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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章 15.回头草 如果做家人,那简直是……

    陈宴对李执的家世, 其实是心有戚戚焉。

    小时候有一阵,陈宴父亲因为一些事情被牵涉调查。他上的小学挺多单位子弟的,记得恰逢一场家长会。

    也许是与会父亲同事的只言片语、也许是早就私下谣言传播。总之, 陈宴被同伴告诉:“你爸爸被带走了,以后也不会出来了。所以今天他没来参会……”

    那是童年的第一次恐慌, 那是世界的第一次倾塌。许多年后,陈宴依然记得那天自己哭着跑回家的样子, 甚至连远天晚霞的颜色都历历在目, 那天的嘈杂汽笛节奏也镌刻于心。

    陈宴记得母亲带着他去了家属院门口的杂货店,买了很多玩具零食。记得吴优给他摸了她养的小猫哄他开心。一些崩塌的东西好像在重建……

    后来有惊无险, 父亲没有问题, 甚至节节高升。

    他去念了国际学校,他去美国读本科, 他认识一些形形色色的人, 光怪陆离或是魑魅魍魉。有人艳羡他的背景, 也会带着隐晦目的接近,亦或是言不由衷地虚假吹捧。

    甚至他后来去的投资机构,认同他的实力,但也看重他的家境。

    陈宴几乎习惯这一切,浮光掠影、光怪陆离, 好像坚不可摧。

    可在看到李执在同样的年纪, 经历了一场真正的毁灭后。陈宴眼前闪回幼时的错乱,原来自己拥有的,是建之于沙滩之上的城堡。

    人们总是在潮水来临前跳舞, 又在浪涛中慌张奔跑。同随波逐流的浮叶没什么区别,十足可怜……

    李执对陈宴的探究并不敌对,陈宴偶尔有点矜傲, 但大体上性格温吞、教养良好,和沈南雨有点像。是那种被庇护在丰茂羽翼下,对顺风顺水习以为常的年轻人,以至于不会以此骄纵、反而带着点自然而然的天真。

    两人并肩走着,兔姐追上他们。一路上没有跟两人同辆车,她甚是遗憾。没别的原因,她也是个爱看热闹的。

    沈南雨在后面喊她:“乔靓,你跑这么快干嘛?去慢了怕螃蟹跑丢了?”真奇怪,别人都叫她兔姐,只有这人天天喊大名……

    踏着木质楼梯上了小楼的二层,一个结实憨厚的中年男人在前面引路,也就是这家农家乐的主人阿诚,李执的朋友。早几年岛上开发还不太好的时候,他在h洲开过家常菜馆。

    高窗敞开,吃着茯苓山药莲子糕,吹着临湖的微风,众人先在长条形的过厅稍作休息。

    李执没有落座,他和阿诚在讨论今年的行情。阿诚已经是湖区的产业联盟副会长,并且负责1/3农户的网络销售和渠道拓客。回想起三年前,那时候是2015年,这种地理生鲜产品的网销,还处于懵懂期。也是秋天李执来吃蟹的时候,推荐阿诚一定要自己的渠道,不要一直做最下游。

    把他们那一套基本的网店流程和社群媒体运营,请了公司的负责人主动联系阿诚,用一年时间试验和走通。后来淡季的时候,像农产品,比如莲子、芡实这种特产可以推出去。

    阿诚在那如数家珍地说着今年哪项销售多了、物流成本变化等等,都是极细枝末节又真切实际的问题。李执一一跟他交流,有不了解的点,也会翻出自己负责仓储物流的员工,跟阿诚推送沟通,看看有没有可以帮忙的地方。

    吴优明白李执跟别人不一样的点了。他对身边人或事物始终很“稳”。第一次见面时,他和两个时髦女郎在门廊,女人在争吵,他细致地拆解,表情没有不耐也没有波动。明明一场闹剧的风流债,却被他化解地像轻拂衣袖一样轻易。

    后来她跟他讨论品牌分析,又拒绝为他的公司做商业策略,他都进退有据地处理了;如今面对朋友一个完全不同、又如此接地气的领域,他也能落到细处,见招拆招。

    甚少见他被束缚手脚、困在原地。没那么容易不随波逐流,总该将自己安置得随遇而安。

    阿诚看吴优也在旁边认真听,扭头跟她打招呼。

    “这跟你平常一分析就是几千万几亿的业绩目标比,是不是觉得很小儿科?”李执没想到她会有兴趣。

    “不会,再小也是自己的生意,你说了呀,我是高级中介。”

    挺实事求是的,她难得的不傲慢,李执噙笑扬了扬眉。

    吴优不是跟他恭维,是挺认同这个理论。在A司她已经算职业生涯比较顺的,却还是被外力打乱计划。她天天拎着电脑跟陆峰出差,却很清楚背后怎么被同事议论的。不过是为了升职总监,她才咽下这些闲话。

    结果来了个新总监横插一脚,错过这次出头机会,下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陆峰笼络人心的钱和股票解决不了她的问题。

    她难受的是,好像触碰到了职业天花板。再精英的打工人,也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李执很有经商头脑的,他二十岁就注册公司自己做了。”阿诚看出来这位女士和李执不是一路人了,他觉得有必要夸赞下朋友。

    虽然他们今天都穿的休闲工装风,但是浅浅的来回几句就能听出来:李执的生意是自下生长、根植稳固的;吴优的工作是居高临下、视野宏大的。

    对于阿诚这种直白的夸奖,李执有点不太习惯,堪堪转移话题。阿诚要更新下一年的代理合同,李执推荐给他一个律师。

    吴优倒是喜欢直来直去的说话方式。她扭头看了李执一眼,他自己公司也挺忙,对朋友的大事小事还挺上心,精力真好。

    她今天扎着高马尾,干净利索地站在旁边听他俩谈着这些细碎的生意。李执的心念动了下,她并不像起初以为的高高在上,虽然目标远大,但也耐心十足。

    “你去没去过下游供货商工厂?”

    “???没有。”吴优有点迷惑。

    “想不想去看一下,我们环沪的一个普通的织物工厂,怎么运行、人员、仓库、供应链管理……不是坐在办公室分析,真实地感受下业务怎么运转的。”

    李执隐约感受到吴优的低落迷茫,她在职业上找不到目标了。大公司的竞争机制把她训练得像一条奋力的鲶鱼,却又在失去方向时无法停下回环。

    吴优确实在权衡一些东西,她有一条路,就是转型更偏向业务侧的岗位。她时常也在怀疑自我价值,自己做的那些ppt,真的能指导到真实业务么?

    “行啊,把我拐过去感受业务,是想挖我?”

    “升职失败,又想吃我们小公司的回头草了?您这大佛我们可养不起。”

    只是想给她散散心,换个思路,找点启发。但说出口的话,必然是带刺的。

    “才不是,我们大公司还可以无息贷款。如果去你小公司,连钱都没处借。”吴优也习惯了,还记得车上的仇。

    “是,我绝不会借钱给你的。”李执笃定地说。

    真厉害,俩人嘴这么硬,吃螃蟹估计都不用剥壳。

    落了座,食材都是现捕捞的,不需要加太多佐料,已是鲜香入味。吴优和琢子坐在一起,发现她这阵入职忙,脸都瘦了。几个女孩嘻嘻哈哈地,约好待会儿去湖边吹风露营,打打牌或者直接躺平晒太阳。

    中间琢子接了个电话,然后起身绕到对面的李执身旁耳语。李执抬头看了眼她带着手套的吃货样,指了指座位让她回去,自己先下楼了。

    吴优扭头问:“什么事啊,你哥怎么不吃了?”

