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中秋节后,宫中宴饮结束,高太监排的那场锦衣卫大戏却要开场了。
徐、刘两位掌院学士都是严肃的人物,自己不爱听戏,倒也不拘束院里的风流才子们,只是提醒了一句:“这场大戏宣扬得热热闹闹,满城人都去看,说不定还有科道言官搀
众学士、侍、侍讲、修撰、编修、检讨乃至庶吉士都唯唯应下,保证晚上到那儿只吃吃喝喝,听听新戏,绝不做丢翰林院脸面的事。
他们听着唱戏那园子仍是南关黄家的,就敢肯定里面弄的是和居安斋那两场大选一样热闹、激烈,满院乌泱乌泱的人——别说那园子里没有歌伎之流,就是有,忙着排队投票都排不过来,谁还顾得上风流呢!
众人都从家里带了簇新的衣裳、香囊,还有拿香露往身上洒的。原本庄严肃穆的官厅就像过了年,叫穿得花花绿绿的官人们妆点出一派喜庆色。
这戏一共十五折,每夜唱一折,头一天多唱一折楔子,能连唱到九月。但高太监家财大气粗,十五折戏只需买一回票,这回来看过戏的客人临走时都可再领下一回的戏票,只是戏票不许折叠污损,否则下回就不许进,还要花银子重买。
前两场戏看完后,坊间就暗暗流出了评这出锦衣卫大杂剧的文章。
国子监、顺天府学、宛平、大兴县学等处都有学和抄写流传,挑剔杂剧某处道具、某处配色与原作图有出处。还有挑剔扮姚千户的正末眼妆太浓的,挑剔扮安千户的个子太高的,挑剔大小徐千户年纪差得太近,没有原作长兄幼弟之感的……
评论暗潮纷涌,杀机四伏。今日出一篇文章批评之处,明日就有文章平反;今日有戏子得了某才子盛赞,明日就有人从头到脚苛刻挑剔;至于探幽索隐,将剧中人物与现实人物一一对映比较的更是层出不穷。
崔燮坐
那位江修撰是成化十四年进士,如今也是四十几岁奔五十的人了,掐起架来还比小年轻更有神,文章写得龙飞凤舞,比编实录时的字体都鲜活多了。
小徐千户
锦衣卫连环画这么新鲜的形式都没炒起如今这样强的风头,果然真人化才最吸粉!
崔燮忍不住暗搓搓地效法同僚,拟进实录表之余,也以原作者身份点评了一下真人化戏曲与连环画艺术形式的区别。王状元更是连写了几封《论安户女装非媚俗之笔》《驳某老先生评安千户性情说》,从头到脚剖析了安千户的侠义心理。
新戏演到第四天,崔翰林被大唐的王状元推荐出场之后,当今的王状元顺带还写了一篇这位著名诗人王维的小传。
每天晚上一出戏,白天一批文,搅得京城文人圈涟漪不断,火花时现。不知有几位原作者披着厚厚的马甲下场写小论文,更不知有多少是高百户买了专门夸这出戏的,炒得这戏一天比一天热,观者一天比一天多,还有戏班子悄悄看戏偷师,订做道具,学着排演起来的。
引动这场风潮的高百户却始终没有骄傲。

崔专家看着铺满舞台的蓝绸海水;台边几个大汉用力压动,可以往绸子底下吹风造出波浪效果的鼓风机;舞台上下四角的灯光和反光镜;外头用纸扎成,里头装了平板小车可以托着人走的大船……
桩桩件件都是当代技术水平下难得的品了。
高百户指点着自己新研究出的道具,略带紧张地问:“这船做得如何?崔贤弟,你跟我说句实话,那画画儿的人计掌柜能管得住他怎么画么?我怕我这宝船做出来,他回头画
崔燮才明白他的心思,轻笑一声:“船有什么不一样的,咱们大明不是一向用这种能使六面风的硬帆船么?左不过就是大些小些,外表装饰略有不同罢了。那画师没见过正经大船,画得或有些错谬处,外头的君子有懂得多的,给众人指出来,世人自然笑他不笑你。”
那些懂得少的,正好你这考证过的行家叫人写个文章科普一把,好再出出风头嘛。
他虽然没把话说明白,高百户却是已经干过买文捧戏的活儿,一点就通,顿时就不担心什么了,笑着对崔燮说:“回头我手里那些图也叫人描一份给计掌柜送去。贤弟不拿愚兄当外人,愚兄又怎么舍得叫你的人出什么错处,受人指点?”
