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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71章 071

    怀昌县南部是当地著名的古镇, 有三条又宽又长的巷子最为有名,俗称三大巷,两边是幽静的红河, 水源清澈, 又称水边巷,很多摄影师和艺术创作者都会来这边取景,尤其是高空取景, 可以观赏三大巷奇异优美的形状。

    剧组租赁的演员宿舍便在巷子里,拍摄地点也是围绕着巷子和红河。

    维舟住的地方是一户人家,一座两层半的钢筋混凝土屋子,里面陈设简单, 进门是一个小厅, 摆着檀木色的两张木椅,墙角有一个简易台面, 用来放水壶和杯子, 墙中间是一幅脏兮兮的骏马图, 除此之外再无家什。

    屋子里住着一个耄耋老人,八十多岁,胡子和头发全白了,却不邋遢, 面色红润, 稍微有点驼背,但精神气十足。

    子女和孙子都在外地工作或上学,老人独自留在这里居住。

    维舟对这位老人特别感兴趣, 喜欢观察老人的动作, 衣着,说话的腔调。

    当天晚上, 他便与老人畅聊许久,确切地说是他听老人讲故事。

    何帆一直在附近熟悉地形,回来时看见维舟和老人还在扯闲话,提醒了一句明天要上工,维舟这才跟老人道晚安。

    次日清晨,天蒙蒙亮。

    维舟在布谷鸟“咕咕”叫的伴奏下起床洗漱,穿上了拍摄可能会用到的灰色短袖。

    这时候,老人已经坐在院子里喝茶逗鸟。

    一老一青互相扬手打招呼,然后各自忙碌。

    何帆办事效率极快,听说维舟想要一张三大巷的地图,他在第二天早上便把一张手绘地图交出来,他干了几十年采燕工作,在勘察地形方面有一定的优势。

    “画功了得。”维舟赞叹不已,认为何帆手绘的地图可比贺笙画的电影效果图强太多了。

    何帆根本没搭茬,对于别人的夸赞似乎不太上心,一脸沉稳地说:“我去梅园逛逛,你这边结束通知我。”

    维舟看一眼天空:“可能要晚上。”

    真应了这句话,维舟早上七点跟A组的演员集合,到现场就开始干活,导演只给他们五分钟的时间熟悉彼此,快速做了造型上的处理,接着就是演员们配合导演走戏,弹指之间,一整天的时间就过去大半。

    这段戏是电影的末尾,讲述了悍匪被便衣警察包围在家乡,双方互相交战,最后的下场都很惨。

    没有夸张的爆破戏,全程紧张的枪战,几名警察等待支援,中途出现了意外,不得不在巷子里与悍匪进行殊死搏斗。

    维舟饰演的一级警员就是‘死’在这场戏,他的戏份颇多,除了两名正派和反派的男主演,他算得上是男三号。

    “死”之前,他还有一个单独的小插曲。

    范元捷竟然给他加戏了,可能是看了他写的一些台词和传记才有的灵感。

    不过让维舟比较意外的是,导演给他加的是感情戏,其实也算不上,就是一瞬间的悸动,最后结局是灰色的。

    范元捷决定先拍何红上的船戏,共有七场戏,导演很坚决地说一上午就能拍完,下午就拍维舟的‘感情戏’。

    临时改剧本或者改台词,这种事在片场犹如家常便饭,维舟的反应很快,立刻想到两种表演方式,不过他对拍戏很谨慎,抽空找范元捷了解一下情况。

    导演对他很有耐心,可能是他提问的方式令人舒服。

    “这段戏是我昨晚想好的,”导演解释自己的想法,“你饰演的警察太年轻了,又不是路人甲的角色,需要一点情感上的波动,这部戏男主和女主都没有感情戏,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而且这是一个表演机会,你的脸很有电影质感,我想试试。”

    维舟仔细研究了一下导演的意思,心里有了大概思路,觉得这场短暂的感情戏并不是特别突兀,还是可以接受的。

    他提出一点要求:“如果他执行任务的时候,看见的是一个安全的女人,只要多停留一秒,观众都不能理解。”

    范元捷笑道:“你怕挨骂?”

    维舟也笑了:“不怕,我只是结合了警员的性格和信仰,认为那样做不符合逻辑。”

    范元捷若有所思地点头:“嗯我再想想,先拍红河的戏。”

    红河的船戏难度不大,剧情简单,就是几名便衣警察伪装成渔民等支援,暗地里监视悍匪的踪迹。

    这一船的演员基本上都是不知名的新人,除了维舟能让导演喘口气,其他演员的表演能力有些欠缺,台词都忘了,可能是太紧张,尤其是看见范元捷那张阎王似的黑脸,他上来那劲儿很喜欢骂人,爹和妈全都带上的那种,不管谁是谁,除了超级大牌他全都骂。

    维舟和其他几名演员(队友)的互动不多,短短的几句台词,他饰演的警员急着跟师父联系,目光一直锁定悍匪的住处,当他看见其中一名嫌疑人鬼鬼祟祟的离开监视地点时,心里一急,害怕嫌疑人跑掉,于是决定单独行动,先去探探悍匪窝的情况。

    导演的戏就加在这一段,维舟遇见了让他一眼心动又怜悯的女孩。

    直到上午的拍摄结束,维舟还没有彻底理解为什么要加这么一段戏,难道就是为了增加一点感情因素和文艺片的影子?

    后来见到让他‘心动’的女孩,他理解导演为什么非加不可。

    不需要介绍,维舟就知道这位女演员是这部戏制片人的女儿,年龄和维舟相差无几,长的很好看,大眼睛圆脸,不是特别上镜。

    这位女演员不是科班毕业,没有表演功底,就是觉得好玩非要试试,如果爱上了表演,以后都要走这条路。

    维舟知道她的未来,参演了几部名导的作品,还是女一号,后来又出演一部偶像剧,可始终没有火起来。

    导演把这个麻烦丢给维舟,让他跟女演员讲戏,介绍一下需要拍摄的内容。

    根据维舟的建议,导演决定把‘心动’的女孩变成受害者,这种情景下,维舟作为热血善良的青年警察,会停下脚步看一眼也是符合常理。

    “这一眼很重要,”范元捷说,“我愿意称你为文艺小王子。”

    维舟一抬手:“得了吧。”——

    暂定下午一点开拍。

    在这之前,维舟和女演员单独相处。

    两人一起吃饭,一起背台词。

    女演员一听要扮演受害者,还是那种失足少女之类的惨角色,当即就不乐意了,其实是不想扮丑。

    失足少女的形象会有些邋遢,衣衫褴褛,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小仓库。

    “不行!”女演员耍起小脾气,委屈的要命,“披头散发的,怎么可能会让人记住我。”

    维舟刚好吃完午饭,擦了擦嘴,淡定地翻看剧本,头也不抬道:“你就算打扮的光鲜靓丽,也不见得会让人记住。”

    这是实话,传到女演员耳朵里可不得了。

    她气冲冲的去找范元捷,声称自己不会演失足少女。

    本来范元捷还耐着性子哄两句,后来直接冷脸,把她的话都当成耳旁风,最后撂下一句:“爱演不演。”

    导演真的不高兴了,女演员也不敢太造次,灰溜溜地又回到维舟身边。

    维舟心里发笑,打量着眼圈发红的女人。

    他对这姑娘有印象,其实是一个不错的女孩,没有坏心思,只是从小备受宠爱,难免会养成骄纵的性子。

    相对一些笑面虎和背后捅刀子的人,这种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的女孩更容易相处。

    维舟清了清嗓子,已经想好如何做思想工作,“你要换一种角度去看待这个角色,我饰演的年轻警员,竟然可以为她站住脚步,而且是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你想想,这样的女孩一定很特别,不光是获得别人的怜悯心,就算破衣烂鞋遮住了她的身材,我想她的眼睛一定非常漂亮,清澈如湖泊,比外面的红河还要明亮。”

    “可是”女演员翕动鼻子,打量自己凹凸有致的身子,还是想要美美的。

    “造型方面我会给你点建议,放心,绝对不是那种让人吃不下饭的糟糕形象,”维舟轻声轻语地开导,在这方面很有经验,“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体验拍戏的感觉,想要美美的出现在荧幕上,可以去拍偶像剧,可是电影和电视剧本质上是有很大区别的。”

    贺笙那种倔驴都被他搞定了,何况是一个单纯的小姑娘。

    女演员最终被他说动,不情不愿地被造型师带去换衣服。

    制片人的女儿待遇就是不一样,半个剧务组的人都绕着她做准备。

    开拍之前,维舟接到一通电话,是工作室的女同学打来的电话。

    女同学的艺名叫孟妆,在电影学院时他们关系就很好,当初听说工作室招演员,孟妆想都没想就答应了维舟的邀请。

    孟妆告诉维舟,试镜通过,下午就开拍。

    维舟让她好好表现,一直给予鼓励,但结束通话后,维舟蹙起眉头,觉得孟妆状态不是特别好,像是受了委屈。

    新人进组受到冷落或排挤,还有导演的谩骂,这是每一个演员都要经历的过程,除非是魏昕那种有背景的演员,不然谁也逃不过。

    话说回来,魏昕在贺笙身边也没少挨骂。

    维舟给孟妆发了一条信息:【不要哭,有事及时联系经纪人或直接给我打电话,你是最棒的,加油。】

    孟妆回道:【好的。】

    恰好这时候何帆从外面回来,维舟把工作和私人的手机都交给对方,如果有急事,就去片场找他。

    下午的戏份很紧凑,因为范元捷着急去市区看《光降》这部电影,因为心急,脾气变得更暴躁,上来就对着女演员一通数落,直接把人骂哭了。

    维舟不得不维护一下女演员的身心健康,甚至讲了一个冻死人的冷笑话。

    “眼睛红红的,瞳孔氤氲,非常棒。”维舟竖起大拇指,“要的就是这种感觉。”

    女演员哭的更委屈了。

    “你叫什么啊。”

    维舟说出自己戏里的名字:“张旭。”

    女演员抽抽搭搭地说:“你会喜欢我嘛。”

    维舟给她递纸巾,“你要是继续哭下去,我很难心动。”

    “好吧。”女演员收了眼泪。

    接下来是熟悉专业知识,道具组送来几把□□。导演找来一个玩枪的行家,用最快的时间培训这些演员拿枪。

    维舟直接上手,甚至对警员用枪的规则和操作十分熟悉。

    范元捷忍住夸人的欲望,不由得多看维舟两眼。

    场景布置完毕,演员走戏结束,场记退回原位,正式开拍。

    范元捷在监视器后面用对讲机喊道:“开始!”

    一级警员举着枪,穿梭在巷子里,谨小慎微地观察周围环境,他的师父发消息给他,让他小心点,这场戏会后补,现阶段要完成的几场戏是警员张旭独自在巷子里寻找目标。

    巷子里空无一人,气氛紧张。

    张旭听到左侧传来声音,警惕地把子弹上膛,有些紧张地朝着声音的方向走去,他端着枪,小心翼翼地拉开一道木门,透过缝隙射进去的光亮,他看清楚里面的人,目光恍惚了一秒,随后慢慢地放下枪。

    里面的人他在报纸的寻人启事栏见过,当时就觉得照片上的女孩笑容灿烂。

    他不会认错人的,就算对方缩着身子遮住半张脸,从那双闪烁着灵光又显得无助的神情里,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不远处,传来一声枪响,随后是接二连三的“砰砰”声。

    张旭知道队友和嫌疑人已经交战,心里一急,对里面的人保证道:“等我回来,一定救你出去。”

    可是他再也没有回来,最终解救女孩的人是他的师父——

    维舟的戏份拍摄顺利,拍完天还没黑,导演让他补一个眼神的镜头,他试两次过了。

    他这边游刃有余,女演员可就惨了,反反复复地表演害怕的样子。

    范元捷毕竟不是文艺片导演,对人物的面目表情和眼神要求不算苛刻,最后说:“就这样吧。”

    一整天的工作结束,这边没有夜戏,导演组的几个人来不及看片子,急着回A市看电影。

    女演员被折磨的心力交瘁,长舒一口气:“终于结束了。”

    “还没有,”维舟提醒道,“等后天冯荆沧老师来了,你还要补很多戏。”

    “冯荆沧!”女演员眼睛放亮,“叔圈男神,有机会跟他合作太棒了。”

    维舟笑笑不语,找到自己的剧本和背包,率先回到宿舍。

    何帆在院子里等他,见到他后直接把手机交给他,说:“孟妆找你。”

    维舟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如果只是小事,受点小委屈,以孟妆的性格不会第二次联系他。

    他回到房间立刻拨通孟妆的电话,询问对方发生了什么事。

    刚开始孟妆还不说,后来就哭了,本来拍摄结束她就可以回A市,但导演组的人找到她,要介绍新的戏份,便留了下来参加B组的聚会,她提到冯荆沧让她喝酒,说她表演的不好,不小心用手摁了一下她的头,不严重,她强调说不疼,就是有点受辱,然后就低声的哭。

    维舟有一颗十分敏感的心,能从只言片语中听出弦外之音。他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只是摁头孟妆不会哭的这么憋屈。他想到那些传言,冯荆沧是个色鬼,骚扰女演员,尤其是没名气的新人。

    他的脸色瞬间变沉,棕色的眼眸悄悄酝酿着某种黑暗的东西,如同火山爆发前的宁静。他尽量用温和慰藉却充满坚决的语气说:“现在就离开。”

    孟妆说:“不行,副导演通知我,明天还要补拍几个镜头。”

    “你先去酒店,发票留好,一切费用工作室会报销,明天正常去剧组补拍,这件事我来处理。”

    “麻烦你了,维舟。”

    维舟挂了电话,坐在椅子上陷入沉思。

    B组在鄂萍市拍摄,他最先想到的人是魏景钧,如果魏景钧肯出面,冯荆沧连带那些势利眼的人直接歇菜。可维舟的脑子里出现的是价值百万的名表和绝版签名碟片,这种人情还是能不欠就不欠。

    维舟最后把电话打到李玫的手机上,说:“玫姐,帮个忙。”

    他把事情经过简短地跟李玫叙述一遍。

    李玫当时就火大:“冯荆沧这个道貌岸然的老色比,你放心,我现在就订票去鄂萍,保证把人给你完完整整的带回来。”

    第072章 072

    每次进组维舟都会失眠连续失眠几天, 这次也不例外。

    一整天的拍摄没有让他感到疲惫,反而很兴奋,他觉得可以连续拍三天不休息。睡觉前他写了很久的人物日记, 躺在床上后辗转反侧, 期盼清晨的到来。

    早上七点钟,天已经大亮。

    维舟接到李玫的电话,从对方口中了解到事情的原尾。

    冯荆沧的‘恶意’不是局限于表面, 不会大声骂人或上手调戏,这位老戏骨很会精神控制,他善于用前辈的身份权威给新人施压,尤其是对待那些崇拜他却很单纯的女演员, 他先是以演员协会主任的头衔把孟妆的表演贬的一文不值, 打击女孩的自信心,让其进行自我否定和反思, 然后再给点甜头, 让女孩把他当成靠山, 对他产生恐惧和依赖。

    在这方面他是老手,只需要短短的几句话就能让某些无助的女孩乖乖听话。

    发生这件事之前,孟妆也是很崇拜冯荆沧的演技和地位,从电影学院出来的演员好像没有几个人不会崇拜他, 毕竟好多电影教材中有他的影子。

    孟妆是一个心思缜密的女孩, 只要男人的只言片语让她感到不舒服,她就会冷静下来思考,她感受到的只有恐惧, 认为冯荆沧一直在暗示她, 给她心里造成了极大的阴影,时时刻刻都在摇摆, 到底是顺从的讨好,还是冒着被封杀的危险得罪一个有实力的大牌。

    她不想失去做演员的机会,她吓哭了,于是打电话向维舟求助。

    维舟和她同龄,他们是同学,可维舟永远是团队里最可靠的人。

    事实证明她的选择是对的,受到威胁的当天夜里,她就见到了具有大姐大风范的李玫。

    李玫说:“有我在,没人敢动你一根手指头。”

    李玫的能力比孟妆预想的夸张,知道副导演的名字叫什么,李玫冷哼一声,直接把电话摇了过去。

    “拍什么?补什么?有这个必要吗?”

