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章 061
初春前的整个冬季, 发生了很多事。
维舟在事业上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从一个寂寂无闻的新人演员变成一个年轻有为的电影投资人。他的眼光独到，既有成熟男人的深谋远虑也有年少轻狂的冒险精神, 他和贺笙以扶持新人导演在导演圈里有了些名气, 很多人已经听过或见过维舟这个人，只不过他的业务能力削弱了他的演员身份。
这并不是维舟真正想要的结果，经过短暂的高调创业期, 他如同拥有遁地术般在眨眼间又回归低调，他把公司的业务交给更专业的高层管理员和团队去经营，转而开始潜心研究起个人的未来星途。
在公司慢慢稳定下来后，他设立一个完全独立的部门, 性质类似子公司, 专门寻找有潜力的新人演员，组建一个演艺团队, 最初的主要工作范围是在签约的在线视频平台演出, 维舟有权利往网大电影或自制短剧里塞几个演员, 借此可以捧红一些新人，为公司创造更多的利益，也给不少新人出头的机会。
为了壮大新人团队的实力，他诚聘几名眼光老道的星探和经纪人, 还拉拢了他在电影学院关系较好的同学。
这个部门与公司其他部门几乎是没什么交集, 慢慢地，它从一个部门变成了工作室，大家习惯性地叫小狮子经纪工作室, 后来干脆简称为小狮子的演员们或小狮子那边来的演员。
由于维舟行事低调, 年龄才二十出头，好多新人演员不知道他就是老板, 都以为他也是工作室签约的演员，他也不解释，真心希望大家更注重他演员的身份。
工作室的办公区域与总部相隔一条河，郑王府大院后方有一个小四合院，过了桥就可以找到，走路几分钟，门牌上写着‘郑王府后勤服务中心’，之前用来做高端茶馆，现在是演艺工作室。
维舟遁入地下后基本上都待在小四合院里，每天和工作室的人打交道，这边也有一组拍摄团队，几乎都是刚毕业没多久的新人组成，整体实力当然跟贺笙和包烨的主团队比不了，但这些新人的创新能力让人眼前一亮，这也是维舟愿意私自掏腰包给他们机会展示才华的主要原因。
这组拍摄团队人员不多，专门拍网剧和网络电影，长期合作平台是比较有名气的‘幺幺视频’网站，维舟知道，将来会更有名气。
由于是合资拍摄，幺幺视频派来几名制片人坐班，找来的赞助商也调来协助工作的员工，一来二去，工作室的人逐渐增多，三方人打成一片，显得不那么冷清了。
漫长而睡意朦胧的冬季，不止维舟有变化，他身边的人也发生了或多或少的改变。
张岩的老婆生了孩子，三口人从蔚洲搬到A市定居。原因是张岩在舅舅新创立的物流公司入了股，正是起步期，天天忙得要死，至于蔚洲港口的生意，已经被朝阳企业收购，拿到手的资金正好投到物流行业，到现在这对舅舅和外甥也不知道幕后老板是沈飞。
吹亏谈不上，毕竟可以从别的地方捞回来，正所谓有失有得，林鸿运在高人指点下鼓起勇气进攻A市市场，可他一个三线来的小资本家想挤入A市的富人圈很难，想在竞争激烈的物流圈站稳脚更难，好在高人不止是动动嘴皮子帮忙，在其他方面也帮助疏通，有了高人的鼎力相助，林鸿运的物流公司快速成立并往好的方向发展——
弹指之间，春天来了。
春风给大地铺了一层绿油油的地毯，带来温暖和生机。
《光降》这部电影在元旦就已经完成拍摄。近期，贺笙领着主演正在配合发行方做宣传，连着跑几个城市，上映日期定在四月份，不过官方的宣传片早就发了出去，由于宣传力度还行，有些自媒体人被宣传片段的运镜和色彩吸引，出于个人喜爱转发，网上已经有不少人声称蛮期待的。
这种类型的剧情片少之又少，冷门中的冷门，平时不怎么能引起观众和网友的注意力，可会引起圈里人和同行的关注。
同行看同行的角度不一样，最开始关注的不是剧情和演员够不够有名，而是拍摄实力和人物的选角风格。《光降》的宣传片在业内传开后，好多人一个接一个的主动联系贺笙，大部分是想认识他，或者是谈合作。
可惜贺笙就是一个怪人，他想合作的人一定是他主动去找的人才行，别人找他不好使。很快，他的怪名声慢慢传开，大家都知道这个导演性格怪异，有才华但难相处。
维舟一点也不惊讶，上辈子就听惯了传言，这是贺笙的一大特点。
这天清晨，维舟领着霏霏在小区花园里遛弯，他打电话给贺笙，想在公司见一面。
据说昨晚还有人在公司看见过贺导，哪成想，一大早的贺笙就坐在了飞往鄂萍市的飞机上，算算时间，两人惊讶的发现，他们好像很长时间没有碰面了。
贺笙下飞机后给维舟发了一条消息：【我想你了，真的。】
维舟打字回复：【回来，结婚。】
贺笙的电话立马打了过来，接着就爆发出罕见的笑声：“你也不怕被人看见，我告诉你，现在的狗仔队可厉害了。”
维舟轻笑：“看见了也不会当真，怎么样，鄂萍热吗？”
“热，”贺笙说，“坚持吧，我陪咱们年轻的导演来这边看看场地，明天就回A市。”
全国最大的影视基地在鄂萍市，魏景钧的尚娱集团总部也设在鄂萍。
这次贺笙去鄂萍，估计是受了魏景钧的邀请，可能要洽谈有关投资的事宜。
维舟没再多问，简单聊几句便挂了电话。
他把手机揣进裤兜，一低头，看见霏霏坐在他腿边，吐着小舌头，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霏霏。”维舟叫了一声。
霏霏立马缩回小舌头，眼睛瞪圆，开始摇尾巴。
维舟从霏霏的小背包里拿出梳子，蹲下来开始给霏霏梳毛。
霏霏不喜欢梳毛，看见梳子就肚皮朝上的躺在地上，用那种撒娇的眼神看着维舟，尾巴扫着地面，幸亏草地很干净，不至于蹭的满身灰尘。
“打结就很不舒服了。”维舟的语气温柔，带着商量的口吻，就好像霏霏能听懂一样。
霏霏确实可以分辨他的语气，在地上滚了一圈只好站起来，叹口气，乖乖坐下让梳毛。
维舟从头开始梳，然后是长长的耳朵，仔细又体贴，下手有技巧，绝不会弄疼霏霏。
“你看你的小手，是不是又脏了。”
他一边干活一边跟霏霏聊天，每说完一句话，霏霏就用摇尾巴或者兴奋的哼哼两声来回应他。
遛完狗回到楼上，维舟接到了一通令他有些意外的电话。
电影学院的容老师主动找到他，介绍导演给他认识，推荐他去试镜一个角色。
导演相当有名，在国内可以排进前五，是维舟个人比较喜欢的商业片导演，具有一定的票房号召力，而且不用太费神就能撮合成双成对的大牌演员合作，每年春节档的常客，拍摄类型以动作片和幻想片为主，是一个非常成熟的类型片导演，拍出的作品几乎不用担心票房的问题。
让维舟意外的不是有机会和大导合作，而是在他拒绝了容老师之后对方还会再找他。
他以为容老师会因为上次他没有去面试的事不高兴，应该不会再主动找他，本想着公司稳定后，他找机会去拜访老师，当面解释清楚自己的想法。
容老师最开始确实非常生气，更多的是失望，她以为维舟拒绝面试是为了进何铭的片场，这在她看来是好高骛远，不懂得珍惜机会，一听是大导演就跟苍蝇似的往跟前凑，直到她听说维舟参演的电影是一位叫贺笙导演的新戏，了解之后，她才解除了误会。
她这样对维舟说：“贺笙我不了解，可我知道他的师父，绝对能称得上是泰斗人物，我相信他的徒弟肯定差不到哪里去，维舟，你很有想法，是我误会你了。”
第二天，对维舟来说是个忙碌的日子，忙到他把霏霏送到张岩家里。
一大早他和何帆驱车前往试镜地点，位置在离A市二百公里外的怀昌县，这里是旅游胜地，也是很多武侠片导演喜欢取景的地方，开车要三个小时。
何帆把人送到目的地就走了，他还有要紧事去办，走之前把车子留给了维舟。
赶在午饭前，维舟在一栋红色的大楼里见到一个叫范元捷的大导演。
范元捷见到他就握住了他的手，用带有神秘色彩的笑容迎接他的到来，张口第一句便是：“维舟，我知道你！”
“范导，你好。”维舟以礼回应，看起来沉着冷静。
其实在他收到试镜地点时，他就知道这件事基本上是板上钉钉了，正常来讲，导演组不会把试镜地点安排在拍摄现场。
不过维舟还是按照程序走一遍，换上一身道具组找来的衣服，简单的处理一下造型，对着镜头，按照人物设定说出几句台词，表演了一场三分钟的独角戏。
他的年龄不大，但很会控制面部表情，转换的非常自然，他的台词功底比预料中的强，吐字清晰，具有感染力，会让人误以为他练过最少五年的台词。镜头里的他要比本人更有感觉，范元捷透过监视器看了他的表演，不自觉地点两下头，理解为什么很多人说维舟是天生吃这口饭的。
范元捷的性格不拘小节，也不是那种喜欢玩人心态的导演，一段试镜结束，他干脆利落的找维舟谈合作，跳过一些乱糟糟的步骤，直接宣布结果。
“这个角色是你的了！”导演在宣布结果时声音洪亮，因为压在心头的焦虑解决了。
维舟试镜的角色原本就是想留给一个年轻的新人演员，在遇见维舟之前的一个月里，范元捷陆陆续续面试了不少人，可没一个让他有感觉的，那些演员的眼睛里都缺了点东西。
“范导，我需要看剧本，还有主演名单，不知道你能不能满足我这个要求。”
维舟宠辱不惊的态度让范元捷有些惊讶，立马就明白维舟是有备而来。
这不是一个有食就吃的演员，他在用餐之前会检查食物是否馊了，面对大导演可以处之泰然，不会被喜悦冲昏头，还能思维清晰地提出问题。
“我之前就关注你了，”范元捷的热情稍微冷却些，拿出谈公事的正经态度，“你有经纪人吗？我可以和你的经纪人先谈。”
维舟的神色不卑不亢，脸上依然挂着令人舒适的浅笑：“我暂时没有经纪人，接什么戏由我自己决定。”
范元捷眼含惊讶之色：“你签约的公司没有经纪人带你？”
维舟有理有据道：“不一定非要有经纪人才能入行，我认识很多人都是自己管理档期。”
范元捷若有所思地点头：“我会把剧本交给你，至于主演名单，现在还没有完全定下来，女主角是资方的人不会动，原定的男主时间上出了点问题，可能会考虑换人，我会把几率大的合作演员发给你。”
“谢谢导演。”
“你会考虑这个角色吗？”
“当然，我真心希望有机会和范导合作。”
“我看过《光降》的宣传片，你的脸出现在镜头时我就记住你了，后来容老师把你的资料发给我，认出你的照片和视频我真的非常惊喜。”
说起《光降》这部戏，他们有点停不下来，比定好的时间多聊了一个钟头。
聊到兴致最高的时候范元捷彻底放开天性，一边大笑一边拍手，眼里不无赞叹之色：“贺笙！我可太喜欢他了，他的大名我早就听过，魏景钧放过狠话，只为他一个人赔钱，赔多少都无所谓，这可让很多导演羡慕。”
谈话的过程中还有一个出乎意料的小插曲。
近半年维舟的心思和时间全部扑在公司上，几乎没有空挡时期，每天除了与合作伙伴打交道，其他人很少接触，以至于当他接到沈飞忽然发来的消息时，足足出神了十几秒，他的一腔热血全部喷洒在跳蚤影业，都忘了生命中还有这么个人。
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神奇力量猛地刺激到他的神经，使他一瞬间感到身轻如燕，有种去除心头大患加上找到光明的轻盈感。
搞事业的感觉真踏马的好！！
创业的忙碌让维舟收获一个新知识，世界上除了折腾死人不偿命的爱情还有更加值得关注和奋斗的事，上一边去吧！别耽误老子谈合作。
维舟心情大好，随手给沈飞回一条消息：【我不在A市，正在外地办事。】
他和沈飞多久没联系了，他没仔细算日子，只知道霏霏已经长大。
刚刚沈飞发消息问他人在哪里，他回复完没多久，沈飞也回了一条相似的内容：【巧了，我也不在A市，我出差了。】
维舟认为现阶段的沈飞应该轻松不到哪里去，他留意到有几款高价癌症止痛药已经流入国内一线城市，看来这半年沈飞也干了不少活。
本来就没什么可聊的，既然都不在A市，那就更没得聊。
维舟把手机静音收起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和范元捷畅聊，不知不觉又扯出很多题外话，提到了近期上映的几部电影和其他有名的导演——
又是一个配角，戏份颇多，正面人物，性格开朗冲劲十足，天天梦想办大案，却活不到结局的一级警员。
维舟演过警察，有认真接受过这方面的专业培训，对于刑警守则和枪械知识有一定的了解，可他还是给自己留出恰当的时间去体验角色生活。
试镜结束的第一件事，他便打电话给何帆，让对方联系A市模拟实战射击俱乐部报名，这部戏定在下月初开拍，他要在进组前抓紧时间补习专业知识。
维舟独自开车回A市，路过高速服务区休息时，他抽空看一眼范元捷发来的主演名单，觉得没问题，便直接回复导演他的决定。
至于这部戏的剧本和未来的命运，他在记忆库里找到一些要素，被称为动作犯罪电影最后的辉煌，他必须要在最后的辉煌里留下自己的影子，后期同类型的影片逐渐走向没落，而范元捷也转拍战争片和幻想片。
车子驶进市区后，天已经擦黑了。
之所以是非常忙碌的一天，是维舟刚把车停进车库，他就接到了李玫的电话。
李玫约他去一个饭局，直言说要介绍廖霆骁给他认识。
他和李玫的关系发展很好，半年来没有中断过联系，经常约下午茶或一起吃晚餐，偶尔看电影或话剧，霏霏有两次寄宿在李玫家里，这足以说明一切。
熟悉维舟的人都知道，他对霏霏视如己出，能不送到别人手里就不会送，接管霏霏的人一定是他身边信得过的好朋友。
他们在不知不觉中建立了姐弟之间的友谊，维舟觉得时机已经成熟，李玫在路佳的合约也马上到期，是时候向对方抛出橄榄枝。
“玫姐，地址，我现在就去找你。”
李玫说：“星时代经济园，饭局安排在廖总的私人会所。”
维舟简短地应一声，抬手招来一辆出租车。
第062章 062
星时代产业园在开发区, 占地面积和隔壁的传媒大学差不多，标志星时代LOGO的拱门相当气派，设计感十足, 经常有过路人停下来拍照, 园区由几栋旋转大厦和几十栋办公别墅楼组成，已经成为开发区最具有代表性的建筑园。
维舟晚上七点到产业园，一个穿西装的男人把他带上一辆白色的小型观光车, 载着他穿过高耸入云的旋转大厦，又经过一排排新中式风格的别墅，最后停在园区最南侧以黑白风格为主的园林派别墅庭院。
这里是廖霆骁平时招待客人的地方，可以称为私人会所, 也可以称为总裁专属放松区, 里面的娱乐设施应有具有。
维舟对眼前的建筑物一点也不陌生，他都不记得自己到底来过多少次, 对这里印象最深的是沈飞在南欧拍到一幅名画放在四楼的一间收藏室, 后来被盗了, 他闭眼的时候还没有破案。
