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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31.床搭子 持证上岗。

    他们出门逛逛, 演了半天,是该歇歇了。踏出家门挽着的手就立即松开。

    午后的街头,两人走在青石板巷子里。吴优穿了件米色的牛角扣毛线衫, 戴了顶堆堆帽,私下里是有点可爱的小女生模样。

    许是异样的环境释放了平日拘谨的天性, 蹦蹦跳跳、张头探脑,路边的一樽石雕或是一湾清潭都能让她探究半天。

    李执在后面不急不缓地跟着, 这里的一切他都太过熟悉。景致并不在眼底停留, 只追随着前面时动时静的女孩。

    有时候隔得远一些,有时候又堪堪只差一两步的距离。连影子都偶尔叠在一起, 印在青苔漫生的古街上。

    岁末的水镇, 阳光扫过斑驳灰砖,静悄悄地, 仿佛只有风居住在此处。吴优却少见地突然惊呼一声, 像一只骇住的兽。

    李执身材高大腿又长, 猛跨两步就能一把将她捞进怀里,低头看她紧张涨红的脸:“怎么吓住了?”

    “好像有蛇……”他低头看,长长一条闪着银色的粼光,不过是褪去的皮。

    “白天没事,它们怕人, 只要别太晚来水边草里玩……”

    就势把人在怀里箍紧, 挺有意思的。自己像条蛇一样爱扭来扭去,倒是还怕起来了。

    “放开!”吴优缓过来,为刚刚的乌龙而窘迫。

    更为头顶

    的青天白日急眼……她和他, 好像从来没有在天光下拥抱过。

    李执环着她的腰不肯撒手,穿的什么啊,毛茸茸地像只猫乱蹭。整个人被遮在他黑色大衣里, 推拒不开、口不择言:“你再这样,我就告诉你妈了……”

    “怎么告?说你不是我老婆?你在我妈面前不是挺乖的,特怕被拆穿?”

    “街上有人,这不是你长大的地方?好多人不都认识你么?”

    “我搂我自己媳妇儿不行?”

    吴优确信,他是有点子无赖在身上的。

    脑海里有个疑虑萦绕不散:“李执,你是不是因为你妈特喜欢我,才跟我在一起的?”

    李执低头看她,松开手臂不再玩闹,让人出去。什么脑回路?现在还流行包办婚姻?

    她这个人怎么永远从收益出发考虑问题?职业病?

    “你闲着没事少动你的脑袋瓜,多想多错!”他迈开长腿将她甩到身后。

    什么人啊,正说着话呢就走了!吴优才不会去追他。干脆原地找条藤椅屈膝靠着,把脸伏在腿上晒太阳。

    李执扭头看人没跟来,闲闲地走了一段路,自觉挺没趣的。折返回去:“又不怕蛇了?”

    故意吓她……

    “你不是说白天没事?”

    “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嗯。”

    隔了几分钟,两人都没有说话。远处的市声传来,吴优恍惚间觉得像雨夜催眠的背景音。

    她闭着双眸,却知道李执仍在身前。因为他把她的光遮住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使坏。

    “那我说,我本来没想在26岁结婚,即使我妈病情等不及。你信么?”

    李执撂下句突兀的话,不再多语。吴优在心里来回掂量,一字一句像溪水中的浮叶上下荡着。

    她垂下的一只手臂无聊地划拉了几下,仍不掀动眼皮。

    李执觉得她这样子实在滑稽,像在假扮一个盲人,戏精上身。弯腰攥过她一根小手指,并不狎昵,完全是打趣心态。

    吴优并未如意料的甩开他,倒是反手扣住李执的手掌。

    指尖来回滑蹭几下,摩挲着他的手指,作孩童态认真问:“你手上戴的什么呀?”

    李执琢磨着她这明知故问的语气,女人着实花样多,也逗她:“跟我太太的结婚戒指啊……”

    “那这枚呢?是跟哪个女人的?”

    她轻轻拨弄了一下,似乎漫不经心地随口一问。

    “不是女人。”李执想起来很多旧事,把另外一只手伸进她发根。“这是我父亲过世前交给我的。”

    “嗯。”与预设不一样的答案,突然有点懈怠。仿佛竭力翻过一座山,却发现山的后面,并没有什么。①

    “为什么上次不告诉我?”

    上次?她有问过么?李执在脑海搜罗,像在泼墨的阴云中寻一道闪着金边的缝隙。

    “你想听?以后慢慢讲给你。”最终还是按下不表,只回握了下她的手。

    回到老宅正值晚饭,顾秀青没让阿姨烧菜,她想自己亲手做给孩子们吃。

    下午李琢陪她去镇上的老相识那打麻将,说起儿子儿媳,老人舒心的笑直达眼角。这一年是她过去这二十年过得最顺心的时节。

    李琢看着母亲眉开眼笑,心情有点复杂。她是亲眼见证,哥哥和优姐两人是多么不对付的。

    可抬眼又见两人一同回来,走在曲折的游廊上。下台阶时吴优挎过李执的胳膊,十分自然。

    琢子想起兔姐的话,着实有点毁三观……乔靓说:这俩人需求互补,干柴烈火,早晚会成为‘床搭子’。

    这什么鬼称呼?她不忍直视。

    在老宅没什么事做,吃过饭沿着河边散步。遥遥的有烟火爆裂的声音传来,是景区的庙会演艺。

    吴优侧身张望过去,李执也瞟了两眼。快步回了宅子,上二楼房间拿上车钥匙,顺手把李琢的相机也带上。

    琢子生日刚收到的新相机,正想拍拍夜景出片、喜笑颜开。但没想到李执会跟她们一起去:“你不是说看腻了这种热闹么?”

    “给你们当司机。”他嘴上没好气,手已经扶上车门了。

    琢子倏忽起了念头:“这么近的路,我自己开,女孩子逛街不带男的。”

    后面吴优也接茬:“你不是还要准备明天的安排么?我俩自己去。”

    李执挑了挑眉,‘没良心’会传染么?算了,也就几里路,把钥匙抛给琢子。随她俩自行安排,他乐得回去陪母亲。

    十分钟的车程,两个女孩子夜风中自在乐游。

    江南的千年桑蚕重镇,中西合璧的建筑傍水错落。

    政府为了鼓励夜经济,连其中的古寺都掌烛待客。

    此寺历来是乡里祈福之处,盛名在外。今天却尤其人气鼎沸,琢子拉着吴优往寺门处探个究竟。

    到近前看着乌压压的后脑勺,吴优打起了退堂鼓。但难得小寿星兴趣高涨,一定要拍据说为祈福放置的上千盏莲花灯。

    长阶没入河道,穿着灰色僧衣的居士手捧红莲,拾级而下,俯身将瓣瓣烛火置于清流上。任其带着念力、随波下行。

    周遭香灰弥漫、烟火嘈杂,岸上祈愿的人却都静静伫立,目光追着自己那盏直至远处。

    吴优推了推琢子挺立的后背,碰到她肩胛突出的蝴蝶骨,小可怜见,最近瘦削了好多。

    “去请一盏吧”。

    “啊?太久了吧?”琢子看看排队的长龙,眼底神色纠结、却也不舍。

    吴优含笑走过去,把位置帮她占了,推琢子先去拍照。

    足足等了有半个小时,吴优在手机上刷够了八个楼盘的介绍,才来到盛着烛灯的铜盘前。

    琢子托起一盏莲灯。火苗在眸光中跃动,嘴角噙笑,难得露出一丝无忧无虑的欢喜。

    吴优活动了下站桩到酸的小腿,陪她放好灯、完成一件心愿,准备往寺门口走去。

    李琢拽了下她的衣角:“无忧姐姐,你不请一盏么?”

    吴优压低声,“我不信这些”。周围是虔诚的人们,求姻缘、告富贵、祈长寿,她说这话有点违和,难得不好意思。

    琢子点点头,也是,无忧姐姐家庭和美、事业上游,确实求无可求。

    穿过庙的山门,檐下的灯笼来回晃动、重影飘忽。吴优挽着李琢的手,一起迈过门槛,突然开口:“你特意支开你哥,是想跟我说什么呀”

    李琢这个小傻子,整晚的那点儿纠结,早被吴优看在眼里。

    “我很怕你将来和我哥闹崩了,会不会不理我。”琢子干脆将担忧和盘托出。

    吴优费解地看着她,自己最近和李执合作地愈加熟练,何出此言

    “兔姐说你跟我哥是那种关系,论坛上说这种一般都走不到最后……”

    “等等,哪种”

    “就……py关系”李琢支支吾吾挤出来,难得从她口中冒出虎狼之词。

    ……吴优满头黑线。兔姐和琢子,老师傅和小白兔,没有她这个调和剂在中间,还真是能碰撞出别样的火花哎~

    “血口喷人,我跟你哥还没睡呢!”吴优严谨地纠正了她。

    俩人正巧走到入口的正殿,佛祖高高在上,依偎着的女孩们却红口白牙地说着男女俗事。

    吴优从冲击中缓过来,嗯,py,倒也无处反驳……无奈安抚琢子,“我们和其他的不一样,持证上岗。”

    ……轮到李琢无语了。

    其实李琢的担忧不无道理,吴优和前任分手后就割断一切。她们公司有个高意昆的发小,以前还能和吴优说说笑笑,现在直接被当成空气。

    何况,她是李执的亲妹妹!

    “那如果将来有这一天,你选谁”吴优故意逗她,看琢子急得直跺脚。

    “我肯定站无忧姐姐这边的,我们都是女生。”底气不足。

    她戳了戳琢子的相机,“小没良心的,你手里还拿着你哥送的礼物呢。”

    “放心,将来我跟你哥分了,主动把你拉黑,不让你为难。”吴优促狭了起来,说得有模有样。

    明摆着耍人玩,李

    琢也是会急的,追着她拍打。

    庙门外有株千年古银杏木,通身黄金叶,宛如戴甲凯旋的将军,鼎立于冬夜,熠熠生辉。

    吴优一头钻进树下的人群,李琢久久寻不得见。水面正有人打起一簇炸开的铁花,斑驳陆离的光影下,吴优趴在一位木雕师傅旁边,眸子闪亮。

    第32章 32.咬那一口 男人上床前有不温柔的……

    两个姑娘回到老宅时, 四处已声响湮灭。仅花草间隐约有蛰居的虫鸣。

    老太太早早地张罗好她们的房间,自己先行歇息了。

    李琢看了眼站在楼梯上的哥哥,心虚地打招呼。嗯, 回程路上她刚义正言辞表示,关键时刻一定大义灭亲。

    李执见琢子溜得飞快, 正摸不到头脑。却见吴优在院中仰头打量他,并不上来。

    二楼的卧房已经提前备好床褥, 那还是李执小时候的房间。如今幡然一新, 已成家的夫妻自然而然是要睡一间的。

    李执伏在围栏上,等人过来。木质楼梯踩上去有轻微的吱呀声, 像喑哑的絮语在暗夜中娓娓展开, 却只断在拐角处。

    悬挂着雕花的灯笼随风晃动,光线影影绰绰。吴优穿过矮墙远眺, 趴着看远处河道上拱桥的残影。不到两小时的车程, 对比上海, 这边的时间仿佛慢下来。

    李执也觉得此刻如此寂静,以及凝滞,终于决定走到她身旁。消声耳语:“有什么需求赶紧提。”

    内心的那点赧然泄露,吴优面上却带点挑衅:“你待客不会察言观色啊。”

    她有约法三章,不信他能不要脸、说话不算话。

    李执被她气乐了, 无奈地摇头。

    风吹过院子里的花架, 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是秋天残留的枯叶在冬日瑟缩。

    夜里她的毛线外套不隔风,抱了抱肩, 李执走了过来。

    “客房早就帮你备好了,睡觉空调开高一点,这边不比高层公寓的地暖足。”

    完事指尖又在她肩头上敲了敲:“早点睡, 你明天不还要去工厂呢?”

    吴优不清楚自己的想法,既不想回客房休息,也不想直接进他房间。

    白天李执说,他本没有想过结婚。吴优也记得,起初他很排斥假结婚。

    那么两人算什么呢?

    水乡的天际线低矮,晴天里星光直没入原野尽头。

    李执取了琢子的相机,倚在一旁翻看。

    他出生于此、成长于此,景致并不新鲜。流水迢迢、人群涌动,他看到她蹲在金光闪闪的银杏树下,背后的铁花四散飞扬。

    她单手托腮,眸子专注地紧盯着指尖,另一只手拈着串红绳。看不清下面的挂件,但一定很可爱吧。

    因为她居然笑了,唇角翘起,像春日招摇的花枝。

    李执输入密码、连上wifi,把照片传到手机上。两人隔着几米站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居然有种隐秘的紧张。

    好歹她走过来的时候,照片已经传完。

    “在做什么?”

    “你买的什么,怎么没见到?”

