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坐等王上病逝垂帘听政》/南珣著
秦歧玉按着在粘板上乱蹦的鱼,任鱼儿怎么蹦都逃不开他的手。
他说:“这有何不敢。”
褚时英丹凤眼愉悦地挑起,“那好,用过午饭后,我们便出发。”
晌午的饭,依旧只有他们三人,其余的学子纷纷告退,回自己住所用饭。
若是褚时英不在时,褚卜会留一二人一起用饭,今儿有她,便没有留。
他们走时,那背后谈论褚时英的三人,不敢与之对视,掩面而走,褚卜发现询问原因,褚时英自然照实说了,还暗戳戳表示自己听了之后很伤心。
褚卜沉默半晌,便让那三人日后再也不用过来了。
褚时英心下痛快,当即多食了一碗饭。
午饭后,她就与秦歧玉准备出门,秦歧玉将她送上牛车,自己一撩袍角,便坐到车夫身旁。
车夫带着大大的斗笠遮阳,他则完全暴露在阳光下,雪白的皮肤反着细碎的光,看着那么瘦弱,仿佛多晒一会儿就能晕倒。
褚时英蹙眉,掀起车帘同秦歧玉道:“你坐在外面怎么服侍我,进来。”
秦歧玉顺从点头躬身而进,却在低头之际眼里闪过一抹深思。
他板板正正跪坐在车厢内,手上却精准在车厢内摸到了一个蒲扇,轻轻为褚时英扇起风,当真坐实了服侍之名。
褚时英瞥了他一眼,也不管,自己却是自顾自将腿放了出来,她最不耐烦跪坐,每次坐腿都麻。
脑子里想着一会儿明察暗访去哪几间铺子,便听道一声愉悦到宛若黄莺的声音隔空传来,“阿姐,我正要去曾大父那看你,巧在半道碰到。”
牛车停下,一阵香风伴随着欢快的脚步声袭来,在车帘被掀开的那一刹那,香气具现。
一个杏眼琼鼻,梳着垂云髻,着粉色曲裾,却身量不高的女子跳上了马车。
如果说褚时英是明艳大气的牡丹,那她就是可爱娇气的杜鹃。
见了褚时英,她整个人蹭了过去,抱住褚时英的胳膊,软软道:“阿姐还生我气呢。”
是褚丽周。
曾经被褚时英捧在心尖上的妹妹。
比起褚时英被根本不爱的郑季姜背叛,褚丽周的所作所为,更令她心痛,让她一时间没能控制住表情,流露出了几分怨怼,被秦歧玉悉数捕捉到了。
他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停下了扇风的手,默默去了车厢角落观察。
褚丽周还在喋喋不休,一边晃着褚时英的胳膊,一边撅着嘴道:“昨日亲父回府发了好大一通火,把我狠狠骂了一顿,委屈死我了。”
“阿姐,我向你发誓,我真的与郑季姜什么事都没有。”
褚时英心里回着:对,什么事都没有,没有到,明晃晃在我面前秀恩爱。
她欲抽出胳膊,被褚丽周箍着不放,褚丽周仰头,一副孺慕的表情撒娇,“阿姐,你别生我气了,我给你道歉,你原谅我好不好?”
以往她这样软软一撒娇,褚时英就什么火都发不出来了,能怎么办呢,是自己的亲妹妹啊,只能宠着。
可现在,褚时英道:“我不原谅。”
“阿姐你最好了,我就知道……嗯?”褚丽周讶异撑起身子,瞪圆了眸子看向褚时英。
褚时英眼角下压,属于丹凤眼的凌厉显露了出来,她再一次重申,“丽周,我无法原谅你。”
只要想到自己娇宠的妹妹,干出勾引自己夫君,彻底背叛她的事情,她就无法原谅,是的,她很恨,很怨。
明明是她的妹妹,为什么要站在外人那一边。
想要郑季姜,跟她说啊,她甚至可以把他让出去,但是褚丽周你不能,也不该,为了个男人,不顾姐妹亲情。
这让她情何以堪。
褚丽周磕磕巴巴道:“可是,阿姐,你不是要与郑季姜退婚了?亲父今日都去宫中寻郑王了,我以为,你不会在意了,怎么还因为这点小事,不原谅我了呢。”
褚时英反问:“小事?”
她道:“这不小,至少在我看来不小。”
褚丽周有些迷茫,“阿姐你,难道还喜欢郑季姜?所以嫉恨我与他同游,导致你二人退婚了?”
褚时英目光幽幽,当即回了一个,“对!”
对???
褚丽周与秦岐玉谁也没想到她会这样说,一个惊愕到下意识攥紧了褚丽周的袖子,一个微微抬头,仔细观摩她的神色,又垂眸暗自思考。
“阿姐?”褚丽周忍不住道,“你们已经退婚了啊!”
褚时英伸出手抓住褚丽周光滑的下巴,纤纤手指锢住她,迫使她仰头看向自己。
她眼底压抑着声声质问,褚丽周到底有没有心,打小开始,凡是她有的,褚丽周也要有,她什么时候没让过。
这一次,既然褚丽周这么喜欢郑季姜,那她就让她抢。
她说:“退婚而已,又不是不能再选择回来,反正只要曾大父在,我不管做多出格的事,郑王都会同意的。”
她凑近褚丽周,对上她乱颤的眸子,笑道:“所以,丽周,乖乖离他远点好么?阿姐啊,喜欢他呢,就等着他违逆郑王,重新求娶阿姐呢。”
褚丽周不敢置信,小嘴都瘪了下来,猛地推开褚时英,不开心的闷声道:“我要是不同意呢,阿姐不理我了吗?不原谅我了吗?”
