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杬卿某日闲来无事,让绿芮裁了块一尺见方的素娟,他想自己绣张手帕。
他用檎丹的线绣了一朵贴梗海棠,用鹅黄的丝线绣花蕊,用翠虬的丝线绣绿叶。
好几日后才绣毕,他将竹绣绷放下,站起来动了动身子,长时间保持一个动作,身体都僵硬了。
许是坐的久了,肚子也有些不适。
宋杬卿看着手帕面上娇艳欲滴的海棠花,忍不住勾起唇角。他的针黹很不错,被爹爹夸了许多回。
九月十七是长姐生辰,他今年该送些什么呢?宋杬卿正思忖着,听得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青栀提着食盒进来,语气欢快道:
“公子,我去王大娘店里买了刚出炉的绿豆糕和豌豆黄,而且还刚听到个消息,有关宣王的。”
宋杬卿又坐下来,一手放在小腹上:“哦?说来听听?”
青栀将食盒里的吃食一一摆在桌上,同时说道:“听说昨儿个康顺侯的嫡女广子怡当街纵马,差点撞上左都御史薛大人家的马车,里面那位可是薛家的金疙瘩——薛温玉。”
“差点,那就是没撞上,”宋杬卿咬了口绿豆糕,“人没事儿吧?”
青栀摇头:“据说是没事,就是被吓着了。幸好宣王及时出现,一脚将那广子怡踢下马去,夺了缰绳制止了马,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嗯嗯,确实。”宋杬卿点点头,脑中突然闪过什么,忙道:“我猜猜,之后是不是薛公子出了马车向宣王道谢,表示‘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
“不是。”青栀老实摇头。
“难道是说‘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只愿来世做牛做马来报答恩情?’”宋杬卿看着十分激动,瞳眸都是亮晶晶的。
“也不是,”青栀又摇头,说道,“薛小郎君吓得不轻,是一位年长的男子站了出来,应当是他奶爹。奶爹感谢宣王出手相助,还说左都御史薛大人必有重谢。”
宋杬卿一脸索然:“原来如此。”
青栀轻笑一声,继续道:“我还听说今日朝堂上宣王主动请缨去临沂剿匪了,三日后便启程。”
“嗯?”宋杬卿在脑中搜索了下记忆,原书里应该没写这个。
此时红玉走了进来,端着一碗酸梅汤。
宋杬卿吃了绿豆糕后觉得有点腻,喝酸梅汤正好。
只不过那汤入口时,他想着今日这汤是不是凉了些。
白溪吟迤迤然走进屋,柔声唤道:“元元。”
“爹爹。”宋杬卿忙放下糕点,用手帕擦了嘴角的碎屑,上前挽着人。
白溪吟轻拍他的手,笑道:“还记得前些日子爹爹同你说的话吧?人我都领来了,让云霞管教了几日,都安安分分的,如今都在你院子里候着呢。你先用着,若是不顺心再换就是。”
他正说着,云霞捧着一个开盖的盒子走过来。
青栀忙接过来,送到宋杬卿面前。
宋杬卿瞥了眼,心下了然:“多谢爹爹。”
白溪吟应是正忙,送了人后略交代几句,便又离开了。
宋杬卿想起来前些日子爹爹语重心长地同他说了院里添人的事儿:“元元,之前念你年纪小,又喜欢清净,便依了你的主意,只留了几个人在院里。如今你及笄将近,也偶尔出去参加公子们的宴会,身边再只有这点人实在是有失妥当,我就想着给你多添些人伺候,一来让你更舒心,二来带出去也不失脸面。”
宋杬卿院里的人,与其他世家公子屋里的相比,确实少了些。去参加宴会时,裴然等人见他身边只带着青栀一人,问了原委,都说他这样不行。
“你可是丞相府的小郎君,身边侍儿公公没有二十也得有十五个,怎么就单一个人呢?还不带侍卫。若你及笄后还是如此,别人兴许会说丞相府苛待你呢,连个侍儿都只给一个。”这是裴然的原话。
晁吉玉也说道:“你看那诸芷儿,哪回出门不是身后跟着一二十个人?”
他又拿自己举例:“你再看我,就算是家中庶子,出门都得有五六个人跟着。”
裴然抿了口茶,缓缓道:“或许你觉得太过张扬,可京城中的郎君们都是如此,你若是太过相左,难免让人轻视。”
宋杬卿这才了然,那些宴会上众人得知他是宋家公子时都一脸诧异地看着他,原来是这个原因。
他不想惹麻烦,就想做个普普通通的小郎君,所以爹爹同他说这件事的时候,他答应了。
宋杬卿让人在院子里的树荫下摆张椅子,然后拿着盒子里的纸张慢慢看,青栀三人就站在他身后。
对面规规矩矩站了十二个人,八个年轻的侍儿,四个公公,面上皆带着几分不安,敛声屏气不敢说话。
其中有一两个胆子大的侍儿偷偷觑视他,心中暗道:面前这位郎君可真是……太好看了!
