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北放下林聪,林聪哒哒哒满屋子跑,钻进桌子底下逛了一圈,他出来,走到床前弯腰看床底下,淡淡的眉毛皱巴在一起抬头看上铺,随后,他站起来抬起双手,双手一高一低,一个人站在床前嘀嘀咕咕。
余好好困惑看林北,林北摇头。
林聪转身,奶声奶气说:“电视机不在上铺,所以妈妈没买有到电视机,对嘛?”
“电视机就在上铺。”余好好环胸说。
“妈妈矮,要踩这么高的凳子才能够着上铺。”林聪展开双臂,“你抱电视机是踩不到凳子上哒。”
林北眼前浮现小家伙手脚并用爬凳子,他目不转睛盯着余好好笑。
余好好气地鼓起腮帮:“第一,妈妈没有买到电视机,不是妈妈的错,是因为电视机缺货,缺了好久货了,第二,妈妈长高了两厘米,不矮!”
“你啥时候量的身高?”林北错愕看她。
“我在百货大楼听人说公园那里有人给大家免费量身高,我就跟着大家一起跑过去量了,排了半个多小时才轮到我。”余好好神采奕奕说。
林聪抠着小手手,龇牙笑:“妈妈,明天我陪你到百货大楼碰碰运气。”
被喜悦冲昏头脑的余好好想也不想就说:“好。”
林北摸兜里的量尺弯眼笑,两人把视线移到他身上,林北走到书桌前,拿起桌子上的铅笔在课本第一页写下一串电话号码,窗台上放了一个被洗干净的空墨水瓶,林北的视线一扫而过,放下铅笔转身说:“我要出一趟远门,今晚就走,你明天早上八点半左右打这一串号码,和黄益民联系上,问他什么时候到淮市,问清楚之后,你和孔国贤确定一下接应黄益民的临时工,如果桑超英回来了,你把这件事交给他做。”
余好好花费了一点时间反应过来林北说了什么,她“哦”了一声。
“我这趟去珠市,离淮市不远,如果顺利的话,十月一号能回来。”林北坐到椅子上,掏出信纸和钢笔,伏在书桌上写介绍信,盖上新世纪礼品商店的公章,林北把介绍信装入信封里,将介绍信、公章装包里,“孔国贤在区里,得傍晚才会回来,我傍晚到怀庆三路路口堵他,找他给我盖章。”
他回头:“我现在到杂货店买一个座椅安在自行车上,自行车就放在淮大留你用。”
余好好预感到只要林北没有乘上火车,她就静不下心看书,所以余好好说:“我们一起去吧。”
“行。”林北起身关窗户,余好好已经牵着林聪下楼了,林北锁上门,跑下楼骑车载母子俩到杂货店。
半个多小时后,林聪坐上热乎乎的座椅,林北推车离开杂货店,到了柏油马路上,林北慢悠悠骑车,余好好抓住林北两侧的衣服跳到自行车上,林北匀速骑车。
路过篮球场,林北停车看一群人学生打篮球。
余好好看不懂篮球,但是她发现了一个合眼缘的人,这个人投篮成功,她高兴,投篮失败,她懊恼,他抢球、运球的时候她会跟着紧张,不知不觉就看入迷了。
一个性格张扬的男青年捡起球,走到看台上坐下,把篮球放到脚边,从包里掏出毛巾捂住脸,他仰头,手肘搭在台阶上,另一个看着就是书呆子的男青年慢吞吞走过去,低声和性格张扬男青年说话,性格张扬男青年一把扯掉毛巾,朝林北的方向看过去,他把毛巾擩进包里,抱着篮球走向林北,隔着拦网喊:“你要不要玩两场,正好我这队缺一个人。”
林北看了一眼太阳,回头看余好好,余好好跳下车,林北推车走进篮球场,把林聪抱下来,余好好牵着林聪前往看台,林北停好车,脱下褂子,把褂子放到车把上。
性格张扬男青年吹了一声口哨,抛出篮球,林北接住球,运球走过去。
男青年把队友介绍给林北认识,他们把右手叠在一起,嘶喊一声加油,立即在篮球场上奔跑厮杀。
