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周应淮冷脸

    “这跟喝没喝酒没有任何关系, 人要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周应淮眯起眼睛,刚才他近距离接触过李健平,他身上可没有酒味。

    李丽芬完全是在撒谎。

    “我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李丽芬皱起眉头, 拉着李健平就要走, 程方秋拦住他们, “今天不把事情说清楚,不许走。”

    “晓花你去把村支书和大队长叫过来。”

    “好。”程晓花二话没说, 一溜烟跑了,李丽芬想拦都拦不住。

    “不就是说了几句玩笑话, 至于叫村支书他们过来吗?”李丽芬梗着脖子, 依旧不肯松口。

    “女孩子的名声有多重要, 婶子你难道不知道?要是这件事传出去我还怎么见人?今天不把这件事弄清楚, 我是不会罢休的。”

    程方秋气恼地说完, 又看向李健平。

    “我根本就没有答应过任何人要嫁给他, 我们家也从来没有给出过这种承诺,你到底是从哪儿听说我要嫁给那个姓贾的?又为什么说他是人渣?”

    听见这话, 李健平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后知后觉其中可能存在猫腻,而这个猫腻就出在他姑姑身上,想到这儿, 他下意识地飞快瞄了一眼李丽芬, 结果就正巧看到她在对自己使眼色。

    这番行为无疑是落实了他的猜测。

    李健平是凭借一股气冲到程方秋面前说出那番话的,但是这股气在这一刻莫名就消散了, 他甚至都有些心虚地不敢抬头, 他完全没想到事情会闹到现在这个样子。

    他咽了口唾沫,看看程方秋,又看看李丽芬, 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你不是喜欢我吗?这种事都不告诉我,算哪门子的喜欢?”程方秋冷笑两声,唇角勾起的弧度格外讽刺,似乎对李健平失望至极。

    “秋秋……”李健平下意识地将心底的称呼喊了出来,但是想到不久前她不让自己这么喊,便又改了口,神情是难以掩饰的受伤,“方秋妹子,我是真的喜欢你,从小就喜欢。”

    从记事起,他就知道村里有个漂亮得跟天仙一样的女孩,所有男孩都喜欢她,他也不例外,只是她好像从来没有把他们,也包括他放在眼里,她对谁都是差不多的态度,不热情也不冷淡。

    他以为只要等她长大,他就有机会娶她回家,所以这些年他拼了命地干活,就是想证明他有能力可以养活她,也是为了多一份筹码能战胜其他人,从中脱颖而出。

    但是她现在居然怀疑他的真心,也拒绝了他的真心。

    李健平黝黑的脸上闪过一丝挫败和失落,他捏了捏掌心,像是下定了决心,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将前因后果说出来,就感觉胳膊上传来了一道痛意,一扭头就对上了李丽芬警告的眼神。

    所有的话便堵在嘴边说不出来了。

    “秋秋啊,这里面有误会,前段时间你娘不是拜托我帮你说亲嘛,不小心被这小子听到了,刚好这段时间贾家人又经常来找我,所以他就以为你要嫁人了。”

    李丽芬真不愧是做了这么多年的媒人,嘴皮子还是厉害,三言两语就撇清了关系。

    “但他听话又只听了一半,他不知道你们家早就拒绝了,还一心惦念着你,今天才干了蠢事,等会儿我们回去了肯定好好教训他。”

    李丽芬半真半假地解释完前因后果,让人挑不出错来,还觉得李健平对程方秋一往情深,是个痴情仗义的男人。

    “原来是这样啊,那不就是误会一场。”

    “程家闺女要说亲?这事我咋没听到一点儿风声?”

    “咋的,你也喜欢人家,啧啧,你有人李健平胆子大,情深意重吗?还是程方秋有本事啊,村里的男人一个个都喜欢她。”

    不少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讨论开来,重点明显偏移,没人再关心李健平当时说程方秋要嫁人是有多么肯定,也不在意姓贾的到底为什么是人渣。

    程方秋却将其深深刻在了心里,就算李丽芬解释的有理有据,但是她还是觉得其中另有隐情,刚要再追着李健平问一问,大队长他们就来了。

    跟他们差不多时间到达的还有程家父母,以及她弟弟程学峻。

    “发生什么事情了?”大队长孟信飞环视一圈,程晓花火急火燎来大队上找他们,他们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结果到了现场,不光没见血,气氛更是说不出的风平浪静。

    程方秋想说什么,结果李丽芬就抢先开口,将来龙去脉都说了出来,然后道:“误会,就是误会,小辈不懂事。”

    说完,又扭头冲李健平喊道:“还不快道歉。”

    “对不起。”李健平见这么多人都来了,也不敢再生是非,只能顺从着道歉。

    程方秋冷冷看着没说话,注意力被刚赶到的丁夕梅他们给勾走了,连忙安抚几句。

    “年纪也不小了,说话做事都要有个分寸,对待女同志要尊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嫌臊的慌。”孟信飞指着李健平数落了几句,没把这事放在心上,甚至还觉得大惊小怪。

    他瞥了一眼程方秋所在的方向,突然目光一凝,勾起笑容走向了在她身后站着的周应淮。

    “周同志也在啊,今天闹了场笑话,真是让您见笑了。”

    “大队长。”周应淮将视线从程方秋身上挪开,转而落在眼前人身上,也笑着打了声招呼,只是笑容之后却是有些冷淡,“这倒是让我想起件事,现在是新时代,法治社会了。”

    孟信飞不知道他突然提这个是为了什么,但还是接话道:“可不是嘛,前段时间还开会说要在村里贴些宣传标语呢。”

    “但我之前听说有些偏僻的村里还有强娶强嫁的陋习,这可是违法的。”周应淮眉梢轻扬,狭长的眼眸缓缓眯起,透着一股阴鸷寒意,紧接着他慢慢吐出的话更是让孟信飞心中咯噔一下。

    他觉得周同志这是话里有话,在提醒他什么,可思来想去都没个头绪。

    好在周应淮接着又道:“但这段时间看到大队长和村支书的办事风格……咱们村肯定是没有的。”

    语气轻松,就好像刚才阴恻恻说话的人不是他一样。

    孟信飞被周应淮的说话大喘气吓得不轻,勉强跟着笑了笑,随后义正言辞说道:“那是当然了,要是有人敢在村里干这种事,我肯定第一个不答应,直接扭送公安。”

    心里没鬼的这时候都一个劲附和大队长,还夸大队长大公无私,雷厉风行,毕竟谁家没有儿子女儿,这是好事啊!

    但心里有鬼的,这会儿藏在背后的手抖了又抖。

    程方秋则是在周应淮开口的第一时间就看向了他,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睛,他这是在警告某些人呢,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她。

    应该是吧。

    她唇角往上勾了勾,心情一好有些事情也就不想撕破脸皮再追究下去了,再者有了这么多人的介入,再加上李丽芬言之凿凿的解释,这件事估计只能这么算了。

    但是其中的缘由,程方秋没打算就这么算了,有人在背地里算计她,她这个当事人总得搞清楚真正的来龙去脉,才好防备着不会再被扑咬一口。

    想到这儿,程方秋眸色沉了沉,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表情后才对着丁夕梅道:“咱们回家吧,不要在这儿浪费时间,晚上还要招待客人呢。”

    经过程方秋的提醒,丁夕梅这才想起来今天的正事,一拍脑袋,“我锅里还烧着热水呢。”

    说完,又看向周应淮,笑着道:“周同志等会儿……”

    “程同志都跟我说了,晚上我会过来的。”周应淮微微一笑,对待丁夕梅很是客气礼貌。

    说着说着,一行人就要离开,就在这时,李健平忍不住喊了一句:“方秋妹子。”

    程方秋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也没有停留,倒是丁夕梅没忍住冷下脸转身道:“今天的事情我们不追究,还请你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情,不然败坏了秋秋的名声,我们家也不是好欺负的。”

    大庭广众之下表白,他们不觉得浪漫,只觉得麻烦困扰!他倒是什么损失都没有,但是秋秋呢?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在背后嚼舌根,说她到处勾搭人,不识好歹……

    这种喜欢,他们家秋秋不稀罕,他们也不稀罕。

    现在男女关系多么敏感,只要是个人都知道,也就只有李健平这个大老粗能干的出来今天这种事情了。

    两家关系原本还不错,但今天之后就说不准了。

    “我知道了。”李健平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没再说什么,默默目送他们一家人离开,等其他人也都陆陆续续走了,他倏然看向了李丽芬,“姑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也不用管了,姑姑会自己处理好这件事的。”李丽芬这时候是真的慌了,只要一想到有可能会被送去见公安,她这心就一刻都不得安宁。

    都是贪心惹的祸!

    不行,她得抓紧时间去贾家把这件事解决了,不然夜长梦多,万一被两家知道她在中间和稀泥,她就完了。

    思及此,李丽芬就想坐车去贾家,谁知道就回家取个钱包的功夫,最后一趟车就没了,她只能明天再去。

    就耽误一天,不会有事的。

    这边丁夕梅刚到家门口就直呼晦气,“以后遇到这种事,理都不要理,直接回家,我跟你爹给你撑腰。”

    “就是,哪有半路上拦着小姑娘说那些话的,简直是耍流氓。”

    程保宽更是啐了一口,然后对着程学峻教育道:“你小子以后可不许这么对待小姑娘,有啥话私下说。”

    毛都没长齐的程学峻见矛头转向了自己,连忙转移话题道:“等会儿周同志要来家里,我还是先把院子再扫扫吧。”

    这如临大敌的模样逗笑了其他人,让气氛轻松不少。

    一家人正准备进屋,就撞上了住在对门的邻居媳妇儿,对方明显是刚吃完瓜回来,一看见他们,脸上就露出了藏也藏不住的心虚和不自在。

    “程二嫂你们也回来了?”

    “嗯,刚到家。”

    丁夕梅见她跟自己打招呼,就算心情再不好,也勉强勾起笑回了一句。

    两方人匆匆见面,又想匆匆分开,但是程方秋这个时候却开口叫住了她,“婶子,我记得你也是铁家村的?”

    廖佳珍回家的脚步顿住,回头看向程方秋,不知道她突然提这个干什么,但还是点头道:“对。”

    “那你知道贾家的情况吗?”程方秋眸光亮了亮,问出心中所想。

    “贾家?”廖佳珍几乎是立刻就串联上了前因后果,李家小子口中那个姓贾的,该不会说的就是他们村的那个贾庆宝吧?

    说起这位贾庆宝,那可是他们村现在的大红人,年纪轻轻就在公社上班,未来前途不可限量,就连她这个嫁到外村来的人每每回去都能听到家里人掰扯几句。

    只是没想到他们家居然会跟程家说上亲。

    虽然这亲没成,但也足够让廖佳珍感到惊讶了,惊讶之余,有些可惜,又有些庆幸。

    只是有些话到底要不要跟程家人说,廖佳珍有些犹豫不定。

    “婶子,我和贾同志无冤无仇,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关系,我就是害怕以后会有人拿这件事大作文章,所以想心里有个底,你能不能跟我说说他们家的事?”

    程方秋抹了抹眼角,要哭不哭的模样成功勾起廖佳珍的怜惜,她自己也有女儿,最看不得这种,再加上两家关系向来不错,她便叹了口气,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贾庆宝这个后生是很优秀,听说原本还打算在部队留任的,要不是前年他爹在山上摔伤了腿,他估计也不会退伍回来,但是……”

    说到这儿,廖佳珍突然压低了声音,左右看了看,见没有旁人才继续道:“大家都说这都是他被他爹娘坑了。”

    哪有亲爹娘坑自己儿子的?

    廖佳珍这话一出,其他人对视两眼,都忍不住好奇地追问了两句。

    “要我说都怪他们眼皮子浅,只看得见当下!”

    “当时贾庆宝在部队里跟文工团里的一个女同志看对了眼,就给他爹娘写信说想跟那位女同志结婚,结果贾家二老害怕他娶了外地女人,跟家里离心,便棒打鸳鸯,死活不同意,然后没过多久,贾庆宝他爹就摔伤了腿,逼儿子回家了,你们说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人回家了,他们还不安分,天天张罗着要给他说亲,结果贾庆宝也不是个软骨头,他爹娘前脚跟人家说好了,他后脚就登门拒绝,还说这辈子都不娶媳妇儿了!”

    “这一来二去,咱们村没女孩敢嫁给他了。”

    听完,程方秋有些惊讶地抿了抿唇,那这贾庆宝也不是个人渣啊,相反还挺孝顺和钟情的,但转念一想,他为了父母抛弃女友,也称不上好人二字。

    难怪贾家父母会跑这么远来给他们家儿子说亲,感情是离得近的都不敢嫁了?

    程方秋再次把脑海中的信息组合在一起,但还是想不通李丽芬那么心虚的原因,她到底有什么事瞒着大家?

    想不通,她索性也就不想了,现在知道了贾家的大概情况,知道他们家对自己家没什么威胁,她也就放心了。

    “谢谢婶子,拿两块绿豆糕给弟弟妹妹吃吧。”程方秋从袋子里拿出两块绿豆糕塞给廖佳珍,后者客气地推辞两次,也就收下了。

    “那我还要回去洗衣做饭,就不聊了。”廖佳珍乐呵呵地跟他们告别后,就回了自己家。

    望着廖佳珍的背影,丁夕梅有些后怕地拍了拍胸脯:“幸好当初没答应,不然……”

    这心里装了别的女人的男人哪会是良配?他们家事先毫不知情,等嫁过去后悔也晚了,这辈子还有的哭呢!

    “这些情况李丽芬提都没提,也不知道她是知情还是不知情!”丁夕梅气得牙痒痒,不行,她得把她那一篮子黄豆要回来。

    “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了,今天还要招待贵客。”丁夕梅叹了口气,一直站在门口也不是个事儿,便让大家先进门。

    等进了厨房,程方秋看气氛有些压抑,便笑着转移大家的注意力,“先吃块绿豆糕垫垫肚子。”

    这话一出,程学峻准备去外面扫地的步子硬生生转了个道,直接扑到了餐桌上,睁着一双和程方秋神似的桃花眼直勾勾地望着绿豆糕,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但他还保持着些许理智,开口问道。

    “绿豆糕?姐你哪来的钱和票买的?”

    这话也是程保宽和丁夕梅想问的,于是程方秋便把在供销社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都说了出来,只是隐瞒了钱的部分。

    她和程晓花说好了,这钱要当作私房钱的。

    “姐,你以后臭美我都不挖苦你了,爱美是真的能当饭吃啊。”程学峻听完前因后果,当即不客气地拿起一块绿豆糕往嘴里塞去。

    这臭小子!程方秋被他气笑,也招呼程保宽和丁夕梅一起吃,但是等会儿还要吃饭,所以他们都没吃多少,一人掰了一半吃了。

    家里要招待客人,对方还是周应淮,所有人都很重视,也莫名有些紧张,怕耽误时间,赶紧分配任务,各干各的,两兄妹就被分到院子里再检查检查有没有什么卫生死角。

    这架势,就跟女婿上门一样。

    程方秋想到这儿,先是一愣,随后眼眸弯了弯,指挥着程学峻扫这儿,扫那儿,看着他乖顺的模样,心中不由产生了一个疑问。

    爹娘会紧张,程方秋能理解,但是程学峻这小子紧张什么?他平时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这么想着,她也就这么问了出来。

    “我以后也想当技术员,跟周同志打好关系,有利于我进步。”程学峻双眼亮晶晶的,看起来很是认真。

    程方秋啧了一声,毫不留情戳穿他,“你前几天还说想跟你田牛哥一样当兵去呢。”

    小孩子家家的,梦想一天一个样,昨天想当兵,今天就想当技术员,赶明就想当医生了。

    “姐!”程学峻嘴巴翘起老高,程方秋看准机会往上狠狠一拍,顿时他的嘴巴就发出了格外滑稽的“波”的一声,惹得她捧着肚子笑个不停。

    “爹娘,姐欺负我。”

    程学峻反应过来,半分都不带犹豫的告状,但是二老的心又不是第一天是偏的,明明就在厨房里面,但就是不作声,气得程学峻拿着扫把就要去追赶程方秋。

    程方秋自然不可能让他追上,边跑,边挑衅地冲他做着鬼脸,只是下一秒后脑勺就撞上了一个坚硬的怀抱,随着些许物品落地的声音响起,她纤细的腰身也缠上来一只温暖的大手。

    “小心。”

    头顶上方传来一道低沉缱绻的嗓音。

    第22章 桃肉

    程家门口种了一棵桂花树, 正值盛夏,枝叶茂盛,阳光透过枝桠洒下来, 渲染出梦幻朦胧的阴影。

    程方秋微微向后仰着头, 只能看见他清贵深邃的眉眼, 俊气非凡。

    他的手掌宽厚炙热,就这么横亘在她的腰上, 有种揉进骨子里的亲密,程方秋心颤了颤, 觉得浑身都像是着了火一般滚烫, 还没来得及开口, 下一瞬, 他就绅士地主动收回了自己的手。

    程方秋顺势转身, 与他正面相对, 用手挽了挽耳边的碎发,借此缓解心头蔓延上来的缕缕尴尬, 她和程学峻打闹归打闹,居然被他给看到了……

    他不会觉得她幼稚吧?

