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再遇
门口的女人穿着一条浅湖蓝的方领长裙, 腰间做了些许褶皱的设计,配上白色的蕾丝边,完美地修饰了她的腰身, 她个子不矮, 再加上穿着一双带跟的小皮鞋, 显得高挑又瘦削。
初见时的长发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头利落的齐耳短发, 发尾或许是烫过,带着微卷, 她在头上戴了一枚白色的发夹, 洋气又时髦。
她亭亭玉立站在那儿, 似乎是瘦了些, 一张瓜子脸又尖又小, 单眼皮微微耷拉着, 显得清冷的眉眼愈发透着一股寒意。
“徐琪琪?”脑海中冒出这个名字,程方秋下意识地呢喃出来。
原本心情不佳的女人在听到自己的名字后, 倏然抬起了头,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撞在一起,彼此都在对方眼中看见了不可置信。
徐琪琪更是瞪大了双眼,一片死寂的眸中焕发出新的光彩, 她对程方秋这张脸可谓是记忆尤新, 原因无他,她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孩子, 而且她还给自己设计出了独一无二的婚服, 印象便更加深刻了。
“好久不见,没想到在这儿见到你了。”
程方秋也有些惊喜,同时颇有些感叹缘分的奇妙, 本以为在恩川县的供销社匆匆一别,两人这辈子都不会再产生交际,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再次见面,还是在一个陌生的城市。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餐桌上起身,朝着门口走去。
周应淮听出她们是认识的关系,暂时按耐住心中的好奇,侧身让出门口的位置,请徐琪琪进门,后者也没客气,当即进门,和程方秋面对面站在一起。
“是啊,真的没想到。”
“你就是周同志刚娶的老婆?”这个时间点,两人单独在一起吃午饭,徐琪琪只是稍微转动了一下脑子就想明白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程方秋点了点头,也猜出了徐琪琪的身份,余光不由瞄向放在墙角的蔷薇花,嘴上却不忘回答:“嗯,我前两天才来厂里。”
“真是可惜,早知道你是周同志的对象,我当时就应该邀请你来参加我的婚宴,你不知道那天你帮我设计的衣服有多好看。”只要一想到当时惊艳众人的场景,徐琪琪的嘴角就忍不住上扬,可想到什么,眼中的光又黯淡下去。
再好看有什么用,他还不是没有多看她一眼。
程方秋听见她的话只是笑而不语,当时她和周应淮还没在一起,而且人生在世哪有那么多“早知道”,更何况现在遇见也不晚,听到她十分满意自己出的主意,程方秋眼眸弯了弯,心中蔓延出一种说不出的成就感。
两人说起来也不熟,重逢的喜悦散去,就有种说不出的尴尬弥漫开来。
徐琪琪转了话头,提起来的目的,“真是不好意思,昨晚答应给你们了,今天又要回去。”
提起这个,徐琪琪脸上的笑意淡了许多。
“没事。”徐琪琪要把花要回去,程方秋举双手双脚赞同,当即使唤周应淮去找一个袋子把花装起来,“你拿不拿的动?我让他帮你搬回去。”
徐琪琪连忙摆手,“不用,我骑自行车来的。”
“那好吧。”程方秋点了点头,没再多言,只是眼神却忍不住好奇地朝着徐琪琪多看了两眼,她眼中是难掩的疲态,一看就是昨晚没休息好,再结合周应淮跟她说的那些话,心里不由咯噔一下。
周应淮说他同事新娶的妻子一点儿也不喜欢他同事前妻种的那些花,如今周应淮把花要走了,徐琪琪不应该高兴吗?怎么还会主动上门把花要回去?
难不成这对夫妻昨晚因为这件事大吵一架,然后徐琪琪为了求和,所以才……
想到这个可能性,程方秋不禁皱眉,既然徐琪琪老公心里还装着前妻,娶徐琪琪干什么?这对谁公平?
可这个年代的婚姻大多讲究凑合着过日子,没有感情就直接结婚的也不在少数,更何况这是别人家的事情,不管真相如何,她也没立场,没资格多管闲事。
程方秋深吸一口气,挪开了视线,转而邀请道:“要不要一起吃点儿?”
“谢谢,我吃了才来的。”
徐琪琪摆手拒绝,冲着程方秋弯唇笑了笑,见到对方眸中的善意,一顿,然后笑得更加真切,“我也刚嫁到厂里没多久,没什么朋友,要是你不介意的话,我以后可以过来找你玩吗?”
“当然可以。”程方秋也笑了,谁不喜欢跟长得好看的小姐姐做朋友呢?
周应淮很快就把蔷薇花用大袋子装好,徐琪琪也提出了告辞,房门关上,屋内恢复了寂静。
“你们之前见过?”他关上门,顺势揽住程方秋的腰身往餐桌的方向走,话是疑问句,但是语气却很肯定。
“嗯。”程方秋便将之前陪着程晓花去城里选布料,又是如何在供销社遇见徐琪琪的事情说了一遍。
说起来,那天周应淮也在,只不过那时候几人分开行动了。
想起什么,她一脸意味深长地瞅了周应淮一眼,拉长尾音道:“那时候某人好像是在偷偷摸摸给我买手帕?”
闻言,周应淮眼中闪过一丝不自然,耳尖倏然爬上一抹薄红,看着她捂着唇偷笑,无奈地勾起唇角,“快吃饭,吃完去拍照片。”
“哦。”程方秋难得见他羞赧,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弯成了月牙状。
昨天晚上太过放肆,折腾到后半夜才睡,两人早上都没能起得来,早饭没吃,午饭周应淮就做得格外丰盛些,对,没错,全都是他做的,程方秋直到饭快做好了,才被叫起来洗漱。
鬼知道,当时她看见餐桌上摆放着的菜肴时有多震惊。
青椒肉丝,辣子鸡丁,麻婆豆腐,番茄鸡蛋汤,每一道菜都色香味俱全,要不是吃饭中途被徐琪琪打断了,程方秋估计早就炫完一碗米饭了。
她是真没想到看上去矜贵又冷峻的他厨艺会这么好,简直可以媲美五星级大厨了!
“有你是我的福气,呜呜呜,我家淮哥哥怎么这么会做饭,我太爱你了。”
“这个鸡肉又香又嫩,这个豆腐好入味啊……”
程方秋这张小嘴像是抹了蜜一般,夸人的时候会直勾勾望着他的眼睛,并且直击要害和重点,让人一点儿都不觉得虚假,反而认为她十分真诚实意。
“好吃就多吃一点儿,下次还给你做。”周应淮明显很是受用,给她挑完菜,又用空碗给她盛汤,将她伺候得妥妥帖帖。
*
这段时间天气都很炎热,大中午烈日更是刺目。
徐琪琪不由加快了骑着自行车的速度,但是余光瞥见在车篮里面随风摇曳的蔷薇花,又觉得刺眼的很,心里堵得慌,脸色不禁难看了两分。
“这不是副厂长的夫人嘛?这么热的天,她上哪儿弄的花?”
路上有人看见徐琪琪,不由惊呼了一声。
旁边的人也看到了,连忙捂住了她的嘴,小声道:“你没听说副厂长家里那点儿事?”
“什么事啊?”
那人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将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只是其中几分真,几分假,又有谁知道呢?
徐琪琪不知道有人在讨论她家那点儿破事,就算知道了也不在意。
等到了家门口,就直接停了自行车,拉开院子的门,将车推了进去,她一向爱美,受不了身上汗涔涔的,便拿出了帕子擦了擦额头和脖子上的汗。
等擦完,视线便不由自主地看向庭院花坛里那光秃秃的几个泥坑,太阳大,泥土被晒得干裂,便显得更难看了。
她皱起眉,提起车篮里的袋子,将里面的蔷薇花面无表情地全倒在地上。
淡粉色的花瓣顿时洒了一地,看上去绚丽又凄美,像极了她老公藏在楼上书房照片里的人。
蔷薇花好看,她曾经也是极其喜欢的,可自打喜欢上他后,她便再也不喜欢了。
徐琪琪居高临下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静默片刻,她转身拿起放在角落里的水壶,将那些泥土打湿,然后蹲下身,亲手将那些蔷薇花一株株栽种进去。
蔷薇花茎上长有钩状皮刺,她没戴手套,那些刺扎进她的皮肤里,没一会儿就遍布了血痕,几乎是毁了她漂亮的手。
可徐琪琪却像是察觉不到疼一样,直到将蔷薇花和那两棵山茶花栽种完毕,方才停手。
做完这一切,她缓缓勾了勾唇。
*
“换衣服出门了。”
周应淮洗完碗从厨房出来,就看见程方秋正盯着手中的东西发呆,听到他的声音后像是吓了一跳,然后猛地将东西藏在身后,好半天才应答:“好。”
见状,他脚步一顿,视线下意识地朝着她身后看了一眼,像是不经意地问道:“你拿的什么?”
程方秋咽了咽口水,眼神飘忽,“没什么。”
“嗯,快去换衣服吧。”周应淮像是没放在心上,径直越过她,走向了卧室,程方秋松了口气,刚把手从背后拿出来,耳边就响起了一道幽幽的嗓音,“你做的?给我的?”
没想到他会突然去而复返,程方秋惊得手一抖,手中的东西差点儿掉在地上,幸好他眼疾手快伸出手给接住了。
“你走路没声的吗?”程方秋先发制人,想从周应淮手中将其抢回来,但是他长手长腿,侧身往旁边一躲,就轻轻松松避开了她的手。
周应淮唇边浮现出一抹笑意,扬起手中的东西,再次问道:“你做的?给我的?”
那是一个蓝色香囊,简简单单没绣任何图案,本来也称不上美丑,但是边缘处那些歪七扭八的缝合针线却平白打破了这份平衡。
说真的,要是可以,程方秋非常不想承认这是自己亲手做来送给周应淮的,因为这东西在她眼中属于丑到送不出手的程度,所以虽然早就做好了,但是一直压箱底放着,没给他。
可不知道怎么回事,这香囊居然出现在了她的行李里面,要不是她刚才整理东西,估计还发现不了。
仔细想想,应该是出发前丁夕梅帮她收拾东西的时候,随手和衣服一起塞了进来。
程方秋咬住下唇,不知道怎么回答,支支吾吾半天还是点了点头,随后脸颊骤然升起一抹红,迅速蔓延至耳根,一张芙蓉面如春水般荡漾,让人忍不住多看一眼又一眼。
“做的丑死了,不想送了。”
说完,她又想去抢,却被他搂住腰身,禁锢在了怀里,周应淮眸光很亮,眉眼间是藏不住的愉悦,缓缓道:“我觉得好看,我想要。”
她嫌弃丑的香囊,却被他视若珍宝一样握在掌心。
程方秋那又长又密的睫毛颤了颤,只觉得胸口的位置有只小鹿在里面欢快跳动,平白扰乱她的心绪,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只化作一句:“你喜欢就给你了。”
然后猛然挣开他的怀抱,逃似的跑向卧室,“我去换衣服了。”
周应淮站在原地,看着她关上房门,随后才垂眸看向手中的香囊,眼底荡漾开星星点点的光芒,心尖如同裹了蜜般,甜滋滋的。
别看她每次说话都娇滴滴地撒娇,听上去没个正经。
可实际上但凡她答应他的,都做到了。
没多久,程方秋换好衣服出来,就瞧见那个香囊被周应淮挂在了腰间,小小的一只,隔得远去看其实也看不出美丑,甚至挂在他身上,还有种反差感的可爱。
只是瞧了一眼,程方秋刚降下温度的耳尖就又开始滚烫起来,她没好气地开口:“要是被人看见了,怎么办?”
“看见了又怎么样?他们都还没有呢”周应淮冷峻的脸上不着痕迹地闪过一丝得意,语气更是微微上扬。
程方秋嘴角抽了抽,“要是他们问起来,你千万别说是我做的。”
这么丑的香囊,简直是有辱她的名声。
闻言,周应淮没作声,就代表着没答应,他老婆亲手给他做的驱蚊香囊,为什么不能说?当初那些人可没少在他面前炫耀自己媳妇儿今天给他做了什么汤,做了什么衣服……
他如今也有了。
程方秋不知道周应淮在想什么,看时间不早了,赶紧催促他出门。
照相馆省城有很多家,但是最出名的还是要当数红梦照相馆,这家已经有了三十多年的历史,手艺好,服务好,听说用的相机都是国内目前最好的相机,拍出来的照片就没有人说不好的。
就是价格要比普通的照相馆要高一些,但还是有很多人为此买单。
周应淮没在荣州这边拍过照片,还是专门问了赵志高才定下的这家,赵志高是土生土长的荣州人,他的话还是很有可信度的。
程方秋一听顿时来了兴趣,她前世几乎每天都在跟各种各样的相机打交道,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就没再碰过,不提还好,一提就心痒的厉害。
就算不能上手,看看也好。
第42章 照相馆
从机械厂骑自行车到红梦照相馆花了二十分钟, 两人都有些热,到了地方,找了个阴凉地停车, 程方秋赶紧拿出手帕给自己和周应淮擦了擦汗, 稍微缓过来一些才有闲心去看这个大名鼎鼎的红梦照相馆。
两层楼的红砖房, 大门上方挂着精致的木制招牌,“红梦照相馆”五个大字写得规规整整, 看上去很是气派,大门两侧设计了大大的玻璃橱窗, 里面展示着大小不一的黑白照片。
二楼被窗帘遮挡着, 看不清里面是干什么的。
程方秋好奇地打量了几眼, 等周应淮锁好自行车后, 两人便并肩走了进去, 正对着大门的方向是一个长柜台, 后面的墙上挂着各种证书和奖状,彰显着红梦照相馆这么多年来的荣誉和实力。
左手边摆着一组灰色长沙发以及若干木椅子, 此时有几个年轻男女正坐在那边喝水聊天。
右手边应该就是拍摄区了,但是由于中间有一个木制博古架充当隔断,所以并不能看清里面的情形,只能隐隐约约听到有几句人声传出来。
“两位同志你们好, 是来拍照片的?”柜台后面穿着白衬衫的女同志见到他们进门, 热情地打了个招呼。
“嗯,单人照, 合照都要拍。”周应淮点头颔首, 说明了自己的诉求。
“你们先填写一下这个表格,填完后可以坐在那边等一会儿。”女同志长着一张小圆脸,大大的眼睛十分灵动, 说起话来礼貌温柔,让人不由心生几分好感。
她说完,递过来两张表和笔。
“你好,我们前面还有几个人啊?”程方秋一边填写,一边随口问了一句。
“四个人,等他们拍完,我会过来叫你们的。”
程方秋和周应淮填完后,就朝着等候区走去,由于沙发上都有人坐了,他们便搬了两个木椅子挨在一起坐着。
不光橱窗里展示的有照片,就连等候区的墙上也有照片,密密麻麻又整整齐齐地贴在墙上,每一张照片都承载着一个故事,一份情感。
程方秋作为一名摄影师,还是全球知名的天才摄影师,她看待照片的角度跟普通人不太一样。
普通人看到一张照片,评判它好不好,可能只会关心好不好看,清不清晰,但是她不只是关心这些,还有构图,技术参数,色彩,光线,背景……
所以这些照片在她眼中,只能算的上刚刚合格。
就在她盯着这些照片发呆的时候,不远处突然响起一阵骚乱,众人都循着声音看过去,就见到一个男人绕过博古架匆匆走了出来,对着柜台后面的女同志急切交代道:“红燕,你现在赶紧给张师傅打个电话,问问他现在能不能过来一趟。”
“怎么了?”孙红燕见到男人这么着急,心里一咯噔,连忙拨打电话,在等待接通的时候,忍不住问了一句:“又出问题了?”
“嗯。”李智亮急得满头大汗,敷衍地应了一声,便直勾勾盯着孙红燕手中的电话,好在没多久电话就接通了,张师傅表示很快就会过来,两人这才松了口气。
李智亮听到张师傅的回答后,便又进了拍摄区。
柜台这边的动静闹得不小,程方秋和周应淮对视一眼,她压低声音问道:“该不会是照相机出问题了吧?”
顶着这么大的太阳,骑这么远的车过来,要是没拍成,岂不是倒霉透顶?
