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颠簸的山路上, 马车走得摇摇晃晃,褚瑶如愿将虞秋秋拖下了水,可是——
“呜呜呜呜呜呜……”
褚瑶挣扎着想要说话, 无奈嘴里被结结实实地塞了一团破布,怎么努力也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甚至她的手脚连同整个身体都被人像绑粽子似的绑了起来,固定在马车的横凳上无法动弹。
这伙雇来的绑匪简直敬业到令人发指,但这也就罢了,关键是, 同样都是人质, 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是这种待遇!
褚瑶愤愤不平地看向虞秋秋,只见她左手捏着块桃酥, 小口小口慢条斯理地吃着,另一只“熊掌”搁下巴底下接着碎渣, 腰背放松地靠在车壁上, 若不是其对面还坐着个凶神恶煞的绑匪, 虞秋秋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出来秋游的!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褚瑶再度发出抗议, 凭什么只绑她不绑虞秋秋, 这不公平!
坐在虞秋秋对面的绑匪脸上有一道疤, 从侧脸一直斜飞到眼角, 江湖人称疤哥。
说起来, 这疤哥也算是她的老熟人了,上回褚晏给他妹妹选婿, 周崇柯派人从中作梗,她找了杀手去群殴, 找的就是这疤哥。
虞秋秋不紧不慢地将桃酥吃完,然后两手拍了拍抖掉上面的碎渣, 这才替疤哥回答了褚瑶的疑问。
“别呜呜呜呜了,绑我那是另外的价钱。”
干杀手这行的,那都是把脑袋别裤腰上的,说是在悬崖上走钢丝那也不为过,命可就一条,动手之前自然是要做好详尽的准备,是以,江湖规矩,不接急单,不接加单。
再说了,人收费都是按任务难度来算的,就她的身价,褚瑶给的那些哪够啊。
人又不是傻子,还能给你白干活?
虞秋秋瞥了褚瑶一眼,示意她稍安勿躁。
褚瑶愣了愣。
什么意思?她给的钱少了?
“呜呜呜呜呜……”
她可以加钱!!!
这回两人都没理她了,直接当着她的面闲聊了起来。
“你们什么时候,连这种做戏的活都接了?”虞秋秋戏谑道。
疤哥一把大刀立在腿边,连刀鞘都没有,嗯……或许之前有,虞秋秋记得好像是用块布包着的,现在那块布——
虞秋秋又没忍住瞧了褚瑶一眼,嗯……在褚瑶嘴里。
褚瑶见虞秋秋望了过来,立马双目圆瞪,大有一副要把虞秋秋瞪死的意思。
虞秋秋察觉到了她的意图,摇了摇头,心叹这真是个伟大的愿望。
疤哥听了虞秋秋这明显调侃的语气,虽长了张暴脾气的脸,但却意外地没有生气。
只听他叹道:“没办法,最近生意不景气。”
底下还有好多个兄弟要养呢,近半年做得最大的一笔生意,还是给这褚夫人做打手那回。
再加上,上次干完那一票之后兄弟们又挥霍了一通,到现在已经不剩多少了,这不,蚊子再小也是肉,哪里还能挑挑拣拣。
话毕,虞秋秋还没什么反应,褚瑶却是整个人都震惊了!
什么情况?听两人这熟稔的语气,虞秋秋居然和她雇的绑匪认识?!
“唔唔唔唔唔唔!”
你们是一伙的!!!
她雇来的绑匪居然跟虞秋秋是一伙的!褚瑶这辈子都没遇见过这么荒谬的事情,整个人瞬间就跟惊弓之鸟似的,浑身汗毛都警惕了起来。
虞秋秋见了却拍了拍她,安慰道:“别紧张,只是有点生意往来而已。”
褚瑶:“!!!”
生、生意往来?
褚瑶惊恐的目光在虞秋秋和疤哥之间来回游走。
已知这疤哥是杀手,那么虞秋秋和他有生意往来……
褚瑶:“!!!!!”
虞秋秋居然雇凶杀过人!
得出来的结论差点让褚瑶当场晕厥过去。
她现在感觉自己就是块砧板上的肉,还是自己送上门的那种。
怪不得只把她给绑成了粽子!褚瑶瞬间觉得自己蠢透了,她这哪里是拖了虞秋秋下水,她这分明是上了虞秋秋的贼船!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交易作废交易作废!她要把这次的交易作废!
从其语调中模糊听出了几个关键字,疤哥的眼神瞬间就危险了起来,他握住刀柄,声色俱厉:“兄弟们这大老远跑这来接你这单生意,你说作废就作废,小姑娘还真是不懂事啊!懂不懂道上规矩?”
褚瑶:“!!!”
疤哥的脸色太凶,褚瑶不敢和其对视,只好又将目光看向了见死不救的虞秋秋。
“唔唔呜呜呜呜呜呜——”
你就不怕哥哥知道——
虞秋秋打断了她,一脸的无所谓:“哦,那你去告状吧。”
褚瑶沉默了,她要怎么告状,要是告状的话她自己雇绑匪的事情就藏不住了,她自己都还洗不清呢。
“你要赎她么?”疤哥移开视线看向虞秋秋,骇人的凶气顿时收敛,甚至还隐隐能从中瞧出几分热情,跟与褚瑶说话时比起来,完全就是两副面孔。
他用刀尖指了指褚瑶,开始向虞秋秋推销,真诚道:“你要赎她的话,价钱好商量。”
褚瑶:“!!!”
这人当着她的面在做什么?卖瓜吗?!
“呜呜呜呜呜……”
褚瑶奋力挣扎,坚决不肯接受这样的侮辱!她还用得着虞秋秋来给她赎身?
褚瑶正愤慨着,谁料——
“不了不了,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可不能乱花。”虞秋秋想也没想便摆手拒绝了。
褚瑶愣住,眸中满目都是不可置信。
虞秋秋居然还不肯?她不愿意就算了,虞秋秋凭什么不肯?!她若是出了什么事,虞秋秋以为她还能安稳做她的褚夫人么?!
“一口价,五千两!”虽然虞秋秋拒绝了,但是疤哥没有放弃。
这可是褚夫人的小姑子,怎么也该值这个价吧?
虞秋秋却仍旧不为所动,道:“她自找的,我拦着做什么,你们之前是什么计划照旧就是,不用管我。”
疤哥:“……”
“这不好吧,我们下手这没个轻重的,万一弄死了怎么办?你也算是大客户了,我给你打个折。”
陪这小姐过家家到这一步就差不多了,难不成还真让他舞到褚廷尉面前去?那他想坐牢呢还是想坐牢呢,他又不是傻子,谈交易,那也得看对象不是,做个戏而已,没有必要把自己搭进去吧?
“三千。”疤哥忍痛降价。
虞秋秋沉默。
疤哥:“一千五,不能再低了。”
虞秋秋叹了口气:“这不是钱的事情。”
“五百!”疤哥咬了咬牙,誓要把这钱抠到手,能抠到多少是多少,反正这绑人的活计钱已经到手了,之后能抠到多少那都是额外赚的,不亏。
见这疤哥实在精神感人,虞秋秋再度沉默了一会儿,才勉为其难地给出了最终的心理价位:“一百,你们把她送回府。”
疤哥:“……”
“行吧,一百就一百。”疤哥沉默许久,到底是认了,这不认难不成还能去抢?
虞秋秋这女人大半夜敢孤身一人闯他们老巢,光凭这一点,就足够让他高看其一眼了,再者,刀口舔血这么多年,疤哥也自有一番看人的门道。
虞秋秋给他的感觉,就像是那蛰伏在暗处的毒蛇,无声无息但绝对危险至极。
他是杀手,没人比他更清楚,有的时候,直觉甚至比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更可靠,他从不会忽视自己的直觉。
只好心中暗啐今儿出门大抵是忘了供财神爷。
完了之后又嫌弃地看了褚瑶一眼,那眼神仿佛是在说——你可真不值钱。
褚瑶:“……”
然而,更令她无语的还在后面。
虞秋秋当场就写了张欠条让褚瑶画押:“虽然我只花了一百两赎你,但这价钱是我凭本事砍下来的,与你无关,所以,你欠我的是五千两。”
褚瑶:“……”
疤哥:“……”
好家伙,这刚到手的一百两瞬间就不香了,这女人竟然在他手里赚差价!
绑匪和人质的心情在此刻竟是空前的一致,他们将目光瞪向了虞秋秋。
虞秋秋耸了耸肩:“不服?还是那句话,你们去告状吧。”
……
褚瑶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计划就此破产,人为刀俎她为鱼肉,从她拉上虞秋秋的那一刻起,事情就已经失控了,后面更是根本就轮不到她说话。
雇了人扮绑匪,却被绑匪护送回府,这你让她找谁说理去。
关键是,折腾一通,什么事都没办成,她还倒欠了虞秋秋五千两!
“yue——”
褚瑶口中泛起了一阵恶心,她开始在马车里四处找水想要漱口,先前塞她嘴里的那块布,不知道擦过些什么,味道又苦又涩又腥还臭,总之,恶心极了。
自被哥哥接回来,她过的便是养尊处优的日子,哪里受过这等委屈,褚瑶简直连片刻都忍受不了,一想起自己嘴里被塞过那种脏东西,她甚至还有一种想要把自己的嘴抠出来换掉的冲动。
在马车里找了个遍都没找到水,褚瑶突地一下就崩溃了。
先前虞秋秋和疤哥当着她面讨价还价她都没哭,现在没找到水却是让她哭了个稀里哗啦。
她开始用手在自己的嘴里抠弄。
呜呜呜呜呜呜,她的嘴脏了,不能要了。
这边褚瑶还在洁癖发作痛哭流涕,而另一边,疤哥和虞秋秋下了马车后,却没有立刻散伙。
虞秋秋跟在疤哥后头,被其领去了另一处隐蔽之地。
疤哥掀开稻草堆,里面躺着的赫然是被打晕的三皇子。
“现在,可以跟夫人谈笔大生意了吧?”
虞秋秋愉悦地笑出了声,登时便将手里拎下来的水囊扔给了他:“送你了。”
她就喜欢这种上道还眼里有活儿的人。
之后,褚瑶刚签的那五千两欠条虞秋秋也给了他,爽快道:“定金。”
……
周崇柯的营帐内。
其案桌一角搁者信纸和朱笔,而他人坐在椅中,两腿搁到了桌子上,一手摇着把扇子,另一手放扶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着,整个人姿态放松,别提有多闲适。
周崇柯想着想着便笑出了声,没想到不过是写了两封信,竟然还会有这样的意外之喜。
“褚晏啊褚晏,你可怎么办呐?”
侍立在一旁的书随从嘴角抽了抽,这猫哭耗子给哭得……
人家做戏明明是两人一块绑走的,他家侯爷看热闹不嫌事大,就为了让褚廷尉陷入两难抉择,非要再派人劫走一个将两人分开。
“我们的人劫走的是谁来着?”周崇柯高兴完了后问道。
随从回话:“应该是褚夫人。”
说罢,随从又感叹了句:“那褚二小姐真是有够恨她嫂子的,竟然还让人套了麻袋,我们的人将褚夫人劫走后,人都没带动弹的,怕是被揍得不轻,晕过去了。”
“啧啧啧,这女人狠起来还真是不一般呐,那般娇美的一张脸可别是破相了呦。”周崇柯很是叹惋了一番。
然而,刚叹完,就乐极生悲了。
一属下十万火急地从外头冲了进来,开口就是一道晴天霹雳。
“侯爷不好了,三皇子被人劫走了!”
周崇柯两腿登时从桌子上撤了下来。
“你说什么?”他不可置信地问道。
然后不待属下回答,就破口大骂了起来:“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哪个王八羔子竟然敢劫走三殿下?不要命了?”
“短命鬼赶着去投胎呢!”
“本侯捞出来的人也敢碰,被本侯逮住,看我不让他后悔活在这世上!”
……
“说,谁干的!”周崇柯噼里啪啦骂了一大通,完了就蓄势待发准备去勤兵救主。
然而,这问到关键处,属下却开始支支吾吾。
把周崇柯给急得,上前就踹了其一脚:“我让你说是谁干的!”
属下被踹得半坐在了地上,默了一会儿,一闭眼一咬牙:“您、您干的。”
“你说什么?”
周崇柯愣住,以为自己听错了。
然而属下接着说的话却令他心惊肉跳,甚至都顾不得收回自己方才放出的诅咒话语,带着人就赶急赶忙地冲了出去,哪里还有片刻前的悠闲自在贵公子做派。
这看戏竟是看到他自己身上去了!
周崇柯一路纵马赶到了关押“虞秋秋”的一处别苑,踢开门,里面还站着的几个手下俱是瑟瑟发抖。
摊……摊上事了啊!
这这这他们明明劫的是褚夫人,怎么扛回来打开麻袋一看,里头竟是三皇子?
不过,说实话,三皇子这脸都青一块紫一块肿成猪头了,他们也是辨认了许久才认出来的。
这下手之人,忒狠!
最关键的是,三皇子那个地方还有一层厚厚的车轮印,似是被人撵过,不知道……
众人纷纷打了个寒颤,不敢想、根本不敢想!
周崇柯看着地上这昏迷不醒还面目全非的三皇子,整个人脑子都懵了,仿佛丧失了思考的能力一般,立在原地一动不动,连靠近的勇气都没有。
怎么会这样?
事情到底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
周崇柯忽然生出了一种出师未捷身先死的苍凉之感,脑子里思绪纷繁复杂,怎么也想不通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而正当他还在怀疑人生的时候,外头却又传来了破门而入的声音,没过一会儿,整个院子便被包围得水泄不通。
褚晏从被士兵让开的夹道中走了出来,以胜利者的姿态,如同扬旌旗一般抬起了手,发号施令落下了对他的判词——
“宣平侯意图谋害三皇子,人赃俱获,拿下!”
“是!”