会所大门口，李玫在抽烟，半边身子倚在用来装饰的路灯上，一手衔着烟, 另一只手放在胸前的外衣领子上, 她的脸色红润，尤其是嘴唇，眼神些许朦胧, 不难看出醉意, 穿的很单薄，里面是蓝白色的碎花裹身裙, 肩上披了一件浆纱色的长款风衣，烫了大卷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后背，看上去兴意阑珊。
初春的A市有点冷，时不时刮来一阵凉风，李玫却纹丝不动。
“玫姐，”维舟从观光车下来，两步走到李玫跟前，将人从头到尾快速扫一遍关切地问：“你不冷吗？”
李玫摇摇头，将抽了半截的烟直接掐灭，她知道维舟不抽烟，可还是问了一嘴：“要不要来一根，楼上有雪茄吧，先去坐坐？”
“我不吸烟，”维舟打量着李玫的神色，猜她喝了不少酒，“你穿的太少，很容易着凉。”
“不会，陪我进去。”
说话间，李玫把手伸向维舟，两人的手握在一起，维舟发现李玫的手冰凉，身上散发着玫瑰香的热气。
李玫顺势搂住他的胳膊，拇指摩擦他外衣的料子，似乎很好奇是什么材质。
两人踩着台阶走进会所大门。
“等会别喝了。”维舟在李玫耳边提醒道。
李玫压低声音：“乔哥在，不喝怎么行。”
维舟理解她的处境：“我帮你分担。”
他没有开车过来，就是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
闻言，李玫停住脚步，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维舟，你在讨好我吗？”
“是，我在讨好你，”维舟微微一笑，露出困惑的表情，“可是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李玫咬了下唇，握紧维舟的那只手臂，棕色的眼里迸出几点感激和委屈：“你真的把我当姐姐吗？我都不敢想，哎我遇到太多小白眼狼了。”
维舟知道她喝醉了，平时是不会说出这种话的。
之前李玫带过几个新人，迅速捧红，却被几个人联合反咬一口。
维舟扶着她的肩膀，慢慢地往前走，语气温柔的几乎能把人融化：“玫姐，我永远都不会做出伤害你的事。”
李玫翕动鼻子，说话带了点鼻音：“好吧，听上去肉麻，可我偏偏信了。”
等他们登上四楼，几乎是刹那间，李玫恢复了精明能干的形象，她把醉意掩盖的很好，说话的语调都变了。
她松开维舟的胳膊，像是证明自己可以，打头走在前面。
他们顺着长廊走，最里头是多功能套房，有餐厅和棋牌室，李玫说里面有不少人，但房间隔音很好，他们走近了也听不到喧哗声。
李玫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过身又一次抓住维舟的小臂，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容：“你当然不用讨好我，你小子人脉可以嘛，乔哥你都认识，他还跟我说，尚娱的魏景钧是你的好朋友，怪不得让你签星时代你需要考虑那么久。”
维舟轻拍她的手背，低笑道：“好朋友谈不上，最多算认识。”
两人都被自己说的话逗笑了，笑得合不拢嘴。
笑够以后，李玫清了清嗓子调整表情，然后推开两扇厚重的门，邀请维舟一起进去。
维舟在侧身进门的一刹那，眼角余光瞥到一抹黑色的身影，出自下意识的反应，他没有急于进入房间，而是顺着感觉朝长廊看去。
应该是一间活动室，门口出来两个男人，这两个人维舟都认识。
一个叫沈飞，另一个是星时代的股东，是沈飞在M国的同学。
三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摩擦出些许微妙的火花。
咦？不是不在A市吗？
一个出差，一个去外地办事。
尴尬吗？
不，一点也不。
维舟和沈飞不带任何复杂情绪地眨巴着眼睛互视几秒，随即很有默契地同时扭开头，就好像他们不认识一样，快速消失在彼此的视野里——
套房里的人确实不少，有维舟之前见过的乔哥，还有他非常熟悉可对方暂时不了解他的廖霆骁，以及星时代的资深制片人，除了这几位大佬，还有五六个年轻俊美的演员，其中一个是刚刚收获金禾影帝头衔的男演员，名气不够大，在这些人面前显得可有可无。
就在维舟以为自己把屋里所有人都尽收眼底时，套房里面的棋牌室走出来一个女人，手里拿着手机，应该是刚打完私人电话。
她就是维舟一直想合作的演员白丹凤，女演员中唯一的三金影后，四十岁出头，鱼尾纹很明显，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她的演员魅力让她的皱纹都熠熠生辉。
维舟喜欢她的表演，曾经有过一次合作的机会，各种因素的阻碍最后泡汤了。后来两人就没有什么联系，对各自都不了解，这个圈子就是这样，和其他行业没有区别，一场戏拍下来，能保持联络的人少之又少。
李玫把维舟介绍给大家认识，维舟游刃有余地应付所有人，然后一齐落座。
宴会桌很大，被一圈形形色色的人包围住。
晚餐刚刚开始，但这些人的脸色潮红，肯定不是刚刚开始喝酒。
维舟坐在两个女人中间，右边是李玫，左边是白丹凤。
白丹凤主动跟他搭话，显然是有人授意，不过白丹凤的性格本身就好，甚至有点傻乎乎，与荧幕前给观众留下的印象大相径庭。
维舟和她聊了很多，打听她下一部电影的动态，不经意间的抬眸，维舟对上了廖霆骁投来的视线。
廖霆骁总是控制不住的把目光落在维舟身上，有时候光明正大的盯着人瞧，有时候在举杯喝酒时偷偷摸摸地瞥一眼。
真奇怪，并不觉得特别出奇，尤其是身边还有几个俊男美女做对比。
可是这家伙真是有两下子。
廖霆骁想起在维舟来之前，他和乔哥的一段对话。
谁也想不到乔哥会认识维舟，而且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来一句：“魏景钧是他的粉丝。”
廖霆骁猜测当时没有管理好表情，停顿好几秒才笑着回道：“原来魏总也追星啊。”
乔哥露出老油条专属笑容：“魏景钧说了，有两个人让他甘愿为艺术烧钱，一个是贺笙，另一个就是维舟，虽然我跟维舟只有一面之缘，可我到现在都记得他说话的样子。”
想到这里，廖霆骁提起高酒杯，摇晃着里面鲜血般的红酒，扒拉开几个已经喝得醉醺醺却还在给乔哥敬酒的演员，信步走到维舟面前，他要会会这个叫维舟的男人，到底有几把刷子，竟然可以让这么多人记住。
“维舟，早就听说你的大名了，”廖霆骁咧嘴笑，还算英俊的面颊已经染上了驼红色，“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我敬你一杯。”
维舟的反应跟他预料的不太一样，没有表现出卑躬屈膝或受宠若惊的姿态，而是意味深长地打量他几眼，嘴边的笑容竟然有些玩味：“廖总，喝这么多酒不怕胃抽筋吗？”
廖霆骁一下子愣住了。
维舟说话的神态和语气，自然的好像他们认识很多年了，不过关系一般的感觉。
他怎么知道他胃有毛病？
维舟笑盈盈的接着上句说：“玫姐关心你的身体。”
这句话打消了廖霆骁的疑虑，但消灭不掉那种奇怪的感觉。
这个年轻男人太自信了，完全不是一个刚出道的演员该有的神态，尤其是在面对占据行业最顶端的人。
廖霆骁想起乔哥说过的话，又联想到沈飞对这个人的格外关注，本来气势挺足的，忽然就不敢再轻举妄动，也说不出阴阳怪气的话，而他敬维舟的那杯酒，维舟没有喝，以关心身体的缘由让他无法发作。
维舟转身去和别人周旋，廖霆骁一脸心事重重的被其他演员缠住，两人之间的交流暂时结束。
这间屋子里最不能得罪的人是乔哥，大家都围绕着他敬酒，说一些场面上都爱听的话。
乔哥是一个复杂的人，轶闻极多，很难用‘好’和‘坏’这样的字眼来评价。
有时候看上去很好说话，办起事也体面，可有时候不干人事儿，就像现在，他有意灌女演员喝酒，一副局外人的模样看着这些人。
他对李玫很感兴趣，说不上是当哥们儿还是有意探探她的底线，用一种非常尊重的态度邀请李玫陪他喝酒。
李玫躲不过去，心里清楚这个人的酒不能躲。
维舟担心李玫的身体受不住，帮她挡了不少，最后挡不住，干脆替她喝。
前世他酒量可以，经常和沈飞小酌几杯。
但是他忘了现在的身体还没有锻炼出他记忆中的酒量，再加上他近日繁忙，又开了半天的车，酒过三巡，他不觉有几分醉意，头有些疼。
好在他的目的达成了。
他或许有点醉了，但李玫是清醒的，他护住了玫姐。
不知过去多久，李玫带维舟离开套房，关上厚重的门，隔挡住里面的嘈杂声。
维舟没有醉到失态，就是有些困了。他跟在李玫身边走在安静的长廊里，仔细地倾听对方讲话。
李玫轻声地说着什么，领他拐一个弯，进入一间幽暗奢华的休息室。
“好好休息，这里是廖总的办公室，外人不敢进来。”
维舟记得李玫这样说，然后他躺在了柔软的沙发里。
他的记忆仿佛与上辈子重叠了，十分信任的把自己交给李玫，困意让他放下所有心事，合上双眼后就不想再睁开。
李玫找来一条毯子盖在他身上，又体贴的把一杯柠檬水放在他前面的茶几柜。
接着，是开门关门的声音，屋子里陷入一片沉寂。
维舟感到浑身酥软，仿佛心灵有一种深沉，绵绵不断的絮语，盖过了周围的一切，他的灵魂已经忍不住想飞去另一个世界。
在睡过去之前，他习惯性地留出一点时间思考。
他想到有些话没跟李玫说完，他想让玫姐做他的经纪人 ，她是为数不多真正关心他的人，是一个为了他敢反抗沈飞的人，是第一个说出‘沈飞不可以这样对维舟’这种话的人。
在意识混沌的情况下，维舟被这间熟悉的休息室带回到过去，有一种‘重生’才是梦的感觉，他的眼前出现了记忆中的画面，看见也听见他和李玫的一段对话。他的思想在疯狂拒绝这些记忆，不想再被往事缠住，可无论他怎么抵抗，耳边还是传来了他和李玫的声音。
李玫对他的选择有些无奈，认为他不该为沈飞放弃自己的演艺事业。
他解释说：“沈飞不是演员，他看见我和别人有过多的亲密，他会不舒服，我理解他，就像我看见别人碰他也会不舒服。”
“我指的不是这件事，你心里清楚，他真正的目的是阻止你出名，他不想让你抛头露面，他希望永远掌控你的人生。”
画面中的李玫面容有些模糊，越说越激动，每一个字都像石头一样砸在维舟的额头上：“你知道我现在打开互联网搜索你的名字，看见的都是什么乱糟糟的形容词吗？他们说你是不入流的三流演员，注定当三的三流演员，如果沈飞真的爱你，他怎么能允许别人这样抹黑你，他有一定的实力去解决麻烦，可是他什么都没有做，任由这种流言发酵！”
“这话严重了，”维舟感觉头晕目眩，太阳穴突突直跳，“我和沈飞是恋爱关系，我们自己清楚这一点，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
“真的吗？”李玫咄咄逼人，“那你知道他在他外公面前怎么称呼你吗？
“他承诺过，会处理好卫家的事。”
“维舟，别忘了你是一名演员，你不想当主角吗？”
“我没有忘记。”
李玫却摇头：“你处处为他着想，换来的结果不一定好，他会踩着你的好用一大堆理由去做他想做的事，到头来，大家反而会说是你自己的问题。”
“我的问题就是对他太好？”维舟有些困惑，下一秒他的身体失去平衡，有种云端坠落的错觉，他小声地念念有词：“什么时候我对一个人的好成为他可以伤害我的理由了。”
原来真的是这样
维舟感觉快要溺死在黑暗里，就在他即将掉入黑色漩涡前，身体的掌控力又回来了。他稍微清醒了些，思绪从这个事件跳跃到那个事件，最后又回到原点。
他想要李玫成为他的经纪人，事情却有点难办。
现阶段的李玫和廖霆骁处于暧昧期，后来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姐弟恋，没处多久就分手了。
想起这些问题维舟的头更疼了，他想把人挖来真不容易，恋爱中很少有人保持绝对理智。
搞不好他这边刚说动李玫跳槽，转过头就被廖霆骁的一个吻打败了。
浑浑噩噩中，维舟就带着这些心事睡了过去。
殊不知，就在他刚入睡，有一个人推门走了进来。
第063章 063
在维舟家吃完海鲜面又吃瘪后, 沈先生都做了什么。
沈飞做的事就算找个说书先生来讲，估计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半年来他的生活非常精彩，暗暗攒了很多年的力量得到有效的释放, 他让别人大跌眼镜, 他让别人怒火中烧，他让别人自愧不如，他让别人心肌梗塞, 他让别人吐血住院。
大部分的‘别人’其实算不上外人，其中有几位与他有生物上的血缘关系。
当然，他也做了一些好事，有一部分人受伤, 就会有另一部分人得益。
在维舟那里没得到的好处, 沈飞在别的地方都补了回来，一腔怨气也找到很好的发泄对象。
这个人就是他的大舅, 他共有两个舅舅, 一个有勇无谋, 一个精明算计却胆小惜命。
大舅的儿子是卫泽阳，之前在矮头山上的事情没有处理妥当，回到A市就挨了卫老爷一顿训。
据听说卫老爷抄起比自己身体还宽的棍状物把卫泽阳打得狗血淋头，后者缠了十来天的绷带在头上。
其实在离开维舟家的第二天, 沈飞是想找维舟谈一谈, 兴许能缓解紧张的关系。
最开始他确实很气愤，毕竟维舟在长辈面前太不给他面子，后来仔细想了一下事情的经过, 他有些理解维舟为什么会发火。
首先是他不请自来, 没有考虑到维舟的特殊身份。再者是跟云晓华有关，这可能也是最重要的原因, 他对云晓华的态度带了点居高临上的俯视感，或许他不是有意为之，可他的一举一动都带给云晓华一种莫名的压力。
“我应该对未来丈母娘好一点”
沈总反思过后得出一个甜蜜的结论，就在他想打电话联系维舟的时候，身边发生了一件事。
五年前他通过朋友在S市一家中外合资的企业买了百分之三十的股份，一跃成为集团最大的股东，不过他一直未露面，鲜少有人知道，大家都以为董事长是一个连普通话都不会讲的老外。
沈飞的股权确实是从老外手里买来的，他以朋友的名义创办了一家影子公司，并以突飞猛进的趋势成为S市最有实力的基金管理会，经营业务广泛，除了金融管理，还涉及到其他行业，矿山，娱乐业，旅游业等项目。
公司一直交给他的朋友运作，他聘请对方为执行总裁，业务做得越来越好，现阶段已经有实力挤进S市最佳企业前十名。
如果说A市是政治中心，那么S市就是全国经济和贸易中心，成群的企业家不要命似的往那里跑。