    想到这儿,她抬起眼睫缓缓看向他,想要在他脸上看出些蛛丝马迹, 只是这一看却被惊艳了一瞬。

    周应淮身上穿着的不再是在县城的那套衣服, 而是换了一套深色的衬衣和长裤,衬衫最上面的两颗纽扣是解开的, 露出修长脖颈和两道锁骨, 性感又矜贵。

    但衬衣下摆又规规矩矩地扎在西裤当中,增添了两分禁欲,精巧的皮带禁锢着劲窄腰身, 显得他整个人宽肩窄腰,身材好得不像话。

    除此之外,他的短发也有好好打理过。

    由此可见主人对这次上门做客的重视程度。

    她盯着人看不觉得有什么,可是被盯着的人却觉得不自在极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把自己弄得这么正式,明明只是一场再简单不过的饭局罢了。

    下乡以来,他没少被乡亲们邀请到家中吃饭。

    可唯有今天,不一样。

    “你来了?快进屋坐。”程方秋终于回过神,请人进屋,但视线还是若有若无地落在他身上,都说人靠衣装,马靠鞍,周应淮这正装一穿,更有魅力了。

    秀色可餐,不外乎如此。

    但是要说他最“可餐”的时候,还是当属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不着寸缕的模样……

    咳咳,她在想什么龌龊东西!程方秋耳尖爬上一缕薄红,为自己脑袋里冒出来的东西感到可耻。

    “嗯。”周应淮没注意到程方秋的反常,他如释重负地应了一声,随后弯腰去捡地上的东西,程方秋也不可能冷眼旁观,赶紧帮忙。

    结果就发现地上散落的居然是两包烟,一瓶白酒,还有几个瓶瓶罐罐,她没看清楚,但应该都不便宜。

    这哪是上门做客啊,分明是送钱来了。

    程方秋咽了咽口水,看着周应淮将装东西的口袋收好,然后若无其事地要跟她往屋里走的架势,默默闭上了嘴。

    财大气粗,礼数周全,真不愧是书中大佬……

    他既然不提,那她也就不提。

    “学峻去给周同志倒杯水。”程方秋一边引着人往堂屋里走,一边指挥着程学峻,后者早在周应淮出现的那一刻就丢了手中的扫把,难得一见的有些拘束,幸好有程方秋提醒,他才立马反应过来要去干什么。

    他们动静不小,丁夕梅和程保宽从厨房闻声出来,看见周应淮,一个比一个笑得灿烂,纷纷跟周应淮打了个招呼。

    “哎哟,人来了就行,带什么东西呀。”丁夕梅一看到桌子上放着的一堆东西,顿时心里一咯噔,有些不好意思地冲着周应淮嗔怪了一句。

    “叔叔婶婶。”周应淮依次喊了人,随后柔声笑了笑,“我的一点儿小心意。”

    那是一点儿小心意吗?程方秋都不想戳穿他。

    闻言,丁夕梅又瞥了一眼桌子上的袋子,看不清里面装了什么,只当是乡下走亲戚都会带的一些小东西,便没有再揪着这件事不放,只是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就连语气都不自觉欢快了许多。

    “菜还没做完,秋秋和学峻你们陪着周同志吃点儿小零嘴,聊聊天,我们马上就做好了。”

    为了招待周应淮,丁夕梅今天一大早就去找大伯家借了些糖票,去公社的供销社买了一些吃食回来,糖果,瓜子,水果应有尽有,是下了血本的。

    “我来帮忙吧。”周应淮之前说要来帮忙,还真就是来帮忙的,进门到现在坐都没坐,见丁夕梅他们要回厨房,当即撸起袖子就要跟着一起去。

    “不用,不用。”见状,丁夕梅眼珠子都快吓出来了,连忙制止,这哪有让客人下厨的,再说了,虽然不应该这么想,但是周应淮看上去就不像是会下厨做饭的,他进厨房,那不是耽误时间吗?

    “反正坐着也是坐着,还不如动一动。”周应淮说完,顿了两秒,又补充道:“他们说我的厨艺还不错,应该不会给叔叔婶婶拖后腿的。”

    这不是拖不拖后腿的问题,而是……

    等等,周应淮会做饭?这点儿倒是没想到。

    不光丁夕梅,程方秋都眼睛亮了亮,书中可没写周应淮会做饭啊,没想到大佬不仅上得厅堂,还下得厨房!

    “那我帮忙劈柴?”周应淮也看出了丁夕梅不想让他进厨房帮忙的念头,以为是怕厨房人多反而施展不开,便又提议去后院劈柴。

    “也不用,周同志你……”丁夕梅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上赶着要帮他们家做事的客人,一时间都有些整不会了,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能找到拒绝的理由。

    还是程方秋赶紧上前拉了拉周应淮的衣角,一句话将人给留住了:“周同志,我弟弟刚才还说想当技术员呢,你能不能给他讲讲其中的门道?”

    感受到衣服往下坠,周应淮迟疑了两秒,点了头,“当然可以。”

    见他打消帮忙的想法,丁夕梅松了口气,交代了两句便和程保宽重新进了厨房,留下三小只大眼瞪小眼。

    程方秋也不知道周应淮今天是怎么了,明明他平时性子挺冷淡的,但今天就变得格外热情,非要说的话,就跟开了屏的孔雀一样,上赶着表现自己。

    越想越奇怪,她没忍住狐疑地瞥了他一眼,恰好此时后者也看向了她,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撞上,有种莫名的诡异慢慢蔓延开来。

    程方秋倏地转身去拿桌子上的桃子,“你们聊,我去把桃子切一下。”

    说完,她就想去厨房,但往前走了两步,就想起了家里唯一的菜刀刚才切过猪肉,于是脚步又硬生生地停了下来,“还是将就吃吧。”

    她这么奇怪的举动引来了在场一大一小两位男同志的注意,程方秋被盯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干脆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默默听他们说话。

    只是听了没一会儿,她就感到无聊了。

    程方秋手掌托着下巴,白皙的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轻点着脸颊,在上面戳出一个又一个的小红印,褐色瞳孔中倒映出周应淮认真解答的侧脸。

    似乎他眼中除了专业名词和程学峻,再无其他。

    程方秋有些不乐意了,她漂亮的眼珠子转了转,顺手捞出盘子里的一个桃子递到他面前,“我吃不完,你掰得开吗?”

    周应淮原本正在跟程学峻讲技术员平时大概的工作内容,正说到一半,眼前就突然出现了一颗粉嫩的大桃子,顺着捧着桃子的手往上看,就瞧见一张如花似玉的脸。

    她的眼睛似乎带着钩子,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红唇微启,说不出的娇媚撩人。

    “我去洗个手。”周应淮瞥了她一眼,似乎在说这还用问?

    程方秋摸了摸鼻尖,冲着他甜甜一笑,屁颠屁颠跟着他起身,“洗手往这边走。”

    两人就这么离开了堂屋,留下了满脸懵怔的程学峻,他怎么觉得他姐是在跟他抢人呢?

    程家后院正对着大山,平时很少有人会经过,所以此时格外安静,只隐隐约约能听到从厨房传出来的谈话声。

    靠着门口的屋檐下摆着一口水缸,里面的水都是程保宽和程学峻今天早上刚从井里面打上来的,好方便家里用水。

    周应淮将上面的盖子挪开,正要拿起水瓢舀水,程方秋就先一步拿起来了。

    潺潺水声响起,周应淮半弯着腰仔仔细细将手指洗干净,她就在旁边看着,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她来给他送鸡汤那天,也是差不多的场景。

    那时,他不小心撞上了……

    想到那一幕,周应淮眸色暗了暗,就连呼吸都重了两分。

    程方秋可不知道他脑子里面在想些什么,等他洗完,便也让他帮忙舀水,她也将手洗了洗,顺便还把带来的那个桃子又用水冲洗了一遍。

    两人配合默契,周应淮很快就拿起桃子,两只手用力,伴随着咔擦一声,桃子一分为二。

    “你力气好大啊。”虽然是在意料之中,但程方秋偏要娇声娇气地夸他,直到眼睁睁看着他眸中闪过一丝羞赧,才得逞般收了话头,转而从他手中拿走了偏少的一半桃肉。

    “你吃多的那一半。”

    周应淮没有意见,她说什么便是什么,只是分吃一半桃子这种事情明明放在平时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他也跟好友分吃过。

    但只要对象换成是她,这里面就会或多或少参杂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亲密。

    周应淮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她身上,她正将半个桃子送入嘴中,贝齿在粉嫩的桃肉上面留下一道齿痕,只是没咀嚼两下,她就皱起了眉头,“酸。”

    整个桃子看起来红艳艳的,没想到中看不中用,一点儿都不甜,反而酸掉牙,她一张小脸都皱成了包子,忍不住吐槽:“我娘刚刚还跟我说这个肯定好吃。”

    “结果那个售货员骗人,这么酸,她居然还敢说这是今年最好吃的一批桃子。”

    程方秋看着手中剩下的桃肉,在吃和不吃之间陷入了纠结,她一向怕苦怕酸,不想委屈自己,又觉得浪费可耻,一时间竟难以抉择。

    就在这个时候,周应淮朝她伸出了手,“给我吧。”

    程方秋诧异地扭头朝他看去,呐呐道:“这是我吃过的……”

    “我不介意。”周应淮还没吃,不知道桃子有多酸,但是再酸应该也不会酸到哪里去,只是一个桃子而已,她不想吃,那就不吃。

    只是虽然他神色坦然,语气更是挑不出任何毛病,但只要细看便知他的耳尖早已缠满红晕。

    见状,程方秋那双魅惑的桃花眼缓缓弯成小月亮,随后朝他迈进一步,顺手握住他伸过来的手用力一拉,两人之间的距离猛地拉近。

    她像只软绵绵的小羊羔凑在他面前,呼出的热气伴随着桃子的清香洒在他的下巴处,似笑非笑地开口问道:“周同志,你喜欢我啊?”

    周应淮浑身一僵,胸腔内的心脏却一下胜过一下地跳动着。

    第23章 钻小树林

    两人的目光纠缠在一起, 谁也不肯往后退一步。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见他久久不语,程方秋眸中闪过一丝失望, 唇边也勾起自嘲的弧度, 不等他反应, 就自顾自地转身合上了水缸的盖子,沉默地按照原路返回。

    只是走到一半, 她还是停下了脚步,温柔笑道:“周同志, 走吧。”

    同样是笑, 可分明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周应淮脑子乱哄哄的一团, 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 可想到什么, 临了又咽了回去, 一言不发地跟在她身后回了堂屋。

    最终那半边桃子她也没有给他,而是当着他的面, 一口一口慢慢吃完了。

    程学峻是个没心眼的,完全没有注意到两人之间的奇怪氛围,见周应淮回来,依旧拉着他继续刚才的话题。

    但这次周应淮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了。

    “来来来, 饭好了, 可以过来吃饭了。”丁夕梅热情招呼着大家往厨房去,桌子上摆着四菜一汤, 辣椒炒肉, 小葱炒鸡蛋,烂肉茄子,炒空心菜, 野生菌汤,过年也不外乎如此了。

    程保宽还拿出了平时舍不得喝的白酒,这还是去年过年别人来走亲戚送的,他一直留着说要等他们家秋秋说亲后跟准女婿喝,结果没想到用到这儿了。

    想起这事,程方秋垂下的眼眸当中闪过一丝深沉。

    程方秋一直觉得自己的攻略进行的挺成功的,毕竟不论是日常相处,还是私下单独见面,他表现得都不像是书中所描写的那般冷冰冰和不近女色。

    甚至今天还逾矩主动让她枕着他的肩膀睡了一路,牵了她手,帮她出手教训李健平,不久前还不嫌弃地要接手她吃过的桃子……

    种种迹象,不像是撩拨失败的样子啊。

    可是为什么在她直面问他的时候,他又不吭声?按理来说,在那种氛围下,正常人肯定半推半就地互通心意,然后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程方秋咬了咬下唇,想得头疼,便忍不住瞪了罪魁祸首一眼,结果刚望过去,就对上了他那双深邃的眼眸。

    她正在气头上,见他看她,立马就收回了视线,然后顺手举起一旁的杯子灌了下去,谁曾想却差点儿被呛死,她捂着胸口咳得撕心裂肺,整张脸都憋得通红。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好在丁夕梅很快就反应过来,赶紧把程方秋自己的杯子递给她,“秋秋你喝的是我的酒。”

    两杯白开水下肚,程方秋才慢慢缓了过来。

    而对面的周应淮见她没事了,方才松了口气,然后不动声色地重新坐下。

    “这什么酒,怎么这么辣?”程方秋还在咳嗽,有些难受地问出声,她虽然酒量不是特别好,但是前世在各种名利场混久了,还是白的红的啤的都能来点,绝对不会只喝了一杯就狼狈成这个样子。

    “包谷烧,度数挺高的,秋秋你本来就不会喝酒,又喝得这么急,肯定难受。”丁夕梅原本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也是为了助兴,没准备全喝完,谁曾想程方秋居然会不小心拿错杯子,还全喝了。

    包谷烧?她还真没喝过。

    程方秋抿了抿唇,只觉得唇舌之间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酒香,慢慢回味,好像还挺好喝的。

    但她也不敢再喝,便将水杯放下,重新拿起筷子吃饭。

    说是度数高,但是那边程保宽和周应淮却跟喝白水一样,一杯接着一杯,根本不带停的。

    “周同志,我当时一见到你就觉得这小伙子一定不简单,我是猜对了的,哈哈哈。”

    酒过三巡,程保宽先撑不住了,一张脸红成猴屁股,俗话说得好酒壮怂人胆,平时话都不敢怎么跟周应淮这位小领导说的人,这会儿拉着他的手就不肯放。

    反观周应淮,除了一双眼睛有些泛红以外,跟平常无异,就连端酒杯的手都没有抖一下,他倒是好脾气,任由程保宽握着他的手,嘴里还谦虚道:“叔叔言重了。”

    “他们都说读书没什么用,还不如下地多割几把猪草,但我就憋着一口气,一对儿女,我是能往上送就往上送,不能送砸锅卖铁也要送,人肚子里有墨水才不会走歪路。”

    “这不,在你身上我是真真看到了什么叫做读书改变命运,要是我们家秋秋和学峻以后也能出人头地,我就算死也瞑目!”

    程保宽又喝下一杯,身子已经晃晃悠悠了,估计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会儿在说什么。

    一桌子菜早就冷了,外面的天色也暗了下来,程方秋在旁边默默坐着,亲眼目睹丁夕梅的脸色慢慢变黑,直到再也忍受不了程保宽在这儿胡说八道,她倏然起身扶住丈夫的肩膀,干笑着冲周应淮道:“他喝多了,在这儿发酒疯呢。”

    “我没喝多。”

    程保宽梗着脖子,大声反驳,丁夕梅笑容差点儿僵在脸上,好在周应淮是个会看眼色的,当即提出:“时间也不早了,明天还要施工,我就先回去了,谢谢叔叔婶子今天的招待。”

    “哎,今天就在家里睡吧,知青点那么多人,你现在回去也不方便。”丁夕梅一边说着,一边交代程学峻帮忙把程保宽扶着,她则要去给周应淮收拾床铺。

    “婶子不用麻烦了,我没喝多,回去洗洗就睡了。”周应淮拦下丁夕梅的动作。

    见他坚持,丁夕梅也没再要求,见程学峻一个人扶着程保宽比较吃力,便又上前搭了把手,“我来扶着你爹,你把周同志送回去。”

    “好。”

    但是程保宽体型不小,只要程学峻一松手,他就失去了平衡,四处歪倒,光靠丁夕梅是控制不住他的,几番折腾下来差点儿把饭桌给掀翻,一时间场面极其混乱。

    “我自己……”回去就行。

    周应淮这话还没说完,一直在旁边安安静静的程方秋就打断了他的话,幽幽开口道:“我送周同志回去。”

    “不用……”他一个大男人让女人送算怎么一回事?

    话音刚落,就见她一双美眸瞪了过来,周应淮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乖乖闭上了。

    丁夕梅也觉得让程方秋去送不太妥当,毕竟天都黑了,她一个女孩子送他到知青点后又要自己走回来,虽然村里近年来都没出过事,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我送到路口就回来,娘你先和弟弟把爹送到床上躺着吧。”程方秋起身,不等丁夕梅开口,就示意周应淮跟着,两人一起出了门。

    丁夕梅被程保宽绊住了脚步,没能拦住,便更没好气地拧了他一把,疼得程保宽嗷嗷叫。

    只是送到路口那还好,这附近都是秋秋从小到大玩遍了的,就算有什么事情,她也能第一时间叫人帮忙。

    再说了还有周同志在呢,能出什么事?

    暮色降临,黑沉沉的夜犹如墨水被画家打翻,在纸张上留下了重重的一笔,朦胧间只有点点星光在闪烁。

    入夜后的村落一向很安静,走在路上,偶尔能听见几声蝉鸣。

    周应淮默默跟在程方秋身后,一轻一重的脚步声在黑暗中像是放大了无数倍,让人忽略不了。

    只是走了没一会儿,他就觉察出些许不对劲,这好像不是通往知青点的路。

    “我们是不是走错了?”犹豫两秒,他终是出声提醒。

    话音刚落,就见前方的身影停了下来,他也紧跟着止住脚步,这才没有撞上去。

    月色下,程方秋扭头看向他,唇角缓缓浮现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周同志怕我把你卖了?”

    玩笑话,语气却没有丝毫的轻松。

    “当然不是。”周应淮一噎,她的话带刺,落入耳中有些不是滋味儿。

    “那不就行了。”程方秋心中憋了口气,不想跟他在路上掰扯,只想快点儿到达目的地,然后施行计划。

    这么想着,她也就加快了速度,周应淮见状,只能快步追上。

    周围的建筑越来越少,草木却越来越多,两人没多久就进入了一片树林,夜色黑看不清是什么树,估计种类有很多,因为它们高矮不一,枝叶也不一样。

    自打进到这片小树林开始,周应淮愈发肯定了她带他走的不是回去的路。

    只是,她带他来这儿是为了什么?