……
回到营区时,褚晏望了望头顶的天空,仍旧一阵恍惚。
他这一天过得跌宕起伏,先是得知虞秋秋和瑶儿都失踪了,然后刚出发寻人还没找到方向的时候,虞秋秋自己就回来了,然后又被告知,瑶儿不是失踪了,只是回府了,再再然后,他又收到了一封举报信,说是三皇子被周崇柯绑架了。
接着就是三皇子生死不明,周崇柯下狱。
虞秋秋离开他视线半天,这天就变了……
不知为何,褚晏忽然特别想知道虞秋秋现在在做什么。
他快步走回营帐,掀开帐帘。
却见那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之人,正蹲在一盆栀子花前,细嗅着花朵。
夕阳透过帐子,在她周身漫起了一层暖光。
甚至那被他亲手包扎成“熊掌”的手,依旧还是晨起时的那般模样。
她用手指抚了抚那纯白的花瓣,侧颜恬静,岁月静好。
——“多纯洁啊,就像我一样。”
褚晏忽然心绪涌动,心跳徒然加快,就这般顿在了原地,明明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画面,可他此刻却震撼到了无法言语。
第32章
听到掀帘的声音, 虞秋秋侧首而望,发现是褚晏,她立马起身笑着朝门口走去。
褚晏就这般看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近, 那轻盈的脚步,落在地上咚咚巨响。
褚晏诧异了一下, 才恍然察觉,原来,那不是她的脚步声,而是自己随她脚步而落下的心跳声。
他忽的有些懊恼, 这操纵了一切的幕后黑手还笑意盈盈, 没事人一样地风轻云淡着,他在这心慌什么?
褚晏悄悄深吸了几口气, 稍微平复了些许。
然而,这人走了没几步, 映照在其脸上的夕阳被木梁给挡了去一瞬, 再定睛时, 她脸上的笑却突然消失不见了, 连带着那盈满笑意的眸光也变得三分恼怒七分幽暗了起来, 半步的阴影, 竟是将她换了个人!
褚晏:“!!!”
发生了什么?!
褚晏不解, 只能任由着刚缓解了些许的心跳再次加速, 咚咚咚咚,像是密集的鼓声,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腔了。
这般气势汹汹,难道是她发现自己知道了她做的事情, 准备灭口?
还是,她发现自己的暴露了实力, 要把他从山上扔下去制造失忆?
褚晏呼吸一滞,飞快思索着自己到底是哪里露了马脚。
然而,没待他思索出头绪,虞秋秋就一巴掌拍到了他的胸膛上,褚晏被拍得脚下不稳往后退了一步。
她果然是准备动手了。
现在想想,她连暴揍三皇子都能顺利抽身把锅甩给周崇柯一箭双雕,那么,想必制造他的意外死亡也不是很难吧。
霎时间,褚晏的心如凉水。
只见虞秋秋一手叉腰,另一只“熊掌”愤愤地伸到了他面前,质问道:“你看看你干的好事!这是什么?我的手只是破了皮,又不是断了,你给我包成这样是疯了吗?!”
“???”
褚晏愣了愣,沉默了许久才勉强回过神,然后紧接着又是一阵懊恼。
他看了看虞秋秋脸上愤怒的表情,又看了看她那只比她先前膨胀了两倍不止的手掌。
褚晏:“……”
就这?
就这么点事情,竟让他心慌至此?他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出息!
褚晏忽然有点庆幸自己情绪不上脸,即便心里惊涛骇浪,只要他不说,别人就不会知道。
没错,这是他一个人的秘密。
褚晏之花了不到一息的时间,便决定要将这秘密给烂心底。
再抬眸,他仍旧是处变不惊、威仪甚重的褚廷尉。
“我给你拆。”他叹了口气,面无表情地道。
虞秋秋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这不废话么,当然得你拆,你自己干的好事,难不成还要我来收拾?”
两人在门口打了道机锋,临进门时,褚晏才猛地发觉,落在他们身上的视线竟是密密麻麻。
“没想到褚廷尉竟是怕媳妇。”
不知是谁嘀咕了一句,顺风钻进了褚晏耳朵,瞬间就跟那炮仗被点燃了火引子似的,在他心里炸得震天响。
他不是!他没有!
难道是因为刚才的态度太温和了?
褚晏仔细回想,发现比起虞秋秋怒气冲冲的质问,他的应对的确是稍显气概不足……
现在甩袖离开还来得及么?
褚晏双眸微眯,进门的动作停顿,认真地评估思量着。
“夫君你怎么了?”虞秋秋都找位置坐好了,结果抬头一看,狗男人竟还在那门口没进来。
——“不是要给我拆纱布么?怎么还不过来,这狗男人该不会是后悔了吧?”
虞秋秋眉眼笑得弯弯,可心声听起来却有点耐心濒临告罄的味道。
褚晏准备后撤的脚步瞬间就换了方向。
他朝虞秋秋走了过去,眉目微凝:“我本来就打算进来了,急什么?”
虞秋秋:“……”
——“那你这准备工作还挺复杂,怎么,腿是新的,用之前得先重启一下?”
褚晏黑脸,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将虞秋秋的“熊掌”抓了过来,对着瞅了半天都没找到纱布头在哪,索性又去拿了剪子,先剪开一截再一圈圈松开。
这松着松着,地上竟是积了好大一摊纱布,连褚晏自己看得都惊了一会儿,他竟是用了这么多么?
再抬头对上虞秋秋幽怨的眼神,褚晏默默摸了摸鼻尖,当时没想太多,现在一看,确实是有点夸张了。
不过——
褚晏盯着地上那摊白色纱布,眸光微微颤了下。
裹这么厚,竟是也没把她封印住……
他抓着虞秋秋这松了一半的“熊掌”,简直就是纳了个闷了。
就这手,是怎么把三皇子给揍成那样的?那可是眼瞅着身上没一块好地儿啊。
褚晏疑惑,便问了出来:“你和瑶儿今天上午怎么回事?”
他让瑶儿带她去参加聚会,本以为那么多人在一块应当不会出什么事,结果……
今天这么大一出事,他几乎是一听闻就直觉跟虞秋秋有关,这女人想收拾那两个,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看似柔弱毫无威胁的虞秋秋,要是论起动机和行动力来,根本没人比得过她,甚至若不是之前他拦着,她搞不好早就下手了。
只是,即便心中早有准备,虞秋秋还是超乎了他的预料。
她倒是聪明,还知道要甩锅,关键还甩得无懈可击。
褚晏盯紧了虞秋秋,想要从中看出些什么端倪,今天上午她和瑶儿一块失踪,该不会也是她计划中的一环吧?
“就……”虞秋秋被褚晏盯得眸光开始飘忽,垂首滑弄着他的掌心道:“你妹妹带我去见了个老熟人啊。”
老熟人?褚晏皱眉,开始在脑海里搜刮,虞秋秋有什么老熟人?
搜刮无果,褚晏索性直接开口问道:“哪个老熟人?”
虞秋秋顿了一下,而后抬头看了看褚晏,因为要给她拆纱布,两人坐得很近,膝盖几乎是相抵着的,这一抬眼看过去,便直直地和狗男人的目光撞上了,连个缓冲都没有。
虞秋秋抿了抿唇,有点犹豫。
——“我这冰清玉洁的形象啊,维持这么久多多少少是有点包袱在的。”
——“说还是不说,这是个问题。”
褚晏嘴角抽了抽,冰清玉洁?虞秋秋?
他感觉他都快要不认识冰清玉洁这四个字了。
虞秋秋就这么犹犹豫豫地看着他,褚晏也不急,目光更是不偏不移,反正就跟她耗着。
不管是她嘴里,还是心里,他坚信他总能听到一个。
然而,虞秋秋这人大抵就是意外和事故的化身。
只见她看他看着看着,褚晏就忽觉大腿被什么东西给压了一下。
低头一看,虞秋秋把手撑在了他腿上,愣神间,一团阴影便覆了过来,再然后,他的脸就被亲了一下。
“……”
褚晏是坐在方凳上的,没有靠背,他直接将头往后仰了仰,拉开距离,瞪向虞秋秋:“你干什么?”
虞秋秋眨了眨眼,然后又凑过来亲了他一口,实事求是:“就这样亲了你一下啊。”
褚晏:“……”
他的掌心无声攥紧,这女人可真是诚实得令人发指!
他要听的是这个?
他是没长耳朵,还是脸上没有触觉?用得着她再示范一遍?
这女人分明就是在借机再度犯案!
褚晏喉咙里堵了一腔的话,可临说出口时,又觉得跟她计较这个,好像也不是很有面子,只好继续怒瞪之。
虞秋秋没想到狗男人被亲了一下,反应会这么大,在心中幽幽叹了口气。
——“没办法,你是有点姿色的。”
姿、姿色?
这女人把他当什么?
褚晏脸色当即就阴沉了下来,一把将虞秋秋的“熊掌”甩开,没好气道:“剩下的你自己拆!”
然后,便甩袖离去。
虞秋秋看着他那泛红的耳根,以及那明显恼羞成怒的背影,她的肩膀一耸一耸,脸上也不由带出了些得逞的笑意。
——“这节奏可真好带,亲两口狗男人就忘记要问我啥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都快要迈出门了,褚晏的脚步忽然刹住!
该死!这女人果真是诡计多端、用心险恶,竟是险些将他糊弄过去!
褚晏当即又转身杀了回去,在虞秋秋惊诧的目光中,锦袍一抬地坐回了原处。
“先前问你的你还没答,说吧,瑶儿带你去见哪个老熟人了?”褚晏继续问道。
虞秋秋:“……”
——“淦!”
——“狗男人如今竟是越来越不好糊弄了,真是浪费我感情!”
虞秋秋抬手便扣住了褚晏的脖子。
褚晏身形一僵,皱眉,这女人又想做什么,故技重施?
褚晏无语地笑出了声,她以为人会犯两次同样的错误么?当即就要开口粉碎她的幻想。
然而,还没带他开口,脸上便先传来了一阵摩擦。
垂眸一看,虞秋秋竟是用她手上剩余的纱布在他脸上用力地揉搓。
——“擦干净,就当没亲过。”
“……”
褚晏额上青筋狂跳,咬牙切齿,这女人!
他愤愤拽住虞秋秋那没轻没重的手,不可置信地瞪向她,他这是脸不是搓衣板!在这搓搓搓,搓什么搓?
“坐好!”褚晏勒令道。
虞秋秋看擦得差不多了,便随他愿乖乖地坐下了。
褚晏臭着张脸,抬手摸了摸刚被虞秋秋揉搓的地方,手下温度不均,被她搓过的地方都热了!
他又没好气地瞪了虞秋秋一眼。
“你今天上午和瑶儿是怎么回事,自己交代。”
虞秋秋叹了口气,心知是糊弄不过去了,开口便将褚瑶给供了出去。
从自己被褚瑶拖下水到让人把褚瑶送回府,全给招得干干净净。
褚晏听得脸色阴沉。
虞秋秋见状,又稍稍往自己脸上添了点金。
“这幸亏是我和那人认识,不然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虞秋秋说得是煞有介事,褚晏听了却在心中轻嗤了一声,破案了。
怪不得她这手被绑着,三皇子还能被揍成那样,原来是有帮手。
“不过——”
“我和你妹妹要是真的同时被人绑架了,你救谁?”虞秋秋忽然话锋一转地问道。
刹那间,空气凝滞。
褚晏:“!!!!!”
第33章
虞秋秋一手托着下巴, 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等待着答案。
褚晏被盯得有点心慌,错开视线, 状似镇定地打探道:“问这个做什么?”
虞秋秋声音娇俏:“就……好奇啊。”
褚晏沉默,搭在大腿上的指尖轻动, 等了又等,却始终没有听到虞秋秋的心声。
怎么这个时候她一点心理活动都没有?
褚晏的心像是寻不到锚点一般,上上下下地漂浮了起来,随便来一阵风, 只怕都能将其给吹远。
“怎么,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么?”虞秋秋追问的声音再度在耳边想起。
“不是。”褚晏下意识否认。
但是否认之后,却又是沉默。
他不愿说谎, 可又不知道该怎样回答,虞秋秋根本就不需要他救, 不是么?
“我还有事要去办。”
“我知道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褚晏起身还未迈出的脚步顿了顿。
他诧异地看向虞秋秋, 她知道什么了?
不同于褚晏的惊疑不定, 虞秋秋脸上的笑容却笃定极了, 她眉睫弯弯, 两颊边各露出了个甜美的小梨涡, 声音听起来更是轻柔极了。
“夫君有事那便去忙吧。”她道。
竟是意外地没有纠缠, 极明事理。
褚晏怔愣了一会儿,才僵硬着迈步, 不用回答那自然是最好,可是——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心脏的位置, 那里……平静不下来。
——“犹豫了,开卷的问题, 狗男人竟然犹豫了,真棒啊……”
身后传来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褚晏本就余波未止的心湖再度翻涌起了巨浪。
开卷?
是了,这次瑶儿和虞秋秋同时被绑,可是瑶儿却因为虞秋秋平安回府了。
这根本就不是一个两难的抉择。
选什么,其实早就一目了然……
后知后觉,他好像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
“啊对了。”虞秋秋忽然出声。
褚晏心中一喜,几乎是立刻回头。
“你问吧。”褚晏目含鼓励,急切地道。
只要她再问一次,他绝对不会犹豫。
虞秋秋却歪了歪头,似是疑惑:“我没有什么要问的啊?”
而后,虞秋秋抬手指了指放置在边上的几盆栀子花,唇角勾起,笑容昳丽。
“谢谢你送的栀子花,辛苦了。”她说。
褚晏的心登时凉了半截,僵立在原地,她要说的就是这些?没有什么要问的了?怎么会?她的问题他明明还没有回答……
“夫君你不是还有事么,不走吗?”虞秋秋一圈一圈解着右手剩余的纱布,提醒道。
“哦。”褚晏回过神,掩下眸中失落。
“是要走。”他道。
他深吸了一口气,转身抬步,却走得很慢。
可直到走至门口,虞秋秋都没有再叫住他,他掀开帘子,在踏出营帐的前一瞬,回望了一眼。
虞秋秋没有看他,她的视线仍旧落在那几盆栀子花上。
——“这般纯洁的颜色不适合我,我果然还是更喜欢血红色的花瓣。”
褚晏眸光颤动,一股看不清理还乱的情绪萦绕在了他的心头。
她的喜好明明没有变,可是……他却总觉得他好像错过了什么。
……
一场秋猎,刚出狱不久,被皇帝寄予了厚望的三皇子却受到了重创,皇帝老儿心情不佳,这秋猎自然也就提前结束了。
从九连山回到京城,褚晏有许多积压的公务要处理,他又开始忙碌了起来。
日子好像同之前没什么两样。
可——
应该没事吧?
褚晏摩挲着自己的脸颊,被她亲吻过的地方,触感仿佛依旧鲜明。
她还亲了他不是么?那女人喜欢他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人的心哪里就那么容易变了?
