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贾林氏庵堂偶遇吴氏女,一眼入心,回程遣人细细探听,得知始末,既怜又惜,又想儿子如今独身又背骂名,二人何其相似,皆是百般千般好的孩子,竟被流言所累,若是能合到一块儿,便是千好万好了。

    贾林氏一厢所愿,不敢擅作主张。

    于此,不禁嗟吁叹息。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此礼本天经地义,如此两番闹下来,贾林氏心里不禁打鼓。

    儿子第一门婚事,是她定的,娘家嫂子的内侄女,幼时玉雪可爱,长大后出落得姿容艳艳,且性子娴静,说亲之人快将门槛踏破了,终是舍了她家,可惜,出趟门的功夫,便被毒害了,凶手贼人毫无头绪,案子至今悬在衙门;

    第二门乃夫君精挑细选,李通判行事磊落,妻女却......

    罢、罢,不提了,贾林氏摇头。

    可见,他们夫妻做主定下的婚事,与儿子相冲,既如此,她便冒这礼法之大不韪,将这吴家姑娘说与儿子,成与不成,皆在儿子。

    “母亲可是与儿顽笑?”胤礽大惊,母亲竟让他去相看姑娘!

    胤礽活过两辈子,都没遇过如此......

    等等!

    他突然顿住,陷入沉思:上辈子虽贵为太子,可人事格格是内务府备的,福晋侧福晋是皇父指的,妾室有下属送的、也有福晋侧福晋不能伺候时,推出来的,这一个个算过去,竟无一个是他自己相中的!

    如今竟是要比上辈子强了......

    如此想着,胤礽不禁失笑,后又摇头,这可不是甚好事,有何可叹的。

    不过相看一事,确是不行。

    “母亲可想过吴姑娘意愿?她声名受损,若是再被人知晓与外男私下相见,怕是......”要被逼死了。

    利口杀人,不是玩笑话。

    贾林氏一听,气得捶他,“谁让你们私下见面!”她是那般不知轻重的人?

    “过几日,等你缓过劲儿,送娘去佛前供花果,你且在庵堂外候着,若是有缘得见,就看一眼,记住,只得一眼。”一眼尽够了。

    贾林氏又忆起那姑娘脱俗之人才品貌,若这般都不动心,那便是木头顽石,莫再祸害好人家姑娘!

    “若是见不到?”胤礽试探问道,毕竟闺阁女子,闭门不出乃常态……

    “见不到便表明你们无缘,此事就此作罢。”贾林氏转过脸,心坎气得生疼,还未“出师”,尽是丧气话!

    可若二人真真无缘……

    贾林氏懊恼,那便真只能作罢了,她实在喜欢那姑娘,往后多去庵堂走走便是了。

    于是乎,贾林氏意决,此事议定。

    随后,刚归家一日的“太子爷”,被母亲嫌弃,赶出院子。

    临走时,贾林氏又心软,劝他多歇几日再出门应酬,别累着。

    胤礽笑应。

    回到院中,兆吉正带着兆利整理送与亲朋故旧的土仪。

    眼看已处理好,档子也入好,呈与胤礽过目。

    胤礽随意一扫,合上仪簿,“还余着吗?”

    “回爷,余着的。”兆吉答道,他是胤礽院中管事,性子沉稳,办事利落,平日里话少,跟弟弟兆利两个极端。

    胤礽点头,“留三份出来,你家两份,严路一份,其余都给太太送去。”

    他不在家,家中内外都是此两人盯着,有功劳也有苦劳,兆利跟他跑了一趟,赏了钱,就不赏东西了,兆吉多拿那份儿,是给他老子娘的。

    兆吉兆利曾祖原是宁国公贾演的家奴,分家时给了贾代仪,贾代仪又将兆利的老子娘分给贾敦,兆吉兆利从小伺候胤礽,跟着他一起进出读书,情分不一般。

    如今,兆家夫妻两个管着郊外庄子也辛苦。

    “哦呦,谢谢爷!小的正愁给老娘做皮袄的好皮子不够呢!”兆利一脸笑,抢在兆吉前谢了恩。

    胤礽只拿手点点他,并不听他奉承,兆利年纪小,性子跳脱,却是极孝顺,此次赏钱在路上花了大半,买了不少好东西孝顺父母兄嫂,皮子哪有不够的道理。

    至于母亲处,昨儿已经送去一车,但如今又多了西府要走动,总不能略过主人家,单给做客的小娃娃送礼,不好看,他这里剩的正好填上缺,再富余的便给母亲留着,送礼赏人均可。

    “兆利回去吧,歇儿两天再当值。”这一趟出去真有些久,他也得缓缓。

    “别呀爷,奴才不累。”兆利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生怕主子嫌弃他。

    胤礽没好气,“不累就滚去庄子上送你老子娘的赏,少在爷跟前晃悠!”