    就这样,孟妆不需要补拍镜头,她只需要安稳的睡一觉,明天一早跟李玫一起回A市。

    李玫还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放心,不怕以后没戏拍,跟着维舟好好干,我看人不会错,我预言他一定会成功。”

    孟妆的事情办妥,维舟悬着的心落下。

    只要是他工作室的演员,他就要保证这些演员的身心健康和人身安全,同时尽最大的努力去维护他们的利益。

    上午依旧拍三大巷的追逐戏,几名便衣警察和悍匪团伙你来我往的相互斗争,场面十分压抑惨烈。

    为了贴近现实中的枪战,范元捷采用灰色调拍摄手法,没有多余的配音,没有太激烈的疯狂扫射。

    刚入职的警员就像刚进组的新人演员,真枪实弹上场后都会紧张,范元捷就按照这个思维拍摄,来了一场悲壮的结局。

    五名警察一个接一个的中枪倒地,悍匪之所以称为悍匪,是因为杀人不眨眼,老人孩子统统不放过,枪枪爆头。

    警员张旭是最后一个倒下,咽气之前,他等到了师父。

    这场戏拍了一整天,天黑后不得不收工。

    拍摄期间发生一点小意外,维舟和另一名演员放在衣服里的血包爆点后产生一定的威力,后坐力让两人从一个两米高的架子跌落。

    维舟没什么大事,只是小擦伤,另一名演员碰到头,流出的血与血包里的猪血混合在一起,已经送往医院治疗,后来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说人没事。

    这一晚维舟睡着了,睡得很沉,没有做梦。

    第二天,A组整体工作人员放缓节奏,剩余三大巷的戏份要等两名男主到场才能拍摄,B组那边传来的消息是比原计划晚到一天。

    维舟有了一天休息时间,饰演的警员一直处于紧张状态,他需要放松,做事要劳逸结合,于是他决定放下剧本出去散散心。

    何帆提议去梅园观看当地的老农制造青梅酒的过程,顺便买两箱回A市饮用。

    维舟同意了,于是两人结伴前往附近的梅树林。

    他们刚走没多久,范元捷便上门找维舟,想单独聊聊《光降》这部电影,顺便打听一下贺笙导演的情况,可惜扑了空。

    范元捷又驱车回到剧组的宿营地,正要打电话问问维舟的去向,恰在此时,剧务主任喊了一声“导演”,范元捷朝着声音转头,看见两辆中型货车行驶进镇子,停在了剧组临时租赁的大楼前,他快步走去。

    与此同时,两辆货车分别下来四个人,其中一个穿着西装,另外几个人穿着统一的工服,类似搬运师傅的衣服。

    货车很常见,可保养的这么干净的货车不常见。

    “你好,这是什么情况。”范元捷直接问穿西装的男人。

    西装男应该是某个大公司部门的主管,模样三十出头,说话温和有礼:“您好,范导演,我来送物资,这两车装的都是吃的穿的还有日常用品,您让剧务组的人找个空地,我让师傅们卸货。”

    话音落,一名师傅利落地打开货箱的两扇门。

    范元捷以及其他工作人员下意识地往里面瞅,映入眼帘的是用礼盒包装的各种各样的水果蔬菜以及饮品,满满的一车。

    另一车装的是崭新的衣服和日用品,同样高级包装,同样满满的一车。

    正当范元捷疑惑谁这么大方时,西装男开口解惑:“这些物资是以为维舟的名义送来的。”

    “维舟?”范元捷小小地吃惊了一下,眼神犀利地瞟到西装男工作牌上的企业名称,随后笑了,“真是谢谢,我让人找个空房间,辛苦几位师傅。”

    “不客气,”西装男脸上的笑容更灿,“还有一个请求,请问维舟先生现在在哪里,我这里有一个箱子是专门送给他的。”

    范元捷一下子谨慎起来,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走个流程,我让安保做个安全检测,如果没问题,我让人带你去维舟的住处。”

    西装男笑道:“随便检查。”

    另一边。

    维舟和何帆来到一个稍矮的山坡,眼前是密密麻麻的梅树,多到没人说得出数量。

    这个时节正是梅树结果的日子,一场春雨,树叶变得透绿,老远就能闻到青梅的香气。

    有一位老农正在一颗青梅树下等他们,是何帆新结识的本地人。

    老农年纪大了,可爬树的本事连年轻人都比不了,堪比猴子一样灵巧,在维舟和何帆的注视下,窜上跳下的,两条腿又细又结实。

    每颗树上都挂着满满当当的青梅,果子泛着淡淡的青色,有点像李子。

    老农不允许维舟和何帆爬树,怕他们出意外,又怕他们踩断树枝。

    他们只好在树底下帮忙捡果子,然后把经过筛选的不同品相的果子放进篮子里。

    老农边爬树摘果边和两人聊天,介绍了制作青梅酒的过程,如何保存果子,如何发酵,如何泡酒,说了一些从未听过的专业知识。

    维舟就是在捡果子时接到了范元捷的电话,他先跟何帆打声招呼,然后走远了些,身体靠着一颗树干,摘下手套接电话:“导演,什么事。”

    范元捷的笑声立刻传来:“谢谢你维舟,全剧组的人都向你致谢。”

    “?”维舟感到莫名其妙,印象中的范元捷不是一个喜欢搞恶作剧的导演,“为什么谢我,导演,发生什么事了吗?”

    范元捷的低笑变成爽朗大笑:“你让人送温暖,东西都收到了。”

    接下来的几分钟,范元捷把两辆货车的事告诉维舟,还说今晚可以吃烤全羊和意大利火腿,厨师团队刚刚到,非常专业,已经搭起帐篷为晚餐做准备。

    “你安排的很周到,”范元捷显然是话里有话,“还是说你的某位朋友很关心你。”

    “应该是朋友,”维舟用一种轻松的口吻来回应这件事,“我会谢谢那位朋友,希望没有给剧组造成麻烦。”

    “怎么会,改善伙食,又有新鲜的水果吃,高兴还来不及呢。”

    通话在范元捷一阵哈哈笑中中断。

    维舟这边刚结束,立马拨通另一个人的电话。

    当通话连接的那一刻,他第一时间开口:“你不是喜欢低调吗?”

    电话那头安静两秒,随即传来一声很细微的低笑:“我怕你吃不好穿不好。”

    沈飞应该是在车里,维舟听见了鸣笛声。

    “谢谢你的关心,我吃的很好,”维舟低眸瞅一眼自己的衣服,“穿的不需要好。”

    “你在做什么?”沈飞开启了没话找话模式,“我好像听见了风声,你在外面吗?”

    “是,”维舟的眼底现出一丝不耐烦和狠戾,“沈飞,以后别这么做,跟我玩聊斋那一套没用,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着制药集团的旗号,你什么意思?你想制造谣言吗?”

    “我没有。”沈飞嗓音发沉,因为心虚所以发火,“我关心你还有错了?”

    “你当我三岁小孩?”

    “OK,这种事不会有下次。”

    沈飞发现一个道理,凡事不能跟维舟硬刚。

    维舟还是有点吃软不吃硬的属性在身上,沈飞抓住这个特点,及时改变策略。

    “我没想那么多,真的,我想的是你,”沈飞微微叹口气,声情并茂道:“维舟,我想见你。”

    维舟无动于衷:“我在拍戏。”

    “探班不行吗?”

    “不行。”

    沈飞抿紧唇,一只手又忍不住去摸领带,没一会儿又放下了,眼睛里凝聚的冷硬逐渐淡化,他把手机的听筒摁在胸前,然后做个手势示意司机停车。

    司机把车停在路边,按照老板的指示下车走出两米远,等车里只有沈飞一人时,他把手机重新放在耳边,低垂着眼眸,握紧拳头,似乎可以藏住发热的手心,他轻咽口水,再次开口,语气中多了几分委屈和撒娇的意味:“我想你。”

    “”维舟下意识地环顾四周,确定何帆和老农离自己很远,这才放心地转回头,他觉得沈飞说出的三个字像三根细线一样拉扯他的神经,导致他的耳朵有点发热,还有点生气:“我看你是病得不轻。”

    沈飞低笑:“怎么了,说句实话都不行。”

    “我不爱听,”维舟冷冰冰的不近人情,“假,肉麻。”

    沈飞直起腰版,反驳道:“想你,爱你,喜欢,这些词确能常常听到,可不能因为泛用就否定它们的意义。”

    “从你嘴里出来就特别假。”

    维舟听见后面传来了脚步声,一回头,看见何帆和老农拎着几个篮筐往这边走,停在一颗较近的青梅树下,老农身轻如燕地爬上了树。

    明知道他们听不见,可维舟还是心里别扭。

    他一细想沈飞那些自私自利的臭毛病就压不住火,也不打算压着,他敞开天窗说亮话,厉声警告道:“沈飞,我接下来的话你要认真听,以后不要掺和我工作中的任何事,收起你的花花肠子,否则你这辈子都别想再看见我。”

    沈飞一听就火大了:“你是不是以为我非你不可啊?你威胁谁呢,你听好,我身边多的是”

    维舟直接打断:“对,我就是威胁你,再惯着你,我就跟你一个姓。”

    说罢,维舟干脆利落地结束通话。

    沈飞气的两眼冒金星,盯着黑屏的手机瞅半天都没缓过来。半晌,他打开车门,探出头对不远处的司机说:“走!”——

    维舟跟何帆一起回老农的酿酒屋,现场观看制作过程。

    两人都没有兴趣回剧组参加烤全羊宴,相比之下,他们对制作青梅酒更感兴趣。

    老农有一个侄子,叔侄两人就能完成成批成批的产量。

    这边气氛悠闲恬静,另一边的剧组热闹非凡。

    改善伙食是一方面,更大的惊喜是天降两名男主。

    原计划是明天赶早班来怀昌县,由于冯荆沧对待工作的态度严谨认真,决定能早来就早来,可以留出一些时间和总导演探讨剧情和人物。

    冯荆沧私下品德一般,对待表演却非常认真严谨,想法颇多,不需要导演操心,什么人物角色基本手到擒来,这也是许多导演喜欢找他拍戏的原因之一。

    “冯老师,来啦。”

    “范导,不好意思,来的有点晚了。”

    范元捷和冯荆沧笑脸相迎,相互客气几句,两人在工作人员的簇拥下进入导演休息室。

    另一名饰演反派的男主在A市处理点私事,稍微晚到几个钟头。

    老熟人见面不需要绕太多弯子,这是范元捷和冯荆沧的第六次合作,两人很快进入正题。

    冯荆沧这次带来一个年轻的男演员,出演过几部警匪片的配角,名气不大,有点潜力,比较符合‘徒弟’张旭这个角色。他直接把人推给范元捷,想让这个人饰演自己的徒弟,他们有过几次合作,配合非常默契。

    范元捷听了之后微微一笑:“张旭已经有人选,冯老师要是早几天把人推给我就好了。”

    冯荆沧皱起眉头,被岁月蹉跎过的俊脸自带威严,沉思片刻说:“现在换人也来得及。”

    第073章 073

    “冯老师, 你看过《光降》吗?”

    范元捷毫无预兆地把话题跳跃到另一个点上,衔接的很自然。

    冯荆沧只能顺着他说:“光降?是什么?”

    “最近新上映的电影,”范元捷一副饶有兴趣的模样, 说话间已经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来, “走!时间还早,咱们去A市找费沐,一起看光降, 看完了咱们再说张旭的事儿。”

    费沐是另一名饰演反派的男主,相对来说比较年轻,还不到四十岁,之前走偶像路线, 近几年开始转型, 转的还不错,观众比较认可。

    人设与现实同样有反差, 私底下是某位实力雄厚的女制片人的秘密情人, 公众形象从偶像明星变成实力派演员, 再加上长的帅,有过经典偶像剧角色的滤镜,很多观众愿意买账。

    冯荆沧尽管打心底瞧不起这种人,可碍于对方的背景和知名度, 表面工作还是要做的, 他爽快地答应范元捷的邀请,一方面是对换人的事儿很有把握,另一方面是也想看看新电影。

    约莫五个小时后——

    夜色深沉, 天空月光朦胧。

    一行人从私家影院出来, 坐上一辆加长的商务车赶回怀昌县。

    已经是半夜时分,路上车辆稀少。

    范元捷抬起一只手拍在冯荆沧的肩膀上, 笑着说:“老冯,是你自己说的,常想是一个有质感的演员,不可多得,让他来饰演你的徒弟,你还有意见吗?”

    电影谢幕时,范元捷凑到冯荆沧耳边小声问:“什么感觉?”

    当时的冯荆沧还没意识到自己被下套了,如实回道:“美学和常想。”

    接着范元捷便抛出一个问题,问他想不想见见饰演常想本人的演员,他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这会儿,冯荆沧没了脾气,嘴角扯出一丝笑,那些话确实是他亲口说出,覆水难收,于是点头:“原来是他,知道你有这么好的人选,我就不把人带来了。”

    “别呀,”范元捷很快有了主意,“来都来了,不能让人白跑一趟,客串一下其他角色。”

    “好,听导演的。”冯荆沧理了理外套,陷入思考的神色,似乎还在回味刚刚看过的电影。

    这时候,坐在后面一直沉默寡言的费沐倾身向前,柔声开口:“范导,您之前说那位演员叫什么名字?”

    费沐演反派,可现实中说起话来温柔得体,语速还慢。

    范元捷一字一顿道:“维舟。”

    “哪个舟?”

    “风雨同舟的舟。”

    “哦哦”

    费沐把身子退回后座,在掌心里写下一个‘舟’字,然后就没了声音。

    范元捷和冯荆沧继续聊天,话题总绕不过维舟。

    “他是一个很认真的演员,在他这个年纪,”范元捷说话故意停顿一下,有强调这番话的含义,“我没见过第二个,他来之后很快入戏,明显提前做过功课,他的想法蛮多的,有些台词和镜头都是他设计的,我们前天拍三大巷的戏,有两处场景都是他推荐的,等回到剧组,我给你看看片子。”

    冯荆沧听得认真,又想起‘常想’送妹妹离开的那场戏,心里渐渐起了兴趣,赞同道:“是个好苗子。”

    “我用他还有一个原因,”范元捷又停顿一下,用余光瞟了一眼旁边的男人,“他努力,认真,可从来不炫耀自己的付出。他有想法,有设计,有自己的理解,但他不是一个以自我为中心的人,他会听取别人的建议,尤其是导演,他说他相信导演大过相信他自己,就凭这句话,我就喜欢他,凡事都商量着来,不是执拗的专注自己,不顾他人的想法。”

    范元捷的话意有所指,冯荆沧就是一个典型的戏霸,老实讲,很多导演拿这种‘老戏骨’都没有办法,真是又爱又恨。

    可冯荆沧本人没有听出弦外之音,或许从来没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他是演员协会主任,身份在那摆着,不管是出门还是回家,永远都有人捧。

    范元捷这类大导演才有资格跟他称兄道弟,换一个不知名的导演,叫一声‘老冯’试试。

    冯荆沧沉吟道:“想见见这个维舟。”

    范元捷心情大好,眼睛笑成了月牙:“到剧组我就让他来见你。”——

    维舟早就回到住处,带回一箱青梅酒,还赶末班车吃了一块意大利火腿肉。

    何帆闲不住,回来没多久又出去了,告诉维舟要去河畔捕鱼。

    夜晚的沉静在四周散开,院子里点着一盏泛黄的夜灯,白胡子老者正坐在门口抽烟袋,就是那种快要灭绝的老式烟袋。

    维舟把屋子里的两扇窗户打开,将一个贴着他名字的方形纸箱放到木桌上,然后剪开塑封胶,里面的东西一个接一个地被他拿出来摆在桌上。

    归纳的很整齐,东西却很杂。

    有止痛药和解酒药,崭新的水杯,闹钟,少量咖啡豆,还有一个日历。

    维舟一个个拿起来端详,神情越来越古怪,最后无语地摇摇头。

    他把这些乱糟糟的小玩意放下,发现纸箱最底下有一个蓝色的礼盒,他把盒子拿出来,慢慢揭开盖子。

    在打开之前,维舟脑子里闪过无数设想,可怎么也想不到会是一个毛绒玩具,他不可置信地把那玩意拿在手中,灯光下,玩具泛着卡其色的光,毛发柔软逼真,手感极佳。

    当他看见玩具的正脸后,一眼认出是霏霏,毛绒玩具是按照霏霏的原型做出来的仿真公仔,连表情都复刻过来,还有脖子上写着‘霏霏’两个字的小吊牌。

    “神经”

    维舟刚吐槽完,也不知道手按到哪里,眼前的玩具忽然叫了起来,变声期似的尖声尖气。

    “维舟!维舟!陪我睡觉吧!陪我睡觉吧!”假霏霏一边叫一边摇摆四肢,竟然还会吐舌头。

    维舟当即黑脸,快速找到按钮,赶忙关掉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噪音。

    他从窗户往外看,白胡子老人果然被声音吸引,笑盈盈地看着他。

    他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给我侄子买的玩具。”

    好在这时候范元捷及时把他从尴尬境地拉出来,一听冯荆沧要见他,他利落地带上剧本和记事本前去找人。

    维舟和另外两名男主在剧组的会议室相见,有范元捷在中间做介绍,几人之间的氛围毫无波澜,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你叫维舟,是不是?”

