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胡须保证让梁子玉能够进江行寂的院子里当差,而梁年听到这句保证之后笑得脸上的褶皱都能夹死苍蝇。
他们并没有发现坐在后面带着帷帽的人就是“去荒山养病”的前少主,还在洋洋得意地谈论着自己的月俸比之前多了多少。
江念归默不作声地在这里坐了片刻,发现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了之后才结账走人。
刚迈出茶馆大门的时候,一直吹动的狂风总算是停了下来,冬日里白.花.花的阳光照在身上倒是也有几分暖意。
他看似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实则是在推测着与梁子玉相关的事情。
关于对方,他了解的并不多,知道附庸风雅还是之前在院子里晒太阳的时候听洒扫下人说的。
相比于这位从来都没有见过面的梁子玉,江念归对于他的父亲梁年倒是有几分熟悉,毕竟对方在江莫回的身边待了那么久,多多少少也曾见过面。
江念归现在还不清楚江家如今的情况,再加上自己没什么势力,因此也只能像今天这样打探消息了。
也不知道那位老人能不能打探到什么消息。
想到这里,江念归脑海里浮现出一张慈祥的脸来,正是之前跟在他父亲身边的许介管家。
自从他父亲病逝之后,江家的事务几乎是以雷霆之势地转交到了他叔父江莫回的手里,要说里面没有什么猫腻,江念归是不相信的。
只不过他好奇的是向来忠心耿耿的许介怎么没有任何的动静,非但没有陪在他父亲身边,并且在自己被送往荒山的时候也是一声不吭。
想到这里,江念归眸光一闪,一个跨步就进了旁边的一个快要荒废的巷子。
“十一。”
一道黑衣身影几乎在话音刚落的那个瞬间就出现在眼前,恭敬地垂下头:“主子。”
江念归透过遮挡在眼前的纱幔看着十一:“你与许介关系如何?”
这个问题有些突然,就连十一都没想到对方竟然会问这个,但他还是认真思考了之后回答江念归:
“见过几面,至于其他的就不太熟悉了。”
听完十一的回答之后江念归陷入了沉思,其实他并不想去怀疑许介的忠心,毕竟对方是跟了自己父亲二十多年的人了。
但如今的种种疑点似乎都彰示着对方身上的奇怪之处。
“主子是在怀疑对方?”
十一沉思了片刻,很快就猜到了江念归的心中所想。
“现在还不确定。”江念归幅度不大地摇了摇头,他抬手将被风吹动的纱幔拉扯住,冲十一微微颔首,“走吧。”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刚一转身就被十一拽住了胳膊,还没等他开口询问,十一就已经将他挡在了身后。
“有人来了。”
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淡淡的杀气,仿佛现在不是身处街上巷子里,而是在危机四伏的战场上。
江念归看到十一如此警惕的样子,瞬间意识到了什么。
按理说街上人来人往的很正常,对方不会无缘无故地这么警惕起来,想必是真的察觉到了什么危险。
前方不远的拐角处,另一个人的脚步声越来越明显,直到一抹靛蓝色的衣角出现。
“二位这是?”
出现在两个人面前的正是之前在街上遇到的萧鹤匀,对方手里拿着一根草绳,草绳上串了一块不大的肉。
十一挡在了江念归的面前,他身材高大,站在他身后的江念归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到一道礼貌且惊讶的声音。
“抱歉,下人以为是什么危险的人。”
江念归抬手不动声色地拍了拍十一的胳膊,随后对方就松开了手,恭恭敬敬地以一种保护的姿态站在了他的身后。
这时萧鹤匀也想起来了他们,只不过当初救下他的是一身黑衣的十一,眼前这位身着青衣头戴帷帽的人他并没有见过。
只不过从两个人刚才的举动来看,这位不露脸的青衣人应该是黑衣人的主子。
想来那天救下他也是这位公子的吩咐了。
几乎是一瞬之间,萧鹤匀就已经猜到了江念归和十一之间的关系,以及那天真正救下他的人是谁。
“原来是恩人。”
江念归看着眼前长相温和儒雅的男子,对方身上的衣服洗得泛白,上面还打了几个补丁,但穿在他身上却不显一丝一毫的落魄,反而有了几分潇洒落拓。
“恩人算不上。”
萧鹤匀也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的人,但表面上却是疏离礼貌的:“公子不必自谦。”
尽管他自己就能够摆脱那些人,但对方出手也是出于好心,他倒是没有那么的不识好人心。
江念归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轻笑了一声,随后开口:“相逢既是有缘,在下叶行舸,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萧鹤匀。”
听到江念归说的那个名字的第一瞬间,萧鹤匀就下意识地思索对方是谁,但竟然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他心里隐隐有了几分好奇,但却没有流露出来。
江念归自然也知道对方心里会有所怀疑,但依旧是用了假名:“萧公子是要回家?”