    两人同时开口,李执戳了下照片里的挂件。

    吴优突然滞住:“随手买的……顺手挂你车上了。”

    不知道为什么,有点不自然。

    李执打开车门,没发动车子。探进去半个身体,只用手机照明。

    吴优选了块金丝楠木枯木老料,无油无漆,泛着原真的本色。非遗艺人在她注视下,一笔笔现雕出五层莲花。她又选了枚和田玉平安扣,莹白透亮。红色结绳串联起来,静静悬在那里。

    手心托起轻抚,很小巧的一串。放下又来回摇摆,搅动手机照出的光柱,

    他仰头往二楼看,视线穿过前挡风玻璃,不期然触到天边的上玄月……

    再上楼时突觉脚步重了些,吴优在楼梯口看他,没话找话:“你车子之前怎么不挂东西?”

    “我不信这些,你信?”

    “我也不信。”

    是呀,吴优怎么会信什么祈福许愿。她只不过是听手艺人念叨了半晌非遗传承,民俗文化。自觉收获满满,需要消费支持一下。大约相当于“知识付费”?

    一前一后的两人,李执顺手熄了廊下的灯笼,光线黯淡下来,显得月色愈加清白。

    他往前一步,从背后拥住了吴优。

    “别去客房睡了。”他终于违反约定,主动了一次。

    “为什么?”

    “冷。”

    吴优噗呲笑了,真也是嘴挺硬的男人。

    正想曲肘推开他,温热的嘴唇却突然贴上她脖。颈。如树影扫过窗棂,带着讨好的意味。

    “今晚是不是对你意义非凡?”吴优的心软了下来。

    李执说他七岁离开这里,用了二十年才回来。他说了儿时的梦想,或者说是承诺。

    在黯淡而没有光亮的日子里,那枚戒指意味着他对家人的责任。

    更多的残忍血腥他没办法开口向她吐露……

    吴优没试过这种感情,她跟家人之间始终淡薄。

    而在她的身旁,哥哥吴率永远被父母呵护、护航,一路保驾走向风光旅途;密友陈宴则是幼稚中带着点天真,恣意又心思轻浅;至于前任高意昆,更是她筛选出来的社会完美符号。

    吴优以为男人基本都是这样的:他们占据资源倾斜、性别便利、先天优势,天然缺乏同理心。

    好胜的她偏要斗一斗,她也习惯了以这种刻板印象里“男性”的思维去处理感情,从来不想产生什么过深的羁绊。

    一切都可以放在天平上衡量,价值交换。

    可今天李执跟她讲:“悠悠,这个世界上有些东西,是没有标价的。”

    李执松开她,去开卧房门,“进来吧,外面冷。”

    “你这是邀请么?”

    他轻轻嗤笑了一声:“好吧,欢迎你加入我的夜晚。”

    回来住的第一晚,如果能抱着喜欢的人,是更意义非凡……

    “我还是睡客房吧,怕你定力不够。”吴优还不忘刺他。

    “怕不是你才念念不忘……”这句话有点耳熟,吴优怀疑李执有个小本本。把她损他的话都记着,找机会原路返还。

    吴优不再扭捏,反正是合法夫妻,睡一下也就睡了,没什么大不了。自己第一次见他,不就有过那种渴望么?又不是贞洁玉女,什么时代了!

    她和他之间,本来只是颗塑料苹果,可她好想要咬那一口。

    摇曳的灯影落在她脸上,遮不住那抹浅浅的嫣红。李执拽着她的手腕进了房,指尖已是冰凉。真行,再纠结会儿她得冻感冒。

    “去洗个澡暖暖吧。”李执说得自然而然,一派正气。

    洗就洗,怕什么!甚至隐隐地有点期待。她倒是要看看李执不能自持的样子,应该很有趣。

    莫名地,吴优笃定李执一定会尊重她。如果他想要,一定得想方设法求着她点头。

    吴优洗好换上软绵绵的睡衣,长发裹着干发帽,钻进了被窝里。李执看她像条小蛇般呲溜一下就上了床,忍不住嘴角轻扬。

    两人整天吵架有个好处,一点也不认生。上他的床怎么像回家一样驾轻就熟?

    拽了下她的毛巾,也不知道擦干头发,吴优生活上倒是挺懒。

    李执也去快速冲了个澡,取了吹风机来给她吹头发。

    两人身上漾着同款沐浴液味道,在深夜紧贴着。他的手指伸入她的发根,长发反反复复要吹蛮久,李执没烦、吴优先烦了。

    “这个吹风机没有我们上海家里的舒服。”

    “嗯,回头换掉。”

    她说得自然而然,上海那个家是“我们”的家。李执心里潮乎乎落了场雨,就像她躺在他大腿上,长发来来回回粘黏,湿度浅浅透进皮肤的感觉。

    吴优觉得李执挺有耐心的,自己嫌烦,忍不住安抚他:“回去我想把头发修短,吹头发很烦吧?”

    “不要,回去也可以给你吹。”李执贪心地绕起一缕在指尖。

    吴优懒洋洋地躺着,那个bobo头女孩的剪影突然闯入脑海。想起李执蛮冷漠地说:“你长胖了,还剪了短发。”

    心突然有点空落落的,那时自己暗骂他爹味、控制狂,现在

    却和他在一张床上。

    人真是复杂,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无意识地絮语:“李执,你是不是不喜欢短发?”

    “你长发好看。”他低头在吴优额头边轻轻印了一口。

    吴优有点难过,自己从来不是这样的人,她从来不会被别人的喜好控制。虽然她凑巧是长发、身材也算凹凸紧致,可此刻她讨厌这种巧合,更讨厌自己下意识的揣度。

    她在揣度他的喜好,这算什么?李执不过是她阴差阳错的一个搭子而已。

    他是长得不错、人也温柔,可也仅此而已。男人上床前有不温柔的么?

    “你在想睡一个女人的时候,都这么有耐心么?”

    李执愣了愣,拔下插头,收起吹风机。按灭主灯,只留了几道幽蓝的灯带。掀过被子,把她裹在怀里。

    一声没有出。

    吴优蜷曲着身子,后背抵在他怀里。初次的同床共枕,李执异常地沉默。只默默地勾手碰了下她的脚丫,果然是冰冷的,这女人体质和性格一样寒凉。抬起大腿把她压地更紧,吴优感受到他身上的暖意。

    两只夜猫子这个点睡意都不浓,睁着眼睛想事情。吴优用手肘抵了下李执的胸膛:“今天的鳝丝好吃,你会做么?回去做给我吃好不好?”

    李执低头琢磨着她的神情,月光从花窗射进来,被分割得零零碎碎地、辨不真切。

    她怎么这么会熬人,不搭理她,又突然来挠你一下。

    毛茸茸的一只猫爪,握不住、放不下……

    吴优没有意识到,她和李执像是绷着一根弦。每次他沉默后,她都忍不住再去招惹他。她从来都不是个嗲妹妹,可她对李执的理直气壮里,隐约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

    “我可不敢答应下厨做,不然更显得我为了睡你,费尽心机。”

    李执当然是记仇的,吴优被他的反击窘地笑了。小朋友打架一样,两人都有点不好意思。

    第33章 33.你帮我。 那你得求我。

    吴优觉得好稀奇, 李执今晚有点过于拘束了,跟预想的完全不同。

    他这人是真狠!莫不是还得要她低头主动?吴优颓败地意识到,这是遇到了油盐不进的对手。

    没关系, 她偏要勉强!

    她翻了个身,换成面对面, 往李执怀里钻得更紧。隔着薄薄的一层睡衣,彼此的体温短兵相接。

    冷的、热的……还有别的触感。

    她环上李执的后背, 手心下感受到男人肩脊紧实的肌肉走向, 以及隐隐的背沟……

    嗯,吴优默默在内心一边谴责自己的好色, 一边赞叹自己的眼力。

    初遇的那个夏夜, 她是因此多看了他两眼的。

    李执看着她这幅怕冷的模样,实在是过于体寒。手掌抚上她腰侧, 想把人搂在怀里, 却无意让吴优受了痒。

    她无序地在怀。里扭动, 李执深刻地感受到了那句“女人似水”,你根本不知道她要流淌到哪里,完全失去了形状。

    这么精力旺盛地折腾,也不看看自己的扣子松散、衣角掀起。

    真要命……他暗暗咽下一句粗口。

    她的气息、她的柔软,都在挑战他的下限。

    李执觉得自己太肮脏了……面色仍平静如水, 脑海却已经将她剥开、品尝、吞。入。

    淡淡的体香在鼻息萦绕, 李执几乎想屏气压制。无奈地闭上眼,月光抵达不了双眸,却有莹润的物件在心底荡漾。

    她专注地盯着那枚平安扣的样子, 像静待一朵花开……

    “还不暖?下次不带你回来了,这边没有家里暖和。”李执喑哑着嗓子安抚她,想着回头让程师把这边的暖气装置调一下。

    ……

    “李执, 你不光体力好,定力也挺好的。”吴优终于忍不住打了直球,她不是遭不住自己的yu望,是等不及戳穿他了。

    装什么大尾巴狼,平常在家里客厅偷偷摸摸都要亲一个,这会躺床上变纯情了?

    吴优,真的是一个蛮极端的人。一个没有中间态,不遗余地、全力以赴、尽情尽致的女人。

    李执被“噗嗤”逗笑,缓了下,幽怨地吐出两个字:“没T。”

    “啊?”吴优被他的直接噎住,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不对哦,忍不住伸脚丫踢了踢他小腿,“你怎么会不备呢?”

    李执滞了一下,垂眼看了看她。想说什么,却又绷紧了唇。仿佛带着点赌气的意味沉默。

    过了几分钟,两人的呼吸在黑暗中愈加清晰,都睡不着。

    “你想啊?”李执抬起身,低头琢磨着她的表情。

    “你有病吧?”吴优觉得他简直太坏了。

    既然不准备做坏事,还陪着她纠结要不要进房间,整晚都在钓她这条鱼吧!

    “到底是谁想睡谁?”李执挑了挑眉。

    “我睡你呀,别忘了我还转你五万块呢,你要好好表现的。”嗯,他们是领过证的。

    吴优跟他逗乐间嘴角含笑,分外诱人。

    李执的眼角突然生了一丝狠厉,这样意味非凡的夜晚,他不介意得到更多。

    “悠悠,待会儿不要叫得太大声。”他声音因着热情带了丝溢出的色。气。

    吴优恍然触碰到男人炙热的眼神,毫不遮掩的yu.望,似乎要把她撕yao咀嚼、生拆入。腹。

    很快她确实被剥了皮抽了筋一般、绵软得不成样子。

    她毛茸茸的睡衣像一只怯懦的小兽,被赶在床尾。彼此间拥抱并不陌生。唇印叠加于起起。伏伏的曲线。来回缠闹间,最后一层轻薄的衣料也被掠去。

    一丝恐慌感袭来,吴优在他耳边断续提醒“不可以的……”

    李执看着倔强的女人难得脆弱,男人的恶意袭来。她招了他一晚上,勾出他的火气。这个时候不惩罚她,更待何时?

    李执顽劣地吓唬她:“没有也可以呀。”双臂撑在两侧把她ya着。

    吴优拼命摇头,整个罩在他的控制中,也只有在此时,男女是失去平衡的。如果他想,她是无法从体力上拒绝的。

    觉察到吴优当真害怕了,李执意外地怔了一怔。无奈叹了口气,在她耳边安抚:“想什么呢?我是说用其他方式。”

    轻揉她的乌发,垂下眼睛和她对视:“悠悠,相信我,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李执好像有种魔力,吴优真的会信他。他也真的把她带到了意料外的高峰。

    忆起盛夏的第一次见面,幽蓝色车厢里,李执扣打在方向盘上的手指,曾让她有过一丝暗暗的悸动。

    温度在攀升,比当初更扰乱她的心智。

    突如其来的刺激,旖旎的声响泄出。

    她赧得耳。垂滴血,呡住自己的chun瓣想压下声音。

    灼烧的呼吸在耳旁:“悠悠,别害羞……”

    他戴着他们的婚戒,凉凉的,又很快变得炙热。

    从试探,到熟稔。

    窗外好像下起了一场骤雨,周遭都是湿。漉。漉的,

    薄茧撵过。整个人被推到悬崖边一样,他真的太过混蛋。

    命悬一线间看到他的脸,好看的眉眼和挺直的鼻梁近在咫尺。

    指环被吞没,成了浅水中的锚。他神色却依然清明,是一艘终于归航的行船,搁浅在风平浪静的港湾。

    李执轻抿着干燥的唇,如此专注又执着地继续。

    指尖是发不出声响的琴弦,是一圈圈回环的珠串。

    繁复的情愫在生长,她像雨季后抽条的藤蔓,枝条四散、找不到落脚。恨得咬住他jian.膀,想封闭掉暗室内逃不掉的声响。

    耳旁却炸起了更多烟花,以及噼里啪啦的火星。

    在最后意识的一片模糊中,狠狠地留下一个血印。

    一向清冷自持的女人,脊。背弯曲成弓,脚背绷紧成弦,丢盔卸甲、溃不成兵。

    李执遭着疼,终于有一丝痛快。

    猛然间,一滴生。理性。泪水从她的脸。颊滑落,跌入他的心。口。

    她皮肤滚。烫,是绽放在骄阳下的红玫瑰,夏日的自然香。气弥漫。他手心却凉凉的,像冬夜里捧着一簇皎皎白月光。

    ……

    许久才平

    缓下来呼吸,李执用被子把吴优裹。紧拥着。折腾这么一下,她身。子倒是变得热乎。

    神回归位,吴优坐起准备去清洁,转身对上他幽怨的眼神。

    “你自己不备T的。”她得了便宜还卖乖……

    “现在知道我没想睡你了吧?”