    几乎是疑问刚刚产生,整个人就被一股力道推了一把,后背也紧紧贴在了粗壮的大树上,紧接着,身前多了一具温热的柔软身躯。

    周应淮呼吸蓦地变重,下意识地想要推开身前之人,可是手背上砸下来的湿热液体却硬生生止住了他的动作。

    她在哭?

    “怎么哭了?别哭……”周应淮清冷的眼底迅速泛起了一丝惊慌失措,他极少安慰人,说起这种话来有些别扭,但这种不自然很快就被担忧给取代。

    “别哭了,好不好?有什么事你跟我说说。”

    程方秋在他温柔的话语声中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梨花带雨的白皙小脸。

    她最是知道自己怎么做才是最漂亮的,就连哭起来也得心应手,豆大的泪珠摇摇欲坠的挂在长睫上,她咬紧下唇,贝齿在唇瓣上留下深深的刻印。

    她长相偏妩媚,有一种天然的风情,这么楚楚可怜的表情不会让人觉得同情,反而容易联想到一些不干不净的东西。

    周应淮喉结上下滚动,暗骂自己畜生,然后克制着抬手想将那颗泪珠抹去,眼看即将触碰,她却偏头躲开,他的指节堪堪擦过她的面颊。

    “不喜欢我,就不要碰我!”

    程方秋抽抽嗒嗒地说完,然后倔强地重新看向他,眼尾泛着动人的红晕,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十足的决心:“这儿比较清净,来这我是想跟你说清楚,以后我再也不会喜欢……”

    后面的话被宽厚的大掌堵在唇后,让一切都消散在风中。

    周应淮眼眸沉沉,望着她的目光带着不敢置信,待反应过来后心脏便是一阵抽痛。

    不会再喜欢什么?他吗?

    “程同志……”三个字刚喊出来,她的眼眶更红了,同时挣扎着要从他手中逃出来的力道也越来越大,周围都是杂草碎石,周应淮怕伤着她,只能用力调转了两人的位置。

    这次被抵在树干上的人变成了她。

    “我们好好谈谈,你先别哭了好不好?”

    程方秋没有回答,只是一口咬在他虎口上,她在气头上,下口也就越重,想要借此来逼他松开手,可周应淮不仅没松,还调整了一下手的姿势,好让她咬得更方便。

    疯子。

    程方秋没想真的咬死周应淮,很快就松了口,这算是妥协了,周应淮也收回了自己的手。

    “你想跟我谈什么?”程方秋说话时带着浓浓的哭腔,将头偏向一边,看也不看他,只是视线余光却偷偷地去瞄他锤在身侧的那只手。

    该不会咬出血了吧?她刚才可是下了十足的力气咬的,谁让周应淮若即若离,“玩弄”她的“感情”的?

    她来之前就下定了决心,今天他们两个当中必定有一个不能“完好”的走出这片小树林!

    她的计划是先哭哭啼啼地示弱,表明以后再也不会喜欢他,缠着他了。

    如果他赞同,那她就霸王硬上弓,趁着月黑风高把人的清白给毁了再说,最后再倒打一耙让他负责,反正这周围也没人可以替他作证,该怎么办还不是她说了算!

    如果他反对,那就证明他喜欢她,之前保持沉默肯定另有隐情,她就逼问他其中的原因,然后对症下药。

    总之,周应淮别想逃出她的手掌心。

    但谁知道周应淮这人居然不按照常理出牌,他根本就没有接她话的意思,反而还另起了一个话题,这不是坏她好事吗?

    周应淮自然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唇角忍不住向上扬了扬,她嘴上跟要他划清界限,实则心中还是有他的。

    “我没有不喜欢你。”周应淮低声开口,一开口就让程方秋猛地抬头看向了他。

    两人的视线在月光的照射下相聚在一起,像一颗石子,砸进平静无波的湖面,刹那间,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我只是……”

    周应淮刚想继续往下说下去,衬衫的领口就被人揪住,整个人被迫往前俯下身,随后唇上落下一抹柔软。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没站稳,幸好眼疾手快地撑住了树干,但这也让两人之间的距离变得更加亲近,他的手支在她两侧,像是形成了一个包围圈,牢牢把她禁锢在怀中,难舍难分。

    反应过来她干了什么的时候,周应淮眼眸顿时深了一度,呼吸好似都在这一瞬间消失了,他微阖着眼睛,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女人。

    第24章 喘息

    清冷的月色下, 女人洁白的小脸微微仰着,颊边是抹不掉的红晕,她长睫轻轻颤动, 抿了抿粉嫩的唇瓣, 有羞赧的扭捏, 也有惑人的娇艳。

    让人挪不开眼。

    周应淮也抿了抿薄唇,似乎在回味那一抹柔软的味道, 就在这个时候胸前的力道突然消失,他微微垂眸, 就看见她整个人像受了惊的蜗牛, 往后缩了又缩。

    干了坏事就想逃?刚才的胆大包天去哪儿了?

    他眯起眼眸, 赶在她彻底缩回去的前一秒伸出手揽住了她的细腰, 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得更近, 看似强势, 其实根本就没有用力,像是生怕弄疼了她一样, 只是轻轻禁锢着。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根本没有给程方秋反应的时间,她下意识地攀住他的肩膀,等稳住身形后, 才倏然发觉自己整个人都落进了他的怀里。

    前面是他, 后面是树,退无可退。

    他今天喝了不少酒, 身上有股浓郁的酒香, 丝丝缕缕的味道伴随着男人阳刚炙热的荷尔蒙钻进鼻尖,恍惚之间让她不知道是酒醉人,还是人醉人。

    紧张之下, 程方秋浑身都有些紧绷,但她还是颤颤巍巍开口道:“周应淮,你喜欢我。”

    这次不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他也不再保持沉默,而是语气坚定道:“嗯,我喜欢你。”

    爱意随风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心里就已经装了她。

    闻言,程方秋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语气揶揄道:“之前不承认,现在亲你一下就承认了?周同志该不会是见色起意吧?”

    “程同志……”周应淮语气是浓浓的无奈,明显是不认同她的话,可话音刚落,就见她横了他一眼,然后就要挣扎着离开。

    他莫名读懂了她眼中的意思,抿了抿薄唇,斟酌再三才喊道:“秋秋,你听我解释好不好?”

    周应淮的声线一向偏冷,这会儿却染上了宠溺的缱绻,在静夜当中拂过她的心尖,有些酥麻麻的,这也让她停止了抵抗,乖乖地窝在他怀里。

    强硬过后,就要适当的示弱,这点儿道理,程方秋还是懂的!

    于是她伸出手搂紧了他的脖颈,仰着头看向他时,眼眶中就积满了晶莹的泪花,声音似是裹了蜜一样轻柔软糯,委屈巴巴道:“你知不知道我之前有多难过,多伤心?”

    像是发泄着情绪,又像是在撒娇。

    周应淮脑海中顿时浮现出当时她默默转身离开的背影,他都不敢想当时她的感受,又是如何下定决心要与他斩断羁绊的。

    他呼吸一滞,心口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要不是她今晚主动跟他表明态度,估计他还云里雾里,等到彻底错过后,才追悔莫及。

    周应淮轻拍着她的后背,另一只手则是温柔地擦拭着她眼角的泪,想开口,嗓子却干涩的厉害,好半响才缓过来。

    “秋秋,对不起。”他眼睫垂下,真心实意地把自己的心刨开给她看,“是我考虑不周,只想着自己这边的情况,没有顾及到你的感受,都是我的错。”

    让那些虚无的犹豫,顾虑,变数都见鬼去吧,他不能再伤她的心。

    “这是我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我总想做到尽量完美……”

    说起类似情话的话语,周应淮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睫,顿了一秒才继续道:“我的身份比较特殊,虽然现在是在明南省工作,但是我的户口和档案都在京市压着,没有那边同意,我不能轻易结婚。”

    身份特殊?

    程方秋眨了眨眼睛,想起书中写的男主出身逆天,家族中人几乎全都担任着重要岗位,而周应淮身为男主的哥哥,自然也是一样的,再加上他自己就是国家重点技术人才,对伴侣的身份,肯定是有要求的。

    但书中原主能嫁给他,代表她是通过了考察的,所以这点她不用担心。

    “我本来想写份报告交上去,等拿到确切答案后再跟你表明心意,但是没想到你会先问我那个问题。”

    所以当时他迟疑了,犹豫了,结果差点儿失去她。

    周应淮只要一想到不久前程方秋哭着说再也不要喜欢他的场面,一颗心就揪了起来,连带着呼吸都压抑了两分。

    这是跟平时一样,又不太一样的周应淮。

    程方秋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模样,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作何表情,便将整张脸都埋进了他的肩颈当中,装作破涕而笑,“别人谈对象都是走一步看一步,怎么就你还没开始谈,就考虑到结婚了?”

    看似是满满的感动,其实是对计划即将圆满结束的喜悦。

    可……

    程方秋唇角的弧度缓缓变平,她心中那股莫名的悸动是怎么回事?她难道对周应淮……

    “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秋秋,我是认真的。”

    不等程方秋细想,他一本正经的话语将她从自己的思绪当中拉了出来。

    程方秋调整好情绪,缓缓抬起头,借着月光看清了他的脸,男人五官俊朗端正,冷硬的眉眼在面对她时才会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两分的柔和。

    “那我们……”

    “我们谈对象吧。”

    她后半句话被他抢先去,像是生怕她反悔似的。

    “好。”女孩甜腻的嗓音轻轻柔柔地在黑暗中响起,却好似一团熊熊烈火,瞬间便点燃了他的身体,周应淮努力克制着激动的情绪,却还是没忍住抱起了她。

    突然悬空,让程方秋没忍住惊呼一声,但顾念着这是大晚上,万一招来了人,那他们两个明天就会在全村“出名”,想到那个社死的场面,她连忙闭上了嘴巴。

    “放我下来。”程方秋娇嗔地锤了他胸口一拳。

    周应淮没有理会她的话,反而将她抱的更紧,鼻尖萦绕着的全是她身上的香味,这种感觉很是奇妙,就好像她整个人都属于他。

    “秋秋,等报告审批下来,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他迫不及待地想从她口中得到未来的承诺,这是一种他以前从未需要过的安全感。

    “结婚?”程方秋眸光亮了亮,她未曾想到周应淮会这么快就提出这个,这是什么魔鬼速度?

    前一秒确定关系,下一秒就要跟她结婚!

    可这不就是她想要的吗?成为周太太,这辈子都将衣食无忧,轻轻松松走向人生巅峰。

    看着眸中满满都是爱意的周应淮,程方秋心中突然产生了一丝负罪感,这种感觉就好像是一个老司机欺骗了一张白纸。

    可感情之中哪有平等的?她只是没有他那么喜欢罢了。

    再说了,周应淮是白纸,她也是白纸啊,顶多是理论知识比较丰富的一张白纸,周应淮和她谁也不吃亏!

    想清楚后,程方秋正要开口应答,周应淮却因为她久久未答而误会了,眸中闪过一丝失落,将头偏向一侧,满是委屈地幽幽道:“秋秋,你不准备负责吗?”

    负责?负哪门子的责?

    “不要污蔑我,我又没对你做什么。”

    程方秋思绪被带偏,顿时瞪大眼睛看向周应淮棱角分明的侧脸,同时在脑海中迅速搜寻自己有没有对他做出过什么出格的颜色举动,好像除了刚才亲了他一下以外,就没有了。

    可亲一下,就要负责?那后世酒吧里的那些临时情侣嘴巴都要亲烂了,也没见谁负过责啊?

    “你都对我……”周应淮听见她着急把自己择出去的样子,气得猛地回过头,就要好好跟程方秋理论一下,结果刚转过去,唇上就被狠狠啄了一下。

    “我又没说不答应,淮哥哥,你急什么?”程方秋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状,她故意嗲着声音阴阳怪气地揶揄着周应淮,成功看到他的一张俊脸涨成猪肝色。

    是她错了,后世花花世界的那套规则在这儿根本就不管用,这里是谈了对象就要结婚,亲了嘴就要负责到底的时代。

    可大佬就是大佬,尴尬没几秒,就恢复如常,还亲昵地蹭到她跟前,鼻尖相触,轻笑着诱哄道:“再叫一声?”

    程方秋没脸没皮,他让叫,就果真又叫了一遍,声音还压得更加甜腻,仗的就是周应淮这个胆小的老古板不敢对她做什么。

    可就在“淮哥哥”三个字砸下的瞬间,一切都失了控。

    周应淮捧住她的脸,薄唇看似不紧不慢地贴了上来,可只有程方秋知道这一吻落得凶猛又急切,近乎粗暴地将她的唇吮进口中纠缠。

    突如其来的热吻让程方秋瞪大了双眼,她不敢置信地望向周应淮,可他正闭着眼睛,沉溺其中,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注视。

    可能注意到了,但在这个节骨眼上他没脸回应她。

    因为她看到他只是亲个嘴,短短时间内,浑身就跟煮熟了的虾子一样,从耳尖到脖颈,每一寸肌肤都染上了妖冶的绯红,明明生得如此清俊如谪仙,其实也只不过是可以被情爱所操控的凡人罢了。

    新手小白,装什么淡定呢?只是,程方秋很快就嘲笑不出来了。

    她搂住他的脖颈,竭力稳住呼吸,不让自己陷入狼狈的境地。

    她怎么忘了,他可是敢在众目睽睽之下牵她手的人!而且就算是新手小白,他也有新手小白独特的猛烈手段。

    此外,这种在野外亲吻的刺激感让程方秋有些莫名兴奋,她缓缓闭上眼睛,没有拒绝他的邀请,反而拼尽自己的热情去回应着,还率先大胆地用舌尖去勾他的。

    周应淮愣了愣,转而便举一反三地反客为主。

    酒香在两人的口腔当中迅速蔓延开来,她渐渐有些承受不住,周应淮好似也察觉到了,在她即将无法喘息的时候又温柔下来,动作轻缓地亲一亲她的唇角。

    然后,又不知道是谁先动的嘴,总之在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双腿已经缠上了他劲瘦的腰身,双手更是捧着他的脸火热地亲吻着。

    说是火热,其实更像是两个没什么经验的人在对彼此进行毫无章法地胡乱啃咬。

    意识到现在的情况,程方秋不禁为自己这颇为孟浪的动作感到汗颜,刚想要恢复普通正常一些的姿势,就感受到身下的人抬起大掌托了托她的臀瓣,将她整个人往上又送了送,同时吻得更加深入。

    看来,周应淮是极其喜欢这个姿势的。

    而且男人身姿修长,平日里健体强身,抱着她可以说是毫不费劲,要说这场亲吻,她唯一有些不满的地方便是屁股下隐隐有些硌得慌,存在感十分强,让人想忽略都忽略不了。

    一开始她以为是他系在腰间的皮带,可后面才发觉不是,而是……

    在猜到那是什么后,程方秋睫毛颤了又颤。

    夏日夜晚的风带着微微凉意,却吹不散这小树林暧昧过头的炙热。

    月色下,两道身影一前一后沿着小路缓缓往前走着,一双长腿将路边的杂草全都拂向旁边,不让它们沾染身后之人,贴心又温柔。

    程方秋垂着头默默跟在他身后,余光却忍不住去瞧他的唇,就算视野昏暗,她好像还是能看见那一处多了一道细小伤口。

    漂亮的唇瓣多了瑕疵,实在可惜。

    但是她才不后悔呢,这小子亲起人来就跟发了疯的野狗,推都推不开,要不是她急中生智咬了他一口,估计这会儿他还抱着她在林中啃呢!

    “有人问起,你就说是自己不小心咬到的。”

    就算之前叮嘱过,但是程方秋还是不放心地再次提醒了一句,“听到了吗?”

    食指挠了挠他的掌心,后者自然感受到了,缓缓将牵着的两只手变成十指紧扣,回头幽幽地看了她一眼,嘴上却乖乖应道:“听到了。”

    那样子,莫名像极了大伯家养的那只大黄,思及此,程方秋没忍住勾了勾唇。

    两人继续顺着夜色往回走,直到快把她送到程家,周应淮才停下了脚步,从兜里掏出了一条方方正正的手帕。

    “对了,秋秋,这个给你。”

    程方秋伸出手接过,发现这条手帕跟当初她给他用来包扎的那条很像,但又不完全一样,于是有些惊奇道:“我的那条呢?”

    “那条……”周应淮眸光闪了闪,他没好意思说那条手帕被他做贼似的偷偷放在枕头下面,只好转开话题:“血洗不干净,我就买了一条新的给你。”

    程方秋点了点头,本来没多想,但见周应淮这一脸心虚的样子,反而被勾起了好奇心,眯起眼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

    “你今天进城该不会就是为了专门给我买手帕吧?”

