人的胳膊,她连忙道歉:“不好意思啊。”

    坐在程方秋旁边的是一个瘦瘦小小的姑娘,看上去也就十几岁,但却穿着厂里的统一工装,头发有些枯黄,扎成两个麻花辫垂在胸前。

    她原本正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被程方秋这么一碰,吓得慌张抬起头,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五官秀气,算得上小家碧玉,可却因为脸上没多少肉,便显得那双圆滚滚的大眼睛格外大,甚至是有些瘆人。

    “对不起。”

    汪月怡下意识地道歉,等反应过来后,又呐呐道:“没事。”

    说完,她就重新垂下了头,下巴都快戳到衣领里面了。

    程方秋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想到两人根本不认识,便止住了话头,偏头跟周应淮对视一眼,都有些懵愣。

    这小姑娘成年了吗?而且看上去怎么这么唯唯诺诺的,一点儿都不像时下工人的自信朝气,要知道现在是家里如果能有一个当工人的,那可以说一家人都可以昂首挺胸走路。

    但她……

    当然,也有可能是性格的原因。

    程方秋收起思绪,跟周应淮有一搭没一搭地小声商量着婚宴的细节,两人已经决定好要在国营饭店摆酒席了,现在只要把人邀请到位就行,其他的国营饭店都包了。

    两人没聊多久,就轮到他们前面的人打电话了,也就是那个瘦小的小姑娘。

    他们无意窥探别人的隐私,但是电话室就这么大,还是有断断续续的声音传进他们的耳朵里。

    与此同时,排在他们后面的两个人小声聊了起来,看样子是认识这小姑娘的。

    “小汪同志她妈又问她要钱啊?”

    “可不是嘛,每个月雷打不动,不给钱就上我们这儿闹,你说说这都是什么事。”

    “心黑的婆娘真是不得好死,丈夫一死就带着家里所有家当改嫁了,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要,最后生了个病怏怏的儿子,吃药没钱了就想起还有个女儿了。”

    “小汪同志她爸多好的一个人,哎,可惜了,要不是得急病走了,小汪同志何至于落得现在这个下场。”

    程方秋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她捏住手里的糖纸,深呼吸了好几下,才勉强忍住心里差点儿喷涌而出的怒火。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太多人不配为人父母,干出来的事情连畜生都不如。

    “这个月不是刚给了你们二十五吗?我只留了吃饭的钱。”

    小姑娘颤颤巍巍的声音从那边传过来,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她低声啜泣起来,语气中含着无限的绝望和痛苦,“妈,你打电话过来除了钱,有关心过我一句吗?在这边我没有亲人了,求求你……”

    话音还没完全落下,电话就被人从那边挂断了,汪月怡愣愣地举着听筒,好半响才放下,然后抹了一把眼泪,问了坐在柜台后面的管理员多少钱后,匆匆给了钱,就捂着脸跑了出去。

    “真是造孽,小小年纪没了爹就够可怜了,还摊上个这样的妈。”

    “瞧瞧瘦的,估计连饭都吃不饱了,她妈真是狠心,要我说小汪同志就是心太软了,要是强硬些……”

    “说得容易,他们家就她一个了,不指望她妈后面生的那个弟弟,以后怎么嫁人?婆家还不得往死里磋磨她?忍一忍,等以后嫁人了就好了。”

    程方秋听得火大,什么时候嫁人要指望所谓的弟弟了?简直是歪理!

    她腾得一下站起来,冲着周应淮道:“你先去打电话,我出去透透气,马上回来。”

    “好。”周应淮没有追问,只是看了一眼门外,就朝着打电话的柜台走去。

    程方秋朝着小姑娘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这个时候天已经隐隐暗了下来,但还是能看得清路,她往前小跑了一段距离,没见到人,咬了咬下唇,正准备往回赶的时候,突然听到一旁的角落里传来一阵阵时有时无的抽噎声。

    她顺着声音找过去,就看见房屋墙体和一棵大树后形成了一个隐蔽的小空间,而里面蹲着一个人,正是刚才那个小姑娘。

    “别哭了。”

    汪月怡没想到会有人出现在这儿,惊愕地从膝盖中抬起头,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递在自己面前的手帕。

    淡淡的香味在狭小的空间里蔓延开来,莫名就止住了她哗哗流个不停的眼泪。

    “为那种人哭不值得。”维持弯着腰的姿势太累,程方秋干脆学着她蹲了下来,然后想到什么,停顿了一下,又说道:“你就当我多管闲事吧,反正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我不知道你们家的具体情况,但是我知道爱别人的前提是先爱自己。”

    说完,也不管她是何表情,程方秋从自己兜里掏出所有的糖,用手帕包好一股脑塞到她的手里。

    这个时候汪月怡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把手里的东西推还回去,“我,我不能要,这太贵重了。”

    “就当作我结婚请你吃喜糖了,收着吧。”程方秋没有接汪月怡递过来的东西,她一边说着,一边站起来往外面走去。

    等出去后,程方秋回头,“大晚上的别在这儿喂蚊子了,哭够了就回家吧。”

    汪月怡坐在一片黑暗中,怔怔地看着身处于亮光中的女人,温柔又恬静。

    “谢谢。”

    这声道谢终于说出口,可那里已经没有了她的身影。

    汪月怡低头看向手中五颜六色的糖果,冰凉的糖纸落在她指尖上却是无比滚烫,她缓慢地剥开一颗糖塞进嘴里,一股淡淡的甜意在舌尖蔓延开来。

    她突然想起刚才那个姐姐说的话。

    爱别人的前提是先爱自己。

    *

    程方秋赶回电话室的时候,排在他们后面的人已经不见了,里面只有周应淮一个人在,他站在柜台前正在跟那边说些什么,见她回来,微微一笑,然后冲她招了招手。

    “她回来了,你们聊。”

    程方秋清了清嗓子,然后从周应淮手中接过听筒,喊道:“爸,妈你们好。”

    声音又甜,又自然,还带着一丝羞涩。

    这个称呼是她跟周应淮商量之后喊的,虽然还没有见过面,但是毕竟都结婚了,要是喊伯父伯母不太合适,显得生分,还不如叫一声爸妈来得亲切。

    就是有些许小尴尬。

    好在那边的人似乎很高兴,先是一连串的笑声,然后才回道:“你好,你好。”

    程方秋不由松了口气,她听出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温婉又大气,估计就是周应淮的母亲了,她紧张地握紧了话筒,然后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周应淮,他正慵懒地倚靠在柜台边上,一脸笑意地看着她。

    明明来之前她都想好了要怎么展开话题,但是关键时候嘴巴却掉链子了,愣是说不出一个字来,就在她着急的时候,那边率先开口了。

    “应淮叫你秋秋,那我们跟着喊秋秋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对方比想象中的更好说话,更有礼貌,程方秋不自觉放松了紧绷的身体。

    “秋秋,委屈你了。”刘苏荷叹了口气,“要不是京市这边实在走不开,我和老周肯定是要亲自来一趟的。”

    “不委屈,我听应淮说了,爸妈的工作性质特殊,平时都没什么假期,我都理解的,再说了应淮他对我很好,我很满足。”程方秋一边说着,一边抬起眼睫看了周应淮一眼。

    漂亮的桃花眼像是带着钩子一样,轻而易举就勾走了他的心。

    刘苏荷见程方秋这么懂事,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心里的愧疚更甚了,她跟一旁的周志宏对视一眼,然后更加放柔声音,“等你和应淮年底回京市了,爸妈会好好补偿你们的。”

    话罢,也不等程方秋推拒,便继续说道:“应淮弟弟已经坐上来你们那儿的火车了,大概三天后到达,我让他来帮你们忙,不用客气,想怎么使唤就怎么使唤。”

    这么快?程方秋一愣,然后在心里苦笑一声,使唤?谁敢使唤这位书中男主?怕是当祖宗供起来还差不多。

    “那我们到时候去火车站接弟弟。”

    刘苏荷应好,说完火车车次和到站时间,便又道:“我让他带了些东西过来,有给你们小两口的,还有给亲家的,秋秋,你帮我们跟亲家说声不好意思,礼数这么不周到,实在惭愧。”

    做了一辈子体面人的刘苏荷和周志宏只觉得太对不起儿媳妇儿了,哪有小两口结婚,男方这边只出一个人帮忙的?但现实摆在这儿,实属无奈。

    只能在物质方面进行补偿了。

    等以后人来京市了,再好好尽心意。

    刘苏荷自己越说越觉得没脸,匆匆在程方秋的配合下结束了这个话题后,就问起了婚宴的事情,听他们小两口都安排好了,便放下了心。

    “你跟你爸聊一聊。”

    没一会儿,那边换了一个男声,“秋秋,你好。”

    威严的嗓音因为刻意放柔和的原因,显得有些别扭。

    “爸,你好。”程方秋只要一想到电话那边的人是何等身份,她的一颗小心脏就止不住地乱跳起来,原本放松下来的身体也立马重新紧绷起来,就连脊背都挺直了。

    两人的聊天一板一眼,像是上司在训话下属,没多久刘苏荷就听不下去了,一把挤开周志宏,重新占据了通话权。

    “你爸他就是这样的性格,面冷心热,他其实可喜欢你了。”害怕程方秋误会,刘苏荷帮周志宏解释了两句。

    程方秋笑了笑,表示自己明白。

    “应淮的厨艺就是跟他爸学的,做饭可好吃了,我们家没有必须女人下厨的规矩,你可以多尝尝应淮做的菜,别惯着他。”

    刘苏荷虽然觉得自己教子有方,但是不排除周应淮会在外面作威作福,所以这会儿便想给儿媳妇儿提个醒,暗示她可以使唤周应淮做家务。

    程方秋干笑两声,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该是他别惯着她吧?

    这几天家里大大小小的家务都是周应淮全包,洗衣做饭,扫地拖地,甚至还帮她洗澡,伺候她在床上刷牙洗脸……

    想到这儿,程方秋偏头朝着周应淮看去,就见他用手托住下巴,一双狭长深邃的眼眸依旧直勾勾地盯着她瞧,嘴角挂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像是在好奇她会怎么回答一样。

    “好,我明天就尝尝。”

    话毕,就见周应淮挑起了一侧的眉毛,眼眸弯弯,染上了些许戏谑。

    昧着良心说完这话的程方秋,本就心虚,现在更是恼羞成怒,脸颊爬上一丝红晕,不敢对上他的视线,干脆伸出手遮住了他的眼睛。

    第54章 男色当前

    电话室内只有一盏小灯, 淡黄的灯光让室内有些昏暗,衬得周应淮越发面如冠玉,他的眼睛被挡, 但是他却丝毫不在意, 甚至还缓缓勾起了唇角。

    他的睫毛又长又密, 眨动时会扫过她的掌心,留下阵阵酥痒。

    程方秋没忍住蜷缩了一下手指, 视线落在他脸上,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 可以看见他高挺的鼻梁, 淡粉的薄唇, 以及完美的下颌线。

    周应淮身形高大挺拔, 工装穿在他身上跟量身定制的一般合适, 越发凸显宽肩窄腰, 翘臀长腿。

    男色当前,实属挑战。

    “好, 他擅长的都是北方菜,你要是吃不惯就让他多学学你们当地的特色菜,他脑子还不错,肯定一学就会。”

    “好, 有空我就教他。”

    程方秋强逼自己冷静下来, 应对着电话那边的话。

    可为了双方都能听见电话里的声音,两人之间的距离隔得很近, 近到能闻到彼此身上如出一辙的皂香味, 清新淡雅的味道在空间中蔓延开来,还是让人不由乱了心跳的节奏。

    “秋秋,如果应淮敢对你不好, 你就打电话告诉我们,爸妈替你做主。”

    程方秋被刘苏荷源源不断的话给勾走了注意力,暂时顾不上周应淮这个男妖精,认真和婆婆聊着天,时间一长,她的胳膊开始酸胀起来,便索性微微用力将他的头往旁边推了推,然后自己也随之侧头,避开了他可怜巴巴的眼神。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回答,一旁的周应淮就俯身凑到了她耳边,无奈地喊了一句:“妈!”

