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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节织纹螺 球赛。

    十二月的海市不算暖和, 但比起榕城要温暖许多,榕城这时候一般已经下完初雪了,季倾说海市很少下雪。

    挺好。

    江颂不喜欢雪, 就像她不喜欢海一样, 季倾她们三个南方人倒是很期待落雪, 三个人七嘴八舌地说有多想去北方踩厚厚的雪地, 江颂只是笑, 她印象中

    , 厚雪带来的只有寒冷和不便, 她对2008年年初的那场雪灾印象深刻,对雪实在喜欢不起来。

    她们专业在这周二彻底结课,学校给了一周的复习时间, 一周以后再进行期末考试, 三个室友都回家了,剩她一个人在宿舍。

    唐斌尧提前一天邀请江颂周二下午来他们学校玩, 他那天下午有篮球比赛,她平时太忙, 没什么时间出去玩, 到现在都没去过他学校, 陈姝铃和她聊天时还笑她大学上的像读高中。

    江颂和陈姝铃和好如初了, 在十一月的某一天,江颂拿出一整个下午的时间去告诉陈姝铃一切,只是在填志愿这件事上隐瞒了些,她说是自己最后填志愿的时候勇敢了一回, 不顾家里人的阻拦填了崇江大学,关于李迩,只字未提。

    她知道这件事里一定有权力的辗转和金钱的交易, 说出去对她和李迩都不好。

    去唐斌尧学校那天江颂给自己化了个妆,她现在慢慢会简单画点了。

    她坐公交过去,只有一站路,离比赛开始还有两小时,唐斌尧在学校门口接她,里面已经换上篮球服了,外面裹着件黑色羽绒服,长度到小腿,整个人壮的像堵墙。

    学校很大,她们散步似的走,在学校里转了半圈就花了一个多小时,唐斌尧得提前去篮球场热身,江颂跟着他一块儿。

    篮球赛是学院和学院间的,他们学校的大部分专业也差不多在这周结课,大概是上了一学期的课终于得到了短暂的解放,留在学校里的人不多,不是回家了就是出去旅游了的,来看篮球赛的人也不多,看台坐的稀疏。

    唐斌尧说这些人里没几个是自己愿意来的,基本都是为了加分。

    他给她指了看台的一个位置,说那边视野最好,能看清全场,说完就脱衣服准备去热身了,羽绒服被他随意扔到一旁,和其他人的衣服堆在一块儿,江颂侧头看过去,好几件羽绒服堆成了一座小山,全是黑色的,款式都差不多,她想了想,又看了眼唐斌尧,然后走到衣服旁边捡起他的那件,拍了拍衣角沾上的一点灰,走到看台的座位上坐下。

    他的外套太长太大,她坐在那儿跟抱了一团被子似的,唐斌尧热身时也不专心,还隔老远跟她打招呼。

    两点钟哨声一响,比赛开始。

    篮球拍在地上砰砰作响,江颂其实看不太懂篮球,只知道看见和唐斌尧穿一样颜色衣服的人进球时就鼓掌,周围人里,她看的最认真。

    唐斌尧惯会耍帅,进球后还会朝江颂露出得意的眼神。

    中场休息的时间有十五分钟,江颂看见唐斌尧刚下场就喝完了剩下的小半瓶水,她记得来时看见篮球场外有便利店,又看了眼唐斌尧的身边,好像确实没水了,在刚准备抱着衣服起身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一下,这震动的感觉她很熟悉,企鹅的消息提示,而她设置了这个提示的人只有一个,李迩。

    她又坐回去,决定先看手机的消息。

    —“在干嘛。”

    他第一次主动来问她,江颂忍不住勾唇,嘴巴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在唐斌尧学校看他打篮球比赛。”

    发完她看见李迩那句话上面的时间。

    14:34。

    英国这个时候应该是早上六点半?

    她紧接着又发一句:“你怎么起这么早?”

    谁知道下一秒,李迩直接打了个视频过来。

    手机顿时像个烫手的山芋,江颂差点没抓住。

    但她当下没接,也没挂,而是看向坐在椅子上的唐斌尧,他正看着她,脚边是空的矿泉水瓶,而他身边的两人都在喝水。

    江颂给李迩发了句话:“可以等我一下吗?我去帮唐斌尧买瓶水,回来再接你的视频。”

    视频的声音在她发完这句话以后消失,李迩自己挂了,挂完没说好与不好,一个字都没回。

    江颂站起来,想把衣服放在座位上自己去买,可衣服太蓬松,座位太窄小,根本放不住,她只能抱着衣服去买。

    她走时看着唐斌尧,用手指了下门口,是想告诉他她要出去买水,一会儿回来,但唐斌尧理解错了她的意思,她刚出篮球场就接到他打来的电话。

    电话一接通就听见唐斌尧有些焦急的声音:“你要走了吗?是不是球赛太无聊了?”

