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月上枝头, 静夜无声,营区内亮着烛光的营帐一个接一个地熄灭融进夜色。
可褚瑶帐中的蜡烛却点了一支又一支,始终明亮□□着。
她在在帐中来回踱步, 神色紧张,听到身后掀帘的声音, 她立马回头,紧盯着进来的丫鬟,问道:“可都商议好了?”
丫鬟点了点头,面上却尽是忧色, 忍不住劝道:“小姐, 真的要这样么?这可是在——”
与虎谋皮啊。
褚瑶眉目瞬间变得狰狞了起来,语气更是满满的不耐烦:“我的事情轮不到你来管!”
丫鬟被喝得不敢抬头, 自从大公子冷落了小姐之后,她家小姐的病好像就越来越严重了……
褚瑶低头看向手里那攥得皱成一团的信, 眸光染上恐惧, 她发狂地将其撕得粉碎, 可即便这样, 心中的恐惧也未能减弱分毫。
这仍旧是一封恐吓信, 信上的内容与字迹都与上次如出一辙。
那个人也在这里, 就在这营区之中, 或许此刻正躲在暗处, 随时准备着给她致命一击。
是谁?到底是谁?
褚瑶咬着指甲,整个人焦躁至极。
那件事她做得隐蔽, 相安无事了这么多年,怎么会突然被人知晓?
那个人想要做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思索不出答案的问题,接连地在她脑中炸开, 没有片刻安宁。
头上被人悬着一柄剑,但偏偏她还不知道这剑什么时候会落下,只能时时刻刻地紧绷焦虑着,自来这秋猎,她就没睡过一个好觉。
敌在暗,她在明,再加上哥哥最近又对她很是失望,已经许久没和她说过话了,如果这个时候再被哥哥知道了这件事情,那她……
褚瑶滑坐到地上抱着膝盖将自己蜷成了一团,不敢想象的后果几欲将她拖入深渊,暗无天日的绝望更是令她快要窒息。
她只知道她不能坐以待毙,失望累积到一定程度是会演变成放弃的,即使事情注定败露,那也绝不能是在她与哥哥关系这般冰冷的时候败露,无论用什么办法,她都要尽快地与哥哥和好,这样,事情败露后,或许……还能有回旋的余地。
褚瑶埋在臂弯中的头抬了起来,她擦了擦脸上的泪,眸光变得坚定,人也渐渐冷静了下来。
丫鬟见状以为她想通了,上前便想要再劝一劝,谁料,却被褚瑶骤然射来的骇人目光钉在了原地,劝说的话语,就这般梗在了喉间。
“明日,照计划行事。”褚瑶冷冷道。
虞秋秋自被绑之后,与哥哥的关系便突飞猛进,那么,置之死地而后生,她也可以。
“小姐,外头好像是大公子身边的随从。”丫鬟突然出声道。
褚瑶撑着身后的床站了起来,漫着冷意的眸子瞬间被惊喜取代。
哥哥身边的随从来找她?难道——
褚瑶登时便提着裙摆奔了出去。
……
翌日,褚瑶领着虞秋秋去参加了女眷之间的闲谈小聚。
九连山以九座连绵起伏的山脉而得名,除却那围起来供宗室权贵行猎之用的猎山,其余几座都颇为幽静,而其中又属正中的景山景色最佳。
此次女眷们聚会的地点,便设在景山的半山腰上,此处有个颇大的凉亭,举目往外望去,云蒸霞蔚,美景更是一览无余,是个极为风雅惬意的去处。
夫人们挨坐在那凉亭边的美人靠上,隔老远,虞秋秋和褚瑶便听见了她们的欢声笑语。
两人从马车上下来,虞秋秋脚步轻盈,这样纯聊八卦的聚会她还是第一次参加,是以兴致很是高昂,相比之下,落后她一步的褚瑶瞧着就没那么高兴了。
哥哥那么久都没搭理她,昨夜遣随从来,为的居然是虞秋秋的事情。
知道前她有多惊喜,知道后她就有多失落。
褚瑶看着虞秋秋的背影,眸色暗了暗,哥哥特意让她带虞秋秋来,是怕她无聊么?成婚那么多年都不曾在意过的人,为什么现在却……
褚瑶面上不显,心里面却早就翻江倒海,那感觉,就好像原本独属于她的关心和爱护被人抢走了一样,不过是个一无是处的女人,她虞秋秋凭什么!
