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怎么了?”
狗男人叫住她却又不说话, 两人搁这大眼瞪小眼,虞秋秋眼睛都睁累了。
褚晏盯着虞秋秋,薄唇微抿。
虞秋秋行动力太强, 还有点防不胜防,这要是让她知道了……
褚晏想了想那后果, 瞬间便打消了这个想法。
“没什么。”
虞秋秋:“……”
——“狗男人是有毛病么,没事叫我名字玩?”
虞秋秋没好气瞪了他一眼,然后又转身准备去找绿枝问问今晚上吃什么,中午在寺庙里吃了一顿纯素餐, 嘴里没滋没味的, 她要吃肉!
然而,刚转身走了没两步。
“那个。”
褚晏再度出声。
虞秋秋深吸了一口气, 转身面带微笑,声音超甜:“夫君, 怎么了呢?”
——“你这次最好是真的有事要说!!!”
褚晏:“……”
他没忍住抬手揉了下耳朵, 这心声未免也太震耳欲聋了些。
在虞秋秋看似温柔, 实则透着杀气的目光中。
褚晏略作思忖, 道:“如果有人拿剑捅我, 你会怎么办?”
嗯……为了保险, 他先旁敲侧击一下。
“谁要捅你?”虞秋秋的关注点却偏了。
褚晏沉默了一瞬, 这女人怎么老是抓不住重点, 这重点是谁要捅他么,重点是她会怎么做好不好!
“这你别管。”褚晏试图将她的关注点给拉回来。
然而, 虞秋秋却理由充分得很。
“那我不知道是谁,怎么去找那个人呢?”
——“真要是有这样的人存在的话, 那我肯定要立刻、马上、现在就去找他啊!”
褚晏:“!!!”
她要去找人麻烦?还这么刻不容缓?
好家伙,这他得亏是多问了一句, 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陆行知把唐淼看得跟心肝似的,临死前的最后一句话,都是在嘱咐他让帮忙盯着唐淼,不要让其做傻事。
这要是让虞秋秋去把唐淼给伤了,那他死后也没脸去见陆行知了。
虞秋秋的回答,直接坚定了褚晏要把这事给烂肚子里的想法。
“算了,做个假设而已,我还有事,先走了。”
虞秋秋:“……”
直到褚晏的背影消失不见,虞秋秋仍旧还在想着那位不知道姓名的勇士。
系统试探:【你想这个做什么?】
虞秋秋回得是理所当然:“这不友军么,不得认识一下?”
【……】
系统想要挑拨的小脚就这么缩了回去。
为什么所有的反派在虞秋秋眼里仿佛都是正面角色?她的世界里就没有坏人的吗?
长乐是朋友、周崇柯是预备役小弟,褚瑶……褚瑶是什么来着,有特长的特长生?
……
褚瑶婚礼提早到了立冬的前一天。
府内张灯结彩,入目皆是一片喜庆的颜色,所来的宾客极多,下人们光是上茶就快要忙疯了。
他们郎君上没老下没小的,偌大一座府邸,平日里满打满算也就三个主子。
不说与其他权贵做比了,就是放眼整个京城,那都是算是人口简单的。
突然一下子要伺候这么多人,忙碌的巨变程度,让下人们纷纷产生了一种,明明才刚净身,却直升到了大内总管的跳跃感。
一个个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生怕弄出一丝差错,丢了褚府的脸面。
褚瑶成婚,爱凑热闹的女眷纷纷都跑去了褚瑶那屋看新娘。
眼瞧着七皇子距离皇位只有一步之遥,褚瑶这七皇子妃的分量也跟着水涨船高。
众人瞧新娘之余还有不少趁机拍马屁的。
就连今日里请来为其梳头的全福夫人宁王妃,都对其又比往日里热情了不少。
“先用些糕点垫垫肚子,待会儿上了花轿,那得绕城一圈呢,要等的时间且长了,后面还要拜堂行礼祭祀宗庙,事情一件接一件,都没时间吃东西的。”
这皇家的婚礼自是比寻常勋贵的礼节要繁琐些,宁王妃是过来人,给出的建议自然不会是虚言。
可褚瑶见了面前的百合桂花糕,却是一点胃口都没有。
她的思绪渐渐飘远,又回想起了那天甜咸糯米团的事情。
她想不明白,哥哥明明不喜欢吃甜食为什么不跟她说呢?
凭什么虞秋秋都知道的事情,她却不知道!
又为什么明明已经瞒了那么久,却又突然不瞒了?
褚瑶的内心陷入了极大的矛盾之中,一方面委屈于哥哥把自己当外人不告诉自己,一方面又希望自己永远也不知道这件事情。
褚瑶将指尖攥进掌心,用力地抠弄着。
都怪虞秋秋。
一个声音在心底叫嚣着。
是啊,都怪虞秋秋,要不是虞秋秋,她也许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这件事情。
不知道,就不会这么焦躁难安了。
褚瑶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人戳出了一个洞,那个洞越扩越大,怎么都填不满它。
如果这么笃定的事情都能够变成假的,那哥哥对她的关心……会不会也有一天变成假的?
这样的预想,哪怕只是假设,也足够令褚瑶崩溃不已。
心中好似有一道无情的凉风直往里灌,吹得呼呼作响,仿佛是在嘲笑她。
假的就是假的,永远都不会变成真的!
可是,如果谎言能说一辈子,谁又能说这不是真的呢?
褚瑶怔怔盯着面前的百合桂花糕,眼睫半垂,落下一道阴影,连带着掩映在其中的眸光都变得幽暗了起来。
宁王妃见自己好心却没得到感谢,心中很是不悦了一番,但一想到褚瑶要嫁的人,又生生忍了下来,谁让其兄长有本事呢,得陛下重用,就连七皇子对其也很是看重,本身又与陆将军府和唐国公府这两大帅府关系匪浅,眼见的是权势连绵,七皇子日后若是登基,褚瑶必为皇后。
因着褚瑶反应冷淡,宁王妃作为长辈面子上到底还是有些过不去,于是便又牵起了另一个话头,以期缓解一些尴尬。
她看了看妆台上摆着的凤冠,夸赞道:“这凤冠上嵌的宝石可真漂亮,这色泽,一看便知是极品,听说,褚廷尉前阵子到处在寻人问鸽血石,最后都问到陛下那去了,我还当褚廷尉是要做什么呢?原来是为了给这凤冠锦上添花。”
褚瑶听后瞳孔却震颤了一瞬,她抬眸,似有些不愿相信:“你说什么?”
宁王妃以为她是惊喜成这样的,又继续再接再厉:“怎么?褚廷尉竟是没有告诉你?”
“见过那等只说不做的,还没见过这等只做不说的。”
“果然啊,这京城里,要说起疼妹妹的兄长,谁也越不过褚廷尉去。”
……
宁王妃还在笑着打趣,可褚瑶内心的空洞却仿佛再度扩大了,甚至已经到了快要坍塌的边缘。
这个凤冠是七皇子让人直接送来的,根本就没有经过哥哥的手。
倒是……褚瑶忽然想起了那天虞秋秋带在头上的金簪。
因着花样特别,她就是想注意不到都难,那簪头是两朵夺目至极的栀子花,花瓣血红的色泽在烛光下更是妖异极了。
那样的做工,用的又是那般色泽浓郁又罕见的宝石,外面根本买不到。
种种印象都仿佛在印证她的猜想。
褚瑶咬了咬唇。
哥哥那么要面子又讨厌麻烦的一个人,竟也会为了给虞秋秋做一支簪子这般大费周折么?
那她呢?
除了那足够绕城一圈的嫁妆,哥哥什么也没有送她。
浓浓的嫉妒淹没得褚瑶快要不能呼吸,想要将面前这一切都扫落在地的冲动疯狂地拍打着她,眸中漫出的阴鸷更是恨不得将所有人都撕裂。
……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
周崇柯坐在门槛石上,数着自己身上的铜板。
可无论数多少遍,都改变不了他将近两个月过去了,却只存下了六十八文的惨况。
照这速度,他想凑够回去的路费,要等到何年何月?
周崇柯坐在邻居的家门口,仰天一阵绝望。
偏偏这天还越来越冷,此刻更是寒风呼啸。
真是麻绳专挑细处断,噩运只找苦命人。
周崇柯抱着膝盖将自己蜷缩成了一团。
那女人不是帮他买冬衣去了么,怎么还不回来,他都快要冻死了!
第42章
“你在这里做什么?”
天色渐入黄昏, 就在周崇柯冻得有点恍惚的时候,一双布鞋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
周崇柯抬头,即便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 心里也早有准备,可他再一次直面这张脸的时候, 瞳孔还是不由得受到了一阵冲击。
那是一张触目惊心的脸,极致的美与极致的丑集合在了一起,每每望之都让他有一种好好一幅画被偏偏被一滴墨给毁了的感觉,叹惋又心梗。
这人是怎么把自己的弄成这样的?
周崇柯很是好奇, 但转念又想到自己和人家又不熟, 问这个实在是有点冒昧,那天初见这女人时, 她手里提着的砍刀他可是印象深刻得很。
别是一个不爽,把他给砍了。
作为老周家的独苗, 他可不能折在这里。
不该问的还是不要问的好。
周崇柯几乎是立刻将自己的好奇掐死在了腹中。
他撑着撑着膝盖想要站起, 结果蹲太久, 腿蹲得又僵又麻, 还没站起来, 整个人就失去重心往前栽了去。!!!!!
周崇柯双目圆瞪, 满目惊恐, 眼看着就要给面前这人行个大礼, 他的脑海中登时就浮现了一句话——男儿膝下有黄金。
这人受了他的礼,得给钱!
这一想法甫一冒出来, 周崇柯就被自己震惊到了。
他现在竟然已经见钱眼开到这种程度了吗?!
然而,在他膝盖将接触地面的千钧一发之际, 他的胳膊却被人给勾住了,再然后, 他就被人给提了起来。
提他起来的女人轻飘飘地打量了他一眼,然后便错开了目光,什么也没说,拿出钥匙开门进了屋。
可此时的无声却胜有声,那轻若鸿毛的一眼,落在周崇柯身上,他感觉仿佛有千斤重!
他从来都不知道,他的脚趾竟然这般的顽强且富有潜力。
都冻僵了,还能抠地!
周崇柯活这么大,就没这么丢脸过。
这一刻,他甚至还有一种想要找个地缝立马钻进去的冲动。
但是——
“我的衣裳呢?”他想起了一件要紧事,跟着进了屋。
此地偏北,又是在山里,刚立冬就已经冷得不行了,他身上穿的还是单衣,再强壮的身体那也扛不住。
为了做这一身冬衣,他可是花了好几十文呢。
眼尖地看见自己的新衣裳就放在背篓的最上层,周崇柯迫不及待就将衣裳拎起来给抖开了,人靠衣裳马靠鞍,他周崇柯只要换上了这衣裳,就能——
看清这衣裳的样式后,到了嘴边的玉树临风四个字默默被他咽了回去。
“嚓嚓嚓……”
刹那间,他仿佛听见了梦碎的声音。
就这身颜色灰扑扑,没有任何纹样,甚至还臃肿至极的棉衣,穿出来能玉树临风就有鬼了!
他充其量能从乞丐跃升到村口大爷。
周崇柯:“……”
期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搁从前,这样的衣裳他是看都不会看的。
但……
半响后,周崇柯无奈地叹了口气。
就几十文,他在期待什么呢?他以前随身带的香包都不止这个价钱。
有的穿就不错了。
人的底线就是这么被一步步给降低的。
“你给的钱还剩下三文。”
耳边传来一道女声,紧接着他的视线里便出现了一只手掌,掌心上躺着三文钱。
周崇柯愣了愣,那是他见过的最粗糙的手掌,指腹上还有一层厚厚的茧,但她的手却又很干净,不似他见过的其他山里人,指缝里都是泥垢。
她的手,就像她这这个人一样,总给他一种违和感。
他总觉得她不应该过这样的生活。
周崇柯手微微抬起却又落了下去。
“不用还给我了。”
他周崇柯虽然沦落至此,但还不至于占人便宜让人白帮忙。
只是三文钱的辛苦费……会不会少了点?