    尽管刚刚介绍完,作为前辈的冯荆沧还是问了一遍。

    维舟伸出手与对方相握,露出不卑不亢的笑容:“你好,冯老师,很高兴见到你。”

    “刚看完你演的电影,”冯荆沧指了指身后的范元捷,用开玩笑的方式揶揄道,“导演安排的第一个任务。”

    闻言,范元捷和费沐都轻声笑了,前者找张木椅坐下,后者站在原地看着他们。

    维舟和冯荆沧不动声色地互相打量对方,彼此都有了初步的印象。

    很显然,冯荆沧不记得维舟了,之前在何铭的片场,冯荆沧用高尔夫球杆打过他的头,这种小事肯定不会放在心上。

    冯荆沧很少关注新人演员,应该说是不屑,可看过《光降》后,笑莺和维舟都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

    在维舟进门之前,冯荆沧又看了范元捷最近几天拍摄的录像,反复观看维舟出演的片段,忽然明白范元捷对维舟的喜爱从何而来。

    自带故事的演员,还是很让人羡慕的。

    “导演,你看这样行不行,”冯荆沧把目光转向范元捷,言辞上是可商量,语气却不容拒绝,“我和维舟刚见面,需要熟悉一下,我们的戏份挪到明天下午拍,上午我们去A市的训练馆找找感觉。”

    范元捷下意识地看向维舟。

    冯荆沧又道:“你觉得呢,维舟,我们是师徒,应该留出点时间培养感情和默契,何况三大巷的戏份是影片的末尾。”

    明天要拍的是张旭牺牲的戏份,那种情境下见到师父,师徒俩肯定会有感人的互动。

    作为一名演员,维舟非常认同冯荆沧的想法,点头道:“我赞同冯老师的观点。”

    见他们这么合拍,范元捷一拍手,欣然同意:“好啊,那明天先拍费沐的戏。”

    这时候,维舟才把注意力放到费沐身上,对方太沉默了,如同隐形人。

    费沐也在看他,在不那么清晰的视角里,似乎对他友善地笑了一下。

    整部戏中,维舟饰演的警员和反派没有正面的对手戏,他俩之间不需要太多的交流,这也符合剧情。

    维舟的重点在于师徒关系,而反派的重点在于团伙关系。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后来摄影指导和编剧也加入到他们的谈话中。

    已经是后半夜,可谁也没提休息的事,可能对他们来说熬夜已成习惯。

    维舟回到住处时,感觉天都要亮了。

    他稀里糊涂躺在床上睡了一会儿,恍惚中,听见一声响亮的公鸡打鸣,韵律十足,激励着人们开始新的一天。

    推开窗户,专属于春天的气息扑面而来。

    维舟没急着去剧组,他把昨天收到的咖啡豆拿出来,为自己和何帆以及白胡子老人各煮一杯。

    老人喝不惯,一直说苦,但闻着很香,又舍不得放下杯子,逗得何帆和维舟哈哈笑。

    喝完咖啡,维舟决定去剧组找人,何帆开车送他。

    路上,他接到贺笙的电话。

    “你知道什么叫做性张力吗?”贺笙依旧用沉闷的调子讲话,不管提及什么内容都是这副死样子。

    维舟像讨论天气那样回道:“知道,比较流行的一种形容词。”

    “你上榜了,”贺笙可能是刚起床,边打哈欠边说,“昨晚你在热搜上待了两个小时,别人告诉我的,什么张力排行榜,跟你一起比的还有顾宁和魏昕,另外几个人我不认识,你的票数竟然最多。”

    “你听上去好像很不服。”维舟开着玩笑,心不在焉的。

    他对这类话题和热搜不感兴趣,心里清楚,这种热度一眨眼就没了。

    贺笙的嘴里发出“唔唔”的声音,不知道在往嘴里塞什么吃的,“你什么时候回A市,我还有事儿跟你说呢。”

    “过几天,”维舟受到范元捷的影响,关心起另一件事,“贺导,票房趋势怎么样。”

    贺笙说:“你自己看。”

    维舟找出另一部工作手机,点开搜索页面,寻找有关《光降》的信息。

    看清楚一周票房统计的数字后,维舟笑起来:“可以,破亿了,超出预期,最起码保本。”

    “不赔钱,魏景钧就不会找我麻烦。”贺笙嘀咕道,“比预想的确实好很多,打破我的票房纪录了,笑莺那边的反响也不错。”

    说话间,车子驶到目的地,停在剧组大楼前。

    维舟朝窗外看看,对电话讲:“先这样,见面聊。”

    挂断电话后,他下了车,迎面和冯荆沧撞个正着。

    冯荆沧应该有起床气,装都不愿意装,板着一张脸说:“你迟到了。”

    维舟不慌不忙地点了点手表,“时间刚刚好。”

    冯荆沧睨着他:“你还需要学习,多看,多听。”

    “是的。”维舟的举止谦恭但不屈膝,他笑起来时眼睛亮极了,“冯老师的话在理,今天我一定多看,多听,多学习。”

    第074章 074

    从东边飘过来一大片云, 上午的天气变得阴晴不定。

    费沐的戏份在室内,加上另外几个扮演团伙的演员,这些反派都是观众熟悉的面孔, 经常出现在犯罪类型片里, 对这种情节可以说是手拿把掐,其中有几位是维舟‘曾经’合作过的演员,可除了工作时间, 他们私底下并没有交涉。

    重生前的维舟似乎跟谁的交涉都不深,开拍进组,杀青走人,有关他和沈飞的传言, 同行们也是道听途说, 大部分人还是为他感到可惜。

    有幸重来一次,维舟决定换一种工作态度。

    他和冯荆沧占用了一间宽敞干净的休息室, 特意叫来编剧顾问和动作指导参与讨论, 他们互相介绍角色的履历, 配合着说台词,努力为拍摄做准备。

    两人面对面交流,闲聊警校的事,后来提到实战经验, 不知不觉就入了戏。

    冯荆沧在戏里就是一个暴躁的老刑警, 守旧派,抗拒一切新潮文化,对于搭档的人选, 他宁可一个人单打独斗, 也不想身边跟着一个刚出茅庐的小菜鸟。

    维舟在警校就听说过他的大名,对他十分崇拜, 很早以前就定下目标,出来一定跟着他混,一起办大案,升职加薪,为民除害。

    老刑警笑他太天真,办案子升不了职,领功的才行,像张旭这种热血警察,最适合打头阵牺牲。

    说到这里,冯荆沧有些难受,想起了年轻时的队友,一个个离自己而去。

    “现在做局长的那个人!”冯荆沧忽然气愤填膺,“当初还给我提包呢,就是个会拍马屁的狗腿子,偏偏就是这种人爬的最快,你不是想升官吗?学学他!看他怎么做,怎么抢功劳。”

    维舟看着冯荆沧入戏的样子,心里想好了措辞,露出似笑非笑的尴尬又单纯的表情:“我觉得局长人还行,我能跟在您身边学习,还是他批准的呢。”

    “你说什么?他就是故意的!”

    “我说错了,师父消消气。”

    维舟感觉给冯荆沧倒杯水,凑到人跟前,笑着说:“反正升不升职的后说,我做警察就是想打击罪犯,不管师父你信不信,我是真心想办案,想做一名好警察,银行爆炸案咱们就接下来吧。””这案子不归我管。“

    “咱们争取啊。”

    “我看你更适合调查自行车被盗案。”

    “师父”

    “别叫我师父,我不是你师父。”

    几场戏排练下来,维舟和冯荆沧渐渐把自己和对方都代入到角色当中,对彼此的态度有些许的转变。

    不得不说,冯荆沧的表演功底和台词能力果然是教科书级别,入戏很快,根本不需要本子,直接现挂,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清晰有力,态度方面转换自如,可以熟练地控制面目表情,一声叹息都极具感染力,演员协会的主任确实没那么好当。

    要是对面换一个新人,肯定接不住戏,会被冯荆沧的气场镇住,哑口无言,最后不得不喊停。

    对这类演员,维舟喜欢去除糟粕取其精华。

    只有合作关系,没有朋友关系。

    他欣赏冯荆沧在表演上的造诣,但私底下的作风他避而远之,每个人都有正面和反面,踏入这个圈子,很难找到十全十美的艺人,或许不止娱乐圈,每一个行业都一样。

    维舟上辈子就喜欢对同行们说一句话,这辈子也不变:“我们共同拥有的只有头顶上的蓝天,电影就是蓝天。”——

    师徒俩对戏对到傍晚,三大巷落幕的戏份改到第二天。

    当天晚上,维舟秉持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头,扯着何帆继续排练。

    他添加了很多台词,用电子文件的方式发给范元捷。

    范元捷让他自由发挥,很期待他和冯荆沧的即兴表演,而且给他们准备了两个舞台,一个是三大巷会合的戏份,另一个是徒弟劝师父找回警察的身份,这两场戏师徒之间都有感情上的冲突。

    维舟现在不把冯荆沧当成冯荆沧,只把他当成协会主任和‘老刑警’,面对从业三十年的实力派演员,他还是有点紧张,不希望自己落下风。

    何帆真是个好大哥,为了配合他表演,硬生生把冯荆沧的台词都背了下来,不过入戏的只有维舟一个人,何帆始终面瘫。

    几乎一夜未眠,第二天,隔壁院子的公鸡唱起嘹亮的歌。

    十点多钟,剧组的工作人员和演员们都吃完早饭上完妆,维舟为了恢复前天的状态,在造型上多花了点时间。

    冯荆沧趁机挑刺,说了一句什么话。

    维舟仿佛没听见,专注自己的形象,不放过任何细节,他可不想从观众的嘴里听到‘穿帮了’或者‘扣子不一样’之类的话,非常影响观感。

    他对冯荆沧的施压一直用无视来应付,怀抱着一种‘你踏马说你的,我踏马做我的’态度去面对一切。导演一喊”开始“,还不是要遵照本子走剧情,不过维舟清楚自己在剧中的人设,在剧中他就矮冯荆沧一头,所以表面不会太过分。

    拍摄开始,地点选在一个窄巷子口,这里很好打光,导演换了三个地方才定下来。

    张旭终于等到了师父,这时候他已经中枪,只不过在硬撑。

    他脸色灰白的如同身后的墙壁,眼皮有点发沉,额头的碎发被冷汗浸湿,脸上有轻微的刮痕,整个人就要虚脱了。

    老刑警一把攥住他的胳膊,看着他靠墙慢慢坐下,心里又惊又怒,很快被一股莫大的哀伤和恐惧包围,老刑警以为自己早就丧失了悲伤的能力,其实没有人能习惯失去。

    刚才在来的路上,他遇到几个倒地的同事,当时就很害怕张旭也出了意外。

    “挺住。”老刑警告诉自己不能慌,强忍住情绪,用力去拉张旭的胳膊。

    张旭好像一摊水泥似的,沉重又无法站立,他眼神飘忽,很想睡觉,凭着最后的意志力,他开口道:“三十六号”

    “你说什么?”老刑警靠近他的脸。

    他缓慢地眨了眨眼睛:“他们往三十六跑”

    老刑警听明白了,相比去抓人,他现在更想救人,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如此年轻的躯体渐渐失去生命,以后再也见不到阳光般灿烂的笑脸。

    “起来,我带你走,一定带你走”师父咬紧牙关,这些话仿佛是说给自己听的。

    张旭用最后的力气说:“我能叫你一声师父吗”

    “什么?”

    老刑警费力地把人架起来,可很快,张旭的身体就软趴趴地往下滑,一汩汩鲜血顺着衣摆滴答滴答地往地上掉,染红了黑色的土壤。

    “师父,我不想死,我害怕”张旭用微弱的气息嘀咕,血和泪混合在一起已然分不清,临别之际,他紧紧抓住师父的衣服,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他感到自己被冰冷和黑暗包裹住,他眷恋世间的阳光,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真没用我想”

    张旭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很快失去了生命体征。

    师父再也忍不住,崩溃的跌坐在地上,眼泪在眼圈里打转,他身边的人像被诅咒一样,没一个能逃得掉。

    悲伤之余,一股积压已久的怒火慢慢涌上心头,他拿起徒弟的枪,帮徒弟擦干净脸上的血迹,随后朝着三十六号方向追去。

    本来张旭在说完三十六号时就该咽气,临死之前还嘱咐师父别管他,快去追凶,可维舟把自己代入张旭后,以角色热爱生活的性格重新做出判断,那就是舍不得在这个年纪失去生命,他想活着,他还没有破获大案,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完成。

    当维舟说出‘不想死’时,范元捷没有喊卡,而冯荆沧也给出了最好的回应,抱住徒弟的身体,露出绝望又无助的痛苦神情。

    整场戏很顺利,一条过。

    范元捷非常满意,对着监视器不住地点头。

    接下来是老刑警抱着必死的决心,一定要抓住那个害死他队友的悍匪。

    最后的戏份是在一个废弃大仓库,冯荆沧饰演的怒火攻心的老刑警和费沐饰演的杀人不眨眼的悍匪的终极对决。

    这时候,维舟已经站在场务旁边,观看两个男主的对手戏。

    可能还要补拍一些镜头,他身上的衣服没有换,造型也没变,血是粘稠的红糖水,味道不难闻,他身边又来了几个人,是扮演他队友的演员,大家都穿着带血的戏服。

    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看着冯荆沧和费沐的对手戏,相对来说,费沐的演技确实稚嫩了点,好在他的人设有发挥的余地,很多演员想尝试反派,就是因为反派往往比正派更具有复杂性。

    正当维舟看得入迷时,后背突然被人轻轻捅了两下

    他一回头,何帆直接把“嗡嗡”振动的私人手机递到他面前。

    如果是别人,何帆就替他接了,这个人不行。

    维舟拿过电话,接起来压低声音:“干嘛。”

    电话另一头的人说:“你出来。”

    维舟微微一怔,转头用眼神询问何帆。

    何帆向他指了指仓库大门口,做个简单的手势,意思是人在外面。

    电话里又传来声音:“我的车停在桥头,我在这里等你。”

    说罢,那边先挂了电话。

    剧组租赁的宿营地在镇子入口处,之前用作社区服务的六层写字楼,现在用来做办公室和食堂。

    进入三大巷之前,要经过一座弯桥,一辆被洗的锃光瓦亮的黑色商务车停在桥头,周围静的可怕。

    维舟的身影缓缓出现在桥上,不一会儿便来到车跟前。

    他先对站在车旁的沈鸿微一点头,随即走到车中间,敲了敲车窗玻璃。

    车窗缓缓下降,沈飞那张脸暴露出来,他穿着一身商务西装,黑色的,在他身上不太常见,会加重生人勿近的气质,却也彰显了一定的尊贵。

    相对来说,维舟的戏服有点破破烂烂,最博眼球的还是额头上尚未擦掉的血迹。

    第一眼看上去,沈飞着实吓了一跳,但没有表现出来。

    多看几眼后,不知道是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沈飞竟然觉得维舟有点性感,怪不得票数最多。

    他们互相打量一番,脸色不言而喻。

    维舟率先开口:“找我有事?”

