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结束,明澈马不停蹄的进组。
拍的是古装武打戏,女主是曾和她一起参加过综艺的倪繁,人长得是很有攻击性的漂亮,私底下虽然有点傲,骨子里仍是和善的一个人,男主是孙瑞文。
网上正热火朝天的炒着他们俩的cp,这部剧也是借着再吃一波粉丝红利,私底同倪繁没什么联系,倒像萍水相逢似的,客气又疏离,反倒孙瑞文时常同她说话,偶尔会传授她一点演戏的经验,收工后也经常约着吃饭。
北方天寒地冻,她只穿着一身薄薄的白袍,电影拍摄周期短,自然没有等季节的道理,冬天拍夏景,夏天排冬景,这都是常有的事。
明澈是女儿,戏份打戏多,擦擦碰碰是不可避免的,她的腿受过伤,没那么灵巧,威亚落地的时候没站稳,手臂碰到一旁的粗粝砖墙上,擦破了一大片,艳红的鲜血霎时滴落下来。
剧组得场地租着,一分一秒都在花钱,她也不是矫情的人。
用绷带裹紧了,又让妆造老师添来点血浆掩盖,反倒与人物形象更贴切了。
这种时刻,却忽然想起阮殊清,算起日子,她们已经许久没有联系过了。
哪怕隔着听筒听一听彼此的声音,或是通过晓晓间接的联系。
都没有。
她了解阮殊清太少,竟对这种漫无希望的等待束手无策。
进剧组、拍广告、微博营业……好不容易休息的时候就昏昏沉沉的睡一整天,什么都不管,或空闲带着晓晓出门逛夜市,买很多东西,每样只尝一口,剩下的全交给晓晓解决。
她照常的过着自己忙碌的生活,演技也在逐渐进步,周遭的一切都在缓慢的变好。
天黑时才收工,导演留她讲了几句戏,从棚子里走出来,胳膊已经麻木了。
不知是痛,还是冷。
晓晓心疼坏了,给她裹上羽绒服,又贴了好几个暖宝宝,这才缓解了身体的僵直,带她往车上走,孙瑞文正站在她得车边吸烟,黑色的长羽绒服,黑色鸭舌帽,要不是白净的一张脸,倒像个黑无常,他手里提着一袋子药,瞧见人,温和柔切的笑了一声,
很自然的把药递给晓晓:“消炎和除疤的药,我以前受伤的时候用过,国外的牌子,不太好买,不过效果很好,也不刺激。”说这话时他指了指自己的脖颈,拉开一点衣领给明澈看:“很有效的,一点都没留疤。”
“谢谢瑞文哥。”明澈垂着眼睛说。
“没事,你记得用就好。”
虽然已经收工了,但保不齐会有狗仔,两人留足了客气的分寸和距离,像是好友寒暄,孙瑞文也是娱乐圈的老前辈,自然懂这些道理,摆摆手:“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明澈的肤质娇嫩,又是疤痕体质,倒是晓晓不信孙瑞文那一套,当天晚上拉着她到医院上药,纱布连着血痂,撕下来,伤口重新暴露,血珠又涌出来,医生上了药,妥帖的用白纱布一层一层缠好。
晓晓在一旁听医嘱。
明澈安安静静的坐在病床上,上头铺着浅蓝色的无纺布被单,微微有些褶皱,她伸出手扶平,视线落到窗外。
从楼上看下去,门口两侧停着几辆依维柯和商务车,这是离影视城最近的医院,常年有狗仔蹲点,做明星便是这样,哭不得,疼不得,哪怕病了也要端庄优雅,要承受着品头论足。
她忽然想起录节目那会,倒好羡慕,如今才觉得晓晓的话有道理。
这时忽然有铃声。
明澈回头去看,晓晓将医生送出去,摸出手机看了眼,又抬头看她,视线相对,走出门接电话。
空旷的房间只余她一人,淡淡的消毒水味涌进鼻腔。
约过了几分钟,晓晓打开门进来,手里提着药和绷带。
这段时间阮殊清销声匿迹,上一次联系还是跨年那天聚会,薛榕转达的话。
有预感似的。
明澈禁不住攥紧了手心,有点期待的神色,微微启唇:“刚才是谁给你打电话?”
“哦。”晓晓的神情有点不自在,嗫嚅了半响,这才说:“是阮总。”
明澈忙问:“她说什么了么?”
晓晓一句一句复述:“阮总这段时间忙,忙过去了就来看您。”
这话放在任何人的嘴里都不像是好话,反倒撇清关系一般,等到感情的温度下降了,再回来,或者说只是厌了倦了,疲于开口。
明澈不太开心,语气缭绕着低气压,调笑似的说:“阮总真是忙人,忙的连接电话,打电话的时间都没有了。”
皱着眉又问:“你有没有跟她说我受伤的事情。”
“说了。”
“她说什么没有。”
晓晓闭口不言。
“归根结底,只是我不重要罢了。”明澈叹口气,眼神落到一侧,皱眉。
晓晓听的心里也不太舒服。
“不是……”事实这么摆着,晓晓也无力反驳,只得安慰她:“您别这么想。”
“算了。”
明澈已经起身往外走,明天一早有戏,有这心思忧虑倒不如多去背两页台词。
她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思绪却还是禁不住的泛起忧伤。
她住在剧组统一安排的酒店里,晓晓去停车。
明澈握着手机,玻璃门映着她的面容,迷茫又带点呆,尚且亮着的屏幕,上头是发出挺久的一条短信。
“阮殊清,你到底在忙什么?”