周崇柯撇开视线,手抓在大腿外侧的裤兜处,神情纠结,仿佛正在经历一场天人交战。
这里头装了他现在全部的身家,但……只有六十八文钱。
这人说不用还,女子就真的将铜板给收起来了。
她此番去镇上是有自己的事,给他带身衣裳回来不过是顺便罢了,但他既然要给辛苦费,女子本就不是个矫情人,自然也不会拒绝,只是,当她视线瞥过他的手时,却到底还是微怔了一瞬。
她抿了抿唇,转身打开橱柜拿出了一个密封的小竹罐,然后,放到了他面前的木桌上。
周崇柯愣了愣,不明所以,抬头望向她,满眼疑问。
“擦冻疮的。”女子言简意赅。
冻疮!
周崇柯捕捉到关键词,听到的第一反应就是将垂落在侧边的手往后藏了藏。
但没一会儿,他叹息着将自己的萝卜手给提溜了出来。
人家都给冻疮膏了,肯定是看见他的手了。
周崇柯垂目,许是从没没这么受过冻,他的手一点不抗造,那冻疮生得是一个传染两,最后全军覆没,十个手指无一幸免,全都肿得跟萝卜似的,一整个惨不忍睹,周崇柯自己看了都摇头。
只是,看着眼前这近在咫尺的膏药,周崇柯的脸上却再度浮上了纠结。
他摸了摸兜里那数过好几遍的铜板,内心一片悲凉,本就不富裕耳朵口袋如今又要雪上加霜了,但是要他放弃这罐触手可及的膏药,他又有点做不到。
“多少钱?”良久后,周崇柯咬牙道,声音听起来很是艰涩。
“是我自己做的,不值什么钱,你——”
女子顿了顿,打量了他一会儿,见他似乎神情极为紧张,让他直接拿走的话到底是没说。
这人给他的感觉很奇怪,明明穿着形似乞丐,但却又没有穷苦之人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卑躬屈膝。
她想,他大抵不会愿意接受别人的施舍。
“我要炖鸡,你帮我烧水做工来抵吧。”
不要钱?
直到提着小板凳坐到了灶前,周崇柯脑子还是懵懵的,大抵是被惊喜给冲昏了。
但回过神之后,他又对自己唾弃了起来,不过是以工抵债罢了,有什么好高兴的?
区区几文钱,就能换他堂堂一侯爷在这烧水……
周崇柯顿住,不能再细想了,越想越凄凉,就跟那地里黄的小白菜似的。
他往刚燃起来的灶台底下又加了一点柴火。
随着火越烧越旺,他被冻僵的身体也回暖了过来。
周崇柯喟叹了一声,流落至此地之后,难得地感受到了一丝满足。
他现在甚至觉得这世上简直没有比烧火更幸福的事情了。
水烧开后,女子从锅里舀了一盆热水出去,坐到了靠门边的位置,将放完血的鸡用开水烫了一遍之后,开始动手拔毛。
那手法利落极了,即便不是第一次见了,但周崇柯看得是一愣一愣的。
“你叫什么名字?”周崇柯问道。
他发现做邻居这么久了,其间也打过几次交道,但是他居然还不知道她叫什么。
女子拔鸡毛的动作停顿,一室静默。
良久后,就当周崇柯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
“阿芜。”
她的神情忽地有些落寞,然后又重复了一遍。
“我叫阿芜。”
“阿芜?哪个芜?”
阿芜沉默了一会儿,又低头继续拔起了剩下的鸡毛,连带着那落寞的神情也一并看不见了。
“荒芜的芜。”她回道。
声音很轻,不知是在说给周崇柯听,还是她自己听。
好在周崇柯耳朵还算灵光,即便声音小也还是听清楚了。
但听清楚后,旋即便是惊讶。
“怎么会取个这么不吉利的名字,谁给你取的?”他问道。
他知道乡下人大多都没有自己正经的名字,都是大丫二丫、铁柱狗蛋地叫。
她这名字一听就不是自己父母取的,甚至都不像是乡下人取的,周崇柯猜测八成是请人取的,但——
周崇柯怒目圆瞪,这是黑心眼,欺负人没学问呢!
她父母别是让人给骗了!
“不吉利么?”
阿芜闻言唇角溢出一丝苦涩。
可是,她的人生本就是一片荒芜。
没有家人、没有记忆、没有过去,也没有将来。
如今,也只不过是日复一日麻木地活着而已。
“是我自己取的。”
阿芜很是平静地道。
她自己取的?
周崇柯摸了摸鼻梁,突然感到一阵尴尬,但偏偏这说出去的话又不好收回来,只好那棍子戳了戳灶里的柴火,假装自己有事做。
不过,她为什么要自己取名字?
周崇柯心中又升起了好奇。
只是,两人又不熟,刚刚说的那些话就已经有些冒昧了,现在即便有满肚子的疑问他也得憋回去。
谁又没点故事呢?
“你知道京城么?我其实在京城有个大宅子来着。”周崇柯状似玩笑地说道。
话毕,便等着她嘲笑,好让她扳回一城。
谁料,等了许久,她却什么也没说。
周崇柯很是意外,不知为何,莫名地就升起了一股倾诉欲。
他从自己的大宅子说到了自己名下的家业,又从自己名下的家业,说到了京城的繁华。
“京城的街道很宽,地上都铺着青石板,街两边都是商铺,人也很多,晚上还有夜市,到了晚上,街上比白天还热闹,尤其是夏天的时候……”
周崇柯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堆,但阿芜始终没有给出任何反应,别说向往了,连惊叹都没有。
周崇柯:“……”
这听众有跟没有似的,他自觉思虑不周,无力地叹了口气。
“算了,跟你说了你大概也想象不来。”
他怎么能奢望人去想象自己从没见过的东西呢,多少人终其一生都从没离开过自己生活的那一方天地,他跟她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周崇柯决定闭嘴。
但——
“我知道。”
阿芜却突然抬头看向了他,声音淡淡。
“我去过京城的。”
第43章
周崇柯离开的那天, 天空飘起了雪。
他背着一个包袱,怀中还揣着一小袋银子,银子不多, 但省吃俭用,也足够他回到京城了。
“里面有几个饼子, 你拿着路上吃吧。”
临行前,阿芜递给了他一个的布包,上面接了一条带子,让他可以背在身上。
周崇柯接过时, 不知为何, 眼睛忽然有些酸涩。
他垂目看向那提着有些坠手的布包,里面被她塞得鼓囊囊的, 哪里像她说的只有几个。
周崇柯沉默,空荡的心好像突然被什么东西给塞满了, 堵得他说不出话来。
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这样的感觉于他而言很陌生。
他出生在侯府, 父亲宠妾灭妻, 他的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便撒手人寰了, 他甚至都不记得她长什么模样, 失去母亲庇护, 继母恶毒, 私下里对他动辄打骂,有了弟弟后, 父亲更是对他不闻不问。
为了让自己过得好一点,他从小便学会了尔虞我诈地去算计。
他见识了太多人性的阴暗面, 人和人之间相处围绕的也不过是利益二字,他从不相信这世上会存在毫无所求的善意。
可……望着阿芜那双如融化雪水般纯净的双眸, 周崇柯生平第一次迷茫了。
为什么?
为什么要帮他?
周崇柯想不出答案,怀中揣着的那一小袋银子也仿佛突然变得滚烫了起来。
那或许是她全部的积蓄,从山上采草药拿去镇上卖,都不知道要走多少趟才能积攒下来这些,至亲手足之间都未必能做到这般倾囊相助,可她却毫不犹豫地借给了他。
周崇柯一时间竟是百感交集。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姑娘。
若他真是个骗子,此番一离开,茫茫人海,她要上哪去找他?
他垂首长叹了声,再抬眸时,神情却是前所未有地认真。
“我会报答你的。”他道。
……
天气渐冷,不知不觉便到了除夕。
京城的大街小巷,家家户户地贴起了春联,屋檐外一排排望过去都是红灯笼,当真是祥和喜乐极了。
皇帝老儿休养了几个月,虽仍旧一副病态,但却是能下地了。
宫中除夕宴。
戏台上锣鼓喧天,花旦武生咿咿呀呀抑扬顿挫唱着大戏。
忠君爱国的戏码,在座的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一个个都恨不得将心潮澎湃写在脸上,虞秋秋侧首看了看旁边的褚晏,轻笑了一声,他倒是一贯的坚持自我,即便那戏台上演到高潮,众人纷纷站起鼓掌,他也仍旧端着那张肃穆持重的脸,坐得是不动如山。
“那演的倒是让朕想起从前的虞相了。”坐在龙椅之上的皇帝突然开口。
此话一出,刚还在拍手叫好的臣子们竟是一个个将头低垂噤若寒蝉了起来。
反倒是身为已故虞相之女的虞秋秋,连眉头都没动一下,她仍旧维持着侧首观察褚晏的姿势,于是,便眼瞧着连看戏都毫无波动的某人,听见皇帝那话时,瞳孔肉眼可见地震颤了一瞬。
虞秋秋唇角微勾,满意地回转过了身,再看向那龙椅之上、满目缅怀之色的皇帝,却只觉得讽刺极了。
人是他下旨斩的,现在又在这里怀念些什么呢?
被自己的亲儿子逼到了绝境,孤立无援的时候想起自己曾经的左膀右臂了?
人性本贱这句话还真是诚不欺她,失去后才会怀念,得不到的才会永远骚动。
戏台上的锣鼓声还在继续,老皇帝坐了这么久,大抵是精力不济了,没等这出戏唱完便由内侍扶着退了席。
垂首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连动都不敢动一下的众人,像是暂停过后又被人点了播放键似的,一个个或是如释重负长呼了一口气,或是抬手擦了擦吓出的冷汗,又或是靠向椅背放松了紧绷的身体……
这台下的众生相,竟是比台上还要精彩。
被抄家斩首的虞相是忠君爱国,那底下活着的这群是什么?
虞秋秋这一圈扫过去,看得是玩味极了,只是当目光再度落回到褚晏身上时,却不是期然地与他的目光对上了。
狗男人竟然在看她。
虞秋秋意外了一瞬,正当她以为他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却又若无其事地将目光给移回了戏台之上,什么也没说。
虞秋秋双眸微眯、一头雾水。
——“搞什么?莫名其妙!”
台上的戏已经换了一出,这回讲的是一对男女,男的因为有不得已的苦衷不告而别,女的则因为被抛弃遭尽白眼、受尽苦难,直到多年之后两人再度重逢,从而解开误会破镜重圆的故事。
众人看得是感动不已。
特别是唱到那对男女再度相遇的时候,居然还有人用帕子擦起了眼泪。
虞秋秋托着下巴,一整个叹为观止震惊住了。
关键是她观察了一圈,竟发现好像只有她是这反应,于是,只好默默把喝倒彩的冲动给按了下来。
她无力的耷拉下肩膀。
——“世上无知己,寂寞如雪啊。”
——“这世道男人犯了错,只要解释了就行了?”
虞秋秋简直无法理解。
——“管他有什么苦衷,不告而别就是不告而别,那女子经受的伤害难道能因为男子有苦衷而减少半分么?”
——“居然就这么轻易地原谅了?这不得抽他筋、扒他皮,好好教他做人啊?”
——“女人不狠,地位不稳!”
——“这也就是搁戏文里才能有个好结局了,要是搁现实里,这男的指定下次还敢!”
虞秋秋看得双拳紧握,生气!
褚晏其间侧目了好几次,却是见她那眉头越夹越紧。
别人都在感动,就她在这恨铁不成钢,这女人的想法果真就是和其他人不太一样,连关注的点都匪夷所思。
那男子功成名就衣锦还乡,旁人巴结都来不及,那女子本就与男子有旧情,难不成有这层关系在,反而还要推拒了?泼天富贵到了眼前,有几个能不动心的?
褚瑶摇了摇头,心道虞秋秋还是太天真。
谁料,还没感叹完,他的大腿就遭遇了重击。
“唔——”
褚晏闷哼出声。
低头一看,竟是虞秋秋一拳锤在了他的大腿上!
紧接着褚晏就不可置信地侧首一个怒视瞪了过去。
这女人是真的对自己的手劲没点数,被她锤的那地方,他不用看也知道,那绝对是青了一块!
看戏就看戏,这女人激动了居然还动手,动手就算了,她怎么不往她自己腿上锤?
褚晏万万没想到,在宫里看个戏居然还能遇上无妄之灾。
偏偏这女人这会儿看得正上头,视线紧紧地盯着台上,连他瞪她都没有发现。
褚晏:“……”
无奈,他的目光又转回了戏台上,只是经此一遭,心情倒是神奇地跟虞秋秋殊途同归了。
生气!
