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辛话说到这种程度,言下之意,已经很明显了,离婚是你提的,你现在这样不配合办理离婚,实在是莫名其妙。
郁辛表达着自己的不理解,但他不善言辞,话说到这份上,已经是极点。
顾淮从未见过这样的郁辛,一直以来,在他的印象里,郁辛都是好拿捏的,软弱的,没有一点脾气的,但今天这样的郁辛却是因为傅恒郢与他红了脸。
一股莫名的恼羞成怒自胸口浮起,顾淮微微咬了咬后槽牙,他说:“你就这么想和我离婚?”
郁辛觉得顾淮真的很奇怪,明明一开始想和他离婚的是顾淮自己,可现在却搞得好像是他非要离婚似的。
反反复复,莫名其妙。
郁辛不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宠物,他是一个人,他也有自己的思想,哪怕平日里性格再如何温和,面对顾淮这样,也是会有三分脾气的。
只见郁辛什么话也没说,但却是朝傅恒郢的身边又挪步靠近了几分,别开了脸,不再去看顾淮。
他的行动已经说明的一切。
他想和顾淮离婚。
这个认知让顾淮心情格外烦躁,他了解郁辛,与郁辛相处五年,最知道该如何拿捏郁辛,但今天这样的情况,却是他从来没有遇到过的。
有些棘手。
他当然也不是真的不愿意跟郁辛离婚,会那么说不过是想挑衅傅恒郢,但却没想到,郁辛会这般。
顾淮面子挂不住,心里也有些莫名的提不上劲,觉得格外不是滋味。
“郁辛……”顾淮再想说些什么,却是被傅恒郢给打断了。
只见一直没说话的傅恒郢此时正冷冷盯着顾淮,他说:“还请体面些,对我们双方都好。”
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事情再纠缠下去,实在有失体面。
顾淮最在意自己的面子。
“好啊。”于是顾淮摆出了一副不在意的模样,“离就离,反正我也早就觉得烦了。”
这话说罢,顾淮深深看了郁辛一眼以后,便转身往离婚办理处走去。
离婚办理前争执那么久,但真要办起来,其实也不过几分钟的事情。
伴侣双方确认意愿,财产分割,签字画押,一套流程下来,一段婚姻关系便正式宣布结束。
从红色的结婚证变成绿色的离婚证,跨越五年的婚姻关系,原来在法律规定面前,只不过是两套流程,几行文字而已。
一切办理结束后,顾淮起身打算离开,但当经过傅恒郢的时候,脚步却是鬼使神差的停了下来。
他脸微微一侧,看向傅恒郢,脸上带着讥讽的笑,拍了拍傅恒郢的肩膀,说:“傅学弟,这副索然无味的躯体,你喜欢,就让给你好了。”
“砰——”
还在办理手续的郁辛忽然听见一声巨响,他闻声看去,就见方才还站着的顾淮,此时此刻已经坐倒在了地上,模样狼狈,似笑非笑的瞪着傅恒郢,揉着自己的手腕。
而他的身前,站着风雨欲来的傅恒郢。
郁辛站在身后看不清傅恒郢的表情,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偌大的民政局大厅瞬间躁动起来。
人群嘈杂纷乱,有人恐慌的说着什么,有人慌乱的拿出了抑制剂。
医院配备的信息素感知手表疯狂的响着,郁辛也是在这一刻,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拨开人群,大步的朝傅恒郢跑了过去,伸手抚向傅恒郢的脖颈,捂住那发热的腺体,他想要感知傅恒郢的情绪,却因为自身信息素感知度过低,终是无果。
“傅恒郢。”郁辛大声叫着傅恒郢的名字,目光关切,脸上是藏不住的紧张。
郁辛从没见过这样失控的傅恒郢,但在郁辛的记忆里,傅恒郢一向是冷静的,理性的,他会忽然这般,一定是有原因的。
他首先就想到了顾淮,回头朝顾淮看去,正想说些什么,却是忽感肩头一暖,傅恒郢的下巴轻轻靠着他,伸手抱住了他。
这一拥抱就仿若一副熨帖的良药。
疯狂响着的报警器停了下来,骚乱的人群也恢复平静,躁动的信息素波动平息,但以傅恒郢为中心的周围几米,都被空出了一片环形范围。
“我没事。”傅恒郢贴着郁辛,轻声说道。
他只是,并没有郁辛看到的那样冷静。
郁辛听着这话,悬着的心在这一瞬放下。
傅恒郢与他拥抱片刻后松开,再次看向了顾淮。
他抬步走近顾淮些,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上的顾淮,“有件事你说错了。”
顾淮仰头看着傅恒郢,分明模样狼狈,但脸上却还是挂着伪君子的笑意,“哦?是吗?那你倒说说看,我哪句话说错了。”
这般说着,顾淮的目光缓缓挪到了一侧郁辛的身上,表情怀揣着满满的恶意,“难道,郁辛不是……”
不是什么?