    吴优点点头,又觉得不对劲儿。他什么意思?当真没肖想过她?死装!气鼓鼓地瞪着他。

    “我是说,不是做什么事都是为了那个,我这趟就是纯粹带你回来玩。”李执还记恨着刚刚吴优那几句嘲讽的话呢。

    她也自觉有愧,他给她吹发好耐心,他的手指也足够温柔。这样的夜晚,人都像小镇的溪水一样恣意流淌,清澈浩渺。

    又觉得他这样委委屈屈挺惹人疼,故意拱起腿,抬起膝盖往上碰了碰他:“可是你管不住自己的身体哎,一点也不纯粹……”

    她这样虚虚的剐蹭,最是让人难捱。

    李执耐不住了,捉了她的手,作势往下拉,cu重的呼吸在她耳旁蔓延:“你帮我。”

    “那你得求我。”终于让她逮到机会了。两人一直在角力,此刻她好像来到了审判席,主宰着他的生杀。

    李执不擅长服软,过往的岁月里,他自视是骄傲不甘低头的,这是他的生存法则。

    可这个女人总想把他揉碎了、拆解了。从第一面起,她就俯视着他,可他自己还硬要犯贱贴上去。

    他没谈过恋爱,也许有过一些朦胧的情愫,猜想中年轻女孩子在爱里总会是柔软一些的。但吴优不是,她争强好胜、爱奚落人,稍不顺意就会反唇相讥。

    可她偶尔泄露的那一点点天真,又把所有玻璃碴都变成了糖霜。

    顽劣的手来回缓缓dong了两下,吴优停下来。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李执,求我。”

    她等他开口,两人的眼神对上的一刻,她却第一次在他眼中读到那丝隐忍和压抑。

    吴优的心软了,他的眼睛蒙着层qing爱的湿润,却让她想到了孩童的无助。

    莫名地想起平日里的他,有很多身份,好像是永远担着责任。可此刻他只是她怀里的男人,只要她想,她可以给他最原始也最直接的快乐。

    香烟缭绕的佛殿上,神明高坐,被瞻仰被供奉,俯瞰着虔诚的凡俗众生。

    座下红尘皆是客,从来没有什么救赎。不过是片刻的依偎,以及一瞬的慈悲。

    已经足够,已是侥幸。

    吴优把唇递给他,暗夜里言语失去效应,只有cu感在彼此间滋生。

    不知过了多久,连自己都又再次燃烧起来,可总是不得章法。李执感受着她的热情,却被弄得火气越来越盛,不得抒发。

    忍不住抱怨一句:“悠悠,你怎么这么笨呢?”这不是灭火,而是煽风点火……

    她有点儿脾气,翻转身,光洁的玑背扭过去,不想理他。

    李执只能央求着再把人掰过来,指尖抚过她双退,绢绸一样莹。白.x.滑。

    山间清泉、林中朗月,化为掌。心。凡尘。

    “我自己来。”带点诱哄意味。

    吴优后悔了,亲手释放出一个陌生的他,没有克制、没有距离……利剑归鞘、合该如此。

    她突然觉得快渴死了,像被卷上干涸河岸快窒息的鱼。

    忽冷忽热地,梨花落雨、沾染人间。

    温度渐冷、声响渐息,却又有一丝怅然若失。心像被丢进江南的雨夹雪里,阴湿寒凉、酸涩难耐。

    入眠已是凌晨以后,再次洗好澡后,吴优满足地蜷缩在李执温暖的怀里。将梦将醒间,听背后的男人几不可闻地说了一句:“悠悠,今晚对我意义非凡。”

    因为你对我意义非凡。

    “我知道你不仰望我,甚至有点看不上我。你总带着脾气,将一切泾渭分明。可我们终究是能如此亲密……”

    夜露打湿青草,生长总是悄无声息的……

    第34章 34.纵欲过度。 我恋爱中。……

    好似做了个很久远的梦, 顺流而下漂浮着。小舟颠簸,提起精神、左支右绌,陡然间一朵浪花袭来, 睁开眼,却是阳光溅在身上。

    清晨的灿烂霞光里, 郁葱的远山入眼。整个人有点恍惚,拿起手机, 连惯常的闹铃都被自己无意识地关过了。

    抚了下身侧的床铺, 凉了许久。吴优快速洗漱完毕,轻踩原木阶面下楼。

    倏忽迎上李执的目光, 神色澄澈、似乎一切照常。

    她下到和他视线平齐时, 他仍站在那等着。

    怪尴尬的……吴优开口埋怨,实则没话找话:“你早醒怎么不叫我?害我睡懒觉。”

    “起不来就是身体太累了, 安排都可以改。”昨天计划, 待会儿要去工厂一趟。

    嗯, 不是不对,可听着总觉得话中有话。像在影射她纵欲过度,还没真刀真枪就遭不住了。

    ……明明是逛庙会暴走的锅!

    吴优不搭理他,往南向的起居室去吃早餐。李执也不多言语,径直走向院中的花房。

    真得感谢这季节, 高领毛衣遮住了吴优胸。口、脖。颈下的斑斑点点。礼尚往来, 李执肩膀手臂的牙印和抓痕也掩藏地很好。两个人看起来清清白白的。

    琢子在那里养护花苗,李执也拿着把剪刀,有一搭没一搭裁剪枝叶。

    可他三心二意地, 李琢心疼地看着离门口最近那株月季即将变成秃子,必须得赶人了!

    琢子瞟了眼一闪而过进了早餐厅的身影:“哥,你还不去吃早餐么?”

    “不饿。”

    奇奇怪怪的, 刚刚不还在楼梯口等人么,哪受的气冲花撒?

    李琢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哥,你有事情么?”

    “没事。”

    李执摧残完那一株,终于状若无意问:“平常在公司有人追你的无忧姐姐么?”

    琢子懂了!她哥这是在刺探消息。

    沈南风说的没错,自己真成他俩间的电灯泡了。

    不止,李琢以后就会知道,她还是传话筒、受气包、防火墙……

    “自然是有的……但都没你帅。” 亲妹的滤镜戴得稳稳的。

    A司本来就男员工多,吴优长得又出挑。合情合理,李执也自觉多嘴一问。

    “很多么?”

    “中午吃饭碰见过五六次想加她微信的……”

    李执思忖了半分钟:“她加了么?”

    “加了……优姐说,不同事业部的以后会有项目往来、调动部门,同事也算人脉、互通有无。”

    李琢缩了缩脖子,如实答了。看到哥哥有点失望的表情,又有点难受……

    为什么别人谈恋爱,受伤的要是我!

    李执毫不意外,这就是吴优的作风。她从来不囿于儿女情长,与异性相处大大方方、并不避讳。

    “最近搭讪是少了点,优姐带婚戒了。”

    琢子抓住根救命稻草……

    李执眼睛亮了亮,接着问:“你们公司同事聊天还用英文啊?”

    “???我们又不是外企。”李琢被问地更迷糊了。

    阳光正好,李执却想起了曦光里的薄雾。彼时他侧靠在床头,隔着微凉的寒气,看吴优睡得正沉。

    短促的闹铃声声响起,只是投入湖心的石子,她来回翻滚了几下又沉沉睡去,涟漪荡开、归于平静。

    她无意识的时刻,终究是个柔软的人。睡意懵懂地揉着眼睛的样子,也少了份锐利,收了弯钩指甲只留了绒毛触感。

    随手按掉喋喋不休的铃声。顺便打开微信,吴率的信息跨过大洋而来:

    “miss you ,yoyo.”

    亲兄妹,却是完全不同的性格,吴率永远是这样简单随性。估计是开车出去露营,或是看了风景,临时起意想起了家人。吴优把手机丢到旁边

    懒得回。

    李执的眼风飘过去,看到没息屏的手机上,依然是雪镜遮脸的头像。单板大回转的瞬间,很帅气的剪影。

    还是上次那个男人吧,她工作忙,圈子也不大,是同事、还是同学?却不知道以什么立场问出口。

    他终于还是被琢子从花房撵出来,进了早餐厅。

    吴优在慢条斯理地吃馄饨,香菜、辣油一应俱全,口挺重。李执挪了下椅子,在旁边坐下,阿姨端了一碗招呼他来吃。

    吴优朝阿姨又忙着推过来的托盘佐料摆了摆手,她熟悉了,李执吃东西挺清淡地。

    两人倒也不闲聊,对面顾秀青客气问她还住得惯么。

    除了冬日有点湿寒,这边的夜晚挺宁静,吴优甚至产生了有种民宿度假的感觉。

    没成想,顾秀青居然也有想法,院子太空荡了。年前可以看一下周边的民宿,春节后试着运营一下。

    吴优第一次加了顾秀青的联系方式,商定回头把她做旅游的朋友介绍看看。

    *

    李执把着方向盘,车子在国道上缓行。两侧民居渐渐稀少,十几分钟的路程就是工业区。错落青山和星布河网间,是点阵布置的企业厂房。

    公路边一闪而过的随便一副招牌,细究可能就是一家纳税上亿的民营企业,就这样不起眼地坐落在江浙镇落间。

    “你想创业。”

    吴优没有点头,当然这也不是疑问句。人真的是会变,大四那年她羡慕哥哥继续走学术路,她或被迫或主动地选择了商业化道路。现在自己却对做生意起了兴趣。

    说到底,百万年薪也不过是打工人,能量是倍数增长、而不是指数增长。上面永远有压着一头的老板和层层林立的职级。

    “不如先加入我们来试试水?贸然出来水土不服。”

    她了然地笑了,A司高层出去创业是有名的不行,曾经被叫过“行业冥灯。”这也是前人的教训,常居云端、是踩不实泥土的。

    “你想让我给你打工???”吴优逗他,真敢想。

    “是合作,有干股的。”不看交情、实事求是讲,她现在跳出去任何公司肯定是有股票的。

    “那等我们第一期合作结束,到元旦时候我再决定。”到那时新品上线,她也跟完了品牌初建的整个项目流程。如果觉得调性不合适,就拿经验走人。

    如果合作愉快,那是可以更进一步的。她没有因为昨晚就对彼此盲目信任,工作从来很纯粹。摸牌、组牌、打牌,吴优习惯自己来。

    “悠悠,永远这么计算不累么?”李执内心想说,不用给我时间节点,我都等你。

    吴优解开安全带,跳下车,周末的厂区略有点空旷,但旺季也有人值班和部分加班。

    “你现在就好为人爹了”丢了一句给他。

    李执笑了笑,记性真差,下了床就不认人。

    有一个副厂长来接待他们,他喊李执“李总,”眼神移到旁边抄手站着的吴优。

    “这是我太太。”

    “老板结婚了,怎么没有宴请?”

    “老板娘太忙了……”李执戏谑地说。

    这个女的可是随时打算跟他拆伙的。

    待两人独处,吴优狠狠拧了他手臂一下。故意的吧,今天过来是公事,有必要到处说他俩关系么?

    “你忘了咱俩就两年约定?大张旗鼓什么?”

