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来民政局办理离婚这件事,最终是郁辛跟顾淮说的。
郁辛说的时候,傅恒郢就站在他的身边,未发一言,目光却不曾偏离分毫。
他直勾勾的看着郁辛,看着郁辛低垂着眸子与顾淮说话,语气温和,但却不知对面说了什么,让他本舒展的眉眼微微拧了起来。
“可是,你今天不是休假吗?”郁辛说着,有些不安的看向了傅恒郢。
大抵是那边不愿意来。
傅恒郢安抚性的拍了拍郁辛的手背,他轻声问:“方便让我说几句吗?”
郁辛有些犹豫,按道理来说,离婚是顾淮主动提出的,如今需要办理离婚,顾淮是最没有资格推辞拒绝的那一个。
可虽如此,面对顾淮的拒绝配合,郁辛却是连半句强硬的话都说不出。
分明满肚子反驳之词,也分明已经下定好决心要自己说的。
面对这般的自己,郁辛心里不失落是假的,他开始有些埋怨起自己。
手机那边的顾淮已经准备要挂断电话了,但郁辛知道,这通电话不能挂断,挂了顾淮就真的不会来了。
他不来,自己与傅恒郢,就无法结婚了。
那样的话,傅恒郢该有多失望啊。
郁辛抬头看向傅恒郢,他对上那双总是温柔注视自己的眸子,在那其中看见了许多不能言明的情绪。
拿着手机的手指尖暗暗发紧,捏着边框骨节发白。
心中有好多念头,但在这众多念头中,最为突出与明显的,莫过于只有一个。
——他不希望傅恒郢失望。
“别挂。”郁辛说。
说出这话的时候,郁辛紧张的感觉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他鲜少忤逆顾淮的意思,亦或者说,郁辛鲜少反对任何人。
他一向平静的接受着所有,无论是好的,坏的,亦或者不喜欢的,他都选择了接受。
顾淮显然有些意外,“还有什么事?”
面对这问句,郁辛却又是梗住了,他心中千万个让顾淮一定过来的理由,始终还是无法说出口。
手心开始冒起了汗,或许刚才那一句不让顾淮挂断电话的话,已经耗费了大多数勇气。
他还是无法说,但他却不想不说。
于是,郁辛将手机从耳边挪开,缓缓的,缓缓的,贴到了傅恒郢的耳边。
他轻声对傅恒郢说:“不好意思,还是要麻烦你。”
傅恒郢笑着摇了摇头,像是在说不麻烦,而后微微俯身凑近郁辛,手贴着郁辛拿着手机的手,就这样说起了话。
“顾先生。”傅恒郢语气平静的叫道,“还请你务必过来一趟。”
他们手心贴着手背,微微倾身靠近,中间隔着部手机,姿势格外亲昵。
两人之间的距离本就是极近的,所以手机里顾淮说了什么,郁辛隐约能听见些。
“你哪位?”郁辛听见顾淮语气不太好的说。
他听着这话,看向傅恒郢,有些紧张对方会如何回答。
却见傅恒郢扬了扬眉头,没有回答顾淮的问题,而是反手挂断了电话。
电话被挂断,傅恒郢贴着郁辛手背的手也随之分开。
掌心炙热的温度残留在郁辛的手背上,郁辛抿了抿唇角,也收回了贴在傅恒郢耳侧的手机。
“他会过来吗?”郁辛有些惴惴不安。
傅恒郢却是很平静,看向郁辛的表情沉稳,“会的。”
他说的很肯定,分明接通电话后才不过说了两句话而已,却已经胸有成竹。
郁辛不知道傅恒郢这般笃定的底气来自什么,但却鬼使神差的选择了相信。
顾淮来的时候,傅恒郢正巧出去接电话了,只留下郁辛一个人在大厅等待。
“你一个人?”顾淮走到郁辛面前,环顾了四周一圈,没头没尾的就问了这么一句。
顾淮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克制的怒意和不耐,不太明显,但郁辛还是感觉到了。
他不明白顾淮为什么会这样,但却不想询问为什么,对于顾淮的情绪,郁辛实在没有什么好奇心。
其实很久以前有过的,那时候郁辛和顾淮刚结婚不久,顾淮时常心情不太好,郁辛感觉到了,便想着既为伴侣,那么对方遇到事了自己可以试着一起分担。
于是在那日寻常午后,郁辛看着再次心情不好的顾淮,说出了酝酿许久的体己话,“你心情不太好,是遇到什么事了吗?方便跟我说说吗?”
可郁辛得到的回应却并不太好,或许用糟糕来形容更为合适。
顾淮先是态度不耐的说:“说了你也不懂,问什么问,没看见我心情不好吗?”