沈飞的大舅也不例外，多少年前就想进军S市，主要是想悄咪咪的发展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
这种想法并不稀奇，沈飞轻易就能猜到。
S市那边来了消息，他的大舅上钩了。
他先出120亿买大舅在制药集团的百分之十股份，前提是大舅一家子不知道他手里股份是百分之七，以为只有母亲留给他的百分之五。
大舅和二舅商量了一番，认为这小子太想博取老爷子的关注，竟然倾家荡产的想在集团获得一席之位，如果真的出资120亿，沈飞后半辈子不用干别的，只顾还债了。
他们再三决定，还是把股份卖给沈飞，日后以债务危机的缘由再将股份低价收回来，他们会联合好几个股东进行打压，迫使沈飞不得不那么做。
120亿到手后，大舅像大雁一样潇洒的飞往贸易中心城市，经过各种关系的打点和谨慎的核实后，一股脑将所有的钱投进了沈飞的影子公司。
这属于变相的把钱还了回去，一倒手，120亿又回到了口袋里。
听上去事情好像并不复杂，但过程其实很繁琐，一个步骤错了便全盘皆输，沈飞用了将近五年的时间才把自己想要的百分之十的股权拿到手。
现在除了外公，他是制药集团最大的股东，手握百分之十七的股份。
得知真相的大舅脑瓜子嗡嗡的当场发疯，在一个堪比足球场的私人花园里上蹿下跳，嘴里发出一串尖叫，像踩到玻璃瓶子的公猪，奔着灌木丛冲去，大头朝下猛往里扎。
大舅扬言要找沈飞报仇，先去老爷子那里告状，可惜结果并不理想，反而被父亲骂一顿蠢货，后来不顾家人的阻拦，冒着得罪老爷子的风险，找来一帮正经八百查账的人来调查沈飞，怀疑他有债务危机，有暗箱操作的嫌疑。
沈飞不仅没有债务危机，他的家产差点亮瞎舅舅们的眼，背后有最高效的团队为他服务，无论来调查的团队有多么专业正规，还是一丁点毛病都查不出来。
据传闻，大舅喝多之后吐了能有一斤的血，跪在地上仰天长啸：“他哪来的那么多钱！！”
后来大舅进了医院，一病不起。
解铃还须系铃人，不看僧面看佛面。
沈飞去医院看望大舅，心平气和的讲起了道理。
“我在S市的公司比制药集团做的更好，预估资产比制药集团不知道多了多少倍，当然，这话可不能在外公面前讲，免得他老人家丢面子，不过大舅你作为儿子，替老爷子分担点没问题，何况你才投一百多亿，这点钱”
“沈飞噗”大舅一口血咳在盘子里，“你存心来气我是不是！”
沈飞好脾气地安慰：“我只是想告诉你，把钱投进我的影子公司一点也不亏，我可以保证你年底拿到的钱比这还多，大舅，你不就是想赚钱嘛，我给了你这么好的一个机会，你应该高兴才对。”
大舅冷静过后，仔细想了想，竟然觉得很有几分道理。
沈飞的影子公司确实越做越好，在S市是知名企业，把钱投入到公司的基金管理去运作，就是坐等收钱的好事。
唯一的槽点是制药集团的股份没了，转过头又要去沈飞的公司给他打工，老爷子那边也失了信。
大舅一家三口商讨一番，一致认为这个魔头惹不起，暂时退出江湖恩怨，先让老二对付，等养好伤再战。
沈飞凭借自己手里的股份，竞选了制药集团总经理的职位，也就是大舅先前坐的位置，虽然他是外姓，但能力得到一致认可，在股东会议上他的总经理职位全票通过。
正所谓职场得意，情场失意。
沈飞近期奔波于国内外处理公司的业务，如果说挤不出一丁点时间去联系维舟，那是假的。有好几次他拿起手机想拨通维舟的电话，想约维舟见面，做什么都行，能见一面就好，很多次他想这样做，可惜每次都以长时间发呆收场。
在处理感情的问题上，他犯了错误，竟然采纳廖霆骁的馊主意，半认真半马虎的来一次欲擒故纵。
既然维舟不主动联系他，那么他也稍稍冷却自己的热情，以免让维舟觉得他非他不可。
可是当他冷却了一段时间后，再向别人问起维舟的情况，得到的回答都是“他每天很忙”或“他已经签了经纪公司”这样越来越疏远的话。
维舟没有签约星时代，沈飞的如意算盘打空了，因为这件事他把廖霆骁好顿嘲讽，竟然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吓得对方跟躲瘟神似的不敢见他。
沈飞一下子警惕起来，如果再这么故纵下去，维舟都要把他给忘了。
下次见面，维舟要是说出“你叫什么来着”这样的话他一点都不感到意外。
这种可怕的想法刺激了沈飞的神经，他当机立断地给维舟发了一条消息，问对方人在哪里。
如果维舟愿意回复他，他就顺势约维舟看话剧，他知道维舟喜欢一个老演员的戏，之前在调查维舟的个人爱好，他就深深地记住了几位资深话剧演员的名字。
好消息是维舟回复他了，坏消息是维舟不在A市。
可能是面子使然，沈飞心一乱，声称自己也不在A市，表示他很忙。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当天傍晚，他接到一个同学的邀请，对方想带他去星时代的产业园逛逛，据说那里整顿的不错。
沈飞回来这么久，还没去过星时代总部，他名下的产业太多，星时代只是其中之一。
正好他有借酒消愁的心思，他答应了同学的邀请，犹如微服私访的低调出行，只跟同学见面，连廖霆骁都不知道他来了。
他随意地在园区里逛一圈，同学见他兴致不高，就带他进入总裁会所，两人在台球室待了片刻，后来他提议到外面去吃饭，刚准备下楼去酒窖取酒，想不到在长廊里碰见了维舟。
沈飞当时的心情是这样的：“”
有点尴尬，有点生气，有点无语。
维舟为了不想和他见面，竟然欺骗他在外地办事。
他因意外见到维舟而心情复杂，说不上是高兴多一些还是愤懑多一些。
当他们走到升降梯门口时，沈飞站着没动，忽然对同学开口：“还是不去了。”
他决定留下来，他没法忽略维舟的存在。
本以为半年未见，他已经削弱了对维舟的喜爱，可就是刚刚短暂的一瞥，他的一切决心土崩瓦解，就像酒鬼见到了烈酒。
后来，沈飞独自在廖霆骁的办公室等了好几个小时，正在犹豫要不要冲进乱哄哄的套房把维舟带走时，隔壁的休息室传来了动静。
他侧耳聆听，认出说话的人是廖霆骁的女朋友，一个叫李玫的女人。
尽管只见过一面，他对这个女人的印象很深，可能是廖霆骁总在他耳边提起的缘故，而且李玫是烟嗓子，声音极具辨识度。
“维舟，好好休息，放心”
沈飞听到女人在叫维舟的名字，刹那间，脉搏开始加快，指尖酥酥麻麻的。
事实证明，欲擒故纵这招用在维舟身上是教科书版失败的例子，纵来纵去的后果是形同陌路。
沈飞等那个女人彻底离开后，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慢步走向隔壁。
房门轻易就能被推开，没有发出一点扰人的声音。
屋里灯光黯淡，为了不打扰睡觉的人，李玫临走前只开了玄关处的暗灯。
借着微弱的灯光，沈飞缓缓走到休息室的沙发区。
维舟睡着了，长排沙发刚好符合他身体的长度，他面朝上，睡姿仰卧，两只手随意放在腹部，整张睡颜是放松的，呼吸频率均匀清浅，像新生娃娃一样，睡得香极了。
沈飞从上方的角度静静地观察维舟半年来的变化，模样比在蔚洲时干净、清朗，是因为脱离了常想那个人物，变回了原本的自己。
有过几次前车之鉴，沈飞在维舟睡觉时没有贸然靠近，可这么干站着也不是他想要的结果，现在的他如同犯了酒瘾，急切的想听到维舟说话的声音。
“维舟。”
沈飞轻唤一声，希望能用很自然和谐的方式把维舟叫醒。
维舟真的醒了，缓慢而平静地把眼睛睁开，然后眨了眨眼睛，视线落在了男人身上。
沈飞被他看得有些紧张，努力解读他眼里游荡的东西，到底是清醒的还是失意的，好的还是坏的。
他棕色的眼睛十分温柔，总是在沉思默想。
“你站在那里做什么。”维舟开了口，声音带着酒后的沙哑和困倦，半眯起眼眸，当他看清楚沈飞的样子时，没有表现出一点惊讶。
沈飞向前半步，稍稍俯身说：“来见你。”
“有什么好见的”维舟懒洋洋地扶着额头，嘴里嘀咕道：“不是天天见嘛。”
“什么意思？”沈飞忍不住又往跟前凑近些。
他身上的气味飘到了维舟的鼻尖里，将原本混着酒气的空气排挤在外，维舟莫名地笑了，用一种非常自然且亲昵的方式伸出两只胳膊，慢悠悠地搂住了沈飞的脖子。
沈飞一惊，刚要抬起身做出反击动作，可很快意识到维舟没有要伤害他的意思，只是亲密地搂着他，甚至还在对他笑。
警惕化为喜悦，危险化为心悸。
沈飞心猿意马地看着维舟近在咫尺的脸，像做梦一样，他闻到了红酒的味道，还有一丝酸甜的柠檬味。他感觉被维舟碰到的皮肤很烫，遍身的热量都向脖子汇集。
他知道维舟喝过酒，看样子是喝醉了，不然怎么会这么乖。
“玫姐说你是混蛋”维舟的嘴唇轻轻蠕动，声音很低，吐出来的字需要仔细聆听才能理解，“她说的对，你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可是怎么办，我选择了你”
“维舟，你知道我是谁吗？”沈飞问这话的时候，身体已经有了动作，他爱死维舟此时的神态，像一只性感的雄兽，只为他一个人敞开胸膛。
在某种神秘力量的激励下，沈飞将一只手伸进维舟的后颈，另一只手放在了沙发的空隙里，这样他的身体可以顺势攀上沙发。
一切都那么顺利，他以强势的姿态撑在维舟身上，将人搂入怀里。
沈飞激动又忐忑，总觉得下一秒会被维舟掀翻在地，然而维舟没有拒绝他的亲近，反而挪动小腿，帮助他更好地稳定身体。
他整个人压在维舟上面，两人之间隔着一条毛毯，尽管灯光幽暗，可他们还是能看清楚彼此眼睛里的倒影。
“我当然知道你是谁”维舟沙哑的嗓音过于性感，每说出一个字，就像带着电压的颤动从沈飞的脊椎滚过。
沈飞察觉出维舟的一只手在轻抚自己的头发，是一种爱人之间才会有的举动，这让沈飞有些失控。
他低眸打量维舟的眼睛和嘴唇，心里痒酥酥的，考虑从哪里开始品尝。
可下一秒，他脸上的表情急遽定格，维舟抓住他头发的那只手越来越用力，神色也变得诡谲而顽劣。
沈飞顾不得脑后传来的轻微刺痛，紧紧盯住从那双眼睛里射出来的璀璨光芒，是人性的光辉，也掺杂着某种深刻的兽性因素。
完蛋了！
沈飞看见维舟的唇瓣轻开轻合，发出比恶魔还会蛊惑人心的声音：“今晚我们玩点不一样的。”
第064章 064
“扑通”一声响！
刚刚幻想过的场景切实的发生了, 沈飞被掀翻在地。
确切地说是维舟抱着人从沙发上滚下来，两人的位置调换，维舟占据了有利的上风, 他们的身体被拤在沙发和茶几柜狭窄的空间里, 呼吸都有些困难。
沈飞不管是向左向右都动弹不得，左边是比大理石还重的茶几柜，右边是靠墙的实木沙发, 而且身上的维舟比想象中的要沉重。
这次又栽了。
接下来会怎么样？
沈飞根据经验快速转动脑筋，他不知道这次会迎来锁喉还是重拳，以他们现在的姿势，维舟可以很方便的坐在他身上对他拳打脚踢, 只要他还手, 搞不好茶几柜上的水杯就会落在他头上。
正当他极力寻找脱身办法时，忽然发觉整个身体没有外来的压力, 维舟并没有用蛮力控制他, 只是伏在他身上, 甚至有些亲密。
维舟在专注地端详沈飞的俊脸，轻抚男人的脸颊，用一种沈飞从未见过的眼神。
既是温柔的，也是充满欲望的。
某一瞬间维舟的表情流露出强烈的占有欲, 惊得沈飞不自觉地微张唇瓣。
维舟喜欢他惊讶的表情, 认为是一种可爱的反应。
来自情人的诱惑，多么接地气的表达！
维舟慢慢低头，鼻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擦沈飞的下颌, 现在他所有的感官都被沈飞的气息包围, 他找到了他身上味道的来源，没有喷香水, 肌肤间散发出来的淡淡香气自然天成，只能来自他俊美的样貌。
“你长的真好看，”维舟像老师夸小学生一样，边说话边去抚摸沈飞柔软端正的耳朵，“遇见你之前，我都不知道自己是颜控。”
“你认真的吗？”沈飞一张嘴把自己吓一跳，他的声音比醉酒的维舟还要沙哑，他觉得耳朵又烫又痒，非常不习惯被别人用手这样摆弄，他偏头躲过维舟的手。
维舟没有生气，看他的眼神像看一名调皮的学生，溺宠地捏捏他的耳垂，然后对着他的下颌亲了一下。
很轻的一个吻，比羽毛拂过还要轻。
沈飞立马联想到他们在蔚洲岛屿过夜的那晚，维舟吻过他的脸和脖子，带点报复性的惩罚，这次感觉完全不同。
今晚的维舟太温柔了，温柔的陌生，温柔的令人心醉。
沈飞搞不清楚这种温柔是不是给他的，他也不愿意去争辩事实，此时此刻他最想做的是把维舟搂在怀里这样那样，自身的信号被强化，以至于恐惧都让人感到兴奋。
有些画面光是想想就足以让沈飞口干舌燥，身体的热量慢慢朝一个地方集中，他抬手推了一下维舟结实的肩膀，语气带点性感的急迫：“我们到沙发上去。”
“为什么？”维舟似乎很喜欢他们现在的姿势，“我觉得这里很好，你嫌脏？”
“不是，你先起来。”
沈飞又轻推了一下，他不想得罪维舟，也舍不得用力去推，可他这种力道在维舟看来无疑是在撒娇。
维舟被刺激的眼睛都有点红了，漂亮的像被夕阳染红的云朵，闪烁着朝霞初上的光芒。
在沈飞的视觉里，维舟的眼睛像猫眼石，颜色瞬息万变。沈飞好似被这双眼睛施了定身术，直愣愣地盯着看，潜意识告诉他有危险，可是他无法动弹。
他有很大的把握确定维舟不会像上次那样对他动粗，他察觉到的是另一种危险。
两人的视线纠缠不休，双方的磁场在强烈的试探、碰撞，空气中散发的微妙气息已经让沈飞隐隐猜到维舟到底想干什么。
沈飞的呼吸开始沉重，有点不敢相信。
接下来的发展由不得他不信，维舟的拇指轻按在他的眉尾，像呵护珍宝似的描绘了一下他眼眉的形状，然后整张脸覆了上来。
沈飞清楚地看见维舟眼睛里的自己，气息随之而来，他感到唇上一软，甚至有种错觉，他以另一个视角看见维舟的嘴唇是如何印在他的嘴唇上，四片唇瓣贴合，完美的像油画。
刚开始维舟很温柔，带点试探地亲吻男人柔软的唇瓣，一只手习惯性地护住沈飞的后脑，生怕他的头发被地毯弄脏，又怕他不小心磕到后脑。
这时候的沈飞还是很享受 ，被自己喜爱的人主动亲吻，没有人会不高兴，他还幻想接下来的发展，或许他可以坐起来，这样正好把维舟圈在怀里，然后两人可以拥吻着回到沙发上或者去隔壁的卧室。
正当沈飞想抬起上半身时，一股急切又强势的压力袭来，维舟带点不耐烦地撬开了沈飞的牙齿，进行更深度亲密的探索，思想加速了，各种想法随着快感宣泄而出。
这个吻持续的时间比预料中的长久，从一开始的温和试探变成强势进攻，最后发展成蛮横的掠夺。
沈飞有点招架不住，下意识的做出反抗，一只手摸着维舟的脸颊，另一只去推维舟的肩膀，他想要呼吸，想要拿回掌控权。