他们几乎都没上过私塾,没什么学识,只知道说他好看极了。不仅长得跟个仙子似的,身上穿的、头上戴的都是些平民百姓买不着的物件,果真是金枝玉叶!
纸上内容看完了,宋杬卿也对这些人有了个初步的了解,虽然身世各异,可都是些本分的人。
原来他院子里伺候的总共是九人,一等侍儿青栀,二等侍儿绿芮、红玉,然后是打杂的小阑、小筎和巧素公公,再加上小厨房的月荣公公、七白和依晴。
几年前还有一个打杂的公公,不过因为偷了他首饰被发卖出去了。
他用手指轻敲膝盖,道:“青栀,去把院里其他人叫来。”
青栀应下:“是。”
很快,其他六人都来了,知道是要添人,皆端端正正地站在一处。
宋杬卿理了理衣袖,开口问道:“你们当中,谁会做饭?”
几息之后,就有人站了出来:“回公子,我会……我做了二十多年菜了,各种菜式都会一些。”
宋杬卿看过去,是个约摸四十出头的男子,面色青黄,紧抿着唇,眼眸黑沉沉的,像森然冷寂的冰谭。
宋杬卿刚看了资料,知道他叫闵烟,原名洪水然,年少时曾与妻主合力开了个食肆,做大后妻主另娶他人,将他卖给了人牙子。
“嗯,”宋杬卿点点头,又道,“还有么?”
“回公子,我也会!我在食肆里做过学徒,会做几道菜!”又有一人说道。
他是个十七八岁的男子,虽然干干瘦瘦的,但脸还是较为清秀,目含忐忑地看着他,脸也有些红。
他叫容文,原名田容,因为家中长姐要娶夫郎没钱,母父便将他卖了。
“嗯。”宋杬卿又点点头,等了一阵子,人群有些骚乱,有人左顾右盼,却没人再站出来说话。
宋杬卿懒懒地说道:“既然再没人了,那你们二人便去小厨房。”
“是!”容文脸上立即挂上笑脸,焕烟面上也增了一分喜色。
宋杬卿比较在意自己的饮食问题,至于其他的就不太想劳神,便让青栀去安排了。
青栀认真看了那些纸张上的内容,根据其之前的际遇,做了一些安置,询问宋杬卿是否可行。
宋杬卿听了,觉得没问题,就按照他说的做。
最后安排结果就是:红玉、绿芮并提为一等侍儿,小文、小筎提为二等侍儿,其中四个年纪小点儿的就是三等侍儿,剩三位是打杂侍儿,巧素公公管教另三个打杂公公,其地位等同于小文、小筎二人。
红玉、绿芮二人闻言相视一笑,自然是喜不自胜,其他人亦是大喜过望。
宋杬卿想着这些人毕竟伺候他好几年了,也不能再将其放在和新人等同的位置。
最后,宋杬卿觉得自己应该敲打几句,便扬声道:“我院里规矩不多,切记莫要做些偷鸡盗狗的龌龊之事,也莫要借着丞相府的名号去坑蒙拐骗、仗势欺人。”
那些人毕恭毕敬的应了,宋杬卿只当他们听进去了。
许是太阳烈了些,让他徒生几分困倦,便想先回屋躺着了,剩余的就交给其他人处理。
青栀陪着他进屋,让红玉和绿芮去交代事务。
宋杬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时觉得头晕,一时又觉得肚子不舒服。
青栀见他脸色发白,不似往常,手也不自觉放在小腹上,一个念头浮现出来。
“公子,你莫不是来月信了?”青栀轻声问道。
宋杬卿身子一僵,呐呐道:“今日……是什么日子?”
青栀想了想,说道:“七月廿三。”
宋杬卿咬着下唇:“不会吧……上个月不是廿七么?”
可是这个感觉的确和他每回月事来之前的感觉很像……
青栀没猜错。
宋杬卿换了衣裳窝在床上,一脸不愉。
看来他又得瘫几天了,大夏天里,不能吃辣的,不能吃凉的,人生多没趣儿?
青栀语重心长道:“我的好公子,忍忍就过去了。我会紧紧看着,你这回可不能再偷吃了,不然便会像从前那次一样。”
宋杬卿偏过头去不看他,因为他心虚。
他初次来月事时,没忍住偷吃了一个香辣猪蹄,半个时辰后就痛得冷汗淋漓、神志不清,感觉自己差点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还是古太医医术精湛,将他救了回来。
他就偷吃了那么一回,结果还那么惨淡,家里人就不准他在月信期间吃一丁点辛辣寒凉之物。
青栀也是不厌其烦地同他讲,他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分明他是足月出生的,可是就是天生体弱,每次月信期都不太舒坦,若吃了不该吃的简直是痛不欲生。
恰时,红玉进来了:“公子,晨管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