林聪捏紧拳头,澄清的眼里是爸爸斗志飞扬的身影,亦是第一次看到爸爸和人正面对抗,每一次交锋充满了冲锋精神、执著精神。
陆瑞霖每次情绪低落就会邀请友人陈厉平和他到篮球场,安安静静坐在一处享受视觉盛宴,余好好、林聪到看台上,他和友人来了有一会儿了,由于他先前对林聪起了兴趣,故而他时不时分神留意林聪,注意到小家伙眼睛里燃起了火星,薪不尽,火不灭,陆瑞霖眼里起了涟漪。
陈厉平观察到陆瑞霖心思不在篮球场上,而是在一个小孩身上,打趣道:“我竟不知这小孩比体育竞赛有趣,我可得好好看看。”
“你看出了什么?”陆瑞霖问道。
“眼睛里有股劲。”陈厉平失笑道。
“我上回就说过,他最适合演讲《我与我的祖国》。”陆瑞霖强调道,“先辈们承诺交给孩子们一个腾飞的祖国,他们在各自的岗位上创造奇迹,兑现他们的承诺,时间到了,他们悄然退场,孩子们长大了,继承先辈们的精神,带领祖国翱翔九天。”
陈厉平低喃一声:“是他啊。”
随后,他蹙眉说:“《我与我的祖国》是整场晚会的点睛之笔,李然尤其看中这个节目,他不会用这个小孩。再说了,人选在已经确定下来了,突然告诉入选孩子你已经进了决赛,但是我们还是决定不要你,会伤害到孩子。我个人以为幼时表现中庸的孩子未来有可能成为祖国的脊梁,幼时表现优异的孩子未来也可能成为祖国的一粒尘埃,在他们都还未成年前,处处充满了意外和不确定性,就是因为不确定性,我们应该给每一个孩子一个机会。”
陈厉平口中的确定下来是指确定三名孩子,到了晚会那天,才能确定到底哪个孩子上台演讲,陆瑞霖不屑于拆穿陈厉平,也不屑于点破陈厉平和李然一样介意孩子的户籍所在地,更不屑于做一个假设,假设孩子是淮市户口,不论李然也好,陈厉平也罢,他们会积极促成孩子上台演讲,在背后加把劲让各家报社报道孩子,旋即市民们都知道淮市有一个了不起的孩子。陆瑞霖忽然觉得孩子不上台演讲也好,至少孩子有一个自由的、快乐的童年。
陆瑞霖乜了陈厉平一眼,拍拍衣服离开。
“嘿,这老头咋越来越偏执了。”陈厉平摇头晃脑追陆瑞霖。
陆瑞霖、陈厉平到看台下,沿着看台往外走,爸爸和队友聚在一起讨论对策,林聪蹭了蹭手心里的汗,扶着台阶坐下,陆瑞霖、陈厉平出现在他的视线里,林聪高高举起手臂挥手,陆瑞霖摆了摆手离开,林聪的手搭在膝盖上,视线又放回比赛场上。
红火的落日往下沉,林北把球抛给队友,走向拦网,拿起褂子搭在肩上,推自行车到出口等母子俩,母子俩跑到他身边,林北载他们回宿舍。
回到宿舍,林北拿澡票到澡堂洗澡。
他洗澡回来,往手提布包里装了两身换洗衣服,拎手提布包朝母子俩挥手,余好好、林聪小脸激动挥手,林北关上门,跑下楼。
林北乘坐公交车到怀庆三路,走进信用社取了一笔钱,他把钱装进手提布包里,拎着手提布包走到路口。
林北蹲在路口观察行人,后来他观察天上的星星。
林北走后,大家都在讨论工人俱乐部盖在那里的可行性,讨论到现在也没有结果,大家各自散了,准备再找时间凑到一起继续讨论。孔国贤脸露怯意骑车回家,到了怀庆三路,他不敢继续往前骑车,咕咚吞咽口水下车,打算掉头走,再一想他夜不归宿比他不按时按点回家吃饭严重,他硬着头皮推车前行。
林北抱着手提布包打呵欠,垂头观察怀庆三路路口,孔国贤进入他的视线,林北拎着手提布包跑过去,喊:“孔主任。”
孔国贤偏头,看到林北,他眼睛一亮,知道回家怎么和爱人坦白他咋不按时回家吃饭了。
林北靠近,孔国贤笑眯眯说:“小林,这么晚了,你找我有啥事?”
