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应承还想好好地向何暻霖解释:“何先生,你听我说。”

    何暻霖的手压着他的背,控制不住地抖动:“应承。”

    这是何暻霖第一次叫应承的名字,让应承意识到,这两个月何暻霖从没有叫过他的名字。正因为如此,还没有认识到事态严重性的应承,心头突了突。

    何暻霖的声音和平时似乎没有什么两样,但在这种冷淡与无情绪的语调里,是一点点就要冒出的一触即发,是已按捺不住的失控边缘。

    “不管别人怎么评价你,我对你一直有着自己的判断。你出身低微,没上过几年学,思想简单,被周春梅送到我身边,所有的人都认为你会被她利用。但我不觉得,我认为你会更加守信,不会撒谎。”

    应承终于确认原因。何暻霖就是因为自己没有履行约定才勃然大怒的。

    应承:“何先生,我不是有意的。”

    话一出口,他自己也觉得太假了。他可不就是有意地瞒着何暻霖吗?心怀侥幸,希望不被何暻霖发现。

    应承不觉低下头。

    何暻霖:“我们有婚前协议,有婚后约定。婚前约定你在婚约期内不能外出工作,婚后约定双方不论你还是我,不管到哪里,都要告诉对方。你的合法伴侣,也就是我,忠实地履行着这些约定。而你,骗了我一个多月,不是我下午四点回来,我还以我的的合法伴侣,一直在家里等着我。”

    下午四点。这就是说何暻霖四点就发现他不在家,然后一直在屋里等着他,而他直到晚上11点才不紧不慢地到家。

    何暻霖在这里等了他足足七个小时?

    应承不觉更加愧疚。

    何暻霖:“你整整一个月背着我早上九点出门,晚上或是九点,或是九点回来家。而我全然不知,被蒙在鼓里。甚至你回来的时候,还在试图欺骗我。”

    说到这里,何暻霖低嗤一声,似乎在嘲笑自己:“我出差回来的那个晚上,你也是这样早出晚归,我还为你找了个这么好的理由。”

    何暻霖维持着自己表面的平静,可发抖的手指,与他控制不住发力的按压,暴露出内心的狂乱与病态。

    何暻霖:“如果不是我看到监控,你要骗到我什么时候。”

    应承一边倍觉羞愧,一边醒悟到家里有监控,他竟然一直都没有觉察。

    其实只要他抬头,就能注意到公共地区安装的摄像头。但应承并没有这个意识,而这些摄像头因为特殊的原因,安装也并不那么醒目。

    这么说,他每次出门,每次回来,其实都被监控如实地记录下来。

    一念至此,浓重的血红色从应承的耳根蔓延到全身。

    在有监控的情况下,他试图去骗何暻霖。

    就听何暻霖冷冷的声音在他耳边问道:“应承,你每天早出晚归到底去干什么了?”

    应承:“我就是出去工作。就是我以前工作过的地方,富贵酒楼。离你的公司不远,就在同一个商业区,从酒楼的二楼窗子里还能看到你办公的地方。”

    本来应承就想找个机会将这事告诉何暻霖,此时他也不用何暻霖问,全盘向他说了出来。

    何暻霖:“出去工作?”

    应承:“我一直在外面工作惯了,在家里呆时间长了,也呆不住。何先生,我不是有意不想对你说。”

    应承辩解。

    何暻霖:“你出去工作,是我给你的钱不够?还是你等着钱急用?”

    应承:“不是。您给我的钱够多了,我就是想出去工作。”

    身后的何暻霖:“那么,你只是想离开这里。”

    应承没有注意到何暻霖从他背上收回的手:“我就是不习惯一直呆在这里。”

    何暻霖陡然冷了下来。但并不是失控与混乱得到控制,而是爆发前一刻的沉寂。

    合法伴侣不习惯待在这里。

    如同自己养的那只柴犬,陪伴了自己六年,只是因为父母离异,他离开了父亲那个如庄园般的别墅,给它另换了一个新窝,它就弃自己不顾,在一个风雨交加的晚上,跑了出去,下落不明。

    如同他的父亲。从他懂事的那一刻起,他就争当第一,努力成为何家合格的继承人,可是他父亲遇到一个女人,便如同丢掉垃圾一样,弃他于不顾,甚至连抚养权都没想过争取。

    如同他的母亲。被迫承担了他的抚养权,可在她有了新的男朋友,便把他扔回了何家,和男友一起跑到了外国。

    如同他救下的小鸟,明明是他不眠不休,把它折断的翅膀养好,它却宁愿撞死,也不愿意留在他身边。

    所有的一切都离他而去,弃他不顾。

    从小到大,他一无所有。

    他病态的怒火,从来不是因为欺骗。

    他生活在欺骗的世界,他会欺骗别人,也会欺骗对方。

    他无法忍受的是“弃他而去。”

    应承还在解释:“何先生,我错了,我违反了协议,我可以减少每月的零花钱,也不要生活费,您觉得怎么样。”

    应承说着他认为的最有诚意的话。

    何暻霖的不满意与愤怒超乎了他的想象。

    虽然他很看重这一笔钱,但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愿意为自己的不履行协议,付出这个代价。

    这就是应承朴素事原则。

    应承等着何暻霖的回应。但身后的何暻霖悄无声息。

    应承闭上了嘴,他这才注意到何暻霖那只冷硬的大手,此时摸在他的背上,冷冷的,颤抖着。

    应承不禁想回头去看何暻霖:“何先生?”