没事,肯定没事,全天下人出事他都不会有事……
“大人……大人?”属官连连唤了好几声。
真是奇了,褚廷尉今日怎么老摸着脸走神?这都不是第一回了。
不行了,这么细雨绵绵地叫是不行了,看他的。
“大人!!!”属官扯着嗓门唤了一声大的。
褚晏只觉得自己头顶仿佛炸开了一道惊雷,霎时间,心跳失速,立马就回魂了。
“叫这么大声做什么?就显出你嗓门大了是吧?”褚晏没好气地瞪着其道。
属官:“……”
算了,官大一级压死人,他忍。
属官继续汇报工作。
末了,褚晏揉了揉眉心:“周崇柯还拒不认罪?”
“是,还在顽固抵抗。”属官点头,心叹宣平侯这骨头简直硬得跟三皇子有得一拼。
说起来,这俩君臣也是够有意思的,竟然折在对方手里了,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么?
想到这,属官又悄悄抬头瞄了自己这顶头上司一眼,会不会……是这位的手笔?
褚廷尉的妹妹马上就要嫁给七皇子做皇子妃了,三皇子折了,那最直接的受益者就是七皇子,褚廷尉这是在给七皇子扫除障碍?这雷霆手段……
属官想着想着又打了个激灵,算了算了,上位者之间的争斗他还是不要去擅加揣摩了,反正跟着褚廷尉有汤喝,他老老实实端稳自己的汤就行了。
褚晏之后亲自去了一趟大牢,回府之后又去祠堂看了被他罚跪了一天一夜的瑶儿,两人闭门谈了些什么,他人无从得知,褚晏离开后,褚瑶才被丫鬟扶着回了她的沁雅院。
褚晏回到主院,正好赶上了晚膳,虞秋秋见他回来便令人添了一副碗筷。
“夫君尝尝,今日这乌鸡汤还不错。”
虞秋秋亲自给他盛了一碗,放到了他面前,除却这些,别的话却是再没有了。
食不言,被虞秋秋贯彻得很彻底。
看似无可指摘,可……虞秋秋何曾这般循规蹈矩过?
褚晏垂眸,手中瓷白的调羹在汤里舀了又舀。
乌鸡汤里面放了虫草花,让本就比一般鸡汤颜色深一些的乌鸡汤,颜色又浓了几分,一眼看下去,都看不清碗底,一如他此刻乌云蔽日的心情。
不对劲,这女人不对劲。
不安在心底无声地漫延。
“我训斥过瑶儿了,她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她对她那天临阵害怕而拉上你感到很抱歉。”
褚晏出声打破了沉默。
“还有,谢谢你。”褚晏又补充道,这是出自他个人的感谢。
话落,他仍旧强作淡定地没有看虞秋秋,仿佛只是随口一说 ,不是特意在谢她。
只是——
她会说什么,心里又会想什么呢?
褚晏悄悄侧了侧耳朵,无声地等待了起来。
然后,他听见——
“嗯,我知道了。”虞秋秋淡淡道。
紧接着,气氛再度回归静默。
褚晏:“……”
没了?这样就没了?
他不可置信地抬头望去,却对上了虞秋秋温静甜美的笑脸。
那不对劲的感觉又来了。
这么好的机会,她有恩,他理亏,出于补偿,基本上她提出的要求只要不过分,他都不会拒绝,以前她不一直都这么漫天要价么,没有人比她更会抓时机。
可是,这次她居然没有顺着杆子往上爬……
为什么?褚晏疑惑。
转念一想,虞秋秋什么要求都没提,他应该乐得轻松才对。
可为什么,他心里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空洞感。
一桌的膳食摆盘精致、做法讲究,可他却吃得没滋没味儿。
最后落筷时,褚晏怀疑人生地摇了摇头,总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
“夫君晚安。”
这是入睡前,虞秋秋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晚膳过后,她跟他说的第一句话。
褚晏:“……”
她还不如沉默到底。
这不上不下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褚晏失眠了。
直到天泛鱼肚白的时候,他才把自己给熬睡了,眯了一会儿,再醒来时,虞秋秋床上的帘子已经挂起来了,床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人也不见踪影。
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心中疑惑更甚,总觉得今儿这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
往日里雷打不动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的人,今天居然这么早就起床了?
“夫人呢?”褚晏逮了绿枝问道。
绿枝抬手指了指:“夫人去后花园了。”
后花园?这大早上的她去后花园做什么?
褚晏洗漱了一番便寻了过去。
到了地方却见虞秋秋在亭中作画,雪颈微垂,一手扶着袖子,另一只手提笔在宣纸上或点或揉,时不时还沾沾笔墨,竟是画得认真极了。
褚晏走近,目光落在她的画上,入目的却是一纸凄凉,她画的……是亭边的这一池枯荷。
褚晏的心没来由地抽抽了两下,园中有那么多的好风景她不画,偏偏画这残荷作甚?
他疑惑便也就问了出来。
虞秋秋停笔抬眸,看向他的眸光,异彩纷呈。
“你不觉得这很美么?”她问。
褚晏心跳漏了一拍,这美么?
他看了看池中枯败的荷叶,又看了看虞秋秋纸上那灰暗更胜一筹的画面,怎么也生不出那欣赏美的心境,反倒隐隐有种暗无天日的感觉,像是被黑云压城前的大风刮过,心里凉飕飕的。
褚晏移开视线,对她那触目惊心的画技不予置评。
她向来都喜欢这种诡异的东西。
这可是曾经沉迷看志怪话本,还异想天开过要开鬼屋的女人,画成这样也不奇怪,没错,一点都不奇怪。
褚晏如是宽慰着自己,但仔细想想发现居然还有理有据的,没一会儿,竟是就这么把自己给说服了。
“该用早膳了。”褚晏淡淡提醒道。
“嗯,马上。”虞秋秋将笔放下,又调整了下镇木的位置将纸压好,而后便起身朝他笑了笑,声音轻快:“走吧,夫君。”
早膳很简单,一人一碗馄饨并几碟小菜。
量都不多,若是放往常,褚晏早就吃完了,可今日——
褚晏放慢了速度,吃到只剩下几个时,状似不经意地道:“廷尉司原来的厨子回乡了,他徒弟做的菜味道差得远,府衙里最近都怨声载道的。”
“是么?”虞秋秋挑眉,而后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她说她知道了?
褚晏微微愣了愣,没错,他没有听错。
而后他唇角微勾,没几下就将剩下的馄饨给吃完,上值去了。
一整个上午,褚晏都有点心不在焉,还有点度日如年。
终于,到了午膳时分。
他指尖在案桌上不停地轻点着,时不时还要抬头看一看窗外,似是在焦急等待着什么。
怎么还不来?
从府里到廷尉司也没多远吧?只隔了两条街而已。
她该不会是又去寻味斋了吧,那的菜虽然味道确实不错,但得提前预约才行,她这直接去怕是不会接待吧?
就不能让府里的厨子做些给他送来么?
褚晏在桌上轻点着的指尖速度加快,发出了“咚咚咚……”的声响。
正当他等得有些焦灼的时候,他闻到了一股霸道的肉香味儿,那味道越来越浓,是在向这里靠近没错,褚晏很是淡定地没有抬头。
他根本不需要抬头确认,香味这么近了他都没有听到一丝脚步声,这除了虞秋秋还能有谁?
那女人走路没声这毛病,他都说了不知道多少遍了,可她就是不改。
褚晏微微摇了摇头,略显无奈,听到食盒放置到桌面上的声音,才假作发觉地抬头:“我早上就是顺口提了那么一嘴,你——”
后面的话被褚晏咽了回去。
看见面前这笑成菊花样的下属,褚晏的表情就跟吃了苍蝇一样。
偏偏下属还一无所觉,自我感觉良好得很,竖起了大拇指道:“我看大人没去膳堂,就给大人打了一份回来,今天这红烧肉味道绝了,贼下饭!朱大厨这徒弟还真是得了他真传,这手艺杠杠的……”
下属还在那口若悬河,褚晏却没好气地打断,质问道:“你什么时候走路也没声了?”
下属愣了愣,他走路没声么?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子,然后立马恍然大悟:“噢噢噢!”
他金鸡独立地将脚抬了起来,示意道:“这是我媳妇儿新给我纳的鞋子,我媳妇儿手可巧了,这是千层底的,穿着又软又轻巧又舒服,走路也……”
褚晏黑沉了脸,再次将其打断:“你这是在跟我炫耀?”
下属呼吸一滞,顿觉不妙,头摇得像波浪鼓:“没有啊,是您问我我才……”
“行了,出去。”褚晏就没让他说过一句囫囵话,看着就心烦!
下属挠了挠脑袋,却仍旧二丈摸不着头脑,廷尉大人这是咋了?
……
直到下值,褚晏都没等来虞秋秋给他送饭。
合着她的知道了不是他以为的那个知道了,就是字面上的知道了?
进府时,褚晏没忍住踢了一脚门槛。
旁边的随从:“???”
“夫人今天做什么了?”他不甘心地问道。
她最好是今天真的有什么要紧事。
闻言,随从却忽然噤若寒蝉。
褚晏皱眉,直觉不对,立马逼问:“我问你她今天做什么了?”
“算、算命去了。”随从看了褚晏一眼,立马又埋下了头,支支吾吾。
“算命?”褚晏疑惑,眉头皱得更紧了,虞秋秋什么时候信这个了?
“她算出什么了?”褚晏好奇问道。
随从抿了抿唇,您不会想知道的,别问了。
然而,褚晏是主他是仆,主子要问根本就轮不到他拒绝。
“夫人是给您算的命。”
其间还换了好几个算命摊子,最后……
“给我算的?”褚晏唇角飞扬了一瞬,而后又立马压了下来,声音稍微和缓了些许,道:“算命先生说什么了?”
“算命先生说、说——”随从抿了抿唇,在褚晏的高压注视下,心道了句阿弥陀佛,然后闭眼脱口而出——
“算命先生说您最近命犯七煞,有可能死于非命!”
褚晏:“……”
他深吸了几口气,紧接着就怒喝:“简直一派胡言!”
这等招摇撞骗的宵小之徒,骗到虞秋秋头上,那不得吃不了兜着走?
“夫人是把那人摊子砸了,还是把人送官了?”褚晏觉得不管是哪种,他都可以去帮她收拾扫尾。
然而——
“夫人赏了那算命先生十两银子。”随从小小声道。
褚晏:“!!!!!”
第34章
“你昨天去算命了?”
憋了一夜, 翌日临出门时,褚晏到底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虞秋秋刚起正在洗脸,闻言抬头时, 脸上的水珠还流淌着,清晨的光线透过窗, 照得那水珠晶莹剔透,再加上她肤白,便映得更像是是一朵出水芙蓉了。
“嗯?”虞秋秋望过来的视线清澈至极,像是从未沾染过尘埃一般。
褚晏的眸光颤动了一瞬, 以为她没听清, 深吸了口气正打算再说一遍,谁料, 虞秋秋却放下帕子朝他走了过来。
褚晏:“!!!”
怎、怎么过来了?
虞秋秋步履无声着靠近,走到他身前就像是一阵风一样, 即便是眼睁睁地看着她过来的, 褚晏还是觉得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
褚晏浑身汗毛都不自觉地警惕了起来, 谁料虞秋秋走近却只是抬手替他顺了顺微折的领口。
“你最近运势不太好, 小心点。”虞秋秋拍了拍他的肩膀, 眉目间尽是关心的神情。
褚晏:“……”
运势不好?虞秋秋说的该不会是“他即将死于非命”这事吧?
这难道不是她光顾了好几个算命摊子, 十里挑一才算出来的坏结果么?
好的不听, 就只听见了坏的了是吧。
褚晏胸口像是堵了一团气。
“就没算出别的?”他暗示意味十足地再度问道。
“别的?”虞秋秋抬眸, 不假思索:“别的那些夫君不必在意。”
——“他们说的都不是真的。”
褚晏嘴角抽了抽,给气笑了。
说好话的都不是真的……
虞秋秋莫不是在咒他?那些说他长命百岁, 福禄双全的怎么就不是真的了?
褚晏很想质问,但是——
——“昨天派人跟踪我不是全都知道了么, 现在又在这里问什么呢?”
虞秋秋眸中泛着笑意,可这声音听着却清冷至极。
褚晏心中一惊, 她知道自己派人跟着她了?
那……
褚晏忽然语塞,连看虞秋秋的眼神都复杂了起来。
所以,她特意换了好几个算命摊子,直到撞见了那个胡说八道的才打止,合着是因为知道有人跟着,故意说给他听的?
褚晏想明白关壳,当即就没好气的瞪了虞秋秋一眼。
胡闹!
他还以为……
褚晏松了口气,心下落定地上值去了。
他走了之后没多久,褚瑶便来了。
她走路的姿势有些怪异,像是努力要走端正,但是迫于客官条件,又总是破功,因此,连带着她脸上的表情都时不时有些狰狞。
虞秋秋很不厚道地笑出了声,褚晏罚她跪了一天一夜,这膝盖怕是都跪得青紫了,搞不好双腿也是肿的,真是难为她了,都这样了,还要身残志坚地拖着两条腿来。
“哥哥让我来给你道歉。”褚瑶见了她便开口道。
那神情,竟是仿佛生怕虞秋秋误会了什么似的。
虞秋秋只觉得好笑,不用她说,她也知道褚瑶不是自愿来的。
“坐吧。”虞秋秋示意道,而后又转头吩咐绿枝上茶。
而后全程褚瑶都背脊挺直,只是头却低垂着,像极了一副真诚低头认错的样子。
虞秋秋看了一眼她只抿了一口就再也没再动过的茶,即刻心下了然。
那日褚瑶嘴里被塞了块脏布,而她又有洁癖,那回府路上只怕是把自己的嘴给折腾得不轻。
这头低着,多半是不想让她看到,以作遮掩罢了。
“那天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我心知肚明,早就扯平了,我不欠你的,这道歉你愿意接受就接受,不愿意那我也——”
打着道歉的名头,褚瑶却说得理直气壮极了。
系统自认经过这些时日,已经认清了虞秋秋这女人记仇的本质,见状直呼其要完。
谁料——
“我接受你的道歉。”
虞秋秋截断了她的话语。
系统:【???】
不仅是系统,褚瑶也很是惊诧,她没忍住抬起了头,将信将疑地看向虞秋秋,却见其唇角带笑,眉眼柔和,竟是真的准备将此事揭过,轻拿轻放了。
准备了一筐子的应对之策,结果却没有用武之地,褚瑶一整个愣住。
直到离开,她仍旧还恍惚着,都走到院门口了,又破天荒地回头看了一眼。
“小姐怎么了?”丫鬟扶着褚瑶关心问道。
“没什么。”褚瑶摇了摇头,就是……事情太过顺利,她总觉得其中有诈。
“你不觉得她态度很奇怪么?”褚瑶刚否认了却又朝身边的丫鬟问道。
丫鬟略作思索,道:“小姐您马上要做七皇子妃了,夫人对您态度宽和些,也没什么可奇怪的吧?”
