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一愣, 他随即摇头“我们之间,早就不能以誓言做约束。”
月池扬眉“你的承诺,形同虚设。”
朱厚照道“你的虚言, 亦是车载斗量。”
他抚上她的面颊,这里终于有了血色,浮现出玫瑰色的红晕。
他轻声道“至高至明日月, 至亲至疏夫妻。只有确立足够的保障,我们才能做长久夫妻。”
月池的眉心一跳, 她几乎是断言“你
他一下就笑开了“老刘可是个墙头草啊, 他能卖给你的消息,当然也能给我。”
月池秀眉微挑“给你又如何。海关之厄,已经是积重难返, 你应该知道,不论是与官争利, 还是与民争利, 都不是明智之举。不如免征重税,先从这名利场中脱出身来,等到肉多了, 自然分得也就多了。”
这
月池先是一窒, 随即一哂“所以呢,事到如今,你仍不肯放松你所谓的愚民弱民之术。那么东南之乱呢,要继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下去吗”
朱厚照摇摇头,他一面下棋,一面道“你想得没错,如只从内部破局,那是百年难解。只有从外面下手,才能事半功倍。”
月池蹙眉“外面谈何容易。你是想打退倭寇,还是剿灭佛朗机人”
他道“阿越,你未免太小看人了。农夫除草,都知道要绝其本根,勿使能殖,何况是朕”
月池眼中浮现笑意“这么说,你近要灭掉倭国,远要打到欧洲去”
她逮住机会,吃掉他一大片的黑子,接着嘲笑他“你
他变得格外好脾气“那又是舍近求远了。把住要道,不就好了吗”
月池动作一顿,她慢慢抬头“你说什么”
他定定地看着她,一字一顿道“欧洲人想要过来,必经之路就是马六甲。守住这里,不比困守海岸更强吗”
月池听得心惊,她想阻止他“可你守不住。我们支撑不了那样大的消耗。”
他笑着摇头,又一次语出惊人“你怎么又忘了,咱们有朋友啊。”
他忽然说了一种月池听不懂的语言“猜猜,这是哪儿的话。”
月池的心
空气
朱厚照兴致勃勃地写下一串阿拉伯文“这是朕的新名字妙吉敖兰。好听吗”
月池只觉眼前的黑子已经连成一个个墨团,这让她一时头晕目眩“你同时皈依两家”
朱厚照理直气壮“他们都说不介意。他们还很喜欢我写得诗,将其奉为圣书。”
他甚至叫人取来一本诗集递给她。月池翻开一看,第一页就是“一教玄玄诸教迷,其中奥妙少人知,佛是人修人是佛,不尊真主却尊谁”
她的手
他失笑“为什么不行”
欧洲的扩张,背后有强大的信仰力量。而他同样能打着信仰的旗号,和路途遥远的奥斯曼帝国寻求合作,共同抵制基督教国家。奥斯曼把持着陆上通商之路,而他借着与马六甲的宗主国关系,亦能名正言顺地把持航道。更别提,还有眼前之人
她的棋路彻底乱了,他则开始乘胜追击。
她眼睁睁地看着白子被杀得七零八落,忽然问道“你是怎么和奥斯曼搭上线的”
他道“一年前,有一个叫阿里阿克巴尔的波斯人,来到大明,被锦衣卫
月池只觉心惊,一年前,她却连一点儿风声都没听到。那时贞筠刚走,她根本就无心这些事,更不想见他
她突然回过神“你从那时就开始防我”
要是真如过去朝夕相见,迟早会被她
她猛地笑出声来“何至于如此,不过是区区商贾,也值得你这样如临大敌扶植他们,来压制士人,明明是最轻便的选择”
他挑挑眉“眼下看起来是这样,可谁知道以后呢”
月池目光闪烁“你不知道,却还是费心费力设下最坚固的牢笼。”
朱厚照苦笑“那是因为,朕不知道将来,却知道你。”