    “我妈在附近苏州市区见朋友,正好过来看看我们,顺便吃饭。”

    吴优从窗户往外眺望,看到李执陪着一位气态温雅的老太太过来,旁边还有一位年龄相仿的男士,隐约和她是一对爱侣。

    李家的亲情关系也很奇怪,看两人的距离姿态,给吴优的第一感觉:李执跟母亲倒是没有很亲密。老太太一进门就跟跑出来的琢子抱了下,李执反而是和后面那位男士在闲聊。

    李执的母亲叫顾秀青,沈家姐弟跟她也是老相识了,大家起身介绍了一圈。吴优没有猜错,琢子果然是那种在母亲身边很惹人疼的孩子,用热毛巾擦了手,起身去和妈妈、叔叔一起吃饭。

    吴优对这种热络有点陌生,不知怎么的,一阵晃神。

    李琢特意拉过吴优,之前实习的时候,跟母亲念叨过很多次,基本每周打电话都会提到她的无忧姐姐。顾秀青很是喜欢,她喜欢读书好的女孩子,就像她自己的女儿,也符合她祖上的家风。

    顾秀青出身书香门第,是h洲当地的名族。从晚清民国起就进士举人满门,是久远流传下的底蕴。这是吴优后来才了解到的。

    但不需要这些背景信息,单是看她谈吐和衣着,就知道是有恬淡志趣的人。吴优仿佛有

    一点明白,顾秀青确实更喜欢女儿,甚至原因也似乎可以理解。

    李执和李琢是两种人。难怪她和李琢做朋友,会以为她在和美幸福的家庭;而陈宴又说,李执是有过家破人亡的经历的。

    顾秀青一行人去了隔壁包厢,李执又坐回来吃饭。中间阿诚把楼下现摘的无花果和石榴拿上来的时候,他又去隔壁照看了下,嘱咐了两句。

    吴优想起了她的哥哥吴率,她想起在自己家,父母眼里先看到的永远是哥哥,然后眼角才是她。

    她突然有点同情李执,虽然他不够精英、花心渣男,但对家人是没话说的。李琢住在他买的房子里,沈南雨还说过他刚费了几百万买回老宅修葺。

    可此刻他坐在那慢条斯理地吃饭,吴优竟然觉察出一丝落寞。

    吴优的理性评价,既冷漠,也客观:李执这个人,大约是不适合谈爱的;但做朋友和工作伙伴总归是够格的;如果做家人,那简直是满分的。

    第16章 16.当哥哥。 年轻时范的浑。

    吴优和琢子、沈南风在午后的湖边散步, 远眺光亮的水面,有慢悠悠的小船在枯荷之间穿行。秋日的光线并不灼人,只是暖融融包围在肌肤左右。

    鞋子踩在栈道交错的防腐木上, 轻轻浅浅的声音,与轻柔的波浪声糅合混响。

    终于等到时机解开自己的疑问了。昨晚陈宴提起过李家的背景, 吴优还是想直接问当事人。

    “阿姨保养得真好,旁边那位叔叔也很雅致绅士, 挺登对的。”她巧妙地留够了试探的边界。

    琢子有一丝羞赧, 虽然跟吴优已经是情同姐妹的闺蜜,但是她从未透露过家人的情况。今天不小心被窥到, 挺不好意思的。

    不是她把吴优当外人, 大学同宿舍的姐妹亲密相处四年,她也没有说过。只因为在高中曾经被霸凌过的往事, 让她已养成隐瞒的惯性。

    其实对于这点, 李琢内心一直也无法获得自洽。一方面她被保护地很好, 是可爱无邪、心思坦荡的性格;但过往经历又告诉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交朋友就交朋友,家事不要过多往外说。

    李琢自小就成绩优秀、表现积极,高三上学期学校准备自主招生资格筛查, 她就已经够格了。琢子跟同桌是学习搭子, 小男生叫黄琪。和她每天一起做题、上下学买零食,甚至还去对方家里做作业。

    时间长了黄琪大致了解一点李琢家庭,会问一些问题, 比如为什么你小时候的照片那么多,但是怎么不住在原来的镇子。李琢也大大咧咧地讲一些,她知道的也只是个大概:比如她家小时候破产过, 本来住在风景秀美的丽衣古镇。镇上有很大的染料厂,在十多年前那是她们家的产业。

    小男生家庭是关系紧密、重视学业的氛围,转头就随口把学习搭子的信息说给了父母。很多当时的无心之举,经历过重重巧合,就会变形成日后的伤人利箭。

    之后在过完年的春季模考前,有些流言蜚语在学校传开。最后在学校宣传栏看到十几年前的报纸时,李琢也是第一次才知道自己家事的全部。

    她一直以为爸爸只是离开家了。那是母亲和哥哥联手给她编制的一张脆弱的网。想隔绝一些残酷的真相,留一点点温情给她。三、四岁的她还不经人事,只会叫着要爸爸,然后被告诉,父亲只是去了很遥远的南方赚钱了。

    一家人很快搬离了丽衣古镇,去了县城。后来长大了,她想父亲可能真的留在远方,不回来了吧。李琢以为这是一种空缺,可报纸上告诉她的是一种血腥。

    没有意外的,那次关键的模考李琢失利了,也因此失去了自主招生的资格。整个高中部只有三个名额,资格按照这次春季模考成绩排名。之前一直稳坐第一第二的她,这次滑落到第四名。而黄琪则由原来的三名开外,幸运地挤了进去。

    后来李执去学校教务处调监控,在宣传栏贴报纸的,正是黄琪家人。凭借着自主招生的20分,黄琪后来去了北京的top2。而琢子尽管后来被家人努力安抚,高考平稳发挥,去了上海的J大,也算是名校,终归与从小的愿望插肩而过。

    对方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只是巧妙地在那个时间点,发酵了一个事实。在高考的20分面前,人性不堪一击。

    时光总会把青涩的枝丫磋磨得粗粝,也是在那个春天,李琢懂得了很多事情。她一开始质问过母亲,为什么要瞒着我?

    顾秀青沉默不语,她自己也在努力地忘记,甚至那几年,她已经感觉到生活蒸蒸日上,那个人和事在这个世界存在的痕迹,全部被抹去了。

    李执带着琢子路过一家幼儿园,孩子们在花园里无忧无虑地玩耍。他对妹妹说:“一开始,我们也只是想,你能够和这些孩子一样开心地生活,哪怕只是一阵子。”

    再后来,就总也开不了口,说不出真相。

    琢子想通了,善意的谎言就像虚幻的彩色气泡,破碎那刻让她苦痛。但吹制这个泡泡的人,何尝不是一直在长时期地羸弱抗衡,用谎言来抗衡现实的残酷。

    之后李琢上了大学,哥哥的生意越做越好。李执也教育她,待人不必过于实诚,要学会有所保留。那是他在社会摸爬滚打中学会的处世哲学,他不想妹妹再被非议家庭。

    世界就是这样的,虚张声势有时候并不是个人所愿,而是个人所需。

    于是直到实习和工作的时候,李琢也很少在朋友面前提起家事。

    “很早的时候,我爸爸生意失败去世了。这位叔叔是位高中语文老师,平常写写毛笔字、看看书,陪我妈逛逛花市、听戏曲,挺好的。”

    年轻的脸终究是学会了轻描淡写的表情,也可能是长大了,也强大了。

    “阿姨一个人把你们培养成才,挺厉害的。”吴优由衷地感慨。

    沈南风在后面接话:“这个‘才’也包括李执么?”