    见她没有继续关注手帕的去向,周应淮暗暗松了口气,眼下两人谈了对象,这种事情也没什么好瞒着的,而且还可以增加好感度,便点头承认,“嗯,我还让售货员帮我参考了一下。”

    “你有心了。”她心情明显好了很多,笑眼盈盈地望着他。

    周应淮见她高兴,唇角也往上扬了扬,同时还不忘在心中的小本本上记下给她送东西会让她开心的这点。

    说到手帕,他又想起了另一件事:“秋秋,今天上门有些匆促,东西都是随便买的,等下次上门我再好好准备。”

    “礼物都是次要的,主要是看送礼的人。”

    程方秋含羞带怯地瞄了周应淮一眼,见他不好意思地红了耳尖,便忍不住弯了弯眸子。

    她说的不是场面话,而是真的不在乎,毕竟这是在乡下,买东西不方便,普通人家也没有多余的钱票拿来买送礼的东西。

    平时邀请别人来家里吃饭,对方能带一些粮食过来就不错了,像周应淮这样郑重其事还准备了酒烟的是少之又少,更何况他们在此之前还没表明心意,他能做到这样,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周应淮轻咳一声,调整好情绪,再次开口道:“那个售货员还给我推荐了一些你们女孩子会喜欢的东西,我都一起放在袋子里了,你回去看看喜不喜欢,不喜欢的话,下次我们再去挑挑。”

    只要一想到下次能光明正大地跟程方秋一起逛供销社买东西,周应淮的唇角就忍不住上扬。

    “那些东西是给我买的?”程方秋眼睛瞪大,那她之前岂不是差点儿就误会周应淮了?好在她没一根筋地吃醋。

    吃醋?她怎么会用吃醋这个词?

    “嗯,不然还能给谁买?”周应淮一脸坦率。

    程方秋摸了摸鼻尖,决定倒打一耙,“哼,谁知道你会给谁买,就比如什么小莲,小荷的。”

    闻言,几乎是瞬间周应淮就明白过来她的意思了,当即揉了揉她的掌心,解释道:“秋秋,我跟沈希莲没有关系,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更不可能有。”

    “但人家可是明摆着喜欢你,在追你呢。”程方秋可不吃这一套,以前是没有合理的立场来管这件事,但现在她可是有身份的正牌女友,当然要处理一下周应淮惹上的这朵烂桃花了。

    “我跟你说,男人要守男德,别人喜欢你是别人的事情,但是你一定得摆明态度,不能让人觉得有机可趁,如果你敢三心二意,我就不要你了。”

    “秋秋,我只会有你一个人,只会喜欢你。”周应淮连忙表忠心,说完皱了皱眉头,“我已经明确拒绝过她很多次了,但是没什么用。”

    “我相信你。”关于这点,程方秋很是放心,毕竟书中就算原主再怎么作,他都没有出轨,在洁身自好这方面他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至于沈希莲……

    “你现在有我了,她要是再缠着你,你就直接告诉她我们的关系。”

    书中周应淮是被迫跟原主结婚的,沈希莲便觉得他们的婚姻是不该存在的,所以想着法要救周应淮出水火,然后才会发生两女争一男的场面。

    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剧情也早就发生了改变,如果沈希莲在知道他们的关系后,还是坚持要继续跟在周应淮身后跑,那她也不会干瞪眼看着。

    没人能从她身边把周应淮这张“长期饭票”给抢走!

    “嗯,好。”周应淮被程方秋那句“你现在有我了”给取悦到了,眸中笑意更深。

    “那我就先回去了,明天见。”程方秋瞥了周应淮一眼,完全不懂他在乐什么,自顾自说完自己的话就准备回去了。

    或许是之前喝的那杯酒起了作用,她现在整个人都有些晕晕乎乎的,只想赶紧回去洗漱睡觉。

    “明天见。”周应淮站在原地准备目送她进家门,可临了又想起什么,上前两步叫住她,“秋秋,晚安。”

    程方秋脚步一顿,转头冲着他甜甜一笑,回道:“晚安,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好。”周应淮看着程方秋消失在门后的背影,心里涌上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满足感。

    今日之后,他有她,她有他。

    第25章 回味

    夜色如墨, 星星铺满头顶,像是一颗颗钻石,绘就成璀璨光辉, 一只萤火虫在空中晃晃悠悠飞行着, 从眼前掠过, 留下淡黄色的光影。

    程方秋站在院中,下意识地往身后看了一眼, 只是隔着一道院门,根本就看不见那之后的人。

    她抬起手, 指腹缓缓落在唇瓣上面, 直到现在她都有些没回过神来, 她和周应淮居然就这么确定了关系, 而且还……

    只要一想到不久前在小树林的疯狂, 程方秋就觉得脸蛋有些发烫。

    就在这个时候, 前方突然传来丁夕梅惊讶的声音,“秋秋你回来了?你没遇到学峻?”

    “啊?没遇到啊。”程方秋心里涌上一丝慌乱和心虚, 连忙放下还放在唇上的手。

    “我看你这么久没回来,就让学峻出去找你了。”

    丁夕梅刚把醉得迷迷糊糊的程保宽安顿好,见他睡得跟头死猪一样,没忍住骂了两句, 又见一双儿女还没回来, 内心实在放心不下,就出来看看。

    眼下见到程方秋安然无恙的站在院子里, 心里的大石头才算是落了地。

    “天太黑, 我没太注意路上的人,可能刚好错过了吧。”

    程方秋轻咳一声,有些不自在地撒了谎, 她和周应淮绕了小路回来的,根本不可能撞上程学峻,但这话她可不敢跟丁夕梅说。

    与此同时,心中不由暗暗啐了周应淮一口,都怪他,要不是他,他们也不会在小树林里胡闹那么久!

    “嗯。”程学峻这么大的小伙子了,在村里出不了事。

    丁夕梅倒是没有过多的担心,刚想让程方秋赶紧去洗漱休息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她脸上不同寻常的红晕,“秋秋,你脸怎么这么红?酒劲上来了?”

    听见这话,程方秋下意识地抬起手摸了摸脸,果真有些烫,她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醉酒导致的,但这只能是后者。

    所以她微微一笑,就点头附和道:“好像是的。”

    “水都烧好了,娘帮你把水提到浴室去。”丁夕梅听她这么说,也就没放在心上了,两人相携往厨房走去,她想到什么,随口问道:“不是说送到路口吗?怎么现在才回来?”

    程方秋早就猜到丁夕梅会这么问,心中也想好了应对之策,她假装支支吾吾半天,愣是没说出半个字来。

    这样子一看就不对劲,丁夕梅顿时脑补了许多了不得的大事,急得汗都冒出来了,抓住程方秋的手,追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你告诉娘,娘现在就找他去!”

    见丁夕梅误会了,程方秋也急了,她赶忙安慰性地拍了拍丁夕梅的手,“没有,没人欺负我,就是……”

    说到这儿,她停顿了一秒,然后故作羞涩地小声开口道:“周同志刚才跟我表白了,我答应了。”

    “没人欺负?那就好,那就好。”丁夕梅刚放下的心,在听到程方秋后面那句话后又倏然提了起来,眼睛猛地瞪大抬起头看向她,震惊道:“什么?”

    她听到了什么!

    周同志跟他们家闺女表白了?他们家闺女还答应了!

    看着程方秋害臊地垂下头,丁夕梅脑海中紧绷的弦蓦地断了,同时一些细微的小细节慢慢串联在一起。

    她早就察觉到了秋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生了一些改变,比如性子不再风风火火,为人处世变得圆滑礼貌了很多,说话从土话变为普通话居多……

    她一直都当作是孩子长大了,懂事了。

    现在看来,并不完全是!

    这一切改变发生的节点,好像就是从那群技术员来村里开始。

    难道之前秋秋口中说的有中意的对象了,就是说的周同志?周同志长相没得说,能力方面也没得说,各方各面都是小女孩会喜欢的,秋秋喜欢他也无可厚非。

    她之前怎么就没往那群技术员身上想呢?

    是因为觉得他们之间不可能,所以才会将目标局限在村里的后生们身上。

    门第之差,身份之差……

    这都是摆在面前的现实问题,秋秋年纪小,觉得只要双方有感情就可以了,但是有时候在现实面前,感情才是最不值得一提的。

    当年她就吃过这个亏。

    想起旧事,丁夕梅心头闪过一丝苦涩,但很快又恢复如常,深吸一口气,有些话在喉间滚了又滚,最后还是咽了下去。

    转而旁敲侧击问道:“你之前说你喜欢的人就是周同志?”

    “嗯,就是他。”程方秋点了点头,承认了。

    在心里猜测是一回事,但得到证实又是另一回事,丁夕梅身子有一瞬间的颤抖,勉强勾起唇角,试探道:“你们认识没几天,怎么不再多了解了解再谈对象?”

    “再了解下去,他就回省城了。”

    程方秋直白的话语噎得丁夕梅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她咳了咳,“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秋秋你想没想过他回省城了之后,你们两隔那么远,他有工作,不可能时不时就过来找你吧?”

    “他说会向上面递交报告,通过了就结婚。”对于丁夕梅的担心,程方秋一猜一个准,所以这会儿也不废话了,笑眯眯地砸下一个定心丸。

    果不其然这话一出,丁夕梅半响都没说话,显然是为周应淮会做出这样的决定而感到惊讶。

    但她不是程方秋,不知晓书中的剧情,也不知道周应淮是一个责任心有多强的人,她还是忍不住忧心,“你就不担心他骗你?男人的嘴要是能相信,那猪都能上树了。”

    程方秋甚少从丁夕梅口中听到这么“粗鲁”的话,不由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她挽住丁夕梅的胳膊,“娘,你说的也有道理,但是他的人品我还是信得过的。”

    丁夕梅还要说什么,程方秋赶紧打断她,“再说了,他要是敢欺骗我的感情,我就找他领导给我做主,这年头负心汉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在后世渣男一抓一大把,对小姑娘骗心又骗色,但是只会受到道德层面的谴责,根本没有实质性的伤害。

    可当今社会不一样,男人对女人狠心,那女人也能对男人狠心,随随便便一个举报就够他喝一壶的,轻则名声尽毁,重则丢掉工作,蹲大牢。

    这也是现在男女关系保守的原因之一,毕竟谁也不想轻易尝试犯错的后果。

    “这倒也是。”

    大部分女孩子都会被男人的甜言蜜语哄得团团转,说是可以举报,但是真的付出行动的却寥寥无几,归根结底还是心软,所以丁夕梅压根没想到这一层,但现在听到程方秋这么说,心也安了一大半,

    别看程方秋一副温柔笑脸的模样,可丁夕梅莫名就觉得她一定狠得下这个心。

    当然,丁夕梅也没感觉错,她程方秋就不是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你和周同志的事情,娘很高兴你愿意跟我说,既然你心里有数,娘也不多说什么了。”丁夕梅浅浅一笑,再次催促程方秋去洗澡。

    当然,最重要的是她想一个人再想想,蓦然得知这么大的事情,她心中慌着呢!

    “好。”程方秋答应下来,又想起什么,“娘,刚才他跟我说在县城买了点儿东西给我,我看看是什么。”

    这话把丁夕梅的好奇心也给勾了起来,两母女一前一后往堂屋走去,在路上又撞上了刚回来的程学峻。

    “姐!你回来了?我咋在路上没见到你?”

    “早就回来了。”程方秋现在没空搭理程学峻,三步并作两步地冲进了堂屋。

    程学峻看她们这急匆匆的模样,也跟了上去。

    煤油灯发出的昏暗光线照亮了堂屋一角,程方秋打开周应淮带过来的那个袋子,首先映入大家眼帘的便是一瓶白酒,程方秋对这个年代的酒不了解,还以为就是普普通通的一瓶酒,正要随手扔到一边,就被丁夕梅拦住了。

    “小心点儿,这可不能摔。”丁夕梅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接过酒瓶,将其抱在怀里。

    这东西可是国内顶尖的白酒品牌,价格不便宜,还要特定的票据才能购买,没点儿门道根本弄不到,也不知道周应淮现在身处乡下,从哪儿买来的。

    “那这烟……”被丁夕梅一惊一乍的模样吓到的程方秋也很快反应过来,连忙将手中的烟安稳地放在桌上。

    “都是咱家买不起的。”丁夕梅将烟酒都稳妥地放在了另一张桌子上,这才有闲心去看其他东西。

    程方秋嘴角抽了抽,忍不住吐槽道:“他不是说随便买的吗?”

    这叫随便?

    “这可一点儿都不随便。”丁夕梅接上程方秋的话,内心有些复杂,一方面高兴周应淮对她闺女的看重,对他们一家的看重,可另一方面又觉得压力山大,这些礼品都是人情,以后要还的,但他们家目前可没那个能力还。

    想到这儿,丁夕梅叹了口气。

    与丁夕梅想得太多相反的是脑袋空空的程学峻,他趴在桌沿,一双桃花眼直勾勾地望着桌子上的东西,忍不住催促道:“姐,你快看看里面有没有什么好吃的?”

    他对烟酒都不感兴趣,只关心可以进他肚子的!

    以前家里来客人,提的东西当中只要是吃的,都差不多进了他和他姐的嘴里,这次肯定也不例外。

    看着程学峻跟小馋猫似的,程方秋和丁夕梅都没忍住笑出了声。

    随着袋子被全部打开,里面的东西也都漏了出来,两罐麦乳精,两瓶水果罐头,还有一包麦芽糖,一包桃酥,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精致的盒子。

    第26章 情敌见面

    “娘, 我想吃糖!”

    程学峻啥也没看见,只看见了那两包吃的,他倒是个聪明的, 知道麦乳精和罐头肯定不会轻易给他, 所以只提了相对简单的要求。

    丁夕梅原本还沉浸在周应淮的大手笔当中, 结果就被程学峻的话给整破防了,忍不住扶额道:“吃吃吃, 就知道吃,我和你爹都不嘴馋啊, 怎么生出你来了。”

    程方秋也跟着笑, “给他吃一块吧。”

    “吃吧。”丁夕梅见程方秋都开口了, 白了程学峻一眼, 给了他一小块麦芽糖, 然后又给程方秋递了一块。

    将麦芽糖吃进嘴里的那刻, 甜蜜蜜的滋味在口腔中蔓延开来,程学峻幸福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心中的话脱口而出道:“周同志能不能天天来家里吃饭啊?”

    周应淮在他眼中,简直就是福星。

    他来家里,不光有肉吃,有鸡蛋吃, 还能吃到这些平时吃不到的东西。

    对了, 他还记得上次周同志还给了他姐很多巧克力,他跟着沾了不少光。

    他快爱死周同志了。

    “小子想得倒挺美的。”程方秋嘴边噙着笑, 用食指戳了戳他的额头。

    程学峻捂着脑袋, 嘿嘿笑个不停,吃完了糖,他的注意力终于落到了那个精致的小盒子上面, “这也是吃的?”

    丁夕梅真是对他服气了,感情在他眼里除了吃的,就没有其他可能性了,但自己的孩子,还能怎么办?只能宠着呗。

    “应该不是。”丁夕梅回了程学峻的问题,然后冲着程方秋道:“这应该就是周同志给你买的东西?”

    程方秋一边点头,一边借着煤油灯的光打开了那个盒子,里面装着的东西不多,零零散散都是些小玩意,全是女生平时能用得到的发卡,头绳……

    甚至还有一瓶雪花膏和蛤蜊油。

    最底下则放着一本书籍,正是今天在书店周应淮买的那本,她就说他都看过了怎么会再买一本,原来是给她买的。

    程方秋忍不住勾了勾唇角,脸上是真心实意的欢喜。

    “周同志为什么给姐单独买东西啊?”程学峻虽然是个吃货,但是脑子可不笨,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

    这一声也打断了程方秋的思绪,她稍微收敛了一下笑意,轻扬下巴,“他是我对象,给我买点儿东西怎么了?”

    “对象?”程学峻震惊地张大嘴巴,他没听错吧?周同志那么优秀的人居然是他姐的对象?不是他看不上他姐,主要是一个是他崇拜的人,一个是他朝夕相处的亲姐姐。

    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怎么就谈起恋爱来了?

    年纪轻轻的程学峻并不懂男欢女爱,只觉得这个世界太玄幻了。

    同时又觉得自己先前许下的那个心愿可能要成真了,周同志以后还真的有可能天天来家里吃饭。

    “嗯。”程方秋狐疑地瞄了程学峻一眼,这小子什么表情?

    “别在这儿围着了,都去洗漱睡觉,学峻你还要上学,快考试了,你不着急?”丁夕梅推着两姐弟去洗漱,她则谨慎地将那些贵重东西搬回了卧室,放在了平时藏钱的隐蔽位置。

    今夜注定是个无眠夜。

    除了喝醉酒的程保宽以外,第二天起床的时候,所有人都顶着两个熊猫眼,哈欠连连。

    “爹娘,我去上学了。”

    “爹娘,我去知青点做饭了。”

    儿女一前一后匆匆解决了早饭,饭桌上一时间只剩下了程保宽和丁夕梅。

    程保宽的目光时不时扫过丁夕梅,心中涌上一阵心虚,该不会是他昨天晚上发酒疯了吧?不然怎么一个个都没睡好?

    可早上起来的时候,媳妇儿也没骂他啊。

    正忐忑不安的时候,旁边喝了两口玉米粥的丁夕梅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抬头看向了他,后者猛地打了个激灵,还没想好怎么哄人,就听到耳边砸下了一个重磅消息。

    “差点儿忘了告诉你,秋秋和周同志谈对象了。”

    “嗯。”没骂他,那太好了。

    等反应过来后,程保宽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嗯?”