“这样么?”褚瑶将信将疑,但想到自己过不了多久就要嫁入皇子府了,心下又安定了下来。
虞秋秋的态度如何,于她而言根本无足挂齿,重要的是以后……
被丫鬟扶着的手臂,袖子往上缩了缩,露出了一劫烧伤的疤痕,褚瑶看着那丑陋的伤疤,定定地有些出神。
哥哥总有一天会知道的,只有她,会不惜任何代价地帮助他达成他想要达成的一切。
思及此,褚瑶目光忽地坚定了起来。
“走吧。”她道。
待褚瑶的身影彻底转入院门外后。
【你真的就这么放过她了?】系统问道,很是怀疑。
虞秋秋收回视线,笑得神秘:“我对有特长的人才,是会宽容一些的。”
【特长?】系统疑惑。
“嗯,特长。”虞秋秋点头,却并不作解释,只是脸上的笑容,却越发地意味深长了。
这世上哪有什么永远的敌人。
能够伤人最深的,从来都只会是最亲近的人,不是么?
……
廷尉司。
今日,到了午膳时分,褚晏就没再抱那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了,老老实实自己去了膳堂用膳。
虞秋秋那女人这阵子估计还在气头上,八成是不会给他送饭的。
“啧啧啧。”褚晏默默摇了摇头,心道这气性还挺大,还找了那什么乱说一气的骗子算命,亏她想得出来。
不过,京中最近有关于坑蒙拐骗的案件确实有点多,要不要顺便肃清一下呢?
褚晏打了饭菜,边走边思索着。
只是所过之处都闹哄哄的,实在很是扰乱思绪。
大家三五成群坐一桌,都在那趁着用膳的时间,边吃便闲聊。
褚晏向来是不参与这些的,遂加快了脚步,准备回自己屋吃去。
“嘿,你们家昨晚上是怎么回事?动静挺大啊,我在隔壁都听见了,跟你媳妇儿吵架了?”
“可不,就为了那么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今早上还在生气呢,连早膳都没准备我的,我这正愁着回去要怎么跟她沟通呢。”
一属官撑着额头很是发愁,此言一出,周围瞬间便聚拢了一群臭皮匠,自发地在那出谋划策了起来。
褚晏耳朵一颤,正要踏出门槛的脚步,像是有自己的想法一般,缩了回来。
“突然想起还有个菜没打。”他低声挽尊了一句。
然而,回头一看,无人在意。
褚晏:“……”
他掩唇轻咳了一声,略微尴尬,然后默默地找了个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
褚晏四处望了望,嗯……这里用膳的气氛不错,卫生也不错,桌椅也是今年新换的……
嗯,留在这里用膳的理由十分充分。
作为上司,偶尔也是要关心一下属下生活的。
褚晏说服了自己。
耳边不远处,七嘴八舌的讨论还在继续。
“就这么点小事还用得着沟通?床头吵架床尾合呗,大不了你今晚上回去多努力努力,你信我的,明天醒来准保什么事都没了。”臭皮匠一号如是道。
褚晏在旁边听得眉头皱起,下筷的速度都变慢了,这个方法……虽然虞秋秋对他确实好像有点……但是……
褚晏顺着想了一下,然后瞬间就把这个法子给从脑子里踢了出去,过过过,这个方法一听就不适合他,堂堂男子汉怎能出卖□□?
这些人到底行不行?
都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真的假的?
褚晏开始怀疑起这话的可行性。
罢了罢了,他这情况复杂,他们说的根本就不具备参考性,褚晏起身欲走。
然而,这个时候,臭皮匠二号却发言道——
“生气了,哄哄不就行了,就买她喜欢的东西送给她呗。”
褚晏闻言又再度坐了下来,盯着面前的一碗汤,陷入了沉思。
虞秋秋喜欢的?
褚晏开始回忆,谁料搜肠刮肚了半天,竟愣是没想到一个。
他揉了揉眉心,有点犯愁,虞秋秋还喜欢什么来着?
他只知道她喜欢血红色的栀子花,可是他上哪去找红色的给她?他这辈子就没见过栀子花还有红色的。
不行不行,这个也不行,过!
这些人的水平果然都一般,他就不该对此抱有什么期待。
褚晏摇了摇头,端着餐盘起身准备出去。
临跨出门时,臭皮匠三号的发言钻进了他耳朵里。
“要我说,这世上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哄什么?惯的她!直接晾上几天,等她冷静下来,这人不就老实了?”
褚晏步下微顿,这个……
褚晏满怀心事地回了自己的值房。
因还在午膳时间,人大多都在膳堂那边,外头都没什么人走动,周遭寂静得很。
褚晏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摇摇欲坠的树叶出神。
半响后——
“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
他低声嘀咕着。
“人还是不能太武断了,这话传了这么多年,总该是有点道理的。”
褚晏将视线转移回了桌上,指尖在桌边轻点,就在他的正前方,摆着三个被他揉成团的纸团。
他深吸了一口气,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将手慢慢地伸了过去。
第35章
褚晏回府时, 已经入夜了。
主院的灯火明亮,他却在院中伫立了许久。
手里的三个纸团被他握在手里团来团去。
烛窗上映出了虞秋秋的人影,身姿纤细, 曲线流畅,柳腰看着也仿佛不盈一握。
褚晏就这般隔窗看着她在间或在房中走动, 看着她擦干头发,又看了会儿书,现在正撑着下巴在那发呆,他仿佛在看一场皮影戏。
只是皮影戏还能听人解说, 而他看的这, 却全凭自己揣摩。
她在想什么呢?
明明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答案,可他还是忍不住地想问这个问题。
她什么也没想。
空白得令人心惊。
褚晏怔怔看着窗上那静止的剪影, 总觉得不该是这样的。
正出神间,窗上那道剪影仿佛忽然朝这边看了过来。
褚晏猛地回神, 心狂跳了几拍又平静了下来。
他在心慌什么呢, 这隔着窗呢, 她又没有透视眼, 还能看见他不成?
只见她歪了歪头, 声音似是轻叹。
——“狗男人回来了啊。”
褚晏:“!!!”
什么情况, 她还真能看见他?
褚晏惊疑不已, 当即就想进去探个究竟, 可刚提步就又看见虞秋秋抬起手指朝他的方向画了圈。
——“我要怎么惩罚你呢?”
幽幽的语调直听的人头皮发麻。
这女人还想惩罚他?
褚晏的脚步顿住,不可置信间还觉得有些好笑。
她刚看的莫不又是什么志怪话本, 这是想吓唬谁呢?
他就没听过这世上有谁会因为一个问题没答对而被判死刑的。
这女人果然是脑子不清醒。
隔着窗,见到的动作再清晰也只是一团黑影, 看不清楚她的神情。
褚晏没好气地走了进去,却见虞秋秋托着个下巴, 朝他笑得满是惊喜,颊边的梨涡都仿佛能盛酒了。
褚晏:“……”
却是忘了这女人惯是表里不一……
褚晏就纳了闷了,她是怎么笑得出来的?
“夫君回来了。”虞秋秋雀跃地靠近,十分贤惠地要帮他宽衣。
褚晏动作比脑子还快地后退了一步。
这女人动机不祥,他还是离她远点的好。
“不用了,我自己来。”
“那好吧。”
虞秋秋没有勉强,表情也没有遗憾失落,双手交叠在身前,立在原处,规规矩矩的,果真没有再靠近半步。
就好像,刚才只是在走一个过场,而现在,过场走完了。
褚晏:“……”
空气安静地有些诡异。
她什么也没做,他换个外裳却换得如履薄冰、如芒刺背。
真是见鬼!
这女人果然是不正常!
为了以防万一,褚晏到底还是多问了一句:“你这么晚不睡是在等我?”
虞秋秋抬眸深深看了他一眼,平静却又诚实:“只是还没有到入睡的时间罢了。”
——“我为什么要等一个即将逝去的男人?”
即将逝去的男人?他?
褚晏听得气血直冲脑门,这女人还真把那半吊子的话当着了不成?
褚晏粗喘了几口气,稍稍平复了下心情,然后越发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远香近臭,他果然是需要避避风头。
“我这段时间会搬回前院去住。”褚晏换下官袍后宣布道。
话落,不知为何地,他又盯紧了虞秋秋,似是期盼着从她的神色中看出些什么风向,然而——
“嗯。”虞秋秋没有对此提出何异议,很平静地就接受了。
褚晏一口气又堵在了心头,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强扭的瓜不甜,狗男人要走就走吧。”
她往香炉中又添了一些安神香,香烟袅袅,连带着她的心声都仿佛有种看破红尘的味道。
褚晏心上一咯噔。
怎么回事,这么快就冷静下来了?
临到离开时,褚晏还恍恍惚惚,不知怎的,竟是忽然脑抽说了一句:“我还会再回来的。”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但就是在这样的寂静之下,虞秋秋脸上却是露出了一些不一样的神情,她挑了眉很是意外地看着他。
霎时间,两人竟是相对无言。
褚晏脚趾抠地,几乎是登时就后悔了,他这说的都是些什么?败笔!
他轻咳了一声,强作无事,镇定地出了门。
然后,几乎是一跨出门就骤然加速,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这里地方。
虞秋秋:“……”
狗男人这是又唱的哪出?
她摇了摇头,想不明白,索性也就不想了。
之后几天,褚晏人一直都不见踪影,同住一府,却仿佛消失了一般。
虞秋秋神情略有些玩味,明明有好几次她感觉人就在附近,可是当她走过去的时候,却又没人。
她略微思索了一会儿,可谁料,那熟悉的感觉竟是又来了。
这次她没有打草惊蛇,佯作一无所觉地往前走着,然后,临到进马车时,突然回头!
果不其然,在影壁后看见了狗男人躲藏不及而露出的一片衣角。
虞秋秋:“……”
原是在刻意躲她啊。
虞秋秋眸光带了些审视的意味,摇了摇头,狗男人最近怪怪的。
“夫人怎么了?”绿枝顺着虞秋秋的视线望去却什么也没看到,很是疑惑,夫人这是在看什么呢?
“没什么。”虞秋秋压低了些身子进了马车。
不管狗男人玩的是什么把戏,她现在都没空去揭穿他,上回在九连山,褚瑶引荐给她的几位夫人邀她去府上玩,她的行程可忙着呢。
“走吧。”虞秋秋吩咐道。
直到马车滚滚离开的声音淡得几乎听不见,褚晏才松了一口气,从影壁后绕了出来。
他看着虞秋秋离开的方向,沉默着不说话。
旁边的随从一头雾水,郎君这是怎么了?最近怎么老是见了夫人就躲?
夫人温温柔柔的,难不成还能吃了他?
郎君那样子,就好像……就好像老鼠见了猫一样……
随从抿了抿唇,很明智地没有发表自己的感想,有些事情,就只适合他一个人想想,敢说出来,那怕是不要命了。
“夫人最近心情很好?”褚晏看向随从问道。
随从正色,稍稍了回忆了一下,很快便点了点头,最近夫人进出都红光满面的,就连见着他们这些下人,脸上都挂着三分笑,那肯定是心情好啊。
然而得到肯定的回答,褚晏却又沉默了,眉头紧锁着,似是在思索评估着什么十分重要的事情。
让她独自冷静了几天,效果居然真的还不错?
褚晏有点不敢相信,这法子这么立竿见影的?
“她最近也没去后花园作画了吧?”他又问道。
随从摇头:“没有,夫人最近基本都是吃完早膳就出门了。”
褚晏挑眉,忽地又想起了什么。
“宣平侯被无罪释放这事,夫人知道吧?”
“知道。”
得到的仍旧是肯定的回答。
褚晏若有所思,三皇子前几天刚下地就去牢里见了周崇柯,两人不知谈了些什么,之后三皇子便开始极力为周崇柯撇清关系,连那一身伤都咬死了说是自己摔的,隔天就把周崇柯给捞出去了。
连知道了这事,虞秋秋都没什么特别的反应的话,那看来是冷静得很彻底了,那他这危险期,应该也已经过了吧?
褚晏心下落定,估摸着时机差不多了,当天下午便主动去了尚书府接人。
彼时,虞秋秋正在户部尚书府里跟几位夫人打叶子牌。
牌桌上的,除了虞秋秋一个个都面色凝重。
虞秋秋面前已经堆了一堆的金银瓜子了,下面还压了有不少的银票,局势,不能说是焦灼,只能说是一边倒。
每次到了其他几个夫人出牌的时候,她们都要反复斟酌上许久,而作为通吃的赢家,虞秋秋有耐心得很,一点都不带催的。
“我前几天去上香遇见唐国公夫人了。”
“唐国公夫人啊,在哪遇见的,寒钟寺?”
“嗯。”
“那八成是去看她女儿的吧。”
“她家唐淼,可惜了。”
身后几位没有上桌的夫人在轻声闲聊。
虞秋秋耳朵动了动。
唐淼?这名字有点耳熟。
“你们是在说寒钟寺的断尘师太么?”虞秋秋忆起,回头问道。
谁料,此话一出,气氛却骤然安静了下来,刚还在闲聊的几位夫人,纷纷噤若寒蝉,连看虞秋秋的眼神都似乎有些闪躲。
牵起这话头的夫人更是纳闷至极,她明明说得挺小声的,这怎么还让人给听见了,耳朵也忒尖了……
虞秋秋:“???”
怎么都遮遮掩掩的,她不能听么?
她的视线从几位夫人身上扫过,写满了疑问。
牌桌上刚还在纠结着出哪张牌的夫人见状,立马随便扔了一张出去,然后便开始催促起了虞秋秋,力图将她的注意力给拉回来。
“到你了到你了,到你出牌了!”
“打牌都不用心,当心输——”
话音还未落,虞秋秋见到那张刚打出来的牌,却是眸光一亮,紧接着就将手里的牌给全摊下了,唇角微勾着道:“承让,我又赢了。”
拿着一手牌面容呆滞的其他夫人:“……”
这牌没法打了,她们这专心致志的居然还打不过那一心二用的,这合理么?
都说天道酬勤,这都给酬到哪里去了?