    他突然的靠近让程方秋的身体顿时僵住,连呼吸都屏住了,耳根染上一丝滚烫,眼睫颤动,一扭头就对上了他修长的脖颈,上面布着淡淡青筋,性感的喉结随着他说话的动作不断上下滚动。

    逼仄的空间中,他将她全部包裹住,几乎要将她吞没。

    “你不要挑拨你儿子和你儿媳妇儿之间的关系好不好?我们好着呢。”周应淮尾音上扬,清沉温润,看似是玩笑话,但只要认真听,就能发现里面其实带着强烈的维护意味。

    真不知道他是专门说给刘苏荷听的,还是故意说给程方秋听的。

    但总之两个女人都被哄得露出了笑容。

    “好好好,妈不多嘴了,时间不早了,下次有空了再聊,你们赶紧回去休息吧。”刘苏荷哪能听不出来自家儿子那宠溺的语气?只要知道他们小夫妻感情好,她也就放心了。

    “行,爸妈你们也早点儿休息,晚安。”

    电话挂断后,程方秋再也受不了他身上灼热的温度,主动往后退了半步,红着脸询问管理员多少钱。

    管理员在这儿工作了很久,见过形形色色的通话过程,但现在依旧忍不住笑得乐不可支,再加上他也认识周应淮这个厂里赫赫有名的周技术员,便忍不住打趣了一句:“周同志,新婚快乐,你们感情可真好。”

    “谢谢,月底来喝喜酒。”周应淮也笑,大大方方从兜里掏出一张请帖递给了管理员,后者受宠若惊,连连答应下来,“好,我一定来。”

    程方秋有些佩服周应淮这厚脸皮,不由多看了他两眼。

    两人简单跟管理员聊了两句,又交了钱,便大步离开了电话室。

    回去的路上,程方秋往大树旁的角落里看了一眼,没瞧见有人,那个小姑娘应该早就回去了,想到这儿,她微微松了口气。

    周应淮见她盯着某处看,顺着望过去,没看到什么特殊的,便问道:“怎么了?”

    程方秋把不久前的事情三言两语说了两遍,感叹道:“挺可怜的。”

    “这样的事情太多了。”

    两人都沉默了,气氛有些压抑,程方秋叹了口气,就感受到指尖被一双温热的大掌握了握,她一抬头就对上了他含着星光的眼眸。

    “走吧,回家。”

    “嗯,回家。”

    这天晚上两人难得老实本分地睡了个好觉,第二天早上还起床一起去了供销社买菜。

    “哟,周同志,程同志也来买菜啊?”

    “媳妇儿真漂亮,什么时候来我们家坐坐?”

    “好,一定会来吃你们的喜酒的。”

    这么一晃悠,请帖送出去不少,也认识了很多家属楼里的邻居,收获颇丰。

    “真的要教我做菜?”周应淮看着围着围裙,准备大干一场的程方秋,眉梢轻扬,低沉磁性的嗓音带着些许诧异。

    程方秋正在绑头发,手指灵活地将一头黑发扎成一个饱满蓬松的丸子头放于头顶,晨光顺着厨房的窗户洒进来,落在她白皙漂亮的小脸上,熠熠生辉,让人挪不开眼。

    她娇嗔他一眼,红唇微嘟,轻哼道:“免得某人以后拿这件事笑我。”

    她到现在都记得昨晚他那揶揄的眼神。

    周应淮轻咳一声,摸了摸鼻尖,拿出家里另一条围裙,围在身上,然后到了要绑绳子的时候,手一顿,然后走到她面前转身,“够不着,你帮我系。”

    闻言,程方秋看向那两条长到垂在他小腿处的绳子,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秋秋?”偏偏他还神色如常地催促了一句。

    这人脸皮是不是越来越厚了?

    程方秋无奈地叹了口气,弯下腰拿起两根绳子,在他腰后打了个利落的蝴蝶结,过程中指尖不可避免地擦过他的腰身,几乎是第一时间她就察觉到了他整个人变得紧绷起来。

    啧,自讨苦吃。

    她无声勾了勾唇,绑好蝴蝶结后,故意在他的翘臀上拍了一巴掌,“好了。”

    沉闷的巴掌声在安静的厨房内响起,程方秋一抬眼就瞧见了他红透的耳尖,她却装作没看到,借着转身去拿食材的动作避开了他的视线,然后偷笑着暗骂了一句活该。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重新凑到她身边,“我来切。”

    猪肉油腻腻的,会弄得满手都是油,她本来就准备让他来切,现在他主动提出来,她自然是欣然应许,然后跑到一旁去洗蔬菜。

    由于等会儿还要跟徐琪琪一起去裁缝铺,又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来找她,程方秋就只打算做些简单的早餐。

    肉末豆腐,番茄鸡蛋米粉,还有一道炒时蔬。

    做起来很简单,油烟味也不重,不会给她浑身都染上味道。

    这次程方秋全程掌勺,只让周应淮在旁边打下手,他也乖乖站在旁边看她做饭,说是看她做饭,但是那眼珠子就没从她身上挪开过。

    “好了,端出去吧。”

    夏天做饭是个累活苦活,这年头厨房没有抽油烟机,也没有空调,就靠着一扇窗户排热排油,她早就热出了一身汗,等最后一个菜出锅,连忙从厨房跑了出去,拿着毛巾擦脸的时候,突然有些后悔主动提出要做今天的早饭了。

    没一会儿,周应淮将所有的菜都端了出来,见她热还去卧室拿了扇子,坐在她旁边帮她扇风,“脸都热红了,以后还是我来做饭吧。”

    “真的吗?”程方秋最宝贵自己这张脸,连忙跑去卫生间照镜子,见不严重才放下心来,这下也不装贤惠了,抱着周应淮的手臂撒娇:“我就知道老公最好了。”

    周应淮笑意浅浅,眼神闪动了一下,拍了拍她的手背,“还是要去供销社买台电风扇才行。”

    “但我们不是没有票吗?”

    这年头买东西大部分都要提供票据,钱够了,没有票,供销社的售货员宁愿把东西堆在仓库里吃灰,也不会卖给他们。

    “我等会儿去找同事换。”周应淮本来打算假期结束了再去找同事问问,但是现在看来不能等了,家里没个电风扇,在这么热的天气里,实在太难熬了,他倒是无所谓,但是她不行。

    “你不陪我们去裁缝铺?”程方秋眨了眨眼睛。

    “你们两个女孩子一起去吧,我跟着去,你们都不自在,再说了,我刚好还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把请帖发出去。”

    程方秋有些惊讶周应淮会说出这么“懂事”的话来,美眸微微瞪大,后知后觉是昨天跟他说的话起了作用,便俯身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笑颜如花,甜甜喊道:“谢谢淮哥。”

    感受到颊边传来的湿意,他目光扫过她欣喜的脸,嘴唇弯了弯。

    两人吃完饭没多久,徐琪琪就来了,她今天穿了一件带领子的白色碎花上衣和蓝色直筒裤,脖子上还系了一条蓝色的丝巾,整个洋气又漂亮。

    “你这身打扮真好看。”程方秋眸光一亮,但是又忍不住担忧道:“琪琪,你不热吗?”

    “不,不热。”徐琪琪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下意识地抬手整理了一下丝巾,“走吧,我们今天坐公交车过去。”

    “不骑车了?”

    程方秋闻言暗暗松了口气,她原本就打算提议坐车出行,还担心徐琪琪坚持说要骑自行车去,她要找什么理由拒绝。

    因为虽然涂了药,但是她下面还有些酸涩,如果在大太阳下面骑那么久的自行车,简直是一种难言的折磨。

    “嗯。”徐琪琪点头,像是害怕程方秋会追问,连忙补充道:“天气太热了,我们还要拿着布料,坐公交车方便点儿。”

    程方秋赶紧附和:“就是,一连很多天没下雨了,热得快受不了了。”

    说完,先邀请徐琪琪进来坐一会儿,她则去拿包包和之前买的布料。

    周应淮给徐琪琪倒了杯水,两个人不太熟,只简单寒暄了两句,等程方秋出来后,两个女人就走了,他把人送到楼下才回家。

    第55章 裁缝铺再遇

    机械厂正门门口就有一个公交站台, 程方秋和徐琪琪打着伞走过去,没多久就到了地方,路边种了一排排桂花树, 遮挡了大部分的阳光, 她们便收了伞。

    这年头不像后世可以在手机上查看公交车什么时候到达, 等车全看运气,运气好没多久就能坐上, 运气不好等上半个小时,一个小时才能坐上车。

    站台只有一块牌子, 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两人只能站着, 时间一久, 都有些烦躁, 好在五分钟过去公交车到了。

    车上人不少, 还有一个位子,徐琪琪让程方秋抱着布料坐下, 她则是在旁边站着,准备等会儿有空位了再坐。

    两人姣好的面容和身材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皆不动声色地打量起了她们这对漂亮的女同志,程方秋早就习惯了这种若有若无的视线, 所以全然没当回事, 只是拿着手帕擦额头上的汗。

    倒是徐琪琪有些不自在,她站着, 视线更开阔, 能看见很多人的动向,尤其是某些毫不加掩饰的男人,那赤裸裸的眼神, 简直让人作呕。

    “同志,你坐我这儿吧。”

    开口的是坐在程方秋旁边的一位年轻男同志,他穿着白衬衫黑西裤,手里还拿着公文包,看起来像是出来办事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起身,程方秋有些懵愣,但还是让他出去了。

    “这怎么好意思。”徐琪琪连连摆手,但是对方却道:“下一站我就下车了,你坐吧。”

    “那,那就谢谢了。”徐琪琪颔首朝他点头,那人羞涩地抿唇一笑,扶着公交车上的扶手,连看都不敢看她。

    程方秋一开始还觉得没什么,只当对方是个性格内敛的好人,但是没一会儿她就注意到这位男同志时不时就偷偷瞅一眼徐琪琪,那眼神很奇怪,爱慕,痛苦,挣扎……

    这可不是陌生人看陌生人的眼神,就算是对有好感的陌生女同志也不会露出这样的眼神,难不成他们认识?

    但徐琪琪的反应可不像是认识他的样子。

    从事了多年的摄影工作,程方秋自认对一个人的情绪变化都很敏感,她确信自己不会看错,这人到底是谁?

    公交车行驶到下一站,那男人果然下了车,只是在下车前,注视了许久徐琪琪的方向。

    程方秋一直偷偷关注着他,自然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眉头微微皱起,扭头开口问道:“琪琪,刚才那个男人你认识吗?”

    徐琪琪正盯着窗外的风景看,闻言先是一愣,然后摇了摇头,“不认识啊,你怎么这么问?”

    “他刚才一直盯着你看,我觉得他好像认识你。”程方秋把自己的怀疑说了出来。

    听完前因后果,徐琪琪更加懵了,她在脑海中认认真真地搜寻了一遍,确定没有这号人的记忆,便半开玩笑似的冲程方秋眨了眨眼睛,“可能是见我长得漂亮,刚好是他喜欢的类型呢?”