    一阵鸡飞狗跳后,程保宽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实事求是道:“周同志年轻有为,为人公正,做事认真,这些天接触下来,我觉得他是个挺可靠的小伙子。”

    话毕,话锋一转,“就是咱们两家的条件……”

    “周同志都不介意,我们介意什么?”想了一晚上,丁夕梅是想开了,她大富大贵的日子尝过,贫穷寒酸的日子也尝过,最重要的还是夫妻之间那颗彼此尊重喜欢的心。

    “孩子大了,我们做长辈的也管不着了,是非选择都要他们自己去做决定。”

    程保宽一愣,随即缓缓笑了,“都听媳妇儿的。”

    *

    清晨的空气格外清新,今天起的比平时早,程方秋便慢慢悠悠地往知青点走去,路过某个路口的时候,她脚步一顿,视线下意识地往一侧看过去。

    就算离得远,还是能瞧见绿油油的一片。

    小树林,小树林,小树林……

    程方秋耳尖倏地爬上一丝红晕,连忙收回目光,加快脚步继续往前走去,只是没走几步,就被一道声音给喊住了。

    “程同志。”

    一扭头便对上了一双水灵灵的杏眼,正是沈希莲。

    “沈同志。”

    伸手不打笑脸人,程方秋也笑着跟沈希莲打了个招呼,并且站在原地,等她追上自己,然后并肩往前走。

    平时沈希莲可是掐点来知青点吃饭的,怎么今天起这么早?而且村里小道很多,这条路对于大队长家通往知青点来说,绝对称不上近。

    那她们两人的相遇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程方秋唇边始终挂着一抹淡笑,轻松自在地应对着沈希莲“吃了吗”“今天天气真好”之类的话题。

    直到快到知青点了,沈希莲才按耐不住开口道明了来意。

    “听说你昨天去县城了?”

    沈希莲穿着白衬衫黑长裤,扎着两条麻花辫,阳光洒在她身上,衬得她白皙又清丽,说话时也是平淡如水,好似只是随口一问。

    但是她揪住衣角的手却暴露了她的真实情绪,至少她没表面看上去的这么冷静。

    程方秋收回视线,将目光落在沈希莲的脸上,随后缓缓一笑,点头道:“陪我堂妹去买点儿东西,怎么了?”

    “没什么。”沈希莲咬了咬唇,见程方秋转身要继续往前走,犹豫两秒,还是提高音量问道:“你们回来的路上遇到淮哥了?你为什么叫他去你们家里吃饭?”

    小姑娘到底是年纪小,心里藏不住事。

    刚问完,沈希莲的小脸就红了起来,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臊得慌,她眼神也变得飘忽起来,但依旧死死盯着程方秋,不愿意错过她的任何一个表情。

    其实这些话她不该问,因为她跟周应淮非亲非故,跟程方秋也不熟,问这些显然是逾矩了。

    而且就算她再不想承认,可程方秋在她心中算得上情敌,这样问她多多少少有些掉价,还有可能会让对方嘲笑自己,看不起自己。

    可越在意什么,就越容易乱了阵脚,这些话沈希莲已经在心里憋了一个晚上了,她今天不问出来,就要被自己憋死了。

    她一向是直白的性格,与其抓心挠肺,还不如一口气问个明白。

    “你问的是周应淮?”程方秋歪了歪头,装作不解。

    “不是他还能是谁?”沈希莲对于程方秋直呼周应淮的大名有些不满,她和淮哥认识这么久都只敢跟其他人一样喊一句淮哥,她怎么敢!

    “程同志叫淮哥的名字不太合适吧?以前你不是都叫周同志的吗?”

    程方秋唇边笑意更深,双手背在身后往前走了两步,拉近和沈希莲的距离,明明笑眼盈盈,看上去人畜无害,可沈希莲心中却莫名其妙涌上了一丝恐惧,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刚退她就后悔了,这不是降自家威风吗?于是她又挺直腰背往前走了一步。

    程方秋被她的一系列行为给逗笑了,一双桃花眼眯成月牙状,红唇微张,轻描淡写吐出一句话:“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我怎么叫他,他都喜欢。”

    什么叫做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还有,她未免也太狂妄了吧,还她怎么叫,淮哥都喜欢,真是不要脸!

    沈希莲气得直跺脚,好半响都说不出话来,刚想问她凭什么?就见程方秋收敛了笑意,不紧不慢地瞥了她一眼,然后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你要是想知道为什么,就去问他,不要一大早跑来质问我。”

    沈希莲一开始还会好好说话,程方秋也乐意陪她周旋,但谁知道她一牵扯到周应淮就带上了一股居高临下的味道,好像她是正宫,来这抓小三来了!

    这颐指气使的模样,还真当她是千金大小姐,别人都得顺着她的意思来?

    冤有头债有主,沈希莲怎么不去问周应淮这些问题?偏偏来找她,还不是看她平时脾气好,以为是个软柿子好拿捏,结果碰了一鼻子灰。

    活该。

    程方秋冷哼一声,没管气得面色铁青的沈希莲,直接扭头就走。

    “程方秋!”沈希莲被程方秋这云淡风轻的态度气得握紧拳头,想追上去,又顾念着这是在知青点附近,万一被周应淮撞见她和程方秋拉拉扯扯的场面,那不是破坏她的形象吗?

    于是沈希莲停下了脚步。

    昨天是休息日,她本来是想睡醒后借着工作的由头约周应淮一起单独在村子附近转转,结果一睁眼都快中午了,等她找去知青点,周应淮早就去了县城,她只好回大队长家待着,准备下午再去约人。

    但大队长家里的那几个小崽子属实可气,硬要拉着她玩,寄人篱下,她也不好不答应,这一玩就是一下午,她又错过了绝好的时机。

    等再找去知青点,人已经去程家吃饭了,她还从大队长口中得知了村口的事情。

    大队长说淮哥是见义勇为,但沈希莲不这么想,她莫名觉得淮哥一定是为了程方秋才动手的,那个女人不显山不露水,却可以勾得淮哥为她动手,去她家吃饭。

    沈希莲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就连厂里的那些莺莺燕燕都没能让她害怕,可程方秋做到了。

    她辗转反侧一晚上没睡好,一口气憋在心口,直到今天早上还没平息,便干脆起床早早等在这儿,想堵住程方秋问问前因后果,但没曾想她是一点儿面子都不给。

    “不就是个乡下女人吗,有什么了不起的,没几天我们就回厂里了,看到时候你还怎么缠着淮哥。”

    想到这儿,沈希莲心里舒服了很多,脸上重新挂上笑容,大步朝着知青点走去。

    第27章 醋坛子打翻了

    程方秋不知道沈希莲心中所想, 她一到知青点就忙碌起来,跟何生慧分配好任务后,就去厨房门口给土豆削皮了。

    没一会儿技术员们陆陆续续起床, 有的在院子里洗漱, 有的在檐下聊天, 有的在厨房帮忙……

    “这个是不是这么洗的?”说话的人是赵志高,他举着几根葱, 献宝似地举到程方秋面前。

    程方秋瞥了一眼,见他洗得挺干净的, 便点了点头, “就是这么洗的, 很干净。”

    这种类似被夸了的话让赵志高情绪大涨, 犹如打了鸡血一般道:“那这一盆, 我都给洗了。”

    “谢谢。”有人帮忙干活, 程方秋乐意的很,眼眸弯弯冲着赵志高一笑, 后者被晃了眼睛,小麦色的脸庞上闪过一丝红晕,连忙垂下头专心干活。

    心中却不由想:程同志可真好看。

    周应淮进门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幕,眸底倏然变得暗沉, 垂在腿侧的手缓缓收紧, 但顾及着周围人多眼杂,他最后还是隐忍下来, 冷冷瞥了一眼赵志高, 然后随手拾起门口的小板凳,大步走到程方秋身旁坐下。

    “我来帮忙。”

    身旁突然多了个人,程方秋下意识地偏头看了过去, 就对上了周应淮幽怨的眼神,这一大早的,怎么跟个怨夫一样?

    “你刚起床?”她一头雾水,主动开口挑起话题。

    周应淮见他一出现就吸引走了她全部的注意力,心里顿时舒服了不少,然后又看到了她头上戴着的发卡,墨发如瀑扎成一条麻花辫垂在胸前,粉色的蝴蝶发卡格外显眼,正是他昨天买的,嘴角忍不住勾了勾。

    于是一边捞起一个土豆,一边回道:“早就起了,刚去跑步了。”

    说完,停顿两秒,又小声道:“你不是喜欢吗?”

    她喜欢什么?程方秋迷茫地眨了眨眼睛,看着他变得有些红的耳尖,倏然福至心灵地反应过来,她昨天晚上好像攀着他的胳膊,夸了一句肌肉很棒,她喜欢。

    所以他今天起得更早去跑步锻炼了?

    想起昨晚的事情,程方秋的视线不自觉地扫了一眼他的唇瓣,被她咬破的地方已经微微结痂,落在他清俊无双的脸上,有种妖冶破碎的美感。

    看着看着,她的脸蓦地臊红,匆匆应了一声,然后眼神飘忽地转移话题:“要帮忙的话就快点削皮。”

    “好。”

    周应淮眸中浮现出浅浅笑意,自认扳回一局,还特意地看了赵志高一眼,后者只觉得脊背一凉,茫然地抬起头就对上了周应淮的视线,见是他,立马咧起个大嘴笑着打招呼,“淮哥。”

    “你昨天的报告写完了?”周应淮穿着工装,就算手中拿着一个大土豆,也丝毫不影响他的板正威严,赵志高不自觉地挺直腰板,心虚地摇了摇头:“就差一点点了。”

    他们技术员们每天都要写工作报告,有些类似于日志,但是这东西都是一个月查一次,所以很多人都是最后一两天匆忙补完的,他也不例外。

    周应淮平日里工作繁忙,对这件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认真追究,只要最后一天交给他时是圆满完成的就行,怎么今天问起来了?

    “写完再来帮忙。”周应淮嘴角微挑,眸中却没有多少笑意。

    赵志高心里咯噔一下,该不会是淮哥得到消息,这个月上头要严查报告,所以才过来提醒他的吧?以前也有这种情况,没完成的可是要受批评,扣工资的!

    想到这儿,赵志高也不敢再耽搁了,连忙甩了甩手上的水,刚想起身又想到自己刚才说要帮程同志把这一盆葱都洗干净,现在就走岂不是言而无信?

    正纠结的时候,就见周应淮自然地将那盆葱搬到了自己跟前。

    “谢谢淮哥!”赵志高感动地看了周应淮好几眼,他就说淮哥面冷心善,是个好人!呜呜呜,等回了省城,他一定要请淮哥吃饭。

    等赵志高一走,程方秋身边就只剩下了周应淮一个人。

    周应淮正准备弯腰洗葱的时候,就感受到一侧传来一道炙热的视线,一扭头就见程方秋正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

    “一大早的什么东西这么酸?你闻到了吗?”程方秋装模做样地用手在鼻子前面挥了挥,眉眼间却满是笑意。

    见状,周应淮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刚想说话,就听见她再次揶揄道:“自己好兄弟的醋也吃啊?”

    周应淮愈发尴尬,后知后觉自己这醋确实吃得小气,她只是对赵志高笑了笑,他就这副“小人做派”地把人支开,实在有失君子风范。

    秋秋她会不会因此讨厌他占有欲太强?

    “我……”周应淮想要为自己辩解几句,可思来想去却找不到说辞,他或许骨子里就是这么霸道的人,他只想秋秋对自己笑,对自己温柔细语。

    程方秋像是看出他的纠结和为难,借着拿葱的动作在水下偷偷勾了勾他的指尖,浅笑着说道:“吃醋代表你在乎我,我很开心,但是吃醋也要有度,分场合,分人。”

    “周应淮,你对你自己有点儿自信好不好?我只喜欢你。”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瞬间将盘踞在他心中的那股郁闷扫净,周应淮眸光潋滟如清水,唇角漾开轻笑:“我也只喜欢你,以后我会注意的。”

    见他听进去了,程方秋也就收回了手。

    转而又瞥见他的胳膊上有好几个红团,之前在山上受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所以这几个红团就格外明显。

    “怎么回事?”

    周应淮顺着她指尖的方向看向自己的胳膊,不太在意地道:“昨天晚上在山上被蚊子咬的,我涂了药膏,过两天就消了。”

    乡下蚊虫多,在来之前他就备好了药膏,但由于他不怎么招蚊子,来村里这么久,他也没被咬过几次,要不是昨天晚上在山上被咬了好几口,他估计都忘了还备了这玩意了。

    说完,想到什么,又看向程方秋,“秋秋你怎么样?”

    他一个皮糙肉厚的男人都被咬得不轻,更别提她这样细皮嫩肉的了,估计只会更惨。

    思及此,周应淮眸中闪过一丝懊恼,他只顾着争风吃醋,都没想到这点。

    “让我看看。”他一边说着,一边顺手就要拉住她的手上下检查一番,“我那儿有药膏,等会儿拿给你,涂了就不痒了。”

    就算他们这边没什么人,但是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程方秋还是有些害羞的,连忙避开他的手,解释道:“我带了驱蚊香囊,没被咬。”

    周应淮也回过神来,关心则乱,他差点儿又做了错事,听她这么说,心里松了口气,“那就好。”

    “有时间我也给你做一个香囊。”程方秋甚少见到周应淮这么慌乱又有些憨憨的样子,不免稀奇地多看了好几眼。

    “真的?”周应淮眸光一亮,欣喜之色完全掩盖不住。

    她其实就是画个大饼,随口一说,见他如此,先是愣了愣,随后点头:“当然是真的了,有了香囊,以后就不会被咬了。”

    周应淮轻笑,长睫也跟着颤动,俊美如画,长得好看就是有优势,能把女人的心给牢牢拴住。

    “嗯,以后就不会被咬了。”

    他的嗓音有些低沉,尾音缓缓上扬,像是参杂了别样含义。

    程方秋脑海中刹那间闪过一个可能性,他该不会以为她说“以后”的意思是要再拉着他钻一次小树林吧?

    她嘴角抽了抽,暗暗冲着周应淮翻了个白眼,呸,想得倒是挺美。

    由于时间不早了,程方秋也没跟周应淮过多聊天,抓紧将菜备好后,就开始了炒菜。

    而他们刚刚打情骂俏的一幕则是分毫不差地被门外的沈希莲收入眼底,她几乎是咬碎了牙齿才忍住了冲进去把两人分开的冲动。

    这个程方秋真是好手段!仗着自己长得漂亮,说一句话就抛一个媚眼,偏偏淮哥好像还极其吃这一套,那为什么之前她冲着他抛媚眼的时候,淮哥就是一副嫌弃的表情?

    真是同人不同命。

    沈希莲深吸好几口气,才稳下心神,勾起一抹天真烂漫的笑容,蹦蹦跳跳跑了进去,找准目标就凑到了他跟前,甜甜喊道:“淮哥。”

    这腻歪的语气顿时让灶台前的程方秋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不动声色地朝着周应淮瞥了一眼。

    后者早在沈希莲凑过来的瞬间就拉开了两人之前的距离,神色淡漠又疏离,“我早就说过了,不要这么叫我。”

    闻言,沈希莲委屈得眼睛都红了,她不敢置信地看了一眼周应淮,又看了一眼程方秋,咬紧下唇,“我以前都是这么叫的啊,是不是有人在你面前说我坏话了?”

    淮哥之前确实说了好几次不让她跟着那群技术员们这样喊他,但是她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时间久了,她便一直这样喊着。

    怎么今天淮哥又把这件事提了出来,还这么严肃。

    一定是有人在背地里说她坏话了,而这个人除了程方秋,沈希莲想不到其他人身上去。

    太卑鄙了,她喜欢周应淮,她也喜欢周应淮,那就公平竞争,谁能追到,算谁厉害,怎么还使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呢?

    “没人说你坏话。”

    周应淮眉头紧紧皱在一起,不理解沈希莲的脑回路,话是他说的,她怎么就能扯到别人身上去?再者,他不知道提过多少次让她不要这么叫他,但她就是不听,他总不能次次都提吧?

    “那……”

    沈希莲还想说什么,周应淮却不是很想听了,昨天秋秋就说了,让他处理好身边的烂桃花,要是他还这么磨磨唧唧的,她万一一气之下不要他了,怎么办?

    谁都比不上秋秋重要。

    “我有对象了,沈同志你以后还是跟我保持距离比较好。”

    周应淮话音刚落,待在厨房里的几个人也顾不得正在吃瓜中,一股脑齐刷刷地朝着他看过去。

    他们听到了什么?周应淮有对象了?谁啊?什么时候的事情?他们怎么不知道?

    一连好几个问题冒了出来,他们好奇得抓耳挠腮,恨不得冲上去抓着周应淮好好问个明白,但眼下这种情况,就算借给他们一万个胆子,他们也不敢。

    在此之前怎么一点儿风声都没传出来啊?要不是他今天自己开口,估计没人知道。

    “淮,淮哥,你骗我的吧?”沈希莲深受打击地往后退了一步,她连连摇头,像是想要把这个事实从脑海中摇出去一样,“为了拒绝我,你现在连这样的谎话都编出来了?”

    周应淮眉头皱得更深了,“我为什么要骗你?”

    这话轻飘飘的,却成了压垮沈希莲的最后一根稻草,她抿了抿唇,竭力遏制住眼眶中的泪珠不让它们砸下来,她早就知道自己在周应淮心中没什么份量,却没想到是这样的轻如鸿毛。

    但最后她还是不死心地问了一句:“她是谁?”

    第28章 找上门

    沈希莲问的正是大家都想知道的, 一个个竖起耳朵,生怕错过答案,同时在脑海中猜想着人选, 是厂里哪个部门的女同志, 这么有本事, 无声无息就把他们技术部门的一枝花给拿下了!

    然而周应淮缓缓说出的人名,却让大家大吃一惊, 纷纷扭头朝着厨房另一个方向看过去。

    程同志?居然是程同志?

    沈希莲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她左思右想都没猜到程方秋身上去, 她和淮哥才认识多久啊?怎么可能?

    可脑海中却不禁想, 除了她, 还能是谁呢?