    “栋梁之才跟歪脖子树都是‘才’啊。”

    “你为什么总对李执有偏见?”这话过于刻薄了,沈南风有点看不过去。

    为什么?因为他就长着一张让人有偏见的脸。不管这张脸表面看起来待人再细致贴心,只要想起他也曾经对女人那么冷漠现实,就得保持警醒。

    再说连他妈妈都不待见他,吴优几乎可以断定,李执年轻的时候一定挺犯浑的,才能够让自己通情达理的亲生母亲都不亲近。

    刚刚下楼的时候,吴优路过偏厅,顾秀青和李执、沈南雨在喝茶。

    “你该收收心了,以家庭为重,稳重妥帖些。”老太太的声音带着江南的和润。

    “我现在也没有女朋友啊……”李执似乎并不在意、有点吊儿郎当。

    “也是,哪家的姑娘能看上你?”

    “琢子的那个导师跟李执关系不错的。”沈南雨幽幽地插了一句。

    吴优就站在偏厅外面的过廊里,木质扶栏上有铸铁做的花架,月季在上面绚烂地肆意招摇。她在想,凭什么说我跟李执关系不错?我跟他很熟么?

    “那个女孩?倒是跟你高中时那个瑶瑶气质有点像。如果你年轻时不犯浑,现在也和她成了吧?”

    “您多操心,我对许知瑶已经毫无印象了。”

    “怎么会有你这种冷心冷肺、贪图享乐的人,你不愧是你爹的好儿子。”

    顾秀青明显是动了怒气,温雅的声音也尖戾起来。

    “你这辈子也只能找找你公司的小模特之类。吴优是跟你妹妹做好朋友的人,别去招惹,招惹人家也看不上你。”

    李执抬眸看了母亲一眼,他有时候不懂,自己难道要做个圣人,才能让母亲满意么?他甚至会怀疑,母亲已经把对父亲的恨,迁移到了自己身上。她讨厌他早早出去做生意,仿佛那是旧伤口再次揭开。

    “我也没想招惹她,我就喜欢小模特不行么?我就是为

    了赚点钱做生意,没什么志气和追求。”

    沈南雨已经习惯了这架势,但李执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没憋住脾气。他撂下杯子起身走了出去。

    过廊的另一端,吴优趴着远眺湖面吹风。他也没想理她,转身径直走向楼梯准备下楼。

    吴优扭头看着他不停留的身影,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她身后是秋天的花朵在午后绽开,心里却有一丝寥落。寒潮大约马上要来了,霜降过后就是立冬,时节不会停留。

    吴优想了想,郑重地对沈南风说:“你帮忙问问李执,我们晚上什么时候回沪,有个之前相亲的男孩子约我晚上看电影。”

    她决定了,既应该撇清关系,更应该让这几个朋友明白:她跟李执,真的不可能!

    吴优甚至怀疑:两人确实没有什么关系,李执之前纠缠的两个女人瘦高艳丽,不用说就知道是模特,他也说过只看颜值。他对她的某些举动,不过是撩人惯性而已,是她自庸人自扰了。

    沈南风抬眼看着吴优,收起了她一贯妩媚的笑,面色有点凉:“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李执不行么?”

    “我喜欢家庭和美,名校毕业的。”

    她的标准似乎就是为了把他排除而设置,这就是先天不足吧。

    “陈宴条件还不够好么?你不是照样不满意?”

    “我也许会和他试试。”

    谁都行,反正不是李执,吴优在心底下了死命令。

    湖面若明镜,照不清人心……

    沈南风突然冷冷地讪笑两声,她看不透吴优这个女孩了。

    她对别人那么礼貌有节,对李执,却带着一种残忍的抗拒。可是刚刚吃饭,席间李执离场的时候,她的目光明明是追随着他的。

    沈南风为李执感到伤心,他在亲情上是个付出者,在爱情上也得不到姑娘的珍视。

    手中的对话框没关,吴优在旁边看着,沈南风真的帮她发过去了。片刻后李执的回复过来了:“傍晚五点就回去,不会耽误事的,祝她相亲成功。”

    末尾甚至还少见的加了个笑脸表情。

    吴优知道自己这样很刻薄,连李琢都被那句“家庭和美”刺到了。

    李琢一贯不信她哥能和优姐成的,她难过的是她哥被弃若敝帚的样子。

    眼泪快要在眼眶打转,吴优赶紧哄她:“我不是说你哥不好,他是个好哥哥好家人,只是不适合我的恋爱标准。”

    吴优时常想,李执如果生在她家、是她哥哥倒是挺好的。即便他浪荡花心,母亲也会包容他,而不是像顾老太太一样嫌弃。而李执虽然作风混乱,对妹妹照料得倒是挺好。

    他适合当哥哥,却总是叫她“无忧姐姐”,真是太蠢了……

    第17章 17.你不追我追。 你不追她?不。……

    在吴优自己的亲情关系里, 她跟哥哥一样都考了100分,妈妈第一句一定会说:“吴率好厉害,哎呀妹妹也不错。但要加把劲儿, 小学女孩子细心容易拿高分,等高中以后男生后劲足。”

    她甚至也习惯了, 理所应得地激励自己:下一次再考得高一些,考到哥哥前面去, 就能得到夸赞了。

    他们是只差几分钟的孪生兄妹, 也是她最初习得“要赢”这个惯性的源头。

    可是现在吴率要在美国拿到博士学位了,以后就能被聘用为助理教授, 拿到绿卡。

    吴优不是和哥哥攀比什么, 她就是突然有一点失落,急需一个明确的东西证明自己的价值。

    事业上陷入停滞, 感情上乏善可陈, 目前看买套房子算是一个突破口。

    对比起来, 顾老太太家风真好,她对女儿是发自内心的喜爱,是以琢子为傲的欣慰。而儿子事业小成,在外面挺像个人样的,生活作风不好, 照例不给好脸。

    人生大概总不能两全吧。吴优不确定, 自己生在外表和美的家庭,真的比得上李琢么?她甚至从来没感受过,被偏爱是什么感受。

    一尾银鱼从水面跃起, 阳光下像锋利的刀刃,划入人的视野。吴优望着它,渺小又自由。目光落在涟漪的尽端, 却又不小心看到了远方的男人。

    李执和陈宴在湖边钓鱼,垂柳的树荫下,两人坐在户外椅上闲聊。

    陈宴在的机构有新消费方向的投资线,他们在讨论新品牌的融资。他先试着抛了橄榄枝,如果有资金需求,可以牵线对齐一下需求和前置条件。

    李执正在回微信,对着消息框愣了半分钟,少见地失神了一阵。反应过来后,陈宴又跟他复述了一遍。

    z-wind品牌是李执和沈南风、沈南雨联手筹建的。沈南风在米兰读完服装设计后,曾经在顶级奢侈品成衣品牌D家工作,回国创建自己的工作室后,在业内小有名气;沈南雨有丰富的传统快消等品牌营销经验,人脉也遍布各类市场岗位;李执现有一家织物工厂和成衣工厂,也有和沈南雨一起创建的外贸服饰公司,一个走量的网销品牌。

    陈宴并不是出于朋友客套,对于工作他一贯严谨。李执的团队是成熟落地的,都是业内人士,又有过独立运营项目的经验。不是那种盲目拿着资金追风口的“门外汉”。

    “谢谢,我们是想先上线运营后看看效果,再看要不要引入外部投资,现在还是以自筹为主。”他们是想做稳健长久的品牌,要明确自己的控制权。前期先做出成效,后期如果有战略投资介入,自己也更有掌控权。

    陈宴挑了挑眉:“行啊,常联系,有需要跟我说。”他突然觉得吴优和李执还挺配的,都擅谋算、懂进退,虽然俩人总是不对付。

    作为从小一起长大、二十多年的好友,陈宴对吴优的纠结心知肚明。她从小最是努力,样样都要最好,长得漂亮、高傲惯了。对男朋友必是要求顶顶好的,她那个前任就是传说中的“六边形战士”。

    李执不是均衡地满足她各种条件的人,但他是一把利剑,足够锋利地破开她的生活。

    “待会儿早点回去,吴优晚上约了人。”李执丢给陈宴一句,目光望着水面的浮漂,似乎与他无关。

    “约了人?”