    她表情夸张又俏皮,程方秋被逗笑了。

    “对了,我画好婚服的设计稿了,你帮我看看?”程方秋从包里拿出一个小本子递给徐琪琪,后者接过,迫不及待地打开,就瞧见上面画了好几页不同的设计稿。

    男女的都有,风格不同,但是都无一例外的好看,而且还是配套的。

    “秋秋你怎么这么厉害?我觉得每一套都好特别好好看,我选不出来。”徐琪琪纠结得头都疼了,来来回回翻看,愣是做不了决定。

    程方秋微微一笑,“我和周应淮也选不出来,所以决定抛签,最后抽中了这套。”

    她指尖在第三页的纸张上停下。

    “这个好,嘿嘿,我迫不及待看见成品了。”徐琪琪看起来十分兴奋,她从小就爱美,喜欢漂亮的东西,不管是谁的,只要能瞧上一眼,就很欢喜了。

    程方秋也很期待,眸中浮现出一丝憧憬。

    徐琪琪推荐的裁缝铺要坐四站,下车后又走了几分钟才到地方,隔老远就看见了那古色古香的建筑,有点儿像古时候的大宅院,听徐琪琪说这儿原本是荣州当地一个大富豪的房产,后来被没收后,就改造成了裁缝铺。

    门口两座石狮子,一左一右很是气派,大木门上面挂着裁缝铺的招牌,黄底黑字写着“金手指裁缝铺”,名字倒取得很有意思。

    “是来做衣服的?”门口柜台站着一个小姑娘,见她们两个拿着布料进来就知道她们是来干什么的了。

    “我们找吴裁缝。”

    “左手边第三个房间,里面有人的话就在外面等一等。”

    “好,谢谢了。”

    程方秋和徐琪琪便顺着她的话往里面走,一路上都能看见不少人,大多都是女人,嫌少看见男人的身影。

    她们到的时候里面还有人,外面也有人在等,她们便排着队。

    “今天还算人少的,之前我来的时候,前面排了四五个人。”徐琪琪压低声音和程方秋说着悄悄话。

    话音刚落就又有两个人站在了她们身后。

    程方秋听到动静回头,却没想到看到了一张熟面孔,她挑了挑眉头,有些许的诧异,对方也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她,微微瞪大了双眼。

    “怎么这么多人啊,晚上还要去你张阿姨家里吃饭呢。”

    中年女人不耐烦地抱怨了两句,见没人回应自己,扭头看过去,就瞧见自己闺女正盯着前面的一个女人看,那模样像是见了鬼。

    “小芳?你认识这位女同志?”

    闻言,黄姳芳回过神来,就看见程方秋一副没见过自己的样子,继续跟她身旁的年轻女人聊天。

    “小芳?”黄母推了推黄姳芳的胳膊,后者才转过头来,然后小声凑到黄母耳边说道:“她就是害得岩沉哥拘留的那个女人。”

    听见这话黄母的脸色骤变,目光立马落在程方秋脸上,上上下下看了个遍,的确是个美人胚子,姿色出众,难怪赵家那小子会在大庭广众之下犯蠢。

    “呵,长得就跟狐狸精一样。”黄母没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声音不大,但是程方秋和她离得近,还是听了个完完全全。

    她轻笑一声,“那也比长得跟黄鼠狼一样强。”

    程方秋不像黄母偷偷摸摸地说,她拔高音量,故意让黄母和黄姳芳听得清清楚楚。

    “你骂谁黄鼠狼呢!”黄母气得往前迈了一步,脸涨得通红,她知道自己长得一般,眼睛不大,鼻子也圆滚滚的,说得好听一些是憨态可掬,说得难听一些就是丑。

    或许是没有什么,就越渴望什么,她平时就喜欢逛街买东西打扮自己,今天也是和闺女专门一起去百货商场买了布料,然后过来做衣服的。

    谁知道居然碰上个牙尖嘴利的小丫头,一开口就往她心窝子里戳!真是没教养!

    但她却忘了这一切都是她先挑起来的。

    “我也没说骂的是你啊,你这么激动干什么?急着对号入座?”程方秋根本不怕这个气势汹汹的中年妇女,她转身面对着黄母,耸了耸肩,语气平静自若,对比快要气得跳脚的黄母,简直可以称得上心平气和。

    她们动静不小,很快就吸引了周围的人,只要有八卦,哪儿都不缺看热闹的人,尤其是女人。

    徐琪琪原本正在跟程方秋聊天,谁知道程方秋突然就跟后面的人吵起来了,她愣了片刻,才倏然回过神来,程方秋不像是会主动挑事的人,那这其中肯定另有隐情。

    “秋秋,你认识她们?”

    “也不算认识吧,之前跟她见过一次,等会儿再跟你细说。”程方秋瞥了一眼站在黄母身后的黄姳芳,冷冷开口。

    黄母见这么多人,觉得挂不住面子,冷哼一声,“走,我们进去找吴裁缝,拿号了赶紧回家,真是晦气。”

    说完,拉着黄姳芳就往门口走。

    “我们都等在这儿,你想插队?”程方秋见她们这么理直气壮地想插队,连忙出声阻止。

    黄母不以为意,“你这个土包子知道我一年要在这儿花多少钱吗?吴裁缝每次都是优先做我的。”

    “我管你花多少钱,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你想插队就是不行。”程方秋翻了个白眼,毫不让步。

    要是在后世你是这家店的vip顾客,享有优先权,把这个队插了,她无话可说,毕竟人家店里的规矩是这样,花钱多的就是上帝。

    但是现在是七十年代,处处都是国家的地盘,她想搞特殊?怕是还没睡醒!

    “我们在这儿等老半天了,凭什么你来了就插队?”徐琪琪也上前一步,拦住了黄母的去路,“大家都排队,就你搞特殊,你这么大年纪了,还要不要脸?大家伙说说这公平吗?”

    徐琪琪一句话把所有人都扯了进来,可谓是一语激起千层浪。

    “不公平!你算哪根葱啊?还吴裁缝每次都优先做你的,真是好大一张脸。”

    “穿得人模狗样的,尽不干人事!”

    “少废话,赶紧上后面排队去。”

    黄母之前那话无疑是引起了民愤,大家你一嘴我一嘴地骂开了,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中年女人从屋子里面走了出来,“吵什么呢?不知道在这儿要保持安静吗?后院全是我们的同事在干活,穿错一针一线,谁负责?”

    她一发话,外面瞬间安静了不少。

    黄母一见是吴裁缝出来了,脸上的气愤都消散了不少,“吴裁缝。”

    吴裁缝循着声音看过去,就瞧见了黄母,脸上的怒意消散了些,笑着打了声招呼:“黄夫人,今天咋有空亲自来了?”

    “我今天刚买了些料子,你看看帮我做成什么样式?对了,还有我闺女的。”

    “这料子可真好,颜色也鲜亮,做成什么要好好考虑一下,你跟我进来详聊吧。”吴裁缝一边说着,一边就要拉着黄母进屋。

    黄母抬高下巴,蔑视地扫了一圈在场的人,只差没把得意两个字印在脸上,只是下一秒她唇边的笑意就僵在了脸上。

    “大家都看到了对吧?帮我做个见证,我现在要去举报这两个人思想作风有问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都敢搞区别对待,私下肯定没少干。”

    黄母和吴裁缝不约而同地震惊回头就对上了一双冷冽的桃花眼。

    “小姑娘,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

    吴裁缝一听她要去举报,吓得脸都白了,都是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可以说是闻举报色变,见程方秋不像是说假话,她连忙道:“我看你也是来做衣服的,要不一起进来?”

    一边说着,一边朝程方秋靠近了几步,小声道:“这位可是咱们市公安总局黄副局长的夫人,你年纪轻轻的,犯不着得罪大人物。”

    本以为对方听了她的话,会害怕地顺着她给的台阶往下走,谁知道她根本就不按照套路出牌,直接大声嚷嚷开了。

    “咱们市公安总局黄副局长的夫人啊?大家都看看,这么厉害的大人物居然仗势欺人,跑这儿欺负我们这些小百姓来了。”

    “你别血口喷人,我就是过来做件衣服而已,哪里仗势欺人了?”黄母听见程方秋这话,两眼一黑差点儿晕过去,这下子是真的见识到了这小妮子的嘴皮子有多厉害了。

    “做件衣服你插什么队啊?小姑娘你放心,老太太我给你作证,咱们这就去举报,我当年打过小鬼子,什么都不怕!也最看不得这些恃强凌弱的狗官。”排在程方秋和徐琪琪前面的一个老太太中气十足地拍了拍胸脯。

    “狗官”两个字一箭射穿黄母的心脏,她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黄姳芳身子一晃,怀里抱着的布料差点儿没抱稳,全砸到地上去,她深吸一口气,蓦然想起当初在公安局的时候,眼前这个女人也是笑眯眯地跟田局长建议查查她爸爸。

    不好惹,不好惹!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黄姳芳连忙拉住黄母的胳膊,她冲着后者摇了摇头,然后温声开口道:“我母亲跟吴裁缝是多年好友,就是想叙叙旧,没想插队,既然你们误会了,我们这就走。”

    “误会?这哪像是误会啊。”程方秋差点儿被眼前这对母女的厚脸皮给气笑,现在知道怕了,所以才这么低声下气,但不久前他们可都是亲眼目睹她们是有多么趾高气昂的!

    徐琪琪接着程方秋的话头往下说,“我们刚才可都听见了,吴裁缝说要进去细细商量给你们做什么样式的衣服,这么多双耳朵,可误会不了一点儿。”

    “对,我们都听见了。”

    “要举报带我一个,我也不怕。”

    黄姳芳和黄母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一颗心惴惴不安,比她们还怕的是吴裁缝,这里就是她单位,但凡有个风吹草动都逃不过领导的法眼,这会儿估计已经听到风声了。

    按照领导的性子,就算是她手艺再好,只要是犯了错,都有可能受到惩罚,罚钱停职都是小事,这次事情闹得这么大,还牵扯到了黄夫人,要是一个弄不好,甚至还有可能提前退休。

    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不远处几个人急匆匆朝着这边赶来,好不容易才拨开人群走到中心地带。

    “发生什么事情了?”为首的是一个齐耳短发的女人,穿着干练的靛蓝色套装,一双锐利的眼睛扫过在场的人,最后停在了吴裁缝脸上。

    后者眸中闪过一丝不自在和懊恼,她今天怎么就昏了头,明知道外面已经吵了起来,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恭维黄夫人,这不是自己找死吗?

    但是她儿子现在就在公安局实习,她要是不讨好黄夫人……

    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她就算再后悔,也无济于事了。

    第56章 大雨

    “林主任……”

    吴裁缝低着头, 不敢跟任何人对视,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但是她不说, 有的是人说, 大家你一言, 我一语,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都告诉给了林主任。

    “我是金手指裁缝铺的主任, 请同志们放心,这件事情我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的。”身为领导, 林主任身上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可是她在面对群众的时候态度谦卑, 客客气气, 让人不由自主地就想相信她。

    而林主任也没让大家失望, 直接对着吴裁缝说道:“我会如实写份报告交给上层领导, 在处理结果出来之前你都不用来上班了。”

    “林主任,这件事……”吴裁缝猛地抬起头, 想为自己辩解一二,可是在对上对方那冰冷带着警告的眼神后,倏然收了声。

    林主任随后将视线投向一旁的黄母和黄姳芳,“不管是谁, 在这儿都得按规矩行事, 之前吴裁缝因为你们所谓的私交给你们开后门,插队的事情, 我事先不知情, 但是从今往后,我会约束好下属,保证不会再有此类事情发生, 做到平等公正。”

    这话一出瞬间引起一阵欢呼。

    “至于黄同志你,我们单位也会写份报告上去,如实汇报情况,不会冤枉任何一个人,但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

    黄母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心里惶恐不安,这要是牵连了她男人,婆家和娘家都不会放过她的!她就是日常插插队,做个衣服而已,以前那些人知道她的身份后,都不敢说什么,怎么今天就出了事。

    她捏紧了掌心,下意识地看向黄姳芳,想让自家闺女想想法子。

    “小芳,这可怎么办啊?”