    虽然不想承认, 但是程方秋的确生得好, 性格也落落大方, 要不是出身低了些,估计没一个男人会不喜欢她。

    难怪早上她会说出那番话来, 她和淮哥谈了对象,自然是她想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淮哥都会欢喜的。

    沈希莲捏紧掌心, 为了保留自己最后一丝体面, 她勉强扯出一抹笑来,可却是比哭还难看, “我知道了。”

    说完, 她最后再看了周应淮一眼,转身朝着外面走去,每一步都走得格外沉重, 就算知道不可能,但仍旧抱有一丝幻想,淮哥会不会挽留她?

    可直到她走出知青点,也没等来一句话。

    也是,如果他叫住她了,他也就不是她喜欢的那个周应淮了。

    这个小插曲令室内的气氛变得有些诡异,一时之间没人开口。

    程方秋拿着锅铲的手紧了紧,她没想到周应淮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宣布他们两人的关系,估计要不了多久,全村就全知道了。

    一想到要面对不少人的八卦,她就觉得头疼。

    但是又觉得他这种宣誓主权的行为挺不错的,至少能解决掉很多麻烦。

    程方秋将视线从沈希莲走远的背影上收回来,恰好对上周应淮的视线,她缓缓勾了勾唇,继续若无其事地翻炒锅里的菜。

    周应淮也像是无事发生,拿出扫帚将地上的土豆皮扫干净。

    其他被消息震惊住的人慢慢地也回过神,开始自顾自干自己的事情,但是一双眼睛却滴溜溜转个不停,然后跟身边人对视一眼,用眼神交流着自己的激动之情。

    最晚得知这个消息的非赵志高莫属,他原本正在桌子前面埋头苦干自己的报告,结果就听见有两个人凑在墙角谈论有关周应淮和程方秋的八卦。

    “淮哥怎么可能和程同志有关系,你们两个不要瞎说。”

    赵志高自认自己和淮哥的关系比他们都要亲近,这会儿反驳起来也是信心满满,毕竟淮哥在他眼里就是一朵不食人间烟火,不知道女色为何物的高岭之花。

    可谁知道对方在听了他的话后反倒笑了起来,“这可是淮哥自己亲口说的,程同志也没否认,你不在现场,不知道当时有多紧张刺激!”

    “什么?”

    就算还是不想相信,但是他们这群人里,开谁的玩笑,也不敢开周应淮的玩笑,所以这话百分之九十九是真的!

    就这么短短的时间内他到底错过了什么?赵志高当即也没有继续写报告的心情了,他合上笔记本,一溜烟往外面跑去,差点儿在门口撞到一个人,定睛一看,可不就是事件的主人公之一吗!

    “淮哥,他们说你跟程同志谈对象了?真的假的?”

    赵志高缠着周应淮非要个答案,后者挑眉,冷冷瞥了墙角里的两个人。

    那两人似乎也察觉到自己多嘴了,一个个垂下脑袋,小心翼翼地挪动出了宿舍,等他们一走,宿舍内就只剩下了周应淮和赵志高。

    “嗯,以后她就是你嫂子。”周应淮回来是来拿药膏的,准备等会儿给程方秋送过去。

    从周应淮嘴里亲自印证传闻,赵志高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只觉得内心深处有一棵还没萌芽的小苗被拦腰斩断,微微抽痛了一下。

    “下午的时候,公社的领导要来视察,等会儿提醒一下大家。”

    这话打断了赵志高的愣怔,他连忙应了下来,不多时便恢复了往日的嬉皮笑脸。

    平日热闹不少见,近来尤其多,早上的时光刚刚过去,周应淮和程方秋的事情就传得人尽皆知,羡慕嫉妒的不在少数。

    女的说程方秋命好,给程家傍上了一个金龟婿,以后吃喝不愁。

    男的说周应淮命好,得了程方秋的青睐,美娇媳在怀,以后肯定“性”福。

    好赖话都有,专看当事人听了,怎么想。

    程方秋倒是好奇村里人怎么传的,但是没人敢舞到正主面前,还真是可惜。

    不管其他人怎么说,怎么想,总之程方秋心情很是不错,从知青点回来后,她就舒舒服服地躺在房间里看书吃零嘴,休闲自在,神仙般的日子不过如此。

    没想到她在书店随手拿起的书还挺有意思的,她看的津津有味,临到中午她还睡了一觉,只是没睡多久就醒了,她估摸着快到下工的时间了,便准备出门。

    只是刚打开院门,就发现外面站着个男人,对方规规矩矩等在门口,身材高大挺拔,穿着靛蓝色套装,头发剃成板寸,光看背影,就有种人民子弟兵的感觉。

    军人?这倒是让程方秋想起一个人。

    “请问你找谁?”程方秋压下心头的异样,上前礼貌开口,对方闻声回头,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撞上,在看清彼此的容貌后,双方眼中都闪过一丝惊艳。

    但男人很快就收回打量的目光,客气礼貌地开口:“同志你好,我找程保宽程同志。”

    跟硬朗俊气的形象不同的是他的声音如同清风般温柔,很有反差感,这让程方秋不由多看了他几眼。

    “你是?”

    闻言,男人很快反应过来,做了自我介绍:“我叫贾庆宝,是隔壁公社铁家村的。”

    如果不是他亲口说的,程方秋完全没有办法把眼前的大帅哥和贾庆宝这个名字所对应上,有种迥异的喜感。

    先前的猜测得到证实,程方秋挑了挑眉梢,心头涌上浓浓的不解,贾庆宝来找她爹干什么?

    但就算心有疑虑,她还是同样礼貌回复道:“他现在不在家,你有什么急事吗?”

    贾庆宝站在台阶之下,却跟她差不多高,听见她的话没有半分吃惊,只是点了点头,“那我在这儿等他回来。”

    这个时间点各大生产队的队员都在上工,他提前从公社请假过来,就是为了赶在午休时间跟程家人说明一切,免得耽误别人赚工分。

    所以他早就做好了要等一等的心理准备,只是没想到会有人突然开门出来。

    他娘说程家有一女,容色舒艳,貌美如花,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美人,媒婆已经谈好两家亲事,只待坐下来一起商量个佳日就可迎娶她进门。

    这种事情在他退伍回来后已经发生了不知道多少遍,贾庆宝心烦又无可奈何。

    他心里已经有人,这辈子非她不娶,就算他娘说得天花乱坠,把那女孩夸上天,他也丝毫没有动摇,甚至就连照片都没有看一眼。

    但看着眼前这位漂亮姑娘,莫名的,他心里有一个直觉,她就是他娘口中的程家女。

    的确很漂亮,他娘的话没有丝毫夸大。

    可这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嗯。”程方秋点了点头,越过贾庆宝就准备走人,但没走几步,想到什么又停了下来。

    贾庆宝跟他们家非亲非故的,突然来找她爹干什么?

    而且她要是没记错的话,对门婶子当初提到过,贾家这一家子很是奇葩,贾家父母前脚跟女方家谈好了亲事,贾庆宝后脚就会亲自登门拒绝。

    看他今天这架势,真别说,还真挺像是来退婚的。

    但他们程家可没有跟他们贾家谈好亲事!

    程方秋敏锐嗅到里面有一丝不对劲,于是她转头微微一笑:“我是我爹的女儿,你有什么事情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见程方秋掉头回来,贾庆宝愣了一瞬,有些犹豫:“这不太好吧。”

    “没有什么不太好的。”程方秋不想跟他继续打哑谜,干脆直接开门见山,“你是过来退婚的?”

    被对方戳破,贾庆宝难得有些难堪,但还是点头应答:“是的,我这次来……”

    话还没说完,程方秋就打断了他,“退婚得有婚约才能退,我们家从来就没有答应过任何婚事,何谈退婚一说?”

    贾庆宝平静的面庞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显然是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他皱眉不解:“我听不懂程同志你在说什么。”

    “这其中有误会。”程方秋冷笑一声,这下总算搞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但保险起见,她还是追问了一句,“贾同志你能告诉我是谁跟你们家说我们点头同意了这门婚事的?”

    贾庆宝也不蠢,在程方秋问出这句话后,就正了神色,“我们家事前也不认识你们家,都是媒人在中间搭桥牵线的。”

    李丽芬!程方秋咬紧后槽牙,果真是她!

    真不知道贾家给她许了多大的好处,这胆子未免也太大了,居然敢拿她这个活生生的人去换。

    “抱歉,是我没搞清楚就来找你们了。”幸好在见程家长辈之前遇见了她,不然到时候不知道还要闹出多大的笑话来。

    但就算如此,此时面对程方秋,贾庆宝依旧窘迫地抬不起头来,同时心中也有些怨恨上了那个在中间传递假话的媒人,等他回去,不会这么简单地就让这件事过去了的。

    “你是应该抱歉,你在没搞清楚事情真相之前就贸然登门,这是对我的不尊重,也是对我们家的不尊重,这会儿周围没人看到也就算了,但要是被人看到了,你考虑过我们家的名声吗?”

    程方秋瞥了一眼贾庆宝,借此机会她也忍不住多了几句嘴:“看你也人模人样的,怎么这么拧不清啊,你不想结婚,应该解决的是你父母,而不是解决女方,我们多无辜啊,平白被你连累名声。”

    也不知道贾庆宝能不能听进去,能听进去最好,程方秋是不想他们家再祸害其他女孩了,听不进去,那他在未来就继续忍受他那对奇葩父母吧。

    “希望以后再也不见,赶紧回去吧。”

    说完,程方秋再也没看贾庆宝一眼,转身走人。

    而贾庆宝在原地呆愣了许久,才大步流星离开。

    程方秋心里憋了一团火,脸色也不太好,闷声炒好菜后,和何生慧一起带去施工地,何生慧的腿好了个七七八八,现在已经能正常行走了,就是一瘸一拐,走得有些慢。

    “这是咋了?”等出了知青点,何生慧见程方秋愿意开口说话了,这才敢问上一句,“和周同志吵架了?”

    “没有。”见何生慧怪到周应淮身上,程方秋有些哭笑不得,连忙摇头否认,紧接着又装作欲言又止的样子,吞吞吐吐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这样,再加上之前的铺垫,何生慧的好奇心完全被勾出来,不由追问道:“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有人欺负你?告诉婶子,婶子帮你做主。”

    这段时间的朝夕相处,两人关系突飞猛进,何生慧对程方秋可谓是当作了亲女儿一样疼爱,自然是舍不得见她伤心难过,再加上她男人又是村支书的堂哥,在村中还是有些话语权,所以说帮她做主,那可不是开玩笑。

    “婶子你对我可真好。”程方秋说不感动是假的,抱着何生慧的手软声软气撒着娇,“那我可说了。”

    “傻丫头,快说。”何生慧心都快融化了,安抚般拍了拍她的手,催促道。

    于是程方秋便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都给说了一遍,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火上浇油,但这也足够让何生慧感到震惊和愤怒了。

    “我呸,李丽芬这是越活越糊涂了,这种事情都敢作假。”谁家没个适龄要说亲的小辈,被李丽芬这么一搅合,谁还敢轻易再找媒人说亲啊?

    这不是砸了她一个人的饭碗,这是砸了所有媒人的饭碗!

    “走,我们叫上你爹娘找她去,看她怎么说。”何生慧气得吹胡子瞪眼,拉着程方秋就大步朝着前方走去。

    但是她们也没忘了正事,把饭菜给技术员们全发完了,这时候来送饭的家属们也差不多齐全了,她们便打算去找丁夕梅和程保宽。

    “发生什么事情了?”刚下挖掘机的周应淮正巧撞见她们火急火燎的样子,眉头轻皱,开口询问道。

    见他问,程方秋一张小嘴便忍不住嘟了起来,那弧度都快可以挂酱油瓶了。

    “说到这个,我就生气,还不是上次那件事。”她双手环胸,气呼呼地憋红了脸,面对他时语气都变得委屈起来,两只眼睛红红的,盯着他看的时候,里面像是明晃晃写了几个大字。

    你要为我做主!

    只是一眼,周应淮的心就软得一塌糊涂。

    第29章 双双湿透

    中午烈阳当头, 热得人受不住,尤其是李丽芬还来回折腾了一两个小时,早就热得满头大汗, 她抬起手擦了擦, 但脚步却没停, 飞快地往自家方向跑去。

    她今天一大早就找大队长请了假,然后去铁家村找贾家把这事解决了, 虽说又撒了个小谎,但总归是尘埃落地, 能睡个安稳觉了。

    思及此, 李丽芬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她还没吃午饭, 也不知道交代嫂子帮忙做饭, 做得怎么样了。

    她埋头走着, 等看到自家院子就迫不及待地想钻进去找口水喝,结果刚进门, 就看到院子里密密麻麻挤满了人,而其中领头的居然是程家人!

    一看这阵势,李丽芬两眼一黑差点儿晕过去,勉强扯出一抹笑:“这大中午的, 都在我们家站着干什么?”

    “李丽芬!你好好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程保宽身为程家一家之主, 平时乐呵呵的没有半分攻击力,但是这会儿发起火来, 还是很唬人的。

    被厉声呵斥, 李丽芬心中闪过一丝心虚,但还是梗着脖子咬牙道:“解释什么?你说的话我怎么我听不懂。”

    程家这是发什么疯?难不成是知道了什么……

    不,不会的, 她都解决好了,根本不会出现纰漏,想到这儿,李丽芬双手叉腰,从人群中把自己男人给揪出来,“人都欺负到我们家里来了,你在这儿当什么缩头乌龟?”

    “媳妇儿,这事……”刘豹强眼神躲闪,吞吞吐吐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倒是丁夕梅冷笑一声,“要不是今天贾家那小子跑来我们家说要退婚,我们大家伙都被你瞒在骨子里呢。”

    “什么?”李丽芬一听这话,顿时就慌了,下意识地扫向周围,却见众人都一脸鄙夷地看着自己,当即那股惴惴不安的情绪更加强烈了。

    “你不要血口喷人,他们要来退婚跟我有什么关系,指不定是他们自己误会了什么,所以才干出这种事。”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李丽芬咬死了这都是贾家的锅,跟她无关,不然她是真的没法在村里抬起头来了。

    “你到现在还说一切都说误会。”丁夕梅上前一步指着李丽芬,气得满脸通红,“当我们都是傻子吗?”

    “你要是大大方方承认,我们还当你不是无药可救,但现在看来你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何生慧缓缓叹了口气,有些失望,“亏我们大家还经常找你帮忙说亲呢,你收的好处也不少,怎么能干出这种事来?”

    “要不是及时发现,程家闺女岂不是就被你卖了?”

    何生慧说话毫不客气,噎得李丽芬说不出话来,被说中心思,她眼神躲闪,可最后还是反驳道:“没干过的事情,我承认什么啊?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干的?”

    “再说了,她不愿意嫁,我能逼着她嫁吗?我帮忙介绍对象还有错了,那以后都别找我,真是好心没好报。”

    李丽芬这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气得不少人呼吸都急促了起来,但是也有人开始相信李丽芬,因为这事本来就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都靠一张嘴,现在双方各持一词,实在有些难以判断。

    再者村里除了她,也没几个有本事给小辈介绍对象,一时间天平竟有些偏了。

    丁夕梅见状,连忙开口:“谁敢找你啊,万一被你卖了,还在傻乎乎帮你数钱。”

    这话正中重点,也是李丽芬最怕的结果。

    李丽芬见好不容易偏向自己的人又倒向了程家,干脆耍起了无赖,捶打着胸口,一个劲地哭喊着冤枉。

    场面一时被她胡搅蛮缠的话吵得有些混乱,没人知道到底该相信哪一边。

    就在这个时候,院门口突然扑过来一道身影,看准李丽芬就扑打了过来。

    “你这个贱婆娘敢骗老娘,把钱还给我!”来人是一个中年妇女,个子高,力气也大,压得李丽芬起不来,同时那大巴掌也落在了李丽芬脸上。

    “疯子打人了,救命啊。”

    李丽芬一边偏头躲着对方的殴打,一边尖声呼叫。

    见两人打起来了,村支书连忙让人把她们拉开,细细问过之后才知道这是贾庆宝他娘,而通过贾母的嘴,大家才算是真真切切了解了事情的真相。

    李丽芬现在再想狡辩,也晚了。

    “你才是想钱想疯了,我们贾家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遇到你这种破媒人。”

    贾母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她原本还在高兴自己为儿子找了那么个天仙媳妇儿,谁知道李丽芬就找上门来,说女方在上工的时候居然把脸给伤着了。

    她一听就慌了,当即要来萍乐村看看那女孩,但是李丽芬拦着不让她来,只说女方那边现在没心情结婚,这桩婚事十有八九成不了了。

    贾母觉得可惜,但是她当初就是想娶个比文工团那女的更漂亮的儿媳妇儿回来拴住儿子的心,现在对方都毁容了,再娶回来岂不是白瞎一场?

    所以她也没再纠缠,还按照当地的习俗,没收回全部的媒人定金,给李丽芬留了辛苦费。

    谁知道送走李丽芬没多久,就见平时在公社午休的儿子回来了,还带回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婚约是假的,人女方根本没答应,一切都是李丽芬自导自演。

    他们家被骗了!

    同时贾庆宝还明确表示自己不会结婚,如果再逼他,他就辞去公社的工作,这辈子在家里务农,以后弟弟妹妹们也不管了。

    这话犹如重磅炸弹砸中了他们,贾家二老对视一眼,又是哄,又是撒泼,拿孝道压他,但这次不似以往,居然统统都不管用!

    拿自己儿子没办法,二老便把怒火转到了李丽芬身上,说谎就算了,还好意思贪他们家的钱!

    所以他们第一时间就赶来了萍乐村,就为了好好收拾一下李丽芬这个谎话连篇的骗子。

    “我毁容了?我自己怎么不知道?”程方秋恶寒地皱起眉头,下意识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脸蛋。

    丁夕梅更是气到失态,差点儿扑上去给李丽芬一巴掌,“你居然诅咒我女儿,你心思怎么这么狠毒?”