    “相亲对象看电影。”

    李执站起身利索地收杆,语气波澜不惊,仿佛潺潺的流水,自有自己的节奏。

    倒是陈宴皱了皱眉,忍不住问出心里话:“你不追她?”

    “不。祝你成功。”

    “那你为什么专程陪她参加前任婚礼?”

    “我热心……”

    陈宴摸不透对方的情绪,但他是个坦荡自在的人。恋爱嘛,来去随心,你不追我追。

    回沪的时候,吴优跟着兔姐上了沈南雨那辆车。沈南雨也问她:“既然你暂时升职无望,要不要来我们品牌兼任策略合作?你们公司里面就摸摸鱼做着,也该让你老板有点危机感。”

    这茬儿算是过不去了,吴优怎么觉得自己升职失败,这群人好像都挺称心如意?

    兔姐也表示赞同,她觉得吴优有时候精明,但又太死心眼。在A司再往上升管理层,业务能力占权衡比重越来越小。如果将来跳出去,从平台到品牌商也是条成熟路子。

    “乔靓好几年没升职了吧?没考虑出来看看机会?”沈南雨扭头问兔姐。

    第一次见她吊儿郎当,似乎是个混吃等死的人物。熟识后发现脑子是灵得很,难怪能活地那么通透。

    “那你不懂了,A司家大业大,水浑好摸鱼啊。我出去,就成破坏环境的分子了。”

    乔靓看得很清:在A司这种大公司,员工想上升难,但公司想倒也挺难。几千亿的盘子还能折腾塌了?她就舒舒服服地躺在大树下乘凉吧,出去反而要真刀真枪出效益。

    “你酒吧需要调酒师可以找我,喝酒我行。”兔姐玩是专业的,沈南雨忙不迭一口应下。

    吴优琢磨出味儿了,难怪沈南雨经常拉她聊天聊项目。原来不光是为了工作啊,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笑笑,故意问兔姐:“现在流行姐弟恋,你说

    咱们要不要也对齐下最新风向,找个弟弟?”

    “那不行,弟弟心不定的,不适合你。”兔姐以为吴优说之前相亲那个会脸红的同事弟弟。

    沈南雨瞟了副驾驶的乔靓,很快地反驳:“定不定也不是看年龄啊。”

    是啊,在沈南雨眼里乔靓虽然豪爽地自称兔姐,玩起来不还是个心没定的小女孩?

    一个是游戏人间、肆意洒脱如花火的姐姐;一个是性格温吞、认真和润像细雨的弟弟。没想到不搭调的两人还挺点意思。

    吴优觉得那句话说得对:“恋爱还是看别人谈才有意思。”

    周末进城的高速有点儿拥堵,到家的时候已经快七点了,天边晚霞渐暗、仅还残留一丝金边。

    陈宴和吴优一起下了车。上周两人共同发小从国外寄纪念品到吴优这,倒也凑巧让他一并带走。陈宴就熟门熟路地跟着上楼了。

    沈南风有点纳闷地吐槽:“她不是说要跟男生去看电影?”

    一边的李执轻打方向盘,掉头出了小区,夜幕下的街道车流湍急。已经上了高架,旁边那人依然拿眼瞟他。

    李执遭不住她那眼神了:“你跟卫晴分手,去追她吧。”自己忙着呢,以为谁都跟你们搞设计的一样,整天情感那么丰富?

    沈南风难得吃瘪,真行。跟卫晴分手是不可能的,那是她的心头好,相隔万里却情谊深切。她正是最近和卫晴渐入佳境、体验了爱情的温柔乡,才想让李执也脱单。

    用她的话说,“好东西也想让兄弟拥有!”只是没想到,李执没脱单,她的便宜弟弟沈南雨却无心插柳、捷足先登了。

    陈宴早知道吴优不会出门看电影,下午他就查了院线排片,没啥能看的。他们毕竟是二十来年的好友,对彼此品味门清。吴优怎么可能为了相亲,甘愿被烂片折磨两小时?

    她租的这套小户型挺紧凑的,唯一的优点就是位置离公司近。陈宴坐在沙发上喝着气泡水,拖延着不想走。吴优懒得管他,自己打扫卫生后、点了轻餐外卖来吃。

    谁知道陈宴吃着她的饭,还带嫌弃着她的住处,一会是面积太小、一会是朝向不行。

    吴优点了点面前的餐盘,大少爷事是真多,再有意见吃完赶紧走。就这套房子,还是她精挑细选很久租的。说是没啥优点,但也交通便利,周边地铁、连锁超市、公园都有。中环内寸土寸金,该知足了。

    她正发愁着房子的事呢,马上租期就到期了。当初想着前任博士毕业后,就一起买房同住,这套房子没签太久。房东老太太已经计划好,收回给家人住了。

    别看在外面冷冰冰,吴优对家居生活还是很温馨讲究的。客厅换了双层自动窗帘,阳台安了铸铁巴洛克风花架,甚至还有一个小鱼缸,手工编织的艳丽原始风挂毯,及可以随意释放慵懒的羊毛地毯和懒人布袋沙发。这个家已经被她安置地妥妥当当。

    家是现代人生活的容器,每次搬家都像生活的一次小型打碎与重塑。

    比较起来,搬家可能比失恋还要劳神费心。

    比如和高意昆分手,吴优只需要一个纸箱,就可以把他送的礼物、纪念品打包起来。该送的送、该还的还、该扔的扔,一个晚上的时间都不用费。

    现在呢,她需要一个集装箱和一个司机搬运工,一周的下班时间来收拾整理,后续再一个周末的开荒适应。

    前者就像蝴蝶振动翅膀,后者才是一场席卷她生活的龙卷风。

    更别提找房子这个过程,不比相亲好多少。吴优联系了小区门口的中介,一看合适她的房源就两套,还有三个月才到期。好房子可真比好男人的流通率低多了。

    看来得去其他中介那看看了。陈宴在旁边看她对着笔记本点击各种房源,焦头烂额。忍不住说:“要不你先住我家?一劳永逸。”底气不足,声音干巴巴的。

    “要不你先回家?一路顺风啊。”

    “悠悠,你可是知道我对你的一片真心。”

    “咱俩一换一,你也知道我的一片冰心。我去你那住,多影响你正常谈恋爱。阿姨快退休了,都着急抱孙子了吧?”

    陈宴服了吴优,她底子里是有点无赖的。平常哪见她催过别人婚育,明知道他的意思,故意戳他心窝子。就是你不爱我,才影响我谈恋爱呢。

    到底是少年脾气,他穿上风衣,一赌气开门走了。

    真心总是照沟渠,冰心却常在玉壶……

    吴优送走陈宴,决定算下账。去男人家住算什么一劳永逸,她要买套自己的房子!

