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涉黑涉赌,连带着牵扯一片,市里各类娱乐场所大整顿,秦淮虽然暂避了风头,明里暗里很多生意都受到了影响,心里始终不痛快,这段日子处处受阻碍,更是烦的不行。
不过陈江这人虽然蠢,但人倒是有点血性,考虑着自己的老娘,也没把他供出来,这也是唯一值得他赞赏的一点。
天色正好,阳光明媚温暖。
温璃从画室出来,垂着眼睛,前有隐有乐声,她正思索着一个构图的问题,直到声响越来越大了,这才微微抬头向前看。
一辆黑车半敞开车窗,一股很油腻的奇怪味道从里透出来。
突然的相见,秦淮挺意外,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女孩矜贵漂亮的脸上笼着一层淡淡的郁气,也抿着唇回望,秦淮知道温璃不待见她,微微耸肩,玻璃很快升了上去,紧接着是汽车发动机的嗡鸣声。
北方的寒流冷彻骨头,江城天气一天比一天冷,甚至逼近零下。
江垂云在北方上大学,放了假也没直接回家,留在那跟着几个学长做项目,倒是经常打电话回来。
医院里最是远离节日气氛的地方,过道里虽然挂上了红灯笼,日光灯一照,发出安逸的红光,却仍然一派凄凉。
放疗是很痛苦的一种疗法,宋慈腰部得皮肤溃烂红肿,又痛又痒,夜里总是忍不住的翻身,睡眠不好,人看着也不太精神,医生和护工正在给创面换药。
江倚青握着母亲的手,低声安慰着,不忍再看。
吃过午饭,宋慈又问医生要了止痛药,好歹缓解着睡了会,江倚青到楼下抽烟,湿冷凌厉的风拂面而过,刀割似的一阵痛,她妈这病,能瞒住一天算一天,虽然江垂云早晚都是要知道的,如今算着日子过,她心里也有些忐忑和担忧。
下午,温璃和江倚青到商场去。
到了年节,各种品牌都蹭着节日氛围打折扣,两人在一层的服装转了挺久。
宋慈人瘦的不行,以往的衣服空荡荡的,江倚青给她买了几件保暖衣,基本都是以柔软舒适为主。温璃穿一件淡灰色的长风衣,搭一双黑色的齐膝靴子,金发散着,冷峻着一张脸,却心甘情愿的在后头给她拎包,也挺有兴致,摸摸这个,问问那个,一家一家的转出来,还能时不时的给点意见。
简单吃过饭,宋慈的东西已经买齐了,路过一家专业登山运动品牌店,垂着眼睛在架子上看了看,指了一双鞋,对着店员说:“拿这个看看,38和36码。”
鞋子很柔软舒适,不管是登山或是日常的穿着都很适用,江倚青平日里穿高跟鞋居多,常常磨损脚踝,既有关心的成分,她也想多添一些成对的东西,无论是鞋子衣服,只想让这份情感的连系更深一些。
不再是这世间两个独立的个体,她们依附着彼此而生,一种名为爱情的东西把她们紧紧的捆绑在一起。
江倚青站在门口那,不知在看什么,似乎很新奇的样子,微抿着唇,站在玻璃橱窗旁瞧着里头的展示场景,上方有几台射灯,擦到反光的玻璃映着一个长发漫卷的柔美女人,她的双瞳如水面,微漾着反射着光晕。
温璃走过去,下巴轻轻的搁在人肩上,亲昵的蹭了蹭:“姐姐在看什么?”
