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子玉听到了这句话之后甚至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惊讶,反倒是眉梢一挑,沾沾自得地在心里想着:“不愧是我,那些嫌弃我书的人真是脑子进水了。”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站在眼前的人,对方看上去有些弱不禁风,身形也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气质极佳。
这种人都拜倒在他的才华之下,即满足了他的虚荣心,同时也更让他坚信自己是文曲星下凡了。
梁子玉的表情都不加掩饰,江念归一眼就能看清他心里想的是什么,但也只是勾出了一抹嘲笑。
纱幔遮挡住了他的脸,因此还沉溺在自己“才华”之中的梁子玉并没有察觉到一丝一毫的不对劲。
“既然如此,那我就送你一本我的诗集。”
看着对方从怀里掏出了一本装订精美的诗集递到了自己面前,江念归抬手接了过来,白皙的指尖在深蓝色的书页衬托下显得愈发的白透。
“多谢了,今天还真是幸运。”
江念归说的话并不谄媚,但就是听起来让人心情舒适。
就连刚才被书铺老板当街赶出来的恼怒都被梁子玉抛在了脑后。
对方的心思很好猜,一半是因为梁子玉许久待在书房即伏案苦写,一半是梁年太溺爱。
江念归不过寥寥数语,梁子玉就已经将面前的这个人当成了知己,甚至还想拉着他去茶楼里坐下高谈阔论。
“可惜我还有事情要做。”梁子玉看了看手里的书,遗憾地瞄了江念归一眼。
“没关系,梁兄先去忙吧,我们之后再聊也可以。”
短短的一刻钟,两个人甚至已经可以称兄道弟了。
看着梁子玉离开之后,江念归毫无感情波动地转身离开,那样子看起来和刚才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见了这么多人,眼看着已经快到正午了,他随便找了个地方吃了些东西,刚准备回荒山,紧接着就想到了什么。
向路过的妇人问了菜市场在哪里后,江念归道了谢就要离开,那妇人见状便好心地提醒了一句:“如今已经正午了,菜市场估计没什么人了,公子明天早些去吧。”
江念归沉吟了片刻,然后微微颔首:“多谢了。”
“没什么。”
没有买成柴米油盐的江念归无声叹了口气,抬手扯了扯被风吹起的纱幔,无奈地准备往回走。
周围人来人往,声音热闹得很,一开始还好,等周围的人变得少了之后江念归才察觉到了一些奇怪的地方。
身后似乎有人在紧紧地跟着他,听脚步声,应该还不只是一个人。
江念归眉梢轻挑,以为又是江莫回或者江行寂派来杀他的人,因此悄无声息地停下了脚步。
就在他脚步停下的一瞬间,身后的脚步声顿时匆忙了起来,颇有些兵荒马乱的感觉。
一只手拉住了江念归的胳膊,他眼前一晃,下一秒,一个熟悉的黑色身影就挡在了自己面前。
锵然一声,十一腰间长剑出鞘,雪白的剑身在日光下闪过了一抹刺目的光。
“他们不会武功。”
十一只是扫了对面的几个人一眼,随后就将看出来的信息侧首告诉了身后的江念归。
不会武功?江念归认真看了看,尽管看不出来他们是否会武功,但对方身上的气质确实不像是之前遇见的那些杀手。
而对面的几个人一看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了一个看上去就不好惹的人,顿时怂了下来,一边推推搡搡地逃跑,一边连忙道歉。
江念归吐出一口浊气,无奈地说道:“看来没什么危险了。”
他说完之后就抬手将自己的袖子从十一的手里扯了出来,随后就低下头整理着衣衫:“走把。”
十一微微颔首,见事情解决了,于是再次隐藏起了身影。
其实这些天他现身的次数不少,已经算不上是暗卫了,基本上和护卫差不多,但已经刻在心里的习惯并非是一朝一夕就能够改变的。
午后的阳光刺眼,但也将冬日的寒冷驱散了一些。从这里往城外走的路上可以望见占地极广、装修古朴的江府,一砖一瓦全是江念归熟悉的样子。
轻风抚动着一片青色的衣角,似乎是想将人挽留在这里似的。
*
回到荒山之后,江念归坐在桌子旁边倒了杯冷水喝,冰凉的茶水顺着咳到刺痛的喉咙向下滑。
自从到了荒山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用药了,之前的药方他吃了许久,里面的药材大部分都是又贵又少的。
之前在江家的时候还好,这些事情不用他操心,如今却不一样了,他那些钱财根本无法支撑他每天用药。
一阵咳意打断了江念归的思绪,他掩唇咳罢,抬眸看了一样残破且空荡的房间。
要抓紧时间搬出去了。