    第18章 18.这想法不正经。 自己想得,别人……

    新一周上班的时候, 上司陆峰发现吴优脸色好了不少,好到让他有点发毛。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心里犯怵,难道周末她买彩票中奖了?不对, 吴优这种一贯只肯做手拿把掐、有把握事情的人,可是从不买彩票的。

    这就是领导和员工的代沟:员工中了彩票不会对你笑眯眯, 只会立刻甩出辞职信。

    中间他俩下楼喝了个下午茶,陆峰也坦诚, 策略总监这个职位他暂时做不了主, 但待遇上可以再给吴优升一级。

    吴优也不绕圈子,她准备买房办手续, 至少一年会维持工作的稳定性, 也需要钱。

    示弱是沟通的技巧,明白彼此都还有所图, 那就有同盟的基础。陆峰刚升部门老大, 当然想留住一个好用的自己人。

    饶是如此, 吴优还是忍不住爆了句粗口:“老娘天天跟你加班、清誉尽毁,都成桃色新闻女主角了。名誉损失你看看值多少吧?”

    陆峰摇头,刚认识时她还有点文气,怎么越来越粗犷了。

    跟他?吴优不需要斯文,最好当她是大兄弟。

    “你买什么房啊?找个男友合资买套好的。”

    “合资哪有独资爽?!”

    “嘴硬, 你是找不到人合资吧?当初如果答应跟我凑合一下……”陆峰啧啧两声。

    吴优知道他那招“峰”引蝶的病又犯了, 笑眯眯弯起唇角:“我早上刚见你小女友在副驾坐着啊,你心亏不亏?男人越老越贬值,趁现在, 是你人生金钱和颜值拟合的波峰。快点让你们的爱情入土为安,领个证吧。”

    邪门了,昨晚才劝过陈宴, 最近她怎么总是劝别人结婚?难道提示她不应该在电商平台,应该跳槽到婚恋网站?

    吴优了解陆峰这种男人,年轻的时候偶有青葱少年气,但敌不过事业金钱的欲望扰心。年过三十职位资产上去了,有点余力想拾起那点情怀,总会找个温柔和心的少女,去弥补那点寻不到的陈年趣味。

    陆峰也清楚吴优这种女人,他也就打打嘴炮。她是好的工作伙伴,但不是他合适的恋爱搭子。工作上争抢好胜、拼力一搏的人,怎么甘心做巧心巧意、知情知趣的小女人。

    两人达成共识,三季度部门人员架构优化时,吴优会申请再高一个职级、跨组兼任一部分运营分析。

    既然职位向上暂时没大出路,那就在职责广度上做文章。

    扩大自己势力范围,职场本质就是跑马圈地。

    周末吴优算了下账,把各个理财账户、股票、公积金扒拉一遍,七七八八她存了有一百多万。再跟妈妈要一点,凑够两百万,首付个两室小户型没问题的。

    正巧几天没跟家里打电话了,纠结了下,吴优拨通了号码。

    她没有开门见山说买房,对于父母,吴优不擅长提要求。从小她就是好孩子,母亲总是夸她:悠悠是最省心的。

    没有人是天生省心的,全看有没有人愿意为她费心。

    就像有时候不喜欢提要求,只是不想被拒绝。

    深秋的丹桂飘香,每年到这个季节,城市仿佛都被浸入一盅桂花酒酿之中。吴优站在六楼阳台,依然无需深嗅就暗香自来。

    她爱魔都的桂花,散布在绿化带、街角边,甚至是任一老旧小区的窗前。

    米黄色的颗粒隐秘地藏在密实枝叶后,却挥发出馥郁幽香。不遥远、不高洁、也不奢侈,悄然无痕、熨帖凡心。

    吴优跑神到了童年,想起母亲大学家属院的那颗桂花树。她还会爬树到上面摘花,说要做桂花米糕。

    母亲在对面打乱了吴优的回忆,说起陈宴爸妈昨天来家里做客了。

    吴优就知道陈宴这小子不是省心的灯,周一她一到公司,前台就递给她一束代签的鲜花。真行,二十多岁的男生追女孩子,还要叫家长助阵。

    “黎老师,您就别操心了,我这不是在扩大样本池么,之后再精挑细选。”

    吴优的妈妈黎昕,在w大任职副教授。她在教育上板正开明、兼顾公平,家庭里和煦不失威严,女儿此时想嬉皮笑脸、蒙混过关,母亲并不吃她这套。

    周末去吃蟹的时候,吴优给家里买了些,直接寄顺丰过去了。此时她只想转移话题,顺嘴问妈妈吃着还行么?

    对面的黎昕没好气地敷衍:“省省心解决个人问题吧,我们也不差你这一口。”

    都说螃蟹性寒,比不过人心寒。吴优在电话的这端笑了笑,想这要是吴率寄的,父母应该会很珍惜吧。

    她没有再纠结无谓的事,提起房子的事。父母以前说过会给她一笔钱,她还记得。在大四她本来准备留学的时候。

    黎昕在对面有点纠结,吴优的哥哥吴率大二转学去的美国,后来读硕读博,已经花了几百万了。家里现金流是有一些,但不算宽裕。

    女儿一贯优秀,母亲也是知道的。但又一想,长相、背景样样好的女儿,偏偏整天在职场打打杀杀,现在又闹着要独自买房。明明扭头就可以找到家世高一个层级的发小陈宴,哪里还要父母贴补?

    人家男生的别墅不去住,非得自己买个小公寓,说出去是独立女强人,但面子有里子重要么?

    夜凉如水,吴优的指尖触到了花架上月季的枯叶,蒙着层微露。她想,是该剪枝修叶、保暖御寒,准备过冬了。

    沪上的冬天,气温并不算低,但湿漉漉的空气里,总归是夹杂着一股入心的冰冷。

    黎昕感受到了对面的沉默,放缓了语速和声调。她盘算着如果吴优结婚,给30万买辆车,再加20万的现金,也算说得过去。嘴上还是放宽了余地,补充是最近在滨湖买了套养老房,暂时手头不太多。

    滨湖好啊,w市就是依湖而生,父母想临水而居享享福也挺好。

    吴优觉得挺没趣的,陆峰给她透露下个绩效季的股票又有20万了。她还年轻,其实没多大物质欲望,也习惯靠自己。但是人最怕的是对比,吴率在纽约一年的房租都不止20万了吧?

    当初哥哥转学去美国读书,母亲说的是哥哥读的W大是普通高校,所以帮他申请准备了转校。她读的N大是名校,作为女孩子已经很体面了。真是搞笑,好像她这份体面是从天上掉下来、摔到她手里的一样。

    仿佛是赌气一样,吴优居然应下来:“那妈妈要准备好钱了,我很快就会结婚。”

    黎昕在对面有点吃惊,“你又恋爱了?和谁?”

    “当然是和一个又有钱又爱我的好男人啊,然后把工作辞了,回家美美当他手心里的宝贝~”

    “说正经的。”

    “您也知道这想法不正经啊?”

    吴优把电话挂了。人类真有趣,自己想得,别人说不得。

    收拾好情绪,洗了个热水澡。外面起了大风,缩在软绵绵的被窝里。换了套新买的磨毛四件套,整个人都软下来。对面视频里是老友萧薇,她刚从实验室回来,披星戴月地,属实纯正科研狗。

    吴优跟萧薇说了要买房子的事,以后再来上海看音乐剧,直接就可以住她家。

    空头支票先开好了,那头也不客气。开口就是我建议你买黄浦区,离剧院近。

    “去去去,你当点菜呢?”

    “我可以支援你一点。”

    “省省吧,你当导师黑工来的钱浸透着血汗,别把我房子熏出牛马味儿。”

    ……俩人在深夜笑成一团。

    “陈宴没找过你?不合常理啊……”吴优觉得奇怪,这人连父母都发动了,居然没打闺蜜的牌,不正常。

    萧薇可算是憋不住了,终于能跟吴优说,陈宴早就动员过她了,还许诺了偶像演唱会的头排门票做报酬。

    “等等,头排?你脱粉了?”

    某人的头排票,可不止是钱能搞定的。吴优都动心了,萧薇居然没动心?不愧是亲闺蜜!