“嗯……”
江倚青感觉到小孩的重量和气味,一动没动,仍旧向前看着,只是抬起手轻轻的触碰她的清朗温和的侧脸,顿了一会才说:“这些衣服都好酷。”
江倚青没接触过登山,在她的认知里,登山只是穿着舒服的运动鞋和运动装,几小时就能登顶的轻松活动,虽然上次温璃喊她去爬山后,她花了点时间去了解小孩喜欢的这项运动,只能算是瞎子过河,终归是浅显。
“那双鞋子带着爪子,羽绒服是连体的、冲锋衣上还带着个哨子。”江倚青轻声说:“好奇怪。”
温璃伸出一根手指抵在玻璃窗上,一个个点过去:“那个冰爪是攀冰用的,防止打滑,连体羽绒服是极端登山,例如爬珠峰会用到,非常厚,防止热量流失;小哨子是遇险求救用的。”她一句一句的耐心解释。
江倚青瞧着那灯光下微微荧亮的布料,一时目光失焦,只轻轻点头。
其实逛了半天,她想着给温璃买一件像样的新年礼物,但温璃看什么都是索然无味的眼神,仿佛对任何都无感,只听话的拉着自己的手,另一只手提着几个袋子,像乖巧伶俐的孩子紧跟着妈妈。
唯独刚才眼睛亮了一下。
顺着视线看去,橱窗里有件淡蓝色的漂亮冲锋衣。
方才的停顿和失神只不过是看到了下方将近四位数的价格。
问起那些问题也只是顾左右而言他的掩饰。
这些年里,她时常觉得无力和困惑,明明自己什么都没做错,却要承受这么多苦难。
这一刻,忽如其来的愧疚把她淹没。
……
快三十岁的人了,居然还没有能力给心爱的女孩买一件衣服。
陪着江倚青在江城呆了几天,温璃大伯一家喝爷爷奶奶从国外回来,腊月二十,温璃便早早回北京去了,临近年关,北京刚下过一场大雪,瑞雪兆丰年,温家的别墅是独门独栋的小院,处处高悬着红灯笼,节日气氛十分浓郁。
温璃的大伯是一名医生,早年在英国一家大学当教授,对在英国游学的妻子一见钟情,后来结了婚,追随妻子到澳大利亚定居。
爷爷奶奶随着大伯移居澳洲,头些年生了场大病,只能好好养着,满打满算已经近五年没回国了,人到老了总想着叶落归根,如今痊愈了一些,归心似箭的回了国。
大伯母生孩子早,如今已经有了第三代,是一对龙凤胎,才五岁,两个小孩金发碧眼,瞧着像洋娃娃,可爱的不行,饶是温璃这种冷淡性子都被治的服服帖帖的。
老人家总有点情怀,小孩子又哪哪都好奇,温璃这几天净陪他们四处逛,几乎走遍了北京的大小景点,尤其是天安门,光升旗就看了两回。
晚上,温璃给江倚青拨视频通话。
江倚青在宛禾街的家里,穿着一件淡灰色的毛衣,面容柔美恬淡,长发用帕子扎起,抱着膝盖,静静的端坐着,电脑屏幕上还能看到天窗一角的蔚蓝夜空。
忽然,两个小外甥在外头喊,温璃推开门,从口袋里摸了两颗玉米糖,一人分了一粒,这才安静下来。
小孩子总是这么容易满足。
温璃倚在门边,瞧着两个小孩蹦蹦跳跳的在走廊上奔跑,保姆循声上楼,在后头追赶。
这一幕和谐温馨,她想到了更远的事。
倘若她和江倚青有了孩子,该是什么模样。
再回到电脑前,温璃仍有余味。
“怎么,笑什么?”通话那边是温柔又舒缓的声音。
“没事,两个小孩在外头闹呢。”温璃说着,有点担心的瞧着她乌青的眼眶,无声无息的岔开话题:“弟弟还好吗?”
江倚青叹了口气,也深知这是早晚逃不过的事儿:“他情绪不太好,在医院守着,总要接受的。”
“姐姐,你别太累了。”
温璃说到底是心疼她,瞧见人这幅憔悴的模样,忽然感觉一阵无力的怜惜,借口倒水,人移到屏幕外,微微抬眼,将泛出的泪水压了回去。
江倚青屈膝,将下巴搁在膝盖上,突然喊了一声。
“小孩。”
“嗯?”温璃轻回一声,端着杯水站到屏幕前。
“别动,让我看看你。”江倚青的眼睛寂静又柔切。
于是温璃拉开椅子,端着杯水,规规整整的站着,仿佛让人检阅的士兵似的,她穿一件浅棕色的长袖睡衣,最上端的两颗扣子松垮着,露出几寸白釉似的肌肤,微垂着眼睫,嘴角带着几分悦色。
江倚青瞧她这幅样子,也有点逗弄的心思。
“立正。”
“向后转。”
温璃笑意更深一些,微挑眉,却也没反驳,乖乖的转身。
这时,窗外忽然有硕大的烟花炸响。
江倚青问:“什么声音?”
“有人在放烟花。”温璃微微侧头看了一眼,小孩的脊背单薄,头发扎了个高马尾,越发显得脖颈修长,窗子隔音很好,却还是有声响泄进来,在这声音中,她又说:“红色绿色的烟花,很漂亮。”
“你那边好像很热闹。”
“嗯,到了年底,家家户户都热气腾腾的,放烟花包饺子,今年家里人多,更安静不下来,这几天出去,街上到处都是卖对联和烟花的,还有各种年货,尤其是小孩子,最闹腾了。”
江倚青撑着脸听,温璃忽然止住了话。
“怎么不说了。”江倚青正听的出神,想象着家里那种热热闹闹的场景,有点疑惑。
“其实人多了也不好,喧闹的不行,就为了凑在一块聊天罢了,我不太喜欢。”温璃忽然淡淡地说。
江倚青知道她这话是怕自己落寞,顺着她的话:“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温璃喝了口水,压下了方才的慌神,声音越发的清洌:“就你和我,我们两个。”
空间寂静无声,似乎只能听到两人微不可闻的吐息。
听到后头半响无声,温璃以为是网络信号不太好,正要回身查看,却听见江倚青柔婉的声音,仿佛近在咫尺。
“小孩。”
“我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