亭中的夫人已经看到她们了,褚瑶只好深吸了口气,将这些情绪都敛下,面上带出了些笑容,上前和各位夫人打招呼顺便再帮虞秋秋介绍一番。
哥哥让她做的事,即便再不情愿,她也不能表露出来,相反,还得尽心尽力去做。
一圈介绍下来,用了不少时间。
“你们姑嫂感情可真好。”一夫人见状感叹道。
褚瑶脸色僵了僵,听见这话心里就感觉跟吃了苍蝇似的,可偏偏——
“是啊,我就这么一个嫂嫂,关系自然是最亲近的。”褚瑶笑着承认。
虞秋秋闻言,颇是意外地挑眉看了褚瑶一眼。
她跟褚瑶关系很亲近?
虞秋秋想了想,而后眉眼便弯了起来,过去亲亲热热地跨住褚瑶的臂弯,笑得比褚瑶还逼真。
没错,长乐都好久没跳了,连这次秋猎都没来,已经不是她最好的朋友了,她现在最好的朋友就是褚瑶。
虞秋秋点头,跟着附和:“可不嘛,我也就一个小姑子,我们可是彼此的唯一呢。”
褚瑶嘴角抽了抽,这虞秋秋竟是比她还会装,难不成她就是用这般手段迷惑的哥哥?
众夫人听罢都掩唇笑了起来:“褚瑶,没想到你这嫂嫂说话还挺有趣的,昨儿我们打叶子牌,怎么没带你嫂嫂一块来?”
褚瑶干笑了两声,心道昨天哥哥又没说让她带。
“不怪她,昨天她哥哥非要带我进山去打猎,那一上午净搁山上转了,可把我累得够呛。”虞秋秋接茬替其解了围。
众夫人立马被转移走了注意力,纷纷问起了虞秋秋打猎的事。
“没想到你家褚廷尉看着面冷,还会带你去打猎,我家那个,昨儿我刚说想跟着一块去看看,结果那走得跟踩了风火轮似的,生怕我跟了去拖他后腿,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快跟我们说说,打猎好不好玩?”
“你们都猎到什么了?”
……
众人打开话茬,叽叽喳喳问个不停,虞秋秋这个新加入的,一时间竟也与她们相谈甚欢,褚瑶这个引荐人,却反而从头到尾都插不上话。
褚瑶咬了咬唇,掩在袖中的手紧攥,指甲都快要将掌心给抠破,哥哥昨天竟是带虞秋秋去打猎了,她参加了那么多次的秋猎,哥哥都从没带她去过。
褚瑶心中嫉妒得发狂,连带着看虞秋秋的目光都带上了几分仇视。
虞秋秋为什么要活着,她娘家人都死绝了,她为什么不去死,陛下为什么要放过她这个漏网之鱼,哥哥又为什么要娶她……
虞秋秋要是不存在就好了。
想要毁灭的邪念疯狂地褚瑶心中滋长。
而另一边,众人说着说着就说到了虞秋秋手上的伤。
“纱布缠这么厚,一定是伤得很重吧?”一夫人问道。
“那倒没有。”虞秋秋否认,语气还很是嫌弃:“就破了点皮,我说擦点药就好了,结果褚瑶他哥哥阳奉阴违,竟是趁我睡觉,把我这手给缠成了熊掌。”
说起这个,虞秋秋就来气,她看着自己的手,犹记得今早她起床发现后有多无语,缠成这样,她手指都没法弯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手骨折了呢,关键这还是右手,弄得她干什么都不方便,狗男人怕是脑袋缺弦了!
虞秋秋脸上嫌弃的表情那叫一个真情实感,然而,众位夫人却没一个把这当真,反而还纷纷羡慕不已。
没想到啊没想到,褚廷尉私底下竟然是这样子的?