而且他们还想拍完照片去百货商场逛逛,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成衣当婚服,如果没有的话,就要去选布料,请裁缝做衣裳。
周应淮就请了几天假,婚服,婚宴,做请帖,邀请人……
各种各样的事,还有得忙呢。
“不知道。”周应淮摇了摇头,但眉头却微微皱了起来,显然跟程方秋想到一块去了。
不光他们想到这点,旁边的几个年轻男女也急了,起身去柜台找孙红燕询问情况。
“同志,还能不能拍了?我今天特意请假出来拍照的,单位急着要照片。”
“我也是,我等会儿还要赶回去交班呢,你们这儿要是拍不了,我可就上别家去了。”
“我们家都是你们店的老顾客了,能不能拍说个准话啊。”
你一句我一句压得孙红燕脸都憋红了,她连忙挥挥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然后才道:“照相机出了些问题,已经叫张师傅过来修了,按照以往的经验,应该要不了多久,如果不赶时间的话,可以等一等。”
“我都等了一个小时了,我不等了。”
“出问题了?那还能拍出好照片吗,别是我花了钱,最后打了水漂。”
“他们都说你们红梦这儿拍照技术越来越差了,我还不信,现在就连照相机都出问题了,哎……”
现在拍一张照片不便宜,大家自然是想得到一张好照片,所以一听孙红燕这么说,一个接着一个离开。
孙红燕张了张嘴,想反驳最后一个人说的话,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毕竟那人没说错,自从张师傅退休后,接任的李师傅拍出来的照片的确差强人意。
虽然她不想承认,但是他们红梦照相馆这几年在走下坡路是不可磨灭的事实。
短短几分钟,红梦照相馆内只剩下了拍摄区的两位师傅,柜台后面的孙红燕,以及依旧在等候区的程方秋和周应淮。
“我们也走吧。”周应淮站起身,伸出手拉了程方秋一把,后者也站了起来,两人的手一触即离。
程方秋也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可是出于好奇,她还是一边朝着门口走去,一边朝着拍摄区瞄了一眼。
透过博古架的缝隙,她瞧见两个男人正站在一台复古相机前捣鼓着什么,眼看其中一个人举着一个沾满润滑油的小刷子,就要往相机某个零件上抹,程方秋瞪大眼睛,连忙出声制止。
“住手!”
这一厉声呵斥在安静的照相馆内显得异常突兀,所有人都被惊到了,纷纷朝着声音源头看过去。
“秋秋?”周应淮在门口停下脚步,有些不解地看向站在不远处的程方秋,后者见那个举着刷子的人被吓到,手一歪没能将润滑油抹上去,方才扭头看向周应淮,刚想说些什么,旁边就插进来一道声音打断了她。
“你这位女同志突然大喊大叫干什么?你知不知道我手一抖相机差点儿就毁了!”
说话的人是一个穿着灰色中山装的中年男人,他气势汹汹地从博古架后面绕出来,气得吹胡子瞪眼。
程方秋被吼得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对方喷出来的口水,她皱起眉头,没有被对方的气势吓到,反而也被激起了火气,“你手抖不抖,只要这润滑油抹上去,相机都要毁。”
闻言,李涛远差点儿被气笑了,他上下打量一眼面前看上去自信十足的女同志,二十出头,漂亮是漂亮,就是太过年轻气盛,自以为是。
“你一个丫头片子懂什么?我干这一行几十年,都是这么上润滑油的。”
“那你这几十年算是白干了。”程方秋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
“你!”李涛远往前一步,刚挪动半寸,一道高大的身影就挡在了他跟前,不,准确来说是护在了那位女同志跟前。
对方眸光深黑,一眼望不到底。
李涛远只感觉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掐住了他的喉咙,令他喘不过气来,他干这一行,帮许多大人物拍过照片,自然练就了一些识人的本事。
眼前这位,不好惹。
得出这样的结论,李涛远不打算再计较,便准备转身回去,可是耳边传来的话却硬生生拦住了他的脚步。
“这台相机是仿德的国产相机,你用的润滑油过多可能会堵塞相机的油道和内部小孔,不光影响润滑效果,严重时还可能导致相机损坏。”
程方秋看着拍摄区的那台相机,眸光发亮,她是真的没想到会在荣州的照相馆里看见这种相机,在后世这一台的价格最少都在五万以上,要是配上齐全的配套镜头更是翻倍。
就连她这个相机收集狂魔都没有完整配套的这种相机。
只因为生产的数量实在稀少,总共不超过两百台。
虽然这种相机是仿制品,但是却在我国的相机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你怎么会知道?”李涛远转身,脸上没了愤怒,而是满满的诧异,先不提她是怎么知道有关相机的知识的,也不论她话中的真假。
就单单说她是怎么一眼认出这台相机是仿德的……
这件事除了他和张师傅,没人知道。
闻言,程方秋一愣,完蛋了,露“才”了。
她咽了咽口水,根本不敢去看周应淮,大脑飞快运转,她该怎么解释她这个从小在乡下长大,就连照片都只拍过几张的农村姑娘是如何得知这些的?
没等她想好,身后突然响起一阵巨响,扭头看去,就瞧见一个满头白发的老爷爷从自行车上跳下来,然后直奔照相馆而来。
“快,让我看看又是哪儿出问题了。”
李涛远一见到他就跟见到了再生父母一样,连忙将人请了进去。
有了这一打岔,程方秋终于能喘口气了,只是悬着的心刚放下去,下一秒又瞬间提了上来。
因为周应淮歪头,好奇地看向她,“秋秋,你……”
“嘘。”程方秋伸出一根手指,一脸神秘地放在唇边,示意周应淮噤声,后者抿唇照做,然后就听见她压低声音缓缓道:“这事吧,说来话长,就是我在县城读高中的时候有一个喜欢我的男生。”
“他爸是照相馆的老师傅,他对这方面比较了解,我那时候又觉得懂相机的人很厉害,所以他就整天缠着我跟我说这些,还带我去照相馆玩,时间久了,就知道了一些。”
她说完,只觉得自己聪明绝顶,原主在县城读书的时候只愿意跟城里孩子玩,但那些人自打毕业后就失去了联系,有些人甚至去别的城市下乡当了知青,周应淮就算想调查也比较棘手。
而且原主由于青春期叛逆,不太喜欢跟父母说学校里的事情,所以程保宽和丁夕梅也不太了解原主在县城里每天在干什么。
这个谎言可以说是毫无破绽。
更何况就算有人用心去调查,把她的谎言拆穿了,但一个人换了灵魂这种事情又有谁会信呢?
程方秋勾了勾唇,心里的小人刚要开始得意地转圈跳舞,就被一道阴沉的嗓音给从中劈成了两截。
“喜欢你的男生?”
“觉得他厉害?”
“他整天缠着你?”
“还带你去玩?”
周应淮每吐出一句,程方秋身子就抖一下。
第43章 老婆,我难受
不对, 这些是重点吗?
周应淮是不是关注错地方了!
程方秋嘴唇嗫嚅两下,抬起眸看向站在跟前的男人,就发现他正紧紧盯着她, 像是不愿意放过她任何一个表情, 那双狭长的眼睛里面浮现出一抹愠色, 深处更是翻涌着铺天盖地的浓烈情绪。
她干巴巴一笑,连忙解释道:“那时候年纪小, 不懂事。”
周应淮下颌线条紧绷,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样子, 抿了抿唇, 收敛了几分身上的寒意, 但语气还是有些别扭的冷, “那你呢?”
她什么?
看着他脸上隐隐透着的嫉妒和醋意, 程方秋心中一颤, 蓦地明白过来,指尖勾住他的衣角, 轻轻晃了晃,轻声开口:“我不喜欢他,我只喜欢你。”
“周应淮,我只喜欢过你。”
她的声线软糯, 却不显得粘腻, 带着一丝拖长的尾调,像是在棉花糖上洒了一把糖霜, 听起来让人心都快融化。
周应淮长睫微颤, 对上女人那双如同沁了水的桃花眼,晶莹剔透,氤氲着浅浅的笑意和爱念, 一瞬间,心中所有的憋闷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藏不住的心悸和柔软。
“走吧,去别的照相馆。”
他偏过头去,深吸一口气,心跳如擂鼓,胸膛起伏的幅度明显加剧,短发遮掩不住他渐渐发红发烫的耳尖,刚才还冷若寒霜的俊脸,这会儿却犹如春风拂过,百花盛开。
“不吃醋啦?”程方秋瞧着好笑,但又不敢真的笑出声,眸中笑意点点。
她没想到周应淮吃起醋来那么可怕,结果哄起来却如此简单,三两句甜言蜜语就哄好了。
听见她的话,周应淮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一向深不见底的黑眸里竟然闪烁着几丝无措的羞赧,抿唇并不作声。
有时候沉默就代表着默认,程方秋便没将其放在心上了。
直到晚上回家被磨得忍不住娇吟连连,才明白周应淮哪里是好哄了,分明就是个十分记仇的小心眼!
“我们就在这儿拍吧,刚才那些人肯定去了附近的照相馆,我们去了也要等,还不如在这儿等一会儿,再说了,天气好热。”
最关键的是她想近距离看看那台相机。
程方秋还拉着他的衣角,两人距离本就近,她还大着胆子用指尖戳了戳他腰间的软肉,嘴角勾勒出的弧度像是裹着蜜一般,令他完全说不出拒绝的话。
“那就再等等。”
两人又返回等候区,好在没等多久,相机就被修好了,孙红燕过来叫他们去拍照。
拍摄区三个男人都在,由于刚才发生的小插曲,再次见到程方秋,李涛远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
而一旁打下手的李智亮在瞧见要拍的人长什么样后,瞳孔微微放大,他在这儿工作这么多年,拍过的俊男美女数不胜数,他的眼光也养得刁钻了些,他还以为不会再有人能让他感到惊艳,直到今天这一对男女的出现,他才知道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女人皮肤白皙胜雪透出淡淡的粉色,秀眉之下是一双美艳妩媚的桃花眼,樱唇琼鼻,穿着白衬衫,红白格子的半身裙,洋气又独特,像是画报里最漂亮的女郎,美得分外张扬。
在她身后站着的男人也很是抢眼,穿着一套黑色的中山装,修身的剪裁好似包裹不住那周身充满力量感的身躯,浓密的睫毛,鼻梁高挺到令人艳羡,他正在面无表情地打量着周围的陈设,一举一动都越发衬得他气质清冷矜贵。
他们的长相属实太过出色,完全挑不出毛病,他都不敢相信等会儿拍出来的成片有多么令人惊艳。
张师傅修完相机没有走,就是想再观察一会儿,看相机还会不会出问题,没想到还能碰上这么登对的小夫妻过来拍照,不由多看了好几眼。
等看见程方秋穿的红裙子,这才突然想起来他们好像刚才在门口就匆匆见过一面,只不过那时候他急着过来修相机,所以没有细看。
“你们是想先拍单人的,还是双人的啊?”李涛远率先开口打破安静。
程方秋便指了指周应淮,“先拍他吧。”
“行,这位男同志在椅子上坐下就可以了。”李涛远说完,就准备配合周应淮的身高调整三脚架的高度,只是手刚有所动作,余光便瞥见程方秋站得离他很近,正探头过来看着他。
李涛远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这位女同志怎么回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这么直勾勾盯着他看,不觉得害臊吗?
再者,他的年纪都可以当她爹了……
李涛远不动声色往后退了一步,避开程方秋的视线,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才猛地发觉她看的与其说是他,还不如说是他手里的相机!
意识到这点,李涛远老脸一红,轻咳一声,等调整好相机的高度后,就开始指挥周应淮的动作,“同志往左边坐一点儿,背再挺直一些,能不能笑一笑?”
周应淮很聪明,李涛远说了一遍,他就能领会,唯独让他笑的时候,他怎么笑都觉得生硬。
“不笑吧,我觉得不笑更帅。”从程方秋站的角度刚好能看见相机镜头里呈现的画面,她出声阻止了周应淮还要勉强笑一笑的动作,后者几乎是她话音刚落,就降下了勾唇的弧度。
“拍照哪有不笑的?”李涛远觉得程方秋简直是在瞎捣乱。
“谁规定拍照必须得笑?”程方秋也呛声回去,“笑得僵硬,还不如不笑呢,再说了他长得就是一张薄情高级脸,拍照的时候明明不做表情更有魅力好不好。”
话毕,又乐呵呵冲着周应淮眨了眨眼,讨好道:“当然,笑起来也很好看。”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就只有她能把这么羞人的话给夸出来了,周应淮眸中闪过一丝无奈,但是耳尖却慢慢爬上了一丝红晕。
“哼。”李涛远轻哼一声,既然顾客都这么要求了,他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摁下了快门,但不得不承认的是,好像的确板着脸拍出来的照片比刚才勉强笑着的时候好看多了。
这位女同志貌似真的有两把刷子,而且她对拍照是有自己的见解的。
这个观念,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得到了印证。
“这里留白太多了,能不能再放大一点儿?对,就是按那个键调整大小。”
“你这个构图和角度有问题,他一米八八,你这么拍,显得他只有一米五八。”
“这位同志,你打光不要从这边打,你试试从这边打呢?”
程方秋也不想在别人工作的时候指手画脚,但是她忍了又忍,在看见周应淮被拍得惨不忍睹的时候,还是没控制住自己的嘴,多说了两句。
她还以为眼前这个男人会跟刚才一样,对她破口大骂,甚至直接把她赶出去。
可他竟然罕见地沉默下来,并按照她说的一一进行调整。
程方秋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李涛远,不光她觉得惊讶,就连一旁的李智亮和张师傅都像是见鬼了一样。
张师傅更是不动声色地站在了李涛远身后,在看见经过程方秋调整后镜头里呈现的画面后,他微微张大了嘴巴,不敢置信地看向程方秋,随后眸中就迸发了掩饰不住的欣赏和惊喜。
这位女同志真是块宝!
如果她能来红梦工作,或许能改变红梦开始走下坡路的现状……
可这两位同志一看就不是差钱的主儿,她会愿意来红梦吗?
“好了,秋秋你拍吧。”周应淮不太喜欢这种把自己置身在镜头下“任人摆布”的感觉,所以见拍得差不多了,就连忙站了起来。
他的眼神扫过一脸意犹未尽的程方秋,眸光暗了暗。
秋秋好像对此很喜欢?
她是单纯喜欢拍照,还是……
周应淮想起她口中那个男生,垂在腿侧的手微微用力握成了拳,抿直了唇线,眸底深处闪过疯狂的晦涩。
“帮我拿一下包。”程方秋没有注意到周应淮的异样,她见他走过来,便顺手地将手中的包递给了他。
察觉到她的自然和依赖,周应淮心中那股烦躁的妒火顿时被扑灭了不少,他微微冲她勾起一抹笑,应下:“好。”
其实她的包一直都是他拿着的,因为她说过,出门在外,男人要有主动帮女人拎包的意识,维持一份感情关键就在于这些看起来微不足道的小细节之中。
自从,他就一直把这句话放在心里。
程方秋拍照的时候可比周应淮快多了,她好像天生就知道自己怎么拍出来最好看,做出来的每一个表情都十分灵动和漂亮。
她的单人照拍得很顺利,到了拍合照的时候,有了程方秋在身旁教周应淮,也十分迅速地就结束了。
“留个联系方式,到时候照片出来了,我们打电话通知你们来取。”
李涛远从柜台前拿了纸笔递给程方秋,后者没有多想,就递给了周应淮,让他写下机械厂家属院的联系电话。
两人说着话,并没有看到一旁孙红燕和李智亮奇怪的表情,只有张师傅露出了一抹了然的微笑,看来他和李涛远想到一块儿去了。
“那就谢谢,我们先走了。”写完联系方式,程方秋和周应淮离开了照相馆。
在他们走后,孙红燕才好奇问道:“李师傅,我们照相馆没有通知顾客的服务啊?以后要加上吗?”
以往照片洗好了都是顾客自己掐点儿来取,根本没有通知的先例,所以听见李涛远这么说,孙红燕和李智亮才会这么惊讶。
“不用。”李涛远没有多说,只是迫不及待地走向二楼,“我去暗室一趟,如果有人来拍照,就上来找我。”
他已经等不及想看照片最后呈现出来的效果了。
“哦哦,好。”孙红燕和李智亮对视一眼,他们还是头一次见到李涛远这么急躁的样子。
张师傅则是笑而不语,打过招呼后,就离开了。
*
从照相馆出来后,程方秋和周应淮就去了百货商场,由于近距离接触了那台相机,还用它拍了照,她的心情很是不错,嘴里还时不时哼上两首小曲。
哼着哼着,她突然想到什么,连忙戳了戳周应淮。
“哎,你之前答应给我单独唱歌的,准备什么时候唱啊?”
周应淮记性那么好,肯定记着的,但他就是不在她面前提,太坏了,要不是她今天想起来了,他估计就打算这么翻篇了!
想到这儿,程方秋翘起小嘴,手中的力道也不由地加大,“你该不会想蒙混过关吧?”
两人本就离得近,她这一动作,便离得更近了,她身上的香味直往鼻子里钻,周应淮呼吸一紧,喉结滚动几番才堪堪压下心头的燥热,偏头看向她,否认道:“没有。”
开口时,嗓音有些微哑,他倏然噤声,耳尖染上一丝绯红。
偏偏她还不自知,那双手在旁人都看不到的角度里,不停在他腰腹间掐来掐去,惹着火。
“回去了就给我唱,好不好?”她娇嗔他一眼,那表情明显是没信,所以才越发委屈地缠着他。
周应淮指尖摩挲了两下掌心,刚想点头,她见他半响没作声,又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再次问道:“好不好嘛?”
尾音像是带着钩子,把他的心搅得乱七八糟。
“好。”
话毕,一把揪住她作乱的手放在手中捏了捏,语气无奈地压低声音道:“这是在外面。”
外面怎么了?