    头一次遇到这种事,黄姳芳也慌得不行,下意识地将视线投向程方秋,要不求求她?毕竟这一切都是这个硬茬子挑起来的。

    但这个想法刚刚冒出来,就被黄姳芳自己给否决了,让她求这个女人?那还不如杀了她。

    而且现在求未免也太晚了,如今的事态已经不仅仅是他们几个人之间的事情了,而是上升到了两个单位,与其在这儿继续浪费时间,还不如回家找找关系,想办法把这件事给压下去。

    思及此,黄姳芳拉住六神无主的黄母,凑到她耳边说了两句,两母女记下林主任的样貌,什么都没说,推开人群就走了。

    “跑什么?现在知道怕了?”

    “哼,欺软怕硬的狗东西,我呸。”

    这些话一出,黄姳芳两母女离开的脚步更快了。

    程方秋冷冷看着她们的背影,精致漂亮的眉眼闪过一丝若有所思,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被一旁的声音给打断了。

    “为表歉意,你们要做的衣服,由我来亲自负责。”林主任和善地冲大家笑了笑,温柔端正,让人心里的憋闷消散了不少。

    “真的?”徐琪琪瞪大眼睛,眸光一亮,一脸捡到宝的样子,见程方秋不解,便解释道:“林主任之前也是这里的裁缝,我听我妈说过当年林主任可是荣州最有名的裁缝之一,后来升官后,就很少亲自缝制衣服了。”

    在场有不少人都跟程方秋一样不知道林主任,听徐琪琪这么一解释,个个都笑开了花,都是花一样的钱,现在有拥有更好手艺的裁缝来接手自己的衣服,何乐而不为呢?

    毕竟这年头做件衣裳可不容易。

    “还麻烦大家排队,一个个来。”林主任朝着身旁的下属交代了一句什么,后者赶紧把一脸失魂落魄的吴裁缝拉走,然后又快速把吴裁缝刚才所处的这间房间给收拾了一下。

    与此同时大家也都井然有序地排好了队,程方秋和徐琪琪就排在刚才的位置上。

    “秋秋真是抱歉,要是早知道吴裁缝是这样的人,我肯定不会把她推荐给你。”徐琪琪有些愧疚地叹了口气。

    “没事。”这世间拜高踩低的人多了去了,谁能保证自己遇不到?

    见徐琪琪还是不怎么高兴,程方秋便俏皮地戳了戳她的腰,“现在也算是因祸得福,有林主任给我做婚服了。”

    “这倒也是。”徐琪琪被程方秋戳到痒痒肉,没能绷住脸上的表情,缓缓露出一个笑容来,然后又问道:“你跟那对母女是怎么回事啊?”

    程方秋耸了耸肩,不太在意地将上次的事情说了出来。

    “难怪那个老妖婆一开始会骂你狐狸精,真是臭不要脸,这种见色起意就骚扰女同志的人也就他们当个宝了,脑袋里面装的都是屎。”

    徐琪琪气得牙痒痒,没忍住将赵岩沉和黄姳芳骂了个狗血淋头。

    事情都已经过去了,程方秋不是个会将烦心事放在心里的人,早就将其抛掷脑后了,要不是今天再次遇到黄姳芳,她都差点儿忘了这件事。

    “别为他们破坏了好心情。”

    “你倒是心态好,还能反过来劝慰我。”徐琪琪没好气地娇嗔了程方秋一眼,但脸上的怒意还是消散了些。

    没过多久,就轮到她们了,两人走进去。

    房间面积不大,摆了好几个大柜子,按照编号放着顾客的布料,而在不远处还有一个屏风隔出来的工作间,里面摆着各种丝线和一台缝纫机。

    程方秋匆匆扫过一眼,便收回了打量的目光,先将布料放在桌子上,然后把自己选好的设计稿放在林主任面前,“我想要这样的,你看看能做出来吗?”

    林主任没想到还有人带着设计稿过来,愣了一瞬,然后才拿起了程方秋递过来的笔记本,只是一眼,她的眸光就亮了起来,认真地看了两遍后,忍不住问道:“这是你自己设计的?稿子也是你自己画的?”

    面对林主任的答非所问,程方秋眉头微皱,但还是如实地点了点头。

    “太好看了,你这天赋不得了……”林主任不由感叹了一句,随后也像是意识到自己话多了,骤然收起话头,笑着道:“可以做出来的。”

    “那就麻烦林主任了。”程方秋松了口气,对于林主任的夸赞她不置可否,后世各种优秀设计层出不穷,她又常年跟各大品牌合作,在这方面多多少少培养出来自己独特的眼光和审美。

    “不麻烦。”林主任看向程方秋的眼神当中多了两分欣赏,“在这填写一下个人信息,交钱领号就可以走了。”

    “好。”程方秋把自己的笔记本拿回来,然后将那一页撕了下来递给了林主任,后者接过,眼尖地看见笔记本上还有其他设计图,匆匆一瞥,她便知道上面定是同样惊艳的作品。

    眼看她们要走,林主任连忙叫住了她们,快速在一张纸上写下一串电话号码,“我朋友是市制衣厂的,这位同志你要是有意向做一名服装设计师的话,可以打这个电话。”

    林主任目光真挚,隐隐可见惜才之意,程方秋其实没有去制衣厂工作的想法,但为了不拂她的好意,还是接了下来,“谢谢林主任。”

    “不客气。”林主任见她收下,轻微松了口气,目送她们离开,然后继续接待下一位顾客。

    程方秋和徐琪琪从金手指裁缝铺出来,一边往公交车站台走去,一边闲聊。

    “秋秋你真的向我展示了什么叫是金子总会发光,在哪儿都能发光。”徐琪琪眨着一双星星眼,“你去不去制衣厂?设计师的工资好像还挺高的。”

    程方秋摇了摇头,“我不想上班。”

    有些人或许对稳定工作很向往,但是程方秋不是,她活了这么多年,最讨厌的就是按部就班在学校上课的日子,早上一大早就要被迫起床,然后在教室一坐就是一整天,那种日子太枯燥乏味了。

    而上班跟上学差不多,她喜欢不上来,还是自由职业更适合她,至少能随心所欲一些。

    再者,她对服装设计有兴趣,但没到热爱的程度,也并不是十分专业,帮小姑娘设计几条漂亮裙子还行,真要去制衣厂上班,估计人家还看不上她呢。

    “我也不想上班。”徐琪琪也附和了一句,不然她想赚钱,让常彦安在机械厂给她安排个轻松的工作就行了,何必找程方秋合作呢?

    两个女人对视一笑,在彼此身上发现了更多的相似点。

    坐车回机械厂后,程方秋和徐琪琪在家属院门口分开,独自上楼,开门进屋就发现家里空无一人,周应淮还没回来。

    她先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又用毛巾把身上擦了擦,便感觉身上清爽不少。

    不知道周应淮什么时候回来,她一个人又无聊,干脆去他的书柜里随手抽了本书,窝在沙发上看了起来,只是没看多久,她就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再次醒来,是被一道惊雷给吓的。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就发现原本的晴空万里被乌云密布所取代,屋内屋外一片昏暗,雨水劈里啪啦砸在屋檐和树叶上,吵得人心烦。

    程方秋想起阳台还晒得有衣服,连忙从沙发上爬起来,冲去了阳台。

    好在有屋檐挡着,只有些许雨水飘了进来,衣服没被打湿多少,她先把衣服收了,见雨越下越大,又将那几盆花搬了进来,最后关门关窗,方才松了口气。

    这么一折腾,她身上被雨水打湿了一些,正想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大门就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她下意识地扭头,就对上了周应淮的眼睛。

    他浑身都被淋湿,怀里抱着一个大大的纸箱子,分外狼狈。

    第57章 周应淮这个变态

    “秋秋。”

    周应淮先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然后将怀里的大纸箱放在地上,又关了门,才有闲工夫整理自己满身的难堪。

    雨水将他身上的衣服全都浸透, 工装布料紧紧贴在皮肤上, 勾勒出主人的肌肉曲线, 比没穿衣服的时候多了几分隐晦的性感。

    水珠顺着额头流进眼睛里,周应淮阖上眼睫, 浓密的黑睫根根分明,因为不适而轻轻颤动着, 他随手撩起衣角擦了擦脸, 健硕的腹肌就这样明晃晃地露了出来。

    见状, 程方秋瞪大眼睛, 还没反应过来, 就被喂了一口好饭, 喉咙顿时变得有些痒,她轻咳两声, 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眼珠子却没舍得挪开。

    不知道被雨淋了多久,周应淮的皮肤泛着冷白,如同珍贵的白玉玉器, 一碰就碎了, 而白玉上面还有几道不知道哪天晚上被她抓的挠痕。

    程方秋看得眼热,但脑子还没算完全宕机, 她连忙冲进卫生间将周应淮的毛巾拿了过来。

    “快擦擦。”

    “等一下。”周应淮没接, 双手抓住衣角,快速将上衣脱了下来,胸肌和粉色两点引入眼帘, 程方秋呼吸一沉,眼神飘忽,最后掩饰性地落在了一旁的纸箱子上面。

    “这是什么啊?”

    话出口时,程方秋才发现嗓音有些颤抖和嘶哑,但话已经说出口了,她总不能收回去,便抿了抿唇,然后在心中默默祈祷周应淮别发现她的异常。

    可老天就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非要跟她对着干一样。

    就见周应淮脱鞋的动作一愣,然后猛地抬头看向她,俊脸上满是担忧,“秋秋,你怎么了?感冒了?”

    “没,没有。”程方秋磕磕巴巴地反驳,似乎是觉得这两个字有些苍白无力,又补充道:“刚睡了一会儿,嗓子有些干。”

    周应淮松了口气,一边将鞋脱掉,一边道:“等会儿喝点儿水润润嗓子。”

    “嗯好。”程方秋也松了口气。

    “这是我在百货商场买的电风扇,刚买完就开始下雨了。”说到这儿,周应淮无奈地拍了拍那个大纸箱,发出沉闷的响声。

    “你怎么不等雨停了再回来?”这么大的雨,又骑那么久的车回来,难怪全身都湿了。

    “这雨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我怕回来得太晚,你会害怕。”周应淮目光灼灼地盯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像是会说话一样,牢牢牵动着她的心神。

    程方秋压下内心深处的悸动,踮起脚尖,将毛巾盖在他的发顶,心疼地擦了擦,“我又不是小孩了,能害怕什么。”

    话是这么说,嘟囔完,她又催促道:“热水瓶里还有热水,你赶紧去洗个澡。”

    周应淮乖乖弯了弯腰,还将头在毛巾上蹭了蹭,隔着柔软的毛巾,更像是蹭在她的掌心当中,他当然看出了她的口是心非,唇角往上勾了勾,“好,听老婆的。”

    话毕,他伸出手去解皮带,修长指尖十分灵活,没等程方秋避让,就将湿漉漉的长裤给脱了下来,和上衣扔到一起。

    “再擦擦。”

    只穿着四角内裤的男人慵懒地半弯着腰让她给他擦头发,乖巧得不行。

    可周应淮身上力量感十足的肌肉却诉说着他的野性不羁,尤其是上面还沾着些许水汽,不断有水珠从身体上滚落,在肌肤上留下道道暧昧的痕迹。

    性张力满满。

    程方秋红着脸帮他擦着头发,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他肩膀上的牙印,呼吸猛地一滞,手中的动作也停了下来,这这这,这是她干的?