    沈飞撩起眸子,微微抬头,声音有点发沉:“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

    维舟的眉宇间现出点不耐之色:“你最好有事。”

    “喜欢我送你的礼物吗?”沈飞不易察觉地笑了笑,“上车,我们聊聊。”

    维舟打量自己的穿着,再看看衣冠楚楚的沈飞,简直是两个极端。

    “别了,弄脏你的车。”他一摆手,回头往剧组拍摄的方向看一眼,心里还惦记着冯荆沧和费沐的对手戏。

    沈飞不喜欢被他忽视,心里生点闷气:“你这是什么打扮,刚拍完?”

    “你到底有没有事。”

    “你上车,我跟你说。”

    “不说我走了。”

    维舟作势就要离开,车里的沈飞又气又无奈。

    他一着急,从车窗里探出手,一把拽住维舟的小臂,肌肤相触的刹那,一阵悸动从心底划过。

    “先别走。”沈飞说完识时务地松了手。他又摆回原来的姿态,像一个神秘而高贵的王子一样坐在车里不动弹。

    维舟睨着他,等他继续说下去。

    “我找你确实有事,”沈飞控制着呼吸,好让自己保持风度,“你之前对我说过一句话,我一直记在心里。”

    他对他说过挺多话的,有时会混淆。

    维舟猜不准他想说什么,目光充满刺探:“什么话。”

    沈飞抬眸与他对视:“你说我这里确实有你想要的东西,是什么,你想要什么?”

    维舟有些意外地挑眉,像是不解地思索几秒,带点揶揄意味道:“你来这里找我,就是为了这个问题?”

    “不重要吗?”沈飞反将一军,而且相当自信。

    维舟慢慢变脸,目光深邃富有层次,他紧紧盯住沈飞,嘴边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你真的想知道?”

    沈飞不语,用表情来回答。

    他当然想知道,想的快要疯了。

    维舟漫不经心地朝旁边看去,视线落在了默不作声的沈鸿身上,轻声说:“要不要这位先生回避一下。”

    “不需要,”沈飞立时警惕起来,“沈鸿是我非常信任的人,他不会乱说话,你尽管提出要求。”

    维舟低笑,眸子闪过一道凌厉的光:“你确定?”

    “我确定。”沈飞做出了洗耳恭听的姿态,自信的模样让人以为天下没有他办不成的事。

    维舟双手插兜往后退一步,离车子稍微有点距离,他用目光把沈飞罩住,脸上的表情逐渐收敛,变得疏离冷漠,可说出来的话令人难以置信。

    他说:“我想上你,给上吗?”

    第075章 075

    “沈鸿, 去那边等我。”

    沈飞随意指了一个方向,要求沈鸿走远一点。

    沈鸿依言照做,一张面瘫脸, 不管听见多么匪夷所思的话都能做到无动于衷, 这也是他的本领之一。

    等沈鸿的身影走出大概十米远后,沈飞才把目光转向旁边的维舟,神情莫测的打量维舟片刻, 沉声说:“上车。”

    维舟没动,保持原先的姿势,仅凭脸上的表情很难分辨出是喜是怒。

    沈飞不得不加重语气:“我不怕脏。”

    商务车的门自动开启,沈飞让出了位置, 挑衅地瞄一眼身旁的空位。

    维舟这才上车, 可未等他和沈飞把话聊开,兜里的手机就响了。

    他做个噤声的手势, 然后接起来。

    打电话的人是范元捷, 问他人在哪里, 需要补拍几个镜头。

    “处理点私事,导演,晚一点行吗?”

    正常来说提出这种要求,导演会发怒, 可范元捷沉默两秒后答应了, 先拍其他人,最后再拍他。

    “谢谢导演,我尽快。”

    维舟撂下手机, 一刻不停地转过头去看沈飞, 眉宇间带着几分急迫和疑虑:“你的回答?”

    “”沈飞抿了下唇,在他看来有点丧尽天良的话始终萦绕在耳畔, 想忘都忘不了,他好半天没有回答,而是提出质问:“你在耍我?”

    维舟轻挑眉梢:“你不相信我说的话吗?”

    “很难相信,”沈飞故作傲慢地扬起下巴,肆无忌惮地把维舟从头看到脚,那表情好像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你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

    “奇怪吗?”现在变成维舟把沈飞从头看到脚,“你不能干?”

    闻言,沈飞惊讶的稍稍瞪大眼睛。

    维舟在他心里始终是一个去情绪内敛且早熟的男人,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劲爆,而且说话的语气很自然,就好像他们讨论的是春天还是夏天。

    “你想都别想,”沈飞刚才还觉得维舟只是随口一说,故意给他难堪,现在意识到对方可能是认真的,刹那间气场都变了,“维舟,别的事都可以答应你,这件事不行。”

    他的反应在维舟意料之中,没有意外只有好奇:“为什么不行?”

    这个问题好像把沈飞给问住了,露出极为费解的神色。

    他瞪着维舟。

    维舟也回视他。

    “因为我是沈飞,所以不行。”

    好半晌之后,沈飞才说出理由,简单粗暴且理直气壮。

    “那你还追我?”维舟交叉手臂,侧过身子看男人,眼神带有讽刺,“你不行,别人就行?凭什么?”

    “我们有必要在这件事上争论吗?”沈飞隐隐要发火,“从一开始,我们的关系就很清楚,这还需要挑明吗?”

    “你真是自以为是,你错了。”

    维舟话语停顿,一点点凑近沈飞那张俊脸,仔细地观察对方脸上的每一个细节,刻意压低的声音犹如海底的暗流,隐藏着巨大的威力:“我允许你靠近,就是因为你对我还有点可取之处,如果没有,我们现在不可能在这里说话。”

    沈飞心里的火“噌”的一下冒出来,烧得两只耳朵变粉,感觉自己受到了威胁,深深的耻辱攫住了他的理智,他厉声道:“这是我听过最可笑的话,想压我?维舟,你毛长齐了吗?不要惦记你不该惦记的东西,我对你的宽容是有限度的。”

    刚刚还不嫌弃维舟的装扮,这会儿他心里有气,下意识地推了一下维舟的肩膀。

    维舟冷笑,抓住他的手腕,故意把他的手放在血包上。

    “那就是没得商量,”维舟低低的嗓音带点笑意,“这么说,以后我和沈总各走各的路,对吗?”

    沈飞想缩回自己的手,挣扎一下无果,最后放弃了。

    说实话,他不讨厌维舟碰他,哪怕对方衣衫褴褛,而且他的手心在发热,不想让人察觉。

    “我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沈飞喘口气,神色艰难又克制,“我追求你的条件,就是答应你?”

    “不一定,”维舟忽然换了语气,瞳孔中溢出真挚的光芒,“我就是想上你,其他的没想好。”

    沈飞心中怒气更盛,再也忍不住,狠的咬牙切齿:“你还讲不讲点道理?你怎么比我还霸道?”

    维舟忽然放开了沈飞的手,低垂下眼眸,用一种真情实感的语气说:“沈飞,这是实话,你可以选择离开。”

    沈飞努了努嘴,一时失语。

    哪有那么容易就放手,如果可以,从一开始他们就分道扬镳了。

    两人拉开距离,各自别开脸,看向车窗外。

    压抑的沉默蔓延车厢的每一个角落,渐渐凝聚成一股力量撞击着人的心房。

    沈飞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事,胸口有些窒息,摁下升降键,没了车窗的阻挡,外面新鲜的空气涌进来,他暗暗地吸口气。

    “这件事以后再商量。”沈飞的呼吸突然通畅了,说话的腔调都变得轻松。

    不愧是做生意的,脑瓜子转的比较快,他决定先稳住维舟,不能因为这件事让两人之间断了联系,至于谁上谁下,以后他会想办法让维舟认清自己的位置。

    现在最重要的是抓住维舟的手,牢牢的抓住,让他放弃维舟,感觉生活都失去乐趣,再想找一个这么匹配的游戏队友可不容易。

    “沈飞,你是真的喜欢我吗?”维舟转过脸,目光锁定沈飞的眼睛,仿佛在探索未知的领域,“还是你的征服欲在作祟?”

    或许是被维舟认真清澈的眼神打动,沈飞说出实话:“都有。”

    维舟微微一笑,一点也不在意:“那真好,等我上你的时候就不会有愧疚感。”

    “你想来真的?”沈飞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情,竟然也跟着笑了,壮胆子朝维舟靠近,“我说你是混蛋,你不介意吧。”

    “我就是,”维舟大方承认,“我睁眼就想做混蛋,尤其是对你,不可能君子。”

    沈飞微眯眼眸,如同黑夜中的狼眼,闪着危险的光:“你说话都不考虑后果吗?”

    “什么后果,这样吗?”维舟忽然伸出结实的手臂,从后面猛地圈住了沈飞的脖子,然后把人往自己的胸口带。

    就这样,沈飞干净的俊脸毫无预兆地贴在维舟脏兮兮沾满红糖水的衬衣上,一股甜酸又充满温暖的气味占据了沈飞的感官。

    “维舟!”沈飞闷闷地叫了一声。

    维舟加重力道,就是不肯放开他,语气中带有惩罚的意味:“让你嫌弃我,以后你可要小心了。”

    “松手,我咬你了唔”沈飞真的张开嘴,隔着衣服咬维舟的胸肌。

    维舟躲闪不及,被他咬了一口,于是放开对他的牵制。

    “真踏马”沈飞揉着酸痛的鼻子,愤愤地看着维舟,嘀嘀咕咕的说不清楚,“够因的,嘶”

    维舟撩开上衣,看见胸膛的位置有很短的浅浅的牙印,不可置信地说:“你竟敢咬我?”

    “我是考虑到你拍戏,不然就用拳头招呼你。”沈飞也是头一次干这种事,有点尴尬,还有点羞耻,赶忙找理由搪塞,可当他的视线落在维舟的上身时,眼睛不免有些发直。

    “你等着。”维舟整理好衣服,目光如冰冷的箭矢直指人心,“你要庆幸我还有事,不然我会让你知道咬我的下场。”

    “别以为我真拿你没办法,”沈飞不甘示弱,“要是想打架,我奉陪。”

    “好啊,我记住了。”

    维舟冷然一笑,敲了敲车窗说:“给我开门。”

    沈飞故意磨蹭一会才把车门打开,在维舟下车时,还不忘补充道:“身材不错,但是要注意场合,你自己什么体质你不知道吗?”

    维舟莫名其妙的回头看一眼:“你真是有病。”

    “拜你所赐。”

    沈飞快速把车门关上,整个人失力般躺在座椅上,他的余光瞥到缓缓靠近的沈鸿,低眸再瞅瞅有些凌乱的衣衫,联想到刚才与维舟亲近时的悸动,懊恼地自言自语:“小混蛋,胆子倒不小,竟敢”——

    天黑之前,维舟顺利补拍几个镜头和脸部特写。

    完事后范元捷没让他走,扯着他聊一会儿剧情,然后又提到贺笙。

    范元捷对贺笙很感兴趣,旁敲侧击地询问维舟和贺笙的关系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合作。

    维舟的回答模棱两可,毕竟贺笙的性格较为怪异,再好的朋友也劝不动他去做他不想做的事。

    这件事先放下不谈,维舟决定回A市当面问问贺笙的想法。

    这天晚上,维舟做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梦。

    梦中的场景有些模糊,好像是上辈子的经历,他抱着沈飞从沙发滚到地上,将人困在狭小的空间里,准备做点不可描述的事。

    沈飞很抗拒他的接近,这让他生气又伤感,他狠狠地吻住对方,不想再从那张嘴里听到拒绝的话。

    等他醒来时,才意识到这是一个奇怪的梦。

    可梦里的场景过于真实,就好像他刚刚才吻过沈飞。

    难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维舟觉得不太可能,最近几天他满脑子都是拍戏,只是意外地见到沈飞,又很意外地说出那些话。

    他醒的比较早,天还没亮,于是拿过一个本子,开始胡乱地写着什么,就这样熬到太阳升起。

    三大巷的戏份在两天后结束,整个A组动迁,前往下一个拍摄地点。

    剧组在A市经济开发区租赁一栋写字楼,占用了三层的办公区域用来取景拍摄,大部分的室内戏份都在这里完成。

    维舟根据剧情在形象方面有了很大的变化,头发剪短,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皮肤都变白了些,脸上始终挂着对未来充满期望的笑容,他就是一个刚入职的一级警员。

    他和冯荆沧拍完三大巷的戏之后,再拍别的戏就更加得心应手,两人的配合越来越好,经常即兴发挥,只要导演不喊卡,他俩就能一直演下去。

    有一次范元捷故意不喊停,就想看看这师徒俩的上限在哪里。

    维舟和冯荆沧在饭桌上吃饭,这段戏算是小高潮,徒弟劝师父找回身份认同感,不要继续混吃等死下去。

    两人表演了一个多小时中间没断过,张旭处于失望和气愤又不甘放弃的状态中,而师父就是用吃馄饨来掩盖真实情绪,后来都没词可说了,他们就一个呆坐着,另一个不停的吃馄饨。

    到最后,冯荆沧叹口气,说:“导演再不喊卡,我就要吃吐了。”

    全剧组的人都笑了——

    夜里,维舟坐在窗前,埋头查找资料,好为明天的爆破戏做准备。

    他没有回家,为了方便拍戏他在剧组租赁的演员宿舍占了一个两人间,睡在隔壁床位的人是费沐。

    正常来讲,反派和正派不该同住一间,可巧合的是,他和费沐同时看中了窗外的一堵墙,推开窗户就是厚厚的墙壁。

    维舟是为了潜心钻研角色,费沐可能是不想让人拍他,所以选了这么个安全的房间。

    同住已经有一段时间,维舟和费沐的交集不多,碰面会打招呼,然后就是各忙各的,而且大多数时费沐不在宿舍居住。

    这晚费沐回来了,照常去洗漱,然后坐在床铺上看剧本。

    明天两人分别跟不同组拍摄,拿到的剧本也不一样。

    费沐就像一个社恐,犹豫了好长时间,才慢吞吞地开口:“维舟,你跟冯老师的戏真好。”

    维舟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转过头回话:“沐哥,谢谢,你也很好。”

    费沐笑起来,谦虚又有点自卑地说:“我普通话不标准,导演说这是弱点。”

    “可以练,”维舟鼓励道,“沐哥做的已经很不错了,我可是看着你的偶像剧长大的。”

    费沐一摆手,对于这种说法特别不好意思:“已经成为黑历史啦,那时候表演可真浮夸,我自己都看不下去。”

    话说完,两人相视一笑。

    费沐还想继续说点什么活跃气氛,主要目的是想取经,他见过维舟和冯荆沧飙戏的场面,维舟的表现非常惊艳,好多人不敢当着冯荆沧的面夸赞,都在私底下议论,大家都能看出维舟是可塑之才。

    除了表演方面,维舟的台词功底很强,背台词也特别快,不像是新人,费沐特意查过资料,确定维舟的专业不是播音主持,他想知道是不是有什么诀窍,已经不止一位导演提醒他普通话的问题。

    本来他不习惯和别人同住一间房,得知室友是维舟,他就改变主意。

    “你是从什么时候”

    费沐的话没等说完,胳膊肘不小心碰到床头的水杯,一下子打翻在枕头上,湿了一大片。

    维舟起身过来帮忙,把水杯和枕头快速拿起来,可还是溅到了床铺上。

    费沐满脸通红:“怎么会这样,我真是笨手笨脚。”

    维舟不慌不忙道:“等会剧务组的阿姨会来,没事的。”

    费沐只好先坐在维舟的床上,他的两只胳膊往后挪,本来想用手支撑住身体,继续聊聊练习台词的事,可手掌却不小心按到一个毛茸茸又软绵绵的东西。

    下一秒,寂寥的房间内响起假霏霏那令人起鸡皮疙瘩的声音:“维舟!维舟!陪我睡觉吧!陪我睡觉吧!”