郁辛没有听见顾淮后面的话,因为被傅恒郢打断了。
“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傅恒郢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顾淮,缓缓道:“顾淮,是郁辛不要你了。”
良禽会选择高大苍穹的树木栖息,贤明的臣子会选择有能力的君主谋事。
郁辛就如良禽,亦如贤臣,与顾淮离婚,他从不是被丢下的那个,而是抛弃糟糕过去的那个。
顾淮一直伪装完好的面具出现了一丝裂痕,他嘴角本得意的笑淡了,盯着傅恒郢的一双眸子也出现了躲闪。
他看向站在傅恒郢身侧的郁辛,心中有什么东西渐渐动摇了。
傅恒郢见此,不再说些什么,侧目看向郁辛,牵起郁辛的手,问:“离婚程序都办理好了吗?”
郁辛轻点了点头,两人便转身往结婚登记处走去。
他们离开的脚步坚定,就连郁辛都不曾回头看过顾淮一眼。
顾淮缓缓从地上爬起身,看着头也不回的郁辛,羞恼感充斥着他一整颗心,脸上也是火辣辣的疼。
他本以为自己是最大的赢家,可如今却发现,原来是狼狈的小丑。
顾淮自嘲的笑了一声,而后摇摇晃晃的走了。
对于顾淮的离开,郁辛并没有注意到,他此刻的心情很紧张。
刚离婚就结婚,这是郁辛前半生根本未曾想过的事情,于他而言,这太出格了。
在遇到傅恒郢之前,郁辛的循规蹈矩的过着自己的一生,从读书到工作,再到结婚,他的生活就像一潭毫无波澜的死水。
傅恒郢就如那忽然落下的石子,打在了水面,让郁辛这循规蹈矩的一生,终于有了变化。
工作人员核实着郁辛和傅恒郢的资料,在将文件递给郁辛的时候,她忽然看向傅恒郢,问:“傅恒郢先生,请问你确定自己已经想好与郁辛先生缔结婚姻关系了吗?”
正准备接资料的郁辛手顿住了,他看向工作人员,有些茫然失措。
他不太明白工作人员为什么会这样问。
直到他听见了工作人员的下一句话。
“因为您是顶级alpha,所以……”
所以是因为自己性征的问题吗?
因为自己是beta,而傅恒郢是顶级alpha,所以哪怕在结婚登记时,都会被工作人员多问一句,傅恒郢是否真的已经想明白。
郁辛有些受伤的垂下眸子,心里说不难受一定是假的。
傅恒郢没有让工作人员的话继续说下去,他很果断的回答道:“是的,我想清楚了。”
工作人员听着这话愣了一下,点了点头,但又确认道:“你的伴侣,是一名beta。”
“我比你更清楚我的伴侣是一名beta。”傅恒郢语气变得有些严厉起来,“请问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或许是因为傅恒郢的态度,工作人员这次终于没再继续问些什么了,将签署好的文件盖好章,递给郁辛和傅恒郢。
“结婚证拍照处在大厅左边。”她说。
因为刚才的那点小插曲,拍照的时候,郁辛的情绪多多少少有被工作人员那些话给影响。
但郁辛一向是情绪不太外露的,他能敏感的感知别人的情绪,却总将自己的情绪藏得很好,不让人察觉变化。
今天也是如此,郁辛虽然心里藏着事,但拍照的时候却仍旧是配合着笑。
他觉得应该是不会被发现的,可在工作人员要按下快门键的时候,傅恒郢却忽然叫了停。
“郁辛。”傅恒郢叫道。
郁辛闻声扭头看去,“嗯?”
