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坐等王上病逝垂帘听政》/南珣著
褚时英最后是被秦歧玉抱回房的,人一挨枕头,就翻了个身,寻了个最舒适的姿势继续熟睡了。
秦岐玉从榻内摸到薄被盖在她身上,手轻轻掖着她下巴处的被角,脸上神情却不似手上动作温柔。
他居高临下审视着她,纵使她脸颊粉红,睡颜勾人,也半分不入眼,反而眼神探究,甚至带了两分刻薄。
用只有他一个人能听见的声音低语,“褚时英,按理此时你应还跪在祠堂中,而后与郑季姜大婚,结果现在你竟退婚了,一切都与上辈子不一样了,为何?”
他的问题注定没有人可以解答,回应他的只有褚时英蹭了蹭枕头时,不经意触碰到他手指的下巴,秦岐玉冷漠地抽开手,温热的触感转瞬即逝。
待次日天光放亮,褚时英又是被吵醒的,浑浑噩噩起身,端坐在榻上,下意识唤了声:“薰儿。”
沙哑的嗓音回荡在室内,往常第一时间回应她的贴身宫女没有一丝动静,褚时英后知后觉,她现在已经不是郑国王后了。
随即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骨头一般,懒洋洋躺回了榻上。
都忘了,她现在只是个在祖父家混吃混喝的孙女,终于不用一睁眼就是批改政务了,这悠闲的日子,太过美妙了。
房门被敲响,是秦岐玉,“奴听到伯英说话,伯英可起了,奴能否进屋打扫?”
褚时英瞄了一眼自己昨日就未换的衣裙,说道:“进吧。”
秦岐玉低垂着头进屋,并不敢乱看,一副恭顺的样子。
褚卜不喜外人服侍,所以多年来这个小院只有秦岐玉一人负责上上下下所有的活计,自然也包括打扫卫生。
且他现在的身份只是一介庶人,庶人么,大家都不当人的,连人都不当,自然也不分男女大防,褚时英的房间以前也都是他打扫的。
褚时英斜靠在榻上的软枕上,看着秦岐玉忙里忙外,打了个哈欠,没有半点不好意思。
只见他用束带将宽袖撸起,露出半条手臂,柔顺的黑发随他弯腰而倾撒而下,又倏而被最下方的木簪束拢,余一抹尾尖乱跳。
明明应是狼狈的打扫之姿,但因他神态坦然,动作熟练,你会觉得让他动手,都是玷污了他。
他打扫的极快,已经将她梳妆台上的簪子悉数装了起来,正踟蹰在原地,不知该不该过来她的榻前收拾。
褚时英无所谓地伸了个懒腰,踢踏着鞋子坐在了梳妆台前,恍若没骨一般靠了上去。
秦歧玉瞥了一眼便收回目光,一只腿跪在榻上为她整理被褥,背脊弓起,形成了一个丝滑的弧度,至尾椎骨处消失不见。
他微微侧着身子,能够让褚时英将他身姿一览无余。
感受着身后传来的灼灼注视,秦岐玉若有所思,以往褚时英回来时,是不准他进屋打扫的,只能在她不在时进屋,何况在榻上叠被,总有亲密之嫌。
这里也变了。
不一会儿,那股目光不见了,秦岐玉转身抱起被褥,便听褚时英突地问道:“你可知郸阳城内医术最好的巫医是谁?”
“萧巫医与李巫医医术最佳,萧巫医擅长伤病,李巫医擅长推拿和调理身子。”
回完,秦岐玉掀起眼帘,直勾勾地看着褚时英,“伯英怎么问起巫医了?”
褚时英道:“没什么,只是想请巫医为曾大父诊脉,看看身体,毕竟曾大父年纪大了。”
前世,祖父因二叔之死,哀恸神伤,损了寿数,又加上年纪确实大了,没能挺过来,这一世,在隐瞒二叔消息的同时,也要为祖父好好调理身子才是。
老人家要活得长长久久才好。
秦岐玉深深看了她一眼,颠了下手中被褥,“伯英放心,奴刚说的李巫医,每月都会来为主公看一次身体,已持续多年。”
“四日前,奴刚请李巫医前来看过诊,主公身子康健硬朗,就是有些上火。”
他将被褥归拢到柜子中,缓缓转身,“当时,伯英也在,伯英不记得了吗?”