“唔等等”沈飞费了好大力气才把脸转向一侧，轻喘一口气，刚要开口说话，嘴唇又被堵住了。
他低估了维舟的决心和热情，感觉维舟不是在吻他，而是把他当成了某样好不容易到手的玩具在肆意妄为的品尝、玩弄。
维舟亲他，他当然高兴，但他不喜欢这种方式。
他接受不了被人压在底下强吻，还是一个比自己小五岁的男人，他才应该是那个控制节奏的人。
“别乱动。”维舟暂时放过沈飞的嘴唇，但身体依然如山一样扳不倒，“我真心觉得这里不错，你的腿可以放在这两边。”
说完，维舟好心地用手拍拍茶几柜和沙发，示意沈飞可以把两条腿搭在两边。
“？？？”
沈飞用发麻的舌尖舔舐一下嘴唇，满脸的不可思议：“我看你是疯了！”
“你今天怎么回事，都说了，玩点不一样的。”维舟怕人反悔似的，赶忙俯身搂住沈飞的肩膀，并空出一只手锁住沈飞的手腕。
沈飞顾不得面子问题，开始在狭小的空间里挣扎，他发现酒精真的可以刺激荷尔蒙，现在只要能让他从维舟的压制下逃脱，就算用爬的方式也无所谓。
“住手！”沈飞发现维舟抓住了他的脚踝往旁边拉扯，以一种他这辈子没体会过也没想过的方式展现在眼前。
直到这一刻，沈飞终于认清维舟到底想做什么。
他万分惊愕且不理解，刻在骨子里的权威受到了挑战，他又羞又怒，就在维舟去捉他另一只脚踝想往沙发上放时，他抓住时机猛地抬腿，一脚直接踢在维舟的肩膀上。
维舟感到身体的震颤，皱起眉头，但握着沈飞脚踝的手没有松力，他有些不解的低眸朝男人看去，曾经有过几次类似的经历，他商量着想和沈飞试试，虽然没有成功过，但沈飞是第一次用这种踢人的方式拒绝他，他心里升起一股难言的酸涩。
可他还是不甘放手，他想得到这个人，证明李玫说的话过于武断。
“就一次，行吗？”
他在说这话时，眨动着妖气横生的眼睛，里面漾着狐狸般的悲伤和无助，令人心生怜悯。
沈飞看在眼里很不好受，张了张嘴，狠下心拒绝：“不行，你赶紧松手。”
维舟不愧是演员，表情转换自如，听见‘不行’两个字，整张脸瞬间阴沉，瞳孔深处映出点点的黑斑，预示着黑暗降临，他冷笑一声，发狠地说：“不行也得行。”
“你找死是不是！”沈飞使劲地抖落自己的脚，“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给我睁大眼睛看看，敢动我一下，我有都是办法整你！”
维舟对这种威胁不以为意：“老实点，别像杀猪一样。”
“滚吧你”沈飞气急，脸和脖子歘的一下全红了。
维舟可能嫌男人话多，控制住对方的下巴，强势的又来一次深吻。
沈飞被沉重的吻压得难以呼吸，手臂酸麻疼痛，身体燥热难耐，一只腿痉挛着，胸腔里跳动的心脏犹如擂鼓，他觉得有一万种情绪向他袭来，已经难以分辨此时真正的感受，到底是喜欢，还是抗拒。
“维舟，你敢这么对我”沈飞呢喃细语，身体的力气似乎被强势的亲吻抽干了，“你的手踏马的你在干什么。”
维舟在帮他脱衣服，解他裤子的纽扣，不慌不忙的，似乎这是一件很平常的事。
“滚！滚开！”沈飞简直难以相信，萌生出用嘴去咬维舟的想法，无论咬哪里，咬住一块肉就行。
他张开嘴，上牙磕下牙，目标是维舟的脸或耳朵。
维舟一巴掌扇过来，直接把他的头摁在地毯上。
摁住后，维舟的手掌没有从男人的侧脸移开，专心致志地做宽衣解带的工作。
窸窸窣窣的声响刺激着沈飞的耳膜，他忽然不动了，几秒钟后，发狠地叫一声：“维舟！”
音量不算高，但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饱含无数情绪。
维舟被这个声音吸引了注意力，停住所有动作，抬起上半身，松开按住沈飞的手，他看见沈飞起伏的胸脯，还有被亲的红肿的嘴唇，以及因受到耻辱像炭火一样燃烧着的眼睛，他感觉身体很热，但心脏好像被投进了冰窖里。
“你还是不愿意。”
维舟有些失望地留下这句话，慢慢地从沈飞身上站起来。
他不再看地上的男人，一骨碌躺回沙发里，扯起毛毯盖在身上，闭起眼睛叹口气：“不做了，睡觉。”
然后维舟很快就睡着了，好像沈飞刚进来时的样子，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沈飞恢复正常的呼吸频率后，带着点警惕坐起身，一转头就看见了维舟的睡颜，再瞅瞅自己衣衫褴褛的模样，真是一言难尽。
他是用了很强的意志力才没有报复性的反压回去，甚至考虑要不要把人砸晕之后为所欲为。
等确定了维舟是真的熟睡，沈飞才从地上起来，他一边整理凌乱的衣服，一边阴恻恻地注视维舟的脸，还有那个强吻过自己的嘴唇，他到现在嘴里还是麻木的，仿佛失去了痛感的神经。
他习惯了主动，这是从小养成的秉性，他不喜欢被动，每次跟维舟在一起都落下风，他很难接受这种超出掌控范围的感觉。
若是别人敢对他越界，已经不知道死多少回了，可这个人偏偏是维舟，他实在狠不下心去做伤害维舟的事，他不忍心，甚至觉得发脾气都是一种犯错，这股情绪的来源他至今没搞清楚。
第065章 065
黎明来临, 然而白昼未现，灰霾的天空中，红日只带来些许光线。
维舟是被渴醒的, 在一片昏暗中坐起身, 一打眼就注意到了茶几柜上的柠檬水，他不记得是谁放在这里的。
出于职业的戒备心，他没有喝掉柠檬水解渴, 像这种敞开杯子装的饮品他一口都不会动，毕竟有很多前辈打过样，稍微有点不对劲下场就会很惨。
虽然他不是什么大牌明星，可谨慎一点没有错。
维舟口渴难耐, 来不及去思考自己为什么会在廖霆骁的私人休息室, 他轻车熟路地走进茶水间，从冰箱里找到一瓶尚未开封的矿泉水, 咕咚咕咚灌下去大半瓶, 终于缓解了喉咙的干涩。
这时候, 他静下心来回忆，隐约想起自己和李玫并肩走在长廊的情景，随后他跟在李玫身后进入一间暗室，好像就是这间休息室。
李玫走了, 他睡觉, 一直睡到现在。
“嘶”维舟在关冰箱时忽然感觉左肩膀有点疼，他撩开衣服一看，突出的肩峰上有一块拳头大小的瘀斑, 看上去像是被什么物体击中。
他完全想不起来造成这种瘀斑的原因, 大概率是不小心撞到哪里了。
这种小伤不在话下，他没多想, 倒是记起了昨晚跟乔哥应酬的片段，他自嘲般地笑着摇摇头，认为自己这个护花使者酒量太差，竟然喝醉了。
维舟走出茶水间，拐个弯就是浴室间，他利落地脱掉衣服，痛痛快快地冲了个澡。
等他从浴室出来时，东方的太阳散发着金黄色的光芒，照亮了灰褐色的休息室。
维舟看见沙发上放着一摞干净的男士套装，驼色的工装裤和灰色的卫衣，还有崭新的内裤和鞋袜，跟他来时穿的衣服类型相同。
不难猜是李玫送过来的衣服，维舟脱掉浴袍，一件一件地套在身上。
穿好衣服后他找到手机，接收到一大堆未读消息，有贺笙发来的，施万渝发来的，还有工作室的员工发来的消息，提出的问题五花八门。
维舟一边查看信息，一边往出走。
休息室门口对面是一排木栅栏，在螺旋式楼梯的上方有一块宽敞的空地用来放三人组的沙发。
平时没人坐在上面喝茶或喝咖啡，只是起到装饰作用，此时却坐着一个男人，正在翻看一本有关市场调研的册子，玻璃茶几上放着一杯黑咖啡，还有两碟小点心。
维舟的视线从男人和那些精致考究的点心上掠过，观察一圈周围的情况，视线又回到男人身上。
“沈飞？”维舟略有惊讶，不明白沈飞一大早的坐在那里干什么。
眼前的画面恍若隔世，又是如此的熟悉。
维舟不是第一次看见沈飞在清早时间喝咖啡办公，他甚至怀疑自己又回到了原本的世界，根本就没有重生过。
这个念头很快被他自己否决，他想起刚刚从手机里获得的信息，他的伙伴们给他发了很多未读消息。
施万渝还活着，跟他说剧本的问题。
贺笙成为他的知己，问他什么时候有时间见一面。
还有一些新认识的朋友等等
这些不是梦，是真实发生的。
维舟默默松口气，调整一下表情，迈开步子往前走。
等他走到楼梯口时，沈飞动了动手里的册子，凉凉地开口道：“看见我有必要惊讶吗？”
维舟把这话理解为——沈飞是星时代股东的身份，所以出现在这里很正常，他以为他先前不知道。
这个逻辑一点都没错，维舟还算礼貌地对男人点点头，嗓音依旧有些沙哑：“沈总，早上好。”
打完招呼，维舟便想离开。
沈飞拿着册子的手放低，撩起眼皮瞥向维舟，脸色变得难看：“你去哪儿。”
维舟脚步一顿，转过头，用稀疏平常的语气说：“我去找玫姐，我得跟她说一声。”
“说什么，咱俩先谈谈，”沈飞“啪”的一声合上册子，然后随意地往玻璃茶几上一扔，一副要算账的神情，“维舟，我告诉你，要是再敢对我做那种事，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
维舟微微偏头，有一瞬间的茫然，很快他警惕的眯起眼眸，仔细地审视着沈飞因愠怒而泛红的俊脸，有些想不明白。
哪种事？
他想起自己肩膀上的淤青，有了一个猜想，难道他又在失去意识的情况下试图捏死沈飞？
他的目光直直落在沈飞的脖子上寻找答案，却发现那片皮肤健康有光泽，没有一点暴力滚过的痕迹。
“你那是什么表情，好像我冤枉了你一样。”沈飞再次出声，用一种复杂的眼光打量着维舟，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
“沈总，好久不见。”维舟来了一句比较官方的问候，就算是为了李玫，他也不该在这种场合和沈飞起冲突。
何况他和沈飞有半年未见，曾经在蔚洲发生的不愉快已经随着时间淡去，两人没必要一见面就剑拔弩张。
维舟保持一种冷静客观的态度，声音清朗而柔和：“是不是我又重复了之前在蔚洲做过的事，如果有冒犯到你，相信我，绝对不是我的本意，应该说那不是我真正想要的，你就当我有分裂症，以后还是离我远一点比较好。”
“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做如果冒犯到我，”沈飞不自觉坐直腰板，很敏锐地察觉出异样，“你不会忘了吧。”
维舟点下头，很正经地给予回应：“是的。”
沈飞张了张嘴，一股怒气直冲头顶，他猛地站起身，死死地盯住维舟的眼睛，想从中看出伪装的破绽。
与此同时，沈飞的掌心以闪电般的速度汇集了所有热量，烫得他指尖微颤。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有了能够掩盖情绪的能力，在外人面前做到喜怒不形于色，可所有真实的反应都转移到了手心，遇到激动或兴奋的事或者是有关那方面的事，他的手心就发烫，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这个秘密。
他回忆起昨晚维舟摁着他强吻的画面，一些让人战栗、羞耻、愤怒和难为情的细节在脑子里如雪崩般铺散开来，让他意外的是，现在回想起来竟然觉得是一种奢侈，他确实喜欢维舟的亲近，只是很不习惯被人牵着鼻子走，这种感觉公事上不行，生活中不行，床上也不行。
昨晚一夜未眠，他的脑子里竟想些旖旎的画面。
一个小时前他就坐在这里等维舟出来，为的就是当面算账，好挽回面子。
可这家伙竟然玩起失忆那一套，而且不像是装的。
“看样子昨晚我们见过面，到底发生什么事，”维舟见他脸一阵红一阵黑，假设的结果也跟着他的表情不断变化，“难道我下手比之前还重？”
沈飞努了努唇，没有说话。
维舟朝着男人的方向走近，想仔细观察一番，边走边说：“要不要去医院。”
当他迈开步子时，沈飞的身体就绷紧了，满眼的戒备。
这种不合常理的反应更做实了维舟的猜想，他立即停住脚步，在三米之外的距离观察男人，视线从脸部往下移，似乎是想透过衣服的料子看看里面有没有内伤。
沈飞穿着一件料子极为柔软的灰蓝颜色的薄绒衣，V型的衣领修饰出好看的锁骨，衣服稍微宽松，确实显得身体有些单薄，但绝对不弱。
整体看上去无大碍，说话的语气也不像是遭受过身体上的重击。
“不记得了，真好”沈飞在那自言自语，眼神有些怪异，一会冷笑，一会又面无表情。
转念一想，其实这也是一个不错的结果。
昨晚的某些情节实在不堪回首，尤其是维舟掰他大腿的画面，他本来就担心自己在维舟心里的形象大打折扣，既然对方失忆了，那么正合他心意，他们可以忘掉那些屈辱的情节，重新站在对立面像竞争对手一样玩游戏。
“好吧，没什么大事，更不用去医院，我就是想跟你说说话。”沈飞耸下肩膀，一脸轻松地坐回沙发里，端起已经凉透的黑咖啡，低眸抿一口，掩盖住了眼底残余的那点不甘和阴郁。
维舟只觉他莫名其妙，抽风似的没事找事。
“既然没事，那再见。”维舟一摆手，毫不留情的转身离开。
沈飞看着他的背影，没有出声挽留，悄然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维舟走下台阶，脸上的表情若有所思，也不由自主地用手碰一下镇痛的肩膀，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维舟在会所的花园里找到李玫，对方似乎刚睡醒，懒洋洋地用手撑着脑袋，品味着香气醇厚的咖啡。
“玫姐，谢谢你送来的衣服，很合身。”维舟在李玫对面的空位坐下，深吸口气，是春季湿凉的味道。
空气凛冽怡人，透出水一般的光泽。
李玫抬眸看他，打量他的穿着，语气带有倦意：“不是我送的，我不知道你穿多大码。”
维舟稍微怔几秒，很快猜到是谁，微微一笑，迅速转移话题：“有件事，昨晚就想跟玫姐聊聊，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你每天那么忙，下次见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现在想告诉你。”
李玫当即坐正身子，收起懒散的一面，摆出很认真专注的模样：“什么事，在我面前不需要犹豫，你直接说出来，只要我能办到。”
维舟也拿出十分真诚的态度，清了清嗓子说：“你在路佳的合同快到期了吧。”
李玫点头：“最近在办这件事。”
维舟笑起来，像个小太阳一样闪闪发光，两只手虔诚地握在一起，带点害羞和请求说：“玫姐，我想聘请你做我的经纪人。”
李玫先是被维舟大男孩的一面感到动容，然后是惊讶，喜悦和温暖徘徊于胸前，她本能的想点头，但克制住了。她对维舟回以慰藉的笑容，眼里现出纠结的神色：“维舟，这件事我需要认真考虑。”