荷包都快掏瘪的几位夫人一个接一个地在那怀疑人生。
“再来再来!”虞秋秋却兴致勃勃。
然而,正巧在这时,褚晏来接人了。
在场的众位夫人顿时如释重负,听到褚晏的名字那一个个就跟拽到了救命稻草似的,神情都带出了几分激动。
遭不住了,那是真遭不住了,褚廷尉家这个,那完全就是个赌圣啊!
她们一群人跟她车轮战那都不够输的。
本来邀虞秋秋过来打叶子牌,就是想着她和褚瑶是姑嫂,这打不赢褚瑶,还能打不赢虞秋秋?
再加上虞秋秋又是个新手,大家伙都莽着劲要从虞秋秋这里把输给褚瑶的赢回来呢。
结果,好么,输得更长了,一个个那真真是欲哭无泪,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们褚府是怎么回事,难不成偷偷藏了个聚宝盆?
京城贵妇圈里,唯二的两个赌圣,竟是全落她们褚府去了?这像话么?
众位夫人摸着自己那瘪成一片的荷包,简直心都在滴血,这褚瑶还没大婚呢,她们就已经输出去好几倍的礼金了……
“啊真是,他来做什么?我这正渐入佳境呢……”虞秋秋听见下人的传话,很是嫌弃,嘟嘟囔囔的,听着似乎还不愿意走。
众夫人:“!!!”
好家伙!你都通吃了,合着还没到巅峰状态?
伤不起了,这是真的伤不起了,众人纷纷打了个寒颤,好听话就跟不要钱似的往外冒。
“秋秋你跟褚大人还真是琴瑟和鸣呢,这满京城只怕都找不出像你们这般般配的璧人了。”
“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还不到一日呢,褚大人这分明啊,是惦念你得紧呢。”
……
虞秋秋皱眉,“惦念?”
“是啊是啊,若不是惦念着,怎么会来接你呢,我去了哪,我家那大老粗可从来不会想着来接我。”一夫人连忙加足火力地哄道。
“真羡慕你们成婚这么久了还感情这么好。”
虞秋秋听着听着陷入了沉思。
她和狗男人感情好?她怎么不知道?
“快去吧,别让褚廷尉等久了。”
在众人催促之下,虞秋秋这才意犹未尽地离开了牌桌,一见到人,就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褚晏:“???”
上了马车后,虞秋秋问褚晏:“今天怎么想起来接我?”
——“她们都说惦念着才会来接人,不会吧,狗男该不会真的是因为想我了吧?”
褚晏被问得身形一顿,腰背挺直,面色也闪现了些许的不自然。
“就……正巧顺路而已。”他面色冷淡地道。
虞秋秋:“???”
——“廷尉司到这得绕一大圈,这顺路么?”
褚晏唇角微微勾了勾,心说她这脑子还算聪明,知道就好。
然而,虞秋秋暗暗盯了他一会儿。
——“行吧,你说顺路那我就当是顺路好了。”
——“我就说狗男人不可能突然变异。”
褚晏:“……”
还真是不禁夸!
他不由得转过头,却见虞秋秋的视线已经收回去了。
无奈,褚晏又只好牵起另一个话题。
“你最近都在这里打叶子牌?”褚晏问道。
虞秋秋淡淡点头:“嗯。”
——“情场失意,赌场得意,我最近手气不是一般的好。”
褚晏又沉默了,他看向虞秋秋,情场……失意?
怎么,这是冷静过头了?
一路无话。
当晚,褚晏就搬了回去,然而,虞秋秋对此不喜不悲,没有任何其他的反应。
褚晏:“……”
好吧,这果然是冷静过头了。
不过,转念一想,这好像也没什么不好,这冷静总比冲动要好得多了吧?
挺好,就这样吧。
褚晏躺在榻上,双手枕到了脑后,默默的想着,可明明是再好不过的结果,他却在榻上翻来覆去,大半夜了都还没睡着。
褚晏:“……”
该死!这女人到底是怎么冷静的?
褚晏这般想着,竟是不经意地道出了声。
同样深夜还没休息的系统捕捉到,立时就闪出了满屏黑线。
她这是冷静么?她这是解除封印了吧?!!!
第二天,虞秋秋又去找了那个算命先生,这次拿到的批言,说的是褚晏会孤寡一生。
系统纳罕:【你竟然信这个?】
“不信啊。”虞秋秋风轻云淡。
【???】
【那你这算的是?】系统疑惑。
“这个啊。”虞秋秋边走边回:“刚那人很会察言观色。”
系统疑惑更甚:【所以?】
虞秋秋将手背到了身后,脚下轻盈,唇角也勾了勾:“所以他会挑我爱听的讲,服务体验还不错。”
系统:【……】
从桥上下来,准备回去的时候,虞秋秋路过了一酒楼,忽地一个纸团落到了她脚尖,她踢开没管,没想到紧接着竟是又有一纸团落在了她跟前。
虞秋秋叹了口气,今天本来心情还挺好的来着。
她抬头往酒楼上望去,果不其然,看见了周崇柯半坐在那窗台,手里还捻着下一个纸团,正瞄准着她,笑得极为挑衅。
虞秋秋双眸微眯,直接掉头就朝酒楼去了。
某人找死的愿望这么强烈,她也不好拂人意不是?
片刻后,雅间内。
虞秋秋自行落座,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这人不见外也不是第一次了,周崇柯一点都不意外,从窗台下来便调侃道:“怎么,虞大小姐是近日过得不顺意,跑去算命找安慰了?”
刚才虞秋秋在桥上做了些什么,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虞秋秋掀眸看了他一眼,唇角弯了弯,不怒反笑:“要比不顺意,谁比得过侯爷呢,听说侯爷如今在三皇子门下做属官,几品来着?七品?”
“……”
周崇柯气笑了,低头咬了咬牙,互相伤害是吧?
一股胜负欲莫名地在他心中熊熊燃烧了起来,再抬眸时,那双自带春风的桃花眼像是布上了一层冰霜似的,死死地盯着虞秋秋:“我好心布局让你看清现实,没想到竟是好人没好报。”
“你就真的不好奇,在你和褚瑶之间他到底会选谁么?”
虞秋秋品茶的动作停顿了一瞬。
周崇柯的气焰登时便尘嚣直上:“哦?看这样子是已经知道了。”
他笑得乐不可支,眼泪都笑出来了,抹了下眼角后紧接着便恍然大悟,语气极为夸张地道:“怪不得要找人算命,怎么,算命的怎么说,说你们会百年好合?还是说你会变成弃妇?”
弃妇?
短短两字,像是一颗石子投入了湖面,虞秋秋眸中泛起了一圈又一圈的笑意,仿佛听见了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
“我想你误会了。”
虞秋秋的声音褪去了那甜腻的味道,忽然变得清冷了起来,如同空谷之音一般,悠远、又带着股震透人心的力量。
再抬眸时,她的双目像是两潭古井,无波无痕,连带着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
周崇柯愣住,只觉得不可思议。
明明眼前这人的身姿弱小得好似一掐就断,可他却竟有一种在面对庞然大物的错觉。
只见她朱唇轻启,落下的话语,理所当然得像是在说亘古真理。
“得不到的,毁掉不就行了,何言被弃呢?”
错觉昙花一现只维持了不到一瞬,周崇柯听了这话当即便跳脱了出来,只觉得荒谬至极,她当她是曹操不成,宁教她负天下人,莫叫天下人负她?
口气倒是好生狂妄,这是求而不得,终于疯了?
嘲讽对方却不接招,周崇柯从中得不到任何成就感,终是放弃了迂回,直接问道——
“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周崇柯目眦欲裂,忍了这么久,早就已经到了忍耐边缘了,他双手拍桌,俯身过去,整句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
他这次栽了个大跟头,这女人只怕是功不可没,他在牢中那段时间反反复复将事情复盘了许多遍,可仍旧百思不得其解,现在想来,唯一的漏洞也就只有虞秋秋了。
他的目光死死的盯着虞秋秋,不肯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细微表情。
“在我这里,装疯卖傻可是糊弄不过去的。”周崇柯声色寒凉地警告道。
噗嗤一声,虞秋秋笑了。
相比起周崇柯的怒不可遏,虞秋秋反倒有一种看戏的游离感,只见其姿态闲适地撑起下巴,眉睫弯弯:“现在问这个还重要么?”
重要么?
周崇柯又给气笑了,蹲牢里颜面扫地的又不是她,她当然觉得不重要。
“有人说过你笑得很假么?”周崇柯眸光阴鸷。
但可惜,虞秋秋却不是被吓大的,她歪了歪头,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假?也许吧,但是——”
她拖长了音调。
“在某些时刻绝对是真心的。”
“某些时刻?什么时候?”周崇柯不以为然。
在他的注视下,虞秋秋笑容绽开:“看着猎物无望挣扎的时候。”
刹那间,周崇柯脸上的表情出现了片刻的凝滞。
他看着虞秋秋久久未能言语。
他想,他一定是醉了,不然思绪怎会如此模糊,他本以为自己早已看透了这人的假面,可是现在,他竟分不清,她此刻的笑容到底是真还是假。
……
接近傍晚时分,褚晏让随从自宫廷御匠那取回了一个紫檀木雕花的首饰盒。
褚晏怔怔盯着眼前这巴掌大的木盒子。
谁说锦囊就只能选择一个呢?
褚晏松开锁扣,刚要打开木盒,谁料,属下却连门也不敲地匆匆冲了进来。
褚晏嗖地一下将木盒塞进抽屉,神色不悦道:“什么事?”
属下神色慌张,目带惊骇:“宣平侯出事了!”
“你说什么?”褚晏惊得站了起来。
当他带人赶到宣平侯府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
整个侯府仿佛被死神光顾了一般,阴森得有些吓人。
清风微扫,发出簌簌悲鸣。
血迹从屋内蔓延到了屋外。
屋外的檐下摆着几盆栀子花,因为天气的原因,已经有些枯萎凋败了。
但是——
褚晏却仿佛被定住了一般,视线却落在其上久久未动。
原来,世上真的有血红色的栀子花,在七分的夜色映照下,颓靡、妖艳、惊悚得触目惊心。
那是真真正正用血色染红的栀子花……
第36章
“我喜欢栀子花。”
“血红色的栀子花。”
“这般纯洁的颜色不适合我, 我果然还是喜欢血红色的花瓣。”
眼前见到的景象触目惊心,可褚晏耳边、脑中回荡的却全是虞秋秋的声音。
仿佛有什么已经近在眼前,就要呼之欲出。
“这血迹看着是从屋里流出来的, 但是屋内却没有尸体,这地上还有几个形似成年男子的脚印……”
属下在旁边事无巨细地汇报着。
可褚晏的耳朵里却像是堵了一团棉花, 眼前更是渐渐模糊,顿生出一种如梦似幻的游离感,明明身旁有许多人,可他却看不清他们的脸, 像是自己被独自隔离到了另一个世界。
他只知道, 他有一件急需确认的事情。
“大人!”
属下说着说着,结果一抬头发现人不见了, 再四处一张望,更是大吃一惊, 就这么会子的功夫, 他们那廷尉大人就已经翻身上马了, 看那架势, 竟是要走!
“大人您去哪?!”
属下拔腿就追, 然后, 吃了一嘴的马蹄灰。
属下:“……”
褚晏策马沿街驰骋, 街道两边的商铺和人影都在飞速地倒退, 冷风吹在他脸上,却是片刻也不得清醒。
是她么?
会是她么?
褚晏不停地叩问着自己, 离府越近,便越是心乱, 就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他到底想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郎君。”
门房之人躬身行礼, 抬手便习惯性地要去接缰绳,可谁料,却只听见一阵疾驰的马蹄声从面前刮过,空举的手只后知后觉地捕捉到了几缕流动的残风。
下人眨了眨眼,一整个怔愣住,郎、郎君直接骑马进去了?
府内铺设规整的青石板还是第一次被马蹄踏足,嗒嗒的声音在其上分外清晰响亮。
沿路上各司其职的下人们纷纷侧目,刚、刚过去那黑影是郎君?
发生什么事了?郎君居然在府内纵马?!!!
马嘶长鸣,褚晏一路骑到了主院的院门外才停下。
他从马背上跳了下来,紧接着便脚下生风,不带丝毫停顿地进了院。
“郎君。”
“郎君。”
……
晚间正在进行今日最后一遍落叶清扫的婢女们,见状纷纷把路让开。
褚晏一路畅通无阻,推开门,却在这就要踏进门的最后一步,犹豫了。
他停了下来,手抓在旁边的门框上,用力得连手背青筋都现了出来。
回来的时候,他只想着要确认一个答案,可是确认之后呢……
内室里传出了一阵水流晃动的声音。
——“真是的,这怎么洗不干净?”
洗不干净?
褚晏:“!!!”
不知为何,他竟是登时就想到了刚在侯府时看到的那摊血迹。
“你、你在洗什么?”
虞秋秋将手放在盆中用力地揉搓,正心烦着,却忽然听到一道略带沙哑艰涩的声音。
她侧过头看去,只见狗男人立在那内室的槅门外,肢体十分紧绷,从侧面打过去的烛光,落在他脸上,留下了一道明暗界限分明的阴影。
此刻,狗男人的目光正紧盯着她,这让她瞬间有了一种,好像她的回答于他而言很重要的感觉。
可是——
虞秋秋:“???”
她转头看了看盆中被染透的水,然后又将视线移回去与他对视。
“府里用的墨都很贵?”虞秋秋疑惑问道。
褚晏愣了愣,不懂她在说什么?
然后便见虞秋秋将两只手从盆里提了出来,右手掌心朝上,虎口处乌漆嘛黑。
“磨墨的时候,不小心把墨条给弄断了,蹭了一手。”虞秋秋解释道。
“……”
原来是在洗这个?
褚晏紧绷的神经蓦地放松了下来,只是——
“你为什么要自己磨墨?”褚晏复又疑惑问道。
“就……”虞秋秋又将手伸进盆里,懊恼地搓了起来,边搓边道:“一时兴起想试试呗。”
褚晏:“……”
见她搓得用力,褚晏:“你抹点皂角再搓。”
虞秋秋默了一会儿,终是耷拉下了肩膀:“知道了。”
——“这不是懒得去么。”
话毕,她叹了口气,似是终于败下阵来似的,转身拖着步子进了浴房。
褚晏:“……”
这拢共就几步路,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说她懒吧,她搓得又挺勤快的,说她勤快吧,这几步路都懒得走……
他走进看了看被她搓黑的一盆水,很是不理解地拧起了眉头,没事玩墨做什么?
“不过——”
“你刚以为我在洗什么?”虞秋秋从浴房出来后,好奇问道。
褚晏身形一僵:“你问这个做什么?”
