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水被打翻,乌木和豆蔻交混造就浓郁的香味。
长发似水草般糜软扑散、如水流动。
热气、潮气,大雨磅礴的夜里烁起亮光,闪电狰狞粗壮,唯独他们卧在纯白的毯上接吻。
祁越。祁越。她越来越喜欢叫他的名字,嗓音甜腻,如同新生的猫发出微弱依恋的叮咛。
石壁映照硕大的阴影,祁越附身舔舐她的眼皮,屈起指节,将一根食指抵入齿间。
粗粝的指拨搅软舌,眼皮被一次次强硬地卷起,那条极具颗粒感的舌背有好几次都要包过眼球,分明已经□□裸地触及眼球。
【眼皮眼球眼睛都长在脖子以上。】
——祁越,亲我。
我想要你亲我。
她一边说一边哭,像被水浇湿的樱桃那样。
瘦长的食指插入发间,两根大拇指按住喉咙,祁越由此捧起她的脸庞。
看啊,一位多么可怜的、残缺的、正因极致的失落而流泪的少女,她在暴雨中祈祷亲吻,而他是她的神,她不言语的神。给予她潮湿的舌头,期望的回应,给她一片汪洋的海,让她想要奔跑又想乖乖放弃挣扎彻底地沉溺。
【脖子以上脖子以上脖子以上就只是接吻】
细长眼睫是收敛的翼,交错形成令人迷乱的花纹。翼掀开了,投下一根根绮丽的影。
眼尾泅出绯红,芜杂的童年记忆再次袭来,一股股言语难以说清的委屈和埋怨轮流上阵,她忽然咬住他的手指,推他,使劲地踢他。
我不要你亲了!
不想要了。祁越。
她抽噎着说。
哪有那么好的事呢?
豆大的雨珠往里倾斜,砸到祁越身上,数道鲜红的抓痕宛若枝蔓图腾,四处延伸,到处生长。
祁越对她突然的抓挠反抗置之不理,他绝不接受拒绝,不准反悔,无论是谁而且尤其是林秋葵,既然已经说要就死也不能再说不要。
她单薄的身体披套他的衣服,她像孩子一样胡乱拉拽他的头发,说着胡话,都是一些他不爱听的话。他将她翻过面去,将她的【脖颈】牢牢地握住,钉住,锁住,怎么说都随便。
他折起衣角,径自抚摸她的皮肤,无比凶狠而又充满占有欲地咬那块突起的【颈骨】。
那种致命的触感就像剥光了她的皮,削光了她的肉,以唇舌肆无忌惮地摆布着她藏匿于最深深处最脆弱的命脉——心脏,血管,神经。
祁越——
假如她是莓果,他便是不知餍足的旅人。
她是湖泊,他是凶戾的怪鱼。
思维陷入停滞,时间的概念尽抛脑后。
洞外天昏地暗,整个世界充斥瓢泼的雨声。她一度疲倦地睡去,又在下一场喧嚣的雨中醒来。就这样重复循环,直至一切都变得遥远模糊,才蜷在祁越怀里力疲声竭地睡去。
【无直接性描写性心理性想象,隐晦内容所占篇幅不长。】
哗哗,哗哗,雨下不停。
轰隆一声!林秋葵乍然惊醒,映入眼帘的万事万物仍旧氤着雾,盖着布,和打翻的油漆桶一样,色块杂乱堆砌,显得斑斑驳驳,迷迷蒙蒙。
【女主眼睛出问题了而已,下面有写视觉残缺。】
残缺的视觉使人失去安全感,岩石跟暴风雨也是。
她幅度极小地往祁越身前缩了缩,由潜意识支配的行为立即得到回应,——那只侧绕过她半个身体、搭在她腰间的手也跟着收紧。
“祁越?”她小小声地叫,差不多是气音。
话音刚落,祁越低头,用手掩住她的耳朵。
——果然,他是醒着的。
难道整夜都没睡吗,或者醒得比她更要?