    “我就是随口一说。”

    李丽芬捂着一阵阵抽痛的脸颊,眸光有些不自然地闪了一下,她当时只想着快速把这件事解决,所以就直接往贾家最在意的女方容貌上面说了,完全没有真的去诅咒程方秋毁容的意思。

    都是女人,哪里不知道容貌对于一个小姑娘来说有多重要?

    “你应该跟程同志道歉。”周应淮站在程方秋身后,犹如一道坚硬无比的后盾,他看向李丽芬的目光当中满是寒意,周身的温度也往下降了好几度。

    那气势惊得李丽芬浑身一抖,嗫嚅着说了一句对不起。

    这就算是变相承认了所有的事情,其实她承不承认已经不重要了,自从贾母来后,李丽芬一系列的反应,一看就是干了亏心事,心虚着呢。

    贾母被人拉开,本就憋屈的一肚子火,又见大家的注意力转移,气得怒火中烧,但视线却不由自主地在程方秋脸上停顿了一下,李丽芬就一点没有撒谎,这丫头长得是真的标致,或许等会儿可以和她再谈谈,要是她愿意嫁过来……

    但脑海中却又想起来之前儿子放的狠话,顿时那股念头就灭了。

    专心致志地将精力投入“战场”,扬声骂道:“你们村看我们只有两个人好欺负是吧?我们这就回去叫人,看谁打得过谁!”

    村支书一看要牵扯到别村的人,连忙上前一步,“打架斗殴是违法的,有什么事情好好说,不要动手。”

    “我呸,她这种骗子不好好教训一下,根本不知道后悔怎么写。”贾母插着腰,气势十足。

    周应淮瞥了一眼像只大公鸡般昂首挺胸的贾母,冷声附和道:“确实该好好教训。”

    “就是!”贾母一见有人认同自己,立马撸起袖子就要再次冲上前,但是无奈有人拦着,她根本近不了李丽芬的身,“你们居然还在包庇李丽芬,走,老贾,咱们回去叫人。”

    说着,两人就要回去,但下一秒周应淮的话就止住了他们的步子。

    “回去叫人,然后一起被公安同志关进派出所?”周应淮眉梢微挑,对他们的法律意识感到堪忧。

    程方秋点头:“打人犯法,你们有理也变成无理了,再说了,你们回去带着一群人来,是想把事情闹大,让两个公社的人都看我们的笑话?”

    说完,又补充道:“我们家也是受害者,不会包庇李丽芬的。”

    贾父贾母对视一眼,觉得他们的话有些道理,犹豫两秒,还是开口道:“那你说该怎么办?我们的钱肯定是要拿回来的。”

    李丽芬挨了几个巴掌,脸疼得厉害,她窝在自己男人怀里,知道事情败露,再无回旋余地,头埋得低低的,不想去看周围传来的鄙夷眼神,在听到贾父贾母的话后,当即有气无力地回道:“还给你们,都还给你们。”

    见她这么说,贾父贾母轻哼一声,“本来就应该还给我们。”

    程方秋没理他们,直接冲着村支书和大队长开口道:“我想要她当众给我们道歉,并发誓以后再也不帮人说媒了。”

    这话一出,李丽芬立马抬头看向了程方秋,“道歉可以,但是凭什么不让我帮忙说媒了?”

    虽然他们家的人都能下地赚工分,但是也只是勉强维持温饱,之所以在村中过得还算滋润,就是多亏了她给人说媒换取的好处。

    现在程方秋开口就是断了她的财路,这比贾母按着她打,还让她难受。

    “你能做出这种事情来,还好意思继续给人说媒?”周应淮嗤笑一声,清俊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嘲讽。

    李丽芬被这句话臊红了脸,“这跟周同志你有什么关系?”

    言外之意便是周应淮凭什么出口教训她?

    “他是我对象,他帮我们家说话怎么了?”程方秋上前一步,挡在周应淮身前,妥妥的护夫姿势。

    周应淮抬眸看向身前人,明明她看上去才是需要被保护的那一个,如今却为了他挺身而出,这一幕让他的内心得到了充分的满足感,唇角不由往上扬了扬。

    对象?这话惊呆了李丽芬,她只不过出去了一上午,怎么感觉错过了很多事?

    李丽芬不由再次看向周应淮,可却被他眼中的狠厉给惊得慌乱挪开了视线,到底是省城来的技术员,就连公社里的领导都对他客气有加,自己还是不要得罪为好。

    更何况,她差点儿把他的对象“卖”给贾家,这事尚且没个定论,她要是再作死,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这事确实是李丽芬的不对,我看程同志的建议合情合理。”大队长孟信飞沉下脸色,他直接做主应下了程方秋的话。

    同时还表示:“李丽芬这种利用他人为自己谋利的行为,简直是给我们村蒙羞,到时候在大会上做个检讨。”

    抓典型正是每个大队开大会的必备环节,他正高兴这个月没人被他抓到,还想着去公社找领导讨个表扬,结果李丽芬就撞了上来,还干了这么恶心人的事情,气得孟信飞差点儿拎起拳头给她一拳。

    再者,孟信飞的脑海中总想起上次周应淮说的那些话,更是惶恐不安,所以在搞清楚事情真相后,就打定主意要好好让李丽芬长长教训!

    大队长这么说,村支书也没意见,这事就这么应下了。

    李丽芬和她男人本就理亏,屁都不敢放,颤颤抖抖地跟程贾两家道了歉,又把之前收到媒人钱退给了他们,最后当着大家的面发誓再也不说媒了,这件事才算是彻底过去。

    自此之后,李丽芬的名声算是彻底臭了,但也算是咎由自取,自作自受。

    程方秋跟着众人一起往外走,刚出院子就看见了前方站着的李健平,他欲言又止地往前走了两步,似乎是想跟她说话,但她就当作没看见,正想饶过他继续往前走的时候,就感觉自己身前多了一抹身影,动作亲昵地扶了一把她的胳膊。

    “秋秋,有石头,小心别摔了。”

    闻言,程方秋下意识地朝着脚下看去,平坦的土路上哪有石头?嗯,要真的说有石头的话,那个结块了的泥巴算不算?

    胳膊上的触感转瞬即逝,当她抬头看向他时,他缓缓露出一个温柔至极的浅笑,就好像睁眼说瞎话的人不是他一样。

    程方秋后知后觉意识到眼前之人又在吃飞醋了,眉心跳了跳,赶紧加快脚步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她走的快,也就没有看到原本还温顺的男人下一秒在看向李健平的时候,眸中满是警告。

    李健平心一抖,原本想上前跟程方秋道歉的勇气顿时消散得干干净净。

    或许是萍乐村许久没有出过大新闻了,李丽芬的事情被人谈论了快一个星期才逐渐消停下来。

    修路工作也随着时间的流逝进入到了最后阶段,技术员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就连吃饭环节都失去了平日里的热闹。

    今天的天气不太好,从早上开始天边就乌云遍布,光线穿不透云层,黑压压的一片如同有无尽的波涛在空中翻滚咆哮,像是在酝酿一场随时会落下来的暴雨一样。

    直到快到下工的时间,这场雨才悄无声息地砸下来,淅淅沥沥的小雨点逐渐变大,演变成砸在身上都会隐隐泛疼的大小。

    程方秋站在厨房门口,望着屋檐外的瓢泼大雨,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心里默默算着时间,终于在不久后看见了一群穿着相同工装的男人们一个个从远处跑了过来。

    这个时候她眉宇间的担忧才渐渐散去,然后回头和何生慧一起把姜汤盛出来。

    “这雨可真大,我身上都淋湿了。”

    “可不是嘛,还好半路上才下起来,不然真要淋成落汤鸡了。”

    刚冲进屋内避雨的技术员们你一嘴我一嘴的就着这场雨讨论开来。

    “快喝碗姜汤去去寒气。”程方秋招呼着大家先坐下,这时候众人才发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辛辣的味道,一个个笑开了花,纷纷夸起程方秋和何生慧的贴心。

    程方秋笑了笑,没有回话,而是再次将所有人扫视了一圈,确定没有周应淮的身影,才问道:“你们淮哥呢?”

    “哦,对了,忘记跟程同志你说了,机器出了些小故障,淮哥留下一个人修理了。”赵志高连忙放下装着姜汤的瓷碗,跟程方秋解释道。

    机器出故障是很正常的一件事,赵志高本来要留下帮忙,但淮哥却坚持他一个人就能搞定,让他们都先走。

    虽然淮哥不说,但是他们都知道,淮哥这是见他们这段时间太累了,所以宁愿自己辛苦一些,也不想再多麻烦他们。

    淮哥的能力有目共睹,他们留下也没多大用处,便都先回来了,谁知道途中居然下雨了。

    好在机器故障出在驾驶座内,淮哥在里面维修淋不到雨,所以其实也用不着太担心。

    “我现在就给淮哥送伞去。”赵志高说完,就想一口气把姜汤给干了。

    程方秋见状,拦下赵志高,“你们累了一天了,喝完姜汤就赶紧吃饭吧,我去给他送伞吧。”

    “程同志人真好,那就麻烦你了。”赵志高也没过多推辞,毕竟人家两位可是正儿八经在谈对象,这种送温暖的事情让程同志来做,比他合适多了。

    程方秋微微一笑,问他们借了两把伞就冲进了雨幕当中。

    “倒是挺关心淮哥的。”沈希莲坐在人群当中,看着程方秋的背影,不自觉嘀咕了一句,在意识到自己在变相夸程方秋后,脸色一变,慌张去看周围人的表情,但幸好没人听见。

    她有些不自在地喝了口姜汤,想借此掩盖一下尴尬,却又发现这姜汤也是程方秋煮的。

    气得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喝还是不喝。

    天色十分昏暗,但还是能看得清楚路,程方秋双手紧紧握住伞柄,生怕自己一松手,那伞就会顺着大风吹跑。

    其实就算是打着伞,浑身还是被斜着下的大雨给淋湿了个七七八八,但是聊胜于无,她咬着牙,顺着路快速往前走去。

    没多久就看见了立在大雨中的庞然大物,她连忙加快脚步跑了过去。

    刚靠近,驾驶座的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周应淮见是她,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待反应过来后就连忙跳下了驾驶座,程方秋眼疾手快地举高伞,帮他挡住雨水的侵袭。

    挖掘机的驾驶座很高,她手中拿着东西,根本不好上去,便想直接拉着周应淮回村里去,但这时雨却越下越大,他们在外面耽搁一会儿的功夫,身上又湿了几分。

    “先上去。”

    周应淮当即做了抉择,接过她手中的伞,然后一只手抱着她,用力将人举了上去。

    身体突然的腾空让程方秋轻呼一声,她下意识地看向腰间的大掌,青筋凸起,野性十足,心中不由暗暗想,他的力气也太大了吧?

    这一幕也让她想起了两人初见的时候,他也是这样把她举上芦苇荡的。

    来不及过多思考,程方秋伸出手抓住驾驶座里面的扶手,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刚想转身去拉周应淮,他就已经轻轻松松地自己跳了上来。

    驾驶座的门砰得一声被重重关上,将一切嘈杂的雨声隔绝在外。

    周应淮动作麻利地收好伞,将其放在角落,然后又拿起搭在架子上的毛巾,想给她擦擦脸上的雨水,却被她避开了。

    毛巾落了空,他也愣怔在原地。

    “这毛巾是用来干什么的?”程方秋也觉得自己这躲避的动作有些伤人,但是她更不想用脏毛巾擦脸。

    周应淮反应过来,没好气地伸出手捏了一把她的脸,触感格外好,白白嫩嫩的,还十分有弹性,他没忍住又捏了捏,同时解释道:“我中午刚带过来的,昨晚洗了还没用过。”

    话毕,停顿几秒,又幽幽挑眉:“嫌弃我?”

    简单三个字,让程方秋不太自然地轻咳一声,连忙摇头:“没有,我就随便问一嘴。”

    但语气怎么听怎么心虚。

    周应淮眯了眯眼睛,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她娇气地打掉他的手,一边揉着自己的脸,一边抱怨道:“你把我捏痛了。”

    人娇娇的,语气也娇娇的,让人心都跟着融化了大半,哪还好意思跟她计较,再者他自己也有些轻微洁癖,所以还是很能理解她的。

    刚要把毛巾放回原位,就受到了她的呵斥。

    “周应淮你是傻的吗,快给我擦擦,我要是感冒了怎么办?”

    他站着,她坐着,明明一高一低,他的气势却硬生生矮了她一大头。

    甚至被骂了,他还乐呵呵地乖乖弯腰给她擦脸,柔软的毛巾落在脸颊上,带着好闻的香皂味,跟他身上的味道如出一辙,没一会儿她颊边就浮现了两团红晕。

    周应淮勾了勾唇,轻声问道:“下这么大的雨,你怎么来了?”

    “我担心你,给你送伞来了。”

    程方秋娇俏地笑了笑,坐在之前他坐的位置上任由他给自己擦着脸,尾音上扬的话语传进他的耳中,像是一片羽毛缓缓拂过他的心尖,激起阵阵战栗,好半响都让他说不出话来。

    最后滚动了两下喉结,哑着声音道:“谢谢秋秋。”

    驾驶座空间有限,两人在其中已是格外逼仄,更何况周应淮长手长脚,个头高大,一个人就能占据三分之二的空间,现在多了个程方秋霸占了他的位置,他只能窝在门口,才勉强有个落脚之地。

    这样佝偻着身躯给她擦脸的举动,多了几分好笑,也多了几分心酸。

    程方秋有些心疼,挪了挪屁股给他让出了些许空位,“过来坐啊。”

    闻言,周应淮下意识地看向她身旁的座位,他要是坐下去估计就要和她贴在一起了,想到这儿,他心尖一颤,指腹摩挲两下,正在犹豫的时候,就听见她催促道:“快点啊。”

    他不再纠结,长腿一迈,手撑在座背上迅速又流畅地坐了下来。

    程方秋一个人坐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他坐下来,就觉得原本宽敞的位子不够用了,两人的肩膀挨着肩膀,屁股挨着屁股,有多近就有多近。

    她侧头看向他,这时候才注意到他身上也被雨水打湿了,应该是刚才跳下挖掘机去接她时打湿的,靛蓝色的工装上面渲染出一圈圈更深的斑点,像是一朵朵绚烂的花。

    晶莹的水珠从他的短发上滴落,顺着那张英俊的轮廓缓慢流下,坠入锁骨,最后淹没在挡得严严实实的领口当中,有种莫名的禁欲性感,想让人把那件碍眼的衣服去除,好好看看那些水珠到底是想停在何方。

    程方秋不由猜了好几个地方,脑海中也渐渐浮现出第一次见面时目睹的好身材。

    答案是小粉豆,是块块分明的腹肌,是线条流畅的人鱼线,还是……

    越往深处想,程方秋的脸就越滚烫两分,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她耳尖爆红,犹如红宝石般鲜艳欲滴。

    几不可察地咽了咽口水,心虚地有些不敢去看周应淮的眼睛,长睫阖上,视线自然朝下看去,在差一点就要落在某处时,他强壮的胳膊突然横在了她眼前,挡了个完完全全。

    她有些泄气,有些羞臊,又有些可惜,最终幽怨地瞪了周应淮一眼。

    正重新帮她擦着脸的周应淮察觉到她的情绪,手一顿,正要询问是不是自己弄疼她了,她眸中的那抹埋怨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代的是浅浅的笑意。

    “我帮你也擦擦吧。”程方秋深吸一口气,想借此转移注意力。

    周应淮愣了愣,随即勾唇,将手中的毛巾递给她,“好。”

    应该是看错了。

    程方秋接过他手中的毛巾,想帮他擦擦头发和脸,就发觉他身量太高,她得一直抬高手臂才能擦到,这样太费力了,于是她想也没想地就自然地伸出手勾住他的脖子,将他的头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

    “乖,低头。”

    猝不及防,敏感的后脖颈便被她的小手摁住,带着些许凉气的指腹落在肌肤上,勾起阵阵波澜,周应淮的耳尖迅速爬上一抹薄红,随后听话地顺着她的力道往她的方向凑近。

    眼睛恰好和她的唇瓣齐平。

    “我们是现在回去,还是等雨小一点儿再回去?”

    嫣红的樱桃小嘴一张一合,周应淮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目光一眨不眨地落在某处,那里微微张启,便露出些许贝齿和粉嫩小舌,如同染着蜜糖,看上去美味可口。

    他尝过,自是知道其中滋味。

    蓦的,他就想再尝尝。

    第30章 雨中热吻

    “周应淮?”