酸涩的质问。
也不知道阮殊清有没有看她消息。
刚走进大堂,孙瑞文正跟副导演说话,边说边往另一个方向走,似乎是有应酬。
都是前辈,没有不打招呼的道理。
明澈放缓了步子,闭上眼,整理了几秒心虚,尽量调整着神色,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难过。
下一秒,她抬头,视线对上孙瑞文,愣了一下。
明显是看到了她手上的绷带,孙瑞文调转了步子,朝她的方向走过来:“伤还好么?”
“啊……”明澈抬起手摆了摆:“没事了。”
孙瑞文的瞳仁像黑曜石似的,笑了笑:“没事就好。”
这时晓晓已经停完车,从门口走了过来,瞧见两人说话,心中忽然有点警觉,明澈也累了,简单告别,孙瑞文目送着两人走进电梯。
直至副导演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走吧,愣什么呢?”
孙瑞文笑着摇摇头:“没事。”
第二天,影视城下起鹅毛大雪。
凌晨起来,天地都泛着暗淡的白。
各个剧组热火朝天的拍起了雪景,真雪可比造景泡沫好太多,明澈的戏服很薄,穿了保暖衣,又贴了好几个暖宝宝,站在雪里拍动作戏,还是冷的不行,牙关打颤,台词都说不利落。
卡了好几次。
导演今天似乎有烦心事,情绪也不太好,在监视器后头喊:“你怎么回事,舌头能捋直吗,非得所有人等你一个。”
明澈喝了几口热水,嗓子疼的不行,几乎是咬紧牙关说着台词。
倪繁正在一边候场,听见这话不太乐意,走过来搀扶着明澈:“不怪你,别对自己这么苛刻。”
明澈知道自己状态不好,太过急躁,又挂心着阮殊清,始终静不下心来,好在倪繁发话了,导演最终也没为难她,又拍了两条,算过了。
傍晚,晓晓带她去给手臂换药。
翻开手机,看那条信息,仍旧没有回声。
有时候人不能太过期待,期待多了便要失望,希望多了便要落空。
她仍旧坐在昨天那张板床上,仍旧是那条蓝色的被单,失身的捻着褶皱,晓晓怕她受凉,用水杯接了一杯热水塞到她手里,站在一边看着医生揭开纱布换药。
血淋淋的疤痕再一次被揭开,上药,晓晓不忍的移开眼睛,明澈竟不觉得痛似的。
她顺着窗口往楼下看。
道路空旷了许多。
楼下只停着一辆商务。
想来也是,今天爆了一对正当红的情侣,两人现在都在影视城拍戏,狗仔都赶着能拍点热乎图,何必守着这,跟她一个三流小明星耗着。
换完药,下楼。
风中仍然飘着薄雪。
踏在雪里,冰冷的雪花扑在脸上。
久久的疏离,原来已经是早春了。
晓晓正往前走着,听见身后脚步停了,回头。
明澈穿着一件黑色的长羽绒服,不施粉黛的一张脸,闭着眼睛,站在原地无声的流泪。
风雪相交,全部融化在委屈的泪水里。
渐渐的站不住了,便坐在雪地里头。
晓晓上前扶她,“这冷,您别这么哭。”
明澈完全听不进去,泪水仍旧一滴一滴的落下来,最后索性小声呜咽,晓晓不会安慰人,束手无措,只好蹲着把人挡在怀里,老母鸡护崽似的。
雪地里是狼狈不堪的两道人影。
这时,路边那辆黑色的商务车突然打开了车门。
阮殊清长叹口气,埋怨这天气,也埋怨自己,从车上下来,眼神无光,脸上是略显慌乱忧伤的神情。
从晓晓怀里把人接过来,敞开大衣的衣襟,妥帖的圈在怀里,轻柔的亲着她头顶柔软的发旋:“好了,不哭了。”
熟悉的气味侵入鼻腔。
阮殊清这些日子南来北往的奔波,本已经拓宽的市场份额被何家一点点挤占,心力憔悴。
她仍然关注明澈的微博,看她参加活动,看她拍戏的剧照,看孙瑞文发博夸她坚强敬业。
今天在酒店跟知名的医疗器械厂家谈合作,对方仗着资历辈分,处处为难她,只能卖着笑,一杯一杯的喝酒。
薛榕拦她,她还是来了。
哪怕只是远远的看一眼。
明澈终于止住了哽咽,噙着泪,隔着风雪看她,而后就着这个姿势,把人圈的更紧了一些,让她几乎有点透不过气。
阮殊清身上很大的酒味,眼底一片红,几乎要掩住她原本的清漪芳香。
“你喝酒了?”
风雪不断的飘落,阮殊清一怔,没听清楚似的。
“你身上很浓的酒味。”明澈很轻的去握她的手,手心相触碰,是短暂的温热,却有金属的冰凉刺痛,她又说了一遍。
“嗯。”阮殊清抽出手,把外套拢的更紧一些,很微弱的点点头。
没责怪她新年为什么没来,也没问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了还没联系过她。
明澈只静静的瞧着她。
千言万语。
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