维舟嘴边笑容加深，说出了李玫曾经对他说过的话：“不急，我等你的消息。”
末了，他又补充一句：“在没有得到玫姐的答复之前，我是不会找其他人的。”
第066章 066
“射击馆的手续已经办完了, 你什么时候去都行，不需要预约，教练是本地人, 有带过演员的经验, 该交代的都交代了。”
何帆讲完话，打开了车室内的空调，将温度稍微调高了些。
A市的春天早晚温差大, 早晨是最冷的时候，是那种从地底窜上来的湿冷，直逼人的骨缝。
维舟穿了一件黑色的长款薄棉服，坐在副驾驶, 正在低头看今早的头条和新闻, 听见帆哥讲话，他转头看一眼。
何帆习惯性地在他看过来时问一句：“你有要补充的吗？”
“没有。”维舟关闭平板电脑, 放在收纳盒里, 语气轻松平常带着点晨起的倦意, “我的私人邮箱最近有动静吗？”
何帆回道：“如果有消息，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有时候维舟的沉默是对何帆最信任的表达，他只是笑了笑，传递出的某种信息就得到了完美的诠释。
何帆看着他的眼睛想起一段话：【每次你面对他的信任时, 你都要深入检视自己的内心。】
维舟确实拥有这种魔力, 很少有人能拒绝他的友情。
他一手裹住外套，目视前方平坦的大路，不无激情地说句：“出发！”——
试镜的警察角色已是维舟的囊中之物, 计划是在四月初进组, 他和范元捷注定要合作。
在进入剧组前，他有十天的时间训练实战打靶射击, 地点在A市唯一一家合法的民营实弹射击俱乐部，教练是何帆筛选过的人，退役武警，非常靠谱。
上午九点多，射击馆开门营业。
维舟是第一个走进来的学员，通过何帆的带路和有效沟通，维舟很快和射击教练见面，简短的寒暄过后，他们一起进入一间隐蔽的训练室。
训练课程已经提前沟通好，教练建议先在室内进行基础训练，等维舟适应了枪声和顿力，他们再去户外的靶场。
维舟同意了。
他们走进的屋子不大，最多适合两名学员同时射击，据说是专门为特殊人员准备的训练室，上一个占用这个房间的人是某某实力派演员，上上一个是退伍老军人。
俱乐部的老板很幽默，特意在训练室的门外挂一个牌子，上面写着令人哭笑不得的标语：【进来就看快枪手养成记。】
维舟脱去了外套，里面是一身宝蓝色的警用训服，腰间配有黑色的宽腰带，衣服十分契合他的身体结构，同时又不会阻碍他进行各种动作。
站在后面的何帆看着他，头一次发现他的两条腿有这么长。
维舟立在防弹玻璃后面，教练递给他一把德国西格绍尔手枪，有25米射速，尽管维舟有一定的知识底子，但还是把自己当做小白，耐心地听教练介绍射击方式和握枪的基本姿势，并且亲自示范三遍。
教练讲得特别详细，手枪的每一个部位的零件叫什么都不放过，其实这些维舟作为演员用不上，但还是牢牢记住教练说的每一句话。
他做事非常认真，对待别人温和有礼，对自己却严苛的令人咋舌。
一件事做的不好、不到位，那么就重复训练，直到他能够达标为止。
三人在训练室待了一上午，何帆始终留在维舟身边，后来他也拿起一把手枪，站在维舟隔壁的靶位，陪着维舟一起练习射击。
十二发子弹“砰砰砰”的全部击中靶位牌，射击完毕，维舟淡定地低头换弹夹。
教练和何帆不约而同地望向他，两人眼里浮现明晃晃的诧异之色，维舟轻声说句：“瞎猫碰死耗子。”
何帆勾起唇角，深沉的面容浮现一丝罕见的笑意，这次训练让他对维舟有了新的认识，他不后悔抛弃家族世世代代的采燕手艺来投奔维舟，这是一个充满挑战且丰富多姿的新生活。
让他真正在意的是维舟的品性，是维舟改变了他对明星和演员的刻板印象。
不是所有的演艺工作者都浮于表面形式，维舟向身边的人证明了这一点，为了演好一个角色，不管戏份多少，他都愿意花大把的时间进行训练和体验角色生活，这不是谁都能做到的事，尤其是一个不知名的演员。
维舟从不为自己找理由，他也不认为自己有多敬业，他知道这是一个演员最基本的素养，没什么好议论的。
何帆之前带维舟学习采燕的时候，已经对维舟有了初步的好印象，这回参加射击训练，加深了好感。
“维舟，你是真正的演员，你就是主角。”
“帆哥，你是我最信任的人。”
何帆知道这句话代表的意义有多沉重，他是影子，站在‘演员维舟’身后的影子——
接下来的几天，维舟每天都会留出半天的时间来俱乐部训练，有时候是何帆陪着他，有时候换成边许临，还有一次是施万渝带着刘欣然来找他，晚上三人一起约的会。
第四天，维舟是一个人来的。
教练带他进入户外靶场，训练目标从靶位牌变成了酒瓶。
在空旷的绿色草地上，靠近靶场外围的位置，有三排挂好的空酒瓶，如果有强风刮过，还会发出哗啦啦清脆的响声。
维舟站在二十米开外的射击位，面前有一张长方形桌子，上面摆了好几种枪械，有5.6口径步枪，还有7.62口径的狙击步枪，以及维舟最近比较熟悉的德国手枪。
他需要在规定的时间内击中所有酒瓶，并达到快速换枪的效果。
经过连续几日的高强度训练，维舟掌握了射击的基本要素，行动起来身轻如燕，枪法愈发精准，教练说他是天赋型射击手。
维舟心想，哪有那么多天赋，他无非是占了两世记忆的优势，现在的他只需要找回肌肉记忆。
他一边训练射击能力，一边增强体能。
光线明亮的绿色草地上，他的身体时而趴卧，时而战术翻滚，手枪似乎粘在了他手心，永远都不会掉落，他根据教练设定的攻击路线，快速在靶场移动，神情专注而严谨，护目镜下的眼睛如鹰隼般犀利，却又不失沉稳。
“砰砰”两声枪响，剩余的两只酒瓶魂飞魄散，维舟站稳身体，徐徐地望向满地的碎片，不自觉地掀起唇角。
“好！”教练在后面为他助威。
维舟回过身，一手拿着步枪，另一只手对着教练挥动，笑得像个荣获运动奖杯的孩子，“再来一遍！”
他好像真的是一名从警校出来的一级警员，充满干劲，会为自己的好成绩而感到开心和自豪。
第三遍模拟射击结束后，教练和维舟抱在一起，庆祝维舟突破个人成绩最高分。
现在他名字下方的记录是82分成绩，相当不错——
夜晚，空气稀薄，天空越发灰白。
刚刚吃过宵夜的维舟接到范元捷发来的最新版剧本，关于他要饰演的角色稍有改动，结局没变。
维舟最近疯狂的爱吃水果，他用嘴咬住绿油油的酸苹果，一手拿着打印成纸质的剧本，一手端着大杯的柠檬水，借助脚的力量踢开书房的门，然后走了进去。
霏霏本来在沙发上挠痒痒，一看见门有缝隙，猛地跳起来跑到维舟前面，炫耀似的摇晃两下尾巴，趴在地板上就不动了。
维舟懒得理它，径直走到窗前，把水杯往工作台上一放，开始“咔哧咔哧”的啃苹果，眼睛始终盯着剧本里的内容。
一级警员，阳光向上，正能量满满，和很多刚从警校出来的警员一样，一心想做一名为民除害的好警察，天天想着有大案子落在自己头上，既可以升职加薪，又能证明自己的办案能力，同时不忘初心。
男主角是师父，遭受过打击的老刑警，脾气暴躁爱骂人，老婆孩子离他而去，老光棍一个，侦查能力无人能敌。
维舟饰演的配角相当崇拜这位老刑警，是一个热心肠的小伙子。
关系比较俗套，却也合乎逻辑。
他吃完苹果，开始着手写人物传记。
剧本里没有描述一级警员的家庭背景，连形象也是一笔带过，他认真剖析一番，为角色设定了较为合理的家世，成长环境，童年经历，为什么想做警察，有没有过女朋友等等。
他刚写了一个开头，家里的门铃就被按响。
霏霏比他快一步跑到门口，似乎闻到了熟悉的味道，摇着尾巴哼唧两声。
维舟猜测不是施万渝就是边许临。
他猜对了，来人是边许临，抱着一把吉他站在门外，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
“老板，收留我一晚。”
维舟退开一点身子，“进来。”
霏霏热情的直接扑到边许临怀里，一人一狗蹲在门口黏糊好半天。
边许临平日里住在郑王府花园的员工宿舍楼，公司给他安排一间小的音乐工作室，他多数时是待在那里创作音乐。
今天宿舍楼停水，他正好路过维舟所在的小区，于是便上楼敲门。
维舟家里有三间房，一间主卧，一间用来做书房，还有一间是施万渝之前住的房间，现在边许临成了常客。
边许临舒舒服服地冲了个澡，然后在书房找到维舟。
维舟还在研究人物传记，坐在一张木椅里，一只脚踩在椅子的边缘，膝盖顶着胳膊，他穿着居家便服，宽松的短裤和短袖，胳膊和腿上的肌肉线条明晃晃地暴露在灯光下。
边许临光明正大地盯着瞧两眼，随后把擦头发的毛巾往椅背上一搭，顺势坐在了椅子上。他离维舟很近，稍微低头就能看见维舟在空白纸上写的几行字。
他默默读一遍，开口道：“听说你接了新戏。”
维舟点头回应，捏了捏手里的钢笔，就是笑莺送的那只笔，然后又写下一行字，边写边说：“范元捷的戏，他的名字我不需要介绍吧。”
“大导演啊，”边许临眼睛放亮，真心为他高兴，“他的戏都是大牌，有一部电影我特别喜欢，如果没猜错，你饰演的角色不是警察就是劫匪。”
维舟抬起脸，露出好看的笑容：“警察。”
“这么说，你最近去靶场训练，都是为了角色？”
“不然呢？”
“我以为你是业余爱好。”边许临扯过后背的毛巾，往脸上一盖，用那种悠悠的腔调说：“这个世界可真奇妙啊。”
这句话说完，屋子里陷入短暂的寂静，只有钢笔划在纸张上发出的细微的簌簌声。
维舟写完了一页纸的传记，默默地读一遍，心里对这个角色有了更深的认识，他把本子合上，听到了边许临的呼吸声，他转头看向旁边，以为边许临睡着了。
“许临？”
“嗯。”边许临懒洋洋地应声，那条毛巾还盖在脸上。
维舟微垂眼眸，轻声说：“我昨晚跟妈妈说了，咱俩分手的事。”
“哦，”边许临把毛巾从脸上扯下来，看上去没多大反应，“阿姨怎么说的。”
“她不管，让我们自己处理好感情的事，我对她说我们还是好朋友，工作上的合作伙伴，她说这很好。”维舟停顿一下，淘气般地笑了，“她还说，不管怎么样，你随时可以去吃她做的海鲜面。”
边许临眨眨眼：“喂，我发现你最近很爱笑。”
维舟举起人物传记晃了晃，笑得更灿烂：“他就是一个爱笑的人，对未来充满希望和渴求。”
边许临忍不住吐槽：“你入戏也太早了吧。”
“提前十天，早吗？”
“嗯那还好。”
很晚的时候，维舟从卧室里出来，想去厨房找点能喝的东西。
客厅已经熄灯，他发现边许临还坐在窗户旁边摸黑玩手机，头上戴着耳机，静静地坐在那里，如果不特意看一眼，很难发现。
霏霏四仰八叉的躺在边许临的脚边，呼噜噜睡得很香。
“早点休息。”
维舟打声招呼，拿着一瓶苏打水走回卧室。
他开门要进屋时，边许临摘下耳机，在黑暗中望向他：“维舟，你有考虑把真男友带回家吗？”
维舟的半变脸陷在阴影中，另一半被灯光照亮，他脸色如常地回答了这个问题：“暂时不考虑这些，现阶段以工作为主，以我现在的年龄还不够成熟，不适合谈恋爱，工作性质也不能经常陪在男友身边，我个人的志向是把演戏排在第一位。”
边许临似笑非笑：“好样的。”
第067章 067
维舟没想到会在射击俱乐部遇见沈飞。
他当然知道沈飞在大学时期拿过射击冠军和射箭运动特级奖杯, 或许还有更辉煌的成绩，他还知道沈飞在M国和S市都设有专门的训练场地，相对来说更专业, 更高端, 设施更加完善。
记忆中，沈飞是瞧不上A市这类民营的算不上高端的俱乐部，若是手痒了, 便会空出几天休息时间，专门飞往S市玩玩。
沈飞为什么对射击项目这么感兴趣，维舟猜测跟沈飞的成长环境和个人经历有关。不满十岁那年，沈飞就被送到M国读书, 或多或少会被异国文化影响, 再者就是他的父母，死于一场枪击事故。
在一个被称为世界上最安全的旅游国度, 五年内唯一一次的枪击事件被身为游客的沈父和沈母撞到, 夫妻俩不幸被歹徒开枪毙命。
据说当时沈父在混乱中捡到一把歹徒掉落的手枪, 有机会正当防卫，可惜不会用枪，哆哆嗦嗦开了一枪打歪了，眨眼间就被另一名悍匪当场击毙, 相对沈父书生一般的气质, 沈母更加英勇果敢，可到最后还是不幸被击倒。
沈飞很少提及有关父母的任何事，或许是太过残忍, 或许还有别的原因, 若是旁人提起，他的眼里就充满阴鸷, 有种说不上来的骇人气势。
他总是怀疑父母的死没那么简单，总能联想到他的两个舅舅。
维舟心里清楚，这只是他的‘怀疑’罢了。
总之两人能在不够高端的民营俱乐部见面，维舟是有些意外，很难不怀疑这是某人的有意为之。
这天下午，维舟和前几日一样，吃完午饭便来到射击馆进行训练。
他先去更衣室换衣服，由于是午后，阳光充足的时刻，他只穿了一件跟黄土地差不多颜色的短袖，下身是贴合双腿的训裤，腰围收的很紧，显出完美的线条。
他在户外靶场找到自己的教练，对方正站在长桌旁等他，身边多了一个人。
只看背影，维舟就认出那人是沈飞。
沈飞同样穿着黑色训服，戴了一顶黑色的棒球帽，脸上挂着透明的护目镜，身姿挺拔，目视前方的靶位牌，粉玫瑰般的嘴唇轻轻蠕动着，好像在跟教练闲聊什么。
教练最先发现维舟的存在，扬起手打招呼，沈飞慢吞吞的回头，看见维舟一步步朝这边走来，唇角掀起一抹弯弯的弧度，瞥一眼，又把头扭回去。
维舟在离他们五米远的地方驻足，带有疑问的视线落在教练头上。
如果没记错，何帆是提起沟通好，这块区域是属于维舟的私人空间。
教练赶忙走过来解释：“这位先生说是你的好朋友。”教练挤出一丝笑，有些难为情，脸上仿佛写着“他给的太多了”这几个大字。
维舟没有为难教练，他清楚沈飞的办事风格，软硬兼施，很少有人能拒绝。
“我跟他聊聊，你去忙吧，”维舟说完低眸思考两秒，很快补充道，“教练，麻烦你拿来两把5.6口径的步枪和两把贝雷塔手枪，两盒橡胶子弹，还有防弹衣，我要和我的朋友到隔壁的场地玩玩。”
教练正有此意，忙不迭点头答应。
靶场的工作人员开始忙碌起来，五六个人在空旷的场地来回移动，更换各种靶位牌，设定了新的进攻路线。
在场地还没有准备好的情况下，维舟和沈飞面对面站在一起。
两人有默契的留出一分钟沉默的时间相互打量，然后再留出一分钟的时间思考该如何打压对方。
真奇妙，他们的思想总能上升到一个阶段。
维舟率先打破沉默，声音不高不低：“沈总怎么会有兴致来这里，不觉得简陋吗？”
“一时兴起，”沈飞拿起桌上的一把手枪，掂量两下递给维舟，发挥了撒谎脸不红的长处，“我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之前没摸过枪，你教我。”
维舟眯起眼眸，禁不住在心里冷笑。
【装，让你装。】