    第076章 076

    维舟晚上做梦都是假霏霏肉麻的尖叫声, 一直在叫他的名字,一直叫。

    于是他想到了解决办法,天还未亮便从床上坐起来, 隔壁的费沐迷迷糊糊半睁开眼睛, 隐约看见他低头在那捣鼓什么,仔细一看,好像是给假霏霏开肠破肚。

    早上阳光明媚, 夏天来临,推开窗户是沁人心脾的花香弥漫在空气中。

    费沐在垃圾桶里看见了假霏霏的‘内脏’,知道它以后再也说不出话了。

    爆破戏晚上开拍,导演组上午拍反派团伙。

    维舟忙里偷闲在宿舍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拍完夜间的爆破戏, 他这边基本就可以杀青了。

    范元捷拍摄的速度非常之快,原定三个月的时间, 看样子不到两个月就能搞定, 其中因素很多, 导演拍这类影片技巧纯熟是一方面,再者资金充足,遇到任何问题都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有效解决。

    近一个月来,可以说维舟几乎没有休息过, 白天和晚上都有戏拍, 期间还出差一次去鄂萍市拍摄回忆警校的戏份。

    忙碌这么久,趁今天有空维舟就想先回家送行李,顺便看霏霏。

    可当他打电话想通知施万渝的时候, 对方却不让他把话说完, 迫不及待地跟他分享另一个好消息。

    《光降》成为本月的票房黑马,上映十天之后票房开始回温, 口碑也越来越好,截至目前票房总计达到5.2亿,专家预估可以达到7亿票房,这种类型的剧情片能收获上亿票房简直是超乎所有人的意料,包括整个制作方。

    维舟近期太忙,根本没时间关注《光降》的相关报道,也没联系贺笙。

    听到票房取得意外的成功,他倍感欣慰,他听得出来施万渝非常高兴。

    比较遗憾的是,光降剧组的导演和演员们现阶段已经投入到下一份工作中,暂时抽不出时间组织庆功宴。

    在维舟进组没多久,贺笙那边也有了行动,新戏开机,由真实事件改编的故事,跳蚤影业担任最大的制片方,施万渝作为编剧顾问,天天忙得也不见人影。

    除此之外,这部戏的女主火了,现在网上都在传笑莺是素颜女神,电影里有十几秒笑莺从水里出来的片段在热搜上待好几天,有说美的,也有说不美的,众说纷纭却热度不减。

    还有一些自媒体人和影评人,关注的点是运镜和剪辑手法,当然也少不了评价演员的演技。

    “我之前就跟你说过吧,”施万渝在电话里不无得意地说,“贺笙拍美女还是有一套的,笑莺就是最好的证明。”

    维舟莞尔:“我从来没反对过。”

    “我不得不吐槽一句,你跟贺笙都不关注票房,只有我和张岩眼巴巴盯着,太不像话了吧。”

    “你是编剧,张岩是投资人,一个是原创组,一个是制片方,有你俩盯着就可以了。”

    施万渝撇嘴:“行啦,还不知道你嘛。怎么样,拍戏辛苦吗?”

    “不辛苦,快杀青了。”

    “照顾好自己,回来聚聚。”

    “好,到时候电话联系。”

    两人随便聊几句便挂断,维舟慢半拍的想起来,忘记跟对方说霏霏的事了。

    他决定晚一点再问问,先拎包回家。

    然而又被意外到访的客人绊住脚步,李玫来探班了,可能是一时兴起,没有提前通知。

    维舟和李玫在写字楼一层的餐厅见面,这里环境优雅,客人稀薄,很适合谈私事。

    两人选了一个靠窗的位子,外面是美丽的花坛。

    李玫穿着随意,一身白色的运动套装,头上戴着遮阳帽,脸上架着黑色墨镜,看样子心情不错。

    当她把一份厚厚的文件摆在桌上时,维舟知道这次的探班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有正事要谈。

    维舟算下时间,不太确定现在的李玫和廖霆骁有没有正式交往,心里不免隐隐担忧,这次见面会不会听到不好的消息。

    李玫很快打消了他的忧虑,坐下来没一会儿,便直言不讳道:“维舟,我考虑清楚了,我愿意做你的经纪人。”

    维舟的双眼变亮,脸上洋溢着无尽的喜悦:“真的吗?玫姐,你真的考虑清楚了?”

    李玫郑重点头:“你说的对,我应该独立,拥有自己的团队,虽然会失去一些资源。”

    几天前的一个夜晚,维舟通过聊天软件和李玫谈心,当时就做足了思想工作,他知道李玫纠结的点在哪里,于是抓住这个点猛击。

    李玫喜欢廖霆骁,要强的性格又不想让别人误会,她有能力,有资源,可总是打着星时代的旗号。她手上的国际品牌代言权确实是通过廖霆骁做中间人才获得,不过要想长期维护这些大客户,还是要仰仗她的公关能力。

    她想证明自己的实力,维舟给了她一个新的舞台。

    “实话跟你说,”李玫叹口气,眼底却现出点甜蜜之色,“我和廖总在交往,如果不是为了他,我从路佳出来就想独立门户,他希望我去星时代捧红几个人,后来你也邀请我,当时就很纠结。”

    维舟了然点头,饱含关心道:“玫姐,我理解你的难处,那你做这个决定,廖总会不会不高兴?”

    “随便他,反正我已经决定了,”李玫摘下遮阳帽,捋了捋秀发,一副大风大浪都掀不倒的坦荡神情,“我比他大十五岁,就因为年龄,我一直谦让他,给他当牛做马,什么脏活累活他都找我,你之前对我说的一段话点醒了我,这个世界上最该爱的人是自己,我没有义务去迁就任何人,为了别人高兴而放弃自我。”

    其实这些话是李玫上辈子说给维舟听的,这次反过来,只能说命运的轮回很奇妙。

    维舟也算是这对姐弟恋的见证人,凭良心决定说实话,语气中蕴含着无限的安慰:“我相信廖总是真心爱你,玫姐,别想那么多,享受当下的幸福。”

    “谢谢,”李玫红着眼圈笑了,“维舟,让我做你的经纪人,是有一个前提的。”

    维舟似乎猜到她的想法,安慰的语气变为包容:“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

    李玫调整好神色,认真地说:“我知道你和朋友合资创办了跳蚤影业,我不想为难你,所以不会从中插一脚,但是我想和你创办独立的经济公司,我要占百分之四十的股份,你旗下有一个部门叫小狮子工作室,不如把工作室改为经纪公司,你觉得怎么样?”

    “我之前就有过这种想法,”维舟话音一顿,脸上闪过犹豫之色,“不过现在工作室的演员和合作的平台合同都没有到期,我们签的是跳蚤影业,这件事比较麻烦。”

    李玫表示理解地点头,稳重的模样早就想好了解决方式:“无所谓,之前的艺人就继续按照合同走,新公司成立后不怕没资源没演员,我自己就能带过来一些人,你不是想跟白丹凤和文斌合作吗?这两个人都没问题,至于合作的网站,你完全不需要担心,有我在,不怕没钱赚。”

    这可不是吹牛,李玫的实力别人可能不知道,但维舟绝对清楚。

    他露出百分百信任的笑容:“我相信你的能力,我也有一点要向玫姐坦诚,我是同性恋,不知道你介不介意给一个男同当经纪人。”

    李玫意味深长地弯了弯唇角,轻微耸下肩,语气极为随意:“我早就看出来了,这么多年,我什么人没见过,但是你能对我毫不犹豫的说出来,让我很意外,谢谢你的信任。”

    维舟心满意足的伸出手:“玫姐,合作愉快。”

    李玫握住他的手,笑道:“从现在开始,我是你的经纪人了。”

    场地允许的话,维舟真的很想放挂鞭庆祝。

    如果说何帆是他培养出来的左膀,那么李玫就是他期盼已久的右臂。

    李玫再次成为他的经纪人,这让维舟心情大好。

    中午刚过,维舟取行李准备回家,他在车库又碰到李玫,以为对方早走了。

    李玫和费沐站在一起聊天,看样子是老相识。

    这个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李玫又是王牌经纪人,认识不奇怪。

    维舟和他们匆匆打个招呼便离开,在车库的出口找到何帆的车。

    何帆问他去接霏霏,还是先回住所。

    维舟思考了一下说:“先回家,后天再接霏霏。”

    于是两人驱车前往市中心,路过中心大街时,倒霉的遇到堵车。

    维舟还沉浸在喜悦中,回忆和现实相互交叠,联想到的都是美好温馨的画面,他把李玫争取过来,心里特别踏实。

    有人喜,就会有人悲。

    李玫拒绝星时代的聘请转而投入另一个小公司的怀抱,这个消息传的比闪电还快,在个别的圈子里直接炸开锅,尤其是星时代领导团。

    确切地说是廖霆骁接受不了,直接找李玫对峙。

    就在维舟堵车的期间里,远在城市另一边的廖霆骁和李玫在电话里吵得不可开交,差点要分手。

    当车子驶离中心大街,终于可以正常行驶时,维舟接到了沈飞的电话。

    “你是怎么做到的?”沈飞很好奇,话语中带点看热闹的意思,好像没有为朋友感到悲伤或气愤,单纯的想知道原因。

    一个娱乐集团的总裁,指派自己的女朋友去劝服一个新人演员,事情没办妥不说,女朋友还被策反了。

    沈飞一想到刚才廖霆骁气呼呼炸毛的模样就想笑,他只是闲来无事到产业园逛逛,想不到碰上这么一出戏。

    “廖总找你告状了?”维舟的声音悦耳,显然心情不错,“你又来找我兴师问罪?”

    “怎么会,稍负盛名的人才谁不喜欢,换我也会抢,各凭本事。”

    沈飞正在室内玩高尔夫,说话间挥了一杆子,看见球进洞,微微笑起来。

    维舟低眸思索几秒,语气有些发沉:“如果廖总心里真的有玫姐,就应该尊重她的选择,而不是妄图掌控她的一切,何况星时代人才济济,走了一个李玫,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李玫。”

    沈飞拿着球杆的手一顿,直起腰版,碰了碰蓝牙耳机,意味深长道:“换作是你,会介意吗?”

    维舟声音沉的好像是从地底下传出来的:“不是介不介意的问题,是杜绝这种情况发生。”

    沈飞微眯眼眸,低低的笑出声,快速转移话题:“晚上有空吗?”

    “晚上有夜戏。”

    “去现场看看行吗?”

    维舟想到要拍摄的画面,心中升起异样感,没做过多思考便拒绝:“不方便,要去影视基地。”

    “那好像挺远的,”沈飞带点遗憾说,“改天,别忘了你还欠我一个人情。”

    维舟疑惑蹙眉:“什么人情。”

    沈飞笑得不怀好意:“我给你定制了一个会说话的霏霏啊,你还没谢我呢。”

    维舟一言不发,直接挂断——

    当晚,位置在郊区的影视基地。

    市区开车到这里需要两个小时,跟怀昌县的距离差不多,只不过是两个方向。

    维舟晚上八点钟到片场,换上警服,头发做了仔细的处理,然后他跟其他演员一起围在爆破师和导演身边,认真听导演讲戏,还有演员要走的位置。

    这场戏是悍匪制造恐慌,准备抢劫银行,在多处安放炸|弹,人质和悍匪被困在银行地下室,僵持一整天,直到夜幕降临。

    为了增加效果,维舟和其他几名饰演警员的演员身上都安装多个爆点。

    总导演不想把时间拖到太晚,等现场所有爆点准备好后,立即开拍。

    只听“轰隆隆”的一声响,接着是无限的“砰砰”刺耳的爆炸声。

    爆破现场尘土碎片飞溅,维舟带领几名警员穿梭其中,持手枪与歹徒搏命,这场戏很重要,爆破现场无法复原,导演不能喊卡,演员必须完全沉浸其中,稍有一点出戏都大事不妙。

    临近尾声时,维舟和另一名未中弹的演员躲在一辆警车后面。

    警车上没有爆破标识,可维舟看见了车底下的道具炸|弹,那是由泡沫制成,内部填充烟花。

    他心里一惊,知道是场记失误了,赶忙拉着旁边的队友向前扑去。

    就在下一秒,后面的警车被炸的四轮离地,在空中摇摇摆摆,最后残破不堪地落在地上,火星四溅,发出“呲呲啦啦”的噪音。

    维舟身上的四个爆点也在这个时候全部爆开,双面夹击下震的他眼前一黑,胸口感到一阵窒息,不可抗力地短暂的失去意识。

    后来维舟醒过两次,意识都不太清醒。

    第一次是在片场,他被人扶着坐在一张椅子里,左边是范元捷,右边是拿着水的场务。

    “维舟,没事吧?”范元捷有些紧张地打量他的状况,“医护人员很快就来。”

    维舟摇摇头,比较关心另一个问题:“效果怎么样。”

    范元捷说:“好着呢,维舟,最后几场戏,想不到这么劲爆吧。”

    维舟掏了掏耳朵,有点听不太清周围的人在说什么,他好心提醒道:“让大家注意安全。”

    然后他又昏昏沉沉的睡过去,等第二次睁眼,他身处一辆车上。

    根据车厢的高度和宽度,他认出是一辆保姆车,车里有一股清新剂的兰花香,朦胧之际,他看见身边有一个穿西装的男人,由于车里灯光不明,他勉强看清轮廓。

    他低声开口,嗓子有些沙哑:“沈飞?”

    男人把脸转过来,外面的路灯恰好投射到男人的镜片上,镜片下是高挺的鼻梁和永远带笑的唇角,维舟知道自己认错人了。

    第077章 077

    何帆:【我就在隔壁, 有事叫我。】

    维舟睁开眼睛,第一件事就是看手机,先是置顶何帆发来的消息, 后面是一堆剧组的人。

    他呼出口气, 感觉头晕,除了何帆以外暂时不想回其他人的消息。

    “维舟,醒了吗?”

    耳畔传来一道声音, 语速舒缓令人不自觉放下戒备。

    维舟这时才发现身边还有人,同时也注意到身在何处,一间VIP病房,眼前有鲜花, 他反应几秒才想起声音的主人是谁。

    他慢慢转过头, 看清楚坐在床边的男人。

    “魏总,是你送我来的吗?”

    魏景钧的笑容自带温暖:“是啊, 昨晚我到影视基地探班, 去见一个老朋友, 想不到会遇见你,还发生这么糟糕的事,我觉得医护车太颠,所以让他们把你送上我的车。”

    “谢谢。”维舟撑起身体慢慢坐起来, 除了头有点晕以外, 没感觉哪里不舒服,他觉得嗓子发干,捏了捏喉咙关心地问:“我的队友没事吧?”

    “都没事, 你也没事, ”魏景钧不慌不忙地倒杯水递给他,说话时密切地观察他的脸色够不够健康, “医生说你是轻微的前庭功能紊乱,不严重,休息几天就会康复,不过还是建议你留院观察两天。”

    维舟一口喝下半杯水,感觉嗓子清爽很多,有礼貌地说:“魏总,这次麻烦你了。”

    “我早就说过,你不需要对我客气,更不需要谢我,”魏景钧脸上的笑容加深,变得别有深意,“我们是朋友,对不对?”