关键这会儿这么多人,他还不好发作,虞秋秋又一无所觉,他生得还是闷气。
完了,这么一想,他比虞秋秋还生气。
台上戏曲不知不觉唱到了尾声,众人鼓掌喝彩,虞秋秋却是一声冷哼。
——“呵!”
——“这要是我,顶多假装原谅他,等将他麻痹后,不把他吓死我都不姓虞!”
褚晏听得忽然心上一咯噔。!!!!!
他再度侧首看向虞秋秋,这原谅……还能假装?
褚晏默默将视线上移到了她头上戴的那只并蒂栀子花簪。
他的双眸微微眯了眯,一个惊人的猜测忽地在心中拔地而起,这女人该不会……
台上谢幕,虞秋秋这才察觉到了褚晏的视线,她转头,微露的煞气几乎是顿时收敛,她朝其眨了眨眼,虽然不明所以,但纯真无邪。
褚晏:“……”
“夫君,怎么了?”虞秋秋关心地问道。
褚晏却定定打量着她不说话,眉头皱起,似乎是在思忖着什么,看起来还有些犹疑不定。
虞秋秋:“???”
——“狗男人怎么回事?奇奇怪怪的。”
褚晏收回视线,然后狠狠抓起她的手从自己大腿上甩了下去。
虞秋秋:“!!!”
——“哦豁,我就说刚才怎么没感觉,合着是锤这去了。”
虞秋秋往褚晏那侧挪了挪,抱住他的胳膊,歪头凑到了他眼底,不带任何歉意,但主打一个伸手不打笑脸人,明知故问:“疼么?”
褚晏没好气瞪了她一眼,挣扎着将自己手抽了出来,低斥道:“坐没坐相,坐好!”
大庭广众的,这女人做事完全不分场合!
见有不少人侧目望了过来,褚晏耳后根温度飙升,刚才的那一点猜想瞬间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哦。”
虞秋秋上半身很快坐直了回去,只是仗着前面有桌子遮挡,手上的动作却不安分极了。
“我帮你按按?”虞秋秋将手放到了刚被她锤过的地方,小小地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道。
褚晏唇角抽了抽,想也没想就把她那伺机作乱的手给扒拉了下去。
她只要好好坐着,他就谢天谢地了。
“伤心了,我将功补过你居然还拒绝?这不是打击人积极性么?”虞秋秋再度卷土重来。
褚晏:“……”
这种积极性,他情愿没有!
两人坐得一个比一个板直,但桌底下的推拉小动作却不断。
两人都以为不会有人看见,却殊不知,站立在高处的褚瑶却是一览无余。
七皇子醉酒,褚瑶扶着其离席的脚步微顿。
“皇子妃可有吩咐?”侍立在旁的宫女上前问道。
褚瑶收回视线,又露出了副温婉模样,她朝宫女笑了笑:“没什么,走吧。”
将七皇子扶上车驾,褚瑶也跟着上去了,只是在车帘放下的那一瞬间,她脸上衔着的淡笑立时就消失了。
她看向旁边那醉成一摊烂泥的七皇子,眸光阴沉得吓人。
哥哥迟早有一天会明白的,只有她会愿意不计后果地为他扫清一切障碍。
“虞秋秋……”
褚瑶嗤笑了一声,不屑极了。
那不过是个一无是处、空有美貌的花瓶罢了。
褚瑶俯身,指尖从七皇子的脖颈划过,眸中的疯狂几乎快要溢出来。
哥哥不会被迷惑太久的,他很快就会知道,谁才是于他而言最有用的人,谁,又是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人。
……
在“大战”了十几个来回,褚晏再一次抓起虞秋秋的手要移开的时候,虞秋秋放弃了。
她顺势将五指插进了他的指缝,然后死死扣住。
“行吧,我们各退一步。”
那语气,说得通情达理极了。
褚晏垂眸,眼皮突突直跳,那感觉,简直就像秀才遇到了兵一样。
她管这叫各退一步?
第44章
从宫里出来, 街上人流涌动,看杂耍、放天灯、看烟火……凑热闹的人群将路给堵了个水泄不通。
等马车慢慢悠悠回到府里时,虞秋秋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了。
勉强支撑着洗了个澡, 回到房里倒头就睡。
褚晏拦都拦不住。
“还得守岁呢。”褚晏摇了摇被子里的那一坨,试图把她叫起来。
“我不要。”虞秋秋牢骚似的嘟囔了一句, 直接翻身滚到了床的最里边儿。
抗拒的态度十分坚决。
褚晏沉默,薄唇微抿。
想了想,一年到头,辞旧迎新就这么一天, 褚晏到底还是不想让她错过。
于是便换了个策略, 吓唬她道:“你不守岁明年会走霉运的。”
话毕,如同一粒沙入海, 没惊起半点波澜。
虞秋秋把自己卷在被子里,连动都没动一下。
——“我还能怕这个?这世上谁能让我倒霉?我不找人麻烦就不错了。”
褚晏:“……”
这口气倒是不小。
外头烟花砰砰作响, 除夕夜屋里的蜡烛是不熄的, 一室明亮。
这等情况之下, 这女人的睡眠质量却偏是好得出奇, 挨着枕头就这么一会子的功夫, 褚晏便眼瞧着她睡着了。
褚晏站在床前, 在强制把她拖起来和任她睡之间来回犹豫, 良久后, 到底是叹了口气。
他从怀里掏出了个装着压岁钱的荷包,俯身塞到了她的枕头底下。
再然后, 他便轻声走出房门,独自一人去了主院的小书房。
褚晏让下人上了几碟下酒菜, 炭火之上还温了一壶酒,独自一人秉烛夜读倒也惬意, 只是——
印象中趣味横生的游记,他此刻看着却是兴致缺缺,时不时便走神,几刻钟过去了,外头的烟花都放了一轮,他手里的书却还停留在最初始的那几页。
书桌侧边,还摆着一刀用剩下的红纸,没来得及收拾。
褚晏看了,想起今天上午的事,又是一阵好气又好笑。
今日一整个白天,虞秋秋都精力旺盛得很,府里大大小小的门洞都都被她张罗着贴上了春联,连带着他也被其奴役了一上午,写对子写得手都发酸了。
偏生这人却是个光动口不懂手的,让他写这么多,别说磨墨,她连纸都不愿意帮着挪一下,全程就搁那旁边叭叭地指点江山了。
什么忙都不帮,要求整得还挺多,一会儿要豪放点的,一会儿又要婉约点的,一会儿要写草书,一会儿又要他写端正点……
褚晏听得耳朵都快起茧,脑瓜子嗡嗡的全是她声音。
就连下午去宫中参加除夕宴,这人都没个消停。
怎么这会儿安安静静没人闹腾了,他反倒还有些不适应了?
甚至在这热闹过后,连寂寥都仿佛更加甚从前了。
褚晏仰头靠向椅背,忽地自嘲地笑出了声。
也不知自己这是从哪生出的矫情。
他抬手揉了头眉心,再俯首时,手里的这本游记到底是看不下去了,他将书合上,走到了书架前。
这件书房里,放的大多是虞秋秋的书,除却掉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本,还有不少经史子集,褚晏随手拿下几本翻看了一下,上面竟然还写了有批注。
只是别人写批注大多写的都是自己的感悟,虞秋秋写的,却是在跟著书之人隔空吵架。
褚晏看得失笑不已,不知不觉,竟是就这么站在书架前看了好几本。
等他反应过来时,脖子都有点发酸了,抬眸看烛光甚至还有点眩晕。
褚晏默了默,这虞秋秋看过的书简直有毒,不能再看了,他将书塞回了书架,只是手刚落下准备转身的时候,却又突然注意到了这书架上还塞了个红木漆金的盒子。
木盒没有上锁,褚晏很轻易地就打开了。
只是,看到里面的东西时,褚晏刚刚的好心情却顿时就没了。
这里面存的是虞秋秋找人给他算命时留下的批文,褚晏看了看,竟然还不止一张。
褚晏:“……”
除却最开始他知道的那次,虞秋秋之后竟然还去找过那算命道士?
褚晏后槽牙发紧,一张张看过去,第一张写的是他有血光之灾会死于非命,第二张写的是他会痛失所爱至亲孤寡一生,第三张则写的是他即将面临关键抉择,一生门一死门,选对了生,选错了死,甚至死前还会触怒神灵遭遇反噬。
褚晏给气笑了。
这都是些什么跟什么?
等过了年,他高低要去会会那道士。
他倒要看看,那道士能有多会花言巧语,竟是将虞秋秋给忽悠了一次又一次。
褚晏看着这几张纸就来气,当即就想揉作一团扔去废纸篓。
但真要下手时,不知想起了什么,他却是又一阵头痛,最后,干脆眼不见为净地塞了回去,连盖盖子的动作都被他做得很是嫌弃又敷衍,一不小心,竟是还把旁边的一本的小册子给碰落了下来。
褚晏俯身去捡,这本掉落在地的帕子只有巴掌大,摸起来很薄,里面都没几页纸,只是最外面的那三个烫金大字,却是立时就吸引到了褚晏的注意。
“清心咒?”褚晏低声念出了上面的名字,随后便是一愣。
虞秋秋居然还念清心咒?
褚晏很是诧异,虞秋秋什么时候这么修身养性了?
只是,他看了看这册子,又抬头看了看架子上的盒子,视线来回游移过后,却是只剩下了沉默。
这又是找道士算命,又是念佛家心经,别人都说信仰要专一虔诚,她倒好,整得是雨露均沾。
褚晏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然后随意地翻看了一眼,谁料,就是这么不经意的一眼,竟是让他给看得醍醐灌顶了。
褚晏眉目阴沉,只见这最后一页上赫然写着一句评语——
“不错不错,很有用,冷落狗男人后,他果然投降了,很好,一切尽在掌握,现在开始进行下一步……”
后面的墨迹沾水被晕染得看不清了,但……冷落?
褚晏捕捉到关键词。
是了,之前从九连山猎场回来之后,虞秋秋就态度大变,对他爱答不理的。
可……他以为她是真的生气了,还为此……
褚晏眼皮跳了跳,先前不解的事情突然就有了眉目。
他紧接着又往前翻了一页,上面也写了几行小字——
“攻略进入瓶颈期,狗男人简直顽固不化!”
“既然这水烧不开,那就冷冻冷冻再升温好了。”
……
褚晏看得是额上青筋直跳,他就知道!他就知道!!!
这女人招数之多,根本防不胜防。
上当了!!!
这女人借题发挥用得是淋漓尽致,饶是知道这女人诡计多端,他都没察觉出她的意图。
还什么冷冻升温,那不就是打一棒再给个甜枣么?
怪不得他连心声都没听出异常,原是这女人为了克制她自己念清心咒给念的!
褚晏胸膛起伏不止,当即就抓这本小册子,一路火花带闪电地冲出了书房,想要去把虞秋秋拽起来当面质问。
但打开书房门后,迎面吹来的一股冷风,却是顷刻将他吹了个刺骨凉,连带着他那被愤怒占据了头脑也清醒了大半。
等到他一路顶着寒风进入内室,再真正走至床前的时候,那股子怒气早就被吹得七零八落、后续乏力了。
褚晏:“……”
这该死的天气!
再发火没那气势,可让他就这么放过虞秋秋,却是又心绪不平。
褚晏的死亡凝视直直地射向了床上那睡得正香甜的某人,面色黑沉地瞪了一会儿后,他单膝撑上床,俯身动作迅猛地把之前塞虞秋秋枕头底下的压岁荷包给拿了回来。
“你压岁钱没了!”褚晏侧撑在虞秋秋上方,低声恨恨地审判道。
然而——
“呼——”
睡梦中,虞秋秋的小呼噜声音虽然小得几不可闻,但却极其地有富有节奏。
褚晏:“……”
翌日,虞秋秋一觉睡到了自然醒。
刚准备伸个懒腰就起床,谁料手指上却是被人挂了个东西,她刚将手抬起,就感觉到了。
虞秋秋睁开眼,定睛一看,登时就乐了。
她手上挂着的是个红底如意纹的小荷包,不到巴掌大,收拢荷包口的那根红绳挂在了她中指上,似乎怕掉下来,还绕了好几圈,这一看就不是什么自然现象,肯定是人为的,至于是谁……
虞秋秋唇角勾了勾,翻身手肘撑在床上半趴着,然后将荷包解了下来。
打开倒出来一看,发现是几个金兔子,做得憨态可掬活灵活现的,关键每个不到指甲盖大小,兔子的姿态居然却不尽相同,或站或卧或跑或跳……
虞秋秋用手指拨来拨去,一个个地看得很仔细。
所以……这是狗男人给她的压岁钱?