    “你在怀疑姐姐对友情的忠贞?”

    萧薇看得很透,她说得也很直:“如果你现在打算将就,那他是你的不二人选。但我知道你不是个能将就的人。”

    她知道自己这个外强中干的闺蜜,有着多么柔软又韧性的心。

    吴优这几年的变化,闺蜜也看在眼里。她比刚毕业时更精干,也更笃定了。这让她似乎不需要一个男人。

    但萧薇也记得在一次吴优的生日聚餐上,好像是她二十岁时吧,醉酒的吴优哭着问:“被偏爱是什么滋味?要怎样才能被偏爱?是不是我还不够优秀,不值得被偏爱?”

    每个人都有缺陷,那不是缺点,那只是一块隐秘的残缺。

    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就像每一株参天大树,曾经都遭受过的虫害或是分岔,最终不过就腐坏成一枚死结。不剖开横断面,你看不到层层年轮间的暗伤。

    有人选择剥开外壳袒露自我,有人坚持戴上更厚重的铠甲。释怀或是固守,城市里看不到星星,每个人也只能守着自己心里那点光亮。

    挂了视频,吴优摁灭灯,在黑暗中下定决心,明天下班就去联系中介。算上母亲的50万,她手上也有两百万了。实在不行,公司还可以再无息贷款几十万。

    一切似乎都在有条不紊地运行,春天被出轨,秋天她就要自己买房了。不破不立,春种秋收,挺好。

    要不怎么说呢?男人靠不住,女人必须要经济独立。有钱还有什么解决不了的?

    计划赶不上变化,第二天吴优就知道了自己的幼稚,在上海,还真有钱解决不了的问题。

    第19章 19.溃败 骗局;溃败

    沈南雨的小酒馆名字叫“雨夜”, 倒是很适合开在魔都,毕竟这是个多雨的城市。人也总是匆忙,总是就着夜幕才能相聚。

    比如这样深秋天气里, 毛毛细雨轻柔抚摸着老洋房的红砖墙,花园的清潭中零星漂浮着几片枯黄的法桐落叶。室内的昏黄晕染出一丝暖意, 温和了人心。

    长三角的秋冬,不似北国的寒冷肃杀, 带着点特有的尺度和分寸。冷落萧索中, 夹杂着一丝讨价划价的余地,阴冷入骨却又有些许怀柔的意味。

    吴优坐在窗边喝酒, 今天的她有点奇怪。黑色的风衣外套脱掉了, 里面是件暗酒红色长款连衣裙。到小腿的设计,只有短短一截白皙露出。

    却是这一抹弥足珍贵的春色, 配合着灯笼袖和宽版腰带掐着的细腰, 整个人有种复古的寂寥, 不似她平日无懈可击的精致干练。

    大家看出她不开心了,刚刚一起在对面餐厅吃火锅,兔姐都频频放下筷子,殷勤地给她调料碟、烫牛肉。

    闷酒总是容易醉人,何况吴优本来也不擅长喝酒, 她不是放纵自己沉溺酒精这种致癌上瘾物的性格。琢子夺走她手里的杯子, 陪着坐在沙发座。瞧了眼外面,黝黯的光线里,枯了的枝丫像张牙舞爪的手臂, 有什么好看的?

    吴优酒后的声音带着一丝喑哑,鼻息有点慵懒,不像惯常一样冷静利索。脱口的话语有点含混, 却又把桌旁的人们吓了一跳。

    沈南风忍不住抬眼看她:“你再说一遍?”

    “我好想结婚啊。”

    确认了,没听错。真诚又直接,仿佛世界上最恨嫁的女孩。吴优吃错药了?今天是情伤?不合理。

    沈南雨觉得她们这群女生真奇怪:乔靓每天花丛流连,

    但一副断情绝爱的模样;吴优日日醉心工作,嘴边却不是相亲就是结婚、还搞过假装情侣这种玩法。

    得让琢子离这俩人远点……

    可为什么吴优突然这么想结婚呢?她醉地舌头打结、有点说不清楚。反正她就想找个男人和她领个证,随便谁都行。

    “人尽可夫?”

    “对”

    人选不重要,证比较重要。

    李执在桌子对面冷冷地问,吴优迷糊中干脆地答。她想,他的嘴怎么还这么损啊?

    “其实只要国家能给发证,不局限男人,女人也可以。”

    沈南风在对面故作姿态地缩了缩肩膀,语调夸张:“悠悠,你在暗示我么? ”

    人群中响起一阵欢快的笑声。

    可李执并不觉得有什么可笑的。不知道为什么,他特看不惯吴优这样。她应该是那种一切都要精挑细选、十足掌控的人,怎么能随便谁都行呢?

    李执生气的时候偶尔也会话多,他忍不住刺她:“你这么着急怎么不去人民广场相亲角?”

    “我怕大爷大妈为了给孩子抢我打起来。”

    即使醉酒了,吴优也永远保有回怼的战斗力。

    李执觉得自己真是闲得慌来跟她斗嘴,撂下杯子。明天还要起早去医院一趟,没喝酒,早早走了。

    吴优也觉得他没事找事,你管我急不急,关你屁事。

    是在陈宴送她回家的时候,两人并排坐在他车后排,吴优意识到自己刚才是有一点委屈的。

    陈宴的车是辆黑色的跑车,吴优挺熟悉,她甚至还开过。但吴优想起了李执的车,那浅蓝色像盛夏最后一抹晴天般遥远。他好像很少送她,除了情势所迫必须的时候。

    他不喜欢她,就像她也不喜欢他。这没什么不好,也省了很多麻烦,本来也不是合适的人。

    词不达意、言不由衷、心口不一,对自我的感受坐视不理。这就是现代人的异化吧。

    只是到了吴优家的楼下时,陈宴又跟着下车了。吴优有点纳闷,代驾还在车上呢,他下来干嘛?

    陈宴看着吴优裹在黑色的风衣里,圆圆的脑壳缩在里面,发丝散乱像只小兽。他突然想起了六七岁时,吴优托着一只小猫给他摸的模样。

    那毛茸茸的触感,可惜他再也碰不到……

    可这么多年过去,她在他心中,始终像那只小猫一样,是熟悉的、安全的、纯粹的存在。

    他想,也许他不需要再等待下去了,虽然一开口很多东西都会打碎。但他也渴望重建,用爱情替代友情。

    “悠悠,如果你想结婚,我们可以试试,我随时都可以。” 清朗的男声传来,带着坚决的信心。

    吴优回头看着陈宴,他真是一个很好的男孩子。即使是这样明知没有回复的表白,他依然可以如此笃定地宣之于口。

    那么炽烈的人,甚至让空气都少了些阴湿。

    正是如此,吴优才觉得,陈宴和自己不合适。

    气温下降,空气中已经没什么桂花香味。吴优还是低下头嗅了嗅,她感觉自己鼻头有点酸,可能是酒喝多了感冒了吧。

    她抬头,眼神也变得清亮,仿佛从水中映衬的一轮月亮浮影。嘴唇翕动,最终只是尽力地笑了笑,没有言语。

    陈宴觉得这就足够了。他说了出口,她笑着拒绝。以后会有无数个日日夜夜,彼此是无关的人生。

    可今晚,她眼底的涟漪里倒映的是他。

    吴优从来是冷静地拒绝别人,但今晚她揣度了语句。在她反应的那半分钟,陈宴并没有奢求她的答应。但他珍惜这30s,那是她人生里专属于他的30s。

    人这一辈子,也就是活那么些个瞬间,长短不一而已……

    看着她上楼,直到看不到身影,陈宴才坐进了车里,代驾只当是情侣在深情告别。

    可当男孩子一脸颓丧地倚在后座,双手覆脸的时候,也明白深情和寡情,不过是一念之别。

    车开出了一阵,陈宴还是忍不住讥笑着说了句:“女人可真是骗子。”

    司机不知道该不该接话,这单子气氛有点沉重,谁预料到跑个代驾还得提供情绪价值……

    可不是骗子么?明明叫嚣着,随便谁都可以领证,凭什么就他陈宴不行?