他对沈飞射击成绩的印象没有其他事件那么清晰，只记住一个形容词——百发百中。他不知道现在的沈飞比记忆中的技术退步还是进步，无论如何，肯定要比新手强百倍。
竟然好意思在这里装菜鸟，是想看别人的笑话，还是为了表演一鸣惊人的场面？
维舟不得而知，他没有拆穿对方的谎言，接过那把沉重的手枪，将弹夹卸了下来，随后扔在桌上。
“我以为沈总是高手呢，”维舟忍不住揶揄一番，“穿的这么专业。”
沈飞低头瞅一眼自己的衣服，振振有词道：“新手嘛，都喜欢做表面工作。”
“既然多了一个人陪我训练，那我们就来一次模拟游击战怎么样。”维舟抛出挑战的信号，不信沈飞会不接。
沈飞当然乐此不疲，可还是装模作样，他凑到维舟跟前，说出了装新手的目的：“你先教我，教官，你把我教会了，再来测试我这个学生合不合格。”
“你的意思是让我手把手教你？”维舟一眼看穿男人肚子里的花花肠子，嘴角掀起不明显的冷笑。
沈飞恭维道：“教练说你是天赋型选手，我很期待。”
“好，第一课，首先要站直。”维舟上来就是一脚，直接踢在沈飞的小腿肚上。
沈飞脸色一沉，被踢到的肌肉震颤两下，却不好发作，就像吃了哑巴亏。
“教官，我站的挺直。”他讪讪地抱怨。
“哪来那么多废话。”
维舟面无表情，真的像极了严厉的指导员，他来到沈飞的身后，在人看不见的情况下危险地眯起眼眸，随即伸出两只手，一只手顺着沈飞的后腰探去，另一只端正了手枪。
这个姿势不太对劲
沈飞的视野里看不见维舟的样子，他的面前只有忙忙碌碌的工作人员，这让他失去了安全感，刚要转身，腰窝就被黑洞洞的枪口顶住。
一时间，沈飞不易察觉地小小慌张了一下，他不记得那把手枪有没有装子弹，直到目光瞥向桌面上卸下的弹夹，心里松口气。
按照维舟‘精神分裂’一样的毛病，他可不敢保证会不会趁机来一枪。
“维舟，你这是”沈飞咽了咽口水，两人的姿势沾点暧昧，令人期待又紧张。
维舟的气息从后面包围过来，沈飞立马联想到在会所的那一晚。
他吻过他，
吻了很长时间。
是沈飞至今为止体验过最火热的一个吻。
他到现在都觉得像做梦一样不真实。
可每一个细节他都记得清清楚楚，甚至能描述出来，比如维舟是如何撬开他的牙齿
“别乱动，看前面的目标牌。”维舟冷漠疏离的声音在沈飞耳后响起，但维舟的所作所为并不是很疏远。
他几乎是从后面抱住了沈飞，一只手横在沈飞的腹部，拿着枪的手顺着沈飞的脊背慢慢地往上移动。
沈飞感觉有两线蛇从脚底直贯头顶，携带着令人胆寒的凉气。
很快，冰凉的枪支从沈飞的肩上越过，摩挲着他的面颊慢慢地向前延伸，然后他看见维舟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
如此的好看，如此的纯洁。
维舟的手在阳光下是那么的干净无暇，可沈飞却从空气中嗅到了色|情的味道。
“沈飞，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维舟说完，忽然扣动扳机，伴随着“砰”的一声枪响，压抑而沉重的冲击波，瞬间震动了周围的空气。
沈飞心里一惊，霎时间眼里乌云密布，鼻尖弥漫的是淡淡的硝烟味。
枪里有子弹。
突如其来的枪声没有盖住维舟说的话，但沈飞已经来不及去思考那个问题，而是把所有注意力集中在那把手枪上。
维舟在一秒之内撤回自己的两只手，不动声色地从沈飞身后退开，走到旁边的空位，他俩并肩站在一起，一齐回头注视对方。
双方的眼底暗流涌动，尤其是沈飞的那双眼睛，掀起的波澜快要溢了出来。
维舟依然保持铁面无私的判官模样，手里拿的是一把□□，他抬起手快速按了一下手枪上突出的按钮，用另一只手接住掉下来的弹夹。
他学着沈飞刚才掂量手枪的样子，掂量两下手里的弹夹，露出不达眼底的浅笑：“空包弹，你抖什么。”
沈飞表面上没有过激的反应，把情绪收敛的很得体，周身散发着无形的戾气，半晌后，沉声开口：“都说了是新手，你在我面前开枪，我怎么会没反应。”
“震到你了？”维舟充分发挥指导员的身份，用冰凉的指尖摸了一下沈飞的耳朵。
非常自然的举动，就好像生活中常见的事。
沈飞像是被电了一下，手心的热量极速升温。
“来吧，你试试。”维舟把弹夹装上，将手里的枪递过去，从始至终都保持冷静大胆又严肃的一面。
是沈飞主动让他教学开枪，就算心中有气也找不到很好的借口发作。
“我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在背后教人开枪的。”沈飞在接过手枪时，瓮声瓮气地说出一句类似埋怨的话。
维舟抬起下巴，依然面色不改：“那你是没遇到我。”
沈飞嘴里发出“呵”的一声意味不明短促的笑，随后以闪电般的速度扣动扳机，对准五米开外的目标牌，“砰砰砰”连发三枪，正中目标。
他的动作一气呵成，甚至没有用眼睛去瞄准那个牌子，开枪时流露出的冰冷神态在生活中不曾出现过，他好像把所有不快利用这三发子弹宣泄出去。
完事后，他把手枪放在桌子上，摸索起其他的枪支，低着眼眸说：“老师教的好。”
话音刚落，对讲机里便传来教练的声音。
教练通知维舟，实战模拟场地已经布置完成，根据两人的情况摆出的迷宫阵地，规则非常简单，双方以比赛的方式看谁击中的目标多，最后狭路相逢勇者胜。
工作人员把所有枪支换掉，将装满了橡胶弹的步枪和手枪交给他们，以及六十发备用橡胶子弹。
两人穿上防弹衣，戴上防爆头盔和护目镜，各自将手枪别在腰间。
沈飞向维舟抛去带有挑衅意味的问题：“教官，如果我这个学生有幸赢了，有什么奖励吗？”
未等维舟回答，装在训裤侧兜的手机响了。
维舟掏出手机看一眼，接起来放在耳边：“什么事。”
“我等会下楼遛霏霏，铲屎的工具放哪儿了？”
边许临的声音忽高忽低，应该是夹着手机在翻找东西，维舟听见了霏霏抖落毛发的声音，还有霏霏脖子上吊牌的铛铛声。
“在玄关柜的最下层，”维舟关心地问，“霏霏中午吃了多少粮。”
这话随风飘到沈飞的耳朵里，他敏感地蹙起眉头。
维舟接着对电话讲：“晚上少喂一点，医生说霏霏吃太多不好，要保持健康的体重嗯嗯先这样，辛苦了。”
结束通话，维舟把手机揣进裤兜。
他一抬头，发现沈飞正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自己。
“霏霏是谁。”沈飞好像在咬着牙齿说话。
维舟淡定如常：“狗，你见过的。”
沈飞不悦地挑眉：“哪个飞？”
维舟端起步枪率先往靶场走去，边走边说：“别听见带飞的就乱认亲戚。”
“你放”良好的教养让沈飞及时保住霸道又沉稳的人设，他抿紧嘴唇，冷着脸跟在维舟身后。
等两人来到阵地入口，正要一齐从两侧进去时，沈飞慢半拍的意识到一个问题，赶忙朝维舟看去，带点惊讶和愠怒说：“你家里还有人？”
维舟没搭这茬，轻描淡写地回答了另一个问题：“如果你输了，就要告诉我，那天晚上在产业园，我肩膀上的瘀斑是怎么来的。”
【我踹的，咋地吧！】
沈飞硬生生咽下一口恶气，攥紧手里的步枪，冷冷地笑道：“如果我赢了呢？”
维舟轻瞥一眼：“我不跟你计较肩上的伤。”
在沈飞无语又错愕的注视下，维舟一闪身，快速钻进迷宫阵地。
“混蛋。”沈飞真心评价，随之也进入场地。
他也要养一条大狼狗，取名叫‘粥粥’。
第068章 068
【牢记使命, 不畏险重。】
维舟脑子里突然浮现这句话，来自人民警察宣誓词，昨晚闲来无事翻看一些警察条例, 戏中根本用不上, 他就是随便看看，可能是没有心理压力，读几遍就轻松地背下来。
宣誓词里的一些口号, 用在其他行业也很合适，比如用在演员身上。
此时此刻，他正需要勇往无前的精神。
维舟架起手里的步枪，集中注意力, 勒令自己专注于眼前的任务。
是时候考验一周的训练成果了, 他和大多数男人一样，接触到枪械和充满刺激的挑战游戏会兴奋, 变得有攻击性, 迫不及待想验收自己的成绩。
他和沈飞分别从两个入口进入迷宫阵地, 他们有两条路线选择，需要击中的目标数量相同，无论走哪条路，最终会在出口的区域碰面, 到时候就看谁的反应更快, 谁的枪法更准。
虽然沈飞拿过不少射击冠军，但维舟并不畏惧这些头衔，反而充满干劲, 毕竟谁不想赢呢, 尤其对手是一个那么欠|干的人。
维舟进来后小心观察周围的环境，先是穿过一面人工草墙, 然后发现了隔板上的骷髅标志，说明隔板后面有危险。
他谨慎地留意骷髅头的方向，猜测隔板后面的‘敌人’是在哪一侧，时间紧迫，由不得他考虑太久，他端起步枪，一个战术翻滚，从侧面袭击。
隔板后面是一个方形的空间，角落里忽然探出两个假人牌子，一个在维舟的右侧，只露出半边身子和一只腿，另一个在左侧，像是破门而出的歹徒，手里拿着匕首。
维舟的眼角余光在瞄到两个假人之前，他的手就开始工作，快速扣动扳机，感受到扳机下的轻微阻力，他放慢了心跳，将重心转移到身体的中心，他的双眼凝聚于最近的假人牌，稳定地控制枪口，对着假人的手腕和膝盖精准地射出两发子弹。
“砰砰”两声枪响的余音未消，维舟已经迅速改变目标，闪电般朝着第二个假再次射出两发子弹，打中的位置分别是小腿和拿匕首的小臂。
与此同时，不远处也传来了几声枪响。
维舟是根据警察开枪条例来完成任务，由于手枪等武器的使用受限制，还有命中率的问题，以及考虑到不必要的伤害人质，警察开枪时通常会避免直接射击头部。
沈飞的子弹一定比他节省，开枪专打要害，枪枪致命。
维舟选择的路线没有出现解救人质的场景，全部是突袭目标，每当他闪身转场时，四面八方都会自动弹出人型靶位牌，他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精准击中目标牌，若是浪费了子弹，便会扣除分数。
大概是二十分钟后，他和沈飞同时来到了阵地出口的区域，这时候他和沈飞的分数持平，两人都是80分，最先击败对方的人加10分，直接获胜。
维舟在转角处装好弹夹，心跳的节奏比刚才稍微快了一点，他听不到沈飞的脚步声，猜测对方和他一样靠在隔板上准备最后一击。
一、二、三！
数到四时，维舟倏然转身，举着枪对准预想目标。
目光凝聚的一刹那，他和沈飞几乎已相同的姿势在同一时间出现在彼此的视野里。
他们换枪的举动也出奇的同步，两人都在一秒之内步枪换手枪，以最快的速度拉起保险栓。
更让人意外的是，他俩都没有在第一时间开枪射击，维舟瞄准的是沈飞的头盔，沈飞对准的则是维舟的心脏。
空气瞬间凝固，两人的枪口对枪口，眼睛对眼睛，针锋相对，谁也没有贸然行动。
只要有一个人的手指头不老实，他们就会同时开枪。
僵持数分钟后，有了新的决策。
维舟提议道：“不如这样，我们先放下枪，赤手空拳的情况下看谁能先拿到对手的枪，谁先拿到谁就是胜者。”
他想跟他打一架！
沈飞很快接收到这个信号，实不相瞒，他也正有此意。
他俩早该像爷们一样对拼一次，必须在武力上分出胜负。
“没问题。”说罢，沈飞率先移开枪口。
维舟与其同步，两人先把手枪放在地上，接着把枪背带从身上摘下，将步枪往旁边一扔，然后摘下防爆头盔和护目镜，最后把腰间的弹匣卸下，做到一身轻。
双方之间的距离大概有四米，规则是看谁先拿到对手的手枪，然后击中对方的身体获胜。
不需要有人喊开始，确认过眼神，两人便以迅猛的攻击姿态朝对方冲去。
电光火石之间，他们的身体撞在一起，拳脚相向，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化为了战斗工具。
这场肉搏战斗，来的稍晚一些。
他们心中最佳时刻，应该是半年前在维舟家的院子里。
拳头挨在肌肉上发出的闷哼声在空中回荡，首次交锋后，两人很快侧翻在地，你一拳他一脚，互不退让，他们都想抢先一步拿到手枪。
这次的比赛似乎饱含深意，输赢变得尤为重要。
两人从摆动身形的格斗招式变成了近身缠斗，在草地上向左或向右翻滚，一会儿他在上，一会儿他在下，势均力敌地互占上风，谁也不留情面。
他们目光如刀，仿佛在互相割裂彼此的灵魂。
“维舟，你赢不了我。”沈飞用了一招从沈鸿那里学来的‘别腿’招式，一个重压翻身，直接把维舟牢牢地压在下面，这是他第一次凭借武力制伏维舟，脸上露出丝丝畅快又狠戾的笑容，他贴近维舟的耳畔，说句：“你太嫩了。”
维舟不易察觉地挑眉，全然不理会男人的恶意挑衅，唯一目标是对方躺在地上的手枪。
“你太自以为是了。”维舟冷冷地说完，背部猛地用力弹起，利用身体的爆发力，抬起手臂攻向沈飞的脖子。
沈飞往左一躲，趁他躲避的间隙，维舟抓住时机找回控制权，出其不意地用巧力将人掀翻，随之欺身而上。
两人的位置调换，这回变成沈飞在下面。
这时候，他们距离彼此的手枪不到两米远。
维舟攥紧拳头，对准沈飞的腹部来一拳。
发现沈飞的身体微微蜷缩，他趁机翻滚身体去摸那把手枪。
就在他快要得逞时，沈飞从后面缠了上来，一只手臂紧紧横在他的脖子前，迫使他往后退一步。
他眼神的温度极速下降，屈起手臂用肘部攻击沈飞的肋骨。
沈飞闷哼一声，忍住镇痛之感，用腿去锁住维舟的下半身。
他们又一次双双栽倒，滚回了中间的位置，两具躯体像麻花一样缠绕在一起。
“维舟，你就是一个混蛋。”沈飞勒紧维舟的颈部，报复性地咬了一下维舟的耳朵。
之前被维舟啃过好几次，是时候还一嘴了。
维舟冷笑：“这句话我原封不动的还给你。”
沈飞的眼睛里噼里啪啦地迸出点激情和委屈，现在他们紧紧地‘搂’在一起，不可避免地又让沈飞想起那晚在休息室的情景。
那天晚上的维舟与此时的维舟简直是两个人。
之前那么温柔，就算是强吻或其他更过分的举动也都是带着呵护和小心翼翼的态度去试探，沈飞还记得维舟是如何用手掌拖住他的头部，轻声细语地在耳边提醒他，不要挣扎，小心碰到头。
当时维舟的表情和语气，沈飞会以为维舟非常心疼他，如果他磕到头或碰坏哪里，感觉像是从维舟身上剜块肉一样。
瞧瞧现在，维舟对他下手可是一点也不含糊。
所以那晚的温柔是给谁的，那个吻又是给谁的
关键时刻走神，沈飞难免又吃了维舟一拳头。
这一拳直接击中沈飞的胯骨，导致他半边身子有一瞬间的麻木。
就凭这一瞬间，维舟脱离了沈飞手臂的牵制，一个利落的回身，飞快地用腿压制住沈飞的身体。
沈飞不甘示弱，举起拳头就往维舟的面颊招呼。
维舟不得不侧身躲开，可还是被沈飞碰到了下巴颏。
互相防守的动作使两人迅速分开，一个翻滚身体，一个猛地往前扑，几乎是在同一时刻摸到手枪。
这一回他们没有犹豫，在拿到手枪的瞬间，子弹上膛，快速扣动扳机，两人一齐回身朝对方射击。