程方秋疑惑地抬起眼睫,在撞进他那双晦涩不明的嫣红眼眸中后,倏然反应过来什么,臊红了一张脸,她连忙抽回手,“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只是想冲他撒娇让他答应她的要求而已,没有刻意在外面撩拨他的意思。
说完,又觉得这话没有说服力,程方秋无措地抿了下唇,索性快步朝着卖衣服的柜台走去,周应淮见她走路同手同脚,眸中闪过一丝笑意,连忙追了上去。
“嗯,我知道。”周应淮说完这句话,停顿了两秒,偏头盯着她的眼睛,缓缓认真道:“是我不禁撩。”
她稍稍冲他勾勾手,他就会溃不成军。
闻言,程方秋呼吸一滞,阳光透过百货商场的玻璃窗洒在他身上,衬得他身姿越发挺拔,那低哑的嗓音顺着风落入耳中,让她心跳莫名开始加快跳动,一股灼热的情愫从心尖上蔓延开来。
导致下午选购衣服的时候她都有些心不在焉,但是衣服的美丑她还是分得出来的,整个百货大楼就没有她看得上可以用来当作婚服的成衣,倒是看上了两套在家穿的休闲装,以后就可以不用穿着他的宽松衣服满屋跑了。
情趣是情趣,可她也是要脸的!万一被人不小心撞见了,成何体统!
至于她和周应淮的婚服,她决定买布回去请裁缝做,这年头有些裁缝的手艺可是一绝,不比百货大楼卖得死贵的成衣差,再加上她的设计,肯定一鸣惊人。
到底是头一次结婚,她不想穿的太敷衍。
周应淮听说她要亲自设计婚服,举双手双脚赞同,一向清冷的人,那嘴角都快翘到天上去了,程方秋简直没眼看。
布料敲定了,他们还去买了几株粉色月季花和白色栀子花,又去书店买了漂亮的纸张,准备自己书写请帖。
一通折腾下来时间已经不早了,两人提着大包小包赶回家,在楼道里和要下楼的杨丽群打了个照面。
说起来,他们和这家人总共就打了两次交道,但是每一次都不是很愉快,程方秋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也没有要和对方打好关系的打算,她估计对方也是一样的想法,所以她直接选择了装作没看到。
但谁知道杨丽群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居然笑眼盈盈地主动打起了招呼,“周同志,程同志,你们这是刚从外面回来?”
听见她的话,程方秋诧异地抬起了头,秉承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想法,她语气淡淡回道:“嗯。”
或许是看出她态度一般,杨丽群也没自讨没趣,往旁边侧了侧身,让开了路。
程方秋和周应淮道了谢,便快步上了楼。
“这咋回事啊?”程方秋没看懂杨丽群这是搞得哪一出。
周应淮也皱起了眉头,他跟杨丽群一家都不认识,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犹豫两秒,开口道:“或许只是想跟邻居打好关系。”
程方秋点了点头,很快就将这件事抛在了脑后,她一进门就抱着那些花到了阳台,但是她又怕脏,便趴在门框上冲刚放下手中东西的周应淮可怜巴巴地眨了眨眼睛,“淮哥,我不会弄,你来弄吧?”
听见这话,周应淮抬眸望去,就见大片大片的晚霞飘荡在天空,橘黄色的柔光洒满整个阳台,她就这么一脸期待地望着他,好似她的整个世界只有他。
一朵烟花在脑海中绽开,他抿了抿唇,抬步朝着她走过去。
高大的身躯在经过她时,倏然握住她的腰身,将其压在门框上,细碎的短发微微遮挡住他眸中情绪,却无法掩盖他滚烫的气息。
程方秋的脸不由自主地开始升温,染上同夕阳一样令人惊艳的艳色。
“亲我一口,我就……”
话音还未完全落下,周应淮就感觉薄唇上多了一抹柔软,他搂着她腰的大掌瞬间紧了两分。
“一口够不够?”程方秋坏笑着看他那张矜贵冷峻的脸上一寸寸浮现出慌乱和无措,然后妖精似的将唇凑近他的唇瓣,不挨上去,就这么近距离停住。
哼,在外面不能撩拨他,在家里还不行吗?
更何况,落日余晖,多适合接吻啊?
只是下一秒,程方秋就逃也似的从两人之间的缝隙中逃了出去,半分不带犹豫的。
因为周应淮居然问:“热水瓶里还有没有热水。”
这句话的含义,不言而喻。
她只是想放个小招数,但他却直接放大招,不公平!
“青天白日的,也不知道害臊。”程方秋坐在阳台上新配置的椅子上,只觉得浑身都在发热,她以手作扇,拼命给自己扇着风。
周应淮不置可否,只是目光如炬地直视着她,随后微微挑眉,那样子似乎在指控程方秋倒打一耙。
她轻哼一声,无视掉他的控诉,指挥他先将泥土和花盆拿出来,把土装进新买的漂亮花盆里面,然后再把花栽种进去,压实后洒上些许水,最后摆放在墙角,让它们自由生长。
阳台有了这几缕绿色生机,看上去顺眼多了。
“我饿了,你去做饭。”程方秋拿脚戳了戳周应淮的小腿,后者正蹲在那些花前面调整位置,被她一戳,下意识地回头。
粉色月季在空中摇曳,都比不上他吸引眼球。
她懒洋洋窝在椅子当中,欣赏了一番美男,蓦然轻笑:“老公,你好帅啊。”
周应淮起身的动作一顿,居高临下瞅着她,一字一句说道:“程方秋,我说过我不禁撩。”
“嗯?”程方秋瞬间清醒,从椅子上爬起来,就要往屋里逃,找个房间躲进去,锁上门,等他火气下来了再出来也不迟。
但谁知道刚起身就被他抱了个正着,整个人腾空被打横抱起来,她两条长腿无处安放,只能慌乱地乱踹着。
“啊啊啊。”她止不住地尖叫,却被他堵住嘴巴。
等她被亲得气喘吁吁了,没力气再大喊大叫了,周应淮才气定神闲地挑眉道:“再叫,整个家属楼都知道了。”
她下意识咬紧下唇,红扑扑的脸蛋上带着深深的不忿,“周应淮,你就是个臭流氓,每天就想干那档子事,我还疼着呢。”
说到这儿,她不自觉地并紧了双腿。
闻言,周应淮剑眉微皱:“我看看?”
说罢,就要来掀她的裙子,程方秋气得没好气打掉他的手,然后余光就瞥见裙子上明晃晃的几处脏污,她崩溃喊道:“你手上的泥巴蹭我身上了!这是新买的!”
“会给你洗干净。”周应淮不在意地看了一眼,但瞅见她一张脸气得更红了,又补充道:“再买条新的,别生气了?”
“这还差不多。”她嘴角忍不住上扬了一瞬,然后又故意板着脸,“我饿了,你做饭去。”
周应淮站在原地不动,想俯身来亲她,但是程方秋却怎么也不让他亲。
两人做着无声的对峙,最后还是他妥协般地叹了口气,将她放在窗户下的一张小桌子上,两只手撑在她臀部两侧,弯腰用额头蹭了蹭她的发顶,将那处揉得乱七八糟。
夕阳的光洒在两人身上,让彼此深深纠缠在一起。
程方秋以为他马上就会去厨房做饭的时候,他沉默两秒,然后睁着一双眼尾染上猩红的眸子,可怜兮兮地低声道:“老婆,我难受。”
或许他也知道接下来的话有些难以启齿,他垂下眼睫,凑到她耳边轻轻呢喃。
“帮我摸一摸,好不好?”
第44章 湿漉漉的粘腻
落日时分, 金黄色的光辉透过玻璃窗缓缓洒进室内,铺就一片绚丽余晖。
周围很是安静,程方秋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在狂跳, 近在咫尺的距离让他的气息一缕缕霸道地钻进她的体内, 勾起不讲道理的酥痒。
她的长睫颤了又颤, 目光不受控制地朝着下方瞄去,都说黑色显瘦, 可是为什么存在感依旧那么强?鼓鼓囊囊的一团,像是察觉到她的视线, 害怕她看不见一样, 还往前凑了凑, 径直蹭到了她的膝盖处。
隔着薄薄的布料紧紧相贴, 她好像都能感受到那滚烫的温度。
程方秋搭在他肩膀上的指尖下意识地蜷曲起来, 却因为动了一瞬, 位置产生偏差,从中山装的布料上滑落, 触碰到了他脖颈上的肌肤,随后又轻轻掠过凸起的青筋。
下一秒她就瞧见周应淮的脖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蹿红,喉结不安分地上下滚动着,甚至就连喷洒在她耳边的呼吸也重了两分。
“秋秋。”他轻声念着她的名字, 像是在催促, 也像是在埋怨为什么不帮他,还要继续撩拨他。
“嘘。”
程方秋抬起指尖摁在他的薄唇上, 细长白皙的骨节, 泛着淡淡粉色的指甲,像是上天亲自雕刻出来的一样精致。
两人在这时不约而同地抬起眼睫,视线撞在一起, 心跳都蓦地漏掉了一拍。
周应淮抿唇,刚想说话,眼皮就被一只柔软的手给覆盖,视线内瞬间变得一片漆黑,看不见任何东西,其他感觉便更加灵敏,他最后选择缓缓闭上嘴。
他感受到一根手指从他的薄唇上缓缓下移,经过喉结,锁骨,胸口,腹肌……
在按上他裤子纽扣时,他忍不住轻喘了一下,撑在桌子上的手也不自觉地用力,手背上的青筋暴起,配上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色情感。
明明是他先提起的要求,可这会儿他却想主动终止这场在青天白日下的荒唐。
但是话语涌到嘴边,却迟迟不见说出来。
指尖还在继续,似乎是一只手不好操作,扣子解了半天,还没解开,他的额间也跟着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温热的呼吸一点点加重。
终于解开的瞬间,他如释重负一般微微弯下腰身,下意识地想低头去寻她的唇,可是捂住他眼睛的手却阻拦了他的动作,仅仅只是轻轻用力,他便乖乖地维持着原来的动作,不敢再逾矩。
原来,他也害怕他的不配合会让她放弃接下来足够令他疯狂的出格举动。
虽然不想承认,可他的的确确是期待的,是渴望的。
近来天气都很好,每天的黄昏都是不一样的风景,但程方秋却觉得今天的晚霞最漂亮,最令人惊艳。
是粉紫色的。
程方秋坐在窗边,耳尖微红,但是神情却是慵懒和愉悦的,她的长腿分开,轻轻在空中晃悠,时不时奖励性地蹭过他的大腿,便会看到他轻咬唇瓣,压下喉间闷哼的动作。
见状,她唇角轻轻往上扬,感受掌心传来睫毛不停颤动带来的痒意,嗯,还有另一只掌心传来的滚烫触感以及偶尔脱离掌控的跳动。
她静静欣赏着往日矜贵,高高在上的男人此刻在她的手下失态,沉沦……
这不像是她在讨好他,而更像是他在讨好她,如果是他自己来,效果可能会更好。
思及此,她眨了眨眼睛,觉得人怎么可以聪明成这样!
于是她倾身,鼻尖慢慢靠近他的鼻尖,浅浅的呼吸和他粗重的呼吸交缠在一起,她主动用薄唇去勾搭他的,贝齿细细咬着他的唇瓣,等他想缠过来的时候,又忽地拉远。
“老公,我手酸了。”
话毕,她倏然收回那只手,随意在他腰间擦了擦,顿时就察觉到那处的肌肉紧绷起来。
湿漉漉的,黏黏糊糊的,有些惹人臊热。
他轻启薄唇,开口时嗓音哑得不像话,带着一丝祈求:“秋秋。”
这声音落在程方秋耳边,有种犯规的性感,差点儿就把她的魂儿给勾走了。
“你说就摸一摸的。”她忍住上当的冲动,继续循序渐进。
周应淮听出她的言外之意,一噎,喉结轻轻滚动一下,有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视线依旧被她的手挡住,他并没有看见她唇边的那抹狡黠,抿了抿唇,还在想怎么哄,一直撑在桌上的手背突然被她抓住。
虽然略微惊讶,不知道她想干什么,但还是顺从地抬起手,任由她拿他的上衣将那只手擦得干干净净。
直到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才有些无奈,又有些抗拒地想缩回手,可这时候明显已经晚了。
“快点儿嘛,我真的饿了。”她娇气地凑到他耳边撒娇,一字一句地击溃他的防线,“你不是难受吗?结束了,就不会难受了。”
“我也会帮你的。”
话毕她的手带着他的手缓缓靠近……
她遮挡在他眼前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放下了,昏黄的光线让他有些不适应地眯起了眼睛,直到适应过后才彻底睁开眼睛。
他身处于昏暗的墙边,而她坐在光线充足的窗边,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意乱。
小骗子。
周应淮半眯起晦涩的黑眸,突然抬手勾住她的腿弯,将人往自己的方向拉近,她似乎没想到他会动手,有些猝不及防地被抱了个满怀,胸口直直撞了上来。
“就这么喜欢看?”
程方秋觉得两方柔软被撞得有些疼,还没来得及控诉他,就对上了他的视线,他的瞳孔从这个角度看,有种极致的黑,见不着底,无端令人升起一丝害怕,又带着极致的吸引力,让人恨不得溺死其中。
“也,也没有。”
本能察觉到危险,她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说完就感觉到他手下的动作并未停止,反而更加放肆。
“呵。”他轻笑,磁性的嘶哑尾音在室内回荡,分外暧昧。
程方秋被他禁锢在怀里,完完整整看完了一场独属于她的“首(手)秀”。
而结束后的粘腻悉数抹在了她那条漂亮的红格子半裙上。
疯子,比她还疯。
*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在这个家家户户舍不得用电的年代,回家的路都是黑的。
机械厂里的独栋小洋楼都长得差不多,常彦安却能轻松认准家门,除了刻在骨子里的记忆以外,还有就是那不同于其他人家的灯火通明。
隔老远就能看见那抹黑夜里的光亮。
到家门口,他停下自行车,深吸一口气,像是在做极大的心理建设,然后才拿钥匙打开大门,推着自行车进门。
刚进去,常彦安就发现了不同之处,他的视线紧盯着那一片无精打采的蔷薇花,眉头缓缓皱起,觉得是自己看错了,可闭眼再睁眼,它们依旧存在。
他捏紧自行车把手,下意识地朝着小洋楼的方向看了一眼。
她这又是在玩哪一出?
一想到等会儿会面对的大吵大闹,常彦安只觉得头疼,他将自行车停好,拿上挂在把手上的公文包,缓缓朝着屋内走去。
刚打开门,一道纤细柔软的身躯就扑了上来,紧紧抱着他的腰。
常彦安下意识地伸出手抓住她的手想将人给拉开,可是刚有所动作,耳边就传来一道倒抽一口凉气的声音,他一愣,然后放轻力道。
可仅仅只是一瞬,他就恢复平日里的冷淡态度,把她推开。
这个女人惯会演戏,他分明没用多大力气。
“我说过很多次,不要在门口抱我,被别人看见了影响不好。”
徐琪琪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在我家抱我自己的男人怎么了?那些长舌头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又不是跟他们过日子。”
常彦安眉头皱得更深,脸上闪过一丝不赞同,刚想说些什么,就见她一副不想听说教的样子捂住了耳朵,顿时所有涌到嘴边的话都给咽了回去。
徐琪琪见他闭嘴,唇角微微往上勾了勾,这才放下了手,然后半倚靠在玄关处看他换鞋。
男人很高,身形颀长挺拔,穿着一丝不苟的白衬衫和黑西裤,剑眉星目,五官俊气,鼻尖有一颗褐色小痣,给他清冷的长相增添了两分魅惑,戴着一副无框眼镜,藏在镜片后面的眸子深邃莫测,显得整个人斯文优雅,高不可攀。
但是徐琪琪却更喜欢他在床上摘下眼镜后的样子,明明禽兽,却非要维持翩翩公子的风度,那种反差感让人着迷。
想到这儿,她秀气的眉毛皱在一起。
他们有多久没有做过了?一个星期?还是半个月?
好像自打结婚第三天她在书房发现他藏了他前妻的照片,两人大吵一架开始,就分房睡了。
一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就没个消停的时候,而每一次都是她先低头。
就如同现在这样,她若无其事地凑上去,他也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跟她说话,教育她。
只是态度冷淡,让人很不爽就对了。
思绪有些飘远,直到眼前昏暗了一瞬,她才回过神来,他早已换好鞋,正在屋内四处找着灯光开关,然后将没必要的灯一盏盏关灭。
“少开这么多灯。”
还是被教育了。
徐琪琪撇了撇嘴,下意识冷哼道:“哼,谁能有你前妻那么贤惠,勤俭节约啊。”
话音落下,就见常彦安关灯的动作一顿,随后脸色瞬间冷下来。
“好好好,我不提了。”徐琪琪一边往餐桌的方向走,一边嘟囔着:“一吵架你就窝在办公室,大半夜才肯回来,我开这么多灯,还不是怕你找不到回家的路。”
说着说着,语气里已经带上了掩盖不住的委屈。
常彦安逆着光站着,阴影将他侧脸的轮廓勾勒得越发立体,他看着那道窈窕的背影,神情有些恍惚,她嘴里到底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
他抿了抿唇,倏然开口道:“你不是不喜欢那些花吗?怎么又拿回来了?”