    李执觉得自己有时候也挺赌徒的,他从来都当两年后不存在……

    却故意眯着眼逗她:“换老婆又不丢人……说明咱们品牌做得蒸蒸日上,我越来越发达了啊。”

    他是懂一句话将军的。

    什么鬼价值观……吴优觉得对他的好心太多余。

    过来之前吴优提前看过厂子的经营报告,有备而来,今天对各个部门倒是不算陌生。

    采购部门的经理过来陪着,一个有点啤酒肚的中年男人,李执跟他随口闲聊。似乎没什么侧重的八卦,不一定职责相关,多是一些招工或是设备的杂事。

    吴优看着李执和人站在廊下抽烟,谈吐挺老辣,这感觉有点怪异。不像那个她熟悉的他,比平常更遥远一点。

    跟他来到这里,吴优有了实感,他是白手起家做了八九年,才有了现在的生意规模的。在这里他刻意显露的草莽气质与周边是如此契合,游刃有余如鱼入深潭。

    而在上海写字楼里他则更多以管理者的样子,甚至跟她公司的一些高层有点类似,会拿腔作调、也会虚与委蛇。

    吴优拿了李执的车钥匙,开了门坐到驾驶座上无聊等他。打开微信,随手把昨天拍的小桥流水发给了吴率,回应他的异国雪景。

    “这么闲情雅致,居然有空出去玩?上周妈妈还让我扒拉下同学资源,给你介绍对象。”

    无聊!吴优跟母亲黎昕推脱自己每天996,除了同事见不到其他人,来糊弄过关。没想到黎昕居然把主意打到了她哥的朋友同学们上。

    还好她不知道自己最近不怎么加班,不然肯定夺命连环电话过来。

    吴优抬眼看向车窗外,李执正走过来,鬼使神差地对哥哥回了个:“别扒拉了,我恋爱中。”

    她没觉得两人在恋爱,就像也没觉得两人是夫妻。心中宽慰自己,挡箭牌挺好用。

    李执上了副驾,注意到吴优轻轻皱了下眉、鼻头轻嗅。他开了车窗,从扶手箱翻出盒口香糖倒出两粒。烟其实不大抽,难得今天陪人说话太尬才抽了根。

    合上扶手箱的时候,吴优眼尾扫过,一支透明粉色的物件一闪而过,是之前她送的唇膏。

    “走吧,附近山上有农家乐,土菜挺好吃的。”

    吴优轻摆方向盘,李执在旁边指路,有一搭没一搭地介绍旁边的公司,这边面料、辅料、成衣都是产业链上的工厂。

    “很多已经易主了,也有过一些倒闭的。”那时候,李执是跟着父亲的早年相识戚叔,拿着家里的一笔仅有的积蓄,投入到一个刚刚接手的小厂子。

    2010年,借着外贸的东风,两年规模扩大了十倍,才有了第一桶金。

    他在这里经历了自己的18岁到20岁,曾经低落怀疑过,现在只有感激。

    “你看到那个袋子了么?它本来不会飞,只是恰巧出现在那个街口,正好此时来了一场风。”

    车轮飞驰,吴优从后视镜看到一闪而过翻飞升空的一道白影。

    第35章 35.深入体验。 “一起上床的朋友?……

    李执挺谦虚地, 倒不像其他发了家的人一样飘。

    “何必妄自菲薄?”

    “这不是你的一贯看法么?我不过是运气好点,赚了点钱。其实没有文化、也没有品味。”

    李执坐在副驾,语气毫无波澜, 轻吐三个字总结:“暴发户。”

    两人互怼贯了,可吴优也没这么直白地当面说过他。

    “喂, 我讲过么?”

    李执没有反驳,就像吴优没有底气一样。

    她是没有说出口, 但潜意识有过这样的想法。最初相识时, 更是赤裸裸地对闺蜜调侃过。

    李执知道,他本可以跟她装一下情操, 只带她去上海的公司。像每一个发家后的老板一样, 讲一讲成功学,表明自己是多么地睿智。

    可他偏想带她来到自己起家的地方, 甚至跟她讲最初的那两年, 他曾经多么得落魄, 那些为了订单生意喝过的酒,或是旺季出了问题在车间通过的宵……

    曾经这里多么的偏僻、一片荒芜,和她出入的5A写字楼顶级CBD恍如两个世界。

    她一路顺遂、像天上的星辰渺远光亮,一如他像山野间的青草疯狂生长。

    她不接受他,即使在经过昨夜的亲密。刚刚上车的第一时间, 她提醒他:说好了, 在无关人等面前,两人是普通朋友。

    李执觉得吴优也没有错,一个姑娘不喜欢你, 有错么?

    作为朋友,他们已经比当初和谐多

    了。可若想成为恋人,她的那份嫌弃若隐若现。

    冬天的青山是灰扑扑的蓝绿色的, 茶树还没有抽出新芽。雨季过后,山泉不再湍急,只是兀自和缓地流淌,宛若悄声细语在谷底沟壑间轻响。

    吴优把车停在了一家农庄院落,熄火后又停顿了片刻。偏头看了他一眼,揣度着词句。

    “我是觉得……可惜,你很厉害、资质很好。没有人能依赖运气走远。” 轻轻叹了一口气。

    “你夸我?”李执不确定这话真假,吴优当然也会说场面话,尤其两人还有工作关系。

    但唇角压不住一丝笑意。这是认识以来的第一次好话,即使是虚情假意,他也照单全收。

    “哪里厉害?”她的右手被他拉了过去,虚虚地包在掌心。似乎怕她不悦挣扎,只轻捏了捏,很快又放下。

    浅浅的肢体接触,却让对话变了味儿,密闭的空间突然有了一丝旖旎的气息。

    “还需要考察。”吴优看到他带着婚戒的修长手指,心神有些飘忽。

    “那回去多‘深入’体验,悠悠。”他故意咬了重音,还叫了小名。尾调下压,勾起某个时刻的遐想。

    男人果然是这样,给点好脸就顺杆上。吴优只是觉得李执确实还算聪明,她懂得,他读书未必比她差。

    “我不后悔,虽然现在我没你书读得多,但比你有钱啊……”

    “???”

    有病吧,刚还觉得他委屈巴巴的。现在倒是跟她比上了?吴优不知道,李执就是想胜过她。以前他很知足,但遇到吴优 ,开始变得贪心。

    他想要她心悦诚服地爱上他,像在幼稚地斗气。以前只是想把品牌做好,现在多了另一种期待……

    他们不知不觉把两人的关系引到了一个怪圈,总想压制着对方。

    下车旁边停着辆粉色的轿跑,挺扎眼的,吴优扭头瞟了两眼。

    “悠悠,我给你买辆车吧?”

    吴优的脚步慢了下来,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他在搞什么?拿钱收买她?

    “李执,你忘了我们只是朋友?我没想买车,想买我自己有钱。”

    “一起上床的朋友?”

    “你要是有意见,以后可以不上。”

    吴优一句话把他噎住,李执噤了声。其实只是第一次看她开车的样子,干脆利落很是帅气,临时起了意。

    李执看到了那条界限,泾渭分明。他们之间还什么都不是,他连给她买东西都没资格。

    李执不知道,吴优并不针对他。当初和高意昆的五年感情,也只是用两小时打包了一箱杂物,还不如搬一次家耗神。

    而李执又是完全不一样的男人,他陌生不易掌控,不像高意昆是她拿着尺子选出的安全牌。就现在不远不近的距离挺好。

    吃饭时聊起工作,两人才算和解。吴优的睫毛掀合了几下,大多时候,别人的事她懒得费心,但对李执她其实挺上心。

    “刚刚那个采购经理有点滑……”

    “不同的位置放不一样的人,工作上不讲喜好的,还是你有什么由头?”李执能感觉出她欲言又止。

    吴优研究过经营报告,采购周期、品牌偏好上过过手,再跟其他同行同规模对比。不难觉出蹊跷,她不信李执看不出。

    “你觉得他中间吃了回扣,留了过手油?”李执拿汤勺帮她盛汤,低头看了她一眼。

    “我还没来得及找证据,只是从成本数据看啊,偏离常值的数据往往都是因为人为。”

    经营数据只是给吴优做个参考,她主要负责的是品牌搭建顾问。才一周时间,没想到她会这么用心,专门去查资料作对比。看来她是真的想创业了,才会处处留心。

    “这个经理呢,是像条泥鳅。我用他自然有我的道理。”实体产业要落在当地,中层有私心很常见,关键人要能担事。一个有瑕疵的能用之才,李执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当然他也会偶尔敲打下。

    工厂赚钱不容易,要平衡在地关系,人力维系,中间盘根错节。粗俗点讲,你不知道这人的小舅子是哪个领导的弟弟,就不会提前清楚旺季临时的环保检查。

    “接地气是一个经常被人提起的词,但是你知道“地”是什么?你看这泥、这灰、这石粒,都是地。所以接地气,不止会弄脏你,还可能膈着你,甚至是划伤你。”

    吴优安静吃饭,听李执在旁边缓缓诉说。窗外是竹林浸润在冬日的清风里。

    “那你累么?”

    “所以我们想做品牌,做高附加值的事情,赚容易的钱。期待你的助力,无忧姐姐。”他话尾故作客气官方,似乎回到刚认识那时。她还在忙着相亲,两人总是反唇相讥。

    此时就显得有点滑稽了。

    吴优点点头,除掉男女这层关系,工作上她挺能跟李执共鸣的。殊途同归,他们都不是与世无争的白莲花,就像都不信神明只信己。

    隐约有一丝兴奋,虽说第一眼是见色起意,但她可不想和一个绣花枕头做。爱。

    不,吴优觉得李执反而是一纸素笺,简简单单没一丝描花烫金。原以为是空白无物,靠近才觉察藏于背面的密密麻麻。

    他昨夜抿起唇,缄默着注视着她的样子。不泄露一词一句,意外的性感。

    好看的桃花眼里只有她,是纯粹的少年气。

    “你不可以像别的生意人一样。”

    “哪样?”

    “不可以油腻,不可以发福。你要是没了腹肌,我就不要你了。”

    吴优其实清楚,李执就是跟别人不一样,虽然他陪人抽烟谈事貌似一身江湖痞气。但她出来等人时,遇见了厂子里的值班宿管阿姨。阿姨在这已经做了五六年,家就在隔壁镇子上。吴优的眼神刻意避过去阿姨残疾的手,甜甜地打了招呼。

    她留意过用工报告,在不影响岗位效益的前提下,下面工厂是聘用了一部分残疾人的。他圆滑知世故,在该狡诈的时候会讲人情、玩手段,但也懂得庇佑孱弱。

    挺讨厌的一个男人,很会戳她心窝。而只要吴优上心,偶尔也会撒撒娇,调调情。

    比如此刻,李执故作不满地皱了皱眉,嘴上反驳:“你是因为腹肌才跟我在一起的啊……我是你的男模么?我不卖的。”

    李执其实挺受用的,他不卖,他免费,他倒贴。一边委屈巴巴,一边甘之如饴。

    吴优想起暗夜里,指尖划过他腰。腹的触感,肌肉有微微的弹性。坚实有力的男性躯体因着她的挑逗而升温颤栗,忍不住有点脸热。

    彼此关系未定,但着实快乐……

    李执给她添了碗鱼汤:“多吃点,我比你大度,不会嫌弃你,胖点手感好。”目光直剌剌扫过去,故意在她胸口停留了一瞬,是在噙着笑挑衅。

    暗室共渡的沉渣泛起,他扫过的眼风似曾经轻抚过的双手般轻柔。

    冬天的日头挺短,转眼只剩潇潇的风声穿梭在午后山阴。两人在堂下喝着白茶,暖炉上烘着一些茶果,竟起了一丝暖意。

    都也不想去深究、去定义,朋友也好,合作也好,在一起就好。

    是在一起回程的车子上,琢子坐在后排,刷到兔姐的朋友圈:“和弟弟(男朋友)的海岛瞬间,太晚遇到你。”

    马上划到下面一条,是沈南雨同款的朋友圈:“和姐姐(女朋友)的海岛瞬间,山海都是你。”

    李琢压不住在后面尖叫,简直嗑疯了。不可思意,难以想象!这就是热恋中的男女么?

    兔姐那么酷而有品的女人,沈南雨又是腼腆而乖乖仔的男生。居然同时挂出了这么土味的情话,放出官宣视频。太违和!荷尔蒙的作用太强大了吧!

    这对五岁差的姐弟恋,老房子失火遇到小鲜肉这把柴,简直是风卷残云。他俩还对彼此年龄特别满意,沈南雨觉得乔靓成熟大气有阅历;乔靓觉得沈南雨简单干脆心思浅。

    乔靓喜欢侘寂风,沈南雨跟着改变家居摆设,全然忘了自己当初,对沈南风类似风格工作室的诋毁;沈南雨闲时会听听古典,乔靓居然也能耐心陪他看那么几场,明

    明她之前只听摇滚。

    可怕!这哪是谈恋爱,分明是连体婴。

    大家纷纷在下面点赞,沈南风突然把视频转发到小群里,配文 “来点阳间的恋爱洗洗眼”。

    琢子在后座随口吐槽了句,“还有阴间的恋爱么?”

    无意拉踩,最为致命。前座的两人都没接话,同时在想:“有的。”

    李执觉得,沈南风也太会揭人痛处了,回去必须骂她一顿。

    南风姐姐远在国外打了个喷嚏,实在是冤枉。她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去米兰挽回女友,刚落地就看到老弟的秀恩爱视频。收到一万点暴击,无奈自嘲这么一句。

    心里有鬼的人,就会疑神疑鬼。分明晨光渐熹微,却以为暗夜无尽头。

    李执的视线落在旁边,吴优和李琢在讨论兔姐这次的出游,海浪声中,她眼睛也亮晶晶的。

    “等最近忙完了,跨年的时候,咱们也选个远点的地方玩吧?”

    “好啊,我们也去海边么?巴厘岛怎样?”

    琢子已经开始畅想了,吴优还没来得及接话。

    “或者滑雪也行,趁着雪季。”他鬼使神差地冒出一句。

    第36章 36.没有未来。 战地记者。

    回到上海家里, 琢子在卧房收拾出差的行李。一只22寸行李箱塞得满满当当,喊吴优过来帮忙压实。

    “去北京一周也不用带这么多衣服吧?”