崔燮倒真想见识见识明朝的大船什么样。郑和的宝船看不见了,退而求其次,能看看低一档的军用大船也是好的。他便微微一笑,不客气地说:“我代锦衣卫连环画的作者谢过高兄了。”
高百户连说了几声“不必谢”,却又伸长脖子问他:“我先前一直不好问贤弟,今日咱们兄弟说私房话,你能否告诉我一声,那几位化名抱石、水西、龙泉……究竟是哪位名士才子?”
他保证就只自己知道了过过瘾就行,绝不告诉别人——除了他爹高太监之外!
然而崔燮只神秘地笑了笑:“如今还不到说的时候。”等那几位大人晚年集结一生文章时,说不定就有把这些集进去的。就是他们自己不愿意扒马甲,等他老了也要写个回忆录什么的,将来随葬下去,帮后世历史学家们解密。
高百户终究没问出作者,不过想想他的杂剧出
找不着写书的才子不要紧,找得着写文章捧他戏的才子就够了!
新戏风靡了整个京城,跟崔燮沾亲带故的都能去白看几场。唯有崔家两位少爷还
两位小学生虽然离了他耳目,却还是逃不了学习。
自打他们奉着崔榷和祖母下乡,崔燮就一直担心那位自私偏狭的老先生把他好容易□□【调教】出来的孩子教坏,就亲笔写信,奉上厚礼请他实际上的开蒙恩师林先生教他们。
——如今林先生可是迁安第一名师,能跟他书的非富即贵,还都是举业有望的好学生。要不是他就是林先生最得意的弟子,就衡哥那样的水准,人家连都不,送什么礼都没用!
崔燮给他们信里半个字不提京中繁华,从来都只有“劝学”二字,叫他们别怕辛苦,每天坐车回迁安城里跟林先生书,课后作业和大哥留的文章一样都不能少,隔几天就得给他送一份来。
两个小学生
直熬到九月初六,京里的锦衣卫风气都刮到迁安了,崔榷才终于有了消息。却是病体缠绵,双腿软弱难行,身边还跟了个仙风道骨的方士,说是会治病的,一刻也离不得那方式。
崔燮派去迎他的仆人往京城崔府递了信,却不能把这个钦命
崔老爷这一病可不寻常。

去时五十天尚嫌长的路程,回来竟走了三个多月,到家时人人都瘦了十来斤,崔老爷更是骨酥腰软,站都站不起来了。崔家去迎他们的家人去了一批又一批,竟有几拨人马和他们对面相遇都没认出来的,生生又把崔老爷获救的日子拖了好些天。
亏得中间他们运气好,遇上了个正到处云游的道士,给了崔老爷一枚金丹,治得他面色红润,人也有神了。那人还给崔老爷讲前生今世,因果业报,说他命中有一道坎,只须修身养性几年,以养福德,跨过了便能凭子孙功业得个封赠。
这道士横跨道佛两家,口才绝佳,将积修功德、羽化飞升之事讲得仿若伸手可及,讲得崔老爷深信不疑,不顾自己连饭都吃不上的窘况,要留他
崔燮看着信里那道士的做派、话语,下意识就觉得他是谢瑛安插到崔榷身边的卧底,目光不禁转向两条街外的谢府。
但因有家人立
还有……家里都养上道士了,今年清竹堂得印几本道经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