“你刚才的表情很奇怪。”虞秋秋盯着他,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
褚晏眸光闪了闪,侧身避开了虞秋秋的视线。
奇怪?他刚才很奇怪?
——“狗男人不对劲。”
虞秋秋又跟着转了转,盯着褚晏的脸目不转睛。
褚晏默了默,见她实在执着便索性任她看,只是很快沉声地否认了:“没什么。”
虞秋秋定定地看了看他,除却方才那闪现了一瞬的异样,狗男人现在看起来完全就是一本正经的样子,他本就生了张很有距离感的脸,现在又面容坚毅,看起来威严十足,有气势极了。
她撇了撇嘴,却是将信将疑。
——“狗男人怪怪的,这分明是有哪里怪怪的。”
终于——
“你不呼吸么?!”虞秋秋发现了盲点,这人胸口都没有起伏的,在这憋气玩呢?
说着,虞秋秋便想把手探到他鼻下去试试鼻息。
褚晏:“……”
这地儿是没法待了。
“我还有事,今晚不回来了。”
他后撤了一步,扔下这句话,转身抬步就出了门。
虞秋秋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有种落荒而逃的味道。
她摇了摇头,移步坐到了妆台前,看了看镜中的自己,谁知这不看不要紧,一看——
虞秋秋迅速抬手摸向了自己那光秃秃的耳朵。
——“诶?我这耳环怎么少了一只,什么时候掉的?”
虞秋秋紧接着就低头往地上到处瞅,谁料,耳环没找到,视线里倒是出现了一道被烛光拉长的人影,嘶——看着还有点眼熟。
虞秋秋:“……”
她嘴角抽了抽,缓缓抬头,果不其然,又是狗男人。
虞秋秋眉头皱起。
——“怎么回事,狗男人刚不是走了么?”
“怎么了?”她疑惑着问道。
褚晏摸了摸鼻尖,目光停留在她脸上许久未动。
“没什么,忘了点东西。”他心不在焉地道。
然后虞秋秋就看着他走去了榻边,俯身翻找了没一会儿又嘀咕了句“奇怪,好像不在这。”
虞秋秋:“……”
无语天天有,今天格外多。
——“狗男人年纪轻轻就得了健忘症了?”
“金的、扇形、镶宝石、垂珍珠……”褚晏转出了门后,一路都念念有词。
连绿枝朝他行礼都没有看见,旋风似的就从其面前闪过去了,出了院门,更是骑了马就走。
绿枝没在意,只是有点纳闷。
“什么金啊、扇啊、宝石珍珠的?”
这听着怎么还莫名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她抓着后脑勺进了屋。
虞秋秋见是绿枝,连忙招呼道:“我掉了只耳环,快帮我找找。”
“耳环?”
绿枝身形突然顿住,然后猛地拍了下脑袋:“呀!奴婢想起来了!”
虞秋秋循声望去,凝眉,她想起什么了?
只见绿枝从袖袋里掏出了块折叠好的帕子,朝几个方向依次展开后,里面躺着只耳环,与虞秋秋耳朵上的那只样式一模一样,显然就是一对儿。
“这是奴婢下午收拾马车的时候捡到的,后来脚不沾地竟是给忙忘了。”
绿枝将帕子和着耳环一块递了过去,她就说怎么郎君念叨着的那些话似曾相识呢,说的不就是这耳环么?
等等!
绿枝的刚清明过来的头绪又给弄糊涂了。
郎君记这个做什么?
……
夜幕彻底落下,宣平侯府灯火通明。
看着这去而复返的上司,下属的眼角抽了抽,这真真是来去如风啊。
只是——
“大人您在找什么?”下属疑惑。
这廷尉大人一回来,怎么四处转悠着净往地上看,这地上难不成有什么玄机,这宣平侯府有地下密室,宣平侯藏里面去了?
“啧!”
“你忙你的,跟着我做什么?”褚晏不悦训道。
下属抿了抿唇,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他……忙完了呀。
“地上那摊血不是宣平侯的。”下属忽然语出惊人。
褚晏愣了一下,回转过身:“不是他的?”
“嗯,厨房那边的人说少了一盆猪血,地上那些,嗯……”下属有点一言难尽。
“不出意外,应该是宣平侯自己泼的。”
褚晏:“……”
下属说得荒谬,褚晏听得更是荒谬。
周崇柯自己往屋里屋外泼了一盆猪血?
怎么,这是什么他不知道的辟邪仪式么?
“既然不是他的,那他人呢?”褚晏又问道。
下属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只是,也不晓得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廷尉大人问这话时,比起刚回来时的面色凝重,竟是松弛了许多。
就像是得知宣平侯可能没死,心里有块石头忽然落地了似的。
可……大人与宣平侯不是历来不合么?竟然也会在意宣平侯的安危?
褚晏一行人再度回到了那间地上满是猪血的屋子。
这是一间书房,屋内的陈设淡雅,除了书,这里头最多的便是些山水画卷。
而其中,最大的一幅,挂在了进屋就能见到的那堵墙的正中央。
那是一幅山居图,出自名家之手,描绘的是其归隐田园后,在山中耕耘的景象。
褚晏伫立在画前,端详了一番。
周崇柯这厮之前老实打着要归隐田园的幌子以退为进,没想到这做戏做得还挺全面。
那画中人——
褚晏鬼使神差地走进仔细看了一眼。
谁料却发现,那画中人,瞧着竟与周崇柯神似极了!!!
第37章
猛然的发现让褚晏原地愣了一下。
这画原本就是这样的?
他不可置信地又去看了看这画的落款。
看那时间, 又的确是上个朝代初传下来的,距今已经有两百多年了。
画中人与画面浑然一体,即便这幅画保存得很好, 但这么长的岁月痕迹,哪里是能轻易伪造的。
“呼——”
褚晏高悬的心落到了实处, 原是虚惊一场。
跟虞秋秋待久了,他发现他的脑子竟也有点异想天开了,他刚才竟还以为……
褚晏摇了摇头,一个惊人的猜测还未成形便被他给摇散了。
不过是巧合罢了。
不到一晚上的时间, 惊天命案变成了失踪案。
这大起大落的……
散了散了。
宣平侯不见了怎么着也轮不到他们廷尉司来操心。
回去的时间比预想中的要早得多, 甚至街上那夜市还热闹得很,廷尉司众人在侯府门前四散开, 或是各回各家,或是三五成群地相邀着去小聚。
一个个都神情轻松, 好像所有人都有自己的安定归处。
褚晏坐在那高头大马之上, 怔怔看着眼前的街景, 忽而叹了口气。
就只有他, 大晚上的, 净搁这来回跑了。
“驾!”
褚晏再度策马, 只是同样的路, 却已是截然不同的心境。
他的速度放慢了许多。
路边有位壮汉在和小贩讨价还价。
“便宜点, 我这都不是第一次在你这买了,你给我算便宜点。”
“不行啊大哥, 咱这是小本生意,再便宜裤衩子都要亏掉了, 您也体谅体谅,咱这养家糊口也不容易。”
“这样, 咱俩各退一步,剩下的我给你包圆了,你把那零头给我去喽。”
“那……那行吧。”
酒肆里出来了个书生,走路歪歪斜斜,对月举着刚打满的酒葫芦:“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旁边的巷子里,一妇人正逮着个总角孩童屁股胖揍。
“你个小兔崽子,让你别乱跑,你转眼就不见了,仔细拍花子给你抓了去!”
“还想吃糖葫芦,我看你是想屁股开花!”
“哇啊啊啊啊……”
痛失糖葫芦,小孩的哭声伤心欲绝。
……
从市井中穿行而过,那些他总是匆匆略过的烟火气像是一只无形的手,强势地将他拽回了人间,就好像游魂归位了似的,所见所感忽然前所未有地清晰了起来。
这样神清目明的感觉,一直持续到了他回府。
“回来了。”虞秋秋见了他反应淡淡,语气也平平。
然后,没一会儿,她便将床帘给放下,自顾睡去了。
“夫君晚安。”
哦,这女人放下帘子后,还又补了一句。
褚晏:“……”
就这样?
他说他今晚不回来,然后又回来了,虞秋秋的反应就这样?
全程毫无波动,但偏偏又做了点表面功夫。
神思清明之后,虞秋秋那隐藏在日常之中的冷淡也好像被放大了。
若是换做从前,她眸中的惊喜大概早就浓到溢出来了。
褚晏沉默,半响后,轻嗤了声。
冷淡就冷淡吧,他根本就不在意。
翌日,褚晏顶着双黑眼圈去上值了,然后一连几天,黑眼圈日益加深。
褚晏:“……”
这耳聪目明,竟是该死地令人恼火!
好在,这天下值的路上,他又看见了那个前些天在膳堂里愁眉苦脸的属下。
同是天涯沦落人。
他的心情稍微好了些许。
然而——
“走走走,喝酒去!”那属下还没出廷尉司就开始在那呼朋引伴地邀酒。
众人纷纷打趣。
“嘿,你还有心情喝酒,嫂夫人不跟你闹别扭了?”
“就是,你不怕你家那母老虎了?”
属官不以为然:“这夫妻哪有隔夜仇,早就和好了。”
“哦~~~”
“怎么和好的,说来听听。”
众人挤眉弄眼地起哄,那属官立刻挥蚊子似的挥了挥手:“去去去,少打听。”
“一句话,喝酒去不去?”
“去啊,怎么不去,走!”
相约去小酌的人群逐渐扩大,甚至见到褚晏时,还有人兴致上头地来问他去不去,褚晏很是冷漠地给拒绝了。
同样都是闹别扭,有的人已经和好了,而有的人……
褚晏沉默。
“宣平侯失踪至今杳无音讯,大人与宣平侯相识多年,忧心得黑眼圈都出来了,哪有心情喝酒?”不知是谁训了那递邀请的人一句。
褚晏登时就循声瞪了过去,是哪个在造谣他担心周崇柯?
不过,瞪到一半,褚晏整个人又忽然愣住了。
这都过去多少天了,周崇柯人还没找到?
这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那姓周的难不成还真抛下侯爵归隐田园去了?
……
千里之外的一处山坳坳内。
周崇柯被迫混迹在了一队开荒的队伍中。
此地的县令听了人谏言说这里适合种草药,脑袋一拍就吩咐让人来开荒,然后,他就被抓了壮丁。
只见他一身的满是补丁粗布麻衣,手里拿着个镐头,脚上还穿了双露脚趾的破草鞋。
派头不能说是一落千丈,只能说是沧海桑田。
锄累了,周崇柯刚躲树荫下歇了一回儿,领头的就过来催他了。
“诶诶诶,那边那个!在爷眼皮底下就敢偷懒,胆子够大的,工钱不想要了是吧,赶紧的!”
周崇柯掀眸看了他一眼,然后当着他的面就坐地上去了,敢在他面前称爷,这人才是胆子够大的!
一天就十几文钱,放以前都不够他扔的,竟然还敢对他颐指气使地在这充大爷。
也就是他今天才吃了半个窝窝头,早就没力气了,不然……
“咕——”
周崇柯的肚子适时叫了起来。
“……”
领头之人刚走进就听到了这么一声,眉梢微挑,但看清周崇柯的打扮后,随即又了然了。
周崇柯受不了这视线,斟酌了一番后,有气无力地自爆道:“实不相瞒,其实我是宣平侯。”
“噗——”
“哈哈哈哈哈哈!”
领头之人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笑出来了,一手叉着腰道:“你要是宣平侯,那爷我就是镇北王!”
周崇柯:“……”
这片山头没有名字,因为地处北边,当地人统称北山。
领头说他是镇北王明显是在开玩笑,但——
“我说的是真的。”周崇柯神色认真。
领头笑了半天后才终于配合地憋住了笑,问道:“哦,那然后呢。”
“借我点银子。”周崇柯死马当活马医,郑重承诺:“等我回京之后,必有重谢。”
领头脸上笑容顿收,眸光也骤然犀利了起来。
“去锄你的地,现在!立刻!马上!!!”
周崇柯被吼了一脸的唾沫星子。
“……”
“虞秋秋我跟你不共戴天!”周崇柯一边被迫劳动,一边咬牙切齿。
那女人差人把他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也就算了,丫的,还换了身这么寒碜的打扮!
周崇柯越想越气,不甘心地掏了一百零八次口袋后,列举出来的罪状又多了一条——还她丫的一个子儿都不给他留!!!真真是把他身上值钱的东西搜刮得干干净净!
他在这身无分文,不干活连吃饭都成问题,身边又尽是些目不识珠的蠢货,说出自己身份没一个信的,全当他在开玩笑。
“听说,侯爷向往田园生活,一心归隐,无奈三皇子却不放人?”
“真是太不近人情了,我来帮你实现这个愿望,如何?”
犹记得虞秋秋说这话时,表情悲天悯人。
本来周崇柯都已经体力不支了,可一想到虞秋秋这副嘴脸,他就仿佛又生出了无穷力量似的,手里的镐头越挥越高,越锄越用力,最关键,还面目狰狞。
那架势,看得领头人一愣一愣的,都开始怀疑地底下埋着的是他仇人,而他在刨坟了。
……
“阿嚏!”
虞秋秋忽然打了个喷嚏。
绿枝立马关心问道:“夫人您是着凉了吗?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
虞秋秋摇了摇头:“不用了。”
她这哪是着凉了啊。
想起今天早上被她看完后烧掉的飞鸽传书,虞秋秋唇角一扬便笑了。
只怕是有人在无人狂怒,骂她呢。
虞秋秋垂首,肩膀笑得一耸一耸。
她都帮他实现愿望了,这怎么还不满意呢?
他就说,是不是他自己嚷嚷着要归隐田园的吧?
她甚至还给他挑了他最爱的那副画中之地,他就是去求菩萨,菩萨都不一定能这么人性化。
系统;【……】
【你管这叫人性化?】系统惊呆了。
你猜周崇柯想实现这个愿望么?
实现愿望都能把人弄到心梗。
它这宿主怕不是阿拉丁冥灯吧!!!
……
“你的愿望是什么?”
用晚膳时,虞秋秋忽然开口问道。
褚晏手中夹菜的动作顿了顿,他抬头看了过去,却见虞秋秋手肘撑在桌面上,两手十指交叉撑托在下巴底下,眉眼弯弯,笑意直达眼底,就连神色也是他许久都未曾见过的认真。
褚晏怔愣了半响,突生出了一种回光返照之感。
他将手里的筷子放下,声音里甚至还有些他未曾察觉的期待与紧张:“怎么,你要帮我实现么?”