只见傅恒郢抬手,两根手指贴上郁辛的嘴角,牵着郁辛的唇瓣,微微扬出个笑着的弧度。
“开心点。”傅恒郢注视着他,缓缓说:“不用管别人说了什么。”
郁辛愣住了,然后又听傅恒郢继而说:“听我说了什么。”
被感知到了。
他一直隐藏完好的情绪,被傅恒郢察觉到了。
郁辛呆呆的看着傅恒郢,他眼睫微动,眼眶无故有些发热起来,就好似要哭了似的。
但郁辛向来不喜欢用眼泪去表达什么的,他慌乱的垂下眸子,将眼眶发热压抑下去,而后点了点头,再看向傅恒郢时,扬起了唇角。
这一次,他发自内心的笑了。
最终,这张笑着的照片被贴在了结婚证上,盖上了钢戳。
郁辛拿着结婚证从民政局走出来的时候,精神还有些恍惚。
从结束一段旧的婚姻,到开启一段新的婚姻。
这一说起来就很复杂的过程,其实真正办理起来,甚至用不到一上午的时间。
郁辛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民政局,又看向身侧的傅恒郢。
阳光落在他的身上,半面阴影于身后,他站在光下,好似彻底与过去做了分割。
阴影是曾经,而光落下的地方,是往后。
手机铃声在这时突兀的响了起来,像是将郁辛从一场美梦中惊扰。
只见郁辛低头看着来电显示上的备注,眉头不由得沾染上了愁绪,微微拧起。
他的指尖在接通键上犹豫了半响后,又挪向了挂断键,可却迟迟没有滑下去。
或许是他的犹豫太明显,让傅恒郢也有所察觉,轻声询问,“怎么了?”
“我妈妈的电话。”郁辛唇瓣抿成了一条线,脸色也不太好看。
他心中知道这个电话打过来是为了什么,顾淮大抵是将离婚的事情已经告诉他父母了,虽说现在他已经和傅恒郢结婚,但郁辛还是不想接起这个电话。
傅恒郢听着这话沉默了一会儿,“不想接?”
手机铃声在这时停了,但很快又响了起来,显然是不接不行的架势。
郁辛微微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接通了电话。
“郁辛,你好大的胆子,谁允许你和顾淮离婚的?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妈?这么大的事情说都不跟我说一声!”
一接通电话,徐爱兰尖锐的指责便落入了郁辛的耳中,分明是郁辛的婚姻,但她却对离婚质问的十分理所当然。
郁辛将手机挪开了些,音量调小后才又重新贴到耳边。
他叹了口气叫道:“妈……”
郁辛想解释,可话还没说出口,就又被打断了。
“郁辛,你知不知道你自己什么条件?你一个beta,不像你弟弟,是omega,你要长相没长相,要学历没学历,各方面条件都不好,能嫁给顾淮已经是三生有幸了,你到底哪里来得勇气和顾淮离婚?”
又是这说过无数遍的话。
“妈,你听我说……”郁辛再次开口,却还是被打断了。
徐爱兰就是这样,永远不会听郁辛把话说完。
“说什么说?你有什么好说的?要不是顾淮告诉我你们离婚了,这件事你是不是还打算瞒我一辈子?”徐爱兰说,“顾淮多好的伴侣啊,你真是得了失心疯才会和他离婚!”
“你赶紧给我滚回家,我告诉你郁辛,别以为你结婚了,长大了,翅膀就硬了,我有的是办法治你!”
这话说完,徐爱兰就“啪——”的一声直接挂断了电话,再没有给郁辛任何一个开口解释的机会。
或许对她来说,郁辛的解释从来不重要,她只需要知道她想看见的就好。
郁辛看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长吁了一口气。
看来只能回去一趟了。
“傅恒郢。”郁辛看向傅恒郢,脸上强扯出一个笑来,他说:“我可能,需要回家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