他侧首看了一眼旁边略显破落的居民区,语气平淡正常,并没有因为对方居住在如此破落的地方而轻视对方。
原本只是想打探一些江家的消息,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见萧鹤匀,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江念归本来就想要结交对方,如今见面之后自然会态度礼貌,再加上对方有意要谢那天的救命之恩,因此一拍两合地找了个饭馆坐在了一起。
“今日我请,就当是谢叶公子的救命之恩了。”
萧鹤匀挽起袖子给江念归倒了一杯热茶,不管是谈吐还是行为举止,对方都维持在了一个既不疏离又不冒犯的范围内。
江念归微微颔首,开口和对方客套了几句,心里不由得感叹道对方不愧是将来长月首富。
如今的萧鹤匀还没有成为富可敌国的商贾,还在做着一些小本生意,更重要的是,对方还没有和江行寂认识。
两人坐在一起倒像是相识多年的好友,大家都是聪明人,因此不管是谈论什么话题,都保持着不会让双方感到不满和冒犯的距离。
一场饭吃下来,两个人倒是成了朋友,当然,这距离江念归所想的还差的很远,不过这已经很不错了。
和萧鹤匀分别之后,江念归去了城里专卖纸墨笔砚的一条街,这里来来往往的人大多都是书生,当然也不乏一些穿着富贵的下人来替自家公子买书。
江念归来这里并不是要买什么书,只是为了蹲守一个人。
“主子。”
刚才吃饭时就离开的十一出现在江念归的身后,正低垂着头认真地汇报着刚才打探到的消息。
“梁子玉前几天写了一本书,如今正四处找书铺自荐。”
十一说完之后抬眸看了一眼巷尾:“估计一会儿就来了。”
“好。”江念归微微颔首,透过影影绰绰的纱幔看向了人群之中抱着一本书步履匆匆的梁子玉。
对方和满脸横肉的梁年长得没有多少相似,更像是一位文质彬彬的书生,只不过眉眼之间带着和梁年差不多的自傲。
看到他之后,江念归并没有上前去和对方交谈,反而是站在一个露天的书摊前随意地拿起来了一本书看着。
周围的声音嘈杂不堪,但没多久一道充满了恼羞成怒意味的生意穿破了热闹传到了江念归的耳朵里。
“你当真是愚笨!我这可是旷世之作!不识货!”
“呸!就凭你?还创世之作?给我烧火我都觉得晦气!”
伴随着这道看不起的嘲讽,一本装订完整的书被人从店里扔了出来,刚好落在了江念归的脚下。
梁子玉在家里被梁年宠溺得不轻,因此被这番嘲讽的时候简直是气得面红耳赤,恨不得拿东西扔到店老板的脸上。
“我进你们店都已经是高看你了,竟然还不识好歹!”
他探头恶狠狠地在店老板的门前啐了一口,随后就想要捡起自己视若珍宝的书再去找下一家。
但他找来找去都没有看见,就当他准备抬头的时候,一只洁白如云的手出现在了自己面前,手里拿着的正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书。
“刚才落在了我这里。”
江念归的声音清凌凌的,像是一场伴随着疾风的飞雪。
“谢了。”梁子玉看在对方帮自己捡书的份上,勉为其难地道了声谢。
当把书拿到手上的时候,他才发现对方竟然脸书上的灰尘都擦干净了,一看平常就是爱护书籍的人。
江念归默不作声地看着梁子玉的神色变化,透着绯红的唇微微上扬。
和一个陌生人成为朋友的第一步:找到一个共同话题。
就当梁子玉拿着书准备离开的时候,听到了对方的问句:“您是梁子玉梁公子?”
“你认识我?”
江念归轻笑了一声,单薄的身子在众人面前依旧是显眼的风雅:“之前听朋友说过,城南里有位才华横溢的公子,没想到今天刚好就碰到了。”
他说完之后伸手挑起了面前的帷帽,露出了一双漆黑的眼眸:“在下叶行舸,之前拜读过梁公子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