看完后,虞秋秋将小金兔们重新塞回了荷包,而后撑坐起,将屋子环视了一圈,却是没看到褚晏人。
“吱呀——”一声,绿枝端着洗脸水进来了。
“夫君呢?”虞秋秋问道。
看在这小金兔的份上,她决定将她兔年的第一声新年好送给他。
“郎君昨天后半夜的时候就急匆匆地出去了。”绿枝回道。
“出去了?”虞秋秋语气有些诧异,这大晚上的出去做什么?
“嗯。”绿枝点了点头,而后便放下水盆,凑了过来一脸的惊愕加惋惜:“奴婢听说,昨晚上七皇子府起了好大火呢!”
“七皇子……”绿枝说到一半就摇了摇头,余下没说的那半句却是已经不言而喻。
“这么快就下手了啊……”虞秋秋低声轻喃。
“诶?”绿枝刚光顾着想事去了,没听清,看向虞秋秋问道:“您刚说什么?”
虞秋秋笑了笑:“没什么。”
第45章
因着昨晚七皇子府的那场大火, 本来大年初一不开门的窑厂,硬是被迫整得生意兴隆。
大家伙都是来买储水缸的,而且一出手基本都是二十个起步。
京城本就是天子脚下, 府邸众多勋贵云集,七皇子府的那场大火, 当真是吧众人给吓得不轻,偌大一座府邸,那是烧得说没就没啊。
这不,各府都不约而同提高了对火灾的警惕, 来买储水缸了, 即便各府原本府里就有不少,但那么几个, 火真烧起来哪里够啊,七皇子府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再说了, 都是世族权贵, 谁家府上也不会吝惜添置这么几个水缸的钱, 花小钱买心安, 这东西还是得多备点好, 有备无患嘛。
“七皇子当真是死了?”
“是啊, 府门前都挂起白幡了, 还能有假?”
“我听说, 那七皇子抬出来的时候都烧成黑炭面目全非了,光是辨认就辨认了好久呢。”
“七皇子妃当时哭天抢地要进去救人, 身边好几个婢女齐上阵将其抱住才险险拦了下来,听人说, 那场面可是混乱揪心得很。”
……
负责来采买的一般来说都是各府的管事,在等候装货的时候, 三三两两百便聚在了一堆闲聊交换情报。
说着说着,那视线就不由悄悄落到了褚府管事身上去了。
在场要说谁家府上和七皇子关系最密切,自然必属褚府无疑了,他们府上的二小姐可就是七皇子妃呢。
本来那至尊之位,七皇子都稳操胜券了,本该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结果临门一脚却出了这档子事,褚府那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么?
再看那褚府的管事果然一脸凝重,众人纷纷唏嘘不已。
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呐。
这天喽,是又要变了。
褚府管事没参与众人那些讨论,要他说,褚府日后何去何从,自是全凭郎君掌握,他们这些做下人的瞎操心些什么呢,等新添的二十八口大缸装上了车,管事便跟着车队一块回去了。
回到府里安排好这些新水缸摆放的位置后,他还得趁着天没黑,赶紧让人把这些水缸都给灌满水,那要操心的事情是一件接一件,忙得很,压根没工夫去杞人忧天。
只是,府里的仆从杂役却不是个个都有管事那般觉悟,一个个拿着木桶围在水井周围等着打水,等候时,都愁眉苦脸的,那是忧心得很。
“你们说,咱们二小姐莫不是克夫吧?”
不知是谁,忽然狐疑地道出了这么一句。
虽是捕风捉影,但众人循着这话一细思,竟是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
这可不就是克夫么?嫁过去拢共还没两月呢,这七皇子就出意外死了,甚至都没能看到新年的第一轮太阳。
还有那前姑爷,成远伯府世子娶二小姐之前,身体瞧着也挺康健的,差不离就是娶了二小姐之后,那就开始时不时大病小灾了。
“嘶——”
越想越心惊。
众人打着寒颤之余又倒抽了一口凉气。
七皇子出了这么大事,皇上白发人送黑发人,该不会一怒之下,把气给撒到他们府上来吧?
完蛋,一想到这,众人就更忧心忡忡了,之前二小姐嫁给七皇子时有多欣喜,现在众人就有多沮丧,一个个蔫头耷脑的,连干活都感觉浑身没劲。
刚开年就遭逢噩运,这兆头它就不妙啊!
大年初一,一整个白天,褚晏都没有回来,虞秋秋独自用完了早膳,午膳也是一个人用的。
到了晚上,又是一个人面对一桌子的大鱼大肉。
对此,虞秋秋倒是没什么感觉,狗男人在不在的,都不会影响她享用美食的心情。
只是因为这事,绿枝却是心疼坏了,虞秋秋那形单影只用膳的画面,落在她眼里完全就是一整个放大的孤独寂寞。
说个大逆不道的类比,那简直就跟冷宫里无人问津、暗无出头之日的娘娘似的,当真是可怜极了。
甚至这会儿,为了掩饰心中的落寞,夫人还勉强自己埋头苦吃,这也就罢了,吃完后还偏生露出了一副饕足模样。
绿枝看得眼眸泛酸,眼泪一下子就掉出来了,夫人惯来是这样的,心里再苦也不会说出来,如今这般,也不过是在强撑罢了。
她知道的,她都知道的。
绿枝偏过头去偷偷用袖子擦了擦眼泪,不敢让夫人看见,大过年哭,兆头不好。
“都说过年团圆,这哪有人大过年不着家的?”等虞秋秋放了筷子,绿枝撤菜收拾的时候,即便知道事出有因,但还是没忍住小声地抱怨了一句。
之后,她陪着虞秋秋在府中散步消食。
偌大一座府邸,装点得年味十足,风雨檐廊每隔几步就挂了有红灯笼,这一排排的,打眼望过去,真是喜庆极了。
想到这些都是夫人吩咐人布置的,绿枝看见了,又是一阵伤怀,本该一同赏景的人不在,夫人精心布置了这么多又有什么用?
绿枝走在虞秋秋后面,看着虞秋秋的背影,心中酸涩极了。
夫人现在一定很难过。
思及此,绿枝看虞秋秋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怜爱。
只是,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绿枝觉得虞秋秋可怜,虞秋秋自己漫步在这满府的红海之中却是根本就没想这档子事。
她正在跟系统就褚瑶这事感叹呢。
虞秋秋:“看吧,我就说她是有特长的。”
系统不解:【特长?什么特长?】
虞秋秋撇了撇嘴,说得是风轻云淡:“她很擅长做寡妇啊。”
系统:【……】
你管这叫特长?!!
系统震惊不已,可虞秋秋却是没工夫再和它讨论何谓特长这事了。
狗男人回来了。
天上明月皎洁,地上树影斑驳,府中到处都挂着红灯笼。
褚晏出现在那檐廊的拐角处,光影落在他脸上,明暗交织,神情看着莫名地有些悲伤。
虞秋秋停下了脚步,眉梢微挑。
——“怎么?褚瑶做事没扫干净尾巴,让人给拿住把柄了?”
听到这句,褚晏走近的脚步忽然停住了,他怔怔地看着虞秋秋,意外又惊骇。
虞秋秋足不出户都能猜到,那其他人……
褚晏心不住地开始往下沉。
——“啧啧啧,瞧瞧狗男人这样子,我是不是因为乘虚而入安慰他一下?”
漫不经心的语调,话语间还尽是冷静至极的评估算计。
可褚晏看着虞秋秋当真一步一步朝他走了过来时,心中却连半点抗拒都没有。
这样的反应,连褚晏自己都很是惊诧。
“夫君你回来啦!”
虞秋秋一个助跑跳进他怀中,双手环住他后颈,撞得他身体都往后退了一步才将其接稳。
虞秋秋整个人都挂在了他身上,拥了满怀的重量,有些坠手,却又无端令人心安。
褚晏唇角溢出一丝苦笑。
陆行知死后,他就再没了能吐露心事的朋友,无论发生了什么都要自己扛,独行的路走远了,他以为自己早已经习惯,可直到现在,他才发觉,原来……他也是期盼着有人能与他同行的。
可是为什么偏偏……
褚晏不由得将双臂紧了紧,竟是罕见地放弃了自己的原则。
察觉到后背传来的力道,虞秋秋愣了一下。
——“什么情况?狗男人不一贯都会拒绝在大庭广众之下的亲近么?”
——“这怎么还不撒手了呢?这就有点超出我预算了,我没打算抱这么久啊!”
褚晏:“……”
还预算?这女人安慰人可真够敷衍的。
褚晏无语了一瞬,但她不想继续,他到底还是把人给松开了。
虞秋秋仰头看着褚晏,眨了眨眼,待看清楚他的神情后,以为自己看错了,又眨了眨眼。
——“嘶……狗男人这掩饰不住的怨念是怎么回事?”
——“被我抱一下就这么委屈?”
——“呵!委屈那也得受着,敢跟我说教你就死定了!”
褚晏唇角微动,想要解释,却又不知要如何开口。
正当他犹豫纠结了时候。
虞秋秋却眉眼弯弯朝他露出了笑脸。
“新年快乐呀!”她说。
褚晏怔住,千言万语都仿佛在这一句面前失却了颜色。
眼前之人笑靥如花,刚还在心里恶狠狠地诅咒他死定了,开口却跟他说了新年快乐。
褚晏定定看着她,久久未言。
他往后的日子也许注定都不会快乐了,但是——
“新年快乐。”褚晏唇角牵出了一丝笑容,喉头艰难地滚了滚,声音低沉又沙哑。
他由衷地希望,虞秋秋往后的年年岁岁都能够平安喜乐。
即便……
不知为何,他忽地想起了在书房看到的那道士批言,当时他只当是无稽之谈,却不曾想,转眼便一语成谶。
他的确面临了关键抉择,可那所谓的生门又在哪呢?
褚晏陷入了迷茫。
两人回屋后,他独自一人在浴房待了许久。
虞秋秋看着紧闭的浴房门,刚还流光溢彩的眸光骤然便阴沉了下来。
书房内,她打开了那个装个批命的红木漆金盒。
盒子偏移了原来的位置,被人动过的痕迹显而易见。
这一瞬间,虞秋秋唇角的笑意更是玩味了,只听她语调幽幽,冰寒彻骨。
“我分明,警告过你了。”
第46章
她将木盒的盒盖打开, 里面放的几张纸明显地被人捏皱了。
虞秋秋眉心拧起,颇有些不快。
都说天机不可泄露,狗男人还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竟是完全没把她的警告放在眼里。
虞秋秋眸中闪过一丝暗芒。
她端着木盒坐到了书桌前,烛光跳跃, 忽明忽暗,光影落在她脸上,明与暗交织,难以捕捉到边界。
她从做桌子下的隔层里抽出了几张信纸, 信纸的样式质地与木盒中被捏皱的那几张别无二致。
虞秋秋提笔沾墨, 落笔行云流水。
若是此刻褚晏在侧,便会发现, 虞秋秋随手写出来的字迹竟同盒中的如出一辙。
最后一笔落下,虞秋秋将笔投进了笔洗中, 朱红的墨迹在清水中散开, 像是层层绽放的花蕊, 无声无息, 但却又无端透着股噬血的强势。
虞秋秋将盒中原本的那几张替换了出来, 白纸黑字触上火焰, 没一会儿便被吞噬成了灰烬。
余烟袅袅, 指尖还残留着碰触火光后的余温, 虞秋秋摩挲着指尖,心中却平静如水, 没惊起半点波澜,她的神情淡漠极了。
褚晏你知道么?
这世上没有哪个道士能断你的命。
但……你却偏偏惹了我。
“人, 总是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的。”
……
翌日,褚晏仿佛彻底闲了下来, 当马车行走在去往皇觉寺的路上时,虞秋秋偏头看了他好几眼。
——“这就是狗男人一晚上没闭眼想出来的办法?”
——“在求人和求己之间,狗男人选择了求佛?”
“你的事情忙完了?”虞秋秋颇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
褚晏侧首,定定看着她却不说话。
虞秋秋:“???”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问的是什么世界未解之谜,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虞秋秋望向其双眸,他的眼睛生得极为又好看,眼皮是浅浅的内双,眼尾略微有些上扬,严肃时会显得冷冽,可这般定定地看着她时,眸中涌动的情绪意味不明,竟莫名有种深邃之感。
只见他沉默了许久,就当虞秋秋撤开视线以为他不会再回答的时候,却听他道——
“有更重要的事情。”
虞秋秋愣了愣,再度回眸。
更重要的事情?