褚时英不语,褚丽周眼眶中迅速充满了泪,大声哼了一下,“阿姐,你讨厌!”
她将自己蜷缩成一团,抱着自己的膝盖,将头扎了下去,不一会儿就嘤嘤哭了起来,可这次,再也没有阿姐来哄她了。
她哭得愈发凄惨,小脸通红,眼里全是怨毒,喃喃自语,“郑季姜!郑季姜!”
终于,有人碰她了,她猛地抬头,入目的却是秦岐玉的脸,根本不是她的阿姐。
环顾一圈,小小的车厢内根本没有褚时英,她急道:“我阿姐呢!嗝!”
秦岐玉没有掏出手帕为她拭泪,只是恭敬道:“回英周的话,我们已经抵达郸阳城,伯英先下了车,特令我在此等候。”
褚丽周推开他,急急跳下牛车,搜寻褚时英的身影。
褚时英就在路边,正凝神注视着这座飘满了铁锈味,充满了热度,狂野又热烈的城市。
整座郸阳城宛如一个巨大的冶炼炉,街边随处可见打铁铺子、卖陶铺子、卖铜器铺子。
与铁相配的,总逃不开酒,是以街边酒肆也非常多,写着酒字的旗帜高悬,随风飒飒作响。
可你若以为到处都可以见到赤膊上身,三两句便要与人争吵干架的男子,那便又错了。
郑国冶铁工艺居四国之首,铸铜、制陶工艺也分外发达,经济繁荣之下,律法便更加严苛,尤以王宫所在郸阳城最甚。
律法规定,无论男女均不许街边脱衣、吵架、干仗,做出任何有损郸阳城对外形象的事。
所以,俊男美女,着宽袖长袍、曲裾帏帽,行走在冶铁背景下的街道,一点也不突兀。
褚时英侧目,在她左手边便有一间打铁铺子,而右手边则是一间卖布的铺子,可见在郑国郸阳城,打铁是和布匹、粮食同等重要的事情。
前世,秦国最后方才能统一郑国,与郑国会冶铁脱不了干系。
在这个铁被严格管控的年代,偏偏郸阳城以打铁为生,能铸造出一柄柄锋利的兵器,足以让敌人胆寒,所以久攻也攻不破。
而被二叔带领闯出来的褚商,自然不会放过这等做生意的机会,褚家也有打铁铺子,握有冶炼方法。
但这种东西,是被郑国严格管控的,乱世不起,方法只能握在手里,但可以利用商队将铁具、陶器、铜器贩卖到别国,再将别国的东西高价售回郑国。
褚商的标识是鹿角,是二叔及冠成年那天,猎到的雄鹿角,雄壮又霸气。
眺目远去,在这条最繁华的街道上,有一半的商铺上都有鹿角标识,就她身旁的卖布铺子上,便有。
褚时英转身进了店,身边跟着亦步亦趋的褚丽周,她也没理。
店内有三三两两的顾客在挑布看衣,正说着褚时英要退婚一事。
“这褚家时英哪有女儿家的矜持。”
“也不知,她又会换成谁嫁,是风流倜傥的公子仲清,还是孔武有力的公子西元。”
“要我说,娶妻娶贤,不管谁娶了她啊,都够糟心的。”
店里的伙计显然认识她们两位,立刻唤道:“叔英、季周,你们怎么来了?”
顾客听闻赶忙禁言,装做还有事的模样,速速离去了。
褚时英只瞥了她们一眼,倒是褚丽周气愤不已,想要为她打抱不平,被她制止住了。
她目光在伙计身上衣衫流连了一会儿,那是一件粗布麻衣,可微微露出的袖口里,却藏着绸,他将绸布缝在了麻衣中。
郑国法律规定,人的衣服要根据阶级而来穿,绸缎那是上等人才能穿的,只有大商人才会偷偷将绸缝在衣服里穿。
可她家店里小小一个伙计,都敢在里面穿绸,而且他竟然也穿得起绸。
她嘴角微微上挑,原来褚家的伙计,这么早就开始中饱私囊了,看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便道:“来看看衣裳布料,对了,日后称呼要改了,当唤我伯英,唤丽周叔周。”
褚丽周在她身旁急道:“阿姐,这么叫不就生分了?”
褚时英睨了她一眼,“我不是早就被过继了。”
说完,她扬扬下巴,示意伙计将新衣裳放进后间,她要换上试试,便走了进去。
褚丽周咬着嘴唇,随意挑了身衣裳便要跟着一起换,却被褚时英隔帘喝退了。
她委屈不已,在原地跺了跺脚。
帮着车夫停完车进来的秦歧玉进屋没瞧见褚时英,便问向候在一旁的伙计,“伯英何在?”
这一句便招了褚丽周恨,她恶狠狠道:“你个奴仆管谁叫伯英呢!”
之前都没反应过来,他竟然一直叫褚时英伯英,唤她叔周,当即气恼不已,扬起手便要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