    维舟低眸看一眼手背上的输液管,淡然的面孔神色不明:“还没谢谢你的生日礼物呢,我会以礼还礼,改天送魏总一份大礼。”

    魏景钧说:“那我可真的期待了。”

    维舟笑而不语,又喝了一口水。

    魏景钧帮他开启一瓶新的纯净水,等他喝完,又添了半杯。

    “想吃水果吗?”魏景钧拿起一把水果刀,笑容中掺杂了点顽皮,“剧里不是都这么演嘛,朋友会帮朋友削水果皮,相信我,手艺还不错。”

    “现实中要么切好,要么拿过来就吃。”维舟伸出手,语气很客套,“没有导演,也没有摄影机,还是我自己来吧。”

    魏景钧不勉强,从众多果篮中挑选一个青苹果,一边用清水洗一边说:“贺笙说你喜欢吃酸苹果,真的假的。”

    维舟轻揉太阳穴,开玩笑道:“他怎么什么都跟你说。”

    “他认为我们的关系很好,”魏景钧把擦干净的苹果递过去,在维舟伸出手的刹那间,眸子闪过一道精光,“我还知道你是GAY。”

    维舟只停顿一秒,接着就如无其事的“咔嚓”咬一口,他看上去没什么反应,只是声音变沉:“这也是他告诉你的?”

    “不是。”魏景钧坐在椅子里,无奈似的推了一下眼镜,“贺笙没有告诉我,是我自己的直觉,我想知道你是吗?”

    维舟慢慢咀嚼嘴里的食物,鼻尖充斥的依然是消毒水的味道,不过呼吸特别舒畅,他一张温和的面孔直面魏景钧的眼睛,轻声说:“这是我的私事。”

    “我明白,你是演员不方便多说,”魏景钧表现的宽容大度,“抱歉,我是不是惹你不开心了。”

    不等维舟张嘴说话,病房的门突然被敲响。

    “叩叩叩”三声后,外面很快传来边许临的声音:“维舟,我能进吗?”

    维舟又咬了一口苹果:“进来。”

    边许临推门而进,手里捧着三支向日葵包成的花束,另一只手拎着精致的点心盒,门还没关上,先说话:“我还担心你没有醒,刚刚在隔壁看见帆哥”

    本来是一脸关心加些许的喜悦之色,当边许临的视线从维舟身上掠过发现屋里还有另一个男人时,他惯有的慢吞吞的话音戛然而止,表情也随之定格。

    魏景钧与他视线相接,打量他几眼,勾唇浅笑,完全没有一丝惊讶或疑问。

    边许临缓过神来,目光转向维舟,寂寞而犹豫的神情显得焦躁,勉强挤出一丝笑:“你有朋友在,那我晚点再来看你。”

    说罢,他把花和点心放在门口的台面上,不等维舟开口挽留便默然离开。

    病房的门被关上,屋里静的好像不曾有人来过。

    维舟察觉出不对劲,转头看向魏景钧,目光存疑。

    魏景钧面色不改,悠然笑道:“你认识他?”

    维舟点头:“边许临是跳蚤影业特聘的音乐制作人。”

    “音乐制作人”魏景钧脸上露出欣慰的神色,随即解开了维舟的疑惑,“他是我大哥的儿子。”

    维舟还是有些惊讶的,他当然知道边许临是有钱人家的私生子,也知道对方是鄂萍人,可鄂萍市那么多有钱人,偏偏就这么巧合。

    难怪边许临脸色那么难看,整个魏家都无视他,而他也不屑于和魏家扯上关系。

    魏景钧想的是另一回事,阅人无数的他在铺捉到边许临看见维舟第一眼的神情时,他就明白了‘侄子’的心思。

    “维舟,你和边许临是好朋友吗?”魏景钧显然是话里有话,可却表现的不露声色。

    每次想起边许临的样子,维舟都会被前世的记忆覆盖,边许临的友情、音乐都陪他度过低谷期,他毫不做作道:“是,好朋友。”

    “维舟,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魏景钧背部向后靠,放松了身体,眼睛看向窗外,悠悠地说:

    “有一个男人,他喜欢男人,可是他生在一个封建又父权统治的年代,他的父亲对他家教极严,不许他沾染恶习,他为了传宗接代,先娶正妻,后来父亲去世后,他又娶了三个姨太太,育有八儿两女,共和国建立后,实行一夫一妻制,他只留最喜欢的姨太太,休了正妻和小妾,事实被揭露后,大家才知道他留下的姨太太是男扮女装,娈童在当时不算稀奇事,姨太太们选择有苦往肚子里咽,可有出身于书香世家的正妻无法接受,诅咒他的子子孙孙都改不了恶习。”

    说到这里,魏景钧看着维舟的眼睛,语气比方才还缓慢:“他就是我的爷爷,诅咒他的人是我的大奶奶,我出生的时候,他们都已经去世了,我父亲是老么,我是魏家的玄孙,好像从我这一辈开始,诅咒灵验了。”

    维舟听完这个故事频频点头,可能是代入贺笙的视角,神色正经道:“这是一个不错的电影开头。”

    闻言,魏景钧仰头笑起来,毫不在乎的调侃:“想拍电影,要买版权。”

    维舟也跟着笑:“魏总,你能跟我说些知心话,谢谢你的信任。”

    “我是想让你知道我的性取向,”魏景钧很坦然的摊开双手,“朋友之间就该彼此信任,当然,不能强人所难。”

    维舟低眸浅笑,用沉默来应付这番话。

    他在他心灵上敲击着打火石,却没让他的心迸出一点火星。

    魏景钧是中午离开,前脚刚走,李玫后脚就推门进来了。

    维舟刚刚用过午餐,正准备下床溜达一圈,可立马被李玫按回床上。

    “陪我喝杯咖啡,谁送的点心,不介意和我分享吧。”

    李玫怕维舟头疼,只煮半壶黑咖,然后给维舟倒了一杯柠檬水,又快速地切了一盘水果。

    两人面对面坐着,一起吃一起喝,可以清楚地看到彼此的脸。

    李玫发现维舟的气色转好,放下心来,开始交代接下来的工作流程。

    有了经纪人就是好,一觉醒来,李玫就把所有事都安排妥当。

    由于维舟出现意外事故,剧组会全权负责,剩余的几场戏安排到三天后,要确保维舟身体无碍才能重回剧组,至于新公司成立事宜和经纪人合约问题,李玫已经找好律师事务所和会计机构来负责,两天内就能把方案送到维舟手上。

    他们合资的经纪公司属于股份合作制公司,跳蚤影业的子公司,维舟依旧拥有最大的话语权,虽然规模不大,但资金够厚,他已经想好资金的来源,在他看见魏景钧之后。

    “我这边引进的人才也可以说是我保留的原团队,”李玫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放到桌上,然后晃了晃手机,示意还会传电子版,“成熟的公关团队,在解决艺人危机方面有足够的经验和应变能力,还有一个优秀的执行经纪,我的老伙计,能力不用担心。另外,我个人维护的国际品牌代言,算是给老板的见面礼。”

    此话一出,李玫笑容可掬,神神秘秘地说:“是块肥肉,多少人盯着呢,你想私留我没意见。”

    维舟赶忙发表自己的想法:“谢谢玫姐,我暂时没有接代言的打算,关于我个人的情况,等我杀青再和玫姐详聊。”

    “好,没问题!”李玫爽快的答应,“刚刚说到哪里哦,至于法务和新媒体运营就交给你这个老板来解决,如果你需要造型师,我可以推荐给你,保镖和司机我想你不需要,看得出来你不喜欢有人跟在身边,而且何先生看上去很靠谱,你俩有默契,我找几个人配给其他艺人。”

    维舟破天荒的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其实帆哥不是司机,只是怕我疲劳驾驶,保镖也算不上,但我俩绑一起武力值不弱,要说是助理也不对,我只能说他是全部,包含所有,遇事他可以兜底。”

    李玫的眸子闪过惊讶和欣赏之色:“明白了,那我要多跟何帆接触。”

    维舟笑道:“当然,你俩对我很重要。”

    “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养伤,”李玫的声音温柔,可语气很强势,“别急着进组,听我的,没有什么比身体更重要。”

    维舟用水果叉插中一个车厘子,送到嘴里之前说:“范导怎么说的。”

    “他那边我已经沟通好了,范导还是很通情达理的。”李玫冲他小幅度的摆摆手,“别说什么戏比天大,戏比命大,狗屁!活着才是最大的!”

    维舟瞪大眼睛竖起拇指,瞬间感觉头都不晕了,无比赞同:“对!活着最重要。”

    为了不影响维舟休息,李玫把他住院的消息封闭,除了身边的几位好朋友,外人都不知道他在哪里,剧组的同事以为他回家修养,而艺人的住所不能随便透露。

    维舟怕云晓华知道,特意嘱咐施万渝别说漏嘴,何况他本来就没事,要不是李玫和医生合起伙来压制他,也许他早就出院了。

    在病房的床上休息一天,维舟睡的并不踏实。

    天色渐暗,刚刚升起的月亮显得无比硕大,低低地挂在空中,使所有建筑相形见绌。

    灰蒙蒙的寂静中,室内突然被一阵“嗡嗡”声打破。

    维舟困乏的半阖双眼,在枕边摸索到手机,他的工作手机被李玫拿走了,私人手机里通讯录就那几个人,他不看直接问:“什么事。”

    他以为是边许临,可意外的听到沈飞的声音:“你在哪里。”

    “我在”维舟稍稍睁大眼睛,思想飘忽不定漫无目标,“我也不知道。”

    “你喝醉了?”沈飞听出他的嗓音沙哑,立刻联想到在会所的那晚,“我告诉你,要保持清醒,看清楚身边的人是谁,别逮住谁就这样那样的,听见没有。”

    维舟本就不舒服,听男人说话的调调就有气:“我哪样了?”

    “你自己什么毛病你不知道?”沈飞克制住恶劣的语气,轻咳一声,嗓音变得极为深沉,“我怀疑你有梦游症,喜欢压着别人。”

    “我压着你了?”维舟不悦的反驳,很快表情一顿,慢悠悠地从床上坐起来,意味深长的又问一遍:“我真的压你了?”

    “做梦吧,梦里什么都有。”沈飞不动声色道,“位置,我去找你。”

    维舟打量一圈周围的环境,忆起似曾相识的一幕。

    有一次他拍戏意外入院,没什么大事,可沈飞却小题大做,甚至劝他转幕后,男人的那点小心思,真是无孔不入。

    维舟本来就头疼,想起这些事就更疼,捏住眉心说:“不方便,改天吧。”

    嘟嘟嘟

    沈飞脸色阴沉地看着被挂断的通话,盯着维舟的号码出神片刻。

    他转过身,看见沈鸿站在车跟前,已经帮忙把车门打开。

    沈鸿开口:“沈总,去哪里。”

    沈飞冷着脸回道:“去公司。”

    路上,车厢内一片静谧。

    沈飞坐在后面,双目轻闭,拿手机的那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节奏。

    车子开的很稳,几乎感觉不到震荡。

    沈鸿透过车室内镜,小心谨慎地观察沈飞的脸色,犹豫再三,还是选择说出来:“沈总,你不是让人盯着影视基地吗?”

    “嗯。”沈飞轻轻答应,依旧闭着眼睛。

    沈鸿握紧方向盘,声音冷硬:“范元捷的剧组,昨晚拍爆破戏有演员受伤。”

    沈飞倏地睁眼,直接从镜子里捕捉到沈鸿来不及闪躲的眼睛,不容人躲避,他没有温度的语气冷漠的吓人,“你不如直接告诉我是维舟。”

    如果是别人,这种与他无关的话题沈鸿是不会说出来占用他的时间。

    沈鸿有些紧张:“还不确定。”

    沈飞微低下颌,具有威胁性的向前倾了倾身子,好让沈鸿从镜子里看清楚他此时的表情,在一起共事久了,他太了解沈鸿的办事风格,用低声细语来表示不悦:“这么说,你已经知道受伤的演员被送到哪家医院就诊,对不对?”

    沈鸿忙不迭点头:“是。”

    沈飞退回身子,整张脸陷在阴影里,声音变冷:“你该早点告诉我。”

    “抱歉,沈总。”

    沈鸿打闪转向灯,熟练操作车子调头,朝另一个方向驶去。

    第078章 078

    “几层, 告诉我具体房间号。”

    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说些什么话,沈鸿把脸转向墙壁,脸色很严肃, 语气更加严肃:“沈总人已经到了, 见一面。”

    不消多时,沈鸿挂断电话,转过头对沈飞说:“沈总, 在三楼。”

    沈飞很好奇他刚刚是在跟谁沟通,抛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沈鸿说:“何帆。”

    沈飞轻挑眉梢,对此没表态。

    这两个人什么时候互换的号码,听他们说话的语气好像还蛮熟络

    “严重吗?”

    电梯里, 沈飞用一种经常能听到的语气问。

    沈鸿不敢有隐瞒, 毕恭毕敬的回道:“出现了短暂的耳鸣和短暂失忆状况,会有一点不舒服, 所幸没伤到肺部。”

    “这件事要查清楚, ”沈飞谨慎惯了, 显然不打算就这么过去,“确保不是人为,如果真的是意外就算了,中途遇到麻烦, 可以找廖霆骁。”

    “好的, 沈总。”

    话落,两人从电梯里走出来。

    他们迈着稳重的步伐一前一后来到维舟所在的VIP病房,何帆正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看书, 是一本叫《电影年鉴》的书籍, 看见他们便站起身。

    “他在吃晚餐。”何帆开口,先是看一眼沈鸿, 点头打招呼,然后把视线落在沈飞身上,不易察觉地多打量几眼。

    沈飞勾唇浅笑:“正好我饿了。”

    说完他就越过何帆自顾自地走向病房门口,似乎全天下都没人有资格拦住他。

    他象征性地敲了三声门,随即推门而入。

    进去后,病房的门自动关上。

    何帆看向一旁的沈鸿,意味不明道:“沈先生进医院好像回自己家一样。”

    沈鸿仿佛没听见:“咱俩没必要在这里当门神。”

    何帆用抬下巴的方式指向隔壁的房间,“进去。”

    另一边,VIP病房的气氛有些微妙,但不糟糕。

    维舟坐在病床上,举止略显闲散,刚刚吃完一碗青菜瘦肉粥,有点热,脸皮红润了些,看上去不像是受过爆炸冲击的病人,手脚活动自如,唯独手臂有几道刮痕。

    他为了拍警校的戏份,头发剪成寸头,这种发型一般男人驾驭不了,可他却格外的适合,整体感觉要比长发时有气质。

    沈飞站在门口端详一番,确定人没有大碍,这才迈开步子靠近。

    维舟看着男人一点点走近,眸光微闪,抬起手挠了挠发痒的下巴颏。

    “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沈飞走到床尾停下,两只手插在裤兜里,近距离的观察维舟的身体。

    维舟一身蓝色的居家服,眼睛晶亮,扬起脸勾唇的样子真的有点像警员。

    【是那种不太守规矩的警员。】

    沈飞在心里默默补充。

    “我头疼,”维舟懒洋洋的表情性感又欠揍,“看见你会更疼。”

    沈飞对他的毒舌攻击已经免疫,两只手从兜里拿出来,杵在床尾的挡板上,微微俯身说:“有吃的吗,我饿了。”

    维舟床上的医用餐桌还没有撤走,上面摆着空碗和他用过的餐具,还有一个未拆盒的米饭套餐,看盒子的LOGO应该是鄂萍菜。

    他拿水杯喝水,说:“想吃就吃。”

    沈飞毫不客气,稍微把袖子往上一抻便迫不及待地坐在床上,他今天没有穿正装,下身是灰色的工装裤,上衣是一件质感很好的绵料黑色卫衣,很薄,穿在身上很舒服,发型也比较随意,碎发都散落在额头。

    米饭套餐果然是鄂萍菜,精致考究,荤素齐全,医用餐桌勉强摆下。

    “真不错,”沈飞尝了一口,舔舐唇角,“你为什么不吃。”

    维舟屈起一条腿,胳膊肘支在膝盖上,手掌撑着下巴,声音无情无绪:“知道你要来,我就饱了。”

    沈飞慢条斯理地吃着东西,语速很慢:“如果让你恭维我一句,是不是相当于要你的命。”

    “差不多,”维舟依旧操着那不咸不淡的语气,“说不出口,看见你我只想自由发挥。”

    沈飞微不可察地轻哼,低眸继续吃东西,不知道是不是生闷气,一连吃了好几口榴莲做的小披萨,真是又苦又甜,他皱眉,嘴唇有些发红,“你为什么不待见我,聊点真心话,你是在跟我玩套路,还是单纯的看我不顺眼。”

    “吃饭也堵不上你的嘴。”维舟挪动身体往后靠,闭上眼睛,不想搭理人。

    “维舟,”沈飞轻唤一声,正好维舟有一只腿伸直,裸露的脚刚好在他腿旁边,他一把握住那温热的脚踝,“别睡,我有正事跟你谈。”

    维舟睁开眼睛,同时皱起眉头:“松手。”

    在沈飞的世界里不存在听话,他服从性低,完全不在意:“我知道你在创办子公司,你之前投资的影业净利润还没有达到要求,短时间内建立兄弟公司需要一定的资金支持,如果有需求,你尽管开口。”

    一般人听了这话肯定会大喜过望,尤其是对上沈飞那充满善意的眼睛,可维舟是二般人,他能透过沈飞的皮囊看见里面的内核。

    “不需要,”他直接拒绝,“我不想跟你有任何的利益瓜葛。”

    沈飞闻言松开他的脚踝,低眸掩盖不悦,采用一种沉稳、悠长的态度说:“怕我利用投资人的身份干涉你的决定?”