他没忘了因为这些花,她跟他吵过多少次架。
昨天甚至差点儿把整个家都给砸了。
徐琪琪在餐桌前停下脚步,听见他的话,先是一愣,然后才轻声回道:“因为你喜欢。”
说完,她拿起水壶想倒水,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个没拿稳,水壶刹那间砸在了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里面的水也洒了一地,她惊呼一声,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常彦安瞳孔猛缩,整个人失去平时的冷静自持,转瞬间跑到她跟前,将人从地上抱起来,她穿着拖鞋,脚背小腿上全都是水,裙子也被打湿了大半。
“怎么这么不小心?”他嘴上说着责怪的话,却在第一时间抱着她往厨房跑去。
徐琪琪掩住眸中的得逞,面上却装作一副吓坏了的样子,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脖颈,嗓音颤抖道:“我手疼。”
“溅到你手上了?”
常彦安将她抱到厨房的灶台上,一边打开水龙头要去冲她的脚,一边要去看她的手,可是还没有来得及去看她的手,眉头就皱了起来,因为他的掌心在触碰到她的脚踝时,预想之中的滚烫没有传来,入手反倒是一片冰凉。
他缓缓直起腰身,径直看向徐琪琪,后者脸上闪过一丝心虚,磕磕绊绊解释道:“水是我中午烧的,不烫。”
“那你……”为什么一副被烫到的样子?
可话说到一半,他想起什么,又停住,她刚刚只是站在原地,并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多做什么,从头到尾都是他在慌乱,自以为是……
常彦安深吸一口气,揉了揉额角,转身想离开,可是衣角却被她抓住。
“我手疼。”
“别装了。”常彦安语气已经有些不耐烦,但她反而越发变本加厉地娇气哼道:“我就是手疼。”
常彦安忍无可忍,转身一把握住她的手腕,男女力量悬殊,他一用力,她就松手了。
满腔怒火在看到她掌心遍布的细小伤口后消失殆尽,他抬头,对上她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不禁放柔了语气,问道:“怎么弄的?”
徐琪琪不说话,只是倔强又委屈盯着他,豆大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好像下一秒就能落下来一样。
这种无声的控诉,比她以前大吼大叫还要让他无措。
从进门时她就没有遮掩她手疼的事实,只不过,他不信。
常彦安心里涌上一丝愧疚,他关掉水龙头,伸出手将人重新抱起来,她挣扎了一瞬,但是他态度强硬,力气又大,哪是她能挣脱开的,便半推半就依靠在了他怀里。
家里有医药箱,他拿出药品给她消毒,上药,包扎。
整个过程,两人都没有说话,房子里蔓延着诡异的安静。
徐琪琪坐在沙发上,头发凌乱,裙角湿透,手还被他包得跟粽子一样,整个人可以说是狼狈不堪。
而他,顶多衣服湿了一些,其余还是跟往日一样,一丝不苟,衣冠楚楚。
“我去烧水,早点洗漱睡觉。”常彦安收拾好医药箱,想起身离开,却被她的一道低声啜泣给止住了步伐。
他垂首看向她,她便猛地偏过头,咬住下唇,安安静静的哭。
她长得漂亮,哭起来自然也是十分的我见犹怜,小小的瓜子脸半明半暗,衬得侧脸线条越发流畅,长长的睫毛轻眨,眼泪便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般不要钱似的往下砸,在白色的纱布上留下一个个深色印记。
常彦安垂在腿侧的手渐渐握成拳头,指尖在掌心摩挲两下,最终还是没忍住开了口:“哭什么?”
他一出声,徐琪琪就睁着一双发红的眼眸瞪向他,“关你什么事。”
常彦安站在原地两秒,随后转身继续往前走,半分再回头的意思都没有,气得徐琪琪砸了一下沙发。
他就不能再哄一句吗?就一句!
眼看他就要离开客厅了,徐琪琪猛地起身,光着脚就追了上去,然后将人抵在楼梯口的墙上,直接垫脚吻了上去,可是却被他偏头躲开。
徐琪琪像是很有经验,只是虚晃一枪,然后一口咬在了他的喉结上面。
常彦安脸黑如碳,喉结却不自觉地上下滚动了一番,伸出手想将人推开,可是他推哪儿,她就把一双受伤的手放在哪儿,一时之间竟推开不了。
她得寸进尺,唇舌在他脖颈上作乱,发出令人羞恼的亲吻声。
“徐琪琪!”
“我都把你的花给种回去了,你履行一下夫妻义务怎么了?”徐琪琪理直气壮,甚至不顾手上的伤,直接搂住他的脖子,紧紧缠着他,双腿也扑腾着勾上了他的腰。
常彦安早在听见她的第一句话时就沉下了眸色,“我说了很多遍,那些花不是我的。”
“嗯嗯,嗯嗯。”徐琪琪敷衍地点头应下,然后一边去咬他的耳朵,一边用指尖勾走他鼻梁上的眼镜,压着声音轻声道:“老公,我们和好好不好?我再也不跟你吵了。”
她算是看透了,吵架有什么用,只会把人越推越远。
“你先下来。”没了眼镜,常彦安视野内的东西变得有些模糊,他不适应地眯了眯眼睛。
徐琪琪谋划了这么久的局,怎么可能就这么放弃了,她占据绝佳位置,又没了眼镜的遮挡,直接低头吻住他的唇。
这老古板,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
看着他那双清冷的眼中染上一丝朦胧和猩红,她这才凑到他耳边往里面吹气道:“老公。”
说着,身子往下缩了一瞬,眼看就要掉下去,常彦安下意识地伸出手托了她一把,大掌没有一点儿阻挡,直接抚上了滑嫩的肌肤。
常彦安呼吸一沉,在她再次吻过来的时候,摁住她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两人从一楼纠缠到二楼,直到躺在床上,他才肯让她解开他的衬衫扣子。
假正经。
*
程方秋窝在阳台的椅子上,风轻轻吹动她的发丝,明艳的五官也仿佛变得模糊起来,她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唇边都不由带上了些许笑意。
余光瞥见什么,不由微微坐直了身子,开口道:“周应淮,我怎么感觉这花有些蔫了。”
嘴里含着饭菜,说话时有些含糊不清。
闻言,周应淮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就见白天还灿烂盛开的月季花,这会儿却有些垂头丧气的,没什么精气神儿,他没有养过花花草草,眉头轻皱,“我明天找人问问。”
说完,用勺子舀起半勺饭和菜,放在薄唇边上稍稍吹凉才送到她嘴边,行为举止间格外温柔细致,
程方秋听他这么说,点了点头,然后专心懒散地享受周应淮的伺候,他喂一勺吃一勺,很快就将一碗饭给吃得见了底,眼看他还要去加饭,连忙阻止:“不吃了,吃饱了。”
周应淮便给她用帕子擦了擦嘴边沾着的油光,然后起身给自己盛饭去了。
他身姿修长,比例极好,一眼望去窄腰之下全是长腿,或许是有几分这样的缘故,他走路十分快,没多久就回来了。
除此之外他吃饭速度也很快,但是却不粗鲁,一举一动都保持着合适的尺度,优雅随性,一看就是受过良好的教育的。
美男用餐,光是看着都是一种享受。
程方秋看得津津有味,只是看着看着,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这才几分钟?饭菜都快被他解决干净了,她连忙出声劝道,“你慢点儿吃,又没人跟你抢。”
阳台上微风徐徐,吹动周应淮额前的碎发,他淡淡抬眸,慢条斯理地应道:“嗯。”
只是下一秒他就将桌子上的碗筷给收拾起来,叠成了小山,拿回厨房。
他在急什么?
周应淮一走,阳台上只剩下她一个人,程方秋摸了摸手臂,总感觉阴风阵阵,有种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下一秒一只蚊子就从眼前飞过,她害怕被咬,索性起身,把阳台的门窗都给关上了。
周应淮在厨房洗碗,她瞄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感觉无事可做,就把白天买的漂亮纸张拿了出来,但她其实也不是很清楚要请哪些人参加婚宴,所以她没有贸然动笔,便想着先设计一下请帖格式。
拿着纸笔犹豫了一会儿,试探性地在左上角写下了“周应淮”三个大字。
她小时候学过一阵子的书法,一手字写得很是大气漂亮,但是很久没有拿过笔了,还是有些生涩,左看右看,都觉得不满意,便又写了一遍周应淮的名字。
她写得投入,就连周应淮本人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都不知道,直到他轻声开口,这才倏地发觉。
“写的不错。”
程方秋吓了一条,笔一歪,在纸张上面留下一道丑陋的黑痕。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吓死我了。”她拍了拍胸口,勉强稳住加快跳动的心跳。
第45章 极致荒唐
“刚过来。”
周应淮微微俯身, 伸出骨节分明的手将桌上的纸张拿起来,放在眼前细细端详,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 从远处看却像是她主动依偎进他怀里。
两人之间的距离倏然拉近, 她的脑袋贴在他坚硬的胸膛上, 稍稍侧头就能听见他沉稳的心跳声,扑通扑通, 扑通扑通,平白扰乱了她的心神。
“别看。”或许是被夸后的羞赧, 她微微起身就要去抢他手中的纸张, “写得不好。”
他没有跟她争抢, 将纸张还给她, 但是却将身躯压得更低, 几乎是贴在她耳边说道:“很好。”
认真又固执的强调, 让她长睫颤了颤,没忍住勾起唇, “真的?”
“嗯。”周应淮指尖点了点她的字,程方秋也顺着他的动作看过去,在看完那些字后,注意力就不受控制地发生了偏移。
他刚洗完碗, 又用香皂洗了手, 皮肤被泡得有些发白,宛若莹润通透的宝玉, 骨节瘦削而修长, 指甲圆润干净,手背上隐隐可见凸起的青筋纹路。
下午的时候,他就是用这只手……
想到这儿, 程方秋只觉得耳尖发烫,周身萦绕的淡淡香皂清香愈发浓郁,正在霸道地将她的气息渐渐侵占。
可混乱的思绪却在他下一句话说出来后,猛地变得清醒。
“秋秋,你从小有练字吗?”一手好字,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写出来的。
周应淮的指腹滑过那些精巧的字,脸上有一瞬间的惊喜闪过,那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发现了多大的宝藏一样。
没有人能理解此时他心中的感受。
随着彼此之间的相处越来越多,他会了解她身上旁人都不知道的闪光点,这是只有亲密关系才能得知的信息,这个认知让他唇角的弧度又往上扬了扬。
但是在他看不到的角度里,程方秋的脸色却是倏然一白,有些懊恼自己的粗心大意,她深吸一口气,好半响才讪讪一笑道:“乡下哪有条件练字啊。”
每个人的字迹都不一样,原主的字说不上丑,但也绝对称不上好。
周应淮这么敏感和聪明,如果见过原主的字,肯定能发现她和她之间不同的地方,虽然她不担心她换了芯子的事情被戳破,但还是不想留下太多破绽。
程方秋将纸张快速收起来,然后揣进兜里。
“你不是答应唱歌给我听的嘛?”她娇俏出声,伸出手顺势搂住他的脖颈,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周应淮果然被吸引走了注意力,目光落在她的脸上,轻咳一声:“你想听什么?”
“什么都行。”她现在满心满眼都是想让他不要再关注她的字写得如何,所以对他要唱什么,真的没有要求。
周应淮思索片刻,然后轻轻拉下她的手,站直身子,似乎是有些紧张,他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尝试性地缓缓开口唱道。
“红太阳照边疆,青山绿水披霞光,长白山下果树成行,海兰江畔稻花香,劈开高山大地献宝藏……”
他每唱一句,程方秋的瞳孔就放大一瞬。
看着周应淮一本正经唱歌的样子,她突然就明白了当时在大巴车上他为什么不愿意开口了,原来样样全能的大佬也有不擅长的领域。
一首红歌《红太阳照边疆》愣是被他唱得……
程方秋找不出形容词,总之,一句歌词他至少有两个音不在调上,她原本以为周应淮声音这么好听,就算唱歌再难听也难听不到哪里去,可现实却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短短的几分钟,却像是度过了一个世纪。
终于结束后,程方秋已经被折磨得有些麻木了,她面无表情地揉了揉耳朵,面对周应淮投过来的期待目光,她想违心说两句恭维的话,但思考再三,为了耳朵以后的幸福考虑,她还是委婉地说出了实话。
“我们家以后还是剔除唱歌这项娱乐活动吧。”
周应淮倒是很有自知之明,听见程方秋略带打趣的话,也没有生气,但冷峻的脸上还是多多少少浮现出了些许不自在,他清了清嗓子,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然后调转话头道:“热水已经烧好了,洗漱睡觉吧。”
“好。”时间已经不早了,程方秋答应下来后,就起身去了卧室找换洗衣物。
她带的衣服不多,新买的又还没有洗,便顺手捞起了一件他的宽大上衣,面料柔软,用来当睡衣再合适不过,周应淮就更简单了,找一条新的内裤就行。
但没一会儿,她就知道找的换洗衣物都是多此一举。
她从卧室出来,就看见浑身上下只穿着一条黑色内裤的周应淮正在给浴桶里倒热水,雾气蔓延,好似回到了那天的新婚夜。
程方秋将衣服放在置物架上,环胸仔细欣赏着美男的身材,宽肩窄腰,肌肉线条流畅,臀部挺翘,该鼓囊的地方饱满又性感,每一处都像是被造物主精心打造过的一般。
“想跟我一起洗?”周应淮挑眉。
闻言,程方秋暗暗翻了个白眼,毫不留情地转身就走,但是没走两步,就被他搂住腰身给捞了起来,她惊呼一声,还没反应过来,身上的裙子就被撩起来了,然后很快坠落在地。
“周应淮!”
他的薄唇落在她微凉的后脖颈上,轻轻回应了一声,在她控制不住颤栗的时候,变本加厉地继续往下,吻上漂亮的蝴蝶骨,她没忍住又瑟缩一下。
这才短短几天,他对她身体的熟悉程度感觉都快超越她自己了。
每一处敏感的地方,他都能掌握得恰到好处,让她沉醉其中。
两人的衣物随意搭在洗手台上,混在一起有种凌乱的美感,她的小臂撑在上面,柔软的布料隔绝了台面的冰冷,青丝拂过面颊,激起阵阵让人忽略不了的酥麻痒意,贝齿咬住唇瓣,在上面留下一小圈淡淡的齿痕,却掩盖不住喉间溢出来的轻口今。
他的大拇指在她的腰窝处摩挲了两下,随后慢慢控制住,好方便他拿清水帮她清洗干净。
水珠砸在肌肤上,犹如有千斤重,要不是有他的手掌托着,她估计早就低头投降。
“不,不行。”
她一边说着,一边摇着头,却阻止不了什么。
水流流淌而过,将一切都洗干净,他不再是那晚青涩得找不准位置的毛头小子,而是熟稔地一边擒住她的下巴,薄唇覆上去,径直撬开牙关,卷走微薄的空气,一边缓缓让水流朝着里面去。
水流越来越大,越来越响,在安静的环境里弹奏出一首优美的乐章,毫无节奏,又毫无保留。
柔软的唇瓣被蹂躏得发红发肿,她眼尾沁出两滴泪珠,他便放轻辗转的力道,一点点浅尝辄止,却又不停地慢慢加深,吻得人心乱如麻。
“够了。”
她偏头躲开他发狠炙热的吻,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神迷离地望向前方,近在咫尺的是一面镜子,里面清清楚楚印出两人此时的荒唐。
一前一后,一弯一直。
他赤着的胸肌随着粗重的呼吸上下起伏着,有几颗莹莹水珠从上面滚落下来,滑过块块分明的腹肌,然后没入最亲密木目连的部位,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不可描述的旖旎。
听见她的低声喃喃,周应淮缓缓抬起眼睫,与镜中的她对视上,眸色幽深,嗓音低哑:“不够。”
“……”
这索取无度的人,真的是周应淮吗?