    长久没得到回应, 程方秋有些疑惑地停下手中替他擦拭的动作,一垂眸就对上了一双染着绯红的眼睛,狭长幽深, 里面藏不住的绯红正在蠢蠢欲动。

    见状, 她捏紧了手中的毛巾, 有些紧张地往后退了退,只是下一秒他就快速靠近, 在她以为他要吻过来的时候,后背倏然却贴上来一只温暖的大掌。

    “小心。”

    她回头, 就发现自己退的太着急, 差点儿就要撞上拖拉机上的一个部件, 是他伸出手挡了一下, 才没发生事故。

    那冰冷的铁疙瘩, 要是撞上去, 不知道有多疼。

    “谢谢。”程方秋心中涌上一丝后怕,连忙往前又凑了凑, 离那个铁疙瘩远了一些,但后有虎,前有狼,她这么一靠近, 两人几乎到了呼吸可闻的地步。

    她甚至都能听到他胸腔里不规则的快速心跳声。

    一下又一下, 像是砸在她耳边。

    而随着她的靠近,周应淮这会儿的眸色变得更加晦涩, 一瞬不瞬地直勾勾盯着她, 像是丛林里最擅长捕猎的野兽在观赏自己的猎物一般蓄势待发。

    程方秋敏锐感知到危险,不自觉地抿了抿唇瓣,舌尖扫过红唇, 留下点点湿润,旖旎又撩人。

    她犹豫片刻,还是干巴巴笑了一声,开口提议道:“你饿了吗?我们还是先回去吃饭吧。”

    说完,就想起身去开挖掘机的门,但谁知道下一秒她的手腕就被他给扼住,随后整个人顺着一股轻柔却不容抗拒的力道落入他怀中。

    原本狭窄的座位顿时多了不少空间。

    程方秋颤颤巍巍地用手撑在周应淮的胸前,长而卷曲的睫毛抖个不停,平时大胆热情的“女流氓”这会儿怂的不行,一边警告性地喊他的名字,一边不由暗想,原来两个人在驾驶舱内的时候,是要这样坐啊。

    “饭等会儿再吃,现在……”

    低沉的男音贴着耳朵灌入,字字清晰,字字明朗,带着沁入心扉的诱惑力。

    不吃饭,难不成吃她?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她的腰身就被人扣住,下巴也被骨节分明的手指给擒住,微凉的薄唇准确无误地寻到她的唇,立马贴了上来。

    含,住,吮,吸,辗,转,反,侧。

    程方秋软绵绵地推了两下,这点儿力道跟挠痒痒似的,自然没推开,反而让他扣在她腰间的手更加用力,她整个人也往前扑了扑,柔软晃悠悠地撞上了他的胸膛。

    两人都是一颤,她的脸蛋一下子就红了。

    她没想真的推开他,所以从始至终都是半推半就,但是没曾想居然……

    能撞上。

    周应淮怔住两秒,亲吻她的动作都停了下来,随后便是更为凶猛的攻城掠地。

    放在她腰间的大掌温度逐渐攀升,变得有些滚烫。

    被亲得喘不上气的程方秋捏紧他的衣领,那处的布料很快就染上了几分褶皱,她忍不住想,呜呜呜,周应淮不是很单纯的吗?

    想当初她抛个媚眼,他都害羞地连连避开,怎么现在都敢如此,如此对她了?

    居然反客为主。

    程方秋悄悄睁开了一条缝隙,就瞧见他那张清冷矜贵的脸此时闪着的疯狂。

    这种反差感格外撩拨人,让她止不住心颤。

    “秋秋。”

    周应淮生得锋锐的轮廓晕染着淡淡的冷淡疏离,唯有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闪着轻柔的光,借着换气的空档,鼻尖蹭着她的鼻尖,哑声唤她的名字。

    “嗯?”程方秋泪眼朦胧地攀住他的肩膀,娇声回应让周应淮眸色深了深,手指摩挲了两下她的细腰。

    “别摸,痒。”

    她伸出手抓住他的手,整个人像是一朵盛开在雨中的蔷薇花,花瓣因为雨水的侵蚀变得有些微垂。

    周应淮眸色沉沉,眼尾染上一点猩红,将两人的手转为十指紧扣,用力握住,感受着她掌心传来的温度,出于本能,他想欺负她……

    但是不行,现在还不行。

    周应淮缓缓松开她,将头埋进她的锁骨处,大口大口呼吸着,一边平复失了节奏的心跳,一边不禁想那张碍事的报告什么时候才能批下来?

    而此时,周应淮口中的那张报告正静悄悄地躺在一张檀木桌上,一支没揭盖的钢笔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戳在上面,在纸张上留下不深不浅的痕迹。

    “程方秋?”

    坐在办公桌后面的中年男人缓缓念出这个名字,眉头微微皱起。

    在不远处一直观察着他的许山亮一颗心顿时提了上来,适时开口道:“这位女同志的背景已经调查过了,没有太大的问题,就是……”

    中年男人轻飘飘地扫过来一眼,许山亮立马敛住鼻息,不敢再卖关子,直接开口道:“她母亲的娘家是沪市丁家。”

    短短一句话,什么都说了,也什么都没说。

    钢笔敲击纸张的声音蓦地停下,中年男人沉思两秒,“让他亲自给我回个电话。”

    说完,便挥了挥手示意许山亮出去,等关门声响起,他将那张报告拾起,深深看了一眼,随后放进了右手边的抽屉里。

    门外许山亮深呼出一口气,整理了一些领口才继续迈步往前走,准备将领导吩咐的事情安排下去,但脑海却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张报告。

    小周同志居然要结婚了。

    *

    滴答滴答,雨势渐小,砸在伞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两人挤在一把伞之下,双手紧紧握在一起,缠绕着炙热的体温。

    程方秋摸了摸还散发着滚烫温度的脸颊,还是有些臊得慌。

    “送你到家,我再回知青点。”周应淮侧头看向她的侧脸,唇角上扬,显然心情很不错。

    她点点头,又开口邀请道:“要不来我们家吃饭?”

    周应淮虽然很想去,但是想到什么还是摇了摇头:“今天晚上我们得开会。”

    现在正是关键时期,还遇上大雨,他们得商量一个应对对策,以确保工程按时按量完成。

    “那好吧。”程方秋撇了撇嘴,看上去有些失落,周应淮便捏了捏她的掌心,柔声道:“要不明天?”

    “哼,明天我们家不一定有时间呢。”

    她这话看似在故意气他,但其实说的不是假话,程晓花的婚期就在三天后,大伯家忙得脚不沾地,两家关系向来不错,又是带着血缘关系的至亲,他们家不可能干看着,肯定要出份力。

    这事周应淮也早就听程方秋说过,所以这会儿也不生气,反而缓缓笑开,看她鼓着脸颊的可爱模样,便控制不住地想揉一揉。

    但他还知道这不是空无一人的挖掘机附近,而是村中,搞不好下一秒就会有人撞见他们的亲密,所以到最后也只是借着另一把雨伞的遮挡又握紧了一些牵着她的手。

    “你不是还有五天才走嘛,晓花让我叫你去吃喜酒。”

    提到分别的日子,程方秋和周应淮眸中都沉了沉,但是又默契地没有将重点放在这上面。

    “好。”想起当初在县城拼命给他和秋秋创造机会的那个小姑娘,周应淮点了头。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第二天周应淮就因为急事离开了萍乐村。

    程方秋收到消息赶到知青点的时候连小轿车的尾气都没看到,人已经走了,她心里有些莫名的难受,有急事走她能理解,怎么都不跟她亲口说一声?

    但有时间说一声,也就不叫有急事了。

    可明明知道是这个道理,但她还是忍不住对周应淮产生了一丝小脾气。

    她撑着伞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地上的碎石子,借着雨幕,没人能看清她的表情,她深吸一口气,用力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没一会儿一双漂亮的狐狸眼就红了一片。

    “程同志。”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呼喊,扭头一瞧,就见到了撑伞而来的赵志高,他动作很快,转眼就到了眼前,程方秋想避开都没办法。

    赵志高原本还咧着个大牙笑着,待看见程方秋红着眼睛有些不知所措的模样,便尴尬地僵住了笑意,焦急道:“你没事吧?”

    “没事,就是沙子进眼睛了。”程方秋懊恼自己无缘无故的矫情,在赵志高面前丢了脸,干笑两声,勉强在唇边勾起一抹弧度。

    但赵志高一根筋,完全没看出程方秋想逃避这个话题的念头,还缓缓叹了口气,安慰她:“程同志你别难过,这次是厂里有紧急事情联系淮哥,他连行李都没来得及收拾就走了。”

    程方秋扯了扯嘴角,有种藏在心底的秘密被戳破的难堪,但是不得不承认,经过赵志高这一解释,她心中对周应淮的怨怼顿时少了许多。

    “对了,淮哥还让我跟你说他解决好就回来接你。”话音落下,赵志高轻咳一声,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丝红晕,“还,还有……”

    “还有什么?”程方秋没想到周应淮还给她留了话,眸光亮了亮,见赵志高支支吾吾的,没忍住好奇地催促道:“你倒是说啊。”

    赵志高抿了抿唇,一咬牙,一闭眼,视死如归般开口:“他说他会想你的。”

    清风拂过,湿润的水雾裹挟着这句话吹在脸上,却没有带来丝毫凉爽,反而让她的颊边迅速蹿红,美眸中潋滟起春水,透出极致艳色。

    程方秋压下砰砰快速跳动的心脏,暗骂周应淮不知羞,这种话怎么能让旁人转告呢!

    “我,我知道了。”她磕磕巴巴地应下,随后再不敢对上赵志高的视线,“我家里还有事,先走了。”

    “哦哦,好,程同志你忙。”赵志高巴不得程方秋快走,说完他只觉得浑身臊得慌,鬼知道当时他从淮哥嘴里听到这句话时是什么感受。

    或许天塌了,也不过如此吧。

    那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冷冰冰的淮哥吗?都说有了女人后,男人就会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这话果真有几分道理。

    两人匆匆见面,又匆匆分别,活像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

    而罪魁祸首却不知道这事,被小汽车接走后,他第一时间来到县城的邮电局,用里面的电话拨打了一个号码。

    不知道转接了多少次,确定了多少次身份,总算赶在周应淮耐心耗尽前,成功接通。

    “喂。”对面传来一道沉稳的嗓音。

    周应淮原本闲散的神色正了两分,立马回复道:“是我。”

    “文件看了?”

    闻言,周应淮视线下意识地落在手中的黄皮纸袋上,封面上的封条是他亲手拆下的,里面的内容他也早已过目,所以此时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你怎么想?”

    身处于他们这个位置,行将踏错都可能万劫不复,甚至毁掉前程,所以他得考虑清楚是不是愿意为了一个刚认识没多久的女同志而承担没必要的风险。

    双方都没再开口,气氛陷入寂静,直到周应淮再次缓缓开口。

    “爸。”

    仅仅只是一个称呼,周志宏已经明白了儿子的选择,果不其然下一秒耳边就响起了他坚定的回应。

    “改天来喝我的喜酒。”

    周志宏唇角缓缓勾起,眼中闪过一丝欣慰,这个儿子他没白教。

    “有空就来。”真当他一天天闲得没事,只围着一亩三分地转?话毕,语气变得稍微轻柔了些,“你记得给你妈和弟弟打个电话。”

    “好。”周应淮勾了勾唇,简单嘱咐了两句注意身体,便挂了电话。

    两个大老爷们,没什么好聊的。

    解决了心头大事,周应淮望着还阴沉沉的天空,只觉得畅快非常,迫不及待地想跟她分享这个喜悦,但是不行,他还有不少事要忙,等一切尘埃落地,再一起给她一个惊喜。

    秋秋等我。

    *

    “新郎官进村咯。”

    一群小孩儿欢呼着跟在迎亲队伍里面,争先恐后地说着讨喜话,不多时兜里就装满了新郎官分发的喜糖,一个个笑得合不拢嘴。

    新娘家这边也得了消息,原本有条不紊的场面顿时变得有些混乱。

    “秋秋姐,我好紧张。”程晓花坐在大红被子上面,手指交叉在一起来回拨弄着,整个人都有些焦躁不安,“我这样好看吗?”

    这样的话,她都不知道问了几遍了,程方秋忍不住轻笑一声,熟练地安慰道:“放心吧,保管等会儿迷晕新郎官的眼。”

    这话说得直白,程晓花羞涩一笑,然后瞪了程方秋一眼,“我又不是给他一个人看的。”

    “好好好,那保管迷晕所有人的眼。”

    “秋秋姐!”程晓花羞恼地咬唇,但经由这么一闹,她总算是不那么紧张了。

    程方秋笑了笑,她的话可没有撒谎,今天的程晓花的确美得不可方物,跟平时那个小家碧玉的姑娘是完全不同的风格。

    程晓花穿着那天在县城买的料子做的衣裳,一针一线都是由她娘常春兰做出来的,这年头的家庭妇女多多少少都会些针线活,但是手艺却天差地别,常春兰就属于顶顶好的那种。

    砖红色的布料被缝制成一件中式裙装,考虑到这个年代的保守性,程方秋便建议把长裙改成了裙裤,外面是裙子,里面是长裤,样式一样,但是却没露一寸肌肤。

    领口的位置用金色丝线绣了几个蝴蝶样式的盘扣,层层交错,美不胜收,袖口则增加了些许流苏,正好遮挡了程晓花胳膊上的肉。

    裙子独特的掐腰设计将她的身体曲线修饰的格外好,显瘦却不过分性感,一眼过去只觉得惊艳。

    今天程方秋起了个大早,专门来给程晓花做造型,她手巧,三两下就给她盘了个复杂精美的发型,这还是她在时装周后台跟化妆师小姐姐学的一手,没想到在这儿派上用场了。

    乡下没有化妆品,程方秋就给程晓花修了修眉,好在这个年代人的毛发旺盛,简简单单的形状就支撑起大概轮廓了。

    程晓花皮肤有些干燥,程方秋还拿出了之前周应淮送的雪花膏给她分了一半,让她带去夫家用,把程晓花感动得不行,毕竟雪花膏可是个宝贝东西,乡下没几个女人舍得买。

    但现在秋秋姐直接给她送了半盒!秋秋姐对她真好。

    程方秋见不得程晓花这个小姑娘在自己面前要哭不哭,训斥了几句,对方果然老实了,

    口红和腮红则是用红窗纸代替,偶尔用这一次,晚上及时洗了,对皮肤也不会有太大的损伤,所以为了美,两姐妹一商量,还是“狠心”用了。

    效果也是出奇的好,恰到好处的红给程晓花添了几分妩媚动人的光彩,大眼睛忽闪忽闪,鼻头挺翘,红唇艳丽,像是春日枝头盛开的桃花。

    她们没说几句话,结亲的队伍就到了门口,两人连忙闭嘴,静静听着外面的热闹。

    新郎官先是说了一堆好话,然后又让自己的哥们给拦门的人红包,好几番折腾才成功“破门而入”进到室内。

    只是两人对视的那刻起,原本大大方方,所向披靡的新郎官却仿佛变笨了似的,呆呆望着自己的新娘子,话都说不出一句,还是他的好哥们推了他一把,他才回过神来,红着脸上前。

    这是程方秋第一次见到程晓花的正式老公,说实话,小伙子人长得不算特别帅,但是胜在一身正气,是一张国泰明安的脸,再加上刚才一系列的行动,就足以说明是个靠谱,脑子灵活的。

    最重要的是他们两人两情相悦,情意绵绵。

    程方秋笑着讨要红包,假模假样的掂量了一下里面的重量,才说起了吉祥话,将人放了出去。

    在女方热闹过后,就要去男方家了,程方秋自然也要跟着去,男方家就在隔壁村,不是很远,但是她得一直站着,所以还是很累脚的。

    好不容易把流程走了个七七八八,天色已经昏暗下来,这个时候宾客已经不多了,她便跟程晓花说了一声,去外面酒桌上吃饭了。

    丁夕梅也在酒席上,早就眼疾手快地帮她留了一碗好吃的,见她狼吞虎咽,忍不住心疼:“哎哟,结婚的累,帮忙的也累。”

    “可不是嘛,但高兴就值了。”程方秋倒不觉得有什么,嘻嘻一笑,继续埋头干饭,等吃得差不多了,旁边突然插进一道声音。

    “你们是女方那边的亲戚吧?”一个婶子在程方秋旁边的座位上坐下,笑呵呵地打了个招呼。

    母女两见是个熟面孔,估计是男方那边的重要亲戚,也不敢怠慢,连忙应了一声。

    那婶子说了几句婚礼的事情,就突然话锋一转道:“你们不说是母女,我还以为是姐妹呢,一个比一个水灵,真是羡慕死我了。”

    这话没一个女人不爱听,丁夕梅也不例外,顿时笑弯了眼睛,“你可真会说话,哪有这么夸张。”

    “我可不说假话的。”那婶子捂唇一笑,视线一转,看向隔壁桌,“女儿多好啊,多贴心啊,就不像我家那个臭小子,到现在都还没给我娶个媳妇儿回来,真是愁死我了。”

    丁夕梅和程方秋下意识地顺着她的目光往前一看,就瞧见一个年轻后生正在帮忙收拾桌椅,手脚麻利,干活很是积极。

    就是不知道是真的积极,还是演出来的了。

    “这还没到收桌椅的时间,怎么就收起来了?”程方秋似笑非笑,眸中闪过一丝无奈。

    那位婶子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轻咳一声,“这个点儿哪还会有来吃酒的。”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她话音刚落下的时候,门口负责登记礼金的方向突然传来一句问话:“你确定要随这么多?”

    负责记账的是男方的亲哥哥,他看着手中的几张大团圆,声音都有些颤抖。

    “嗯。”男人眉头轻皱,难不成是随少了?

    “那,那好吧,记什么名?”

    “程方秋。”

    程方秋本人心尖一颤,蓦地回头,就看见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背对着他们站着,正拿着笔一笔一划地在记账的本子上留下名字。

    “周应淮!”

    男人写字的手一顿,然后猛地回头,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相遇,她竟忍不住红了眼眶。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程方秋害怕他看见自己的狼狈,借着偏头的动作,抹了一下眼角。

    “秋秋。”周应淮快速写完,然后大步朝着她走过来,但碍着周围都是人,彼此都按捺下了激动的心情,只是相视一笑。

    周应淮站在程方秋身边,冲着丁夕梅礼貌地喊道:“婶子。”

    “什么时候回来的?”丁夕梅将自家闺女和周应淮的反应都尽收眼底,没好气地摇了摇头,暗骂一句没出息,这才几天不见,就跟隔了四季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