    这次兆吉反应比兆利快,“多谢爷!“他躬身道谢。

    父母与弟弟已是半年多未见了,担心的紧。

    兆利缓了半息,才道:“谢谢爷!”声音洪亮,喜得眉梢都飞起,眼睛亮闪闪,见胤礽挥手,便行礼告退,带着赏赐走了,高兴得脚后跟都落不着地。

    兆利一走,院里好似安静了一半,兆吉安排其他家仆将包好的土仪按单子送到各家去,才到书房回话。

    一应皆是铺子生意、人情往来之常事,无甚大新闻。

    “……昨儿爷入城,不少人得了信儿,今儿一早都送请柬、拜帖来了。”

    胤礽点头,毕竟一大队骡车,醒目招眼,倒也不奇怪。

    “我近日都不出门,你看着办吧。”胤礽闭眼小憩,让兆吉自忙去。

    午后,严路接着来回昨日未尽之事,拉拉杂杂这一日时光便耗尽了。

    次日,胤礽照例陪贾林氏用早膳,便回了院子,一人品茗看书下棋补游记,悠闲度日。

    本以为这般日子要持续至陪母亲出门,不想起了波澜。

    “大爷!”院里伺候的小厮,从外快跑进来,喘着粗气,“大爷,不好了,来了两个差役,要拿兆利去衙门问话,严管家和吉管事带护院把人堵了,让小的来回大爷!”

    胤礽听得皱眉,“所为何事?”

    兆利才随他回来三天,从哪里沾上的官司?

    “说、说是……”小厮眼珠乱转,似有躲避。

    “直说,吞吞吐吐作甚样子!”胤礽拍桌,面露厉色。

    小厮牙一咬,“李家那外甥死了,昨儿有人在他赁的小院附近瞧见兆利了,官差怀疑兆利……”

    其实官差不止怀疑兆利,还怀疑大爷,不过因着大爷是举人,又惧老爷的人脉,没证据,不敢随意拿人,只挑软柿子捏,先抓兆利去“问话”罢了。

    可衙门,那是什么地方,像他们这些奴才,不管青红皂白,都是先打一顿再问、再审的,兆利要是真被带走,可要遭大罪了!

    胤礽闻言,只沉脸吩咐道,“拿我的名帖给兆吉,让他亲去顺天府,递给季闻季治中;再让严路去太太院里取两张狼皮,赠予那两个差役,说请他们稍坐!喝茶!”

    胤礽眼中意味不明,小厮不敢多看,记下主子的话,取了名帖,如来时一般,一阵风跑了。

    这一去,便是半个时辰。

    胤礽正坐书房,闭目端坐,听得书房门外,兆吉叩门,唤了一声“爷”,才叫他们进来。

    一进门,兆吉搡了一把低眉耷眼的兆利,兆利“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叩了十几下重头,才一把鼻涕一把泪请罪,“奴才给爷惹祸了,请爷责罚!”

    兆吉侍立一旁,并不求情,严路倒是有几分不忍。

    “说说,怎么回事?”胤礽并未睁眼,声音也不见起伏,听不出喜怒。

    兆利抬手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才抽抽搭搭回道,“昨儿替爷送赏回来,小的打量天色早,就想去瞧瞧那何外甥是否真如严爷说的那样,遭报应了……”

    严路一听,忍不住出手呼了一把兆利的后脑勺,“不是说了不用管,那人下场好不了!”

    多此一举,平白遭祸!严路咬牙,恨铁不成钢。

    “呜呜……”兆利现在也后悔死了,拿袖子又搓眼睛,才止住哭腔道,“奴才真的什么都没做!就站在墙跟外,听听里边儿动静……”

    “就听那前李夫人一个人在院里叫骂,说何外甥不事生产,从没听说过哪家外甥吃姑姑嫁妆的,又说何外甥懒得**(生.殖.器)塌灰……”

    不等兆利说完,兆吉一脚踹翻了他,“胡沁什么呢!”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出来的。

    兆利也反应过来了,连忙啪啪打自己两下嘴巴,“小的嘴脏,爷恕罪!”

    “行了,接着说。”胤礽微微皱眉,似是不耐。

    听出主子不介意,兆利睇了一眼踹他的哥哥。

    兆吉气得脑门青筋直跳,心中不断呼气,个没心没肺的混货!

    “小的听了好一会儿,都只听那妇人骂,不闻那外甥孙子的声音,以为他真是个孙子,被人骂成这样都不还口,便捡了块石头砸进院子里……”

    兆吉一听,又想踹了,兆利见状,瑟缩着挪了挪,急忙道:“不过,奴才确实没砸到人!”

    “那李夫人还在叫骂,就一个老婆子开门出来看,奴才就跑了!真的,就这么回事,多的再没了!”

    说着,兆利殷切地盯着自家爷,又看看哥哥和严管家,他说的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