程方秋无力地任由自己在大雨中飘摇,感受着与在卧室不同的缱绻。
在浴室,从后面……
好像也别有一番风味,她还挺喜欢的,当然前提是忽略掉他时不时发疯似的咬住她的耳尖,一遍遍追问她最喜欢的人是谁。
程方秋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位腹黑的小心眼,直到现在都还在在意那个被她胡编乱造出来的男同学。
醋王,醋精,醋坛子。
她没好气地偏头在他锁骨上狠狠咬了一口,硬咬着牙不肯回答,但最后被缠得没办法,还是颤着声音乖乖松口回道,“最喜欢你。”
女人甜腻软糯的嗓音在昏暗的室内响起,似乎是一把火,眨眼间就点燃了他藏在身体深处的引线,一朵朵绚丽的烟花在心中绽放,绘就成此生难忘的风景。
他抓住她的手,十指紧扣,牢牢将她禁锢进怀中,然后猛地加重加深,将她送上云端去摘那颗渴求已久的星星。
窗外的夜色渐浓,风吹进来,都没能吹散那股湿与热。
不知道过了多久,程方秋蔫蔫地坐在洗手台上,看着周应淮在水龙头下搓洗着她的内裤,薄薄的布料参杂着白色泡沫在他的指节中间来回穿梭,手臂肌肉由于用力,显出流畅线条,上面还遍布着一些她的抓痕和咬痕。
整个画面有种说不出的色糜。
刚结束一场酣畅淋漓的翻云覆雨,她整个人都有些懒洋洋的,眼皮上下打架,忍不住打了个秀气的哈欠,白皙的脚轻轻踩在他的背脊之上,出声催促道:“快点儿嘛。”
软软的嗓音带着些许嘶哑,不像是不耐烦的催促,反倒更像是情人之间粘腻的撒娇。
听出她的困倦,周应淮加快了手中的动作,没三两下就将两人的贴身衣物洗好,挂到衣架上,其余的脏衣服他准备明天早上起床了再洗。
然后一手抱着她,一手拿着衣架走出了卫生间。
将其挂在阳台的晾衣绳上面后,刚想问她想不想喝水,就发现她已经窝在他的颈窝处睡着了,借着朦胧的月光,能清晰瞧见女人香甜的睡颜。
“晚安。”
周应淮眸中染上浅浅笑意,将人抱回卧室。
*
“砰,砰,砰。”
程方秋皱起眉头,将头埋进身旁人的怀中,试图借此来逃避那烦人的敲击声,好在没一会儿就消失了,但她刚松口气,那声音又响了起来。
就在她差点儿暴走的时候,周应淮拍了拍她的后背,柔声道:“你继续睡,我去看看。”
话是这么说,但是她怎么可能还睡得着,烦躁地揉了揉头发,直到揉成鸡窝头方才肯停手,然后从被子里伸出一条白皙细嫩的胳膊,拿起床头的手表,待看清上面的数字后,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压低声音怒道。
“这还不到七点!大清早的,谁啊?”
周应淮也有些浮躁,眉眼之间是一片冷意,他一边快速穿上衣服裤子,一边在脑海中仔细回想,最后摇了摇头。
“不知道。”
他刚搬过来,跟这边的家属们都不太熟悉,应该没有人会这么早过来打扰他们。
害怕是工作上有紧急情况找他,周应淮加快了手中的动作,然后走了出去,离开时还不忘关上卧室的门。
程方秋则是继续趴在枕头上,有些昏昏欲睡,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打开了卧室的门,她还以为是周应淮回来了,下意识地伸出手求抱抱,“老公。”
没第一时间得到回应,她就感觉不对劲地睁开了眼睛。
对上的是一双皱纹遍布的老眼。
居然是张桂香!
“啊!”程方秋吓得尖叫出声,连忙拉紧身上的被子挡住自己的身体,她气得破口大骂:“你神经病啊?关门,关门!”
“都是女人有什么不能看的。”
张桂香不太在意地撇了撇嘴,视线落在程方秋身上,她刚才可看见了,这丫头身上密密麻麻的都是见不得人的红印子,一看就是晚上没少跟她男人折腾。
啧,没想到周同志看上去那么清心寡欲的一个人,关上门来居然会这么孟浪。
其实也不怪他,他这媳妇儿长得就跟狐狸精似的,一身皮子又白又嫩,前凸后翘的,哪个男人见了能忍得住。
张桂香暗骂了一句不要脸的小女昌妇。
随后眼珠子转了转,肆意在屋内打量了一圈,待看清后忍不住咂舌道:“你们可真舍得花钱,这家里都换的新家具吧?要我看,年轻人还是要节约一点儿……”
“关你屁事,出去。”要不是身上没穿衣服,程方秋都想一巴掌扇她脸上,这都是什么人啊,一点儿边界感都没有。
还有她是怎么进来的,周应淮人呢?
想到这儿,程方秋直接大声喊道:“周应淮,周应淮!”
“你怎么跟长辈说话的?”
听到程方秋爆粗口,张桂香不乐意了,在她看来,她比程方秋大几十岁,说教两句都是正常的,程方秋就得尊敬地听着,而不是这么没大没小地冲她大吼大叫。
再说了,她昨天下午出去遛弯了,没有赶上看他们家搬家具的热闹,也错过了程方秋分发吃食的好事,心里一万个懊悔,今天好不容易有机会了,自然是想好好瞧瞧周家的改动,顺便看看能不能顺点儿吃的。
结果在客厅转悠了一圈,别说吃的了,就连一根毛都没瞧见。
客厅没有,那自然就是在卧室了,所以她才会过来开门看看,谁知道都这个点了,她这个刚嫁过来的新媳妇儿还在睡懒觉!估计就是仗着婆婆不在身边,所以才理直气壮地睡到这个点。
哼,要是嫁的是他们老马家,看她怎么收拾她!
张桂香还想说些什么,胳膊突然被人用力一扯,然后面前的门就被人“砰”的一声给关上了。
对方没有收敛力气,她这把老骨头被这么一扯都快散架了。
张桂香龇牙咧嘴地想骂人,怒气冲冲地扭头看去,就对上了一双满含戾气和愤怒的黑眸。
面前的男人穿着一身黑衣黑裤,面含韫色,阴沉沉地站在房门门口。
他在厂里一向是进退有度,斯文有礼的,此时却彻底冷下了脸,像极了索命的阎王。
“周同志。”
见状,张桂香身上的气焰顿时消散了不少,她有些心虚地往后退了一步,余光瞥见洒了一地的红糖,顿时心疼地一拍大腿,想上前将其捡起来,“哎哟,你怎么这么毛手毛脚的,多浪费啊。”
周应淮眉头轻蹙,长腿一迈径直挡在张桂香跟前,怒声道:“谁准你进来的?”
听见这话,张桂香不以为意地开口道:“门开着,我就进来了,你们家搞得这么好,我参观一下都不行?”
一边说着,一边还自以为亲切地冲周应淮笑了笑,“都说远亲还不如近邻,你看咱们就住对门,以后还有得互相帮衬呢,不至于这么小气,看都不让看了吧?”
“滚出去。”周应淮气极反笑,眸中浮现几分暴怒的寒光。
当时他一开门,看见门口站着的是张桂香,第一反应就是想直接关门回去继续睡觉,毕竟当时楼梯间的事情确实闹得不太愉快,尤其是马树根那眼神,他到现在都还记得有多恶心。
他从那时起就没打算跟这一家子打好关系。
可是她却说孩子生病了,她是为了孩子才来借糖的。
孩子到底是无辜的,尤其还生病了……
周应淮一时心软就答应了下来,只是他记得很清楚,他进厨房去拿糖的时候把大门虚掩了的,没完全关紧是因为他骨子里的教养觉得这样让别人等在外面不太礼貌。
可没曾想,她居然在未经他的允许下就擅自进了门,而且还大摇大摆地在他们家东张西望,最后还把卧室的门给打开了。
没人知道当时他在厨房听见秋秋害怕惶恐的尖叫声时,心里有多么慌张。
那一刻他想杀死眼前这个老太婆的心都有了,还何谈好言好语!
既然她对他没有尊重,那他也没必要再继续给她脸。
张桂香没想到周应淮再次开口就这么不留情面,根本不按照套路出牌,一时之间竟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这大早上的吵什么呢?”
“发生什么事情了?”
大门口出现几道身影,衣着都有些凌乱,显然是听到动静就立马赶过来了。
张桂香一见来人了,顿时委屈地抹了抹脸,“老婆子我实在没办法了,家里老二感冒了,死活喝不进去药,医生说加点儿糖水给灌进去,但我们家刚好没糖了,就想着问周同志家借一点儿,谁知道周同志居然让我滚出去。”
听见张桂香的话,场面顿时陷入一股诡异的寂静。
“不应该啊,周同志不像是这样的人。”
“但刚才确实听见周同志说滚出去了。”
“这里面是不是有误会啊?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好半响才有人开口打破寂静,但是明显都是偏向周应淮这边的,张桂香一听更傻眼了,这些人怎么也不按照套路出牌啊!
这年头大家虽然都很热心,但也不是傻子。
周应淮刚搬过来,他们是不太了解,可由于他在厂里是位大红人,大家平日里或多或少都听厂里的其他人说过有关他的事迹。
从京市机械厂调过来的优秀技术员,个人能力突出,还是个大学生,日后前途一片光明,不说他十全十美,那至少也是一位正直向上的好青年。
至于张桂香,呵,那简直就是家属院一颗远近闻名的老鼠屎,爱占小便宜就不说了,还喜欢搬弄是非,颠倒黑白,大家早就对她深恶痛绝了。
所以他们怎么可能偏听张桂香的一面之词,就去帮她讨伐周应淮?
“不想借就不借,欺负我一个老太婆,算什么男人。”张桂香骂完,就想走,但是看着地上的红糖,又觉得可惜,嘴唇嗫嚅半天,还是道:“你这糖都掉地上了,扔掉的话,还不如给我,我给孩子冲糖水喝。”
“你还要不要脸了?”程方秋推开卧室的门,她气得满脸通红,冲上去就想打张桂香,但是却被周应淮给搂住腰身给拦住了。
“放开!”程方秋瞪了周应淮一眼,忍不住挣扎。
周应淮赶紧抱住她,喊她的名字:“秋秋。”
两人的视线对上,在看见对方不赞同的眼神后,程方秋渐渐冷静了下来,她不能冲动,像张桂香这种级别的奇葩,要是她动手了,那还不得被讹死?
被狗咬了,总不能咬回去,她得让她付出代价!
“你还想打人?”张桂香被程方秋这气势给吓了一跳,往大门边上退去。
“呸,打你还脏了我的手呢。”程方秋翻了个白眼,随后指着地上的红糖道:“我们家好心好意要给你借糖,你不道谢就算了,还倒打一耙,有你这么做人的吗?”
“还有,这红糖是你打翻的,你可别想赖账,赶紧赔钱。”
张桂香一听这话,瞬间炸了,急得跳脚:“你可别想污蔑我,这糖明明就是周同志自己打翻的。”
“你不认?那我们去找调解员。”程方秋说着,就要出门。
周应淮一愣,但是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跟在她身后。
眼看他们理直气壮要去找调解员的架势,张桂香迷茫了,这糖难道真的是她打翻的?可是她连糖罐子的边儿都没摸到过啊,但是如果不是她打翻的,为什么程方秋这两口子都这么笃定?
“等等!”
这话一出,程方秋唇角几不可察地往上勾了勾,但是面上却不显,听见这声音也没有停止脚步,直到快走出大门了,身后才又传来一道制止声。
“你们干啥去?”
这次程方秋停下了,她一停,周应淮也紧跟着停下了。
“这大早上的,大家都有事要忙,你孙女不是生病了吗?赶紧把钱票赔给我,这些糖你拿走,这件事我就可以当作没发生过,不然我肯定是要找调解员和你儿子的,你自己掂量吧。”
程方秋一脸不耐烦,再配上她张扬美艳的长相,显得十分不好惹。
第46章 糖
“糖不是我打翻的, 我凭什么要赔啊?”
张桂香一听要拿钱票出来赔这些打翻的糖,声音立马拔高,然后又极快地想撇清关系, “我就是过来借糖的, 什么也没干, 你们自己把糖打翻了可别想赖在我头上。”
“那你怎么站在这儿?我们两家又不熟,你不是应该在门口等着吗?”程方秋冷哼一声, 见到张桂香跳脚的样子,唇边扬起似笑非笑的弧度。
周应淮也在旁边把前因后果给说了出来, 只是刻意把糖怎么打翻的给略过了。
“你们什么交情都没有, 人家没开口请你进门, 你是怎么好意思自己进去的?一点儿分寸感都没有。”
“这大清早的, 周同志好心给你借糖, 你扰人清梦就算了, 还把糖给打翻了,得亏人家脾气好, 要是换作别人,不把你轰出来都算不错了。”
“赶紧赔钱票吧,不然闹到调解员那里去多不好看啊。”
张桂香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显然她也知道未经允许私自进别人家是不对的, 但是她还是这么干了, 就是打定他们小夫妻应该不会追究,毕竟这种事可大可小, 邻里邻居的, 要是计较太多还会显得小气。
为了名声考虑,他们都不会跟她一个老太太计较。
可她忘了程方秋就不是个好惹的,要不然她楼梯间堆积了那么久的杂物, 也不会在撞上她之后,就被解决掉了。
张桂香还没想好该怎么回答,就见程方秋好似恍然大悟一般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指着她,“你私自进我们家,该不会是想偷东西吧?”
“我可没有,你不要血口喷人。”张桂香心里咯噔一下,连忙矢口否认,脸上闪过一丝慌乱,然后想到什么,又恢复了冷静,“你有证据吗?”
见到她这反应,程方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没想到自己只是诈她一下,还真的就诈出了事情真相,她就说这个老太婆嘴里说着就参观参观,怎么会那么不懂分寸地去开卧室门,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那你有证据证明糖不是你打翻的吗?你有证据证明你私自进我家不是想偷东西吗?”
程方秋才不会上她的当,这个年代没有监控,事情又是发生在她家,在场的人只有他们三个,是非黑白全靠一张嘴,这也是她敢说谎话诈张桂香的原因。
“这……”张桂香一时之间哑了声,她嗫嚅半天,只是重复道:“反正糖不是我打翻的,我没钱没票,别想让我背锅。”
“那我刚才说要去找调解员解决,你为什么要拦着不让去?这不是心虚,是什么?”程方秋转头看向门口的众人,“大家伙都看到了,对吧?”
“对,张婶子既然事情是你干的,你就承认了,把钱票赔了就算过去了,程同志和周同志心善,都让你赔多的。”
“可不是嘛,这一大清早的,别浪费大家时间。”
“我看找她没用,直接去找她儿子。”
话毕,就有人去敲对面的房门,张桂香见状就想上前去拦,但是她站在屋子最里面,赶出去的时候已经晚了。
没一会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打开的是一个小姑娘,面黄肌瘦的,头发也乱糟糟的。
“这不是你们家老二吗?我看精神挺好的,哪像是生病了。”
马盼娣站在门口,有些懵愣地看着楼道间的叔叔婶婶们,她眼珠子一转,看向了程方秋,眸光瞬间一亮,试探性地叫了一句,“漂亮阿姨。”
程方秋答应了一声,然后示意让周应淮拦住张桂香,她则是半弯下身,看向眼前的小姑娘,柔声问道:“盼盼,你感冒了吗?”
马盼娣下意识地摇头,她要是感冒了,不光难受吃不下去饭,还要被奶奶他们骂,她不敢感冒。
“你这丫头,感冒了还跑出来干什么,赶紧回去。”张桂香想上前把马盼娣给拎回家去,但是路却被一抹高大的身影给拦住了,拦得死死的,一点儿缝隙都不给她留。
马盼娣被张桂香的声音给吓了一跳,这才发现自己奶奶就在人群里,她缩了缩脖子,就想听话回家,程方秋也没拦住,只是说道:“把你爸爸妈妈叫出来。”
话音刚落,不用马盼娣去叫,屋子里就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没一会儿两个男人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门口,他们都穿着背心和裤衩子,脸上全是困倦,显然是刚醒来没多久。
“吵什么呢。”马常军不耐烦的神色在看见外面围了一圈人之后渐渐消散开来,然后缓上一副笑脸,轻声询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你妈过来借糖,把我们家的糖罐子打破了,赔钱票吧。”程方秋站直身子,淡淡地瞥了两人一眼。
其他人也附和了几句,说可以作证。
马常军和马树根都是一愣,还没来得及说话,那边的张桂香就急得开口否认了,“我呸,你这个小贱人,嘴里没一句真话,我根本就没干过这事!”
闻言,周应淮冷下脸,“嘴这么不干净?我看也没有好好商量的必要了,直接报警吧,私闯民宅,损坏他人财物,偷盗,辱骂他人,够关一段时间了。”
这么多罪名砸下来,张桂香眼前一黑,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事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她就是心痒,想到周家搞点儿好处,怎么就这样了呢?以往那些人不都是乖乖吃了这个哑巴亏吗?别说报警了,就是调解员都没找过啊。
“周同志,你先别着急,没必要报警吧?就是一件小事,我们家赔。”
马常军丝毫没有怀疑事情的真相性,他这个当儿子,最了解当妈的德行,以前没闯出大祸,也没得罪大人物,所以他一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数次的纵容,居然演变成这个样子了。
他妈现在胆子大到就连高级技术员家里都敢招惹了!
想到他最近的工作变动,马常军只觉得浑身的冷汗都冒了出来,他赶紧回屋找到张桂香平时藏钱的地方,估摸着红糖的价格和票据,从中数了对应的数量出来,刚想走,又停下了脚步,然后咬了咬牙,一狠心又多数了几块钱出来。
“周同志,程同志,这件事是我们不对,我在这儿替我妈给你们赔不是了。”马常军讪讪一笑,然后讨好般地将钱票递给距离最近的程方秋手中。
“儿子,这钱不能给啊,他们就是在讹我们!”张桂香话刚出口,马常军就忍无可忍地瞪了她一眼,厉声呵道:“闭嘴!”