两种情况皆有可能,电光石火之间,一个新的想法蹦进林秋葵的脑海:
他不是不睡,而是不敢睡。
没错。
他不敢。
因为她曾整整一年像尸体一样躺着,没有呼吸,没有脉搏,全身上下也没有一丝温度。在那期间,祁越一定试过各种办法。
他拼命地同她说话,发了疯地抱着她,故意凶她,吓唬她,然后生平第一次抛弃骄傲低声下气地哀求她;他大费周章找到一间废弃的房屋期望能以此换回她,日复一日寸步不离地陪伴着凝视着多想能以此打动她。——生火企图温暖她。
漫山遍野地捕杀猎物,一次又一次从拥挤的集市里偷抢走物资,收集用品,一点再一点搭建起新的床铺和灶台。
他做饭,洗碗,搭壁炉,剔鱼刺,努力按捺暴躁的性格学习怎样给动物剥皮、怎样将皮制成好用的皮革。他也会战斗,也会保护,白天用刀暴虐地驱走敌人,夜晚用鲜血淋漓的手掌替她梳理头发、擦拭脸庞,每一夜都与常人认知中的尸体共眠。
有关林秋葵,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想不通整件事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他突然就失去她,稀里糊涂被丢弃,没有任何人能质问,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参考。——同被遗忘的那条时间线里的她一样。
更重要的是,祁越没有系统,他没法更改过去,没法用作弊的手段将她复活,所以只能等。
一个人藏进荒芜的山痛苦地、孤独地等着。
从秋天到冬天。
春天来了。
从漫天的大雪消融一直到新雪即将降临,他渐渐变得阴沉、古怪、满腔怨怒,变得不再像他自己,以为再也没有希望,结果却意外地等来奇迹。
被抛弃的恐慌并未消退。
反而得到更猛烈地浇灌,继续悄无声息地发芽,生长,慢慢塞满他的身体,渗进所有细胞。
他不敢睡,根本不能睡。他整夜整夜地观察她,监控她,双眼一眨不眨望着她,唯恐一个分心她就停了呼吸,像过去一年那样陷入无休止地沉睡。
他知道,隐隐约约知道,受尽折磨的他已经受不了那种无望的等待。他知道,假如再有下次,他一定会杀了她,亲手扼死她,接着把自己弄死。
而林秋葵何尝不是如此。
她总能梦到祁越被炸死的画面,叫人绝望的火光和碎片;总无穷无尽地追逐着一道幻影到无人的海边。
她控制不了自己夜夜无故地惊醒,更压抑不住反复确认祁越还在,他在,他的的确确有在的。
——多好笑啊。他们明明离得这样近,在彼此身边,却一边相拥一边恐惧着失去。
又该多庆幸。
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重新来过。不是的。
侥幸的人要学会珍惜。
“……祁越,你是不是没睡?”
雷声下,她轻轻地问。
祁越嗯一声,然后说:“没睡。”
他愿意说话了,尽管声带沙哑胀痛,咬字生疏得不符合一个正常的人类。
思维出现片刻的闪断,林秋葵伏他身上,用指描绘肋骨。
“你太瘦了。”她说。
她也是。
腰肢细得单手能够掐断。
“太瘦。”
他说。
“你烤的兔子很好吃,明天我想吃鸡翅。”她找到他另一只手,慢慢把自己的五指填充进去。
“吃鸡翅。”
他配合地张开手掌。
外面的雨声倏忽变大了,又好像变小。林秋葵支起耳朵倾听一阵,最后发现雨没大也没小,只是远了。
谁让他们的世界里只有他们,连雨都进不来。
“你在学我说话吗?祁越。”
她仰起脸,眸光潋滟,尾音扬起。
祁越顿时不说话了。
骄傲的小狗容不得嘲笑,哪怕是她也不行。
“祁越。”林秋葵‘看着’他,专注‘看着’视野里模糊的他,有意把双眼睁得大大的,“回答我,你在我的眼睛里看到什么?”
半晌,祁越沙哑地吐出一个字:“我。”
回答正确。
四处浓黑散乱的长发随肩膀抬起,她在发间吮吻他的下巴,似猫津津有味地舔食喉咙。
香水气味还未散尽,昏暗中,幽香的洞里荡起回音。
“祁越,我们和好了吗?”
“和好了。”
“现在这样就算和好了对吗?”
“和好了,对。”
“你不能再不理我。”
“……”
“你要理我。”
“理你。”
“不管问什么都要回应我,叫你名字的时候,也要回答我。马上就要回答我。”
“回应你,回答你。”
“但你还是可以用铁链锁着我。”
“锁着你。”
“我不介意。”
“不介意。”
“我不喜欢江然。”
“你不喜欢江然。”
“这个世界是可以杀人的,我看到他的那一秒突然想到这个。可是没必要。没有必要。我没那么恨他,和他长着同一张脸的人也不是造成我人生失败的所有原因。问题出在我的身上,我想把那些东西放下,我以为自己放下了,结果还差得很远。”
“你没有问题。”
“我总是这样,我开始分不清自己到底想做什么样的人。本来不是这样的。我觉得好像有别的东西在我的脑子里,那不是我的,所以它把我弄乱了。我需要一点时间把它赶走,我得好好想想。你能听懂我在说什么吗?祁越,我要想想。”
“你会把它赶走。”
“我刚才说了什么?祁越?”
“没有。你没说。”
……
像要一口气补回前两天没说的话,以前有所克制的话,林秋葵破天荒地说了好多好多。
说得多了,有些累了,她侧躺下来,穿过皮肤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徐徐落下眼皮
“祁越,我们要活下去。”
“我们活下去。”
“睡吧,祁越。”她太困了,快要睡着了,但临睡之际不忘诉说:“我不走,我爱你,祁越。”
“……”
祁越又一次失声。
过了良久,好久,——嗒。
很轻的液体坠下眼角的声音。
有人在哭。
不过由于他们两个人贴得太近,拥得太紧,实在是太紧了,所以没有人能够辨别,那滴眼泪其实来源于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