    “我申请了三个月的长期项目。”

    琢子狡黠得冲吴优眨了眨眼:“以后周中就你和我哥单独在家了,我周末才会回来。”

    言外之意, 你俩好自为之。

    吴优翻看了下,里面还有冬款披袄和斗篷。琢子最近迷上了汉服, 看来是准备下班出门拍照穿的。

    新入职的年轻人真有精力,她现在早晨经常随手套件冲锋衣就出门了……

    周日的夜晚, 白天玩了一天人有点疲顿, 两人靠在琢子床上跟乔靓闲聊。

    “我看了天气预报,可能要下雪, 约了朋友去拍故宫雪景写真。”

    “北京哪个朋友, 和你同期的那个男生?男摄拍得好造型么?”

    吴优记得那个实习生,来部门找过李琢, 听她说拍照技术不错, 但男人的审美拍人像靠谱么

    “咱琢子明显是有情况呀, 情人相机出西施!”

    视频对面的兔姐想冲出来摇晃吴优的肩膀,真是不解风情的女人……不得不说,对自己感情钝感的人,对别人的八卦也永远是最后察觉。

    “叫啥呢?”、“梁暄……”“照片分享下~”

    一石激起千层浪,三言两嘴基本情况就被群里摸透了, 是不错的一男生。

    跟李琢一同校招时就认识, 北方人。工作能力强、条儿也顺,别管梁的、热的,总之挺亮眼。

    原来琢子申请去北京项目, 不止是为了远离哥哥和优姐的剑拔弩张,也有一点不好意思说出来的小心思。

    被乔靓戳穿后,李琢脸红地好似烧起来的晚霞。

    她读研时的导师是业内大拿, 以严苛知名。琢子又好强,一边泡实验室、一边忙实习,根本没时间恋爱。

    迟到的少女情愫,像霹雳吧啦响的奶油爆米花,甜蜜的味道根本藏不住。

    反而让吴优和兔姐都一阵恍惚,这种不管不顾的春心萌动对她们都太过陌生了。

    好似艳阳天里耀目的光线,有点刺眼。

    停了片刻,吴优皱了皱眉:“可我记得你说梁暄确定要在北京发展的?”

    之前琢子毕业意向纠结过,有个关系不错的男生选了北京,原来伏线埋了这么久。

    当时吴优还感到不解:李琢在上海读的书,家又离得这么近,校友和实习资源都在这边。还可以直接住在哥哥家,免受大城市租房之苦,为什么会想要选北京?

    果然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想必是母亲顾秀青的身体状态变差,替琢子做了抉择,才放弃了北京的机会。

    “梁暄是打算落户后在北京买房的,他大学也在那上的。”

    吴优看着琢子这个标准的江南姑娘,有点欲言又止。她毕业前也曾经在北京实习过半年,后来还是申请调回base上海。虽然跟父母不太亲近,但从上海回家乡只要一小时,民风饮食、乃至方言习俗都相通熟悉。

    北国风光很美,冬日什刹海冰场上与朋友的嬉戏让她怀念。可也很广阔寥落,加完班走在刺骨寒夜中,干燥的西北风凌厉地刮在脸上,总还是会念起长三角的温润细腻。

    何况琢子这种从小跟母亲、哥哥感情很好的女孩……这次陪他们回h城,吴优时常有一种陌生茫然的感觉,她没有体验过这种家庭氛围。

    吴优自幼生活在严苛的环境,可能来自于父母职业的原因,很多事情像被丈量过一样,有对或不对两种判定。

    但顾秀青和李执、李琢的相处里,没有这种界限分明的标准,一家人更像宅前清潭的游鱼,自由随性。母亲不会管女儿的奇装异服,也不会过问她待在花房发呆是做什么,女儿又很黏母亲,会陪着她去串门打牌。

    不像吴优,现在回家经常有种做客的感觉。她也从来不会和黎昕一起逛街出游。

    “你是要跟他异地恋,还是以后换到北京工作,忍心离妈妈那么远么?”

    “我没想好呢,正好公司目前项目可以选base北京嘛,周末回来上海也行。”

    李琢的脸颊赧得绯红,被追问地不太好意思。年轻女孩的爱恋还处于懵懂期,之前一直羞涩地捂着。

    是人间四月天最轻软的风,显得吴优的问题现实得不合时宜。她觉得自己也成为那种“讨厌的大人”了,总是一针见血。

    好稚嫩的感情,吴优想起了萧薇说过的:恋爱就是在雨中的街头,轻舞起一曲探戈。随性而行,随遇而安。

    作孽啊,她一个理性女为什么会被一群文艺女包围……

    吴优探身出去,看到李执在客厅,摆手喊他过来。

    李执攥着一杯调好的西柚气泡水,转身去了吧台。从那几层精致的陶瓷杯盘里挑出今日的“幸运儿”,给吴优做了杯热可可,李琢则是一贯睡前喝温牛奶就行。

    吴优搬来后,经常赖到琢子屋里,在她床上聊天刷剧。李执基本不参与女孩子们的讨论,怕她们不够自在。

    马克杯里是滚烫的热可可,吴优接过来捧在手中尝了一口。一降温,体内开关好像被触发,总喜欢喝点甜甜的。

    李执斜倚在门口,拿过手机看了下照片,是张私下与朋友打篮球的运动照。挺白净的高个子男生,人看着也似乎算爽朗。

    又瞟了眼琢子,刚刚群里的讨论他自然是看到了。

    真行,春天校招就有苗头了,现在才跟家里人透底。也怪自己天天忙着生意和母亲病情,没办法分心。

    吴优等李执发表意见,性子有点急,幽幽提醒他:“这个男生可是铁定要在北京定居的……”

    李执抿了一口气泡水,斟酌了片刻,问妹妹:“你习惯北方的气候和饮食么?试试也行。要是不喜欢,随时回上海,这边有家人朋友照应。”

    琢子坚定地点了点头,她跟梁暄认识快一年,第一面就互相crush。中间忙着论文、毕业、入职,终于两人都稳定后,他向她表白了。

    吴优狠狠瞪了李执一眼,对自己的亲妹妹说话用得着这么含蓄么,琢子又听不出他的话外之音。

    男人在感情问题上都是这么黏黏糊糊的么?她不一样,一贯利索行事,坏人她来当!

    “那你想过么?你们暧昧这么久,为什么工作他还要选北京,不选上海。明知道你留在这边有家人朋友。”

    琢子被问得有点气结,梁暄父母在北京多年,家里关系都在北方。但这依然有点替他找补的意思,她也有相依为命的母亲和哥哥啊。

    或许仅仅是梁暄对自己更固守,而李琢对感情更坚定。纯粹可爱的姑娘,以无道应有道,像花开不绝的重瓣朱槿,不论朝暮、简明热烈。

    相恋男女的局势,往往像棋手对峙,是至亲至疏的关系。有人主掌大局,也有人顺应跟随。外人看来费解不已,局内人却往往甘之如饴。

    屋里的地暖温度有点高,琢子拿起牛奶喝了一口,甜甜地、依然不太解渴。

    李琢预感到优姐会提出意见,彼此关系足够好。吴

    优又多工作那么四五年,见过太多都市男女在灯红酒绿中,从情迷意乱到情消意散。心早就安若磐石、不可撼动。

    吴优不是感性的人,何况这种一开始就异地相隔的恋爱,定要女孩子多付出一点点的爱情。

    “我想试试,最后总有解决办法的……”但李琢是一个为爱勇敢的女孩。

    “没有未来的感情我不会开始,男女crush是很简单的一件事。可很多人本身是不合适的,何必随便开始浪费时间?”

    李执自然不想让妹妹远走他乡,但吴优此时的话语在他耳里多了一层意味。

    像在描摹他们间的情形……可是那么刺耳,像是利器划在玻璃上的尖锐;又是那么钝疼,仿佛厚重的冰面被一下一下地凿着。

    视线落在远处,俯视城市的夜景。楼宇的缝隙里风在游走,把乔木拉扯摇曳。月光穿梭于云层间影影绰绰,虚幻莫测、并不真切。

    李执从来知道吴优对他是有一点情愫的,他们拥抱接吻时她会陶醉地闭眼,同床共眠时会窝在他胸口狠蹭。可她给这份情愫的定义是:没有未来、简单crush、不合适。

    她劝琢子的那些话语,仿佛明镜般映照着,她自己的坚硬凉薄。你给点热气,也不过生层水雾,擦去了还是寒。是冬天的早晨醒来,指尖触到窗玻璃的冰冷。

    她有什么资格指导别人恋爱?她自己都不知道如何爱一个人。

    一定要像她那样算计么,琢子这样单纯地过着,不也每日心清气爽、言笑晏晏。

    “早点睡吧,晚安,明天还要上班。”白天开了高速,李执有点累,转身准备走。

    “喂,你做哥哥的不发表意见么?”

    吴优最讨厌人敷衍她,才十点半,鬼才信李执这个点睡觉。她捧着热可可生气瞪他。

    李执看着她这幅自以为是又指手画脚的模样,心中火压不住了……

    真是一个自负、自傲、自大的人,对别人、对自己;对情人、对朋友。

    他真是上了贼船,看上了这样一个女人,把自己搅得原地打转……

    “那你觉得我们有没有未来?又是不是在浪费时间?”

    李执的话撂下来,琢子觉得屋子里不是温度过高,是要点燃炸药……她现在明白一线战地记者是什么生活状态了,待会儿真得跟沈南风和兔姐求安慰。

    第37章 37.迷津失路。 随便的男女。

    吴优被窘住, 她和李执向来默契地在李琢面前不提感情,一副有限合作的关系。

    脸有点红,又急迫又羞臊, 似乎有什么破绽暴露,站起身就往外走。

    李执被那股怒气冲着, 攥住她手腕,跟着要问个清楚。

    指节因为用力发白, 男人无意识的劲道让吴优生出逆反的情绪。她也不出声, 只是争着手臂、愈加抗拒。

    餐厅的灯光照得脸色惨白,她把可可放在吧台上, 甩开了他拉着胳膊的手:“我不一样, 我拿得起、放得下。”

    话落眼睛扫过客厅插着的白色玫瑰,在一束射灯的倾泻光线下, 于黝黯中清雅地开放、纤弱的花瓣有点单薄。

    她的睫毛轻微抖动了一丝, 不知为何又有点失落……

    “你的意思是你玩得起, 对吧?‘玩得起’难听点就是‘随便’!”

    “对,我是随便的女人,你不是随便的男人么?”

    “我不是。”

    吴优嘲讽地笑了笑,她不信。想起了在她房间床头柜夹缝发现的那张照片。

    卡片边缘不小心割伤了手指,纸张原来可以像刀片一样锋利, 突然来那么一下, 好疼。

    搬进来的这么多天,她一直麻痹自己去忘记。

    浅浅的一道划痕在指腹,愈合得很快。可它又寄居在她心里, 隐隐发作。那张照片背后有着浅蓝墨线写的名字,这是她知道的第三个女人的名字,关于李执。

    第一个是在秋日的小楼上, 叫许知瑶。她没有见过面,但听顾秀青讲过,和李执差点“成了”。

    第二个是某天她问过琢子的。吴优努力表现地风轻云淡:“你哥哥上一个女朋友是什么样的?”李琢有些纠结,不知该站在闺蜜立场,还是哥哥阵营。

    那时琢子还没明确两人的情愫,只隐约觉察萦绕着不一般的气场。她决定不偏不倚,实事求是供出了范容,是和李执恋爱过两年的。

    吴优后来在李执公司的往年产品图册上,见过这个名字。面貌有点变化,长发披肩,更消瘦柔美些,仔细辨别才能和她短发bobo头的现状对上。

    初夏的那个夜晚她拉着李执的胳膊,吴优就在大厅的角落里,看得清晰。

    他们在一起两年,但那天李执还是可以毫不留情地输出冷言冷语。这瞬间让吴优手中的热可可变得好不真实。

    后来第三个,却是最猝不及防。就像忽然被门夹到手一样地生疼,

    在新人入住的房间里有一张旧人的照片。李执还真是……明晃晃不把这段昏姻当回事。

    那何必又是对戒又是镯子地作势甚至还提起车子,是觉得把曾经看不惯他的女人“拿下”,很有成就感么?

    这位长卷发的女孩吴优也见过,和范容吵架那天李执领她上楼,女孩声音悦耳如银铃,内容也足够放肆随意。

    这张照片是模卡,吴优哂笑了一声,李执审美挺统一,都是长发、模特。怎么不算是专情呢?