    “没错。”维舟的回答简洁又令人吃惊。

    沈飞不得不停下手里的所有动作,抽出纸巾擦拭着嘴唇,用很多人都忌惮的眼神回视维舟,充满着刺探和愠怒。

    维舟的目光比他更深邃:“我知道你会这么做。”

    沈飞危险地眯起眼眸,沉默几秒后倏地笑了,不过这笑容跟开心一点也不沾边:“我在你心里就是这种人吗?”

    遵守上次见面的承诺,维舟一点也不惯着他:“你是什么样的人,你比谁都清楚。”

    沈飞双臂交叉放在胸前,决定换一种角度观察维舟,用老板在面试高管时的洞察力。

    很多人说他深藏不露,他也觉得自己挺会伪装,可眼前的维舟总是能够一眼看穿他的心思,常常让他处于下风,他都要怀疑对方是不是有读心术。

    “你要是吃完了,就走人,不送。”

    维舟下逐客令,抬起腿下床。

    他走到洗手间门口,发现沈飞还坐在那里没反应,又道:“我洗澡了。”

    也不管对方听没听见,他推开门走入洗手间。

    男人洗澡很快,就算生病了也不会影响速度。

    不到十分钟,维舟就趿拉着拖鞋出来。

    令人意外的是沈飞没有离开,好整以暇地坐在单人沙发椅里,旁边的三脚小圆桌上放着两盒衣服,是沈鸿在最短时间内送来的男士睡衣。

    在维舟质疑的注视下,沈飞如无其事的开口:“我决定,不走了。”

    软硬兼施都不行,沈飞想试试无赖的方式。

    他站起身,迈大步与维舟擦肩而过,进入洗手间之前说:“我也洗个澡,铺好床,我要在这里过夜。”

    无赖加自负,所向披靡。

    要不是沈飞关门的速度快,估计维舟会进去踹一脚。

    半个小时后——

    “沈飞,你别得寸进尺。”

    维舟有些沉闷的声音绕过肩膀飘到耳后,传入沈飞的耳朵里。

    沈飞已经换上新睡衣,就像在自己家一样,毫无心理障碍的上了床,维舟背对着他,无情无义的样子,他扯了扯唯一的枕头,凑到维舟耳畔说:“让给我一点。”

    两个大男人挤在一米二的单人床上,实在不方便。

    他们要紧挨着彼此才不会掉下去,沈飞第一次睡这么小的床,可又舍不得离开,他为了让自己舒服些,用膝盖顶了顶维舟的大腿。

    这个不经意的小动作,就像火焰一般点燃维舟心里的导火索,原本半阖的双眼瞬间睁开,褐色的瞳孔逐渐变深。

    他在沈飞毫无预兆的情况下骤然翻身,眨眼间,已然隔着薄薄的毯子压在沈飞身上。

    沈飞微怔,随后搂住了维舟的腰,饱满的嘴唇掀起很浅的弧度:“怎么了,又想锁我喉?”

    维舟的压低头,温热的气息扑在男人的脸上,“在我意识清醒的时候,不会对你动粗。当然,你想打架我没意见。”

    “改天去搏击俱乐部玩玩怎么样,上次在靶场没有分出胜负,我们应该找时间完成赌约。”沈飞抛出邀请,为下次见面做铺垫。

    可能是见面的方式不同,维舟这次没有拒绝:“好,我很期待。”

    “那就这样说定了。”沈飞把脑袋从枕头上抬起来,差一点就碰到了维舟的嘴唇,“你特别想赢我对不对?”

    说话间,沈飞的手很不老实,先从维舟的腰窝往上移,然后落到腰侧,手指在点着节奏,好像在数维舟有几根肋骨。

    “你是不是忘了,”维舟这具年轻的躯体经不起撩拨,他的嗓音比早晨醒来时还要沙哑,“我不仅想赢你,我还想睡你。”

    沈飞好像真的忘了,手指头立马不动,表情也僵了一瞬:“我也对你说过,想都别想。”

    “呵”维舟脸上挂着冷酷的笑容,视线落在男人粉色的唇角,话里透出一股危险的气息,“上次你咬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你再低点头,我就没法呼吸了”沈飞的理智和欲望在打仗,意识在警告他赶紧掀翻维舟,可那两只手就是舍不得,接着,他的感官很快察觉到维舟身体的异样,不由自主的也跟着变化。

    维舟用行动来反驳他的话,精准而迅速地咬住了他的嘴唇,是真的咬,逮住一块肉就狠狠地蹂躏,势必见血不可。

    “唔操!”沈飞疼得直飙脏话,很快尝到了血腥味。

    见血之后,维舟抬起上半身,一只手臂撑住身体,眼睛盯着那红润的下唇看几秒,脸上扯出一丝诡谲的冷笑。

    沈飞不可置信地摸了摸受伤的嘴唇,逐渐瞪大眼睛:“你真咬?”

    维舟不给男人消化的时间,捉住对方一只手径直朝下按,眼神傲然睥睨,声音缱绻又邪肆:“把你惹出来的麻烦解决,不然弄死你。”

    沈飞因为手中的触觉而快速地扇动一下睫毛,感觉又烫又麻,手心沉甸甸的,“你现在很清醒,先起来。”

    “自己送上门的,还在这里跟我讲条件,”维舟有些不耐烦,“快点,不然我送你去急诊室。”

    “”

    “我是出于人道主义过来看看你伤的严不严重。”

    沈飞硬生生咽下一口气,本来想缩回手,转念一想又改变主意,他稍稍用力蜷缩五指,看见维舟皱眉后得意地笑起来:“行,清明节没送礼,补上了。”

    “闭嘴。”

    维舟呼吸开始加重,闭上眼睛又很快睁开。

    情境与心境融为一体,思想剧烈地凝滞在一个点上。

    沈飞伸出空余的一只手去扣维舟的后脑,顺势将自己的脸颊贴近维舟的耳畔,他听着维舟急一阵慢一阵的心跳,就像听着节奏不明的音乐

    夜里十二点,病房的灯熄灭。

    外面的月光很亮,就算没有照明灯也能看清楚一个人的脸。

    沈飞为了舒适度,不得不亲自换床单。

    完事后,他和维舟躺在一起,两人面朝上,紧挨着肩膀。

    “都说朋友间该互相帮助,可你却独乐乐,你舒服了却不管我。”沈飞的声音很沉,带着天然的冷意,不过脸上的神情是属于少年才有的不服。

    维舟面无表情地盯着灰白的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语气很疏离:“你有两只手。”

    “也就你敢这么跟我说话。”

    沈飞有些心痒痒,但不敢惹维舟,如果动真格的,他的身手好像真的敌不过维舟。

    为了安抚躁动的身心,沈飞坐起身,变魔术似的从抽屉里找出一瓶药,他吃了两粒把药瓶放回原位,重新躺下。

    维舟偏头看他,声音没有一点杂质:“你吃的什么。”

    沈飞轻轻闭合双眼:“有助睡眠,跟你在一起我很难睡着。”

    不知道是什么神奇的妙药,几分钟后,沈飞的呼吸就变得均匀,竟然真的睡着了。

    维舟目不转睛地端量近在咫尺的脸庞,适应黑暗的眼睛,可以清晰地描绘出沈飞的五官。

    这么多年了,还是没看够。

    他可能见过比沈飞更俊美的人,可没人能像沈飞一样让他久久不能回神,他的心情很矛盾,经常处于两种极端,某一瞬间他想狠狠撕开这张脸,可有时候他想尽全力呵护这张脸。

    在漫无目的的思绪中,渐渐地,维舟也毫无戒备的睡着了。

    大概是凌晨不到四点,黎明前最暗黑的时刻。

    维舟被手机的振动声吵醒,他很快就醒来,摸索到手机看见来电显示,有些疑惑又泛起担忧:“小狮子,怎么了?”

    施万渝说:“霏霏生病了,我先送宠物医院,你身体怎么样,要不要过来?”

    “严重吗?”

    “上吐下泻,已经站不住了。”

    维舟立刻做出决定:“地址发我,现在就去。”

    施万渝应了声便匆匆挂断。

    维舟侧过身体,刚好把沈飞圈在怀里,他捏住对方的下巴晃两下,声音极低:“沈飞,醒一醒。”

    沈飞呼吸清浅,没有一点反应,用实力证明了他们制药集团的产品效果极佳,这时候正处于深睡状态。

    没办法,维舟害怕明天一早李玫来访会看见沈飞,只好打通何帆的电话:“帆哥,我有事出去一趟,帮我找间房,一张床,务必要打扫的干干净净,我抱一个人过去。”

    何帆说:“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我自己可以。”

    “十分钟。”

    安排妥当后,维舟起身穿衣。

    不一会儿,他就把床上睡得跟死猪一样的男人打包带到隔壁的房间。

    沈鸿特别敬业,一整晚都衣冠整齐地坐在单人椅里,期盼着天亮。

    当维舟从容不迫地把人放到床上时,沈鸿惊讶的发现沈飞一点清醒的迹象都没有,瞬间紧张起来,沉声质问:“你把沈总怎么了。”

    第079章 079

    霏霏误吃了狗狗禁食的鲜花, 幸好及时送到医院洗胃,这才捡回一条狗命。

    刘欣然为这件事愧疚又担心,哭了好长时间, 施万渝哄不好, 最后答应去隔壁的宠物店买一条和霏霏同品种的狗才罢休。

    维舟五点多到宠物医院,来的时候天亮了,东方天际像粉玫瑰似的散发着光芒。

    霏霏刚做完手术, 被折磨的软趴趴,毛发蜷曲柔软,腹部湿漉漉的,整个狗身瘦了一圈, 浑浑噩噩之际, 它闻到熟悉的味道,差点哭出来, 即便全身无力可还是努力摇了下尾巴。

    爸爸亲她一口, 她才安心入睡。

    早晨的时间维舟没干别的事, 一直陪在霏霏身边,幸好随身带一本书,不至于太无聊。

    霏霏输液两个小时,打了一针营养剂, 始终处于昏昏欲睡的状态。

    维舟跟医生再三确定狗狗已经度过危险期, 这才放下心来,只不过霏霏要连续住院三天。

    九点多的时候,刘欣然去上班, 施万渝买早点回来, 小情侣跟换班似的一走一回。

    “霏霏怎么样,能吃点东西吗?”

    施万渝把早餐递给维舟, 然后弯腰贴近霏霏的脑袋,说话的声音刻意压低。

    维舟掀开装云吞的盒子盖,先喝一口汤,说:“现在不行,要等晚上。”

    施万渝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对面,两条腿岔开,打量好友几眼笑着说:“你们爷俩一起生病。”

    维舟不以为意道:“我没什么事,已经让帆哥帮我办理出院手续了。”

    “别着急,”施万渝满眼关切,“霏霏这边我来照顾,你忙你的。”

    “我下午要去工作室,有几份文件需要我签字,”维舟看一眼霏霏,伸手摸了摸狗头,“霏霏不用人看,有医生在呢。”

    施万渝不放心:“她醒来见不到熟人该着急了,反正我今天没什么事儿,我就在这看着她,有情况会通知你。”

    “那好吧。”维舟笑了,又摸一下狗头。

    霏霏不知道是难受还是舒服,闭着眼“哼唧”一声。

    后来施万渝拉着维舟聊一会儿公司的情况,提到贺笙招募的一批青年导演,还有包爷的女儿要结婚了,以及张岩在电影里充当小配角很有喜感,最后提到《光降》的一些评价。

    “你昨天在公司见到边许临了吗?”

    “我没看见,怎么了?”

    “他早上去医院看我,还没来得及谢谢他呢。”

    “安保说他昨晚背着旅行包走了,可能出去玩了吧。”

    午后时光过得飞快,太阳显出更饱满的光晕。

    何帆办理完出院手续就来宠物医院接维舟,两人碰头后一起驱车前往公司。

    路上,维舟毫无意外的接到沈飞打来的电话。

    沈飞好像刚睡醒,语气沙哑又懒散:“是我梦游了,还是你移花接木。”

    维舟说:“也有可能是鬼附身。”

    “为什么?”沈飞摸着被咬坏的嘴唇,低笑着说:“怕别人看见我吗?”

    维舟忽略这个问题,眼睛看向车窗外,脸上带着沉思:“你还有事吗?”

    “你对我总是不耐烦,”沈飞心里不悦,但语气没有透露出来,“不是想跟我一决高下吗?约个时间,我试试你的身手。”

    “最近都没空。”维舟本来想直接挂断,犹豫一下解释道:“我还有两场戏,可能要去鄂萍市。”

    “等你回来。”沈飞也忙,手里一大堆事儿,所以在时间上没做过多纠缠。

    好消息是,维舟没有抗拒和他见面,这是一个不错的信号,证明他们之间的关系有进步。

    若不是遇到维舟,沈飞都不知道自己在感情方面这么容易满足——

    时光匆匆,岁月如流。

    六月底,由范元捷导演以及冯荆沧和费沐主演的警匪题材影片《307大劫案》正式杀青,整部剧拍摄时常两个半月,虽然时间上有些紧促,但大导演的能力不容置疑。

    不夸张的说两个月的效果堪比其他导演两年的效果,影片共用了38种内景,72种外景,转景总次数达上千之多,是一部典型的知名导演创作的优质商业片。

    杀青宴在鄂萍市组织,维舟当时在A市,不方便参加。

    拍完这部戏后,他一直忙着创办经济公司,有了李玫的扶持和阅历,公司进展的还算顺利,现阶段有许多业务待办,比如招募演员和其他职位上的人才壮大队伍,以及资金不足的问题。

    维舟原本是想主动找魏昕聊聊,没想到对方却主动找到他。

    在七月某一个凉爽的夏日,A市刚下完雨,空气清新宜人。

    魏昕先给维舟打电话,确定人在工作室,才来会合。

    郑王府服务中心的后院有一个花园,平时维舟会在这里看电影或读报纸。

    樱花树下放置一张长方形的实木茶台,维舟和魏昕面对面坐着,随便扯几句家常便直奔主题。

    根本不需要维舟主动提议,魏昕一股脑的把这次会面的目的说出来。

    “师哥,我听说你在创办经纪公司,我想加入,以入股的方式或是投资人的身份都可以,我想跟着你学习,”魏昕腼腆地笑了笑,眼珠一转,赶忙补充道,“如果你不想分股,我也可以应聘艺人的职位。”

    反正就是想加入这个团队,用什么方法无所谓。

    魏昕的需求很明确,正和维舟的心意,公司现在缺的就是投资人,还是一个有背景的投资人。

    跳蚤影业有李玫和魏昕的存在,那么维舟就会增加达成心愿的几率,他一直都想做尚娱和星时代两大门派的中间人,而且他知道魏昕以父亲资助的创业资金投资了一家大型影院,或许有机会为跳蚤影业谋点福利。

    不过在涉及资金话题之前,维舟有些好奇魏昕的想法,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魏昕看半晌,似乎从对方害羞的笑脸上猜到了原因,但不确定。

    出于好奇心,他用调侃的语气试探:“你真的是奔着我来的吗?”