她都不知道她给他惹了多大的麻烦。
张桂香被吼得僵在原地,好半响都没能说出话来,心里觉得委屈的同时,对程方秋和周应淮这两个人的恨意又深了些,短短几天,她在他们身上栽了两个大跟头。
“马同志,你还是好好管管你妈吧,年纪大了就待在家里少出门,上次说你家大女儿摔伤了膝盖,从我家借走了碘酒,到现在都还没还,今天又说你家小女儿感冒了,去周同志家借红糖,呵呵,嘴里没一句真话。”
“可不是嘛,她还整天在家属院哭穷哭命苦,问这个要吃的,问那个要用的,咱们可都不欠你们的,没义务要惯着,再有下次,就别怪我们不讲究邻居情分了。”
“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我们家属院的风气就是这样被搞坏了的。”
眼看马常军肯管事,没有像往常一样和稀泥,众人心里一直憋着的火也不藏了,正好借着这个机会一次性吐个干净,免得还有下次,下下次。
马常军自然是一个个赔笑,脸都快笑僵了,才把这些人给送走。
“既然事情都解决了,我们也回去了。”程方秋不想跟他们过多接触,拿着钱就想回去。
马常军自然也没拦着,上前把张桂香从人家门口拉回来后,就目送他们关上了门,直到那扇大门被关上了,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淡了下来。
“儿子,他们都是……”张桂香不死心,还想解释两句,但是脸上却突然挨了一个巴掌,打人的是马树根,他眼睛瞪得老大,眼珠子都快凸出来,看上去甚是吓人。
张桂香捂着脸,大气都不敢出。
而马常军就在旁边冷眼旁观,对于自己妈被自己爸打了这件事毫无动作。
马盼娣到底是个孩子,吓得惊呼一声,然后又习以为常地瑟缩着身子,躲去了厨房。
“还嫌不够丢人!”马树根大力将人推进家,然后把门给关上。
马家面积不够大,人多,东西也多,就算平时有收拾卫生,但依旧显得乱糟糟的,尤其是上次他们把楼梯间的东西都给搬回来之后,就显得更逼仄了。
小小的空间恨不得一块掰成两块用,老人,年轻人和小孩子的东西混杂在一起,空气中都飘散着一股子怪味。
“妈,这一大清早的,你又在折腾什么?怎么跟对门的闹起来了?”马常军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有些心累地揉了揉眉心,想到什么,眉头更是紧紧皱了起来。
“他们还说你撒谎盼盼感冒了?你知不知道祸从口出,万一盼盼真的感冒了,你就高兴了?”
张桂香难掩心虚地动了动嘴皮子,但听到这儿,还是忍不住辩驳了一句,“那丫头身体好着呢,生不了病。”
“你以后少跟他们打交道,再有下次……”马常军顿了顿,心狠道:“我就把你送回乡下去。”
杨丽群开门进屋,听到的就是这句话,眸光都亮了亮。
“要把爸妈送回去?啥时候啊?”
第47章 他剪了板寸
杨丽群原本因为这么早就被婆婆叫起来去供销社买菜烦着呢, 结果一回家就听到她男人说要把婆婆公公送回乡下的消息,一时高兴地都忘了要装一装,整张脸染上了笑意。
甚至她都开始在心中琢磨要给他们买哪一趟回家的车票了, 最好是越快越好。
谁知道还没开心几秒, 就被张桂香尖声给打断了思绪。
“你是不是就巴不得我跟你爸回乡下去?我们老马家怎么就娶了你这么个不孝顺的儿媳妇儿, 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张桂香本就又气又慌,见到杨丽群幸灾乐祸, 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外面的人和家里两个男的她不敢得罪,难道还收拾不了她这个花了那么多彩礼钱买回来的儿媳妇儿了吗?
说完, 就气势汹汹地上前想往杨丽群身上打。
但杨丽群也不是个软脾气, 见张桂香扑上来打人, 当即就伸出手还了回去, 她年轻, 手劲也大, 张桂香自然不是对手,一个没站稳, 就一屁股摔坐在了地上,发出痛苦的哀嚎。
“哎哟,儿媳妇儿打婆婆了,还有没有天理了。”张桂香顺势躺在地上, 双手用力拍打着大腿, 好像是受了这天底下最大的委屈一样。
杨丽群嗤笑一声,居高临下看着她撒泼, “你先动手的还好意思叫, 真不要脸,平时其他事我都可以忍着,但你要是跟我动手, 这事没完!”
她不聪明,但也不蠢,婆家动手打儿媳妇儿,只分一次和无数次,要是第一次被打就忍气吞声,那就等着挨一辈子打吧。
张桂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她杨丽群才不要步这个老东西的后尘呢。
“你,你……”张桂香指着杨丽群半天说不出话来。
马常军看不下去了,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够了!妈你少说两句,一家人动什么手,传出去平白让人笑话,我没跟你开玩笑,要是你再出去惹事,我肯定送你回去。”
“尤其是周同志他们家,你少往人跟前凑,幸好周同志他们没再说什么了,不然你儿子我的前途就要被你给毁了。”
他现在待的部门没有什么发展前途,工资也好几年没涨过了,所以他一直都有转岗的想法,而周应淮带领的技术部门就是他的第一志愿。
本来住在对门,他还觉得是得天独厚的绝佳优势,可以趁机打好关系,到时候转岗也轻松些,谁知道他还没来得及跟家里人说,他妈就给他捅出了这么大的篓子出来。
先是因为楼梯间杂物起了争执,今天又撒谎想去人家家里搞点好处……
现在优势都成了劣势,甚至差点儿演变成仇人!
张桂香最听她这个儿子的话,一听事关马常军的前途,她吓得也不敢再撒泼了,麻利地从地上爬起来,忧心忡忡道:“要不我上门跟他们道歉去?”
她也不知道那姓周的那么有本事,要是早知道,她肯定不会挑他们家犯糊涂。
“事情都发生,道歉有什么用,人家现在肯定不想见到你。”马树根出声打消了张桂香的念头。
马常军也觉得马树根说得有道理,便点了点头,随后又看向杨丽群,语气放软了不少,“丽群,我妈她年纪大了,脑子不清醒,她不是真的要跟你动手的。”
话毕,又补充道:“她好歹是我亲妈,你能不能放尊重一点儿?”
杨丽群冷哼一声,但到底是给了所有人一个台阶下,没有过多计较。
相比于这个,她更好奇他们刚才说的事情,她全程听得云里雾里的,什么周同志,什么道歉……
她去供销社买菜的这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居然能让一向孝顺,爱面子的马常军松口要把张桂香送回乡下去?而且还事关马常军的前途。
难道是张桂香做了什么,得罪了周同志,然后差点儿影响到马常军转岗的事情?他想转岗,她也是前天才知道的,所以才会在昨天遇见周同志和他老婆后笑脸相迎。
可对方态度淡淡的,她也没去热脸贴冷屁股。
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她干脆直接问了出来。
闻言,在场的人脸上都不太好看,马常军更是往房间里走去,“事情都过去了,问这么多干什么?”
他越这样,就越是有鬼。
杨丽群知道问他们是问不出什么来了,便冲进厨房从里面揪出两个女儿,在她的逼问下,总算是知道了前因后果,她当即就炸了,缠着马常军要说法。
“那么多钱,那么多糖票,就这么赔给人家了?上次我弟媳妇儿出月子,我说拿一张糖票去做人情,你都不愿意,你老娘一惹事,你就给出去了?”
马常军刚想睡个回笼觉,就被杨丽群从床上薅起来了,他不耐烦地一把甩开她的手,“吵什么吵,烦死了,你每天就知道往娘家搬东西,那你回娘家过日子去。”
“马常军你还是不是人,怎么有脸说出这种话来,这么多年我操持家里上上下下,给你生了两个孩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那些钱票里有一部分是我的工资,我给娘家弟媳妇儿怎么了?”
“都是一家人,你非要算那么清楚是吧?我懒得跟你说,简直不可理喻。”
“马常军!”
两夫妻吵翻了天,张桂香在客厅里没忍住骂了一句,“跟你男人吵什么吵,嫁进来这么多年就生了个两个丫头片子,顶什么用,怎么有脸吵,我们家常军没跟你离婚,就算对得起你了。”
听见这话,杨丽群滞了一瞬,这一直是她心里的疼,张桂香无疑是在往她心窝子里戳。
“还愣在那儿干什么呢,做饭去啊,等会儿不上班了?”
“你给我个交代,我就去,不然大家都别想好过。”
“真是反了天了……”
马家一阵鸡飞狗跳,时不时就传出来几句争吵声,让楼上楼下看足了热闹。
程方秋和周应淮关上门后,就两耳不闻窗外事,自然也就不知道马家发生了什么。
“太气人了。”程方秋将马常军给的钱票随手扔在桌子上,气得深呼吸好几次才把那股烦闷感驱散出去。
“不气,不气,以后不来往就是了。”周应淮轻轻拍着她的背,见她情绪稳定下来,才搂住她的腰,在她耳边问道:“早餐想吃什么?”
“你不继续睡觉了吗?”程方秋问完就觉得自己这话太过多余,别说周应淮了,就连她被闹了这一通,也是毫无睡意了。
正想说她帮他去做饭的时候,周应淮突然抱住了她,下巴抵在她的脖颈处,低声道:“秋秋,对不起,刚刚是我做事不够谨慎,才让她进了屋。”
如果进屋的人是个男人,还是个穷凶极恶的男人……
他都不敢想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听出周应淮语气中的后怕和颤抖,程方秋先是愣了愣,然后才转身回抱住他,也是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周应淮的眼眶居然红了一大片。
或许是觉得在她面前红了眼睛有些丢人,他便偏了偏头想躲开她的视线,可是却被她给捧住脸,强硬逼他和她对视。
“别把错往自己身上揽好不好?”
程方秋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伸出指腹蹭了一下他湿润的眼角,一点点将其擦干净,耐心安抚道:“乖,我们不内耗,遇到她那种奇葩又不是我们的错,你做的已经很好了。”
一个“乖”字,再加上她温柔轻缓的语句,周应淮动荡的内心渐渐平复下来,他点了点头,安安静静地抱了她一会儿,才放开她。
“你先去洗漱,我把那些糖收拾一下,然后把饭煮上。”
程方秋颔首,调转脚步往卫生间的方向走去,她也就没看见周应淮眸中一闪而过的阴鸷。
吃完饭后,两人又睡了一会儿午觉,然后才倒腾那些请帖,程方秋不敢再动笔,只是指挥着周应淮操作,很快就设计好了请帖的样式。
中规中矩,又带着些许小巧思,总之程方秋很满意。
再者就是周应淮的字迹有点儿出乎她的意料,她之前在知青点见过周应淮的字,那时候她就知道他写得一手好字了,但没想到认真书写的情况下,他的字迹会这么令人惊艳。
行云流水,遒劲有力,一看就是多年练出来的。
刚好,程方秋便以此为理由,将写请帖的任务全权交给了他。
样式搞定了,接下来就是人员名单,萍乐村的婚宴交给了程保宽和丁夕梅负责,他们小两口只要负责准备荣州的婚宴。
而程家能来省城参加婚宴的就那么几个亲近的亲戚,丁夕梅早就把名单给她了,周家那边就更简单了,估计只有周应淮弟弟一个人来。
最令人头疼的是厂里要请哪些人。
这里面的水就深了,人情世故,走错一步就可能无形中得罪人,但机械厂几百上千名员工,又不可能都请……
两人没什么经验的人面面相觑,有些犯了难。
程方秋咬了咬唇,脑海中突然想起一个人,眸光一亮,“哎,你那个同事不久前不是刚结婚吗?我们向他们取取经?”
周应淮眉头却是轻蹙,“他是副厂长,又是二婚,请的人比我们有讲究,可参考性不大。”
“你管副厂长叫同事?”程方秋嘴角抽了抽,然后想起徐琪琪,她之前还为她一个漂亮小姑娘嫁给心有前妻的糟心二婚男感到不值,但现在得知男方的身份不一般后,莫名感到了一丝小小小小小的安慰。
嫁都嫁了,男方有身份地位总比普通人强,至少能带来宽裕安稳的生活。
“他是副厂长没错,但是技术部门不在他的管辖范围内,所以……”
他跟常彦安关系还可以,但没到朋友的程度,又觉得对方不算是自己的领导,便如此称呼了。
程方秋不太关心这个,她现在更关心请帖的事情,便打断了周应淮的话,“那怎么办啊?”
“其实也可以去问问他们,聊胜于无。”
“嗯。”程方秋深感认同,而且还可以请教一下别的问题,总比他们两个新手在这儿胡乱摸索强。
确定后,他们准备去供销社买点儿东西,就直接去常家。
正巧供销社旁边就是理发店,周应淮还抽空去剪了个头发,这个年代没什么发型可言,师傅直接给他剃成了利落的板寸,这个发型看似简单不出错,其实很考验人,能把它驾驭得好看,就要看颜值了。
程方秋给钱后,一回头就看见周应淮正站在镜子前面用手扒拉脸上的小碎毛。
阳光顺着窗户洒进来,正巧落在他身上,黑衣黑裤显得他格外高挑冷峻,他的五官深邃立体,轮廓锋利,是很矜贵高冷的长相,但是配上板寸之后,却给他整个人都添了几分野性。
又痞又帅,可以称得上万里挑一。
程方秋看着看着,不自觉咽了口口水,视线落在他那些又短又硬的头发上,思绪不禁渐渐飘远。
啧,如果他晚上再往她怀里钻,肯定很扎吧?
第48章 熟透的苹果
“秋秋, 我脖子后面有点儿痒,你帮我看看是不是有头发没弄干净。”
周应淮的话唤回了程方秋的思绪,她连忙中止脑中的胡思乱想, 快步上前, 耳尖却偷偷爬上一丝薄红。
“往下蹲一点儿。”他很高, 两人都站直的情况下,她完全看不清他的脖颈。
周应淮听话地乖乖弯下腰, 将脑袋送到她手边,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摸了一把他毛茸茸的脑袋, 果然很是扎手, 想到这儿, 她瞳孔微微放大, 倏地将手收回来。
“怎么了?”他微微侧头看向她, 由于逆着光, 阴影将他的侧脸轮廓勾勒得越发立体,又长又浓密的睫毛微阖, 中和了他身上那股淡漠的凌厉感。
“没什么。”程方秋清了清嗓子,漂亮的眼眸当中闪过一丝心虚,打死她,她也不好意思告诉周应淮她想了什么乱七八糟的颜色废料。
闻言, 周应淮不疑有他, 重新垂下头。
这样子像极了前世她朋友养的那条大金毛,又乖又可爱, 总是让人忍不住想去蹂躏两把。
程方秋在心中深深唾弃了几遍自己这时不时就跑偏的脑子, 深吸一口气,聚精会神地扒拉开他的衣领,在上面认真搜寻起来, 然后果真在衣服下面看到了几根短小的头发。
都是些碎发,有些不好拿出来,她的指腹在上面蹭了又蹭,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将它们全都抓住,然后扔到店里的垃圾桶里。
又仔细看了好几遍,确定没有碎发,正要说好了的时候,余光一瞥就突然发现他整个人像是熟透了的大苹果,大片大片的红从脖颈处泛出来,蔓延至耳朵,后背……
她鬼使神差地摸了一下他的脖颈,手下的人便几不可察地颤栗一下。
随后他便开口催促道:“好了吗?”
声音如常,甚至是有些冷。
“好,好了。”
程方秋抬眼,就看见周应淮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衣领,然后又拿起桌子上买的东西,神色自若地招呼她一起离开。
她眨了眨眼睛,抬起脚步跟上他的步伐,目光却不受控制地往他耳尖看去,那里的绯红依旧耀眼,证明她刚才没看错。
程方秋心跳骤然间加速了一瞬,唇角也往上勾了勾。
看来,不是她一个人会产生些见不得人的想法。
酷热的正午时分已经过去,骑着自行车吹着风不是很热,程方秋也有闲心去打量沿路的风景,荣州机械厂在国内算是数一数二的杰出单位,占地面积巨广,生产区和生活区泾渭分明,互不打扰。
每一条小道上都种有南方特色绿植,尤其以银杏树和香樟树居多,阳光穿过枝桠落在地面上,形成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圆圈。
常家是独栋的小洋楼,就在人工湖旁边,离家属院不远也不近,程方秋自打进入这片区域后,就觉得自己眼睛不够看了,羡慕得有些牙疼。
她也好想住小洋楼啊,不光面积更大了,隐私性更强了,舒适度更高了,更重要的是能远离莫名其妙的奇葩邻居,减少没必要的社交。
虽然她知道等周应淮调回京市后,她能住上比这儿更好的房子,但此时她越想越心动,便没忍住戳了戳他的后腰。
“淮哥,怎么才能住过来啊?”