    是呀,那日湖边的微风里,他的话被吹到耳旁:“我就喜欢小模特” 。

    她一清二楚,却还是入了局。

    好在,她还知道斩断歧途。

    迷津失路,凡人自渡。

    *

    新的一周,李琢拖着行李箱出差去了北京。家中那对战火纷飞,她可不想惹火上身。

    琢子觉得异地恋没什么难的,她和梁暄有着类似的求学、职业背景,相同的职位、年纪,从没起过争执。

    优姐和哥哥一墙之隔、朝暮相见,不还是照样吵架?她搞不懂两个人,在事业上挺清醒的大人,怎么恋爱中就昏了头。

    琢子是一点就透的小姑娘,当然知道自己在恋爱中是退让的那一方。但有时候低头也是一种能力,是被亲人朋友滋养出的底气。

    那俩人就太爱压对方一头了。高兴的时候也能亲亲热热,不爽了连共友群里都不冒泡。

    琢子找沈南风吐槽两人的状况,南风姐姐难得没有兴致取笑。

    沈南风最近彻底失恋了,从国外回来就十分消沉。几天内往返中欧,不知是时差没倒完,还是酒醉不醒,头昏沉沉的。

    别人是千里追爱,她是万里追爱。还没追上!

    感情这东西,难以捉摸,却又惹人挂念。往往像身陷流沙之中,越用力越下坠。

    吴优和李执步入了冷战,家里仿佛幻化为极寒之地、不宜停留。

    有那么一些瞬间,吴优好像穿越一般,把自己摆在了一个怪异又熟悉的位置。

    她想李执选择自己,就像她曾经选择前任一样吧。那时她觉得,高意昆背景和个人条件都是适合婚配的;此时她认为,李执也是把自己当做一个良选。

    是母亲的病情,让他想定下来,她恰逢其时地出现。甚至工作也有助力,沈南雨不也经常说,对他们公司两人正好双剑合璧。

    吴优本不该计较,现代都市里的男女鲜少不在权衡。可她就是嫉妒纠结到难捱,根源是:她没有在权衡,虽然曾自我欺骗过。

    夏天时拒绝了母亲介绍的一波波大好青年,她本不再急于恋爱。

    李执是她的一次意外,是突如其来的一场骤雨,呼啸而过的一阵疾风,躲避不及的一道光线。

    她惯常精明算计,除了对李执的喜欢,那是悄然无声地发生的。窗外的法桐不知是哪个时间节点枝叶变得枯黄,就像她不知从哪刻起,开始渴望

    他的亲吻和拥抱。

    是当你走过巷口,一片蜷曲的叶子掉落在脚边,轻踩过咯吱吱地响。才惊觉夏天已经走了那么远,好似追寻不到残影。

    却又是那么地近,仿佛湖畔的清风仍在脸颊吹拂。李执打开车窗,吴优侧目望向远处。廊桥与游船都是自小陪伴的景致,却在那个绵长的午后,有了专属于两人的浪漫。

    那时沿着环湖公路折返,他说:“你喜欢哪条路就走哪条好了……”

    于他似乎是随口一提,她却悄悄潜入心底。

    一次次的斗嘴,不是对他的反驳,而是她对自我的一次次无谓抗争。

    沉沦,不能自拔。

    吴优突然觉得自己很可怜,在亲情上摔过跤,居然在爱情上还如此掉以轻心、随便心动。

    却又做不到毫不计较、全力以赴。

    人真是好难压抑自己的欲望,原来是如此渴求一份独一无二的珍视。父母无法选择,只能被动接纳。可恋人是她自己看上的,真是活该……

    又可能这就是注定的宿命,奢望偏爱的人类会撕扯,就像匮乏雨水的土地因干渴而皲裂。

    想起成年后再次学游泳的场景,捏着对消毒液味道的嫌弃,说服自己闭气漂浮。绷紧的身体尽量克服恐惧,奋力扑腾,本意是追寻安全感,却呛了更多水。

    风筝只有坠地时,才能摆脱飘荡无依的宿命。俗世凡人,贪念是那根拽着的绳子,如影随形。纵使飞得再高再远,是羁绊,也是诅咒。

    *

    吴优连续两天在公司吃完晚饭、健过身才回家,跟李执也只聊公事。脸上表情绷得紧紧的,不松懈一口。

    李执也不带搭理她的,他知道男人应该更包容一点点。但害怕她的别扭和冷眼,更放不下自己的自尊。

    他记得她说:“我跟你就是图方便安全。”抹杀了彼此间亲密时刻的所有浓情爱意。

    那个清晨,李执醒来,怀里的人软绵绵地。鼓鼓的脸颊贴在他的胸口,双手无意识地攀附着他的腰,一切刚刚好、彼此契合。

    像她私下里会穿的兔毛线衫、或是戴的一顶塌塌的绒线帽。以及特意换上的暖色调家居品,和与她外表人设不相符的那些收藏小玩意。

    多么难得的柔软一面,对世界没有一丝防备心。

    毛茸茸的小兽收起利爪时,是如此暖呼呼的一团,窝在人心里。

    李执后来才意识到,他喜欢上她,是在更早的时候。那是春天里的匆匆一瞥,当时并未察觉异样,甚至还未相识。就像悄悄抽出的新芽,倏忽间就枝繁叶茂。

    以至他才会在初夏的正式见面时,面对她高高在上的恶意,如此针锋相对。

    她有时又是如此令人生厌。

    生气时口不择言:“那你可千万不要靠近我这种随便的女人。”咬牙切齿、面目可憎,在他身上留下一道道恶狠狠的血痕。

    下了一场冻雨,又结成了冰凌,悬在那里让人不踏实。你以为多一点日光的照耀,终会融化吧?可碎渣却突然掉落,砸得人生疼。

    ……

    日暮时分,李执开车出了公司,没有按照惯常的路线回家。调转方向上了另一侧的高架闸口,想去沈南雨的酒馆喝点酒。他在刻意减少和吴优的独处时间。

    旋转玻璃门叮铃响动,他把黑色的羊绒大衣交给服务生,找了角落的一张桌子坐定。

    沈南风走过去,拿了台笔记本先跟李执谈工作,从近期的产品定稿,到年后的线下系列,过了个遍。

    “你没事吧?”李执掀动眼皮打量她,仿佛见到了稀奇的新生物。

    沈南雨这个酒吧大家合伙都投了点钱的,当初开业,沈南风可是拍板立下禁令:这里是娱乐场所,请勿讨论公事!

    “我都请了一周假,绕地球快一圈了,这会收收心不行啊?”

    “太用力,……你忍着不哭的样子太用力了。”

    “你呢?如果没吵架,这会儿早该回家,讨悠悠欢心了吧?”

    沈南风无情揭穿,拆台谁不会!

    李执轻笑了下,摆好酒具,陪她一起喝。两人都破了戒,过往都是在保存实力。此刻不再节制,颇显酒鬼本色。

    第38章 38.四种爱侣。 无公害、没副作用的……

    雕花玻璃落地窗印着年轻的人影, 已经歪歪斜斜。在冬夜里,好看的男女神色都有点落寞,像是经霜的枫叶, 鲜艳里带着点伤感。

    李执觉得自己很惨,日日相见, 却如隔天涯;沈南风觉得自己更惨,心意相通, 敌不过相距万里。

    “你这都不算事, 不然回家跪一通好了。”

    沈南风促狭地挤兑李执。她可没心情安慰他。在沈南风看来,李执简直在无病呻吟秀恩爱。再吵再闹, 还不是连哄带骗把人搞到一张证上了

    前两天不还挺嘚瑟, 在她们面前显摆悠悠送的挂件,自称“有主儿”了么。

    “你怎么不跪米兰也没人认识你, 被围观就说日语。”

    沈南风不吱声。她这趟当街下跪不至于, 但猛女落泪是有的, 太丢脸了。

    “遵循本心,如果你想出去,国内的品牌我们再想办法。或者异地办公,或者再聘请新设计师协助。尊重你的选择。”

    说回正经的,李执把选择权交到沈南风手中。

    卫晴决定在欧洲定居了, 给她下了最后通牒。或者断掉、或者团聚, 不要中间选项。这是个刚烈的女孩,能跟家里决裂坦白的人,总归是果断狠心的。

    琢子谈了场异地恋, 沈南风谈了场异国恋。

    南风姐姐真是羡慕李琢,北京到上海算个啥事。京沪高铁五小时的等待,纵隔千里, 也不过一日往返;不似上海和米兰不同时区的挂念,跨越了欧亚大陆的山海,终究是太过遥远漫长。

    “怎么回事,亲姐的酒都请不起了?” 沈南风抬眼冷睥,沈南雨走到面前收酒,被两人同时发声撵走。

    他跟乔靓情意相通、臭味相投,怎么会懂失意人的孤独心境?

    世间爱恋,模样不一。得到的都是侥幸,不是谁都能轻易抵达彼岸。多得是苦苦挣扎、却不肯放手的,像溺水的人挣扎纠缠着一缕缕苇草。

    白天在工作台间穿梭,仿若金刚不坏之身。夜幕下的酒醉,是都市男女遭不住的一丝破绽。酒精暖热的是身体,还有寒凉过的心意。

    沈南风握着一枚银戒,那是她初玩雕刻时,自己手作的。昨天收到了卫晴的国际包裹,她说:“不想幻想渺茫的未来,农历春节前,或者带着这枚戒指来找她,或者算物归原主。”

    在米兰的时候,卫晴说会考虑一下。没想到这就是她的答复。

    不当面说分手,已经是对南风最后的温柔。

    真是坚决,一如她爱她的模样。最初的定情信物,最终的分手通牒。

    “你们尊重我的选择,那我也要尊重自己的事业啊。”

    李执看沈南风解下项链,把戒指挂在其间。尘埃已定,她做出选择,就像卫晴一样。

    沈南风和卫晴是同类,她们都不会为了爱放弃自己的节奏。那不是不够爱对方,而是对自己的生活足够热忱。

    南风在国外待得太久了,她也在米兰追逐过自己的梦想,高定工坊里她亲手缝制过黎明与暮色,可异国的风终究是带着陌生的气息。

    她在上海有了自己的工作室,有永远等着她不打烊的小酒馆。乃至她的中国胃,终于有了随时实地、触手可及的江湖菜。

    他们的新品牌马上就要揭幕,十几年的求学,籍籍无名时孤独的设计、制作、缝制、裁减,终于小有名气,她不可以放弃。

    人离乡贱,她在国外没有这么多帮手和资源。

    她也不可能让李执在国内,她一个人遥控指挥。这不公平,朋友是用来并肩战斗,而不是让别人兜底的。

    在卫晴决定留学拿永居的那刻,沈南风就知道两人的航线开始偏航。她尽力过,把卫晴带回家正式拜访;在卫晴和家人闹崩时,让李执帮忙收容安抚她。

    可卫晴终究比她还要恣意,她想要在街头无所顾忌地亲吻,不惧怕遇到任何亲友,没有任何多余的注视。

    这份爱艳丽又单薄,像柔韧又招摇的红色

    虞美人。又像忽明忽灭的烛火,沈南风护不住,不如放她走……

    吴优接到电话已是十一点多,她正在家刷剧。从玄关处取了风衣随手套上,还好没洗澡呢。

    刚刚做的热可可还没来得及喝,马克杯放置到餐台就出了门。

    这几天李执都回来的有点迟,但今天尤其地晚,她本以为他要出差或是夜不归宿。

    到小酒馆也就十分钟的车程,过去看到了烂醉如泥的两个人,赖在窗边不肯走。

    “喏,这位刚刚分手,马上回归单身狗了。”

    吴优听沈南雨提起姐姐那个神秘又遥远的恋人。虽然没见过面,能让沈南风肝肠欲断,绝对是个狠人。

    “这位已婚人士呢,貌似也为情所困。”

    沈南雨瞟了眼吴优,又朝李执看了看,意有所指……刚刚李执死皮赖脸缠着他打电话,一定要吴优接才肯走,是少见的孩子气模样。

    关她什么事?明明是他咄咄逼人。再说了,李执会为情所困?吴优可是亲眼看过他处理三角恋的,那叫一个手起刀落、干净利索。

    她和沈南雨扶着李执往车子走,霓虹渐暗,夜风卷起一丝寒意。

    李执酩酊中步履微斜,握着她手臂的力道却穿透风衣,念念有词:“悠悠,怎么穿这么少,冷不冷?”

    吴优不搭理李执,他继续追着含糊地念叨:“可是我好冷,你为什么总对我这么冷?”

    神经病……沈南雨觉得一阵恶寒,他冷!

    这些人为什么不能学学他和乔靓,谈场无公害、没副作用的恋爱?