    但何暻霖不再说话,只是双手抱住他的腰,语言对他的情绪已毫无用处,他只有借另外一个出口来度过这个心理上的危机。

    而应承,并不知道何暻霖觉得怎么做都不对,怎么做都无法转移这病态的情绪,狂暴的行为。

    应承以为他和何暻霖恢复到日常两人相处的样子,他甚至以为可以就此翻篇。

    应承侧倒在地上,他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但生物钟告诉他,应该是凌晨三点了。

    他早已疲惫不堪,虽然他看不到何暻霖,但知道他就在身后。中途何暻霖的手机响过几次,他没接也不管,一直由着手机在地板上震动。

    应承觉得何暻霖状态不太对,但他情绪钝感到稳定,一切对他而言都不是什么大事,让应承简单地认为何暻霖不过是发泄自己的怒火。

    现在,何暻霖的气也该消了。

    应承:“何先生,你能不能把我的手松一下。”

    没听到何暻霖的声音,但身后的人已将他拦腰抱起,径直大步走到主卧,将他平稳地放在床上。

    应承这才对上何暻霖的视线。他的眼眶里起了血丝,让他日常冷淡平稳的目光暴露出了些许凶险。

    只是下一刻,他欠过身,双手环到应承背后,应承听到金属扣的响声,皮带从他的手腕上抽了出来,应承双手立即获得了自由。应承坐了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腕。

    应承忙表达自己态度:“何先生,对不起,我以后一定会遵守约定的。”

    何暻霖:“不用道歉,我会让你遵守的。”

    何暻霖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如同喉咙撕裂了一样。

    应承他想洗个澡,但此刻他太累了,全身酸软疲惫,也顾不上自己这个样子把床弄脏了,他又倒回到了床上。

    他的迟钝与心大,即便何暻霖还在生气,他也会想个什么办法来弥补。

    应承闭上眼睛,居然睡着了。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何暻霖的身影。他还是应承睡时的样子,甚至连姿态都没有变。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视线盯在睡在床上的应承。

    他还是昨天的西服套装,相比应承一身泥泞,对方整齐到几个小时前发生的事不过是一场幻觉。

    钝感力十足的应承更是觉得危机已过。

    应承想起何暻霖的失眠症,以及一直震动的来电提醒:“何先生,您早上要去公司吗?”

    此时,天色已大亮,晨光从落地窗透了进来,给人以一种平和的假象。

    何暻霖没有说话。

    应承坐起来,带着笑:“如果不急的话,我做个早饭一起吃。”

    应承想起那个治疗失眠的方子,现在刚好可以做给何暻霖吃。

    做饭他是个专业,但两人结婚这两个多月来,何暻霖还没有吃过他做的饭菜。

    就听何暻霖淡淡开口:“我现在要去公司。”

    应承不由想即便何暻霖有着让无数人羡慕的光环,但他的付出是旁人想象不到的。

    他一夜没睡,现在还要去公司。

    何暻霖走后,应承就打算去趟富贵酒楼。

    虽然很舍不得,他还是打算去辞职。在彭宇辉找到新人之前,如果酒楼需要,他可以顺便帮几天忙。

    现在他需要洗个澡。他身上是一股混合着香水与排出物的刺鼻气味。他还想清理一下昨天的现场,拿回自己的衣服与手机。

    应承正打算着这些,何暻霖已操起一旁的皮带,将应承的双手往身后一拧,反剪过来。皮带再次勒上应承的手腕,每转动一圈都暴露出何暻霖狂躁的病态,他的控制欲,他的不正常。

    直至最后一声,金属扣的响动。

    过程中,应承和何暻霖起了冲突,他扭动着身体,想要摆脱何暻霖,但何暻霖的力量强大,完全无法撼动。在何暻霖绝对的力量压制下,应承再次感受到手腕处的紧束。

    他挣了挣,手腕处依然留有活动的余地,但想从里面挣脱出来,是不可能的。

    何暻霖那双带血丝的眼眸此时如同张膜,贴在应承的脸上。

    应承:“何先生。”

    何暻霖:“我说过,不用道歉,我会让你遵守我们之间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