    “当然!师哥,你演技好,人品好,对我也好,是我学习的榜样,”魏昕紧张地偷偷搓手,为了掩饰真正意图,努力的寻找理由,“还有贺笙导演,我特别崇拜他,之前就给他写信,能跟他在一个公司做事,是我的一个愿望。”

    这些话最起码带着大半的真实,魏昕表现的活跃又积极,还有一点忐忑,单纯的害怕维舟拒绝他。

    维舟相信他的话,若有所思的点头:“我以为你会加入尚娱,毕竟你的叔叔是魏景钧。”

    魏昕挠了挠泛红的耳朵,低声说:“呃我不想依靠叔叔,如果让我一直在演艺圈发展,我也不想顶着魏景钧侄子的头衔出道。”

    看得出来,魏昕对演员这个职业是抱着放松和工作的心态,若是遇到其他更喜爱的职业,肯定会毫不犹豫的转行。

    维舟笑着问:“你是不是快毕业了?”

    “是的,快了。”魏昕乖乖回答问题,像个面试的实习生,希望给面试官留下好印象。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维舟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茶台,“有没有想好往哪个方向发展,是想走偶像路线还是做一个演员,把演员只当做职业,不考虑其他的。”

    魏昕不好意思地努了努嘴:“师哥,说实话,我没想过要大红大紫或者当流量小生,至于演戏方面我的演技有待提升,这些我都明白,所以我想沉淀几年,遇到好的角色会积极争取,希望能在三年内找到适合自己的位置,等我足够优秀,会去M国电影学院争取一个MFA学位。”

    这个想法让维舟的眼里流露出赞赏和认同的神色,他附和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准备充足后,我们一起争取。”

    魏昕觉得自己成功了,开心地说:“好啊!”

    当天晚上,何帆告诉维舟一个私密信息,他的私人信箱收到一封信,是一位不知名青年女导演亲笔写的三千字邀请信。

    何帆看过内容,对维舟说:“我觉得你会认真考虑。”

    于是维舟晚饭都来不及吃,找个没人的茶室,迫不及待的拆开信封。

    A4大的信纸,整整六页,字迹清晰规整,文笔秀气,言辞间充满诚意和尊重。

    维舟点开一盏小台灯,在灯光下一张一张地仔细阅读。

    看到一半时,李玫来了。

    来的正是时候,维舟直接把看过的前两张信纸交到李玫手中,简单地说了一下收到信的过程。

    李玫带着笔记本电脑,找他是有其他事探讨,不想打扰他的兴致,决定先看看信的内容。

    女导演想传达的意思很明显,有一部与法律庭审相关的电影想找维舟加入,饰演本片其中之一的男主角,这部影片是双男主加一个女主的设定,看似是围绕庭审,实则是一部有关现代女性社会矛盾题材的电影,至于其他方面,信里没有多说。

    在娱乐圈处事多年,李玫见惯了这种操作,没有太多心灵上的触动,考虑的是更加现实的问题,比如女导演的能力,出品方的实力,还有合作的演员够不够大腕儿,题材是否敏感,大众需求度和角色发挥的空间等等总之是完全站在艺人发展的角度考虑问题。

    维舟表面是出道不久的新人,内里不是新人,收到这样的信函不是第一次,不过他还是被女导演的叙述挑起一丝兴趣。

    他看完整封信的内容,将最后两页纸递给李玫。

    “玫姐,说说你的想法。”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很期待。

    李玫边看边说:“信写的挺真诚,你似乎很感兴趣,是想跟她见一面吗?”

    她的话里有另一番意思,不太想把时间花在新导演身上,她手里有更好的资源,有能力让维舟跟知名导演和有票房号召力的大牌合作,她有信心在短时间内捧红维舟,她的自信是一种经验的累积。

    第080章 080

    “玫姐, 不如我们先聊聊艺人的发展方向和个人志向的问题吧。”

    维舟把信纸收回来,整理好重新放进信封搁在一旁。

    依照他对李玫的了解,应该先谈谈个人的情况然后再决定接下来的工作性质。

    李玫是现实主义和理想主义的结合体, 虽然是王牌经纪人, 捧红过多位明星,但始终坚守底线,愿意尊重艺人的个人理念。

    “好啊, ”李玫来茶室找人就是为了探讨这方面,她迅速打开笔记本电脑,点开文档准备做记录,“早该跟你谈谈, 最近在忙公司的事, 一直没时间。”

    维舟从收纳柜里拿出一袋咖啡豆,找到磨豆机, 开始手磨咖啡豆。

    李玫搜索电子版的艺人档案, 按照顺序提问题:“先说说你的目标吧, 很多演员想一夜爆红,你也有这种想法吗?”

    “没有,”维舟慢条斯理地打磨豆子,语气缓慢而温和, “实话, 真的不想,我个人的愿景是演好每一个角色,演艺生涯最少十部我认为很棒的作品, 理想状态是有名气的演员但不是只靠流量吃饭的明星, 希望观众更认可我的作品,而不是我这个人。”

    “嗯, 明白”李玫听得频频点头,有些意外,却也在情理之中,“你想做影星,不想做明星,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你是想做有名的演员,而不是高流量的偶像。”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维舟将磨好的咖啡粉倒进沙漏里,干活和说话两不耽误,“我希望以后能成为一个令观众耳熟能详的演员,有一定的票房保障,考虑市场的需求和资本的现实,只有这样才能让我遇到好的剧本,毕竟有名气才有资格挑剧本。”

    李玫赞同这话,笑了笑:“明白了,下一个问题,电视剧接吗?”

    “暂时不考虑。”维舟的语气有点坚决,可也很符合他的性格。

    电视剧和电影的本质差距很大,维舟倒不是歧视拍电视剧,只不过他对拍戏很认真谨慎,要求较高,考虑到制作团队的效果当然是电影优先,除非遇到很好的剧本才会考虑电视剧。

    讲的直白点,就是电影制作相对精细,电视剧的制作比较糙,从拍摄的时间就能看出来。

    李玫也是这么想的,于是很快略过这个话题,接下来是人物类型,她问维舟有没有特别想尝试的角色或拒演的角色。

    维舟说:“太监和抗战时期的汉奸,不接。”然后他把煮好的咖啡倒入杯中,推给对面的李玫,解释了原因,“这两种人物不讨喜是一方面,还很容易成为演员的标签。”

    李玫拿起杯子抿一口,继续问:“题材方面呢?”

    “恐怖片和古装剧不考虑,除非是特别特别难得的剧本,角色有发挥的空间,”维舟停顿一下,吹着咖啡的蒸汽,思考着说,“古装会考虑喜剧,武侠题材算了。”

    前世的记忆历历在目,他不想重复过去,何况他以前就对武侠无感。

    李玫敏锐地发现他眼睛里细微的变化,猜测他只是不喜欢古装的形象,其他的没多想,边打字记录边说:“你还喜欢喜剧啊,有自毁形象的风险哦。”

    维舟勾唇笑道:“特别想尝试,我挺喜欢的,什么人物都想尝试,不想被定义。”

    李玫挑了下眉毛,一副自信的模样:“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其实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剧本和制作团队,我需要时间打磨每一个角色,”维舟的神色变得正经,语调也随之变沉,“当我下定决心接一部戏,进组之前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钻研人物,体验角色的生活,如果遇到特殊情况最少也要十天,我接戏的标准不要求数量,只要求质量,每年最多三部戏,每拍完一部戏我要回蔚洲陪陪母亲,听上去很理想主义,可我就是奔着这个目标使力,我创办影业公司的目的就是有资本支撑我挑选优秀的剧本,在我无戏可拍时,不会为了温饱而妥协。”

    李玫一边听一边思考,整体下来还是很认同维舟的想法,清楚知道他的定位,心里感到欣慰,她喜欢这样的演员,只是操作起来没那么容易。

    “你把压力给到我了,”她绷紧下唇,头歪向一边的肩膀,“推翻了我之前的计划,你想要好的剧本,这真是太难了,看来我要加倍努力。”

    “我相信玫姐的眼光和能力。”维舟奉承道,确实要仰仗李玫的资源和人脉在市场里寻宝。

    “我叫老刘过来,探讨一下艺人的宣传计划,他在这方面很有经验,公关团队就是他培养出来的。”

    老刘是李玫带来的执行经纪人,负责公司艺人的媒体曝光和品牌策划,还有形象维护等等。

    李玫刚要打电话联系老刘,很快被维舟阻拦。

    维舟做个下压的手势,不急不缓地说:“我早就考虑过人设的问题,我的要求就是没有人设,我简单跟梅姐说聊两句,不需要刘老师亲自跑一趟。”

    李玫被挑起兴致,合上电脑,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维舟细腻从容地讲述自己的理念:“我是同性恋,这个事情或许有一天会曝光,我不想因为这件事影响到我的工作,理想的公众形象是高调的角色低调的维舟,希望工作和私生活分开,我知道这很难,所以我的打算是以不变应万变,公关团队不需要把精力浪费在我身上,无论遇到任何绯闻或谣言,我不会回应,公司也不用,我只考虑拍戏,至于那些八卦就随风消散吧,互联网的记忆很短,营销部宣传我的电影就好了,其他不需要理会。”

    “这样做会有风险。”

    李玫对性取向的处理偏保守,本来打算将这件事一压到底,就算传出风声也坚决不承认,不过听维舟话里的意思是不想刻意隐瞒,这让她有些担忧,“这个圈子的男同女同不少,可是没几个敢曝光,稍微有点苗头的都会澄清或花钱摆平,我们也可以做到,圈里的狗仔老刘都认识,消息很灵通,你要明白,做实性取向的艺人,尤其是男明星,荧幕上已经看不见了。”

    “你说的这些道理我都明白,但我已经下定决心,演员就是职业,”维舟的语气温柔可态度比钢铁还坚硬,“玫姐,在这方面你不用劝我,不管以后发展是好是坏,我都欣然接受,我永远是自己出门吃饭,我还要像普通人那样逛超市,这种事习惯就好。”

    “假如你真的火了,你的人身安全会有危险。”李玫的特长是时刻保持警惕,要对未知怀有恐惧,优秀的指挥官要牢记这一点,未知变数永远存在。

    “我和帆哥的武力值不弱,还是那句话,粉丝和观众会习惯,全世界那么多艺人,好多大牌都是一个人逛街的,何况我不是大牌。”

    李玫无奈地笑道:“好吧,我发现你比我想象的要倔强,奇怪的是我很喜欢,我尊重你。”

    “谢谢,我的要求不算高吧。”维舟露出孩子气的神情,心里竟如明朗的八月晴空,“哦,有一点要补充,我这个人很不喜欢打官司,所以不接任何广告和代言。”

    “你损失了一大笔财富。”李玫点着他的鼻子。

    维舟无所谓的笑笑:“有机会帮我争取一个话剧,本子要谨慎。”

    李玫摊开手,感慨道:“果然每一个演员都有话剧梦。”——

    三天后,维舟从蔚洲老家回到A市。

    他带着云晓华去医院复诊,确定人没事又把母亲送回家。

    很多事等着他处理,他陪在云晓华的身边只有短短的两天。

    云晓华让他放心工作,不需要担心她的情况,她有小比熊的陪伴,最近又迷上了韩剧和麻将,反正娱乐项目很多,不愁没人陪。

    回到A市的早上,维舟就让何帆联系那位青年女导演约见面的时间,这件事很快办妥,日期定在周末下午。

    赴约的那天,何帆有事去外省出差,维舟一个人驱车前往目的地。

    好巧不巧,车子竟然在半路上抛锚,停在了威斯汀酒店侧门的单行道上,他第一时间找拖车,可还是造成堵车的现象,所幸这条路车流少,还可以绕道,不至于太麻烦。

    缘分这个东西是很奇妙的,维舟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沈飞。

    沈飞也没想到,所以在他们视线相接的刹那,两人都愣了一下。

    谎言不攻自破,他们又重复了历史,昨晚在社交软上的聊天内容还没来得及清理,一个说去S市开会,另一个说去鄂萍市拉投资,总之都不在A市。

    尴尬是不可能尴尬,只有意外之喜。

    沈飞从一辆黑色奥迪车下来,身边跟着几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正打算进威斯丁酒店,看样子是有应酬。

    不过什么应酬跟维舟都比不了,沈飞当即做决定,两三句打发了身边的人,交待沈鸿在原地等待,他一个人走向街边的维舟。

    “车坏了?”

    沈飞明知故问。

    维舟迅速打量眼前的男人,心里想着去赴约,语气有点心不在焉:“嗯,抛锚了。”

    沈飞环顾四周,冷冽的俊脸浮现一抹异样的神色:“你在等拖车吗?”

    “是,我要去见一个人,”维舟看眼腕表,然后又瞥向沈鸿的方向,破天荒的开口求沈飞办事,“方便的话,能让沈鸿帮我照看一下吗?”

    沈飞立刻朝沈鸿摆手,说:“我送你去。”

    维舟皱起眉头:“你要是有应酬就去忙,我叫辆车。”

    “看见你就没应酬了。”

    就这样,沈飞让沈鸿留在原地等拖车,他亲自开车送维舟。

    路上,两人头一次正经八百地聊起演艺圈的事。

    只要维舟参演的作品在线上能搜到,沈飞都看过,而且不止一遍。

    “你约的导演叫什么?”沈飞开车很稳,一点也不着急,喜欢一只手搭在方向盘的底部,他专注前方的路,时不时看一眼旁边的维舟,“我知道你上次合作的导演很有名,这次见的人是不是也很厉害。”

    “新人,女导演。”维舟把车里的空调温度调低,语气就跟空调吹出的风一样稀疏又清凉,“她给我写了一封很长的信,题材是我比较感兴趣的,我想看看原剧本。”

    沈飞好奇地问:“哪方面的题材?”

    “信里没多说,我猜是有社会争议的选题,比较大胆,也具有人道主义的同情。”维舟在聊起这方面的话题意外的友善,神情上总带着深思的神色。

    沈飞保持这个节奏,慢慢地被感染:“看来是一个有挑战性的作品,这位女导演给你写信,说明她眼光好,我要是导演也会找你,你的脸很上镜。”

    “女导演比较难得,”维舟的音量压低,仿佛在自言自语,“尤其是新人导演,我想支持思想活跃的青年艺术家”

    “这就是你同意见面的理由?”

    “她的字很好看,我想见见她本人。”

    沈飞轻瞥一眼:“说实话,我的字也不错。”

    “没话说就闭嘴,”维舟毫不留情的吐槽,“我跟你聊天的欲望没那么强烈。”

    和谐时光在他们之间果然如流星般短暂,半个小时的路程都坚持不了。

    沈飞微眯一下眼眸,随后转动方向盘,猛地一拐弯,车子迅速向前冲,汽车轮胎在路面上发出歌唱般的声音,短暂的冲击后又来一个急刹车,正好停在斑马线后面等红灯。

    突如其来的加速又刹车,维舟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前倾,安全带勒得胸口发疼。

    沈飞慢悠悠地转过头,轻描淡写道:“想赶最后一秒的绿灯,可惜。”

    维舟嘴角掀起一抹冷笑:“你应该知道,我是一个记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