“啪啪”两声枪响，射出的橡胶子弹分别打在了两人的防弹衣上，他们的目标都是对方的心脏。
同时击中目标，各得十分，比赛成绩是平手。
熟悉的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开来，两个男人隔着几米远的距离坐在地上打量彼此，状态都差不多，衣服难免沾了灰尘，头发因近身肉搏稍有凌乱，额头冒出细微的汗珠。
“你确实有这方面的天赋，教练说你才来一周。”沈飞放下枪，脸上露出不服不行的笑容，掺杂着赞赏和愤懑。
维舟从地上站起来，不慌不忙地检查弹夹，语气平和不露一点情绪：“你更有本事，第一天。”
沈飞无所谓地耸下肩，不再装腔，却也没解释。
他起身走向维舟，感觉胸腔在震颤，刚刚那几拳可不是白吃的，维舟知道他穿着防弹衣，专门往他肋骨和胯骨攻击，疼是必然的。
“维舟，你有想过真的对一个人开枪吗？”沈飞在维舟面前驻足，眼神深邃晦涩，这个问题饱含深意，不像是随口问的。
维舟抬眸与其对视，瞳孔映出点点黑斑，随即拉动枪栓，慢慢地抬起手臂，枪口对准沈飞的鼻子，沉声道：“想过。”
沈飞嘲讽般地轻扯唇角，握住了眼前的枪管，一点点地往下压，当他们的视线没有任何东西阻隔时，沈飞悠悠开口：“那个人不是我，对吧。”
维舟一脸沉静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不知又想到了什么往事，目光变得些许朦胧。
不需要他回答，他的眼睛已经给出沈飞想要的答案。
沈飞不发一言的与维舟擦肩而过，率先走出场地。
维舟站在原地思忖片刻，低眸扫一眼手里的枪，喃喃自语道：“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第069章 069
维舟走出靶场时, 天空变成了血红色。
傍晚来临，原定计划是先洗澡，再吃饭, 然后回家背台词。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维舟刚刚完成第一步从浴室间里出来，他就接到了范元捷的电话。
对方在电话里告诉他，男主角的人选已定, 演员名单已经发到他的邮箱。
维舟顾不上吃饭，在俱乐部的VIP休息区随意找个安静的角落坐下来，他打开平板电脑，很快找到范元捷发来的邮件。
点开一看, 第一栏的主演名字映入视野——冯荆沧。
这个人维舟不是特别熟悉, 记忆中有过一次合作，但交涉不深, 冯荆沧给维舟最深的印象是势利眼, 对待比自己年龄小的人刻薄, 有点守旧派瞧不起年轻人的感觉，尤其是对新人演员和群演极不友好，据说还有点好色，经常利用职务之便揩油女演员。
维舟没有亲眼见过冯荆沧猥亵过哪位女演员, 所以暂时不做评价。
不过对待新人不友好是真的, 上次在何铭的片场当临演，维舟就被这个人临时加戏打伤了额头，后来是陆晓宸过来给他道歉, 剧组又包了一个大红包作为安慰。
“冯荆沧”维舟小声重复这个名字, 微微蹙眉，努力回忆有关冯荆沧的表演履历。
或许是他思考的太入迷, 眼睛始终没离开过演员名单，以至于对面坐了一个男人他都没察觉。
直到对方屈起手指敲响玻璃桌面，他才慢悠悠抬起头，脸上依然挂着思考的神色。
目光凝聚后，一抹微妙的惊讶从维舟眼底闪过，想不到沈飞没有走人，还在俱乐部里转悠。
沈飞已经换回正装，浅蓝色的西服配一条商务领带，发型做过简单的处理，目光深邃明亮，整个人看上去优雅而从容。
休息区的人不多，零星几个散着坐，可所有人的头都扭过来看沈飞，尤其是坐在后面的一个年轻男人，特意搬把椅子坐到侧面，为了能够看清楚沈飞的侧脸。
维舟对这种现象早就见怪不怪，底下眸子，继续看手里的演员名单。
沈飞睨着他的额头，片刻后，沉声开口：“一起吃晚餐。”
维舟拿起椅子上的双肩包，从里面翻出一个记事本，拿着本子冲沈飞晃了晃，表示自己很忙，“我要处理点工作上的事，不好意思。”
“我等你。”沈飞轻微地耸下肩，随后冲吧台的服务生招手，叫来两杯黑咖啡。
维舟翻开本子，拿起笔打算记录一些重要的细节，抽空瞅一眼沈飞，好心劝道：“会很久。”
沈飞轻飘飘道：“刚好我还不太饿。”
“随便你。”
维舟不再搭理男人，自顾自地开始忙碌起来。
他一边查资料，一边在记忆库里搜寻信息，将现实的信息和记忆中的相互结合。
有关冯荆沧的传闻并不多，网上所能查到的信息和维舟所知道的真相有着很大的差别，他心里清楚，这次的合作不会太愉快，因为跟冯荆沧合作过的演员，没有几个人觉得愉快。
演员私底下的形象和公开设造的大众形象肯定存有差异，某些公众人物甚至是完全颠倒黑白。
冯荆沧为人高傲，是网友口中的老戏骨，拿过两次金禾奖最佳男主角，备受尊重，曾经出演过几部脍炙人口的电影，造就过一些难忘的经典片段，再加上他很少出席公众活动，被观众和影迷称为不可多得的好演员。除此之外，更是有许多好听的标签挂在身上，比如德高望重、正人君子、德艺双馨、真正的艺术家等等。
尽管私下里不是很好相处，耍大牌的手段也极为高明，高明到观众会夸他敬业，但很多导演和资本依旧愿意找冯荆沧拍戏，原因简单又现实，他具备招揽票房的几大要素，口碑好，演技在线，观众愿意买他的情怀。
通常找冯荆沧拍戏的导演基本上都是商业片和警匪片居多，尤其是警匪片，所以范元捷把原定男主换成冯荆沧，一点也不稀奇。
维舟倒是一点也不介意和这种演员合作，这个圈子里的人鱼龙混杂，相比之下，冯荆沧绝不是最难对付的，维舟见过有比冯影帝更夸张的演员，若是被观众知道，一定会大跌眼镜。
想到这里，维舟手中的笔一顿，嘴角掀起一丝笑容。
现在的观众越来越谨慎了，不会轻易去崇拜一个演员或明星，毕竟塌房的偶像一个接一个，这些人把观众们吓坏了。维舟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现象，所有人都变得越来越理智，观众的理智和敏锐，变相的成为督促演员认真对待自己职业的一个要素。
维舟在本子上写下‘师父’两个字，后面又写下‘冯荆沧’三个字。
没有错，冯荆沧在剧中饰演他的师父，一位经验颇丰的老刑警，‘他’的偶像。
维舟很期待和这位男演员的交锋，前世的合作只有一场对手戏，由于他当时的身份是拿过两次最佳男配的演员，经纪人又是号称第一公关的李玫，冯荆沧没有为难他，对他十分客气。
这回身份有变，他还真想看看脱下伪装外套的冯荆沧到底是人是鬼，除去品德方面不谈，他对冯荆沧的表演功力也十分期待，毕竟演技这个东西是很难做假。
维舟沉浸式查资料、写作业，周围的一切都被虚化，似乎没人可以影响到他。
沈飞从一开始就被他认真的模样吸引，等了这么久，不仅没有不耐烦，反而希望时间过得再慢一点。
认真又沉静的人总是会把静谧传染给别人，维舟手中的笔落在纸张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传到沈飞的耳朵里会有一种天籁之声的幸福感。
沈飞一向欣赏专注做事的人，不管是做什么事，因为他也是这样的一个人，在这点上，他和维舟属于英雄相惜。
他不会打扰维舟，更不会打断，就这样安静的陪伴也是一种乐趣。
某一瞬间，沈飞甚至会产似曾相识的错觉，维舟在他面前认真工作的模样，尤其是翻动记事本的方式，他觉得这样的画面绝不是第一次见。
虽然这种异样的感觉很短暂，但在他心里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会时常拿出来思考，最终的结果却是百思不得其解。
维舟写了大概三页的笔记，都是关于冯荆沧和剧本的内容，后来又补充一点警员的台词，然后才满意地合上记事本。
他先看一眼腕表，再抬眸去看沈飞。
沈飞的样子没变，用那种晦暗难懂的目光回视他。
“你想吃什么，”维舟开始收拾自己的用品，语气稀疏平常没有一点锋利，“时间还来得及，如果你还想着和我一起吃晚餐。”
沈飞挑眉：“什么意思。”
维舟一脸郑重道：“十点之前我要回家背台词。”
沈飞先是愠怒，接着被逗笑了，“维舟，你总能打破纪录，很少有人会忽视我这么久，一起吃个饭还跟赏赐一样。”
“是你把自己看的太高了，”维舟毫不留情地怼回去，“我有要紧事，之前就提醒过你，让你在这里等我一个小时，我是不是还要感恩戴德的谢谢你？”
沈飞的脸色一点点变沉，声音也不自觉压低：“你知道我是谁。”
闻言，维舟愣了一下，随后立马笑了，他一边冷笑一边嘲讽的摇头：“沈飞，你可真掉价，竟然拿身份压人，我当然知道你是谁，你是星时代的大股东，制药集团的总经理，可能还有多到数不完的产业，你不会以为凭这些头衔就可以让我像其他人一样对你唯命是从，你要清楚，我不是你的下属，你还要认清一点，你不是这个世界的王，收起你那一套强权思想。”
“我不是这个意思。”沈飞有点尴尬，他认同维舟的说法，而且很后悔说出那句话。
他对别人从没说过那句话，自己也觉得很low，可是一对上维舟可能他真的拿维舟没办法。
维舟拎起背包跨在肩膀，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沈飞，用一种平和却杀伤力十足的语气说：“我对你的态度是有上限无下限，我这辈子肯定改不了，如果你觉得不舒服，要不你改一改。”
“”沈飞气闷地拿起杯子猛灌一口咖啡，苦得他只能往肚子里咽，“说不过你。”
维舟心里发笑，当然说不过，上辈子你就没赢过。
“可能是我练了十年台词的功劳。”维舟戴上棒球帽，压低了帽檐，挡住嘴角的浅笑。
“你跟别人也用这种方式聊天吗？”沈飞忍不住想知道答案，越想心越乱。
这时候，两人纷纷站起身走出休息区，外面是俱乐部的接待大厅，沈鸿早就等在门口。
维舟和沈鸿对视一眼，然后转头去看身边的沈飞，目光变得意味深长：“你就是别人。”
沈飞一把握住维舟的手腕，刹那间的气势有些逼人，“你不是想知道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吗？”
维舟扫一眼被握住的手腕，声音变沉：“所以呢？”
“一起吃晚餐，”沈飞收敛了锋芒，脸上浮现几分神秘，“我就告诉你。”
维舟轻易地甩开男人的手，轻描淡写道：“我现在没兴趣知道了。”
“喂喂我等了你两个小时。”沈飞无语至极，又气又无奈，害怕维舟一眨眼就跑了似的，伸出手又去拽维舟的胳膊。
他很少表露出孩子气的一面，尤其是在这种场合，让他就这样放维舟离开，实在不甘心。
看在他会‘撒娇’的份上，维舟勉为其难地点头：“我刚才就问你想吃什么，是你自己说些有的没的，还想控制我回家的时间。”
“好吧，”沈飞立马妥协，“我保证，十点之前送你回家。”
“用不着你送，我饿了，赶紧找吃的填饱肚子。”
说罢，维舟迈大步朝接待厅的大门口走去。
沈飞跟在后面，说句：“已经安排好了。”——
沈鸿订的餐厅在市中心的贸易街，开车要半个小时。
由于维舟肚子饿的咕咕响，只好就近找一家鄂萍菜馆吃晚餐。
自从上次在魏景钧家里吃过那位阿姨做的鄂萍菜后，维舟就喜欢上了鄂萍市的美食，经常怀念第一口尝鲜的感觉。
后来他在A市试过好几家鄂萍菜的店面，味道都不如那位阿姨做的地道。他甚至想过，如果魏景钧再邀请他去家里做客，就算为了阿姨的手艺，他也会毫不犹豫的答应。
“你喜欢吃鄂萍菜？”
菜上齐后，沈飞发现维舟的吃法很有经验，各种小料都能准确地找到用途，吃起来的感觉特别香。
维舟喝了一口骨汤，说：“你不喜欢？”
“没有，”沈飞拿起筷子准备夹菜，“我没什么忌口的。”
“唔嗯我想也是。”维舟吃饭的速度不慢，但吃相不算难看。
沈飞一边观察他用餐的模样，一边默默在心里思考。
他对他忽冷忽热，是不是一种钓人的手段？
如果是，那他真的躲不掉钩子。
随着接触的次数越多，他对维舟的兴趣就越浓，同时又掺杂着别的情绪，一种难以言表的愤怒和郁闷。
“维舟，问你一个问题，”沈飞慢条斯理地拨弄餐碟里的食物，恍若不经意地说，“有你真正想关心的人吗？”
沈飞又想到在星时代产业园的那晚，维舟的温柔和疼爱，是沈飞难以忘怀的记忆。
维舟咽下嘴里的食物，语气不急不缓：“有，我的母亲，朋友，工作上的伙伴。”
“除了亲人和朋友，”沈飞抬起眼眸，别有深意地瞥一眼，“还有其他人吗？”
维舟往嘴里送一口菜，慢慢地咀嚼，目光回视沈飞，微妙的气氛持续好半天，他才回答：“有。”
沈飞不自觉地攥紧手中的餐具，手背上的青筋微微突起，说实话，他挺希望维舟说没有。
“你对你心疼的人，绝对不会拳打脚踢，”沈飞阴阳怪气道，“对吧，至少不会像对我这样。”
“那当然，”维舟很快接话，“你哪位啊。”
沈飞整个人的气场突然沉静下来，脸上没有表情，用惯有的审视目光打量维舟，随即放下餐具，习惯性地轻轻抚摸领带，他每次不高兴的时候都会这么做，沉默了几秒后，他悠悠地说：“那你可要记住了，我叫沈飞，不会轻易从别人的世界里消失。”
维舟没多大反应：“你很适合演霸道总裁。”
沈飞傲慢地勾起唇，用眼尾扫人，带点敌意说：“他们请不起我。”
维舟发出很短促的冷笑，不再说话，只顾吃东西。
沈飞的食欲全无，又一次摸领带，眼睛看向外面的街道，里面漾着冰一样凉的浪花。
晚餐在不愉快的气氛中结束。
这对两人来说不足为奇，意料之中，如果是在一派祥和中结束，估计他们还不太习惯。
沈飞客套地想送维舟回家，维舟指了指停车场的一辆私家车，示意有人接。
“电话联系。”
说完，沈飞转身走向另一个方向，沈鸿跟在身边。
等维舟看不见正面时，沈飞才把一只手放在胃部，不动声色地揉了一下。
沈鸿知道他是肋骨受到重力引起的短暂性镇痛，下午和维舟搏斗造成的后果，沈鸿在监视器里观赏完整场表演，想必维舟也没好到哪去，下巴的位置有淤青。
维舟朝反方向走，很快找到何帆的车。
何帆把车室内的灯点亮，转头看着坐在副驾驶的维舟，一眼就发现他的下颌处有泛肿的迹象。
“怎么回事。”何帆语气发沉，透出点不悦和狠厉，“再过几天就要进组了，你的脸行吗？”
“没事，明天就能消肿。”
维舟一副很有经验又满不在乎的样子，调整一下座椅，放松身体往后靠，他透过挡风玻璃看见了沈鸿的车停在丁字路口等红灯。
车窗下降，沈飞的脸露出来，手里拿着手机正在通电话。
维舟用一种何帆从未见过的神态伸出手指指着沈飞的方向，语气宁静而深沉：“帆哥，你对这个人还有印象吗？”