    与此同时脑海中闪过一个模糊的画面,是她骑在他身上,哭着非要给他烙印,然后就一口咬了上去……

    “怎么了?”

    见她迟迟没有动作,周应淮疑惑地抬起头,就见她正盯着他看,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眸中的笑意加深了些。

    “很疼吧?”程方秋有些羞耻,又有些心虚地小声开口询问。

    她那点力道跟挠痒痒似的,就是看上去吓人,其实没什么感觉,但是……

    周应淮目光在她充满愧疚的脸上停留了几秒,眯了眯眼眸,最后轻声道:“还好。”

    模棱两可的答案,但是落在程方秋耳中就是另一回事了,他都说还好,那肯定是很疼了,她懊恼地抿住下唇,伸出手指在上面摸了摸,“我下次不咬了,你洗完澡,我帮你涂点儿药。”

    “好,那试试?”

    话音刚落,他突然俯身过来,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后背贴在冰冷的墙上,她颤了一下,想往前,可是却撞上了他坚硬的胸肌。

    周应淮伸出手撑在她的左右两侧,将人圈在怀中,炙热的唇瓣落在她耳后,细碎的吻让敏感地带变得更加敏感,她身子一软,差点儿滑落在地,幸好他眼疾手快地搂住她的细腰。

    “试试什么?”程方秋呐呐开口,偏头躲开他的吻,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人怎么一言不合就开亲啊!害得她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现在完全处于下风!

    他的牙齿咬住她的耳垂细细碾磨,说出来的话有些含糊不清,却让她浑身一颤。

    “试试你还会不会咬。”

    说完,双臂用力轻松将她打横抱了起来,他身上的水汽一股脑都蹭在了她身上,有些凉。

    突然的腾空让程方秋没忍住惊呼了一声,她攀住周应淮的身体稳住身形,然后红着脸唾骂道:“周应淮你个臭流氓,我根本就不是这个意思。”

    “我是这个意思。”周应淮挑眉,笑得浪荡,连带着一张俊脸都生动起来。

    程方秋被他的美色晃得一个不察,等回过神,人已经到了卫生间,咔哒一声,门被反锁上了。

    “秋秋,我喜欢你穿我的衣服。”他的嗓音低沉磁性,从耳朵里钻进去,却平白扰乱了她的心跳。

    程方秋被他压在门板上,只觉得身上穿的他的衬衣开始发烫,烫得她哪儿哪儿都不舒服,直到他带着凉意的指尖覆上来,才稍稍得到缓解。

    明明没有吻,但是她已经喘得不成样子。

    她不禁深深唾弃了一番自己这没出息的表现。

    “还疼不疼?”周应淮的大掌在她的危险地带不断游移,隔着短裤薄薄的布料,不进去,也不离开,就在边缘处摩挲,试探。

    纯属吊她胃口。

    程方秋咬牙,明明主动求欢的人是他,但是这会儿他倒是气定神闲,看上去一点儿也不着急,反倒是她,被撩得不上不下,难受至极。

    透过镜子,她能看见他宽阔厚实,沟壑分明的后背,每一束肌肉都像是为他量身打造的一般,荷尔蒙爆炸。

    两人体型差了不少,她就如同一根柳枝攀附在大树上面摇摆不定。

    她羞赧着摇了摇头,没忍住身体的激动,主动往前送了送,用饱满将他的掌心填满,用身体行动来告诉他,她想要他。

    女人在有过一次美妙的体验后,总是禁不住诱惑的。

    程方秋默默在脑海中为自己找着借口。

    好在他没让她失望,几乎是她刚送上去,他就勾上了那层薄薄的布料,但指尖刚探进去,就被咬住了,出入艰难。

    这一刻,两人才知道原本她不止一张嘴会咬人。

    “别咬。”轻轻的低笑在耳边响起,透着勾魂摄魄的性感。

    程方秋恼羞成怒,张嘴在他胸口咬上一口,只是这次她没敢太用力。

    没多久,等她身体适应后,他才捏住她的下巴,热烈地吻了上来,不温柔,不缓慢,而是又快又凶,像是要把她整个吞入腹中。

    她的喘息声越发重了。

    大腿被他的臂膀抬起,随着起伏上上下下,程方秋只觉得腰都快断了,断断续续的口申口今从喉间溢出来。

    眼神渐渐变得迷离,只能勉强看清他因为她也陷入沉迷的表情。

    “你好像很喜欢在浴室。”程方秋埋在他的脖颈间,身体轻颤,眉眼间全是动人的春色。

    周应淮的牙齿在她肩膀上磨着,没说话,与此同时劲瘦的腰身也没停下。

    直到最后一刻,他才凑到她耳边给出答案:“因为有镜子。”

    “……”变态,变态,变态,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我今天在百货商场看到一个很漂亮的梳妆台,下次买回来?”周应淮抱着她清洗,缓缓的水流声也压不住他话语里的期待。

    程方秋蔫蔫地窝在他怀里,奇怪地皱起眉,他这个时候提梳妆台干什么?

    脑子灵光一闪一个可能性,她猛地瞪大眼睛,嘴唇嗫嚅两下,试探性问道:“不会是有镜子吧?”

    周应淮挑了挑眉,答案不言而喻。

    “滚,不买。”

    “老婆,买吧。”

    “不买。”

    “买吧。”

    两人打着嘴炮,谁也不肯退步,最后还是周应淮停下了这幼稚的交锋,抱着她出了浴室,拿出干毛巾帮她擦着身上的水渍。

    换上干爽的衣服后,程方秋指挥周应淮抱着她去了沙发上,他余光瞥见上面遗落的书籍,有些诧异:“这本书不太好看懂。”

    “嗯,所以看了几页我就睡着了,以后想睡觉的时候,就可以拿出来看看。”

    “……”非常强的逻辑,他没办法反驳。

    “你快去把电风扇拿出来试一试。”程方秋现在比较感兴趣的就是那台电风扇,这可是这个年代少有的电器之一,消暑神器。

    周应淮笑着揉了揉她半湿的头发,然后拿着剪刀去了门口,先把被雨水淋湿的包装给拆了,然后才拿着风扇走过来。

    新的电风扇是没有组装的,但是这对身为机械厂高级技术员的周应淮来说完全就是小事一桩,他拿出工具箱三两下就将电风扇给组装完毕了。

    “快插电试试。”

    第58章 温柔缱绻的吻

    绵绵密密的雨还在下, 气温也跟着降了不少。

    周应淮只开了最低档,徐徐冷风吹过来,扬起程方秋胸前的长发, 露出她红晕未消的小脸, 美艳动人的五官因为这阵风而变得灵动活泼起来。

    她欢喜地冲他招手, “周应淮你快过来感受一下。”

    这一刻,周应淮心中涌起说不出道不明的满足, 他浅浅轻笑,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凉风落在脸上, 吹散了夏日的燥热。

    程方秋懒洋洋地靠在他肩膀上, 这时候闲下来, 终于有精力跟周应淮吐槽今天遇到的烦心事了, “你猜我今天在裁缝铺遇见了谁。”

    听出她话语中的烦躁和嫌弃, 周应淮把玩她发丝的动作微顿,剑眉蹙起, “谁?”

    “就是上次跟在赵岩沉他妈身边的那个女生。”程方秋知道周应淮记性好,肯定还没忘。

    果然,听了她的话后,周应淮就接上了她的话头:“我记得, 她找你麻烦了?”

    一听他这么问, 程方秋当即就夸张地点了点头,告状道:“她跟她妈一起来做衣服, 就排在我们后面, 然后一上来就骂我狐狸精,真是气死我了,而且后面……”

    越听, 周应淮的眉头就皱得越紧,到最后眸色深沉近墨,里面藏着掩不住的暴怒和狠厉,他深吸一口气,揉了揉她的发顶,尽量放柔语气:“这种人一查一个准,秋秋你放心,上面肯定不会包庇他们的。”

    “嗯嗯。”程方秋眸光闪了闪,心里有了数,见他阴沉着脸,便勾住他的脖子,在他唇上啄了两下,像只小猫一样无辜地眨了眨眼睛,软着嗓音道:“别不开心了。”

    甜甜的香味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直往鼻子里钻,周应淮闻着熟悉的味道,火气降下来不少,他扶住她的腰,“在外面受到欺负了不要忍,有我在呢。”

    话音落下,顿了顿,又补充道:“要是打不过,骂不过,就跑回来跟老公告状,老公帮你教训他们。”

    肆无忌惮的偏爱给足了她底气。

    程方秋长睫颤了颤,心尖滑过一丝感动,她搂住他脖颈的手又收紧了些,嘴角勾勒出娇媚的弧度,红唇轻启:“那要是你也打不过,骂不过呢?”

    “秋秋,我会永远站在你前面。”

    周应淮说出这话时丝毫没有犹豫,狠狠砸在她心上,让她莫名想起那句霸总语录。

    要想碰她,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简直是异曲同工之妙,意思也差不多。

    程方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对他的甜言蜜语般的承诺很是受用,抱住他不肯撒手,“老公你真好,我好喜欢你啊。”

    一双桃花眼格外明亮,此时正柔情似水地注视着他,娇滴滴的身子更是抱着他上下晃悠,没有一个男人能抵住这样的诱惑,周应淮也不例外。

    修长脖颈间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他抿了抿薄唇,抬手按住她的后脑勺,随后俯身吻了下去。

    这个吻不同于方才的孟浪,极尽温柔缱绻。

    *

    周应淮的假期在暴雨结束后,也迎来了收场,他得上班了。

    “我煮了粥,你醒了记得吃。”

    周应淮换好衣服就瞧见程方秋眨巴着一双迷糊的大眼睛正盯着他看,不由轻笑一声,弯腰揉了揉她的头发,然后又叮嘱道:“中午我会带饭回来,你就别自己做了。”

    “嗯哼。”程方秋还没睡醒,愣愣点了头,就又睡了过去。

    雨后气温有所下降,周应淮帮她把被子盖好,就出了门。

    机械厂的技术部门离家属院有些远,骑自行车过去也要十几分钟,他刚到没多久就撞见了几天没见的赵志高。

    “淮哥。”赵志高迎过来,兴高采烈地打了个招呼,待走近后动了动鼻子,惊讶道:“你身上怎么有股药味?你生病了?”

    周应淮下意识地摸了摸肩膀,随后笑着摇头:“没有,就是蹭破点儿皮,你嫂子非要给我涂药。”

    “嫂子可真体贴,这结了婚的就是不一样。”

    赵志高还没结婚,这会儿忍不住羡慕地上下打量了一眼周应淮,只见他意气风发,就连走路都比平时带风,这还让不让人活了?淮哥本来就长得俊,现在精气神更足了,人也好像更帅了。

    赵志高余光瞥到什么,好奇问道:“这是……”

    周应淮顺着赵志高指着的方向看去,就瞧见了挂在腰间的蓝色香囊,他眉梢轻扬,“也是你嫂子给我的。”

    说完又补充道:“她亲手做的,说夏天蚊虫多,带在身上就不会被咬了。”

    闻言,赵志高突然觉得有些牙疼,他为什么要多嘴问这么一句?简直是自讨苦吃。

    周应淮悠然自得地提着公文包朝着前方走去,眸中闪过一丝得意,赵志高没看见,他在原地怀疑了一会儿人生后,立马追了上去,“淮哥,我决定收回我以前的那些话,男人果然还是要先成家后立业。”

    看看淮哥,就知道身边有个知心体贴的人儿多重要了!