月池彻底愣住了,她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自作孽,真是自作孽。接下来是要怎么做,堵住马六甲,迫使江南豪族让步,大部分对外贸易,全部官方专营。噢,还要让织造局牵头,建满水力纺纱场”
他皱眉道“这都是你想要的,只是由朝廷来做而已。这又有什么区别,难道任由商贾生乱,民心动荡,你就能称心如意了。”
月池木然地看着他“小时候,我总想把你教好一些,可如今看来,却是教得太好了。”
他解颜而笑“没办法,我只想活
“本来打算一直都不见你的,可我每天都很想你,都想看着你,都想跟你说话”
他又一次靠了过来。而月池的回应,是愤怒地掀翻了一整盘棋,再把一整碗茶泼
他笑得浑身
月池此时连骂他的心情都没有了,她终于有了大幅变动旧有体系的希望,而体系中人却由于自身所处的位置,做出了与她设想截然不同的回应。历史
沉默如水一样漾开,纱窗外的画眉
良久之后,月池方开口“你想要什么,直说吧。”
朱厚照一愣,月池讥诮一笑“要不是用得着我了,你会来找我吗”
他一时忍俊不禁,到了他们这样,早已不必瞒,也瞒不住了“一是绊住浙闽豪族。”
“二是筹集大量军费。”
月池眸光一闪,拖住浙闽豪族,是为了使他们无暇南顾,干预马六甲的战事。他希望借佛朗机的战事来加强中央集权,势必会遭到地方的阻拦,此时只能走非常的途径来筹集军费。
月池敲击着桌面,黑漆棋桌
他微露讶异,随即挑挑眉“方氏和时氏,明日便能启程回京。”
月池简直要被气笑了,打巴掌的是他,给甜枣的也是他。
她冷冷道“你觉得,你的狗能拿我怎么样”
他眼中浮现不解,瞧着竟有几分懵懂。
月池道“听不懂是吗”
她忽然掀翻棋桌,棋子散落了一地,
朱厚照铁青着脸“你
外头的人越
月池抱起大福“他们都
他沉着脸一言不
月池拿起帕子,慢慢替他擦去脸上身上的茶渍“好了,你现
他的脸已然沉得可以滴水,月池的乌
“你能拿出来什么,来跟我交换”
刘瑾接到召见他的旨意时,正把玩着一尊印着阿拉伯文饰的青花瓷,他道“看来,是谈拢了。”
张文冕长舒一口气“这样就好,这样就好多了。属下还以为,只怕要没曾想,就只是一顿早膳的功夫。”
刘瑾伸了个懒腰“这就是夫妻店的好处了,至少不用担心东家拆伙,站错队嘛。”
他随即带着张文冕往琼华岛上赶去,
上次四人见面,是斗得如乌眼鸡,今日却是愣了片刻就笑开,勾肩搭背好得如穿一条裤子。
杨玉竖起大拇指“您这气色真是越来越好了。”
刘瑾摆摆手“您这才是威风凛凛,不同凡响啊。”
待到了朱厚照面前,四个人的面上的笑意都未褪去。
“看来,皇上手下的兵强将,是个个都胸有成竹。”月池凉凉道,“那不妨说说,打算怎么个一击制胜法。”
刘瑾度朱厚照的脸色,这才慢慢开口“为今之计,只能调动广东的军队,再雇佣广西的狼兵了。”
月池神情一滞“狼兵”
广西土司众多,土司之下也组建了地方武装力量,就是所谓的狼兵。他们数目庞大,骁勇善战,个个都是以一敌百的好手。可由于军纪混乱,狼兵为祸,甚至比土匪还要严重。据说,他们所过之处剽掠劫杀,鸡犬不遗,所以朝廷早就议定勿轻调用。王守仁初到广东时,那么艰难,也拒绝了调用狼兵的提议。可现
杨玉期期艾艾道“这那些又不是我们大明的子民。再说了,我们的兵再不成,也比那些蛮夷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