“我要去一趟珠市,你可以在我的介绍信上盖一下章吗?”林北笑着说。
“可以,咋不可以呢。”孔国贤提高音量说。
林北:“……”不明白孔国贤为什么这么激动。
孔国贤推车和林北一起前往街道办事处。
进入办公室,孔国贤拉亮电灯和台灯,掏钥匙打开抽屉,林北从信封里抽出介绍信递给他,孔国贤认真看信,在右下角写自己的名字,拿公章盖在自己的名字上,把介绍信还给林北。
林北把介绍信装进信封里,和孔国贤一块儿离开。
到了路口,林北往西走,孔国贤往东走。
林北走到火车站,到买票口买票,拿着票到候车厅等火车。
夜里凌晨零点十八,林北坐上了火车。
火车呜呜呜向前开,林北抱着手提布包盯着乌漆嘛黑的窗外。
有人找他说话,净说些大话,或者不着调的话,林北没有兴趣应付他们,有人递烟给他吸,林北笑着婉拒。
车厢里的人不多,大部分人已经睡着了,只有几个眼睛不安分的人和他搭话,他们见林北不搭理他们,且林北丝毫没有睡意,几人视线聚在一起交流数秒,装作不认识在几节车厢里乱窜,等他们离开这节车厢,林北拎包到厕所,他反锁门,蹲在角落里迷瞪一会儿。
有人敲门,林北猛地睁开眼睛,撇头看车窗,外边的天蒙蒙亮,林北表情痛苦站起来,他没动,等麻劲过了,林北打开门走出去,跟等着上厕所的哥们说了声不好意思,这哥们不等林北说完,一个健步冲进去,迅速关上门,林北隔着门道歉,随后他走到洗手台,把包带挂在手腕上接水洗脸,拎包回到座位上。
那几个人看到林北出现特别吃惊。
林北的视线从他们脸上滑过去,抱着包继续看窗外,到了站台,有人上车,有人下车,有人站在窗口卖吃食和报纸,林北把车窗的缝隙开大了一点,跟小姑娘买了一份报纸,他安安静静看报纸,到了中午,他跟列车员买了一份饭盒,饭后,他继续看报纸。
林北在每个停靠点都会买一份当地的报纸,下半夜到厕所迷瞪一会儿。
二十八号下午,林北下了火车。
裕辉酒厂建在郊区。林北打听到市区通向县城的公交车经过酒厂,他到汽车站乘坐公交车,公交车还没有发车,林北递给司机一包烟,坐在大铁皮盖上和司机唠嗑,聊珠市有啥特点。
“特点啊,只要农闲农村汉子就背行李到市里修火车轨道,算特点不?还有,火车站大,南方的货运列车、北方的货运列车都得从咱们市中转,咱们河运也便利,有一个乡的水稻老出名了,白酒更出名,市区工人的工资高,福利也好。”司机挺直腰板说。
“师傅,我是外地来的,听说裕辉酒厂出名,慕名去裕辉酒厂看看,请问我从裕辉酒厂回市区,我最晚几点到站台等车?”林北问道。
“下午五点四十左右,你到站台等车。”说完,司机启动车。
公交车缓缓驶出汽车站,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公交车停在裕辉酒厂站台,林北拎包下车。
公交车开出站台,林北站在站台前环顾四周,周围没有住家,只有一个大的酒厂。
他从包里拿出一捆钱,用报纸包钱,把钱装兜里,拎包前往酒厂。
他到门卫处,把介绍信给门卫,门卫扫了一眼介绍信,一把把介绍信拍到林北胸上,撵林北离开:“我们裕辉酒厂只跟供销社和百货大楼合作,你一个嘎嘎小的破商店跑过来跟咱们酒厂合作,闹着玩呐,滚滚滚,你听清楚没有,滚远点,别沾裕辉酒厂。”
“我找你们酒厂负责人谈一下,如果谈不拢,我马上离开。”林北递给他两包烟。
门卫叫袁柱新,平常有人到酒厂谈合作,都会给他送两条烟,塞厚厚的信封给他,林北就给他两包好烟,袁柱新看不上眼,却赶忙把烟塞兜里,继续驱赶林北:“我堂姐夫就是酒厂负责人,他愿不愿意见你,我最清楚,我告诉你他不想见你,你赶紧滚。”
林北捡起介绍信,把介绍信塞进信封里,他抬头看了一眼裕辉酒厂四个大字,眼里染上淡淡的笑意离开。
袁柱新朝他的背影呸了一口:“只舍得出两包烟,证明你小子手头不宽裕,既然你没钱,还跑出来丢人现眼,你他n脸皮真厚。”
林北回到站台,他坐在长凳子上等车。
等了半个多小时,林北坐上公交车回到市区。
他先找了一个地方吃饭,然后找一个条件好的招待所睡觉。
林北住的房间门窗插销都是好的,他拎包到水房洗漱,回到房间,他插上门窗插销,把桌子搬到门后面,用桌子抵住门,他拎着包躺到床上睡觉。
林北睁开眼睛,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了。
他下床打开窗户插销,推开窗户,趴在窗台上四处看。
每个人不慌不忙吃早饭,不慌不忙上班,这座城市的市民生活的很安逸。
过了八点半,这条路冷清下来,林北正要下楼吃饭,一群男青年嗷嗷叫从他窗下跑过去,他们很快占领了早餐铺,林北重新趴到窗台上观察他们,注意到这群男青年以穿西装的男青年为首,西装男青年还戴了一块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