什么更重要的事情?
几刻钟后,两人停在了一棵挂满红绸的树下,这是皇觉寺的姻缘树。
虞秋秋:“……”
——“这就是那所谓的更重要的事情?”
——“可这不一般都是祈求良缘的人才会来的么?”
看着手里的红绸,虞秋秋陷入了沉思。
狗男人把这个塞给她做什么?
虞秋秋眉梢微挑,略带审视地打量起了褚晏。
褚晏被看得脸上有些挂不住,微微侧身避开了她的视线,可即便是侧颜,神情还是露出了些许的不自然。
“买错了,我以为是祈福的。”他道。
虞秋秋轻嗤了一声。
——“你看我像傻子么?”
——“堂堂廷尉大人若是连红黄两色都分不清,那这官也不必当了。”
放平常虞秋秋都懒得戳穿他,只是,大抵是嗅到了些不寻常的气息,她垂眸看了会儿手里的红绸子,忽然改变了想法。
她将两手背到了身后,一个越步轻盈地转到了褚晏跟前,仰着头言笑晏晏:“你这是要跟我永结同心么?死了也不变?”
褚晏愣了愣,不知为何,心忽地咯噔了一下。
这问的是什么问题?前半截难以启齿,后半截根本无从作答。
好好的至死不渝,从她嘴里说出来,却让他心头莫名觉着有些怪异。
可究竟怪在哪里,他却又说不上来。
虞秋秋笑得眉眼弯弯,微仰的头迎着光,脸上的笑容看起来明媚又清晰。
可当他想要深究其眼底时,却蓦地心惊了一下,她的眼睛弯成了两道月牙,睫毛浓密似鸦羽,这样的笑容他见过很多次,可是,却好像……从来没看清过她眸底的神色。
山风吹得披风烈烈翻飞,骤然发现的盲点,令他的心跳也好似被这风给吹乱了。
“怎么了?”虞秋秋问道。
褚晏却紧盯着她,全身的汗毛仿佛都紧绷了起来。
只见她上扬的嘴角渐渐垂落,眼睛快速地眨了一下,再抬眸时,没来得及收尽的笑意赫然在其眼底。
褚晏看清后倏地松了口气,他刚在想些什么呢,他竟然怀疑虞秋秋是在假笑。
褚晏摇了摇头,心道可能是自己一晚上没睡熬夜熬出幻觉来了。
那两根红绸子,虞秋秋到底还是挂上去了,就在低处随便挑了一根枝丫,甚至系的时候,手都没举过头顶。
褚晏看得皱眉,别人都是往高处系,她这也系得太随便太敷衍了,一看就心不诚。
但虞秋秋已经干完的事,显然没有他置喙的余地了。
“系好啦。”虞秋秋拍了拍手,完事还得意地叉了会儿腰,望向他的眼神喜悦极了,活像是守株待兔却大丰收了似的。
——“这可是你自己选的,开弓没有回头箭,你到时候就算后悔也没用。”
褚晏:“……”
他轻笑了声,眉眼舒阔,这女人还真是给点颜色就能开染坊。
可笑着笑着,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看着虞秋秋的背影,褚晏脸上的笑却又骤然淡了下去。
“走啦!”虞秋秋停下,笑着朝他招了招手,催促道。
都到这皇觉寺了,本着来都来了,两人又去上了炷香。
下山的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本是正好可以回去用午膳,可褚晏不知抽的那门子风,竟把虞秋秋带到了溪边,说是要给她现捉只鱼烤着吃。
虞秋秋:“……”
她看了看天,今儿是大年初二,寒风依旧刺骨,她拢了拢身上披着的狐裘,简直不敢相信,这大冷天的,狗男人居然要带她野餐?
是个正常人都干不出来这事吧!他以为这很浪漫吗?
虞秋秋守着个空火堆,一整个怀疑人生。
野餐就算了,一刻钟过去了,这鱼甚至还没上来!
她看了看旁边的溪流,溪面上结了有一层薄冰,狗男人拿着一根削尖的树枝,立在溪边面色凝重,手里的树枝始终提握着没有进水,知道的是当他在捕鱼,不知道的以为他在给鱼放风呢。
虞秋秋:“……”
她猜这溪里大概、可能、八成是……没有鱼。
客观上,狗男人还是挺努力的,但主观上,虞秋秋表示此情此景,狗男人百折不挠的意志她是没看出来,但那下不来台又死要面子的倔强她却是看得真真的。
等他叉到鱼再处理了上火烤,那还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去。
不一会儿,耳边传来了脚踩树叶的沙沙声,下人提着个食盒回来了。
“啧啧啧。”
虞秋秋假模假样地叹惋了一声,而后唇角便高高扬起,那优越感是拔地而起,藏都藏不住。
果然啊,这人无远虑就必有近忧,还好她多做了一手准备。
她接过下人提来的食盒,大抵是因为食盒最底层的铁盒里放了有炭火,整个食盒都哄得热乎乎的,虞秋秋都没打开,光是摸着盒盖就感觉跟摸着小暖炉似的。
虞秋秋将食盒放到了一旁的石头上,打开盒盖,香味立马扑鼻。
虞秋秋满足地深吸了一口,然后便迫不及待地上手拿了一只鸡腿出来,这鸡腿是先卤了之后再炸的,外皮酥脆,里面的肉又鲜嫩多汁,关键还特别入味,一口咬下去,别提有多好吃。
虞秋秋坐在石头上,腿伸直,脚尖左右摇摆。
她一边悠闲地啃着鸡腿,一边看狗男人艰苦奋斗地叉鱼,这种建立在狗男人痛苦之上的快乐,简直美滋滋~
系统看不下去了:【你都猜到他做这一切是为什么了?居然还笑得出来?】
虞秋秋不以为意:“我为什么得笑不出来?”
“知道么,世界上人的烦恼,十成里有九成是因为能力不足造成的。”
【???】
系统不明就里:【所以?】
“所以——”虞秋秋笑了笑,风轻云淡:“我没有这种烦恼。”
系统:【……】
等褚晏终于叉上来一条鱼后,虞秋秋鸡腿都已经吃了好几个了。
等他把鱼烤好时,虞秋秋已经吃饱了。
褚晏:“……”
他看了看自己辛苦烤好的鱼,再看了看已经吃饱喝足在一旁走来走去消食的虞秋秋,猛不丁地开始思考起了个深奥的问题——
他是谁?他在哪?他在做什么?
鱼烤得很是焦香,这烤鱼的功夫,还是他很久之前跟陆行知学的,难得这么多年没退步。
只是,因为是临时起意,没有带调味品,鱼虽然烤得香,但吃着却没什么味道,虞秋秋嘴挑尝都不肯尝,褚晏忙活了半天,这鱼全进了他自己肚子。
褚晏:“……”
这怎么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回去的路上,褚晏明显地沉默了许多。
虞秋秋瞧了他一眼,然后变戏法似的从袖兜里掏出了一个平安符递给了他。
褚晏眸光微颤,看向虞秋秋的目光中,情愫忽然汹涌。
原来,她在皇觉寺的时候,忽然离开了一会儿,是去求了这个?
“为什么要送我平安符?”褚晏问道,声音里带了些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希冀。
虞秋秋眉睫瞬间弯成了月牙。
——“狗男人自己不是都已经做了么?居然还问我为什么?”
——“人在预备对他人造成伤害前,通常会产生一种补偿心理,从而做出一些平日里不会做的事情,以此来减轻自己的负罪感,所以——”
“当然是礼尚往来啊。”虞秋秋笑着回道,诚挚极了。
第47章
礼尚外来?
褚晏明白虞秋秋说的是什么意思后, 当即脸色就黑沉了下来。
还补偿?减轻负罪感?
不就昨天大年初一没陪她过,他就这么十恶不赦了?
“什么礼尚外来?”褚晏明知故问,可看向虞秋秋的目光却明显比刚才冷了一些。
再给她一次重新作答的机会, 若是再敢——
“你送了我红绸,所以回你一个平安符啊。”虞秋秋却是没注意到褚晏的眼神变化, 回得那叫一个不假思索。
——“都是安慰性质的,这不就是礼尚往来么?”
“……”
褚晏咬牙切齿,对虞秋秋这女人记仇的认知瞬间又拔上了一个新高度。
就这?
褚晏垂目看向自己手里的平安符,越看越不平。
就一个平安符, 还是安慰性质的, 这女人压根没用一点诚心!
亏他还想了一晚上今天的安排,又做了一早上的心理准备, 结果却是媚眼抛给了瞎子看。
他愤愤将平安符塞进了袖袋,死死地盯着虞秋秋, 越看越有一种想要敲一下她脑袋的冲动, 他怀疑她那玩意儿是木头做的。
褚晏深吸了一口气, 强制自己将视线移开, 这才险险将这股冲动给忍了下来。
他以后再干这种蠢事他就是狗!
之后两人一路无话, 连回到府里时, 气氛都还怪怪的, 或者更确切一点来说, 是褚晏单方面地发起了冷战。
绿枝看了十分纳闷,这出去的时候不还好好的么, 怎么同游了一天回来,反而还楚河汉界分明了呢?
她询问地看向虞秋秋。
虞秋秋却微微地耸了耸肩。
——“我今天配合得这么好, 鬼知道他吃错了什么药。”
——“说不准……”
虞秋秋眸光一闪,似是想到了什么, 无声地打量了一下那浑身都仿佛写着生人勿进的某人,心中嗤笑了一声。
——“说不准是准备休妻了,在这做情绪铺垫呢。”
褚晏的眼刀霎时就杀了过来。
虞秋秋视线来不及收回,被创了个正着。
——“看吧看吧,我说什么来着,这么快就原形毕露了。”
褚晏气得要死,他什么时候说要休妻了?
“你!”
“夫君有事?”虞秋秋当即走了过来,一副以夫为天的恭顺模样。
褚晏看着她却语塞了,这女人表面功夫还真是做得无懈可击,这与她内心想的,都不能说是背道而驰,只能说是毫不相干。
要不怎说女人心海底针,这完全没踪没影的事,在她那,竟好像已经笃定了迟早会成真似的。
褚晏没好气地瞪了虞秋秋一眼,正思忖着要怎么在不暴露读心术的前提下跟她解释。
结果还没等他想出个一二三四五来,随从却是进来了,附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褚晏当即便起身,对上虞秋秋的目光时,他的脚步微微顿了顿。
本是想说些什么,可他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放弃了。
事有轻重缓急,他现在没工夫跟她解释。
再者,仔细想想,虞秋秋那自以为是的误会,其实根本就不需要解释。
时间自会证明一切。
褚晏从虞秋秋身旁越过,径直去了前院。
来人是他的心腹。
“人找到了?”褚晏问道。
七皇子意外死于大火,瑶儿虽有照顾不周之嫌,但说到底这也是无心之过,除夕夜的烛火依照礼俗,本就是要彻夜不熄的,谁能料到七皇子明明已经睡熟了还会将烛台踢倒引起大火。
此事与瑶儿的干系,大有大的说法,小有小的说法,原本只要好好运作,让瑶儿全身而退也不难,但偏偏,瑶儿却告诉他,她身边的一个丫鬟趁乱逃走了。
若是个无关紧要的丫鬟也就罢了,偏生那丫鬟是自瑶儿未出阁起便伺候瑶儿左右的,关键,那丫鬟还因为瑶儿嫁去七皇子府后,没有让其做一等大丫鬟,生了怨恨。
这丫鬟本就心中有怨,若是再被有心人利用了,说出些什么颠倒黑白污蔑瑶儿的话,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未了避免节外生枝,褚晏让心腹找的便是这个丫鬟。
原本褚晏以为自己反应已经够快,找人应该不难,谁料——
“属下无能。”心腹俯身跪了下去,垂着首甚至都不敢看褚晏。
闻言,褚晏的心不由得往下沉了沉。
“是没找到,还是——”
心腹两手撑地,躬起的背又往下塌了塌。
“人、人被礼部的陈侍郎抢先一步带走了。”
礼部的陈侍郎?那不就是九皇子的舅父么。
褚晏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扶手上轻点着,人落到其手上,比起落在三皇子手里,倒是强了许多,只是……陈侍郎留着人又想要做什么?