    “那你就去见你妈给你介绍的那些相亲对象,别每次都拿我当挡箭牌。”次数多了,赵母现在见到他都有些阴阳怪气的,下乡援助前还说要给他介绍个姑娘。

    弄得好像搞定了儿子领导的人生大事,她才能搞定儿子的人生大事一样。

    听见周应淮的话,赵志高颇为心虚地干笑两声:“我那也是没办法了,谁让咱们部门就几个人没结婚了,我又跟你玩得最好……”

    “现在又少一个,你也抓紧。”

    这时候两人已经到了办公室区域,里面已经来了不少人,见到周应淮进来,均不约而同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打招呼,“淮哥,早上好!”

    “早上好,月底我和你们嫂子摆酒席,有空的可以过来喝一杯喜酒。”周应淮从包里拿出一沓请帖和喜糖,一一分发给众人。

    “我们肯定会来的。”

    “淮哥新婚快乐啊。”

    略有些沉闷的办公室立马热闹起来,等周应淮走进独立办公室后,大家才敢凑到一起小声八卦着:“你们觉不觉得淮哥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

    “可不是嘛,大冰山遇到大美人也会乖乖融化。”

    “你们看没看到淮哥腰上挂着的东西?听小赵说那是程同志亲手做的,啧啧,程同志不光长得漂亮,而且还这么心灵手巧,真是羡慕死我了。”

    就在一阵夸赞当中,一道不合时宜的轻嗤声响起:“就娶了个乡姑而已,有什么好得瑟的?瞧把你们稀罕的,也只有这么点儿眼界了。”

    大家看过去,就瞧见门口站着一个魁梧的男人,他一边吃着手中拿着的肉包子,一边用眼神扫视全场,见他们都低下头,方才大步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胡平生一大早吃了火药了?”有人不屑地撇了撇嘴角,但话这么说,声音却压得很低。

    另外一个人倒是知道点儿内情,同样小声道:“你们还不知道呢?听说那天淮哥领了奖后,胡平生在家发了好大的火,说上头领导不公平。”

    “嘿,自己没淮哥有本事,在这儿怪领导不公平,真是笑掉大牙了。”

    “快别说了,被胡平生听到了,小心他给你穿小鞋。”

    所有人不忿归不忿,但是到底没敢再多说什么。

    胡平生虽然人品不行,但是能力和背景都是技术部门数一数二的,他自己就是厂里为数不多的高级技术员,父母和亲戚也都是厂里的骨干人员。

    可以说,在周应淮来到这里之前,他就是机械厂无法无天的小霸王。

    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切事物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是浮云。

    周应淮就是胡平生最恨的克星,所以当初厂里在分配任务的时候,胡平生不顾脸面,硬是仗着背景抢走了另外一个大县的任务,本以为会借此鲤鱼翻身,压周应淮一头,结果下乡后,因为决策失误,犯了大错,不光没有大放异彩,还被厂长打电话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么丢人的事情早就被传得人尽皆知,偏偏胡平生还装得跟没事人一样在部门里耀武扬威。

    他也就敢欺负欺负他们这些小虾米了,在淮哥面前还不是屁都不敢放,连狠话都是等淮哥走了之后才敢说的。

    赵志高磨了磨后槽牙,直接冲进了周应淮的办公室,将这件事惟妙惟肖地模仿了一遍。

    “淮哥,你听听胡平生他有多嚣张,你再不治治他,他就要爬到你头上拉屎了!”

    周应淮正在角落里摆弄一台机器,闻言眼皮子都没抬,直到听到赵志高提到“村姑”这个字眼,他才终于站起身,眉眼冷戾,“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啊,你就该狠狠把他揍一顿,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口出狂言。”赵志高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一边说,一边还举起拳头在空中挥舞了两下。

    赵志高不是瞎说,他可是见识过周应淮的身手的。

    别说教训一个胡平生了,就是教训十个胡平生都绰绰有余。

    “揍他?然后把自己送进局子里吃牢饭?”周应淮摘下全是机油的手套,随手放在架子上,语气意味不明。

    赵志高也后知后觉自己这建议简直就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讪笑一声:“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想看他吃瘪。”

    “急什么?”周应淮打开上了锁的柜子,从里面拿出一份文件,翻看了两页后,就将其递给了赵志高,“你看看这个。”

    “嗯?”赵志高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周应淮,然后接了过来,只是匆匆扫了一眼,眸光就瞬间亮了起来。

    第59章 虎狼之词

    “淮哥, 这是你写的?你真的太了不起了,这个要是真的做出来了,我们机械厂的天就要变了, 不, 全国的天都要变一变。”

    赵志高激动地唾沫横飞, 脸都涨红了,有时候他真的想掰开淮哥的脑子看一看里面到底是由什么构成的, 怎么能想到这么多别人都想不到的点?

    “胡平生不是一直都想把我踩在脚下吗?这次就让他彻底明白什么叫做痴心妄想。”

    周应淮懒洋洋地靠坐在办公桌上,漆黑的深眸窥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但是语气却十分冷厉, 让人瞬间如坠冰窖。

    这话有点张狂, 但是由他说出来却丝毫不令人觉得嚣张, 反而认为理所当然, 当一个人的能力达到一定程度, 就能让人产生这样的感觉。

    周应淮就是这样的人。

    闻言,结合他们刚刚说的话, 赵志高瞬间明白过来周应淮的意思,他轻啧一声,“杀人诛心啊,这招实在是妙。”

    摧毁胡平生最在意的东西, 击溃他的信念, 这比肉体的伤害更为致命,也更狠。

    不愧是淮哥, 对付对手居然能谋划这么大的局, 做出这么厉害的研究,还瞒得这么好,甚至在此之前就连他都毫不知情。

    难怪人家是高级技术员, 而他在厂里待了这么多年,都还只是初级技术员。

    人比人气死人,天赋这东西还真不是什么人都能有的。

    “不是为了他。”见赵志高误会了,周应淮难得多解释了一句。

    “啊?”赵志高疑惑地挠了挠头。

    “他不配。”周应淮轻嗤一声,腔调散漫,却让赵志高恍然大悟一般喃喃道:“淮哥,该不会你从来没把他当作对手吧?”

    周应淮没有出声回答,但是有时候沉默就已经代表了答案。

    “那……”

    “做研究的意义有很多,但永远不是为了对付他人。”

    胡平生这个人有能力,但是大部分精力都没有放在工作上,心高气傲,心术不正,才会导致多年在原地打转,要是他能把花费在如何针对他的那些时间用在工作当中,估计早就不会一直止步高级技术员这个岗位了。

    他向来对胡平生使得那些不入流的小手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是因为他怕他,而是觉得没必要,跳梁小丑一般的角色,根本就不用多费心思。

    可今天胡平生居然变本加厉,在大庭广众之下就敢言语贬低他的妻子,毫无尊重可言,那他也没必要给他脸了。

    他的研究已经到了收尾阶段,本来打算低调行事,但是胡平生偏偏要嘴贱一句,撞上枪口,那他不介意高调点儿,让所有人都知道两人之间的差距。

    希望自此之后他不要再自以为是地把他当成假想敌。

    听见周应淮的话,赵志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干笑两声,“是我想岔了,我要跟淮哥你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

    不光能力上,心态上更是。

    赵志高深吸一口气,想到什么,问道:“淮哥,你准备什么时候把这个交上去?”

    “还有一小部分细节需要再测验几遍,等确定后再交上去。”周应淮将文件从赵志高手中拿回来,握在掌心盯了数秒,然后重新锁进柜子里。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突然响起一阵吵闹,然后有一个人过来敲响了门。

    赵志高大步走过去打开门,一个同事站在门外道:“咱们部门来新人了,胡技术员让我来叫淮哥你一起去见见人。”

    “多大的角色啊,还要我们淮哥去见他?”赵志高翻了个白眼,胡平生真当他是技术部门的老大了?对淮哥吆五喝六的。

    “而且咱们部门什么时候招新人了?没听见通知啊。”

    “是别的部门调过来的。”那个同事不敢接前面那句话,老油条似的捡着能说的说。

    赵志高更惊讶了,“调人?”

    他们技术部门跟别的部门不一样,是要有相关专业知识做基础才能进来的,每个人进来之前还要考试,流程非常复杂,但相应的,工资和发展前景都比其他部门要好很多,所以其他部门的人挤破头都想进来,可成功的却屈指可数。

    “咋一点儿风声都没听到。”赵志高喃喃出声,下意识地看向周应淮,后者也摇了摇头,便猜到这里面有猫腻。

    果不其然,那位同事见他们露出疑惑的表情,当即左右看了看,见附近没人,便压低声音道:“听说是个关系户,花钱买进来的。”

    周应淮和赵志高都皱起眉。

    “大家都猜是胡技术员保他进来的。”话毕,他像是察觉自己说多了,连忙闭上嘴巴,转移话题道:“你们去不去看看啊?”

    “不去。”

    “那我先走了,淮哥,志高,我可啥都没说啊。”

    “明白,去吧。”

    人走后,办公室内回复寂静,赵志高将门关上,啧啧出声:“还真舍得。”

    想花钱进技术部门没个大几百根本解决不了事情,再者胡平生是个什么德行?不好吃好喝地把他伺候好了,他能帮你办事?想都别想。

    “又来个走后门的废物。”

    赵志高摇摇头,叹了口气,他们这种靠本事进来的人,最看不起的就是花钱买关系进来的,工作中拖后腿就算了,还喜欢占用别人的时间问东问西,简直烦不胜烦。

    周应淮掀起眼皮,见赵志高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不禁轻笑道:“怕什么,胡平生自己给自己招的祸,又烧不到你身上。”

    “对哦。”赵志高一拍手,笑了。

    这个人只要一旦犯错,胡平生就脱不了干系,胡平生就祈祷着吧,这人能在技术部门本本分分待着。

    “那淮哥我先去做事了。”

    “嗯,去吧。”

    赵志高走后,周应淮才开始处理桌子上的文件,请假数日,已经堆积如山,等看到一半,他没忍住抬手看了一眼时间,快十一点了,不知道她起没起床,喝没喝粥。

    一向将工作放在首位的人,这会儿竟也有了牵挂。

    周应淮揉了揉眉心,收敛思绪,继续认真处理文件。

    *

    程方秋早就起床了,昨天晚上有风扇吹着凉风,再加上下雨天降了温,她身上再没了之前的那种粘腻感,所以睡得很是舒服,要不是周应淮起床上班吵醒了她一次,她估计能一觉睡到自然醒。

    洗漱过后,由于刚醒没什么胃口,她便先去阳台看了花,昨天半夜雨就停了,应该是周应淮早上起床的时候把花重新搬到阳台上去的。

    见它们状态还不错,程方秋心情也愉悦了不少。

    在阳台做了一会儿站着就能做的普拉提之后,她就去了厨房把周应淮煮的粥给盛了出来,然后又给自己切了一个果盘,才美滋滋地坐下享用美味。

    等吃得差不多了,她思绪放空,发了会儿呆。

    “好无聊啊。”

    有周应淮在的时候,她觉得日子过得充实又有趣,但现在一个人的时候,她只觉得日子过得太无趣了,时间太漫长了。

    她做了这么多事,也才过了不到一个小时。

    “啊啊啊,手机,电脑,平板……”

    任何电子产品都没有就算了,娱乐设施也可以说是等于零。

    而且在这个年代别说旅游了,就是跨越个城市都要跟上头申请,没有介绍信就等着被当成盲流抓起来吧。

    只要一想到这样的生活还要再过十几年,程方秋就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思及此,程方秋突然很想念前世扛着各种各样的相机全世界飞来飞去的摄影师工作,不光能阅遍地球美景和各色美男美女,最重要的是还能拍出让她引以为傲的作品……

    不行,不能再想前世的好日子,想得越多,对自己的精神折磨越大。

    有伤春悲秋的时间,还不如好好想想今天做什么,她总不能一直吃了睡,睡了吃吧?