    就因为他爱她?爱情真是世界上最大的骗局。

    吴优上楼洗过澡就清醒了,她清楚自己今天是太过放纵,也明白和陈宴以后再也回不到从前。也好,悬着的那一只靴子总是要落地的,早死早脱生。

    拿起手机,是兔姐给她发了条微信:“别着急,我有个哥们专门倒腾房子的,明天我请教他下,明路不行总有暗路。”

    兔姐真是外表粗枝大叶,实际体贴入微。她都不用问,就知道吴优在着急什么,今晚又在发泄什么。

    从周中吴优先是连续两天踩点下班,干劲满满说是回家约中介看房。到她去了趟行政人事那后,好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兔姐就知道症结所在了。

    简言之,吴优虽然有钱,但她买不成房了。

    她毕业先在外企干了三年,进A司才一年半。她们公司制度上是满两年才可以申请户口,而且默认排上起码还要一年多。这意味着吴优只能再等两年才能落户买房。

    当然还有一条路,如果是已婚人士,工作满五年没有户口也是可以买一套的。

    吴优挺羡慕兔姐,她年长自己几岁,早年上海买房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钱管够就行;还有陈宴,他是父母零几年买的,还额外送了个户口;乃至李执,虽然和自己同龄,但早早做生意步入社会上了车。

    到吴优这,就重重关卡了。明明大家都是一起喝酒胡侃的朋友,谁也不比谁差,但每个人的时机不同。

    命运的齿轮在她这一点没转,人生的链子倒是快掉完了。(注1)

    窝在懒人沙发里,吴优特别难过。她不懂为什么,自己难道就配不上一个奖赏么?

    今年经历了这么多,她也只是想靠自己,在工作五年后买一套房子,凭什么不行?

    她特别想要一点确切的、坚实的、世俗意义上令人羡慕的东西,来证明自己了。吴率都要在美国走上学术路了,她还是一无所有。

    无可挑剔的前任男友、总监的职位、房子,都在今年化为泡影……

    父母眼里她还是一文不值,是那个可以被舍去,最后心存不忍、侥幸留下的孩子。只要想起来就浑身发冷。

    很多人一辈子都走不出自己的童年,那是遥远的召唤,也是恒久的回声。像麦田里的一口枯井,猝不及防就一脚踩空。

    房子是最后一根稻草,是吴优的最后一次抵抗。她已经搏杀了那么久,却得不到任何一枚勋章。

    她在经历着一场溃败,虽然知道自己很不理智:怎么会有人,26岁账上躺着自己赚的一百多万,却在午夜的客厅痛哭到失声。

    可也不是谁都经历过,差点被父母放弃生命的体验。

    长夜漫漫,睡去就好。日出以后,她依然是那个骄傲且无懈可击的吴优。

    每个千疮百孔的人,都有副完美无缺的面具。

    吴优周日去了南京,萧薇带她回学校,吃了久违的食堂。两人还远赴浦口,跑去老山徒步了。以前上学时夏天来得多,初冬人烟稀少倒是别有风味。

    最终她的微信步数毫无意外地干上了两万步,下山时腿像灌了铅,还走了很远才叫到车。吴优本是精力旺盛的体质,看来上了几年班还是有成效的:她变强了,也变虚了。

    还好,万幸不是变秃了……

    于是吴优又有新主意了:这大好山水间,要是开车带个帐篷来露营,还挺惬意的,来去也更自由。

    她坐在回沪的高铁上,把这个突发奇想发到了小群:如果这次

    买不成房子,就买辆车吧。

    行吧,兔姐也佩服她了,姐们真是一台永动机吧?怎么这么能折腾。

    李琢却小窗私聊她:“想想法子吧,我觉得优姐再不干成件大事,会发疯!”

    也是,从前任分手、升职失败、再到买房无门,吴优处处碰壁。

    类比成工作上的考核来说,都四季度了,今年的KPI一项没完成!

    对于吴优这种不服输的人,怎么可能不憋屈。

    世间万物,皆有平衡,可越是这种平时能搞定一切的人,失衡起来更可怕!

    沈南雨发现吴优的步数登顶了,也小窗问兔姐:“靓靓,吴优不会真去人民广场了吧?”

    “从她家走到人民广场也用不了两万五千步。”

    “还有,别叫我靓靓!”

    都是什么蠢货,还得她出马。兔姐已经找到解决办法了,她发动了三教九流的人脉,就为了让吴优真的无忧。

    第20章 20.想结婚 怎么都想结婚

    李执不知道吴优会在意, 他送不送她这件事。甚至吴优自己都不会承认这份在意。

    只是在她想买车的时候,脑海中出现的第一辆具象车子也是蓝色的。她想这是巧合吧,浅蓝色是挺好看的。

    实际上李执最近真的很忙, 他们每次聚也就露个面就走。除了公司和工厂的事情,他还经常跑医院。

    母亲顾秀青旧疾复发, 已经来上海做了基础的前期检查,马上要做第一个疗程的治疗了。他一大早约了位专家, 还是戚叔托朋友介绍的。

    还是想看看有没有更多回旋的余地。反而是母亲比较淡定, 几年前就知道大概率会复发,她这几年也享受够生活了。

    中午去的沈家吃饭, 顾秀青和沈家妈妈是从小一个镇子长大的。沈南雨没在家, 沈南风趴在母亲耳边悄悄说,是去跟女孩子约会了~

    上了年纪的父母对于下一代的期许很简单, 沈母笑容就漾开了。

    席间说到顾家老宅已经修葺好了, 年前就可以入住了。顾秀青露出了满是雀跃的神情, 沈母也有一丝回神,像是看到了多年前的少年时代,彼此神情是现在难得一见的活泼烂漫。

    江南湿寒,饭后他们在沈家的温室花房里看花。沈母的那些建兰、杜鹃已被置于室内。绽开的青山玉泉(注1)瓣蕊晶莹剔透,一眼望去若林中清涧, 顾秀青驻足多看了一阵。

    李执动了心念, 老宅的庭院倒还有冗余空地、添置温室。他直接在微信里联系了下设计师,正好今天在工作室,当下决定陪同母亲去拜访下。沈母拍了顾秀青的肩膀一下, 两人相视一笑。

    真是经历了太多波折,人都熨帖下来了。上车的时候,顾秀青跟李执说, 不用瞒着李琢、南风她们。没什么大不了,她们也不是小孩了。

    “嗯,我本来是想等你住院的时候再说。”一是到时候也瞒不住了,一是这阵子他也事多人杂。有的时候自己担着,倒是省了安慰别人的精力。

    顾秀青看了眼开车的儿子,有点窝心。

    老宅的设计师黎一帆的工作室在江苏路沿街的一栋三层小楼,过去车程只有十几分钟。黎工习惯周末也来工作室画画草图、看看书。她提前站在二层户外楼梯处,迎上了李执和顾秀青。

    “不好意思啊,假期临时打扰……”李执一般不会突兀得直接劳烦别人,即使是对工作下属,或是相熟朋友。但是顾秀青明天就要回去了,工期也比较急。

    黎工倒无所谓,一则她是个设计狂人,跟顾宅的项目也有一年了,对自己的作品本来就是不厌其烦、精益求精;一则她也是个性情中人,和沈南风、李执都算投缘,跟这个项目也颇有渊源。