九皇子的母妃陈贵人出自陈府,其父陈御史在世时,陈府在这京中倒还算得上是有一席之地,之后陈御史逝世,陈府就后继无人败落了,就是这陈侍郎在朝中也不过是个边缘人物,甚至他那礼部侍郎的官职,都还是她妹妹生下九皇子那年,皇帝一时高兴提拔的,之后多年,其位置便再也没动过,说白了,那就是个无能又没有存在感的人。
这姓陈的到底想做什么?
且不说他原本想要扶持就是九皇子,就是现在七皇子也已经身故,他们甚至都不必担心他倒戈,在这节骨眼上,陈家若是聪明,就应当不会想要和他交恶才对。
褚晏眉心微拧,只觉一阵头痛。
此时他若是去找其要人,反倒是显得他心虚了。
搞不好没把柄都变成有把柄了。
褚晏思忖了一会儿,决定静观其变。
……
老皇帝没想到自己半只脚都踏进棺材了,居然还能遇上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事,即便其之前对这七儿子威胁自己的皇权的事有诸多不满,但却也从没想过要置其于死地。
如今亲子突遭横祸惨死,老皇帝大受打击,本就病恹恹的身体,立马雪上加霜,当初一听到消息,人就昏厥过去了,这些时日,紫宸殿汤药不断,御医更是日夜轮班守着不敢离身。
宫中人心惶惶,宫外也是人心散乱,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这储君没有正式确立下来。
几日后,皇帝悠悠转醒,其自知已时日无多,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召见了连同褚晏在内的几位文臣武将以及皇族宗室。
次日,老皇帝强撑着身体亲自现身朝会,宣布立九皇子为太子,并册封褚晏为摄政王,于九皇子能够独理政事前代理朝政,同时着宁王在内的几位大臣辅政,国丈也就是皇后的父亲,则被钦点为太傅,行教导太子之职。
至此,前朝后事已然安排妥当。
老皇帝早年便迷信于制衡之术,如今安排身后事,也依旧作风不改当年。
太子年幼,即便再信重褚晏为心腹之臣,甚至册立了其为摄政王代理朝事,但老皇帝也不会全然没有防备。
褚晏及其身后手握重兵的唐、陆两家是一股势力,宁王及其麾下大臣是一股势力,皇后极其母家又是另一股势力。
宁王乃是老皇帝的胞弟,历史上不是没有兄终弟及的例子,老皇帝为了防着他,令其辅政的同时,又钦点了皇后的父亲为太傅。
皇后出身百年望族,其后势力盘根错节,再加之皇后没有嫡子,九皇子被记到了她名下,其父亲又是太傅,关乎己身利益,自会全力辅佐。
而为了防止皇权旁落外戚,老皇帝又册封了与军方关系密切的褚晏为摄政王。
同时,宁王辅政也有一箭双雕利用其牵制褚晏、以防其坐大日后不肯放权的用意在里头。
至此,三股势力核心利益各不相同,却又形成了一个相互制衡的闭环。
理论上,老皇帝的安排是完美的。
但在现实之中……
作为九皇子真正的母族、甚至本该成为立储最大赢家的陈府,却是别说吃肉了,那是完全被排除在外,连喝汤都得自己努力。
九皇子的亲舅父陈侍郎对此气得要死,当天晚上就按捺不住亲自登门去找了褚晏。
其目的自然是想要搭上褚晏这艘船,只是在搭船之前,他首先得解决一项隐患。
“你说什么?”
褚晏听了只觉荒谬极了。
“你让本王休了自己的妻子?”褚晏给气笑了,声如寒刀:“本王的内事何曾轮得到你来置喙?”
虽是自己上的门,但听到褚晏的质问,陈侍郎不仅没有慌张,反而还慢条斯理地喝起了茶,显然是有备而来。
如若可以,说实话他也不想做到这一步,但虞秋秋的父亲当年倒台,他爹陈御史功不可没,这是死仇。
以前陈府和褚晏没有往来的时候也就罢了,虞秋秋一妇道人家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但现在陈家既决定要搭褚晏这艘船,那就不得不防了。
枕边风的威力他是见识过的。
当年他屡试不中,父亲对他失望至极,还是靠着妹妹吹枕边风,才替他谋到了礼部侍郎一职,只是后来妹妹又失了宠,他的位置才多年未动罢了。
如今天大的馅饼掉入了他陈家,翻身的机会近在眼前,他自然不能容许有任何差池。
先前褚晏和虞秋秋可是出了名的感情不好,京城是个人都知道褚晏对虞秋秋那是爱答不理。
可现在呢?褚晏听到自己要他休妻,居然还会震怒。
不管虞秋秋那女人先前是扮猪吃老虎,还是突然开了窍,但她能将褚晏扭转至此,足可见其手段,影响力更是不容小觑。
他陈家和虞秋秋结的是血海深仇,断没有化解的可能,那就只能二者存其一了。
“王妃身后没有娘家,王爷天然便少了一道助力,以王爷您今时今日的地位,什么女子娶不着,我建议你休妻也是为你好。”陈侍郎脸不红心不跳地道。
“或者,王爷若是好颜色,我还可以遣人替王爷寻几位扬州瘦马来,保证个个绝色。”
陈侍郎挤眉弄眼,他知道的,男人嘛,有几个不好色的,又有几个不会喜新厌旧的,现在他是被虞秋秋的美貌给迷住了,但假以时日,有了新的,谁还会记得旧的?
再说了,虞秋秋这种不能带来价值的女人占着正妻之位不是浪费么,玩玩就行了,何必这么认真?
“来人,送客!”
陈家败落得还真是不冤,褚晏懒得再跟这疯子废话。
“陈大人,请吧。”见陈侍郎坐着不动,随从当即便催促了起来。
陈侍郎被落了面子,将手里的茶杯重重放下,再抬首,脸上的嬉笑霎时消散得一干二净。
“即便七皇子妃谋害七皇子一事败露,王爷也仍旧不肯休妻么?”
陈侍郎不仅没起,反而还好整以暇地靠向了椅背,他径直向褚晏看去,看见褚晏那骤然生变的脸色,得意极了。
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第48章
陈侍郎的表现太过有恃无恐。
意识到事情不对, 褚晏第二天一早便去见了褚瑶。
当时,褚瑶正守在灵堂内,穿着一身孝衣, 不施粉黛,素发银簪地在为七皇子眷抄祈福经文, 看见褚晏突然造访,因担忧而变得苍白的脸色立马浮出了些许笑意。
“哥哥。”
跪坐的姿势坐久了腿有些麻,褚瑶刚起身时没站稳还踉跄了一下,可褚晏明明站得更近, 却没有丝毫要伸手扶的意思, 要不是婢女反应快冲过来扶住了她,她说不定已经以头抢地了
褚瑶甫一站定回过神来便不可置信极了, 满腔的疑问与委屈刚要诉诸于口。
“哥——”
可当她抬眸对上褚晏的视线时,剩下的话却自动地消了音。
褚瑶突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即便是之前罚她跪祠堂, 哥哥也从未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她。
那感觉, 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一样, 褚瑶瞳孔微颤, 心跳蓦地开始慌乱了起来。
难道是小喜落到了别人手里?还是哥哥找到小喜后, 那贱婢跟哥哥说了什么?
两者无论是哪一个, 对褚瑶来说都不是好事。
只是若是后者, 她或许还有解释转圜的余地, 只要没有死证,她有把握让哥哥相信她。
可若是前者, 谋害皇子是诛九族的重罪,一个不慎, 她和哥哥或许就都要……
褚瑶深呼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凭今日来的是哥哥, 而不是捉拿罪犯的官兵,就说明事情还远没有发展到最坏的那一步。
“哥哥为何这般看我?”褚瑶试探地问道,目光怯怯却紧盯着褚晏不敢放松,想要从其脸上看出些什么,好做出相应的反应。
但褚晏却只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跟我过来。”
说罢,褚晏便先行转身走了。
褚瑶咬了咬唇,做了一番心理准备这才跟了上去。
主殿被烧成了一片废墟,剩下的都是些焦黑的断壁残垣,因着火势实在太大,连带着与主殿相连的那一片都被烧得没几处好地,因此,七皇子的灵堂便设在了偏远一些的偏殿。
原本偏僻的地方因为灵堂设在这边,除却主持法会的僧人还有不少太常寺和礼部的官员,人员构成颇为复杂,而主殿那边又聚集了大量清理废墟的杂役,想要在这七皇子府找一处清静无人的地方,倒还真是有点难度。
最后,褚瑶跟着褚晏走到了湖心亭才停下。
此处位于湖的正中央,距离岸边很是有些距离,只要不是扯着嗓子喊话,就算有人从岸边经过也断然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再加之视野开阔,通往亭中的浮桥无遮无挡,除了这桥,其余三面都是水,又天然地绝了人于近处偷听的可能性。
褚晏最后选定了这个地方,思虑上可谓是煞费苦心。
只是,当他看向褚瑶是,目光却又不由得沉了沉。
“七皇子当真是死于意外?”他冷声问道,眸中的锋芒锐利如鹰隼。
褚瑶掩在袖中的手指甲无声的扎进掌心,再抬眸时,眸中便已是蓄上了两框清泪。
“哥哥不相信我?”褚瑶说话的声音有些哽咽,看向褚晏时,眼泪将落未落,像极了一副被冤枉了的委屈模样。
褚晏眸中锐利不由得收敛了一些,比起外人,他当然更愿意相信自己的妹妹,但……此事干系重大,稍有不慎,不仅是瑶儿,还有他和虞秋秋都会身首异处,他不得不谨慎。
他如今虽已被册封为了摄政王,但却远远没有到达可以一手遮天的程度,远的不说,就是屈居在他之下的宁王就已经虎视眈眈了。
“小喜被抓进了慎刑司,慎刑司的手段你应当是听说过的。”
褚晏石破天惊的一句,瞬间让褚瑶如坠冰窖。
含在眼眶里泪珠失控落下,其整个人更是肉眼可见地六神无主了起来。
慎刑司……
小喜明明是从七皇子府跑出去的,怎么会去了宫里的慎刑司?
那地方隶属于内廷,是惩罚宫内犯错宫女太监的地方,为了杀鸡儆猴树立宫中主子的威信,据说用的手段都极为阴损,要想竖着进去躺着出来都得是所犯之错较轻的才行,但凡严重些,那都是没命出来的。
不是京兆尹也不是廷尉司,而是宫里的慎刑司,这分别就是在特意防着哥哥伸手,这是不是意味着,宫里已经有人开始怀疑了?那……
褚瑶突地后背发凉,她平日里待小喜本就是不算和善,她可不相信小喜会替她守口如瓶。
她甚至都不知道小喜那日究竟看到了多少,但可以确定的是,她用剩下的那半包药粉的确是不见了。
那药粉只要沾在人的皮肤上,就会使人感觉奇痒无比,七皇子那日醉酒,肢体本就不听使唤,再用上这药粉,自然无法安睡,神思不清的情况下起身,打翻烛台便成了一件很有可能的事情。
事情本该是无懈可击的,她也会拥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但……褚瑶咬牙,袖中双拳攥紧,偏偏她用剩的那半包药粉不见了,这也就罢了,偏偏小喜又在那个时候叛逃了。
那药粉又不是凭空变出来的,若真是被小喜拿走了的话……顺藤摸瓜查到她身上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她不能赌,也赌不起。
事情若是真的败露了,她费尽心机得到的一切后悔化作乌有。
这样的认知令褚瑶绝望,心仿佛沉到了海底,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起来。
不!她不要!
褚瑶挣扎摇摆了许久,可心内的害怕却如同江河汇流入海一般越积越多,终是将她的心理防线彻底地击溃了。
她突地双膝跪了下去,整个人止不住地颤抖,双手紧紧抓住了褚晏的袖摆,双目泛红,连声线都是透着股难以忽略的颤意。
“哥哥救我。”褚瑶哀求道。
她知道,哥哥向来都不屑于用这种阴损的手段,他想要光明磊落,想要赢得光明正大,可光明正大四个字谈何容易?
她只是想替哥哥走一条捷径,推哥哥一把而已,事实也证明她做到了不是么?