听见这话,周应淮先是一愣,然后才道:“主管以上。”
“你现在是高级技术员,那岂不是就一步之遥了?”程方秋眼睛亮了亮,忍不住将脸埋进他的后背,嗲着嗓音撒娇道:“加油,加油。”
“好。”
程方秋知道周应淮会答应,但没想到他这么果断,一点儿推脱的话都没说,比如升职没那么简单,一个萝卜一个坑,得慢慢来……
她先是愣了一瞬,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其实现在住得也挺好的……”
“住过来会少很多事。”早在发现隔壁邻居一家子都是些非正常人开始,他就动了搬过来的想法,所以就算她不说,他也会朝着这方面努力。
想到他的研究成果快成功了,他深邃的眼眸当中闪过一丝势在必得。
“那倒也是。”程方秋赞同地点头,脸颊顺势在他背上蹭了蹭,后者身子瞬间僵硬一瞬,好在常家很快就到了,他将自行车停下,避开了那抹扰乱他心神的软香。
程方秋倒是没注意到周应淮刻意远离的动作,她的注意力都被眼前的小洋楼给吸引走了。
偏欧式的设计,门口是一扇雕花大铁门,院子里种了很多绿色植被,显得生机勃勃,当然前提是忽略掉墙角那一片蔫蔫的蔷薇花,当初摇曳生姿的花朵此时有气无力地垂着脑袋,看起来下一秒就会彻底枯萎。
程方秋多看了两眼,就收回了视线。
二楼带一个延伸出来的小阳台,装饰着白色蕾丝窗帘,风一吹,格外优雅梦幻。
一楼的玻璃窗都开着通风,跟二楼同款的窗帘随风飘动,遮挡了些许视线,但还是能隐隐约约看清里面的装饰。
程方秋一眼就看见了沙发上正躺着一道曼妙身影,倒不是她眼神好,而是今天徐琪琪穿了一条红色布拉吉,颜色艳丽,想看不见都难。
主人在家,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个好消息,至少没有白跑一趟。
程方秋敲了敲门,大铁门发出刺耳的响声,里面的人似乎听到了这个动静,从沙发上坐了起来,朝着门口看过来,两个女人的视线在半空中对上,紧接着后者就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快步跑了出来。
小洋楼的门被打开,徐琪琪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脸上满是惊喜的笑意。
“徐同志。”程方秋和周应淮主动打了个招呼。
徐琪琪应了一声,跑过来打开了院门,笑着喊道:“周同志,程同志。”
话毕,又看向程方秋,“我还说你们刚领完证,肯定有一堆事情要忙,所以打算等周同志上班了,再去找你玩呢,没想到你先过来了。”
“可不是嘛,每天都有一堆事情要忙。”
程方秋也笑了,眉眼弯弯地附和两句,随后将来意说了出来,“刚刚我和他还在家里忙请帖的事情呢,结果就被名单给难住了,我在这边也不认识几个人,就想到你和你爱人刚结婚,过来取取经。”
“这事你算是找对人了。”徐琪琪冲程方秋眨了眨眼睛,然后直接拉着她的手让他们进门,“这么大的太阳,别在外面站着了,快进来坐。”
屋内比外面凉快了不少,程方秋没有肆意打量,只是匆匆瞥了几眼,就跟着徐琪琪坐在了沙发上,周应淮则是把刚才在供销社买的东西放在了客厅的茶几上,才坐下。
“人来了就行,带什么东西啊。”徐琪琪娇嗔了程方秋一眼。
程方秋摆了摆手,知道这都是客套话,便也笑道:“就是一点儿小心意。”
徐琪琪也只是提了一嘴就没有多说了,随后起身去厨房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水。
两人都是活泼开朗,豁达乐观的性子,一举一动都讲礼貌懂分寸,气氛融洽,聊了两句,一时之间竟都生出了相见恨晚的感觉。
“秋秋,等你家周同志去上班了,我带你去城南那家裁缝铺里做衣服,那里有个裁缝手艺可好了,我的婚服还有那件蓝色的裙子都是找她做的。”
徐琪琪兴奋地握紧程方秋的手,提到这个,唇角的弧度那是压也压不住,“对了,婚服就在楼上,我等会儿拿给你看看。”
“好啊。”程方秋眸光亮了亮,“我也想找裁缝做婚服,正愁没有靠谱的裁缝呢。”
“那得抓紧时间去了,不然可能来不及。”
徐琪琪给她讲了一遍省城这边裁缝铺的大致规矩和价格,要先带着布料去裁缝铺和师傅商量样式,然后就是交定金拿对应的号码牌。
衣服做好后会让顾客拿着号码牌进行验收,如果不满意的话可以要求师傅修改,但是只能免费修改两次,超出这个数量就要额外交一些钱。
最后才是一手交付尾款,一手交付衣服。
毕竟是省城,规矩比小地方的要多,价格也比小地方的要贵,但好在听徐琪琪的话头是一分价格一分货,做衣服的师傅都有十几年以上的经验,手艺好,速度快,提出来的要求基本上都能满足。
“那明天我们就去。”听徐琪琪说时间可能会来不及,程方秋就有些着急,说完,才意识到她还没问徐琪琪明天有没有空呢。
好在徐琪琪很爽快地就点了头,“当然可以,那吃完早饭我就过来找你。”
两人敲定这件事情后,徐琪琪突然俯身朝着程方秋靠近了些,还吸了吸鼻子,一脸惊喜地问道:“秋秋,你用的是友谊牌的雪花膏?”
“这也能闻出来?”程方秋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脸蛋,这个年代护肤品的种类不多,她也不敢胡乱用,就只买了雪花膏用来做基础的保湿。
这个牌子的雪花膏味道不大,只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她早上涂的,现在应该早就没有味道了啊,怎么徐琪琪还是能闻出来,还猜的这么准。
“这个牌子的我用了很久,但后面发现不适合我就换掉了。”徐琪琪顺势就贴着程方秋坐着了,“你要不要用用我现在用的这个,我觉得还不错。”
女人一旦聊起有关护肤的东西,就停不下来了。
说着说着就要上楼去参观一下徐琪琪买的一堆“变美神器”,两人完全没有留意到一旁坐在单人沙发上,脸色越来越黑的周应淮。
第49章 心机狗男人
眼看她们即将离开客厅, 周应淮的视线掠过徐琪琪紧紧挽着程方秋的手,终于忍无可忍地开口道:“请问还有水吗?”
这一声成功引起了两个女人的注意。
徐琪琪这才看到周应淮已经空了的水杯,她一拍脑门, 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还有的, 我去帮你倒。”
“麻烦了。”
周应淮也没客气, 起身将自己的水杯递给了徐琪琪,在后者前往厨房的下一秒, 他就直勾勾看向了程方秋,那双冷峻深邃的眼眸中覆上一层郁色, 开口时尾音微沉带着淡淡的委屈, “秋秋。”
单单只是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他就抿紧了薄唇, 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望着她, 那模样活像是被人抛弃了的小狗狗, 可怜巴巴的。
见状,程方秋心口一颤, 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好像从进门开始就没分给过周应淮一个眼神,甚至就连来这儿的目的都快忘了,只顾着和徐琪琪聊天。
而周应淮全程都被单独甩在一边,话也插不上, 设身处地想一想, 真的怪可怜的。
她心中蔓延开一丝愧疚,扭头见徐琪琪还在厨房没出来, 便上前握了握他的手, 指尖在他掌心勾了勾,安慰道:“抱歉,我……”
“没事, 不用跟我道歉,我理解的,她是你在这儿交的第一个朋友,你们好好聊。”周应淮打断了她的道歉,然后颇为善解人意地回握住了她的手,“只要秋秋心里有我就行。”
对于周应淮的懂事,程方秋更觉得心里不是滋味了,“快到饭点了,我问完琪琪名单的事情,我们就回去吃饭。”
周应淮唇角轻轻往上勾起,正要答应,就见徐琪琪端着水杯重新走了回来。
“吃饭?你们今天就留在我们家吃吧,我老公做荣州菜很好吃的。”
几乎是在徐琪琪刚开口的时候,程方秋就猛地甩开了周应淮的手,然后往旁边挪动了两步,拉开了彼此之间的距离。
避嫌意味十足。
周应淮勾起的唇间瞬间耷拉下来,看向徐琪琪的眼神中带上了一丝幽怨和不善,但是后者浑然不觉,将水杯重新递给他后,就又挽上了程方秋的胳膊。
程方秋为难地看了一眼徐琪琪,又看了一眼周应淮,试探性开口道:“还是下次吧,我们来得突然……”
“别跟我客气,今天中午我们买了很多菜回来,保管够吃。”
徐琪琪以为程方秋是担心食材问题,赶紧打消她的顾虑。
程方秋动了动嘴皮子,想不到拒绝的其他理由,便想借着要忙请帖名单的事情,推脱掉吃饭的邀请。
但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徐琪琪像是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一样,及时道:“对了,我们当初结婚的时候,我老公从厂里人事那儿要了一份人员名单,但是我不知道他放哪儿去了,等他回来,我让他拿给你们。”
话又被堵了回来,程方秋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好了,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秋秋走吧,我们上楼看看。”
徐琪琪眨了眨眼睛,见程方秋脸上有些犹豫,眼珠子转了转,最后将视线看向一直没说话的周应淮,想到什么,语气突然变得有些阴阳怪气。
“周同志先自己吃点儿零食和水果,我老公应该快下班回来了,你们到时候聊,你老婆就先借给我一会儿,你不会这么小气吧?”
周应淮眉头皱了皱,对于徐琪琪突然的敌意有些不解,他没看她,而是看向程方秋,“秋秋,你想去吗?想去就去吧。”
“走吧?”徐琪琪侧身挡在两人中间,向程方秋撒娇。
徐琪琪热情似火,整个人依偎在程方秋身侧,柔软的身躯直直往她身上贴,又用一双弯成月牙状的大眼睛笑眼盈盈地望着她,程方秋一颗心都软成了泥,愣是说不出拒绝的话。
毕竟谁能对一个香香软软的漂亮女孩子说“不”呢。
再加上她的确很想去看看徐琪琪的婚服以及那些这个年代流行的护肤品,便半推半就地跟着上了楼。
至于周应淮……
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他正捧着水杯,低垂着脑袋,整个人看上去都有些心不在焉,无精打采。
程方秋咬了咬唇瓣,内疚涌上心头,然后不受控制地发酵开来,她突然有些后悔自己的选择。
但是面对徐琪琪时,她还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来对待,不然就是对双方的不尊重。
等上了楼,彻底看不见楼下了,徐琪琪滔滔不绝的话突然停了下来,她一脸认真地握住程方秋的手,略带担忧地问道:“你老公是不是在限制你的交友啊?”
“啊?”程方秋愣了一瞬,然后才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反驳道:“没有啊。”
“是吗?我总觉得怪怪的。”徐琪琪听程方秋这么肯定地说没有,便没有放在心上了,“没有就好,不然简直太可怕了。”
但是程方秋却产生了一丝怀疑,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经过徐琪琪这一提醒,她好像也觉得有些怪怪的。
仔细回想起来,周应淮刚才对她说的话完全就是茶言茶语,用可怜兮兮的小表情说只要秋秋心里有我就行……
要不是徐琪琪在旁边用话堵住了她的话,这会儿估计她早满怀心疼愧疚地跟周应淮一起回家了。
这完全就是心机狗!亏她还以为他是委屈小奶狗呢!
明明刚来常家的时候,他都很正常,好像就是在徐琪琪贴着她坐开始,周应淮就有些不对劲了。
不会吧,周应淮这个醋王就连女生的醋都吃?
程方秋气得暗暗在心中翻了个白眼,决定等会儿回家了,就好好跟他说一说这个问题,虽然不至于到徐琪琪口中限制交友的程度,毕竟如果真的不让她和徐琪琪交朋友,早在一开始他就不会让她来常家。
但是周应淮这个有些偏执的占有欲也该调教调教了,不然一味的纵容,只会愈演愈烈。
思及此,她深吸一口气,收敛思绪认真听着徐琪琪的介绍。
二楼有两个房间,一个卫生间,一个书房,徐琪琪带她去的是主卧,刚才从外面看到的那个大大的阳台就在主卧里,进门右手边是一整排的大衣柜,左边则摆放着一张床和梳妆台。
床上铺着粉色带碎花的四件套,没有整理,有些乱糟糟的。
徐琪琪显然忘了这回事,她赶紧上前掩盖性地扯了扯被子,将其扯得平整了些,讪笑道:“今天起得太晚了,所以……”
都怪常彦安那个狗东西,折腾她到半夜,自己一大早倒是神清气爽地去上班了,一整天都不回家,留她一个人累到一觉睡到大中午,根本就没精力整理床铺。
“你先在这儿坐一下,我去拿我的婚服。”徐琪琪觉得有些尴尬,便干脆转移了话题。
程方秋也识趣地走到梳妆台前的椅子上坐下,下意识地打量了一下桌面上的东西,全是女孩子常用的物品,护肤品,发绳,发卡,手链,项链……
看了一圈,程方秋的视线最终停留在梳妆台左上角摆放着的一只毛绒玩偶上面,小兔子的形状,毛发雪白,一看就是主人精心爱护着的。
“这是我最好的朋友送我的,他去沪市读书了。”徐琪琪从衣柜里拿出婚服,一回头就看见程方秋在盯着小兔子看,眸光也不禁变得柔和了些。
程方秋循声回头,笑着道:“还挺可爱的。”
“他的眼光就好了这一次,你不知道他之前给我送的,啧,都是些什么鬼玩意儿。”徐琪琪话里话外都是嫌弃的意思,但是语气却是轻快上扬的。
程方秋看破没说破,轻笑两声,便看向了徐琪琪怀里抱着的婚服,忍不住瞪大了眼睛,“真好看!”
“嘿嘿,多亏了你给我的设计图。”徐琪琪将婚服放在床上,方便程方秋看得更仔细,“这是我穿过最漂亮的衣服,我有两个表妹当时还说以后要借我的衣服去结婚,我都没舍得答应。”
徐琪琪是真的很会提供情绪价值,一个劲地夸她眼光好,审美高,程方秋都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秋秋,其实我早就想问你一个问题了。”
程方秋此时心情正好,看出徐琪琪是真的有话要说,但是又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便道:“我们现在不是朋友了吗?朋友之间还有什么话不能问的?”
听见她的话,徐琪琪有些紧绷的身体顿时松懈下来,唇角的笑意更浓,她让程方秋先等一下,然后便去衣柜翻出了两条裙子,用衣架挂好,一只手拿着一件,展示给程方秋看。
“你看出什么了吗?”
闻言,程方秋左右对比了一下,缓缓开口:“布料一样,款式不同。”
几乎只是一眼,她就看出了徐琪琪右手边拿着的就是她上次帮她设计的裙子,而另一条不是她设计的。
“还有呢?”徐琪琪双眼发亮,追问道。
程方秋抿抿唇,犹豫两秒,试探性地开口:“一美一丑?”
话音刚落,徐琪琪就高兴地原地跳了起来,“对!”
“秋秋你不知道有多少人问我这件裙子在哪儿买的,她们都想买同款。”徐琪琪语气难掩兴奋,她将裙子随手扔到床上,跑到程方秋身边,她一双美眸瞪大,“上次还有人出一百块跟我买,但我没舍得卖。”
“一百?”
程方秋也瞪大眼睛,有些不敢置信,她就是根据徐琪琪的身材样貌随便设计了一条裙子,甚至都没怎么用心,居然这么受欢迎?
“对啊,那些干部子女都是人傻钱多的。”徐琪琪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说完便打了打嘴,这话不是把她自己也骂了进去吗?
程方秋见她反应过来,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出来。
“所以我就是想问问你,如果你有时间的话,愿不愿意帮她们设计一下衣服?”徐琪琪说完,又补充道:“当然是有报酬的。”
“卖设计稿?”程方秋脑子很灵活,几乎是立马就反应了过来。
“是这个意思,我就负责把她们约出来,你就负责帮她们选选布料,画画图就可以了,一张设计稿收十块钱,咱俩二八分,一九分也成。”
徐琪琪双眼亮晶晶的,“我们在家每天也无聊,还不如跟她们出去逛逛街,吃吃饭,就当作打发时间了,还不用我们出钱。”
听到这儿,程方秋说不心动是假的,但是……
“琪琪你怎么会想到干这个?你应该不差钱吧?”
徐琪琪脸上的笑意淡了些,犹豫了一会儿,本想撒个慌糊弄过去,但看着程方秋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眸子,她叹了口气,最后还是选择实话实说。
而且不管是朋友之间,还是合作伙伴之间,最重要的就是信任,如果她一开始就说了假话,那这段关系到最后一定会变得面目全非。
第50章 嗓子发干
“以前是不差钱, 但是我爸前段时间工作上出现了一些纰漏,当时家里找关系疏通,几乎花掉了所有积蓄, 虽然到最后也没什么用。”
徐琪琪说到这儿, 苦笑一声, 然后才继续道:“要不是我老公家里帮了忙,恐怕我爸现在就不只是调到县里工作那么简单了。”
光鲜亮丽是表面,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才是常态。
程方秋没想到会牵扯出徐琪琪的伤心事,她连忙上前拍了拍徐琪琪的肩膀, 嗓音有些不自然地沉声道:“抱歉……”
“没事, 你又不是故意的, 反正都过去了。”徐琪琪耸耸肩, 重新勾起唇角, “以前有我老爸养, 现在有我老公养,我的日子还是好过的, 只是虽然都是手心向上要钱,但到底是不一样的。”
这也是她想跟程方秋一起赚钱的原因之一。
说完,她双眼满含期待地看着程方秋,“秋秋, 你觉得怎么样, 要不要跟我合作?”