    沈南雨不知道,不是每对情侣都能那么幸运地一拍即合。

    不断地打磨、摩擦、挫伤彼此,像流水一遍遍冲刷过砾石,此间如此漫长难捱,也终将水落石出。

    李执断然不肯去后座,一定要去坐副驾。吴优和沈南雨扶他安稳待好,醉了的人不听使唤,两人被他折腾地累得够呛。

    待沈南雨离开回酒馆,吴优关上门上了驾驶位,气不打一处来。

    冲着成了泥的人发火:“咱俩吵架,我还得给你当代驾”

    李执也不反驳,突然分外地安生。虽然还是不成个形,却乖顺地倚在座椅上看她。

    ……吴优输了。

    无奈地把身子探过去,肩膀越过他的胸膛,俯身帮李执系安全带。

    手背剐蹭着他的大衣领口,柔软细腻的羊绒肌理,带着男人呼出的热气,

    蝶翼轻轻震颤,细雨隐入平湖,夜悄无声息,滞了几秒。

    李执抬起来右掌,附上她停顿的手。无意识地握着,又用力地攥住。

    这感觉很陌生,两人在长辈面前落落大方地牵过手,也在床笫意乱时掌心交叠于凌乱枕席。

    却从未有过这样,没有社交性质、不带情欲色彩,磁石相吸般、自然而然地触碰。

    吴优突生出一种诡异的想法:“他爱她。”

    这有点离谱,他醉了、她可没醉! “爱”仿佛是块禁地,两人都退避三舍。

    她陡然恨上了这旖旎的氛围,以及这个趁醉乱撩的男人。伸出空着的一只手狠狠拍上他手背。

    李执没预兆地挨了这么一下,手腾地松开。

    “……啊”

    宁静的车厢有小声惊呼,最受疼的,却是她。

    指骨坚硬、肌肉紧实,膈得她眼角都湿了。没人告诉吴优,应该怎么打男人。

    突然意识到,跟前任高医生在一起五年,也极少有这种时刻:想打他骂他……更想贴着他。

    一切都是徒劳无功的抵抗。吴优无奈地起身,却对上他注视的目光。

    漆黑的瞳仁像幽深的秘境,让人一瞬间滞住。吴优想,李执的眼睛真好看。望着你的时候,总让人觉得含着深情。

    却又有一种专注的赤诚,即使是把她拢在怀里、几近疯狂的最后时刻,情欲的底层依然有丝澄澈清明。

    他的眼睛仿若在说:“跟我走吧。”让她沉醉痴迷。

    她不敢再看李执的眼睛,视线往下移,却触碰到他滑动的喉结。

    一些破碎的记忆袭来,他含着她耳垂吮xi时,牙齿轻轻划过,黏腻的吞咽声音断断续续。

    如在耳旁,隐约回响。

    太难熬了……他们甚至没有过真正的交合,却又如此熟悉和吸引。

    不知道是彼此的身体太过合适,才会挣扎着接近。还是性格太过不合,撕扯和拉锯,激发了更多的执念。

    像埋在灰烬底下的一粒火星,随时准备随风而动,席卷世界。

    吴优伏在李执胸口,双手捧着他的脸。把嘴唇递上,让舌尖交汇。窗外已是深冬,车厢内雾气蒸腾。

    李执尝到了一丝暖意,他觉得也许自己是错的,她从来都不寒冷。每一下触碰、每一寸气息,都是火热的。

    *

    吴优捧着一杯咖啡在楼下透气,午后的阳光里和乔靓玩踩影子的游戏,两个大人有点傻里傻气。

    刚刚在部门组会上脑暴过度,急需放空。

    “陆峰是不是又给你画大饼了?”兔姐看到上午俩人在开小会。其实是把部门的直播电商与品牌扶持计划,两部分全权交给吴优负责。

    “他这是在笼络人心……”

    这个呢,就是上司的驭人失策。下属心野了,想出去扑腾两圈了,才知道放权。

    无所谓,吴优看开了。这两个模块,直播是新的利润增长点,容易出绩效;品牌扶持是自己的老本行,还可以积攒私下的创业资源。

    “可以嘛,你现在事业是公司内外双开花,以后忙不过来了,手心手背可都是肉。”

    那还是挺遥远的事。现实问题是,拿下两块肥肉板块,组会上明枪暗箭就多了起来。

    张川假意附和:“无忧负责直播业务是最合适的,光是在这一站,盘条亮顺。谁能分得清主播和咱们优姐的区别啊……”

    话是没啥大问题,语气却带着点阴阳怪气。在男性占70%以上的中层会议室里,笑声有点刺耳。

    吴优敲了敲桌子:“咱们平台也扶持了不错的男主播,期待男同胞能迎头赶上、同台比美。”眼尾扫过了笑得最欢的几个,他们的okr她要重点‘关照’。

    职场嘛,不招人妒是庸才。兔姐宽慰她,那帮孙子就那副德行,爱蛐蛐,所以进公司比你早、还被你倒挂。

    吴优拨弄了下手上的戒指,最近她配饰带得多,倒是减少了些和陆峰的八卦。

    她有点疲累,昨晚睡得有点迟,兔姐也听沈南雨说过了:南风在分手,吴优在冷战,琢子深陷异地恋……

    感情充沛的人们啊……不像她跟沈南雨,整天就知道吃喝探店,最大的分歧就是今晚吃哪家店。

    第39章 39.先吃别的。 “比如”“你。”……

    “有什么好吵的?相逢一炮泯恩仇。”

    “喂, 你说话注意点,我可是矜持少女。”吴优追着兔姐的影子使劲踩了两脚。

    “无忧,你恋爱但凡拿出工作上1%的坦诚呢?想要就去争取!”

    吴优是心软了的, 可是让她弯腰好难。她就是那种“身体里装钢板了”的女人,宁折不弯、绝不服软!

    昨晚她把李执扶回家里, 他185高的身形沉沉地靠在身上,嘴上却是少见的轻声细语, 一遍遍地喊她“悠悠”, 挠痒一样。

    吴优把耳伏在他唇边,温热气息的问句:“yoyo, 我带你去滑雪吧?”

    她皱了下眉, 挺跳跃的想法。

    李执是有点洁癖的,喝了酒不想直接上床, 在沙发上靠着。吴优看他难受, 走到人身前, 一粒粒解开他衬衫的扣子。来回跳动间,男人的体温传到指尖,冬夜染上了层暖意。

    她就那样立在李执两膝之间,

    低头俯视。轻轻把他衣料褪去,宽肩露出、背脊的肌肉线条流畅、男色一览无遗。

    吴优轻轻吸了口气, 自己真是个没出息的女人!

    然后手伸到他腰间, 却被推拒开来,口中还念念有词。

    吴优贴近去听,“别碰我, 我不是随便的男人。”她被气笑了,都喝醉了还记得维持人设。搞得好像谁想主动爬你床似的……

    去浴室放了热水,试好温度, 好歹哄着他进去洗了澡、上床睡觉。

    吴优环顾一圈李执的卧室,第一次进来,却是大咧咧地东瞅西看。反正人睡着了,她自助参观。

    不意外的黑白灰配色、简洁到没有一根多余线条。搁架上有几块玉摆件,也是精炼的调子,跟他人一样清淡。

    阳台的藤桌上放着套紫砂茶具,h洲自古就是茶圣故里,大唐茶都。李执虽不那么嗜茶,作为当地人偶尔也会品赏几盏。

    角落里一株枝叶油亮的龟背竹养在白陶盆中。除此之外,再无它物。

    吴优暗自盘算,这么大的面积,不养花真暴殄天物。

    临走前,恶作剧般地在李执唇边浅浅一吻。既然人已经失去意识,那就任她享用吧。

    甜甜一笑,掌心摩挲过他下巴的浅浅胡茬,粗粝的触觉让人心头一痒。言语直白、有点放肆:“你不乖,可我还想疼你。你想不想姐姐疼你?”

    吴优纳闷:初识的半年,李执怎么那么喜欢咬着重音,喊她“无忧姐姐”。

    夜晚释放体内的野性,带着点魅惑的意味,指肚在他脸颊上虚浮着点过:“不是挺爱叫人姐姐么?乖弟弟。”

    是零点时分的限定剧场,只在午夜的角色扮演……

    吴优不知道,李执从来不会把自己喝断片……他酒量很好,早年谈生意什么事都亲力亲为,号称千杯不倒,只是近来少喝了。

    李执当晚的梦里,吴优的声音一遍遍重复,乃至白天工作时都萦绕左右。

    可怕,这么冰凉的一个女人,原来可以这么性感妩媚。平日吵架时凶地像是要吃人,张牙舞爪;昨夜似乎也想把他吃掉,伸爪试探,却是不一样的吃法。

    她是寄居清潭的女妖吧?带着寒气和邪气,最可怕的是那缕色气。

    又在办公室忍不住笑出声,也挺有趣的一面……

    吴优在下午五点收到了李执的微信:“今天忙么,早点回家?我得空下厨,鳝丝方子我从阿姨那要过来了。”

    他们和琢子是有个小群的,家里日常事务会发进去。但今天他是私发的。

    吴优盯了屏幕半分钟,高冷地回了个:“行。”转身在电脑上把临下班的小会取消了。公司不是她开的,这ppt明天看也成。

    一路顺畅,打了个车二十分钟就到家。寒潮过境,可她还是喜欢穿轻便的风衣。乘电梯上楼,走得赶了些,却觉得有一丝丝燥热。

    指纹按在密码锁上,玄关是一盏暖黄的射灯,照在一开门就能看到的简笔装饰画上。不似过去几天的黝黯。打开旁边的衣帽柜,李执的藏青色大衣果然在里面,吴优把米色风衣脱了挨着挂在旁边。

    客厅只有几条灯带划破黑暗,有窸窣的声音从厨房传过来。吴优走过去,站在玻璃移门外侧,看着他在低头切配。

    李执做事是很细致耐心的,早早就去了超市挑选了新鲜的鳝鱼。去骨切丝,加入料酒、淀粉上浆。把青红椒、洋葱、生姜一一成丝备用。锅中宽油烧热,倒入鳝鱼丝滑油,变色后捞出沥油,然后等着吴优到家再入锅煸炒。

    旁边的炉灶上是炖着的砂锅粥,处理好剁成块的梭子蟹放一侧,待最后半小时入锅。

    李执想,天冷她又总爱穿得单薄,昨晚在车里,手握在掌中都是冰凉的,吃点烫烫的热粥暖暖身子。

    吴优就那么静静看了半分钟,没有开口,还是李执扭头先发现了她。

    彼此都有一丝尴尬,冷战好几天了。李执也不是惯于低头的人,转移了话题:“饿么?吧台上有甜品先吃。”

    吴优扭头看摆着的几个纸袋,有打包的糖水,还有以前给她买过的泡芙。这次按她的要求买了草莓和抹茶的口味。

    默默拆开包装、拿起一枚,抹茶味道的奶油融在口中。先是有点清香、又带丝轻甜、隐约的层次里藏着涩,像两人的感情。

    吴优抬头看着那男人,又在厨房兀自忙活。李执背对着她,丢给人一个背影。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弯曲,下意识地敲击着台面。

    ……不对,他在装忙。到底是相处得久了些,对彼此的了解渗入生活点滴。吴优知道,这是李执纠结踌躇时才会有的动作。

    原来,他也挺爱演……

    吴优盯着李执僵直的后背半分钟,仿佛一个老师注视着打小抄作弊的学生。而李执,全然不知。

    冲动支使着她上前,径直伸手到李执面前:“你尝尝。”

    李执有点意外,迟疑地低头看吴优。这是冷战几天来,她跟他说的第一句话。

    少顷,才就着她的手在剩的半枚泡芙上轻咬一口。

    “专门去买的?”

    “顺路。”

    可吴优知道,那家店并不在李执从公司回家的路线上。

    吴优突然觉得有点生气,跟这个狗男人有什么可说的?最好什么都不要说。

    她抽了张湿巾擦了擦手,似乎是要出去。却又慕然贴上去,从背后双手环住了李执的腰。

    不知道是如何开始的,可能自她从下摆蜿蜒探进他身侧的时候。柔软的、冰凉的,李执轻颤了一下。却没躲开,想给她捂热。

    他换了居家的便服,吴优的手宛若游蛇,在他打底的t恤下面慢慢摩挲。

    李执神色清明地俯视她,克制自我的知觉。她的手在他紧实的肌肉线条上来回点触,甚至顽劣地来回**。

    直到她不知死活地向腰下划去……

    “悠悠,不吃饭了么?”李执的嗓音因着压抑欲望的侵蚀,而间断停滞。转身过来,把人拢在怀中。

    灶上的砂锅发出细微翻滚声,米粒间涌动绵密的气泡,送来丝丝缕缕的谷物香味。袅袅水汽从盖子孔洞中升起,在交颈的男女背后勾勒变幻的深浅图像。

    升温缓,必将持热久。年岁还长,不要心急于沸腾那一刻,总得需些时间小火慢熬。炖煮得精心,才能煨一钵好汤食。

    “先吃别的。”吴优一边低声回答,手上动作没停。

    她没有抬眼,额头抵着李执肩膀,发丝已经凌乱。终不似昨晚暗夜里,他醉酒她一人嬉闹的放肆。

    “比如?”