何帆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见了沈飞在霓虹灯衬托下愈发俊美的侧颜。
“当然。”
只要见过沈飞，应该没有人会忘记。
“记住他，这个人对我很重要。”
维舟说完便迎来何帆询问的目光，他面无表情的一张脸却饱含深意，他的样子让何帆想起祖父在下达命令时的样子。
不需要太多言语的解释，只凭一个眼神或一句话就能震慑人心。
“这件事只能我们两个人知道，”维舟用拇指往载着沈飞那辆车消失的方向随意一指，“他都不行。”
何帆本不想多问，可还是出于好奇和关心，轻声说：“他的存在有特殊意义？”
维舟闭着眼睛舒服地吸口气，然后把脸转向车窗外，表情冷漠的令人难以捉摸，他思考了一阵才道：“在我的世界里 ，有亲人，爱人，挚友，同事，敌人和竞争对手，或许还有仇人，但是他，不属于这里的任何一员。”
何帆面向前方，一手摸着方向盘，准备启动车子。
“我明白了。”
“你放心，以我的性命保证，我死他都不会少一根头发。”
第070章 070
刚进小区大门, 维舟就听见熟悉的“铛铛”声，尽管声音微弱，他还是认出声音的来源。
小区里设施完善, 环境优美, 夜里灯光明亮，很多人手挽手或一个人散步，当然也少不了遛狗的身影。
维舟走到一颗樱花树下, 用不高不低的声音唤道：“霏霏。”然后他半蹲身体，留在小径上等霏霏朝他扑过来。
霏霏本来和一个金毛大叔转着圈的玩，听见主人的召唤，灵活地一扭头, 寻着声音的方向飞快跑去。
边许临撒开腿小跑, 赶紧跟上，心里暗骂维舟不是个东西。
霏霏长相可爱, 属于中型犬, 它的活跃度和力气与外表不匹配, 每天至少要玩两个小时。
它飞快地跑着，吐着小舌头，全身毛发飘逸，完全不顾后面的边许临。
现在是狗遛人, 边许临发现他跑不过霏霏。
霏霏很快落入维舟的怀抱, 高兴的“呃呃呃”直叫，尾巴猛劲的摇晃，扒着两只爪子疯狂地往维舟胸前扑。
维舟狠狠地亲一口狗脑袋, 又咬一口狗鼻子, 每次被他咬鼻子，霏霏都撒娇地往他腋窝钻, 想把鼻子藏起来。
“她的精力太充沛了。”边许临把手中的牵引绳交给维舟，小心翼翼地掩盖喘息。
维舟把霏霏抱起来，让霏霏趴在他的肩膀，他搂着霏霏往家的方向走，边走边说：“辛苦你了，想吃什么，我犒劳你。”
边许临走人他后面，眼神晦涩地瞅他一眼，随后低头说：“我吃过了，你忘了吗？我有打电话给你，你本来说是要回来吃晚餐，后来说有重要的事。”
维舟沉默了下来，一只手拖住霏霏的身体，另一只手抚摸霏霏毛茸茸的脑袋，他缓步向前走，淡漠的神情令人看不出喜怒。
等他们走到单元门口，维舟把霏霏放下来，转过身面对边许临，脸上绽开一抹笑容：“是啊，我确实忘了，不好意思，你想吃宵夜吗？”
边许临摇两下头，指了指不远处一个两层高的红房子，轻声说：“上面有露台，能陪我待一会儿吗？”
维舟说：“当然。”
两人一狗爬上二楼的露台，这上面什么也没有，只有冰冷的水泥和微凉的夜风。
他把他带到清冷的露天下，天穹洒满碎钻似的星辰。
霏霏好奇地转了一圈，很快又回到主人身边。
维舟和边许临面朝上躺下来，两人姿势差不多，各自屈起一条腿，用手垫在脑后，霏霏紧挨着维舟的身体坐下，开始挠痒痒，抖落身上的毛。
最开始谁也没说话，仰望星空，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连霏霏也迷迷糊糊地半阖眼睛，快要睡着了。
维舟习惯性地去抚摸霏霏的耳朵，不小心碰到霏霏脖子上的吊牌，发出一点声响。
微小的声音却把边许临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他转头看着维舟，端详几秒，忽然笑了：“我知道。”
开场白有点莫名其妙，维舟也把脸转过来，眼神很平静：“你知道什么。”
“你心里有一个人，”边许临的笑容变得有点苦涩，说话时习惯性的低垂眼眸，“能让你放在心里的人，我还挺好奇的，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维舟默默地把脸转向夜空，没有否认，却也没有诉说的欲望。
边许临不动声色地咽口水，谨慎地说：“我能感觉到不是很容易的事，我能问为什么吗？”
维舟的瞳孔里凝聚了些黑色因素，表情依旧很淡然，他沉默了好长时间，就在边许临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悠悠开口：“复杂，精神上的一种博弈。”
边许临把这话翻来覆去琢磨了一会儿，分析道：“是你得不到的人？”
“算是吧。”想不到维舟回应的这么干脆，他舒口气，带着点难以察觉的伤感，“有些事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解释清楚，我努力回避过，可命运不同意，我努力克制过，可偏偏事与愿违，说句实话，有时候我并不想克制，忍得够久了，需要一点发泄的契机。”
“天哪。”边许临失笑，边笑边摇头，“确实够复杂的。”
“我想放手，特别想，做梦都想”维舟慢慢闭上眼睛，声音低的仿佛在自言自语，在不自知的情况下，他的嘴唇抿成痛苦的弧度。
【沈飞，你为什么就不能离我远点呢？】
【我们注定要纠缠在一起，这是上天的安排。】
每次维舟在心里提出问题，都会收到另一个声音的答复，这让他感到无力。
“那就放手，”边许临忽然换副腔调，认真又充满克制的柔情，“维舟，如果一个人会让你感到心痛，那就试着忘掉他吧。”
“我早就试过，从我睁开眼睛的那一刻，我就一直在做这件事，一个人走到了死胡同，就要想办法找出口，需要重建内核，清洗自己的身心，重新面对一切。听上去是那么的容易，做起来却困难重重。”维舟慢慢地坐起身，呼出一口气，胳膊搭在膝盖上，霏霏顺势坐到他的怀里，毛茸茸的脑袋搭在他的腿上，呼噜噜地睡起来。
他抚摸着霏霏的耳朵，低眸去看边许临，忽然问：“你相信轮回吗？”
“信啊，为什么不信，”边许临用一种心不在焉的口气说，“我小时候还经历过灵异事件呢，跟谁说都不信，可我确定没有眼花。”
维舟有些意外，随后把脸别开，目光落在霏霏的尾巴上。
边许临专注地看着月光下的维舟，干净的脸庞和清爽的头发，沉静又美好，再联想维舟在靶场认真训练的模样，心中一阵悸动，边许临发自内心地说：“维舟，你很棒，加油！你会遇到更好的人。”
维舟用一个温暖的笑容回应：“谢谢。”——
四月初，维舟进组的日子，也是电影《光降》的首映日期。
贺笙领着男主和女主配合宣发连续奔波几个城市，接受各路媒体的采访，还有一些其他的琐碎事。
电影的名字没有改动，当初贺笙随口一说，想不到就这么定下来了。
维舟本想和贺笙见一面，可惜两人都太忙，时间上总是错不开，就算在公司也碰不到面。
不仅他俩忙，施万渝和张岩也忙的要命。
张岩和舅舅的物流公司搞得不错，一直在外省出差。施万渝每天琢磨剧本，头发都要掉没了，还要为马上见岳父岳母而担惊受怕。
四人组许久没聚在一起谈天说地，只能在四人的小群里开几句玩笑。
张岩总是抱怨，凭什么叫三只跳蚤，应该是四只才对。
贺笙解释说，‘四’字不吉利。
张岩不服气的哼哼，会在群里发一大串表情包抗议。
维舟的新剧组地点在之前面试的怀昌县，导演通知先拍A组的戏，正好维舟现在的形象也比较符合。
走之前，维舟把霏霏送到施万渝和刘欣然的住处，拜托他们帮忙照顾。
这对幸福的小情侣欣然答应，刘欣然还开玩笑地说：“超过一周就是我家的一员了。”
维舟也用开玩笑的语气回道：“那可不行，霏霏是独生女，我卖房卖车也不会把她送人。”——
A市距离怀昌县不算远，何帆开车载着维舟，轻车熟路地赶往新剧组。
路上，两人闲聊着。
何帆说：“那边风景很好，上次我在附近转了一圈，好多青梅树。”
维舟附和道：“是的，当地人都会酿青梅酒，不忙的时候，我们也试一试。”
“还有两个小时，你可以睡一觉。”
“我看看剧本。”
维舟把剧本从包里翻出来，这次的剧本可比《光降》的本子轻多了，不到二十页，很多台词都是维舟自己加上去的。
他已经背熟了警员的台词，包括剧中‘师父’的台词。
现在要做的是深度了解剧本的核心内容，剧本要被他翻烂了，多看几遍后，他对这部戏有了新的理解，这绝对是一部优秀的制作，不止是画面和爆破场景，包括演员阵容和想要表达的剧情。
维舟一遍遍地翻看，直到他的手机铃声响起。
他把工作用的手机放在一边，摸出兜里的私人电话，通讯录里的人都是熟人，于是他没有看来电显示，接起来问：“什么事。”
“看我给你发的消息，”沈飞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耳边炸开，同时带着人群的嘈杂声，“快点看看，先别挂电话。”
维舟蹙起眉头，将通话的页面划开，换成聊天软件，他看见了沈飞的头像，点开一看，六张照片纷至沓来。
照片是用手机拍摄，却挡不住自然风景的宏伟。
每一张照片都是广袤的群山和平野，泛着红砖色或是牛油果绿，还有壮观的天然瀑布，展示着大自然的神秘力量和生物多样性。最后一张是沈飞站在大峡谷的单人照片，一身冲锋服，戴着棒球帽和墨镜，脸上是潇洒的笑容。
沈飞去巴西游玩了，身边跟着不少人，看样子玩的很开心。
维舟想起昨日早晨工作室收到的报纸，上面有一条关于沈飞的相关报道，他是从别人嘴里听到有关沈飞公开身份的消息。
工作室每天都会订阅晨报，这是维舟的要求，他建议演员们用读报的方式练习台词，他十几岁就开始这样做，造就了现在的台词功底。
一个新人女演员用优雅缓慢的语速念道：“A市著名企业制药集团总经理沈飞，将于x月x日在威斯汀酒店举行慈善公益晚会，携手联合国儿童基金会传递爱与善”
维舟心里清楚，沈飞不再低调，种种迹象表明与前世的走向没什么差别。
在集团里获得话语权，
争夺外公手里的股份，
成为集团最大股东，
继承遗嘱，顺理成章的坐上董事长的位子，
想要达到目的，就要考虑联姻
卫老爷转让股权只有一个要求，无所谓沈飞在外面怎么玩，但是要结婚，要有后代，否则休想成为制药集团的负责人。
在跟外公周旋的同时，沈飞和现在一样，会主动联系维舟，会与他分享喜悦，会说永远爱他。
他信以为真，到现在也觉得最起码有一半是真的。
维舟的手指轻轻地触碰在手机屏幕上，看着照片上沈飞的笑颜，他的喉咙有些发堵。
他以前有把握，沈飞会为了他放弃执念，后来现实给了他狠狠一击，让他清醒过来，看清自己的位置。
心爱的男友和别人结婚，不管是名义上还是假戏真做，维舟永远都不会接受，上辈子不会，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会。
这是他对爱人的底线。
触碰了这个底线，一拍两散。
“美吗？”
此时此刻，沈飞的声音从电话里传过来，低沉又好听。
维舟的嗓音有点沙哑：“风景很美，恭喜你，沈总，我有看新闻，你现在是A市最年轻的杰出企业家。”
沈飞那边安静片刻，再开口声音极为温柔：“我看了《光降》，在朋友的一家私人影院，电影更美，你也是。”
维舟连‘谢谢’都说不出口，他赶忙挂断电话。
他把手机塞进怀里，一手扶着额头，闭眼凝思，不敢去看何帆的表情，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何帆把车开下高速桥，走岔路，放缓了车速，伸出一只手轻拍维舟的肩膀，说：“振作起来，你要进组了。”——
维舟傍晚进组，他身边只有何帆，还有一个旅行包。
导演组的人很快跟他沟通拍摄内容，整个剧组的节奏都很紧凑。不同于贺笙的片场，范元捷的拍摄速度非常快，计划是两个月拍完这部电影。
维舟被告知第二天早上就要进入拍摄状态，由于取景场地的特殊，主演们可以晚到两天，维舟先拍后面的一段剧情，警员先探入敌营，配合师父做抓捕行动。
留给维舟的时间并不多，他不等进入宿舍就开始熟悉剧本和场地，主动找编剧和摄影师沟通，希望快点找到人物状态。
他变得十分忙碌，刚和摄影师聊完，他就被造型师叫道剧务组的更衣室，探讨人物形象问题。
造型师问他有什么想法。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说：“还得抹黑一点，幸好我最近没有剪头发，我觉得这个长度刚刚好，衣服就随便的灰色短袖或土黄色，要旧一点的衣服，如果没有合适的，我自己带了一件。”
造型师点头，赞同他的想法，又补充一点：“明天早上不要刮胡子。”
很晚的时候，范元捷那边拍摄结束，看完回放后，他专门到剧务室找维舟。
他邀请维舟明天拍摄结束一起去市区看《光降》，他可是期待很久了。
维舟拒绝了，理由是：“我暂时不想离开这里，害怕中途有变故。”
范元捷不勉强：“好吧，那我和别人去。”
奇怪的是，维舟竟然不关注《光降》这部电影的任何信息，票房或是首映的口碑都没有引起他的注意力。
不止是他，据说贺笙配合参加完首映典礼，也没有其他动作，已经迫不及待把心思投入到下一部作品中。
【怪不得这两个人关系铁。】
范元捷心想，用一种充满兴趣和探究的目光打量维舟很长时间。
维舟和导演的思路不在一条线上，他更关注当下的工作内容，他把自己添加的一些设计和台词拿给导演看。
导演向他保证，一定会认真考虑。
两人不知不觉又聊了很久，维舟听说在鄂萍市拍摄的B组需要一个临演，暂时没找到合适的人选。
电影最开始的剧情需要一个女接线员，长相要清秀可人，虽然只有不到五分钟的戏份，但需要说大段的台词。
选角导演面试过几名演员，感觉都不太合适，要么长相不过关，要么吐字不清晰。
维舟立马想起给自己念报的新人女演员，他的同学，长相绝对符合，他向范元捷推荐工作室的女演员，希望能给新人露脸的机会。
范元捷欣然答应，联系了远在鄂萍市的选角导演，让对方与工作室的经纪人连线。
维舟这边也有所行动，他特意和女演员视频通话，提醒女演员要试镜的角色，让她打扮成白领的形象去面试，尽量靠近角色形象，可以提升面试几率。
这件事问题不大，范元捷会给他这个面子，只是走个过场。维舟让女演员放松别紧张，虽然是一个客串的小角色，但也要尽最大的努力去做好。
女同学说：“谢谢你，维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