程方秋长睫颤了颤,眸中闪过纠结和犹豫, 其实刚开始听到徐琪琪的提议时, 程方秋心动和拒绝各占一半,因为她现在手里有一笔不少的小金库,周应淮还说过段时间会将这个小金库添得更饱满。
她就算在家躺着当条咸鱼, 也能在七十年代过上舒舒服服的自在日子。
但是在听过徐琪琪的话后,她改变了主意。
“好,合作。”
钱是个好东西,没人会嫌多,活在人世间就离不开钱,经济实力会带来实实在在的安全感和底气,不然为什么那么多人拼了命地要往上爬?
一段婚姻会存在很多不稳定性,但有钱能解决其中大多数的问题。
就比如她和周应淮,她一开始不就是奔着他有钱有权有势去的吗?可以说,只要他不犯原则性错误,她这辈子可能都不会选择把他换掉。
可就算周应淮对她再好,但还是改变不了自己的钱和老公的钱二者之间是有本质区别的事实,她的永远都是她的,但是老公的不一定永远都是她的。
虽然她从没怀疑过周应淮的靠谱性,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自己的钱才是最坚实的后盾,也是最牢靠的退路。
再者一直窝在家里好像也确实不是个事,还不如跟徐琪琪一起出去多认识认识人,拓展一下交际圈也是一件好事。
“真的?”徐琪琪惊喜地欢呼一声,抱住程方秋的胳膊晃了晃。
程方秋看她就跟小孩子一样,没忍住拍了拍她的手背,笑着道:“我话还没说完呢。”
一听这话,徐琪琪一下子紧张起来,“你说。”
“不要一九分,也不要二八分,五五分你觉得怎么样?”
既然要合作,那肯定就要认真对待,她很喜欢徐琪琪,在钱这方面她向来不是吝啬的人,前世跟在她身边的那些助理和合作伙伴,她都是大方地给出了超出市场水平的价格。
而他们也没让她失望,每一次工作都能快速圆满完成,中间少了很多扯皮的过程,毕竟钱到位了,一切都好说。
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双赢。
更何况,徐琪琪将找顾客这件事说得很简单,但其实认真想一想就知道不容易,从联系人,到确定时间,再把人约出来,还要维护关系……
光是想想程方秋都觉得头大。
“啊?”徐琪琪先是一愣,等反应过来后,连忙摆手拒绝。
两人你推我劝,来回了好几下,最后定下了四六分,徐琪琪四,程方秋六。
“到时候我联系好人,提前两天通知你可以吗?”
“可以。”程方秋点头,除了月底要举行的婚宴以外,她在家就没什么可忙的了。
商量好这件事情后,两人就开始捣鼓徐琪琪梳妆台上的护肤品,女孩子都喜欢这些,光是看看就走不动路了。
里面有很多都是百货大楼里面卖的热销款,在徐琪琪的讲解下,程方秋都试了一遍,最喜欢其中一个茉莉花味道的擦脸油,比她现在用的那个雪花膏更适合她,没那么油腻。
她准备下次去百货大楼就买一盒这个,谁知道徐琪琪见她喜欢,居然送给她了,“我没用过几次,用的时候都是用配套的小勺子舀的,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就拿回去用吧,还有这个擦头发的,也是茉莉花香的。”
程方秋也没跟她推辞,笑着收下了。
就在这个时候,门口出现了一抹高大的身影,打断了她们的谈话。
“老公你回来了?”
程方秋还没反应过来,徐琪琪就像是一只蝴蝶飞进了那人的怀里,抱着他的腰甜甜地笑。
男人穿着白衬衣和黑西裤,比徐琪琪高了一个头,刚回家他手中还提着公文包,见她跑过来,面上闪过一丝无奈,但还是伸出手牢牢地将她接住,“毛毛躁躁的。”
话音刚落,见她站稳,就将人松开,避嫌似的推到一边去,视线穿过镜片落在程方秋身上,礼貌颔首点头:“你好。”
“你好。”程方秋也回了个微笑,目光不动声色地在对方脸上打量了一圈,男人五官轮廓利落分明,鼻尖一颗褐色小痣给他增添了几分魅惑。
他皮肤很白,却一点儿都不显得娘气,反而将他衬得越发温润如玉,但是他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和周身成熟冷峻的气质,却明明白白地告诉她这人不简单。
至少他肯定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平易近人。
也对,能在这样的年纪稳坐大厂副厂长的人会是什么好相处的角色?
可,这样的脸和身材,一点儿都不像是三十岁的男人啊……
“老公,今天秋秋和周同志在家里吃饭,你下厨做一桌荣州菜呗。”
徐琪琪一点儿都不在意自己被常彦安推开的事情,这个老古板最喜欢在外人面前装正经,她早就习惯了,与其计较这个,还不如撒撒娇,让他答应做饭。
毕竟他很不喜欢别人替他做决定。
常彦安瞥了徐琪琪一眼,在对上她那双笑眼盈盈的美眸后,脑海中突然想起昨天晚上她也是用同样的眼神望着他,一遍遍让他快些……
他喉结滚动一番,动手理了一下莫名变得有些紧的衣领,随后应了下来,“嗯好,我换件衣服就下楼。”
“那我们先下去等你。”徐琪琪欢呼一声,像是生怕他后悔一样,连忙拉着程方秋下楼,但走到一半,又想起请帖名单的事情,便回头提了一嘴。
“我等会儿一起拿下来。”
常彦安关上房门的动作一顿,然后点头,目送她们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才将手中的公文包随手放在梳妆台前的凳子上,余光瞄到一团糟的床铺,解扣子的手停了下来。
深呼吸一次不够,又深呼吸了一次,方才勉强平复住心情,上前先将她的裙子挂回了衣柜,又将她格外宝贝的婚服小心翼翼地收进原位,最后再把床单铺整齐,等做完这一切,他才开始换衣服。
拿着名单册子下楼的时候,其他人正坐在沙发上吃水果。
常彦安将手中的册子递给周应淮,“你看看。”
“好。”周应淮伸出手接过来,放在桌子上翻看了几页,上面很详细地记录了厂里每个部门的人员名字,他翻到技术部门那一页,心里隐隐有了数。
“我爸妈当时说不管熟不熟,领导一定要请,人来了是个好事,人没来也没关系,没什么损失。”徐琪琪忘了她爸妈原话是怎么说的,但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经过聊天,程方秋发现在请人这方面,这个年代和后世有很大的区别。
后世结婚可能只会邀请亲朋好友来参加婚宴,根本不会邀请工作当中的领导和同事,一来是份子钱问题难处理,怕给对方增加负担,也怕被对方觉得是自己在伸手要份子钱,二来是想将私人生活和工作分开,保持距离感,毕竟谁也不知道这份工作能干多久,可能明天就换公司了。
但是在这个年代,工作都是铁饭碗,能从小做到老,还能传给下一代,所有人都住在单位分配的房子里面,是同事更是邻居,几十年都要打交道,所以人情世故就显得很重要了。
“请不请是我们的事,来不来是他们的事,他们可以不来,但是我们不能不请,这些礼数还是要做到的。”程方秋颔首点头。
就好比周应淮在厂里明明没有几个相熟的朋友,但是这两年厂里大大小小的宴席居然都邀请了他,他也一场都没缺席,甚至当天有事要忙,他都会让赵志高帮忙把份子钱带到。
真不知道该说他实诚,还是该说他傻。
份子钱都不知道给了多少出去。
程方秋暗自咬牙,这次结婚还不得回回本?
“你们准备在哪儿办酒席啊?食堂?还是国营饭店?”徐琪琪热情追问,“上次我们在国营饭店办的,花了很多钱,但是比较省心,只要给钱,其他的都不用管。”
“食堂的话,好像要写报告,上面审批通过才能办酒席,食材需要自己去供销社买,还要自己找人做饭,如果要请食堂员工帮忙做饭的话,需要额外包个大红包,但是你们也知道,他们那手艺根本配不上那么贵的价格。”
徐琪琪说得头头是道,看上去十分了解这里面的流程,程方秋不禁有些好奇,就问了一嘴。
“这毕竟是我第一次结婚,我肯定亲力亲为啊,不像某个人已经结过一次了,根本不在意,全程当甩手掌柜。”说到这个,徐琪琪就很不满,语气里也带上了些许埋怨。
常彦安喝水的动作一顿,想开口解释什么,但是瞥见屋内的另外两个人,最后还是闭上了嘴,只是缓缓放下水杯,沉声道:“你们聊,我先去做饭。”
客厅一时之间就剩下了三个人,气氛有些凝固。
程方秋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有些懊恼自己为什么多嘴,但视线还是不由自主地看向常彦安的背影,要是她刚才没看错的话,他刚才是有话想说的?
徐琪琪气恼地抿了下唇,但很快就恢复了一副不太在意的模样,“不用管他,哼,说两句就不爱听了。”
程方秋干笑两声,没想到这对夫妻平时相处模式是这样的,有些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睫,不由瞥了一眼周应淮,这人倒是一脸云淡风轻,一点儿都没受周围火药味的影响,还在悠闲地翻看册子,时不时在他自己带过来的笔记本上写写画画。
或许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周应淮突然抬起了头,精准无误地跟她对视上,然后缓缓勾了勾唇,小声道:“秋秋,我是第一次结婚,也没有当甩手掌柜,更不会对你甩脸色。”
不光是第一次结婚,甚至还是第一次谈对象。
不光没当甩手掌柜,甚至比她还上心。
不光不会对她甩脸色,甚至她对他甩脸色,他还会巴巴地凑上来哄她。
程方秋心尖一烫,以前没有对比不知道,现在一对比,就知道周应淮有多好了。
只是,别人刚因为这个吵架,他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借此在她面前“表现”,真的好吗?被别人知道了,他不会挨打吗?
好在他还知道压低声音,没让徐琪琪听到,不然程方秋是真的想找条地缝钻进去了。
想到这儿,程方秋看了一眼厨房,又看了一眼面前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的徐琪琪,犹豫两秒,还是主动开口道:“周应淮厨艺也不错,让他去帮忙吧。”
说完用脚尖踢了踢周应淮的脚跟,后者听见她的话,立马合上了名单册子,“我去帮忙。”
“不用,哪有让客人进厨房的。”徐琪琪赶紧阻止,但是周应淮已经起身朝着厨房走去了。
程方秋笑着拉住徐琪琪,“没关系,他一天不下厨,浑身难受。”
刚走到餐桌位置的周应淮幽幽回头:“?”
程方秋赶紧给他递了个安抚的眼神,这才把人给劝走。
客厅里瞬间只剩下了程方秋和徐琪琪,程方秋便顺势坐到了她旁边,小声问道:“没事吧?”
“让你们看笑话了。”徐琪琪勉强勾起一抹笑,“其实我也知道一直提他前妻的事情很没意思,还会破坏我和他之间的关系,但是我就是忍不住。”
“我理解。”
因为喜欢,因为在意。
所以才会反复拿对方的前任进行对比,以此来证明自己的重要性。
徐琪琪咬了咬下唇,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厨房方向,气呼呼道:“可你看看常彦安他什么臭脾气,什么都不说就走了。”
都不知道哄哄她吗?哪怕就一句?
闻言,程方秋蓦地想起刚才常彦安的欲言又止,她的目光在徐琪琪愤怒又难掩伤心的脸上转悠了一圈,突然想到,这两人该不会一直都没有敞开心聊一聊吧?
虽然不想扯入他们之间的感情问题,但是程方秋一想到不久前徐琪琪担心她是被周应淮限制了交友,那架势,仿佛她点头了,她就会冲下楼为她主持公道的场景,心就软了下来。
还没来得及把自己看到的事情说出来,就见徐琪琪一脸失望地呐呐道:“他就是不喜欢我,所以觉得怎么样对我都无所谓,反正我喜欢他,他知道我会主动低头的。”
程方秋一愣,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啊?他不喜欢你?”
“嗯,他心里只有他的前妻。”徐琪琪瘫坐在沙发上,觉得说这话有些丢人,然后又找补道:“但不管怎么样,我们都结婚了,我不在意这些。”
不在意?恐怕是很在意才对。
程方秋无语望天,她是个喜欢打直球的人,所以一直都不太能理解像是徐琪琪和常彦安这种没长嘴的人,相处起来不累吗?
事实证明确实很累,累到彼此误会重重,错过很多。
程方秋深吸一口气,浅笑道:“我倒觉得他很喜欢你呢。”
徐琪琪听完,先是呆滞两秒,然后才嘟囔道:“不可能,他从来都没有说过喜欢我。”
“喜欢又不一定要靠说,有些一口一个喜欢,一口一个爱的男人,还不是照样出轨?”
或许是程方秋说的话太过冲击她现有的认知,徐琪琪又道:“他就连娶我都是因为家里逼婚……”
“逼婚?但你之前不是说你爸前段时间出事了吗?”
所以常彦安的父母怎么可能会逼自己优秀的儿子娶她?怕是躲着她都来不及。
徐琪琪觉得有些道理,可又辩驳道:“常彦安离婚后多年未娶,他父母想要他重新娶一个,他们想抱孙子。”
“外面能生,又想嫁给常副厂长的女孩子,不说一抓一大把,应该也有那么几个吧?”
眼看徐琪琪钻牛角尖了,程方秋直接快刀斩乱麻道:“想知道他到底因为什么娶你,到底喜不喜欢你,你自己亲自问一问不就知道了吗?”
“这怎么好意思问,万一他不喜欢我,多丢人啊。”徐琪琪觉得自己问不出口。
“丢人总比一直这么不清不楚地过下去强吧?”程方秋耸耸肩,“男人多得是,过得不舒服就换一个嘛。”
话说完,又觉得这话不太适应徐琪琪和常彦安这种情况,毕竟严格意义上来说,常彦安不仅是徐琪琪的丈夫,还是徐家的恩人。
果然,牵扯太多,就容易将事情变得复杂起来。
想到这儿,程方秋突然想到,如果哪一天她和周应淮之间日子过得不开心了,她是否能潇洒抽身离开。
她居然给不出答案。
都怪周应淮对她太好了,乱她“道心”!
真是想曹操,曹操到,就在这个时候,周应淮端着一盘刚炒好的小青菜走了出来,瞧见她就问了一嘴,“你们聊什么呢?”
“没什么。”
“没什么。”
程方秋和徐琪琪异口同声地回答道,说完对视一眼,均心虚地吞了一下口水。
周应淮狐疑地眯了眯眼睛,直觉告诉他她们说的话题很有可能跟他有关,但是由于没有证据,他到底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重新进了厨房。
等他走后,两人都重重松了口气。
“反正我觉得如果你们不打算离婚的话,有什么话最好就直说,不要憋在心里,夫妻之间坦诚一些,会让关系缓和很多。”
周应淮的突然出现让程方秋不敢再提及类似“抛夫弃子”的话,生怕被他听见,赶紧进行收尾工作,然后好顺理成章地转移话题。
徐琪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么一想,我和他每次吵架都是随便糊弄过去的,根本就没有把话说开过。”
“秋秋谢谢你。”
她明明没跟他们接触多久,但却能发现她和常彦安之间存在的问题,直戳要害,简直太厉害了。
程方秋不会告诉她,前世她听过太多小姐妹在自己面前诉说感情问题,多年修炼,已经让她练就一双火眼金睛。
“不客气。”
两人没再聊这件事,后面聊的大多都是关于婚宴上要注意的小细节,但徐琪琪明显有些心不在焉,频频往厨房看去,屁股上更是像长了刺一样,时不时腾空一下,但是又很快坐了回去,反反复复来了好几遍之后她终于站了起来。
“我去厨房看看。”她实在忍不住了,准备先问问常彦安刚刚想说什么。
“刚好,你帮我把周应淮叫过来,我想问问他这儿是什么意思。”程方秋也很识趣地拿出周应淮的笔记本,随手指了一个地方。
徐琪琪点头答应,马不停蹄地冲进了厨房,身上穿的的红裙子娇艳似火。
没一会儿,周应淮就从厨房走了出来,见他手上有水,程方秋拿出手帕递给他擦擦,后者见客厅没人,非要缠着她帮忙。
程方秋娇嗔他一眼,但还是用手帕帮他把手上的水一点点擦干净,修长干净的大掌摊在她眼前,每一根手指都像是上天精心雕刻出来的一般。
“秋秋,你们刚才在聊什么?”
见他还惦记着这事,程方秋有些好笑地把帕子甩到他掌心上,“你什么时候这么八卦了?”
“就问问。”周应淮顺势接住帕子搂住她的腰,指尖在上面揉了揉,柔声道:“你不想说,我就不问。”
他的手碰过冷水有些凉,那股寒意隔着薄薄的布料直直往皮肤深处钻,她没忍住颤栗了一下,莫名觉得嗓子有些干,再开口时,嗓音变得有些甜腻。
“好了,告诉你,快放开我。”她没好气地抓住他作乱的手,瞪了他一眼,“这是在别人家,你干什么呢。”
周应淮唇角微微向上勾了勾,然后听话地松开手,薄唇却依旧放肆地撩拨道:“在自己家就可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