十一在暗处,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主子,
对方的脸色有些差,让本就苍白的脸此刻变得如同冰雪一般。
江念归并没有察觉到来自十一的这道目光,不过就算他察觉到了估计也不会说什么,毕竟对方一直跟在他的身边,他早已习惯了。
荒山上的树木不少,但如今正值冬季,许久树木都是光秃秃的没有一丁点儿绿色。江念归看外面的风停了,便披了一件斗篷出去了。
十一见状连忙跟了上去,他以为对方要做什么事情,没想到只是在院子里找了个阳光充足的地方坐了下来。
阳光洒在身上的时候驱散了些许的寒冷,让江念归惨白的脸色也多了几分色彩。
“咳咳咳。”
就当十一准备隐匿身形的时候,他又抬手掩唇压低了声音咳了起来。
“主子。”十一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有忍住开口劝道,“外面冷,您身子弱,还是……”
他的话还未说完,江念归就转过身来看着他:“我没事。”
十一听完之后垂下头,恭敬道:“是属下冒犯了。”
他见江念归没有再说些什么了,于是便悄无声息地隐匿在暗处。随后便一边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一边提高了警惕观察着四周。
两个人之后变得安静了下来,静到十一能够听到从远处传来的狼嚎声。
就在一片寂静之中,一道语调平淡的声音响起:“这种微不足道的事情我允许你冒犯。”
话音刚落,刚才还坐着的江念归便站了起来,微微垂首抬手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衫,虽然没有看十一一眼,但刚才说的那些话也足以表明他的意思。
十一听到这句话之后微微一愣,不过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一句话都没有说地跟上了抬脚回房间的江念归。
他的这幅样子仿佛是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似的,依旧是一副忠心耿耿的下属模样。
已经坐在床沿的江念归抬眸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黛色的眉轻蹙,但也抿唇一言不发。
十一似乎没有注意到现在的氛围有点不太对劲儿,跟过来之后就像往常一样隐匿在了墙角的昏暗处。
见对方是这个反应,难得好好说话的江念归顿时也没了兴致,脱掉斗篷之后就翻身上床准备小憩。
纤长浓密的眼睫垂了下来,在苍白如纸的眼下打上了一层阴影。
安静下来的江念归丝毫不见平常的喜怒不定,看上去倒像是一位久居深山的道人,身上几乎看不出来一丝一毫的烟火气息。
闭上眼睛的江念归其实并没有多少睡意,他只是在脑海中想着一些事情,一些与十一有关的事情。
或许是因为对方浑身浴血的那一幕在自己的脑海之中印象太过深刻,以至于他到现在还无法释怀,总是担心对方还是会走向那样的结局。
但这次却不一样了,他已经知道了接下来一切的走向,绝不会让十一再次陷入危险之中,他也是。
江念归想着这些事情,不知不觉之中就睡了过去。
他的身体很差,这些天的深思熟虑很是消耗精神,因此在躺下来之后他便会很快地感觉到困意。
这一点江念归其实是知道的,只不过他并没有放在心上罢了。
*
几天之后,梁子玉果然进了江行寂的院子里任职,刚一进去就成了管事。
按理说他应该高兴才对的,但任职当他却找了江念归一起喝酒,一杯酒入喉之后,他算是打开了话匣子。
“他以为谁都乐意在江家?当真是目光短浅!”
梁子玉再次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话里话外全是对这个差事的不满。
坐在他对面的江念归眸光微闪,但表面上还是一副知心的模样:“我知道,梁兄的志向不在此。”
他说完之后抬手笑意盈盈地和梁子玉碰杯,嘴里说的全是对方喜欢听的话,三言两语下来,本就心中郁结不已的梁子玉更是恨不得把江家的所有人都骂个遍。
“他们简直就是我成名路上的绊脚石!”
抛下这句言论之后,梁子玉愤愤不平地抬手搭住了江念归的肩膀,一股淡淡的幽香传来,他一时之间不由得有些恍惚。
“听闻江公子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梁兄和对方岂不是志同道合?”
江念归不动声色地将梁子玉的胳膊从肩膀上打落,语气带笑地问道。
“简直就是子虚乌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