郁辛被这话堵的说不出话来,他本来就不善言辞,一句关心的话都是做了好久心理准备才说出口的,碰了壁,就更不知道怎么处理了。
他手足无措着,下意识的便说了抱歉。
可又不知道哪里惹到了顾淮,让顾淮直接摔了筷子,愤然离家。
自那以后,郁辛就再也没有过问顾淮的情绪了。
不是感觉不到了,而是……
或许他不问,才是对的。
“嗯。”郁辛轻声应着顾淮的问题,拿出本来打算用来结婚的户口本,问顾淮,“身份证带了吗?”
和顾淮结婚这些年,家中户口本这一类文件都是郁辛在保管,顾淮向来不管,需要了就直接找郁辛要。
离婚后,郁辛将户口本带出来,本来是想找时间去将自己的户口单独迁出,却一直没找到机会。
如今事情走向早已出乎郁辛最开始预料的方向,但不过也正好,等待会办理完离婚,户口本也就物归原主了,不需要郁辛再还一趟。
“带了。”顾淮回答道。
郁辛听着这话点了点头,便转身打算往离婚办理处走。
他看起来没有任何留恋,甚至有些像想要迅速结束这段婚姻似的。
顾淮看着,忽然伸手抓住了郁辛。
“有那么迫不及待吗?”顾淮语气不太好的说。
郁辛闻声看去,显然不是很理解顾淮现在的行为。
他们不是早就离婚了吗?只是因为不清楚流程,而一直没有来民政局办理离婚手续而已。
要真算起来,从签署离婚协议到今天,已经过去了好几天,现在走流程,怎么也谈不上迫不及待才对。
郁辛疑惑的看着顾淮,他想抽出被顾淮抓着的手,但却不知这动作又怎么惹到顾淮了。
顾淮抓着郁辛的手紧了紧,面色难看,语气讥讽,问郁辛说:“这么急着跟我离婚,你到底为了什么?”
他抓得郁辛有些疼,郁辛还是想挣脱。
而就在这时,他们之间出现了第三只手。
那只手抓住了顾淮的手腕,“请你放开。”
是傅恒郢,他回来了。
郁辛脸上露出喜色,他扭头看向傅恒郢,身体也下意识的往傅恒郢的方向靠了靠,就仿佛面临危险寻求安全避所的小动物。
郁辛的小动作顾淮看在眼里,他眸光一沉,随后扭头看向了傅恒郢,不动声色的松开了抓着郁辛的手,收敛脸上的怒气与厌烦,取而代之的是得体的微笑。
顾淮再次挂上了面对外人时虚伪的面具。
“傅学弟,好久不见。”顾淮笑着对傅恒郢说道。
顾淮是傅恒郢和郁辛的学长,大他们两级,所以如今虽说毕业多年,但叫一句学弟也并没有错。
他会认识傅恒郢也并不奇怪,毕竟像傅恒郢这样光风霁月,光芒万丈的天之骄子,就仿若群星间最耀眼的月亮,是许多人青春里最夺目闪耀的记忆。
面对顾淮的寒暄,傅恒郢显得很冷漠,但基本的礼数让他也回答了一句,“好久不见。”
话罢,他便视线收回,转而全数落在身侧的郁辛身上,握起郁辛刚才被顾淮紧抓过的手,看着手腕上的红痕,眉头微拧。
“疼吗?”傅恒郢轻声问郁辛。
郁辛摇了摇头。
顾淮在一旁冷眼看着眼前傅恒郢与郁辛的互动,垂在身侧的手渐渐虚握成了个拳,嘴角却是噙着笑意,又开口道:“傅学弟对我的伴侣,倒是很关心的样子。”
“我刚才还奇怪呢,郁辛怎么忽然这么急着和我离婚。”顾淮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这般说着,顾淮的视线落到郁辛的身上,他的脸上带着讥讽与冷漠,扬着下巴,高高在上的模样,说:“看不出来,你这么快都找好下家了。”
郁辛听着这话,不置一言。
对于顾淮这样阴阳怪气的话,郁辛早就已经习惯了。
但傅恒郢大概是没怎么听过的,他看向顾淮,神情严肃,眉宇间带着不悦。
郁辛见此有些担忧的看向傅恒郢,眼神关切,手心也轻拍了拍傅恒郢的手背以示安抚。
傅恒郢接收到了郁辛的关切,轻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没有关系。
两人全程没有说一句话,但几个眼神,几个动作,就已经完成了一场交流。
顾淮看着这一切脸上一阵燥热,某一瞬间甚至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小丑。
他心中恼怒,面上却是强压着没有显露,嘴角甚至扯出了一个歪曲的弧度,笑得十分难看。
“但怎么办呢?我现在不想和郁辛离婚了。”顾淮忽然这般说道,从语气到表情都饱含恶意。
傅恒郢与郁辛听着这话,均是看向了顾淮。
顾淮见此有些得意,他知道,自己戳到了傅恒郢与郁辛在意的点。
“顾淮。”郁辛往前走了一小步,他拧着眉头看着顾淮,眉眼间显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愤怒与厌恶,“离婚是你提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