    就在程方秋还没思考好等会儿是去约徐琪琪逛街,还是窝在家里看书的时候,门被人敲响了。

    “谁?”

    程方秋警惕地没有直接开门,这个年代的门大部分都没有安装猫眼的习惯,他们家也不例外,虽然这里是家属楼,应该不会遇到坏人,出什么大事,但是独自在家,又看不见对方长相的情况下,她不会去冒险。

    “是程方秋同志吗?我是电话室的管理员,红梦照相馆的人打电话过来通知你们去取照片。”或许是察觉到了程方秋的谨慎,来人做了自我介绍。

    程方秋听出是那天那个管理员的声音,心里松了口气,只是……

    红梦照相馆?程方秋眉头轻皱,当时他们去拍照的时候,前台小姐姐不是说一般要等半个月到一个月吗?怎么现在就可以取了?

    “好,我知道了,谢谢。”就算心里存有疑惑,但是程方秋没过多浪费对方的时间,应了下来。

    “那我就先走了。”

    “麻烦了,慢走。”

    正烦没事可做,程方秋决定趁着上午凉快,去照相馆把照片取了,毕竟她也很期待这个年代洗出来的照片会是什么样子的。

    打定主意后,她换好衣服,拿上包包和钥匙就出了门。

    只是等出了门才想起来周应淮早上肯定把自行车骑走了,他们家又没有第二辆自行车,所以她现在是个没有交通工具的人。

    但是门都出了,她索性去找了徐琪琪。

    她到常家的时候,徐琪琪才刚醒,正迷迷糊糊在吃早餐,见程方秋来了,立马招呼着人要一起吃。

    程方秋立马摆手表示自己已经吃过了,然后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徐琪琪的脖颈上,后者这才意识到自己刚起床只穿了一件方领睡衣,顿时羞红了脸,慌里慌张地拿手挡在跟前。

    只是什么都遮不住,反而显得欲盖弥彰。

    别说徐琪琪尴尬了,就是程方秋也很不自在,她脑海中自动浮现了常彦安那张禁欲正经的脸,啧,没想到常副厂长私底下是这样的。

    但她好像也没资格说别人,周应淮比常彦安还过分!

    幸好她最近都是穿高领的衣服,全都挡住了,所以不至于和徐琪琪一样羞赧到快钻进餐桌底下去。

    “我去换件衣服。”徐琪琪平时大大咧咧的,碰到这种事情还是慌了神。

    程方秋倒是显得镇定多了,她点头应好,“那我在这儿等你。”

    没多久徐琪琪重新换了一身行头,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才下楼,在对上程方秋的眼神后,轻咳一声,干巴巴解释道:“那天和我老公解除误会后,就……”

    “感情比较好是吧?我理解的。”程方秋抿了口杯子里的水,为了不让徐琪琪继续窘迫下去,她装作若无其事地淡声道:“我和周应淮新婚,也差不多。”

    谁知道徐琪琪就跟找到了知音一样,扑到她身旁的椅子上坐下,“秋秋,你是不是也觉得受不了了?我到现在都觉得疼!”

    “啊,啊?”

    程方秋口腔里的水还没完全咽下去,听到这等虎狼之词差点儿把水喷出来,没想到自己一句话就跟打通了徐琪琪的任督二脉似的,她愤愤地将油条撕咬下一大块,那样子就好像吃的不是油条,而是常彦安一样。

    “他往死里折腾我,我身上就没块好肉。”

    “大晚上的能来好几次,你说他都三十了,怎么精力还这么好?”

    “我姑姑之前还担心他不行,结果……”徐琪琪顿了一下,不敢置信地指向自己,“不行的人是我。”

    程方秋愣愣听着,脑子有些转不过弯,她的老天奶,不是说这个年代的女生都很内敛吗?怎么她觉得徐琪琪比她还开放?跟自家男人的床事都能拿出来聊的吗?

    而且还是倒豆子一般说个不停,徐琪琪这是积攒了多少怨气啊!

    “都说男人三十一枝花,常副厂长应该就是这样的。”

    程方秋干笑两声,安慰了一句,她两辈子就只有过周应淮一个男人,她还以为只有二十出头,正值年轻的男人才精力旺盛,夜夜不知足,没想到这东西跟年龄无关啊。

    但为什么前世很多小姐妹都说男人过了二十五,各方面都会呈现断崖式下降?

    难不成这东西还分人?

    程方秋忍不住想,周应淮现在就“纵谷欠过度”,未来会不会……

    她表示很担心。

    “对了,你要疼的话,可以让你老公去医院买一个绿色包装的药膏,还挺管用的。”程方秋突然想到什么,便开口建议道。

    “还有药膏卖呢?”徐琪琪听得稀奇,眸光一亮,转而又皱眉,“他脸皮薄得跟纸一样,指望他去,还不如指望猪能上树。”

    第60章 请教

    “那又怎么了, 难不成让我们自己买?谁干的,谁负责。”

    话音落下,程方秋觉得“干”这个字用得很是微妙, 眼睫微颤, 掩饰性地提高音量, 想把这句话给盖过去,“男人就不能惯着, 有些事就该他们去做,药膏就是周应淮主动买的, 也是他……”

    说到这儿, 程方秋俏脸一红, 没再往下说下去, 但是意思却被徐琪琪琢磨出来了, 她揶揄地冲程方秋抛了个媚眼, “周技术员可真好,事事亲力亲为啊。”

    亲力亲为四个字咬得格外重, 程方秋不好意思地伸出手去捂徐琪琪的嘴,后者嬉笑着躲开,“我要让常彦安好好跟你家周同志学一学。”

    “好了,不聊这个了, 琪琪你今天用不用自行车?不用的话, 我想借一下。”她上次来的时候看见常家庭院里停了两辆自行车,要是徐琪琪不用的话, 她想骑走去取照片。

    “不用, 借给你了。”徐琪琪很爽快地答应下来,然后又好奇问道:“你借自行车干什么啊?”

    “我去照相馆取照片。”

    “那你等等我,我陪你一起去, 也别骑自行车了,坐公交过去吧,两站就到了。”上次聊天,程方秋跟徐琪琪提过一嘴,所以她是知道他们在红梦照相馆拍了照片的。

    “好。”有人陪总比自己一个人去强,程方秋笑着点头。

    徐琪琪快速解决起了早餐,吃了没两口又想到一件事,“咦,你们不是才拍没几天吗?怎么这么快就可以取了?”

    说到这个,程方秋也很是纳闷,摇了摇头,“不知道啊,他们今天早上打电话过来通知我去取。”

    “什么时候红梦照相馆有打电话通知顾客这项服务了?”徐琪琪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由于红梦照相馆之前名气很大,她也去拍过两次,但是效果都一般般,她就再也没去过了。

    但那两次都是自己估摸着时间去取的,从来没有留过电话,也没有被电话通知过。

    难道是新增的服务?

    徐琪琪都不知道,程方秋这个刚来省城没几天的人就更不会知道了。

    这不是什么大事,两人并没有纠结,等徐琪琪吃完早餐后,就一同出了门。

    而此时的红梦照相馆内,李涛远在拍摄区来回踱步,只要每进一个顾客,他就会探出脑袋看一眼,在瞧见对方不是自己想见的人之后又失望地收回视线。

    “师父,燕子已经打过电话了,你别着急。”李智亮将李涛远的心不在焉尽收眼底,没忍住劝了一句。

    其实不止今天,自打那些照片在暗房里被洗出来后,李涛远就是这样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幸好今天来拍照片的人不多,不然真要酿成大祸。

    “嗯。”

    听了李智亮的话,李涛远也意识到自己现在不在状态上,可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这段时间他拿着那些照片反反复复地看,心知肚明虽然照片是他按下快门拍的,但是如果没有那位女同志指导,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拍出这样有灵气的照片。

    沉默两秒后,李涛远突然开口问道:“你说天赋这东西是不是要比努力重要?”

    他跟在老师傅后面学了这么多年的技术,居然还比不上一个小姑娘,虽然不想承认,但是事实就摆在面前。

    “师父……”

    李智亮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李涛远的这个问题,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好在李涛远也不是真的要从他嘴里听到答案。

    气氛有些诡异的沉默,直到下一位顾客进入拍摄区,两人方才调整好状态,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工作。

    眼看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还是没有等来想等的人,李涛远有些泄气地想今天可能是等不到了。

    就在这个时候,门口传来一道年轻女声。

    “你好,我是过来取照片的。”

    李涛远和李智亮几乎同一时间抬头朝着门口看去,就瞧见两位靓丽的女同志亭亭玉立地从门口朝着柜台走去,而其中穿着白蓝格子长裙的,就是他们盼星星盼月亮在等的人。

    “请稍等片刻。”李涛远当机立断,冲端坐在照相机前面的顾客招呼了一句,然后大步流星绕过博古架,最后甚至跑了起来,终于和她们在差不多的时间里到达了柜台。

    孙红燕正想叫李涛远过来,见他人已经到了,不免兴奋道:“李师傅,人来了。”

    “我知道。”李涛远向来严肃的脸上带着浓浓的笑意,他朝着穿白蓝格子长裙的女同志小心翼翼地开口道:“你好,我们上次见过的,你还记得吗?”

    “记得。”时间才过去几天,程方秋记性不差,再加上当时还和眼前这位照相馆的摄影师发生了争执,所以不光是仅仅记得,她对他的印象还十分深刻。

    听见程方秋的话,李涛远开心得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了。

    见李涛远如此高兴,程方秋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半步,狐疑地打量了一番面前的男人,她记得他,是一件很值得亢奋的事情吗?

    后者格外关注程方秋,自然发现了她的一连串小动作,连忙压下心中的激动,轻咳一声,调整了一下面上的表情,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和善些。

    “程同志,你和你爱人上次拍的照片已经可以取了,但是可以麻烦你等我一会儿吗?我拍完这位顾客的照片,就上楼给你取下来。”

    闻言,程方秋不疑有他,点头答应下来,然后在孙红燕的带领下,去了等候区坐着等待。

    “我记得我之前来,这位师傅不是这样的性子啊。”徐琪琪奇怪地看了一眼李涛远急匆匆离开的背影。

    程方秋也顺着徐琪琪的视线看了一眼,但是很快就收回了目光,无所谓地道:“可能因为生意不好?”

    上次她和周应淮一起来的时候,好歹还有几个人排队,但是今天店里明显冷清了不少,只有一位顾客在拍照片。

    “可能是。”徐琪琪附和着点了点头,然后视线环顾一圈,没忍住感叹道:“我记得我小时候红梦照相馆可受欢迎了,那时候想过来拍张照,得从早上排到中午。”

    “这么夸张?”程方秋有些惊讶地微微瞪大眼睛。

    “我可一点儿都没夸大,当时的师傅拍照是真的好,现在嘛……”徐琪琪后面的话没说完,但是意思却不言而喻。

    程方秋不禁想到上次拍照片的时候,那位师傅的技术是真的挺堪忧的,便没忍住道:“是好是坏顾客最清楚了,难怪这里的生意越来越差。”

    “所以我来过两次后,都不愿意来了,老字号的招牌算是在他们这一辈毁了。”徐琪琪有些唏嘘,但是现实就是如此残酷,不管你名头有多大,只要你拍的照片不好看,顾客当然不愿意买单,从而选择更好的照相馆。

    毕竟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

    两人聊了没几句,就见那边拍摄区似乎结束了,李涛远和李智亮将顾客送走后,就一前一后朝着楼上走去,没多久,又快步下来了。

    “程同志,这是你们的照片。”

    李涛远将一个黄皮纸袋递到程方秋手中,程方秋伸出手接过,先是道谢,然后就打开了上面的封条,把照片都倒在了桌子上,想检查一下照片是不是他们的,也想看看成像清不清晰,拍得好不好看。

    “天呐,拍得好好。”徐琪琪就坐在程方秋旁边,一见到成片,眼睛瞬间就亮了,迫不及待地拿起其中一张照片,眸中全是星星点点的光芒。

    程方秋粗略看了一圈后也很满意,唇角不由带上了些许笑意。

    “谢谢你们,我很喜欢。”

    李涛远原本有些忐忑不安,闻言心里的大石头顿时落回了原地,但他不好意思邀功,正要开口的时候,就被徐琪琪的玩笑话给打断了。

    “师傅,我之前来拍的时候怎么不是这种效果?你们照相馆换新师傅了?”