    江颂被他问的愣了一下,转而笑出来,“不是啊,我来买水。”

    唐斌尧的声音明显的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不想看了呢。”

    而江颂则是回:“我到了,先不说了。”

    江颂是小跑着回来的,她买完水距离下半场球赛开始只剩四分钟了,最后赶在最后一分钟跑到了唐斌尧面前把水递给他。

    唐斌尧当时已经站起来准备上场了,接到水的时候表情愕然,旁边有人起哄,他问:“你是去给我买水的啊?”

    江颂小喘着气回:“对啊,比赛加油,我回去了。”她边说边回头往看台跑,头发扬在脑后,等坐下时已经有人进球了。

    她这时候又掏出手机,回到了和李迩聊天的界面,他还是没回那句话,她手在空白地方划拉两下,最后鼓起勇气回拨了视频。

    视频响了很久,久到屏幕上显示对方可能在忙时才被接通。

    李迩身影出现在屏幕中,他坐在那儿,没开灯,身后一片黑,她手机的像素太低,根本看不清他身后的环境,手机应该是被他固定在了桌子上,他双手摆弄着一个魔方,头低着,江颂才发现,他的头发已经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染回了纯正的黑色。

    是有太久没见过了。

    他去英国到现在,没发过一条动态,她对他的生活一无所知,除了自己问,根本无从知晓他的状态,可她又不好意思去问。

    她喊他:“李迩。”

    他这时候才抬眼,就看了一下,又继续看回手里的魔方,皮肤和背景颜色对比鲜明,脸上是冷白的光感,李迩开口,声调和光一样冷,“买完了?”

    江颂点点头,又意识到他没在看屏幕,清了下嗓子回答是。

    她看着魔方在他手里快速变换,时间静静流逝着,啪嗒一下,魔方的六面被全部还原,李迩把它按在桌子上,终于抬头看了她第二眼,然后说了第二句话,“比赛好看吗?”

    旁边忽然有人喊了句好,大概是场上又有人进球了,但江颂此刻的注意力已经完全不在篮球比赛了。

    她又点头,“好看的。”

    李迩抱着胳膊靠到椅子上,就这么看了她三秒,然后牵起一丝冷笑,手作势要来挂视频,“那不影响你看比赛了。”

    江颂手忙脚乱地阻止他,人急的差点从椅子上站起来,“哎哎哎!你别挂呀!”

    她觉得李迩今天怪怪的,有点不像他,但她莫名有点喜欢他这种感觉。

    李迩重新靠回椅子上,等她主动开口。

    江颂问他:“伦敦现在是早上六点多吗?你为什么起这么早?”

    他简单三个字:“睡不着。”

    江颂眼睛瞪圆了,“睡不着?你从昨晚到现在一直没睡吗?”

    李迩没回,但也没否认,他眼睛确实没完全睁开,但她手机像素实在太低了,确实看不出他脸上的疲态。

    李迩的脸忽然凑近了些,看了她两秒,又坐回去,江颂看见他侧头,视频里传来不知名的声音,然后他手里就多了个薄荷糖,抽屉里放糖真的是他的习惯。

    李迩慢条斯理地剥糖纸,然后牙咬住,把糖含进嘴里,很简单的一个动作,江颂莫名看出一点野性。

    糖被他从左边传到右边,然后咔嚓一声咬碎,声音也染上点薄荷的冰凉,

    “化妆了?”

    江颂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点头,然后问他:“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李迩脸颊徐徐地动,糖被他彻底咬碎,他喝口水,江颂身后又传来叫好声,她完全没心思看比赛了。

    “是有点。”

    江颂坐久了有些累,手肘撑到膝盖上,另一只手托着下巴,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坐着,“我能帮到你吗?只是倾听也行,如果你方便告诉我的话。”

    李迩还是看着她,他总这样看着她,眼神深邃,让人捉摸不透想法,分明情绪万千,可江颂一丝一缕都捕捉不到。

    “我有半个月的圣诞假期,今天是第一天。”

    “然后呢?”

    李迩揉了把脸,“我在想,要不要买张回国的机票。”

    “是趁这个假期回国吗?”

    李迩点头。

    “因为这个…然后,一晚上没睡?”

    她不理解为什么他会因为这个失眠一整夜,买张机票对他来说只是动动手指的事,而在她了解中,他甚至都不是一个会遵循学校放假时间的人,只要他想,他随时都可以回国,根本不需要考虑是否是圣诞假期。

    “差不多吧。”

    他说差不多,那就是还有其他原因,可能不方便告诉她。

    “你想的话,可以回来呀,但是一来一回应该要花很多时间吧?会不会很累呀?我觉得,你难得有假期的话,可以先好好休息一下,再决定要不要回来。”

    李迩笑一下,“怎么休息比较好?”

    “比如,好好睡一觉。”

    第52章 妆带宝螺 表白。

    那天李迩听了她的话, 视频挂断后就睡觉了,之后几天,江颂都没等来他要回国的消息。

    最后一门考完的那一天, 室友忙着收拾回家的行李, 江颂拿着手机到宿舍楼下给奶奶打了个电话。

    这一周一直在忙考试, 距离上一次打电话已经是六天前了, 以往都是两天打一次。

    电话接通时传来奶奶咳嗽的声音, 江颂心一紧, 赶忙问她怎么了。

    奶奶笑着安慰她:“就是天气冷有点着凉, 没事啊颂颂。”

    “家里这几天下雪了吗?你在老家注意保暖,外面结冰了就少出去了,不安全, 容易磕着碰着。”

    奶奶呵呵地笑:“下雪了, 今年还好,下的不大, 外面是结冰了,我也不怎么出去, 你在学校怎么样啊?”