    顾秀青只见过黎工几次,都是定稿的大节点时候她过去汇报。今天第一次来她的工作室。虽然是小而美的初建事务所,实际黎一帆在学生时代已经获得过国际大奖了,只是刚出来独立执业。

    老宅是一个改建项目,对于建筑设计师来说,更多的是一种情怀实现,而非典型的商业产品。当初是沈南风提了一嘴,她认识一位年轻建筑师,在做一个江南民居文化实验展,送了两张展票,拉着李执顺路去看了下。

    那是三年前,展出结束后,沈南风和黎一帆打招呼的时候,李执主动要了她的联系方式。

    黎工第一反应是眼前这个帅气的年轻男人想追她,弟弟她可不行。黎工一头飘逸的大波浪,工作中又是热情奔放的大气性格,习惯了对追求者见招拆招。

    谁知道李执只给她发了两张照片,一张是古镇里一栋临河的民居,残破的青瓦与局部坍塌的木构架,在烟雨中有点颓败的氛围;另一张是她自己展出陈诉,里面有句话被标红框出,是黎工自己写的:“民居改建不止是对往日生活的重构,更是找寻丢失的记忆,是引入新生的力量。”

    黎工听年轻人简短地讲了一个故事,知道这栋老宅背后是十几年前,一个父亲的嘱托和一个儿子的承诺,以及一个母亲不愿意示人的念想。

    只是年轻人说他还没有太多现金流和余力来修葺,将来有机会希望邀请黎工来设计。

    黎一帆一笑应之,她对这个邀请没太当真。这老宅位置不错,古镇风景怡人。但要再买下改建,单算资金收益不一定划算。作为建筑师,她是见惯了各种项目从踌躇满志到无疾而终的。

    行内有通识:改建其实比新建要难,大概就是因为,建造这件事本身已是苦工,改造则是在沉疴积弊之上再焕荣光。

    就像人一样,过往的框架支撑着你,却也局限了你。

    顾秀青看到了黎工项目资料夹里,一闪而过的筹备资料,厚厚的一叠照片,那是一年多前李执给黎工的。她也没想到,这个年轻人终于买回了这栋老宅,恰逢她独立执业的第一年。

    从事务所出来时天色渐晚,李执扭头,看到母亲在副驾上闭目养神。想来是访友加上看设计图纸已经疲惫了,直接回他家休息下吧。

    快到李执小区的时候,顾秀青突然喊他,想去趟路口超市买点食材。

    “累么,不然就直接外面吃点?”

    “这会儿突然想做饭了。”

    李执不清楚母亲怎么突然来了劲头,难得的兴致,只能随她好了。

    直到看到母亲在调制馅料,猪腿肉、笋衣、芝麻、葱末、绍酒被搅拌均匀,包裹进绵软的面皮。李执猛地静默了一瞬,自从八年前选择跟着父亲的旧友去从商,母亲再没给过他好脸,他也再没吃到过家里亲手包的馄饨了。

    “你以前嘴挺刁的,不喜欢吃荠菜馅的。” 母亲轻轻叹了口气。

    早上赶时间,小区门口随便吃了一碗,但顾秀青还是注意到李执第一口皱了下眉。

    她想起了儿子小时候,顾秀青生活上是很精细的,李执也被她带得有点挑剔。那时候真是一点委屈都不肯受的,现在却也只是皱皱眉。

    这些年,他真是什么都受了。

    在黎工那看到那叠旧照片,顾秀青才知道儿子每年都会去老宅拍一张照片。十几张算一下应该是从未成年就开始了。

    她说过不在乎老宅,不过是座破房子,再与她无关。都知道那是气话,就像她无数次数落过李执的话一样。

    愤恨是爱意的载体,她一直嫌弃儿子不安稳读书,走上了白手起家的从商路。却在那叠照片里,明白了他执念的源头。

    也是在检查结果出来时,顾秀青跟李执说:“我们今年在老宅过年吧。”

    李执才觉得肩头陡然一轻,还好来得及买下宅子,他还算幸运。

    送母亲回h洲的路上,她再一次提起了成家的事,李执照例是含糊地应付着,他想这大约是所有长辈对孩子的统一规劝。

    但这次不同,顾秀青在李执面前提起了父亲李兆熙,这二十年来少之又少。

    顾秀青不是老一代那种催婚催育,她只是想让儿子在最好的年纪,能和一个同样风华正茂的女孩,享受生活享受生命。即便以后经历波澜,年轻的记忆依然鲜亮。

    就像她现在跟李执慢慢诉说的:顾秀青还记得两人谈恋爱收到的第一捧花、李兆熙去外

    地谈项目带回来的一盒进口巧克力。

    他们也有过放纵时刻,即使在生了一双儿女后。试过把李执、李琢丢在家,突发奇想开车来上海逛街、看电影、跳舞。那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那天逛街买的旗袍已经不再合身,顾秀青却珍藏多年。

    “妈妈谢谢你,也相信你的能力。如果在离开前,能看到你成家,妈妈会觉得特别幸福。这辈子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李执不需要感谢,即使觉得过辛苦,一切是他逃不了的责任。

    “那还有李琢呢?是不是也得成家?”

    “不一样,琢子有你这个哥哥挂心,妈妈不用太担心。”

    两人突然都有一丝酸楚,车子静默地滑入隧道。远山的黛色渐渐变得黝黯,天黑了。

    在回沪返程路过服务区休息的时候,李执无聊给沈南风发了条信息:“我好想结婚啊。”

    “???”

    真神奇,这几天月老冲kpi么?怎么都想结婚?要不您也去人民广场一趟?

    属实回旋镖了。

    李执缓缓合上眼养神,他只是突发感慨。就像吴优一样,他们都不是随便的人,怎么可能真的把结婚当儿戏。

    不过在母亲提到那些恋爱细节时,李执的心是颤动了一下的。他身边就有一个风华正茂的女孩,只是好像距离他很遥远。

    夜幕下的高速车流稀少,速度提上来的时候,感觉什么东西都可以被抛在身后。

    沈南风也知道,天天嚷嚷着恋爱结婚的人,感情反而最是难搞。

    看看人家兔姐和沈南雨,平常打打闹闹、嘻嘻哈哈,周末跑去游乐园一趟,回来就官宣了。

    *

    新一周的聚餐基调就很是欢乐了,沈南雨被大家灌了个酩酊大醉。兔姐也不帮他,只是最后开车直接把他带回了自己家。

    众人感慨“男大不中留啊”。

    陈宴本来不想来的,但今天这局是兔姐攒的。别人情侣第一次官宣请客,面子要给的。

    他站在街边出神,等代驾的工夫,就觉得空气开始寒凉了。刚刚吴优跟他一起出了饭店,却找了个借口溜开。

    陈宴清楚她的性子,丁是丁卯是卯。他突然后悔表白了,否则她不会这么生疏,二十分钟的顺路车程都要躲开。

    表面和平被捅破,才知道她和他之间是多么的淡漠,比浮动的月影还虚幻,比倏忽的清风还短暂。可沉默地假装,好过袒露着撕裂么?

    远远地看着吴优的背影,有点清瘦。夜幕消融了她那坚硬的外壳,或者说是打碎了,又拼出一副完整的模样。

    看着严丝合缝、却又似乎不堪一击。

    吴优也觉得自己挺瘦的,所以在街边买了杯奶茶。

    “干!及时行乐。”

    这两天兔姐带给她很多冲击,也给了她蛮多启发,边走边想着。

    直到身旁有辆车朝她“滴”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