“嗯。”虞秋秋肯定地点了点头。
褚晏指尖微动,可整个人却好像被定住了一般,看着对面的人许久未出一语。
就在虞秋秋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褚晏开口了。
“为什么?”他问。
虞秋秋沉默。
——“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轮到你了而已。”
轮到他了?她还帮别人实现过愿望?
褚晏指尖蜷进掌心,一时间五味杂陈。
他不是她的唯一一个,甚至也不是她的第一个。
“就是……想实现你的愿望而已。”虞秋秋抬眸给出的回答却与心声截然不同。
褚晏笑了笑,不知是庆幸还是感叹,竟是还听到了一句敷衍之语。
“没有么?”
“有的。”
第38章
京城的夜市车水马龙, 满街的灯笼多如繁星。
身处在如织的人流中,周遭人影来来去去。
虞秋秋看着狗男人举到她面前的糖葫芦,神情呆滞。
她眨了眨眼, 眸中满满都是不可置信:“所以你的愿望,就是给我买一串糖葫芦?”
褚晏没有直接回答, 他看向后面的巷子,似是在回忆。
“前几天晚上,一男的被一女的打了,之后不停哭, 那女的给他买了一串糖葫芦。”
虞秋秋听得一头雾水。
“然后?”
“然后, 那男的就没哭了。”褚晏平铺直叙,但却说得很确定。
虞秋秋:“……”
沉默。
还是沉默。
最后她在心中总结了一下。
——“所以, 这是个男的被女的用一串糖葫芦哄好了的故事……”
虞秋秋面无表情。
——“哇,真精彩。”
褚晏抿了抿唇, 这听着好像不是在夸奖……
“不过——”虞秋秋忽然话锋一转。
——“狗男人该不会是在效仿着哄我吧?”
“那男的几岁啊?”虞秋秋好奇问道。
——“一串糖葫芦就哄好了, 这么好打发?”
褚晏呼吸一滞, 仔细回忆了一下。
三岁?四岁?
褚晏察言观色, 他总觉得虞秋秋应该不会想听到这个答案。
于是他笃定道:“没及冠。”
嗯……三四岁那也是没及冠。
虞秋秋听到却瞪大了眸子。
——“这么大了?就算没及冠, 那也十五六七八了吧?糖葫芦就这么好吃?”
她很是不理解地咬了一口。
——“唔……好吧, 酸酸甜甜的, 确实是有点好吃。”
褚晏松了口气。
然后他就看着虞秋秋吭哧吭哧把一整串都吃完了, 连带着她的唇都染上了一抹晶亮的绯色。
褚晏压下快要上扬的嘴角,目光落在虞秋秋身上, 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可——
一息过去了, 两息过去了……
好似什么奇迹也没发生。
两人大眼瞪小眼。
虞秋秋:“???”
——“狗男人在期待什么?”
“我可不是一串糖葫芦就能满足的女人。”虞秋秋自我认知十分清晰地道。
褚晏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我知道,所以——”
他将自己的钱袋交了出去:“我带了很多银子。”
虞秋秋愣了一下, 出于好奇地打开看了一眼,谁料这一眼竟看得挑起了眉头。
——“哇哦。”
这个钱袋摸着没多重,但里面却放了一卷比两个指节还厚的银票,看那面额还都不小,要想一晚上花光只怕是有点难度。
虞秋秋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狗男人这是有备而来啊。”
“那我把这一溜的铺子全给买下来也可以么?”虞秋秋故意吓唬他道。
褚晏顺着虞秋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眉头渐渐拧起,一副思索模样。
虞秋秋:“……”
——“这么快就现原形了,舍不得?”
谁料褚晏却是站到了她身后,俯首在她颈侧,视线与她平齐,然后一手扣住她肩膀,一手伸到她面前指了过去。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是我名下的,你买剩下的就行了。”
他这么轻飘飘一指,这条街剩下的竟是不到一半了。
虞秋秋嘴角抽了抽。
合着,刚才不是舍不得,而是在分辨哪些是他自己名下的?瞅那样子,竟然还有一点多到记不清的苦恼。
虞秋秋:“……”
——“又是想继承狗男人遗产的一天。”
褚晏呼吸一滞。
就不能念他点好?
之后虞秋秋拎着他的钱袋买了一堆的东西,面具、灯笼、风筝、糖人、炒栗子……
零零碎碎加起来目测都花不到一两银子。
但是,她将钱袋还回来的时候,里头却是空了。
褚晏:“……”
“怎么了?”虞秋秋满眼的纯真无邪。
褚晏垂目看向她腰间那鼓囊囊的荷包,眼角抽了抽。
嗯……银票不会消失,只会从他的钱袋转移到虞秋秋的荷包里去。
“没什么。”
褚晏忽然失笑,别人是雁过拔毛,她那是雁过直接脱毛。
最后,褚晏拎着一堆看似庞大,但实则“虚假繁荣”的东西回了府,交给下人之后,虞秋秋根本连看都没看一眼。
完了还振振有词。
“夜市上没有我喜欢的。”
——“我喜欢贵的、好看的、独一无二的,夜市上尽是些小玩意儿,我喜欢的晚上都不开门。”
贵的、好看的、独一无二的……
褚晏忽然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摸出了个紫檀木雕花小盒子,盒子只有巴掌大,摸出来的时候都被他给揣热了。
他当着虞秋秋的面将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只用鸽血石镶嵌的栀子花发簪。
几乎是在盒子打开的那一瞬间,虞秋秋的眼睛就亮了。
簪子整体用赤金打造,簪头是两朵栩栩如生的栀子花,最关键的是,花瓣摒弃了用白玉雕琢,用的是纯度极高、血色一样的鸽血石镶嵌而成,整支簪子冶艳华丽,虞秋秋几乎是第一眼就喜欢上了。
“这是特意给我定做的?”虞秋秋问道。
褚晏视线错开:“随便让人做的。”
“那这栀子花?”
“巧合。”
虞秋秋:“……”
她看了看手中的簪子。
这样极品的鸽血石一般都是贡品,即便是京城首屈一指的珠宝阁都很难见到。
更别说这做工还十分考验师傅的技艺,制作的精良程度比起外头不知高了多少,完美至极,不见丝毫瑕疵,十有九成是出自宫廷里顶尖的御用匠人之手。
再者,一般簪头的花样,要么富贵诸如牡丹、要么淡雅诸如木兰,采用栀子花样式的极少。
虞秋秋撇了撇嘴,他这随便还真随便,巧合还真够巧合的……
既然如此,那——
虞秋秋将发簪插进发间,对着镜子左看右看,最后评价道:“我也就一般般喜欢吧。”
褚晏:“……”
那支簪子被她取下随意地放在了妆台上,而后,虞秋秋便神色如常地进了浴房,沐浴洗漱完了之后又面不改色地上了床。
褚晏抿唇、沉默、叹气、不可置信!
她就这点反应?戴了一遍,新鲜了一会儿,就准备要束之高阁了?
黑暗中,褚晏躺在榻上,怔怔望着屋顶。
他其实……还是废了挺大一番功夫的。
这都不管用的话……
翌日。
虞秋秋醒得迷迷糊糊,刚想伸个懒腰,谁料手下却触摸到了个温热的东西。
——“这是什么?”
她用手摸了几下,然后发现这触感还挺奇妙,一块一块的,软中带硬,好像……还有点弹性?
——“嘿,这手感还怪好的。”
她没忍住又摩挲了两下。
“咳咳……”
头顶突然传来了一道咳嗽声,近在咫尺。
虞秋秋:“!!!”
她这瞌睡一下子就醒了,蹭地一下睁开眼,然后就发现狗男人居然就躺在她旁边,再一仰头便和狗男人的视线对上了。
他静静地看着她不说话,但那眼里却仿佛写了四个大字——强烈谴责!
虞秋秋将手快速地从他腹肌上缩了回来。
心虚是不可能心虚的,这可是她的床,狗男人无缘无故地出现在这里本就很可疑。
她用手半撑坐起,紧接着就开始用眼神询问。
——“你怎么会在我床上?”
褚晏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用手扯了下被她掀开的寝衣下摆,再然后,就淡定异常地起身下了床。
直到穿戴整齐,才面不改色地解释了一句:“梦游。”
虞秋秋:“……”
——“我可真是信了你的邪!”
今日虞秋秋带了他昨天送的那支发簪。
用早膳时,褚晏除却不经意地朝她发间瞥了一眼,其余的什么也没说,神色也丝毫未变。
虞秋秋:“嗯?”
……
廷尉司。
一属官批复的案件,第三轮复核时,发现依律法本该量刑十五年,却被他批成了五年,这一下子少了十年,属于是重大纰漏了。
得知顶头上司叫他过去时,众人看他的目光都很是同情,属官本人更是深呼吸气了好几轮,面色凝重,几乎是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谁料——
“奉银减半三个月,回去写篇检讨交来,下次注意。”
属官:“???”
就这?没了?廷尉大人居然没有把他训到狗血淋头?
属官愣在原地,满心满眼的都是不可置信。
褚晏抬头,见其还没走,皱眉:“还有事?”
“没没没没有……”属官猛地一阵摇头,直到走出门,还有一种仿佛在做梦的错觉。
廷尉大人今天居然这么好说话。
幸福来得太突然,他竟还有些不知所措。
属官抬头看了看湛蓝的天空,奇怪,这天也没下红雨啊?
午膳的时候,众人在膳堂内聚作了一堆,那前不久才和自己夫人和好的下属,又又与其夫人吵架了。
只见其双手抱头,一脸苦闷。
“咋了这又是?”众人关心问道。
下属叹了口气:“别提了,昨晚上私房钱被她搜了出来,吵了一架还是没保住。”
“啊这……你就不能藏隐蔽点?”众人倒抽了一口凉气的同时,还有些恨铁不成钢,然后纷纷开始传授起自己的先进经验。
“我跟你说,藏房梁上是最不安全的,稍微站高点就能看见,她们现在都已经一回生二回熟了。”
“就是就是,还有藏砖缝里也不好,容易有虫蚁。”
……
一顿饭的功夫,下属吸收了一肚子的知识。
然而,屁用没有。
吃完饭出来,下属站在路边仰头望天,他现在属于是人财两失,学这个还有用武之地么……
正叹息着,廷尉大人路过却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
下属:“???”
廷尉大人刚刚是在安慰他?
可是那眼神……同情中还带了点优越感是怎么回事?!!
下属纳闷,难不成是他看错了?
……
褚府主院内。
绿枝正在整理虞秋秋的东西,当收拾到一本小册子时,发现是夫人最近常看的一本,便举着问虞秋秋。
“夫人,这个您还要看么?”
虞秋秋抬头瞥了一眼那册子,眸光忽地幽暗了一瞬。
“不用了,收起来吧。”
某人……好像已经上套了。
第39章
翌日清晨。
褚晏走在回廊上, 其间都拐了好几道弯,身后的尾巴还在叽叽喳喳。
“就在你们廷尉司出门左转,靠近桥的那边, 接近傍晚的时候,会有个在那卖糯米团的老婆婆, 你记得帮我带两份回来。”
“一份甜的,一份咸的。”
“甜的那份里面我要加油条、黄豆粉、花生碎……”
“哦对了,糯米团的外头你让老婆婆再给我裹一层黄豆粉。”
“唉唉唉,你走那么快, 我跟你说的你记住了没啊?”
察觉到袖子传来了一股阻力, 褚晏顿步,额上青筋直跳, 冷酷回头,言简意赅两个字——
“没空。”
虞秋秋脸颊鼓了鼓, 眼巴巴地看着他不说话, 那模样, 真真是可怜极了, 只是拽着他袖子的手却越攥越紧, 又大有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意志在里头。
褚晏面无表情。
头痛!偏头痛!
这女人自从正常了之后, 又开始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了, 他竟然还有点怀念之前虞秋秋对他爱答不理时候的样子。
当时身在福中不知福, 如今——
褚晏沉默着看了虞秋秋半响,然后叹了口气。
如今……自作孽不可活。
所以, 他把人哄回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褚晏现在有点怀疑人生。
虞秋秋却趁着他沉默的空档再度开口,嘱咐道:“你买了就快点回来哦, 那个要趁热吃才好吃的。”
褚晏:“……”
他没记错的话,他刚刚已经拒绝了吧?
傍晚正是下值的时候, 又是在廷尉司附近,认识他的人一大堆,他去排队买这玩意儿像什么?
“你可以让下人去帮你买,不用等我回来你就能吃上了。”褚晏挣扎。
然后不等虞秋秋反应,就招手唤来了一个小厮,刚准备替她开口把这事给吩咐了。
虞秋秋却冷不丁道:“你昨晚半夜爬我床又是梦唔——”
褚晏眼疾手快将她的嘴给捂住了。
等着听候吩咐的小厮:“!!!”
郎君半夜爬夫人的床?可郎君昨天不是早就回来了吗?为什么要半夜去爬床?
小厮总觉得他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躬着身子默默竖起了耳朵。
然而——
“没你事了。”
召之即来的他又被挥之即去了。
小厮:“……”
所以,郎君刚叫他是想说什么?
“唔唔唔?”
丧失说话自由,虞秋秋瞪眼。
——“敬酒不吃吃罚酒,你有本事拒绝,你有本事别捂我嘴啊!”
褚晏:“……”
头痛!整个头都痛!
半响后。
褚晏深呼吸了一口气。
“我帮你带。”他松开虞秋秋,用最威严的声音,说了句妥协的话。
虞秋秋唇角勾起,看着褚晏的背影,笑靥如花。
——“小样儿,没把握让你答应的事,我还能说出口?”
“你一定要早点去哦,那个老婆婆生意很好的,卖完就收摊了!”
身后又传来了虞秋秋的一声大喊,褚晏脚步加快,心下却顿时了然。
要他早点去买,完了买了之后又要立马给她送回来。
他就说为什么非得要他去,原是想催他早点回府……
呵,女人!
刹那间,褚晏仿佛看透了一切。
……
日头东升西落,一天不知不觉就到了傍晚。
褚晏看了看附近遍布的下属,又看了看不远处的那个小食摊,很是发愁。
而在千里之外的山坳内,周崇柯同样也在为吃的发愁。
此地偏僻,连去镇上都得走好几个时辰,加上又人烟稀少,就他们来开荒的这一队人,可以说是把方圆二十里的男丁全给抓来了。
在这上工开荒虽然有工钱,但却是不管饭的。
其他人一般都是中午吃自己带的窝窝头,然后晚上回家吃。
而没人给做饭的周崇柯,基本只能从工友那买窝窝头填肚子。
那窝窝头也不知道是用什么做的,吃着剌嗓子,他这辈子就没吃过这么难吃的东西。
这些天他吃这玩意儿都快吃出阴影来了。
这不,今天下午在山上看见了一只野鸡,那把他给激动的啊!