表面上拒人于千里之外,瞧着可严肃可高冷,实际上背地里可心疼媳妇,偷偷替其包扎就算了,缠一圈还不放心,还要缠了一圈一圈又一圈……
褚瑶盯着虞秋秋的“熊掌”,原本还有些摇摆的想法瞬间坚定了起来。
这时,褚瑶身边的丫鬟端茶朝其走来,快要到跟前时,忽然“不小心”滑了一脚,茶水一大半都泼到了褚瑶的裙子上,留下了大片的茶渍。
突如其来的动静,立马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啊呀!你这裙子都湿了,赶紧去换一身可别着凉了。”一夫人惊呼道。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丫鬟咚地一声便跪到了地上,连连认错。
“没事,你也是不小心,下次注意就行了。”褚瑶起身弯腰将其扶起,面色温柔不见半点恼怒。
“你呀,就是性子太和气了,这丫鬟毛手毛脚的,就该罚才对!”近旁的一夫人不岔道。
褚瑶容色虽然不算上佳,但却是京城出了名的温婉人物,待人最是宽和,与她交好的夫人们虽老是叹她这性子要不得,但那些夫人身边的丫鬟,却对褚瑶印象极好,这做下人的,谁不想碰上像褚二小姐这般性情宽和的主子呢。
褚瑶抿唇笑了笑,仍旧是一副长不出刺的模样,她看向虞秋秋:“嫂嫂可否陪我去更衣?”
虞秋秋抬眸,难掩兴奋地看了一会儿她这好朋友,接着便眉眼绽笑,欣然答应:“好啊。”
……
而与此同时,褚晏正在温泉附近盯着人挖栀子花。
现在这时节,天气渐凉,栀子花的花期也早已过去,但许是附近有热泉,此处的栀子花居然还开着。
虞秋秋救了他的命,她既喜欢栀子花,褚晏打算给她挖回去几株当做是谢礼,只是她说的那血红色栀子花,他问了许多人,都说从未见过。
看着下人连根带土挖出来的纯白栀子花,褚晏心想着,都是栀子花,红的还是白的,应该都差不多吧?
正思量着,旁边又传来了周崇柯的声音。
“小心点小心点,别把根给挖伤了。”
周崇柯也在盯着人挖这几丛栀子花。
褚晏:“……”
他挖就算了,这姓周的在这跟什么风?
察觉到褚晏的视线,周崇柯摇着扇子回头,瞪眼:“看我做什么?这地儿又不是你家的,就许你挖,不许我挖?”
褚晏:“……”
算了,他跟周崇柯这闲人没什么好说的。
听说,三皇子先前让周崇柯做幕僚属官,这厮说他向往田园拒绝了,吓得三皇子这阵子又不停在陛下那边央求走动,想要给其谋个大官好留住人。
褚晏嗤笑,周崇柯要是真向往田园那才有鬼了,不过是以退为进罢了,也就是三皇子刚出来势单力薄,才会死抓着捞他出来的周崇柯不放,两人也算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了。
“大人不好了,夫人和二小姐失踪了!”褚晏的随从匆匆忙忙跑了过来,说话间连气都喘不匀。
褚晏神色一凛,转瞬就将目光射向了周崇柯。
周崇柯折扇一合两手举起:“这回可不是我干的。”
褚晏冷笑:“你最好祈祷不是你干的。”
为了不让虞秋秋作乱,他都把她手给缠成那样了,不成想……
说罢,褚晏咬了咬牙,紧跟着便下了山。
没一会儿,周崇柯的人也过来了,附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
周崇柯听完立马就笑了,褚晏这妹妹还真是不让他失望啊,只是——
“一个是即将成为七皇子妃的妹妹,一个是感情渐浓的妻子,只能救一个,你要选谁呢?”
周崇柯看着褚晏下山的背影,眸中尽是玩味,对这结果期待极了。
他吩咐下人:“把这剩下的栀子花都挖回府里种上。”
刚来的随从听了纳罕不已,他家侯爷什么时候多的这喜好?
周崇柯用折扇指了指面前这纯白的栀子花,对着随从感叹:“多纯洁啊,就像我一样。”
随从:“……”
你认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