    “你……”

    此后的一切都在沉默中进行,彼此的身体已经默契地交换了合约。没有领地之分,你占有我,我品尝你。

    等得太久了,这几天真不好受。李执不能再多迟一秒钟,反手把灶台的火关掉。

    一把将吴优抱到料理台上,单臂承托着她。进程很快,他的头埋在正合适的位置。

    很快有啧啧的水声,吴优知道那是什么,像孩童嗦着自己的糖果。今天他格外暴戾,莹润从指缝挤出。

    心神飘忽、眼角扫过餐台,不规则的曲线陶瓷瓶里插着新换的红玫瑰。是李执刚刚买回家的吧,鲜花美食、不言不语,他求和的全套流程。

    些许玫瑰蓓蕾还未开放,饱满却有锐利的尖顶。掌心来回按压过那鲜嫩的花芽,乃至用牙齿轻轻噬咬,或是含住吞咽。

    这太过难捱,吴优的指尖无意识划过台面。碰到一小滩花瓶淌下的痕迹在蔓延,水渍粘在皮肤上,湿乎乎、黏答答。

    她感觉自己体内也有条暗河,忍耐着把指甲掐进李执肩膀,仿佛用力就能够阻断水流。

    脑海中噼里啪啦的电光闪过,她不能束手就擒。反客为主,吴优被李执激发出了全然的斗志。

    他们从来就该是一对,争斗、纠缠,有着一样不服输的精力和心气。

    有温热的气息在李执耳后弥漫。像他一样,她不再压抑声响……吴优感觉到李执明显一僵,忍不住在他耳旁溢出笑声。

    这笑游刃有余又高高在上,像平日里的她。

    吴优不知道这声笑,点燃了李执蕴着的那团火。她轻轻划了一根火柴,把自己烧成了灰烬。

    踉跄着到了卧室,还是昨晚的这张冷色调的床,此刻吴优伏在浅灰色的床单中央。房间没开灯,只有朦胧暮色透着纱帘倾斜而下。

    黄昏让一切失了形状,她辨不清李执脸上的神色,只能模糊地看他俯下身拉开床头柜,然后站起来。之后玻璃纸窸窸窣窣声音响起。

    吴优侧着脸看他,脸颊感受着贡缎床单的经纬交织……感觉有点太久了,李执可真磨蹭。

    第40章 40.一场鏖战。 坐电梯vs滑滑梯……

    李执走到没关严的房门漏出的那道光亮里, 前后翻看着什么。然后才细致地为自己戴上。

    T有什么好看的,比你床上的老婆还有吸引力?犯得着这么研究

    狗男人存心不良,又在故意熬她。

    吴优置气地在床单上踢了下小腿, 转头望向窗外一侧。

    突如其来,李执从背后攥紧她的脚腕, 欺身上去。一切如此凶狠,纵使水意润泽, 依然刀劈斧砍。

    寂静无声的暗室里, 墙上有斑驳破碎的残影。如黑白水墨画中,山川的重叠形势一般。

    黑暗中感官格外灵敏, 仿佛脑海里传来的遥远歌声。

    吴优被钳制着, 李执像是给她布了一座牢。却是她主动伸出双手,让他戴上镣铐的。也只能是她自己, 他是她选中之人。

    脊。背绷紧若被挑起的琴弦, 悬而未决、虚空无涯……

    像是无助地奔跑在暴雨里, 情绪崩溃掉。

    她把脸趴在枕头里,压抑自己的反应。仿佛在较劲,李执偏偏要她出声。

    这是一场鏖战。

    他是一张弯曲的弓,蓄势待发的箭矢在等待。

    李执在等她求饶,就像船只盼望泊岸, 车马期待驿站。他等着她, 像昨晚酒醉时那样,泄露出一点点天真模样。月光洒进室内,她却将面颊深埋, 看不清情绪。

    他也是个不肯罢休的人,将躲避的她调转位势,掀开了所有开关。

    吴优仰头看着无数光线射下, 夹杂着眼前男人的目光。如处在烈日灼烧下,无处躲藏。

    她却将沉默继续……牙齿咬紧嘴唇。

    两人将较量带到床上,誓要一决高下。一次次浪潮中失去意识、失去理智。李执的背。上是指甲划出的一道道血痕,一如她被留下的斑斑点点若沃雪红梅。

    最终都忘了开始的由头,山火借着风势,呼啦啦漫野覆盖。这样不出声也挺好,宛若两头野兽,本就没有语言功能。一切爱意都在肢体间游走,如此倒也没了负担。话语会曲解,动作却是真实的。

    他的肌群近在咫尺,绷紧或是颤动,带着力量的胁迫。她则如狂风中翻飞的叶,浮沉中失去方向。

    感知也是真实的,坚硬和炙热,温暖或紧致,旋转着、包裹着。反应骗不了人,他的呼吸越来越急重,节奏开始变得狂乱,像不得章法的剑客,顾不上任何技巧,只剩手搏的意识。

    前路愈加地纵深。黑暗中逼仄推拒、或是猛然倏忽迎上,也把他逼到绝境。有什么湿哒哒的东西淋下,是青草上的露水,还是早晨的一缕薄雾?

    床单的布料被她的手来回揪着,吃力地去抓,给自己最后一点倚仗。又在被高高抛起,失去意志时松开,好像一切重力都不存在了。她浮在遥远的云端,而他却在很幽深的另一端。

    眼中是刺目的白光,她脸颊的潮红涌出若鲜血不止。李执恍惚间懂得了吴优最隐秘的那处,就着那里狠狠石展摩。吴优没有办法,只有一个出路,只能共同沉沦。

    幽深、狭窄的小径,她要带他一起走,两侧荆棘遍布、脚下步履跌撞、头顶电闪雷鸣。两人的手紧握,看不清来路、不知道归途,只有彼此。

    他是她的解药,含住他的嘴唇,把尖叫喂到他的嘴中,同时品尝他的喘。息。越来越快的频率里,瞳仁相交,攀上高峰的那一刻,彼此把对方印入心底。

    声息终于平静,两人一同坠落,沉入浩渺的湖底……

    吴优掉了线一般。感觉自己好像一个穿越者,在某个时空的缝隙里。

    天色已全然暗沉。耳旁是细碎的声响,像隔岸的浆声一样遥远。脑子仔细回转了一下,那不过是李执在外面为她做菜。

    这又是一个怪异的场景,明明昨天还在老死不相往来。现在她却躺在李执的床上,身上是被碾过后的酸疼,以及欲。望满足后的餍足。

    空气中似乎还有刚刚那场情爱的气息,凌乱的衣物已然被收起,撤掉蹂躏地不成样子的旧床单,却总似乎还有痕迹。

    阳台门开着一道窄缝,夜风清凉,人从昏昏沉沉中抽离,神情渐渐开始明晰。

    触到手边的毛巾,那是李执给她擦发用的。摸了摸身上的睡衣,也是李执给她换过的。床品不错,内外兼修,把人伺候得服服帖帖。

    摸过床头一侧的手机,摁亮屏幕,

    居然八点多了……折腾了两个来小时。

    划拉下各种未接信息,下班时兔姐居然还来了条关照:“差不多了就给个好脸色,男人也需要台阶下的。”

    ……嗯,吴优气笑了。李执哪里是下台阶,人家直接坐电梯到下一层了。

    掀开薄被坐起身,肚子咕噜一声。消耗太多,她饿了。

    李执正把砂锅海鲜粥端上餐桌,响油鳝丝刚已出锅装盘,还洗切了水果。

    看吴优施施然出来,盛了一碗热粥递过去。她接过尝了一口,咸香鲜美、绵软粘稠。也不矜持,汤匙舀动很快见底。

    李执隔着热气看她,身体被喂饱后的女人通体舒畅,眼角不自觉带着丝笑意。像只皮毛顺滑、油光发亮的猫。

    他突生出一种错觉:吴优也挺好哄的嘛,过往是自己不够努力。

    下一秒想打自己一巴掌,糟糕,被这女人给pua到了。

    再看她已经专心夹菜、开动起来。胃口挺好,可惜不涨体力,做完之后澡都是要他抱过去洗的。

    吴优依旧是不肯说话,反正人也吃了、饭也吃了,大不了占完便宜抹嘴就跑。让她低头,不可能!

    终究是李执心软了些,主动起了话头。

    “以后不吵了,好么。”

    “好。”

    吴优接地飞快,她下台阶也挺迅速,堪比滑滑梯。

    刚刚暗自辗转反恻,吴优已经想得很明白。何必奢求太多,她信奉实用主义。跟李执在一起让她快乐,身体是诚实的,和他的情事是真的解压又舒畅。像是演了一个跌宕起伏的大片,彼此都沉浸其中、享受愉悦。

    事业上也于她有益,他有的产业经验正好是她缺失的,一如她也有他需要的平台资源。互惠互利,说随意点叫搭子;冠冕堂皇地讲,不就是战略合作伙伴么。

    何况彼此还有这么多中间关系,李执对朋友家人是真的重情重义。还有比这更安全便捷的xing爱伴侣么?

    甚至他还会亲手做饭,带着锅气的餐食给吴优一种家的联想。她不想辨别,只想享受。

    吴优很快说服了自己,并把那浅浅的爱意掩藏在心底。李执的那些前尘往事她假装不去计较,起码目前他疲于母亲病情和新品牌之间,也和她达成了某种默契?

    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其实自己是个悲观的人,从不对他人期望更多。

    “那我们是什么关系?”李执胃口一般没吃什么,拈起一粒车厘子,看着她。

    在感情这件事上,他比吴优要直接和强势。可她并不接招,低头吃水果,假装没听到。

    “恋爱关系?”李执接着加码,并不放弃。

    “不公平,你都没有追过我!”吴优被李执逼迫着拆招,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有过了最亲密体验的男女,氛围终究是不太一样。她的埋怨理直气壮,他也好脾气地照单全收。

    “行,悠悠,那我好好追你。”吴优的托辞被李执做了另一种解读,他拥有了一个追她的资格。

    怎么不算是一种进步呢?

    吴优傲娇劲儿上来了:“你爱追就追,反正咱们的假婚也在存续期,闲着也是闲着。”

    “我很荣幸,你挺不挑。”李执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吴优抬眼:“你还行。”

    其实她挺挑的。

    李执捏了粒蓝莓放到她嘴

    边,稍一用力,黑紫色的汁液浸透了他的指尖、她的唇角。

    ……好似中了毒一般。分明是甜美的浆果,却显露骇人的颜色。

    可味蕾无法欺骗,两人都尝过了。是好吃的,并且欲罢不能。

    “哪儿行?”李执语调低了下去,有些许喑哑。

    吴优轻拍开他的手,嗔怪地瞪了李执一眼,腿跟还酸着呢。

    他讪讪然转身,去收拾残局。

    “你怎么跟这辈子没碰过女人一样。”想起他最后时刻收不住力道、快要把她冲撞成碎片的疯劲儿,吴优追着怪罪。

    李执背对着她,正弯腰把杯盘放进洗碗机,起身顿了几秒:“我确实这辈子没碰过你。”

    吴优疲惫地趴在沙发上,很快就进入浅眠。半梦半醒间,身上有按捏的触感,李执在帮她揉腿。

    她挪了挪头、枕到他腿上,闭着眼睛,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工作。不着边际地、纯粹排解压力舒舒心。

    负责直播业务算是不大不小的挑战,出了业绩能更进一步、脱离中层。但搭建新框架关键是找寻新热点,也挺头疼。

    “我有个朋友做mcn机构孵化,自己之前做模特,不然介绍给你?找找思路启发。”李执脑海里冒出一个挺熟的朋友,只犹豫了片刻。交情是有的,不管合不合适,她能用到就好。

    吴优点了点头应下,又琢磨着:李执认识的女模特可真多,竟然不知道避讳她一下,一副坦荡荡的姿态。他是这么追女生的?!

    搞得她的别扭挺不知所谓,冷战几天,绕了一大圈他做菜来哄她,只是生闲气。

    忍不住嘲弄他:“在老宅不是说过么?不会为了睡我下厨?”

    李执被吴优取笑得有点窘迫,侧过头贴在她的脸颊不说话,内心默念:“只是为了和好。”

    而你以为我只想和你睡觉……

    最后总算趁着困倦,理所当然地抱她上床,拥抱着入夜。吴优望着阳台蕾丝纹路的白色纱帘,被风轻轻地吹拂起,又缓缓地荡下,一如身后李执轻柔的吻。

    终究还是缱绻地续上间断的情。事,却是完全不一样的风格。这次的李执过分地耐心,仿若细碎地泡着一壶清茶。品味她每一丝情绪变化,若茶叶自蜷曲到舒展,茶汤香气四溢。

    黝黯中,细雨绵绵、微风入骨,是与傍晚完全不同的煎熬。

    她把手放下去催他,等待地太久,急迫不耐。

    李执终于开了口:“悠悠,出声好么?想听你的声音。”

    吴优也不再压抑,寒冬里如有莺啼不断,在他耳边啁啾婉转、余音不绝。恍惚间雪消春回,李执顺了意,吐出一口浊气,夏日清风悠然如至。

    “好听。”低哑着在她耳边沉声诱哄。

    如泣如诉,缠绵悱恻……

    漫天的海浪拍。打着礁石,低吟声编织交汇在一起,密密麻麻成了网,两人沉浸又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