    这话有点儿伤人,但是看着徐琪琪真诚求问的眼神,李涛远知道对方不是故意的,可内心深处还是不由漫上来一丝苦涩。

    他摇了摇头,实话实说道:“没有,我们照相馆一直只有我一位师傅,当时多亏了这位女同志的指导,不然拍不出来这么好的效果。”

    “什么?”徐琪琪猛地扭头看向程方秋,满脸震惊,等回过神后,惊喜地拔高音量问道:“秋秋,你还会拍照呢?”

    程方秋也没想到李涛远会把功劳全部推到自己身上,而且还用了“指导”两个字,她先是一愣,然后摆摆手道:“谈不上指导,就是一些小建议。”

    要是放在前世,她定然不会在摄影这个强项领域谦虚,因为就算谦虚了别人也不会信,还有可能觉得是她这个业界大佬在故意拿乔,倒不如大大方方应下。

    但是现在情况不同,她一个无名无姓的小透明如果应下,那就是明晃晃的自大了。

    “之前读书的时候……”见徐琪琪好奇,她便把糊弄周应淮的那套说辞又拿出来简单说了一遍。

    “原来是这样。”李涛远看向程方秋的眼神更热烈了,他没想到她不仅仅有天赋,还接触过这方面的知识,是有基础的人。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撒谎,程方秋如坐针毡,不自然地笑了笑,“琪琪,我们走吧。”

    “好。”反正照片都取了,也没什么事情了,徐琪琪跟着程方秋一起起身,然后提议道:“干脆去一趟百货商场买几个漂亮的相框,你们这照片摆在家里多好看啊。”

    程方秋想了想,也觉得不错,便点头道:“那我们走吧。”

    眼看她们要走,李涛远急了,连忙给李智亮使了个眼色,后者上前将两人拦了下来,“程同志,我们有个不情之请。”

    程方秋停下脚步,看向李智亮,有些不解道:“什么?”

    “你这照片能不能卖我们一张,我们想放在橱窗里展示。”第一个字出口后,后面的话就顺理成章地冒出来了,说完李智亮松了口气。

    “啊?”程方秋没想到是这个要求,顿时有些懵,然后就摇头拒绝道:“算了,这些照片我都挺满意的,舍不得卖出去。”

    她目前不差钱,照相馆想买,但估计也出不起价,她没必要卖。

    “我们理解的,照片拍这么好,是我也舍不得。”李智亮话这么说,但是脸上还是浮现出一丝失落。

    程方秋见状倒是有些心软了,他们想买照片肯定也是觉得照片拍得好,买下来挂在橱窗里,多多少少能吸引一些顾客,挽救一下红梦照相馆的业绩。

    她正想松口的时候,一旁的李涛远站了出来,“那能不能麻烦你帮我们拍两张?”

    这个请求一出,不光程方秋眸中闪过一丝错愕,就连徐琪琪都没忍住脱口而出道:“你们才是照相馆的师傅吧?还缺拍照片的人?”

    闻言,李涛远不禁苦笑两声:“拍照的人倒是不缺,缺的是拍得好的。”

    话音落下,他目光灼灼地看向程方秋,索性也不搞那些弯弯绕绕了,直接开门见山道:“程同志,其实上次拍照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你的才华,所以才会加急把你指导后拍出来的照片洗出来。”

    “成片一出,我就知道我没看错人,我诚心地想跟你学习一下拍摄技术,你看可以吗?”

    说到这儿,李涛远突然叹了口气,挺直的脊背也弯了下来,“你们应该都知道,红梦照相馆一日不如一日,就是拍摄上面出现了差错。”

    “当年我师父出意外去世,我这个接班人赶鸭子上架,很多本事都没学透……”

    “出现现在的局面,我难辞其咎,要是红梦照相馆毁在我手里,我就是死也不能瞑目。”

    气氛倏然变得压抑沉重起来,看着年过半百的人在自己面前忏悔,所有人心中都有些不是滋味,尤其是李智亮,他身为李涛远的徒弟,可谓是一步步跟着他走过来的,自然知道他身上背着的责任和压力。

    “师父。”李智亮再开口时,声音带着一丝哽咽,眼眶也红了大半。

    孙红燕也从柜台走了出来,红着眼睛安慰性地拍了拍李智亮的手臂。

    程方秋心情有些复杂,一时有些语塞,同为摄影师,她知道这一行有多么残酷,也见证过很多老师傅“败”给刚出茅庐的新人,有些人能释怀,但有些人无法释怀,就此退圈的不在少数。

    想必现在李涛远现在面临的就是类似的情况。

    “输”给她一个普通的年轻人,肯定让他心里很难受,但是他为了红梦照相馆,还是愿意说出这些肺腑之言,只为了能跟她请教一二,这样的精神实在令人佩服。

    程方秋深吸一口气,勾了勾唇,柔声道:“学习二字不敢当,如果不嫌弃的话,我们可以一边拍,一边互相讨论一下拍摄技巧。”

    见她答应,李涛远嘴唇微张,好半响才发出声音:“好好好,这边请。”

    “琪琪,走啊。”

    程方秋往前走了两步,见徐琪琪还呆站在原地,不由笑着催促了一声,后者愣愣看着前者如花似玉的侧脸,觉得这个世界真是不公平,为什么一个人身上能有这么多闪光点?不光长得漂亮,还会这么多技能,简直让人羡慕嫉妒恨。

    但是徐琪琪只觉得与有荣焉,她的好姐妹居然这么厉害,她这是交好了一个什么宝藏女孩啊!近朱者赤,她以后一定也能变得越来越优秀!

    徐琪琪赶紧跟上去,她望着程方秋的双眼都冒着炽热的火花,像是下一秒就能把对方给点燃,“我也能进去看看吗?”

    “当然可以了。”程方秋还没回答,李涛远就抢先回答道。

    “那能不能也给我拍照啊?”徐琪琪抱着程方秋的胳膊,嗲着嗓子撒娇,说完又补充道:“我要秋秋给我拍,我可以给钱的。”

    “这……”设备是照相馆的,程方秋也不好做决定。

    “能,我们免费给你送五张照片。”李涛远目光落在徐琪琪姣好的面庞上,眼珠子转了转,没从程方秋手里拿到照片,是很遗憾,但从这位女同志手里拿到也很不错!

    “到时候我们只要一张照片挂在橱窗里就可以了,你觉得怎么样?”

    挂在橱窗里,岂不是只要路过这儿就能看见她的美照?要是被熟人看到了,多有面子啊。

    徐琪琪忙不迭地点头。

    在拍摄区的还是那台相机,上次没能亲自上手感受一下,现在可算是有机会了,程方秋有些兴奋地将手中的黄皮纸袋放在旁边的博古架上,然后两步并作一步,快速将相机从支架上拿了下来。

    “哎!”

    李智亮见到程方秋的动作,吓得下意识地上前想要阻止,平时他和师父对待这台相机可是小心再小心,就只差当祖宗供着了,但是她倒好,一上来就直接大大咧咧地将其拿在手中把玩了起来。

    要是摔了可怎么办?把他们都卖了也赔不起啊!

    “咋咋呼呼的,成何体统?”李涛远其实也被吓了一跳,但见程方秋从支架上取相机的动作很是娴熟,便放下心来了。

    要知道平常人估计研究半天都不知道怎么把相机取下来,但是她看都没看就动作迅速地打开了支架的机关,一看就知道是有两把刷子的。

    而且程同志看上去并不是个莽撞的人,应该不会对相机造成损坏。

    再者,是他们亲自把人请过来的,就算相机出了什么差错,他们也不能让人一个小姑娘承担。

    李智亮被李涛远这么一训斥,也反应过来,连忙闭了嘴,请人来指导,还这么小心翼翼的,倒显得小气了。

    “那就开始吧?琪琪你过去坐好。”

    程方秋装作没看见刚才的小插曲,她理解李涛远和李智亮的爱物之心,毕竟这台相机确实不便宜,在这个年代甚至可以称得上天价。

    她刚才就是激动上了头,现在经过李智亮提醒,也知道这台相机不能出事,便重新将相机安装了回去,动作放轻柔了不少。

    “我坐着就可以了?”徐琪琪端坐在椅子上,莫名变得有些紧张。

    “我先调试一下相机,等会儿会指导你的动作和表情。”程方秋见她浑身僵硬,就笑着先让李涛远和李智亮过来,留给徐琪琪放松的时间。

    “因为自然光是从这边过来的,所以打光板最好放在这个位置。”程方秋让李涛远二人在镜头前看着,她则拿起打光板走到合适的位置上,给他们展示前后差异。

    李涛远和李智亮盯着镜头里的画面,眼睛都不敢眨一下,见经过程方秋移动打光板的位置,画面瞬间变得清晰明亮不少,眼珠子都瞪大了。

    “当然,根据拍摄照片风格的不同,打光板的位置也要发生变化。”程方秋做了几个演示,李涛远和李智亮一边听着,一边在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的笔记本上做着笔记。

    完全就是两个认真的好学生。

    “拍人物的时候要学会随机应变,利用光影和构图可以很好地放大一个人的优点。”程方秋重新回到镜头前,同时制止了徐琪琪下意识咧嘴笑的动作,“琪琪的长相偏清冷高级,在镜头前不适合做出太活泼的表情。”

    徐琪琪立马收敛笑意,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头。

    程方秋被她一本正经的样子给逗笑了,想到现在在教学,又将脸板了起来,“穿了高领衣服的人,如果从这个角度拍,就很容易显得没有脖子,我看过你们展示在墙上的照片,有很多张都出现了这个问题。”

    李涛远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虚心请教道:“那怎么做才能避免这个问题呢?”

    “调整焦距和角度,你看这样是不是就好了很多?”

    “是。”李涛远眼前一亮,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关于拍摄的技巧有很多,短时间内程方秋根本不可能全部说完,而且大部分技巧都要根据拍摄对象进行细微调整,这需要靠自己进行摸索,更需要时间的沉淀。

    在给徐琪琪拍完后,程方秋又给其余三人都拍了两张,便提出了告辞。

    李涛远意犹未尽,想开口挽留,却知道程方秋已经仁至义尽,她不可能一直留在照相馆,他再多言,便有些得寸进尺了。

    想到这儿,李涛远原本失落的情绪一扫而空,他一拍额头,懊恼自己怎么没早点想到这点呢!

    “程同志,你愿不愿意来我们红梦照相馆工作?”

    李涛远是个想到什么就立马付出行动的人,这会儿也顾不上突然说这话有些唐突了,满含期待地看着程方秋,直接问了出来。

    什么面子,什么礼貌,现在他都管不了。

    他得赶在程方秋离开之前,把这件事敲定下来,不然等人走了,下次再见就指不定是什么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