这本该是万无一失的,可……
褚瑶现在也顾不上隐瞒了,关系冷淡了可以日后再修复,可若是命没了,那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我知道错了,我只是一时冲动……”
褚瑶将自己做的事情交代得干干净净,说道最后,声音都带上了哭腔,看向褚晏的眼神极尽哀求。
这一次,她是真的害怕了。
害怕事情败露,害怕哥哥坚持所谓的原则不救她,害怕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哥哥救我。”
褚瑶眼泪连连,如同拽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紧攥着褚晏的袖摆不肯松手。
可即便如此,褚晏却始终未置一词,甚至都没有看她。
这令褚瑶更慌了。
“爹娘已经不在了,瑶儿在这世上,就只有哥哥一个亲人了,哥哥不要抛下瑶儿不管好不好,瑶儿害怕,我真的知道错了……”
褚晏怔怔盯着湖面,湖中游鱼吐了个泡泡,浮至湖面后,泡泡接触到空气便碎裂了。
泡泡破裂都没有再湖面惊起半点波澜,可他却总觉着他身体的某个部分,好像也随之坍塌掉了,坍塌的声音震耳欲聋,久久不能平息。
褚晏用力抽出了自己的袖摆,离开的脚步如有千钧重。
瑶儿只有他一个亲人,他又何尝不是只有瑶儿一个血脉至亲呢。
“小喜不在慎刑司。”
在踏出湖心亭时,褚晏顿了顿,留下了他此行的最后一句话。
小喜不在慎刑司……
褚瑶已经停止思考的大脑只能机械地重复着。
良久之后,她才猛然反应了过来。
褚瑶整个人都无力地跌坐在了地上。
小喜不在慎刑司,那刚刚……
哥哥是在诈她。
褚瑶忽地垂首肩膀耸动了起来,湖面映照出了她的脸,只见她的脸上表情似喜似悲,似哭似笑,褚瑶一时间心中百味杂陈,连她自己都分辨不清她到底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
褚晏回府后连午膳也没吃,便将自己关进了书房。
他手肘撑在桌面,手掌扶着额头,维持着这个姿势,动也不动,仿佛成了个化石。
随从敲门走了进来,将一个拜帖放到了褚晏的眼底。
“陈侍郎送来的。”随从道。
听到陈侍郎这三个字,褚晏空洞没有聚焦的眸光,骤然凛冽了起来。
“让他滚!”褚晏怒喝道。
随从默了默,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盯着褚晏的怒气,添补道:“不是要拜访我们府上的拜帖。”
“是、是要拜访宁王府的拜帖。”
随从对此很是无语,你说着那陈侍郎要拜访宁王,把这拜帖送到他们府上来做什么,他接的时候还确认了好几遍,送拜帖的人还非说没有送错。
不得已,他只好把这帖子递给郎君看了。
褚晏听到随从的话,当即便将帖子给打开看了,果不其然落款写的是宁王府。
褚晏看完就将帖子给扔了出去,后槽牙咬的发紧,眸光更是沉得吓人。
那姓陈的,分明是在威胁他!
他当然不想容忍这样的威胁,可……
褚晏眼前又浮现起了瑶儿苦苦哀求的画面。
暴怒之后,他再度坐回了椅中,骤然安静了下来,只会眸光却再度失去了焦点。
随从侍立在一旁,不知为何,突地便想起了郎君当年扶着陆小将军灵柩归来时的模样。
那时郎君整个人都颓废极了,仿佛被绝望侵蚀了一般,用了许久才走出了伤痛。
随从静静的看着褚晏,神思怔怔,这一次,郎君为的又是什么呢?
第49章
听说狗男人不吃不喝了一天一夜, 虞秋秋马不停蹄就带着绿枝去了前院书房。
这种奇观她必须得见证一下,多下饭呐!
“就放这吧。”虞秋秋指了指房中唯一的那个大桌子。
绿枝提着食盒犹豫了一下,这桌子是郎君的书桌, 最关键的是郎君还坐在那对面呢,放这吃……是不是太嚣张了点?
然而, 没等她再度向虞秋秋确认,郎君看到她手里的食盒,却是先行拒绝了。
“我没胃口。”褚晏道。
虞秋秋点了点头:“我知道啊。”
然后转身又继续示意绿枝上菜。
褚晏:“……”
“我真的不想吃。”没办法,褚晏只好再次强调。
然而, 虞秋秋看他的眼神却瞬间怪异了起来。
虞秋秋:“可……我是要自己吃啊。”
——“狗男人想什么呢?”
——“该不会是以为我是来给他送吃的吧?”
——“笑死, 本来就没你份,自作多情什么呢?”
——“我都说我知道了, 还在这说说说!”
褚晏:“……”
本就阴云密闭的心情此刻仿佛又添了一道惊雷。
不是给他送吃的,她来这里做什么?吃给他看么?!
一盏茶的时间后, 看着对面之人独自吃得一脸陶醉, 褚晏再度沉默了。
这女人还真是来吃给他看的……
甚至连碗筷都只准备了一副, 没有他的份。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这女人是有预谋的, 是故意的!
褚晏气得胸口快速起伏不止。
“咕咕咕——”
许是对面的菜香味实在是太过霸道, 褚晏本来已经饿过头的肚子, 居然又被唤醒了。
他的面色不改, 指尖却悄悄蜷缩了起来。
虞秋秋闻声挑眉看了他一眼, 然后,就当褚晏以为她会询问他要不要吃的时候, 虞秋秋却只是看了他一回儿,接着又继续埋头吃她的饭去了。
不说表示了, 她甚至连一句话都没说,那若无其事的样子, 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听见一样……
可他明明看见她挑眉了!
“咕咕咕——”
肚子的叫声再度响起,声音比刚才还大。
褚晏:“……”
该死!不许叫!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一声咕叫之后,虞秋秋好像吃得更快了。
褚晏死死地瞪着虞秋秋。
这女人根本就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茶饭不思又是为了什么!
她只知道来气他!
这一大早上的,真是气都气饱了。
褚晏闻着鼻尖那飘散不去的卤香、肉香、黄豆香……
本来他都已经闭目养神了,当即又没好气地睁开给了虞秋秋一眼刀。
他就没见过有人大早上吃红烧猪蹄的!
虞秋秋吃完,又喝了绿枝递过来的一杯茶,这才真正是吃饱喝足了。
她坐在椅中伸了个懒腰,绿枝已经麻溜地将碗碟全都收走了,还顺势把桌子擦了一下。
于是待虞秋秋视线落下时,很轻易地便注意到了放在桌子边上的白纸。
她伸懒腰的的手落下时,便直接将那纸给划拉了过来。
褚晏阻止不及,眼睁睁地看着虞秋秋将那纸给拿到了手里。
“和离书。”虞秋秋念出了最边上的那一列字。
褚晏心跳漏了一拍,他想起了一晚上都不知道要如何跟她说,可这会儿突然被虞秋秋自己发现了,又瞬间有了一种石头终于落地的感觉。
罢了,看见便看见了吧,这事她迟早是要知道的。
刚才对虞秋秋吃独食的怒气戛然而止,转瞬代替就是汹涌而至的愧疚。
连褚晏自己都觉得惊奇,每次只要一遇上虞秋秋,他的情绪就会大开大合,完全身不由己。
先前她猜他要休妻,他还只当她是在胡言乱语胡思乱想,可没想到,这还没过多久竟是就一语成谶了。
看着虞秋秋捧着那和离书许久都没有说话,褚晏忽地又紧张了起来。
之前虞秋秋误会他要休妻的时候,即便是臆测,但她也好像已经有了准备,反应可以说是风轻云淡,除了送给了他一个不保佑平安的平安符,别的竟是什么也没做。
他以为她应当是能够理解他的。
那姓陈就不是个按常理出牌的人,拖久了没准真能干出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事情来。
到时候事情一败露,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若不是万不得已……
褚晏揉了揉眉心。
“我在京城还有几处宅子,仆从婢女、护院管家,我都会帮你安排妥当……”褚晏声音哽塞了一会儿,又道:“你若……不想留在京城,我也可以遣人护送你去江南,那边地界繁华,在那里你可以……”
褚晏自觉已经为她思虑周全,即便离开他,她仍旧可以过得衣食无忧。
可当他看到虞秋秋从始至终都对此毫无触动的时候,他的心却仿佛又倏地空了一块。
不愿么?
褚晏怔怔地看着她,心情复杂,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叹她傻。
她的不愿仿佛理所应当,她在他身边这么些年,即便他曾经一度冷面相对,她也从未曾放弃过。
他早该预料到她会不愿的。
但是——
这已经是他能够想到的最好的安排了。
再者……她又何必被他牵连。
“秋——”褚晏想要说些什么,可却被虞秋秋打断了。
“知道了,我明天会搬出去的。”出乎意料的,虞秋秋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件事情。
褚晏愣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反应过来。
虞秋秋却已经将和离书收好转身离开了。
褚晏心中的空洞仿佛在那一瞬间骤然被放大了,他一脚踩空坠了进去,眼睁睁地看着虞秋秋离他越来越远。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从他身上剥离一般。
“两年。”
褚晏开口,一股冲动忽然占据了主导。
虞秋秋闻声在门口停顿了一会儿,却没有回头。
“等我两年。”褚晏又道。
两年的时间足够他扫平一切障碍了,到了那时,他可以重新娶她。
褚晏紧盯着她脸上的神情,只见当她踏出房门时,唇角弯起了一道几不可见的弧度。
——“行啊,你等两年。”
——“幸好啊幸好,我刚的早饭没分给狗男人吃,真是有先见之明。”
褚晏:“……”
她嘴上没说,心里却答应了。
听到这,他应该高兴的才是,可为什么,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他设想了她的无数种反应,却唯独没有料到她竟会连一点的怨恨都没有,她甚至……连原因都没有问。
走之前,感叹的最后一句,居然是还好早膳吃独食了……
褚晏坐在原处,忽地有了一种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恍惚感。
他刚刚同虞秋秋提出和离了,而虞秋秋……同意了?
回到主院,虞秋秋便吩咐绿枝收拾东西。
想比起虞秋秋的淡定,绿枝却是急坏了。
“这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要和离了呢?这里头肯定有什么误会,夫人您快去和郎君解释解释啊。”
突遭晴天霹雳,绿枝急得都快要哭出来了。
夫人又没做错什么事,不过当着郎君面吃了回独食,怎么就——
绿枝忽然顿住,难道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夫人您快去跟郎君认错吧。”绿枝劝道,她当初就觉得这行为有些不妥,但夫人坚持,她也只好由着夫人。
可她哪里知道,竟会酿成这么大的后果,早知如此,她说什么也要劝住夫人的。
绿枝现在后悔极了,但偏偏虞秋秋这会儿还在悠闲地看书。
绿枝:“……”
她现在算是知道什么叫做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了。
“夫人,您快想想办法呀!”
眼看绿枝就要急得跳起,虞秋秋给了她一个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
她举了举手中的论语,笑问道:“知道这本书我最不赞同的是哪句么?”
绿枝的悲伤逆流成河,但虞秋秋问她,她还是习惯性地接了虞秋秋的话,问道:“哪句?”
虞秋秋招了招手让她过来,然后指着书中的那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道:“就是这句。”
她不想感受的事情,那肯定是要施于人的。
绿枝:“……”
夫人是不是又忘了。
她不识字啊!!!
指给她看,这不是在对牛弹琴么?!
被虞秋秋拉走的注意力转瞬又回到了原点,绿枝一整个如丧考妣。
“郎君才当上摄政王,您就下堂了,说的是和离,可郎君是男子,又身居高位,人们不会指责郎君,只会不停地从您身上找原因,夫人您日后一定会被唾沫给淹死的,这要怎么抬起头做人啊!”
绿枝连虞秋秋那份也一块给哀嚎了。
虞秋秋耸了耸肩,丝毫没有被影响,洗洗就睡了。
明天可是美好的一天呢!
翌日,天还未亮,主院就爆出了一声惨烈的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
绿枝匆匆跑了进来,“怎么了怎么了,夫人怎么了?”
绿枝以为夫人又发生了什么大事,谁料一进门,却看见夫人捧着个镜子抓狂不已。
绿枝:“……”
说实话,她有点迷茫。
夫人现在才伤心难过,是不是……太晚了一些?
绿枝眼角抽了抽,那看得是又悲又喜,悲的是夫人的反应时间长得离谱,喜的是夫人可总算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了!
“夫人,您快去求求郎君吧,这天还没亮呢,郎君居然刚才就派人来催您离府了,这也太过分了,人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这哪有像郎君这样翻脸就不认人的……”
绿枝还在旁边喋喋不休,可褚晏却一概都听不清了。
他记得他失眠了一夜,也就方才打了个小盹,怎么一睁眼就变成了虞秋秋了呢?