褚时英对上他黑如墨的眸子,心里一突,“啊,我是在想,换一位巫医为曾大父重新看诊,看看和李巫医说的是不是一样。”
秦岐玉似是信了,“伯英说得在理,奴再去郸阳城打探一番其他医术高明的巫医。”
“咳,”褚时英有些心虚的清了清喉咙,“倒也不拘泥于郸阳城,其他的地方也可以寻寻,寻不到也无妨。”
“喏。”
秦岐玉认真应下,站在她面前,让她如坐针毡,这种感觉太怪异了,她蹙上眉,再一打量,又观他乖顺得紧,仿佛刚才带给她的不快是她的错觉。
他低垂着头,语气轻快,“伯英不必忧心,去年奴感染了伤寒,久咳数月,主公都没事,唯一被巫医说不妥的地方就是主公贪食,伯英也该管管才是。”
听听他这话,身子骨都没有一个年迈的老者好,还好意思说。
按理他这番自贬的话,确实能起到活跃气氛的作用,可奈何褚时英是知道他前世早逝的,再听他这话,反而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堂堂一个秦国公子,本该在秦国锦衣玉食长大,偏生当了质子送到陈国。
又因两国交恶太深,战争带走了太多人的性命,上至陈国王室,下至贫民百姓,没一个人欢迎他。
被关押在陈国郸阳城,却无人管,没人送饭,没人送衣,他只能与老仆同门口守卫,低价变卖从秦国带来的东西,以换取粮食。
东西总有一天会卖完,小小年纪的他,就因为吃不好穿不暖,生病无人看,落下一身病根。
后长大了些,偷偷跑出来做工,也是被逼得太狠了,为了一口饭,连来她祖父身边做奴仆都干。
褚时英蹙紧的眉头就没松开过,“李巫医来的时候,你也顺便让他看看身子,你瞅你弱的,凤一吹就倒了,别出去,说我曾大父亏待你,败坏我曾大父名声。”
秦岐玉诧异抬眸,亲眼捕捉到了她眼中的同情,沉默半晌方道:“承蒙主公爱护,李巫医来的时候,也会为奴调理身子。”
“那就好。”褚时英挥手,“你出去吧,我换身衣裳。”
“喏,奴已将淘米水备好了,伯英可直接盥洗。”
刚想到面前之人是秦国质子,未来秦王,就听他说淘米水,褚时英脸都皱成一团了,“知道了知道了,啰嗦。”
可将人赶走了,褚时英拆开头发,用淘米水洗发洗脸,这水可是秦辉王淘的,她可得珍惜。
“噗”她笑了一声,未来一言九鼎的秦辉王,现下还不是得给她端水,也不知他别扭不别扭。
擦干净脸,将湿发用布包上,她便走到衣柜前打量。
各式各样、各种颜色、各种布料的曲裾、直裾、襦裙、胡服堆了一柜子,柜子旁边的箱子里则装满了皮毛做的外裳,一打开满的都要溢出来。
她从里面挑挑拣拣,先排除了那些色彩单调的颜色,选了一条深红色曲裾,再挑选了一条有错金雕镂嵌玉的皮腰带。
而后坐在梳妆台前,打开了她放置首饰的盒子,盒子红漆在身,雕刻精美,共五层,每一层里面放置着不同材质的簪子、手镯等。
她在一堆玉镯里面选了一个奶白色的镯子,又配上了相同的耳环,用以压下衣裳的鲜亮,随即梳了个高髻,只用一支玉簪固定。
将自己收拾妥当了,她这才从一个隐秘之处拖出了自己藏钱的匣子。
褚哲虽用自己年幼无法管理二叔产业为由,不让自己插手生意,但他面上做得极好,每年都会给她一定的金钱,还给她置办行头。
谁又知道二叔的产业她碰都碰不着,她,表面上的褚商之女,甚至可以挑选郑国公子下嫁,风光无限,实际上连间铺子都没有。
打开匣子,最上面是一堆平日花销的郑大刀,下面铺了一层金饼,足有八个!
如今各国割据,每个国家的货币都不同,唯有金子是硬通货,哪个国家都吃的开。
别看这点金子少,她能肯定,万一郑国亡了,她要带着祖父去别国避难,就光这八个金饼,都够祖孙二人活一辈子。
查看完自己的钱,褚时英默默计算了下,从里面拿出三十五个郑大刀放进袖中,而后便去厨房寻秦岐玉。
她现在手里无可用之人,若想去郸阳城查看铺子,需得他陪一趟。
“你们说这褚时英当真要同公子季姜退婚?”
“这还有假,她也是够闹腾的,自己是什么身份不知道?能被公子娶已是福分,竟还挑三拣四。”
“可不是,就她娇蛮任性的样,哪是贤妻,要不是有褚老在,谁会娶啊。”
“伯英?”
秦岐玉在厨房窗口唤了一声褚时英,正背后说褚时英坏话的学子们纷纷噤声,褚时英从他们身边走过,心里没有任何感觉,却还是打量了三人片刻。
她祖父心善,对来求学的学子,无论出身贵贱、无论学得是哪家,杂家也好,儒家也罢,只要肯学就肯教。
但她小心眼,在她家跟着祖父学习,还说她的坏话,哪是君子所为,她一会儿就要同祖父告状!谁也别想再被祖父教导!
褚时英提着裙摆进厨房,先去看了装米的缸,发现是满的,这才满意的看了看堆放在一起的蔬果、肉食。
不错,料褚哲也不敢在吃食上苛待祖父。
灶台上咕噜噜炖着东西,褚时英已经闻道香味了,又透过升腾起的白烟看向秦岐玉。
秦岐玉回看过去,发现她正盯着他衣裳上的补丁,也不觉得羞耻,毫不在意说道,“天鹅肉不好烂,我们晚间吃醋熘天鹅,今送来一尾鲈鱼,我们吃鱼脍可好?”
褚时英皱眉,“鱼脍就算了,吃生鱼片总是不干净,你与曾大父的身子都该注意些才是。”
“喏,那奴换个做法。”
“对了苏钰,”褚时英佯装不在意的问,“我若让你跟我去铺子上要点东西,你可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