简直就是跑出了毕生最快的速度,连扑带抓地把这只鸡给逮住了。
只是,逮住之后他却又犯了难。
周崇柯生来便锦衣玉食,别说厨艺了,他连厨房都没去过。
此刻,他坐在屋里,看着地上那只被他摔晕过去的鸡,愁眉紧锁,这……总不能生啃。
周崇柯抬头四顾,他现在住的地方是个土胚茅草屋,据说两百年前这里还住过一位名士,只是,过了这么多年,这屋子早就破败得不成样子了,外头的杂草都有半人高,估摸着近五六年都没人住过了,唯一的优点大概就只剩下这里现在是个无主之地。
周崇柯用了自己一天的工钱,雇工友把这里给收拾出来又简单修缮了一下,勉勉强强比露宿野外强了那么一丁点。
山风呼啸着往他这缺了门的屋里灌,眼看着天就要黑了。
周崇柯肚子饿得咕咕叫,纠结了一会儿,到底是提着那只鸡出了门。
沿着蜿蜒的山路,他走了将近一刻钟,然后停在了一农户屋前。
这家算是离他最近的邻居了。
“有人么?”周崇柯朝屋内喊道。
出人意料,出来的是个年轻女子,虽然穿的是身粗布衣裳,但看她那走路的仪态,却半点不似乡野村妇,反倒像是大家闺秀。
周崇柯愣了愣,被自己这荒谬的认知给逗笑了。
住这深山里的,不是乡野村妇还能是什么?
“你是谁?”那女子看周崇柯的眼神十分戒备。
周崇柯收笑,定睛往这女子脸上一看,整个人却又愣住。
先前她走过来时他只看到了她的侧脸,这会儿面对面,才发现,她的另外半张脸上,从额头到下颌,竟然都布满了形似烧伤的疤痕,瞧着骇人极了。
视线再往下一移,她的手里居然还提了把砍刀!
周崇柯:“!!!”
果然,敢住这深山老林的都是狠人。
周崇柯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
……
京城褚府内。
虞秋秋和褚瑶同坐一桌,菜已经上得差不多了,只等褚晏回来便能开席。
褚晏大多数时间回来得都比较晚,虞秋秋和褚瑶一般都各吃各的,再加上之前兄妹俩冷战,是以,仔细算算,虞秋秋上一次和褚瑶一块用膳,竟已是好几个月之前的事情了。
褚瑶垂目不知在想些什么,没有说话,虞秋秋也不是那上赶着跟人搭话的性子,是以,姑嫂两个虽同处一室,气氛却安静得有些诡异。
下人们上完菜,一个个退下时都忍不住侧目。
恰在这时,褚晏回来了。
“嫂嫂最近过得可好?”
“我挺好,你呢?眼瞅着你的婚期就快到了,这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谁说不是呢?”
刚还面无表情的两人,脸上瞬间带出了笑脸,那变脸速度之快,下人们看得目瞪口呆。
就在方才,两人还楚河汉界分明,谁也不鸟谁,气氛可以说是相当冷凝,连她们这些下人看了都忍不住脚趾抠地替其尴尬,谁料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情形竟是大变,瞧这面对面相视而笑、互相关心的样子,谁看了不得说一句这姑嫂两关系真好。
下人们:“!!!”
还可以这样?
开眼了哇!
彻底地退下去时,下人们纷纷暗戳戳地向褚晏看了去。
只见褚晏唇角微勾,看见这姑嫂两“相谈甚欢”的景象,竟是老怀安慰。
下人们:“……”
郎君你清醒点啊!
她们都是装的!装的啊!!!
知道真相的下人们心声震耳欲聋,然而……屁用没有。
褚晏不仅听不见,在进内室洗手之前,还心情颇佳地把用油纸包着的糯米团先给了虞秋秋。
“糯米团糯米团!”
虞秋秋开开心心将油纸给扒拉开,然后闻了闻。
“嗯,这是个咸的。”虞秋秋将咸的那个放进了褚晏碗里。
褚瑶抬头看了一眼,轻嗤了一声,一副坐等看好戏的模样。
虞秋秋:“???”
莫名其妙。
刚还默契异常的两人,瞬间一拍两散。
虞秋秋没好气地瞪了褚瑶一眼,然后自顾享用起了自己的美食。
许是因为褚晏是踹怀里带回来的,这会儿糯米团还热乎得很,她咬上一口,外层是糯米,捏得很紧实,里面又加了炸得酥脆的油条以及各种馅料,一口咬下去,口感相当丰富。
——“唔……好好吃!”
褚晏洗完手从内室出来,见虞秋秋吃得那两眼弯弯的样子,不由得轻笑了声。
面前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菜她不稀罕,偏喜欢吃这东西。
谁知,刚落座他就看见了自己碗里也被塞了一个,褚晏皱眉,脱口而出:“我不吃——”
话说一半,余光瞥见褚瑶,褚晏的后半句话就这么卡住了。
他盯着碗里那拳头大的糯米团,陷入了暴风般的思考之中。
虞秋秋让他带的是一个甜的和一个咸的,甜咸两个糯米团上也没有用什么东西做标记,从外形上看根本分辨不出来哪个是甜的,哪个是咸的。
瑶儿一直以为他喜欢吃甜食,之前也给他送过这类似的吃食,万一这个是甜的,他拒绝了,那瑶儿……
罢了罢了,此路有风险,褚晏又迅速换了个方向思考。
他从来没跟虞秋秋说过自己不喜欢吃甜食,但虞秋秋这女人,观察力向来惊人,仔细想想,她好像吃甜食从来都不招呼他,万一这个不是甜的,而虞秋秋又知道他不吃甜的,他拒绝了,那……
算了算了,此路风险更大,他还是把这玩意儿给吃了吧。
褚晏提筷,刚想把方才那半截话略去,当做什么也没说,谁料一抬头却发现虞秋秋和褚瑶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
褚晏呼吸一滞,忽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紧接着,果不其然!
“那个是咸的。”褚瑶出声提醒,而后将视线移向了虞秋秋,语气炫耀中还透了些鄙夷:“哥哥喜欢吃甜的糯米团,嫂嫂不知道么?”
虞秋秋听到这话就笑了,笃定道:“你莫不是在说笑吧,夫君向来都不喜欢吃甜食的。”
说罢,虞秋秋便又看向了褚晏,求证道:“是吧,夫君?”
两人一左一右,俱是将目光盯紧了褚晏。
褚晏:“!!!!!”
第40章
十月的最后一天, 宫里突然传出了皇帝病重的消息。
顷刻间,朝野震动,各方势力都开始活跃了起来, 就连狗男人也开始早出晚归,具体在忙些什么不知道, 但很明显,这厮肯定是要从中去分一杯羹的,至于,他计划分的是哪一杯……
虞秋秋眉梢微挑, 眸中略微带出了一些玩味, 而后,继续用自己的斋饭, 只是——
她看着眼前的这小葱拌豆腐、清水煮白菜、以及腌萝卜条,到底还是叹了口气。
真是吃得嘴巴都要淡出鸟来了。
身旁邀她来寒钟寺上香的几位夫人在闲谈, 语气很是叹惋, 就是这说的内容吧……
“听说, 三皇子最近因为酗酒又昏迷过去了好几次。”
“啧啧啧, 那牢里蹲了那么多年, 身体本来就不好, 这怎么还不悠着点?”
“天可怜见的, 说起来三皇子也是命苦, 刚出狱好不容易要借着秋猎好好表现一番,谁料却发生了那档子事……”
“可不, 后来费心费力把宣平侯捞出来,结果却是又竹篮打水一场空, 人直接失踪了,这可真是干什么都不顺。”
“唉。”一夫人用手肘戳了戳一直没有参与幸灾乐祸的虞秋秋, 凑过来压低了声音问道:“你说,三皇子是不是犯太岁了呀?”
虞秋秋:“……”
皇上膝下有九子,但如今还活着的却是只剩三个了,其中成年的更是就只有三皇子和七皇子。
原本三皇子出狱,陛下又对其有扶持之意,假以时日未必不能与七皇子抗衡。
但一场秋猎,三皇子的处境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先是自己昏迷不醒,后来是陛下抱病侍疾没赶上趟,这一步落后,便注定了步步落后。
光是身体遭受重创,此生注定无后这一条,就已经将其给判了“死刑”了,若是周崇柯还在,说不准还能将此事给瞒住,弄出个什么变数来。
但偏偏周崇柯又在这关键时刻失踪了,那三皇子没了“军师”,自己的心灵和身体又遭受到了重创,一时间漏洞百出、可谓是不堪一击,这不,已经在府里自暴自弃醉生梦死好些天了。
而促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看着还在等着自己发表看法的夫人,虞·太岁本岁·秋秋默默将口中的饭咽下,回之以微笑,深藏功与名。
如今三皇子被踢出局,众人好像已经默认了七皇子会是最后的赢家。
说起来,在座的各位夫人府上都是七皇子党的,因着褚瑶和七皇子有婚约在身,众人好像直接就把褚晏给划归到了七皇子阵营,连带着虞秋秋也被她们视作了自己人。
但……
虞秋秋是早就知道狗男人计划的,坐在这群人中间,就莫名有种是内鬼的感觉。
虞秋秋看向窗外那飘落的树叶,唇角微勾,有点刺激!她喜欢。
用完斋饭,众人没有立刻回去,而是又去大雄宝殿跟着僧尼诵了将近一个时辰的经书,美名其曰为皇帝祈福。
虞秋秋:“……”
嗯……今日这活动。
总结下来,用四个字那就是——猫哭耗子。
用六个字,那就是——聚众猫哭耗子。
这一个个双手合十虔诚祈祷,那表面功夫做的,不知道的百姓,说不定还真以为她们希望皇帝福寿万年呢。
诵经结束后,众人本着来都来了,打算去捐点香油钱再走。
可还没到那登记处,走在虞秋秋前面的几位夫人却又突然齐齐调转了头,簇拥着虞秋秋就要往反方向去。
“算了算了,这香油钱还是改日再捐吧。”
虞秋秋挑眉,这是看见什么了,怎么都一副替她避之不及的模样?
她有些好奇,伸长了脖子向往后望,可几位夫人却挡在了她后面,将视线遮蔽得严严实实。
无法,虞秋秋只好被她们推着往前走了,之后临到转弯时,虞秋秋趁众人不备回望了一眼。
今日坐在那功德箱旁边负责登记的是个尼姑,那尼姑生得很是英气,虞秋秋望过去时,那尼姑正巧也在看她。
两人视线相接,虞秋秋脑海中几乎立时就蹦出了个名字——唐国公府嫡女,断尘师太唐淼。
“嗯?”
虞秋秋眼底闪过了一丝兴味,那不就是狗男人传说中的白月光么?依照狗男人的说法,他似乎和唐淼没什么旧情,但从众人这反应来看,事情似乎又没那么简单。
上次她在户部尚书府里同她们打叶子牌的时候也是这样,一提到唐淼众人就噤若寒蝉了。
这其中,分明是有故事啊!
虞秋秋指尖微动,面上什么异样也没露出来,同众人一块下了山。
回到府里,这些天都见首不见尾的男人,今儿居然早早就回来了。
“我今天和卢尚书夫人她们一块去上香了。”虞秋秋道。
说完还紧盯着褚晏的神情看了会儿,谁料这狗男人听了却是什么表情也没有,连眼神都不带丝毫波动的。
——“什么情况,我知道的事情可多了去了,狗男人居然不怕我露出马脚?”
褚晏手放盆里正在洗手,闻言垂下的眸光微闪了一瞬,而后又接着慢条斯理地拿起帕子将手擦干。
他回身定定看了虞秋秋一眼,几番启唇似是想说些什么,最后却还是什么也没说。
就虞秋秋那登峰造极的做戏本领,她不想泄露出去的事情谁能看出端倪?也就只有他……
褚晏唇角上扬了些许,可转瞬想到这好像也没什么好得意的,他这读心术,净是让自己心惊胆战了,于是,又将唇角给压了下去,面无表情……
“哦,对了,我们今天去的是寒钟寺。”虞秋秋突然又补充了一句。
寒钟寺?
褚晏心头一跳,为什么要特意提寒钟寺?
——“嗯?听到我提到寒钟寺好像有点反应,就是不知道这反应是不是和断尘师太有关系。”
——“要不要试探一下呢?”
虞秋秋若有所思,盯着褚晏刚要开口。
“瑶儿的婚期提前了。”褚晏突然道。
虞秋秋愣了一下,婚期提前了?
“为什么?”虞秋秋好奇问道。
这婚期本来就没剩多久了,怎么还将婚期给提前了呢?七皇子这么迫不及待要娶褚瑶的?
虞秋秋的注意力成功被移走,褚晏默默松了口气,继而回道:“陛下病重,七皇子想提前办喜事冲散皇宫的病气。”
虞秋秋:“……”
——“原是因为封建迷信,算了,我对这个没兴趣。”
褚晏嘴角抽了抽,这话说的,也不知道之前那个找道士给他算命的是谁……
——“还是问问断尘师太的事情吧。”
虞秋秋目光落在褚晏脸上,盯紧了他的神情。
褚晏呼吸一滞。!!!!!
虞秋秋这注意力是个圈不成?这怎么又绕回来了?
眼看躲不过去,褚晏抬步就想走。
然而虞秋秋盯了他一会儿。
——“算了,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了。”
——“爱咋咋地吧。”
——“万一问出点什么,这速冻大法再用一遍也没意思。”
褚晏听得一头雾水。
什么速冻大法?
这字拆看单独看他都知道是什么意思,可这合在一起,他却有点搞不明白了。
速冻?快速冷冻?她还用过一次?
什么时候?他怎么不知道?
不对,她拿什么冻啊?冰块?
还有,节外生枝又是什么意思?为什么问唐淼的事情会节外生枝?
褚晏总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一个大秘密,但偏偏,这个秘密却又藏在了个谜题之下,他拿着现成的谜题居然解不开。
见虞秋秋真的不准备再问他了,他竟然还有一种想要把话题拉回去的冲动。
褚晏暗暗唾弃了自己一番,真是送上门的不要,非得自己上赶着。
“秋秋。”
在虞秋秋转身的那一瞬,褚晏开口叫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