做梦!一定是在做梦!
褚晏三两步又踏上了床,整个人躺得像是进了棺材,连被子都盖得平平整整。
“睡一觉再醒来就没事了。”褚晏如是道。
然后紧紧地闭上了双眼。
目睹了这全程的绿枝:“???”
夫人刚刚是在梦游吗?
第50章
“王爷有令, 虞小姐今日上午必须得搬离王府。”
褚晏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忽地听见了这么一句话,整个人瞬间就醒了。
他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谁在拿鸡毛当令箭瞎传!
褚晏愤怒地从床上撑坐了起来,然而——
看着卧室内这熟悉的陈设, 褚晏心里又是一咯噔。
这是主院的卧室。
他还在做梦?
惊疑间,“吱呀——”一声, 门开了。
褚晏怔怔看着绿枝从门外进来。
“小姐您醒了?呜呜呜呜呜王爷真是没有心,他居然——”
一声小姐,叫得褚晏整个人都要石化了。
没等绿枝说完,他便再度躺了回去, 闭眼。
这梦可真长。
“嗝~”
绿枝哭诉到一半突然没了倾听对象, 急刹时哭声侧漏打了个嗝儿。
她愣愣地看着床上的人。
小姐怎么又躺回去了?
这咋赖床还赖出仰卧起坐了呢?
若是平日里,绿枝肯定就任由小姐睡了, 但现在是什么时候,小姐居然还没弄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王爷这回竟像是铁了心要与小姐和离了, 连其身边的小厮都不叫夫人改称小姐了, 她们马上就要被扫地出门了呀!
绿枝蹭蹭地蹲到了床边, 整个人气愤得很。
要她说, 就这般着急赶人的态度, 哪里是和离, 分明就是休妻!
小姐又没有犯什么大错, 怎么就至于落得这般下场了?
“小姐, 你快想想办法啊!”
看着不肯醒来的“虞秋秋”,绿枝忧愁极了。
她家小姐又不像别的夫人, 被休了大不了回娘家,她家小姐的娘家五年前就没了, 甚至连曾经的虞府都被收去充了公。
想到这,绿枝又是一阵悲伤。
“要是老爷还在, 王爷胆敢这般对您,老爷一定会冲上门来把王爷腿打断!”
她家小姐乃虞相独女,虞相将女儿视作掌上明珠可不是说说而已,那可是真真正正的没原则没底线,哪怕错的是小姐,老爷照样能打上门去让人赔礼道歉。
思及老爷的行事作风,绿枝觉得自己想得还是太保守了。
于是,她握了握拳,更正道:“不对,老爷若是还在,肯定会让您休夫的!”
虽然都说夫为妻纲,妻子忤逆丈夫是大逆不道,但让小姐休夫,老爷绝对干得出来。
“不仅如此,若是在老爷的鼎盛时期,老爷肯定还会用尽一切手段打压王爷,非把王爷给踩得翻不了身、再扒他一层皮不可!”
绿枝越说越解气,可也越说越叹惋,老爷怎么就不在了呢。
“这杀千刀的狗东西,分明就是欺负小姐您娘家没人!”
绿枝气得没忍住爆了粗口。
褚晏在一旁听得身下床单都快要撕烂了。
“够了!”他被子一掀坐了起来,怒斥道。
一个丫鬟骂谁狗东西呢!
绿枝被吼得愣了愣,她骂王爷,小姐生气了,那这意思是……小姐还对王爷余情未了?
“小姐,要不咱去求求王爷吧?”小姐的立场就是她的立场,绿枝的态度切换得很快。
褚晏:“……”
他眉头几乎拧得几乎快要打结,他一边看着绿枝,一边紧张异常地捏了自己一把,痛觉竟然格外清晰。
褚晏:“!!!”
那堵自欺欺人的城墙在这一刻轰然倒塌,褚晏整个人就像是被雷劈了一样,梦里怎么可能会感觉到痛!
虽然有些不可置信,但事情好像真的发生了。
褚晏的脑子忽然一团乱。
关键抉择……选对了生选错了死……死前还会触怒神灵遭遇反噬?
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了曾在书房看到的那张批言。
他垂首看了看自己的“纤纤素手”。
难道这就是那所谓的反噬?
褚晏从不相信什么批命真言,可事实摆在眼前,却由不得他不信了。
他选错了,而且很快就要死了?
这样的认知令褚晏瞬间如坠冰窖,他总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可大脑却根本没有办法冷静地思考。
“小姐您怎么了?”见其忽然冷汗涔涔,绿枝关心地问道。
“不许叫我小姐!”
褚晏怒喝。
在这小姐小姐地叫个不停,他又不是虞秋秋!
等等,虞秋秋?
是了!他要去见虞秋秋!
褚晏意外地从混乱的思绪里捕捉到了一丝清明,当即便坐到床边将脚往绣花鞋里一捅,鞋后帮都没来得及翻出来,就这么踩着踢踢踏踏地往前院去了。
然而,到了前院,他却被自己的随从告知——
“王爷今日要主持朝会,已经去上朝了。”
“你说什么?!”褚晏抓住随从一阵摇晃。
虞秋秋替他去上朝了?
发生了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虞秋秋不来找他商量对策,居然跑去上朝了?
褚晏此刻的震惊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他甚至都开始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
虞秋秋什么都不懂,人都未必能认全,跑去上朝万一露馅了,那后果坚持不堪设想!
她是怎么敢的?!
随从被摇得有点头晕,虽然他也很理解夫人突然被和离的崩溃心情,但是,事已至此,王爷既然已经做出了这样的决定,那必然有其不得已为之的用意。
与其胡搅蛮缠,不如见好就收,最起码,夫妻做不成,还有仁义在不是?
再说了,就算和离,王爷也没有苛待她,那可是真真切切地舍出去了大半身家呢?
哪对夫妻和离能做到这等程度?她拿着那些,不说衣食无忧,就是日日挥霍都未必用得完。
“虞小姐,您要日后要住的宅子,主院已经收拾出来了,仆从婢女、护院管家这些也都已经安排妥当,至于王爷许诺的那些金银钱财,为了不惹人耳目,日后会慢慢地运过去,另外,王爷的意思是您今日便可以先搬过去了。”
“虞小姐,王爷已经待您不薄了,您就是搬出去,说到底也不过是换个地方住而已,那条件,比之京城的富贵人家,也不差什么了。”
随从从“虞秋秋”的魔爪里挣脱了出来,重新声明了一遍王爷的立场后,又放低了声音劝道。
然而褚晏听了却是半点不领情,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他要那些做什么?
褚晏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就准备去宫门口堵人。
褚晏在前头嗖嗖走,绿枝在后头嗷嗷追。
“小姐!您先换件衣裳再出去呀!!!”
……
与此同时,虞秋秋却是在朝会上狠狠地来了个杀鸡儆猴。
“陈侍郎收受贿赂意图拉帮成派、结党营私、混乱朝政!”
“且所收受的金额巨大,证据确凿,即日起罢其官职,抄没其家产,府中一应人等与其一同押入大牢,听候发落!”
话毕,陈侍郎当场就被扣住了。
变故来得太突然,他根本一点准备都没有。
他只知道他好好地来上了个朝,结果突然就官丢了,家也被抄了。
“你胡说!”陈侍郎挣扎着不肯走。
“什么证据确凿,你根本就没有证据!”
他分明才物色了几个人,这还没来得及结成伙呢,他褚晏哪来的证据?!
“你分明就是在公报私仇!”
虞秋秋笑了,公报私仇又如何?
朝中现在本就是三足鼎立,这姓陈的居然还妄想来分一杯羹横插一足?他不该死谁该死?
你看这朝上有人为他说话、提出异议么?
恰在此时,负责去陈府搜查的廷尉司属官来复命了。
虞秋秋接过汇总的罪状,略微看了一眼。
“啧啧啧,不在账上的有五千多两呢,这不就证据确凿了么?”
虞秋秋说得脸不红心不跳。
陈侍郎听了却气炸了。
五千多两算什么数额巨大,那些个贪官哪个不是万两起步,再说了那五千多两里面还有一半是他的私房钱呢!
甚至就连这所谓的证据,都是这姓褚的刚派人去现搜的。
简直卑鄙、无耻、欺人太甚!
“你们廷尉司就是这么办案的?”陈侍郎大叫。
虞秋秋却挑了挑眉:“怎么,陈庶民觉得我冤枉你了?”
陈庶民?
光是这个称呼,陈侍郎听了就差点背过气去,他可是未来天子的舅父,这姓褚的居然说他是庶民?
还有,他质疑的是程序,这姓褚的却跟他扯结果,这分明就是在避重就轻、偷梁换柱!
这是在欺他人微言轻啊!
陈侍郎不甘心地将视线扫过想要与他结派的那几人,谁料一个个竟是连看也不看他,关键时刻竟做了缩头乌龟!
“带走!”虞秋秋示意廷尉司的属下道。
“放开我放开我!”陈侍郎再度挣扎,可双拳难敌四手,眼见着就要被拖出去,他也顾不得太多了,在被拖着往虞秋秋身边过的时候,指着虞秋秋孤注一掷道:“我要举报——”
“你该不会以为我派人去你府里,只是搜了这么点东西吧?”虞秋秋俯身,用只有两人能够听到的声音道。
陈侍郎目露惊愕,难道他掌握的那些证据……
虞秋秋唇角勾了勾,几乎是堂而皇之地肯定了他的猜想。
证据这种东西,只要销毁了那就是没有。
“说话之前先好好想想你自己的家人,再想想构陷摄政王是什么罪名?不要逼我把事情做绝了。”
陈侍郎心头一跳,神智猛然回笼,是了,他的家人还在这姓褚的手里。
现在是这姓褚的为刀俎,他为鱼肉。
“你!”陈侍郎暗恨极了,一口牙齿几乎快要咬碎。
再被拖出去的最后一瞬,陈侍郎破口大骂:“君子道之以德、齐之以礼,褚晏你枉为君子!”
道德、礼义?
姓陈的居然想用这东西来绑架她?
虞秋秋看他的眼神忽然带出了些怜悯。
真可怜,她根本就没有这种东西。
对付小人,那自然是没有条件也要创造条件。
道德、礼义?那是什么?
她只知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犹豫才会败北!
在摄政王主持的第一场朝会上,太子的亲舅父就被下了狱,这一记敲山震虎不可谓不震慑人心,之后谁再想要私下结党挑战其权威可就要再掂量掂量了。
下朝后,还未出宫门,虞秋秋便看见了褚瑶。
褚瑶那样子似乎很是踌躇,见了她似乎还有点望而却步,不敢过来。
虞秋秋轻笑,朝她招了招手。
褚瑶的眸光瞬间就亮了,一路小跑着过来。
“哥哥。”褚瑶唤道。
“嗯。”虞秋秋笑着应了。
看着“褚晏”脸上的笑,褚瑶竟是惊喜过头愣住了,哥哥今早忽然将小喜交给了她,她之后又从小喜那里听说了陈侍郎威胁哥哥的事情,后来她派人一问,哥哥竟然真的与虞秋秋和离了。
在她和虞秋秋之间,哥哥到底还是选择了她,这是不是意味着哥哥已经原谅她了?
本来之前还有些不确定,但是哥哥刚才的态度却让她瞬间吃了颗定心丸。
果然,哥哥是明白她的苦心的,她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哥哥啊!
褚瑶笑得开心极了。
只是开心过后,褚瑶又想起了虞秋秋,哥哥和那女人到底是权宜之计,还是真打算一别两宽了?
“嫂嫂——”
“不要跟我提他,作威作福作到我头上来了,我这次非得给他个教训不可!”
虞秋秋说得是斩钉截铁。
然而褚瑶听了却是心下一沉。
只是给个教训?
褚瑶垂眸,眸光暗了暗,掩在袖中的手不由得攥紧,哥哥心里到底还是舍不得那女人。
思及那女人现在就等在宫门口,褚瑶待不住了。
哥哥好不容易与其和离了,她绝不会再给那女人接近哥哥的机会。
“府里还有事,妹妹先行告退了。”
褚瑶离开的脚步匆匆。
虞秋秋看着她的背影却笑得更深了。
系统;【你刚才是故意那么说的?】
虞秋秋眉梢微挑:“那不然呢?”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她可是很看好褚瑶的。
就是不知被自己袒护的亲妹妹捅刀,狗男人会是什么滋味?
虞秋秋看了看头顶这万里无云的天空,忽地笑出了声。
今天可真是个好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