    江颂坐在楼梯上, 看着外面光秃秃的树, “挺好的, 今天考完试了,放假了。”

    “那好,那好……”

    江颂犹豫着开口:“奶奶…我放假……不打算回去了。”

    那边安静了一下,江颂抿着唇, 隐隐听见老人的一声叹息,“不回来啊……那你一个人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哎…大过年的,一个人在外面怎么过啊……”

    江颂知道奶奶能理解她, 也知道奶奶早就猜到了些,她一直没提过放假的事情,奶奶也从来没问过她什么时候回家,她和江华的关系如同水火,他到现在都没接受她来外地上学的事实,一喝醉就没完地给她打电话,一接通就是他的骂声,两个月前江颂把他的电话拉黑了。

    她不能回家,回去了,江华就不一定再让她回学校了。

    “没关系的,我一个人能照顾好自己的。”

    奶奶声音里的担忧明显,“那你住哪儿啊?学校放假了食堂是不是也放假了?你每天吃什么啊?”

    “就住在宿舍里呀,学校也有人留校的,食堂不会全关的,会留人的。”

    她撒谎了,学校不允许留校,辅导员也让她们考完试就趁早回家,所有人都得在一月十四号之前离开学校。

    她提前和李迩说过这件事,李迩让她继续住他家,他在英国不回来,家里没人。

    但她没法和奶奶一五一十地说清,奶奶会担心的。

    奶奶又叹一口气,“哎…乖乖…你也长大了,你爸妈又不是好爸妈,那个家是不能回……”

    江颂静静听着,心里涌起一股酸。

    “等有时间再回家来看看,奶奶想你,听见没有?”

    江颂声音哽咽,眼眶发热,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下撇,她用手背擦一下眼泪,泪水从指缝里淌进手心,“…好…好。”

    电话挂断,楼梯上拖动行李箱的声音,江颂抹干净眼泪,收拾好情绪才上楼。

    季倾今天就回家,向语琦和佟童分别是明天上午和下午的车,她回去时季倾已经快收拾好行李了,她蹲在地上的行李箱前问江颂:“颂颂,你哪天回家?”

    江颂回:“十二号,后天。”

    “你坐火车吗?”

    江颂脑后有些麻,她说对。

    即使关系很好,但她实在没办法告诉她们自己家里的情况,也没法说她寒假不回家。

    季倾又继续收拾行李了。

    ———

    江颂离校那天是个阴天,李迩让家里的司机来接的她,还是那辆车,还是那个司机,她像来学校报道的那天一样,带着行李箱和帆布包,只是右手多了个李迩的电脑。

    大学用电脑的地方太多了,她后来回他家拿了。

    奚喻的家教工作寒假继续,其他三家算结束了,江颂又找了个咖啡店的工作来填补寒假的空余时间,工作内容比较简单,就是收银和端咖啡,客人走后在清扫下桌面,不太需要动脑子,九点半上班七点钟下班,一个月的工资也还算可观,外加咖啡店的位置离李迩家挺近,她挺满意的。

    李迩家虽然长时间不住人,但定期有阿姨来打扫卫生,家里很干净,床上换了厚的冬被,但江颂住了一星期都没摸索出阿姨来打扫的时间,她每天早上出门要到晚上才回来。

    这一个星期里,她已经完全适应了这样的生活节奏。

    只是这节奏在一个夜晚被一通电话给打乱。

    唐斌尧给她打电话是她没想到的,江颂记得她去唐斌尧学校看篮球赛的那天,唐斌尧提过一嘴他的放假时间,比她要早一周,所以她一直没问过他什么时候回家,她以为他应该早就回家了。

    那是晚上八点半,当时她刚吹完头发,盘腿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遥控器,在找陈姝铃前两天给她推荐的一部外国电影。

    手机放在茶几上,屏幕先亮起来,再是声音。

    江颂看着屏幕上唐斌尧的名字,想也没想的就接了。

    电话那头传来唐斌尧醉酒的声音,还有些吵,有人声也有音乐声,这样的环境让江颂有种莫名的熟悉,她好像在哪听见过,但她想不起来。

    他说话已经有些口齿不清了,江颂才知道原来他会喝酒,唐斌尧问:“江颂,有件事我想问你。”

    她把电视暂停,声音有些疑惑,“什么?”

    唐斌尧的问题根本没给她缓冲的时间,他问的那句话让她脑袋一片空白,完全忘记了思考,“我想问!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江颂愣住,声音僵了,腿渐渐从沙发上放下来,整个人坐直了:“什…么?”

    唐斌尧不知道喝了多少酒,也不知道他现在到底是清醒的还是已经处于断片状态了,他冲着手机喊:“如果你没有喜欢的人!我能追你吗!如果你有喜欢的人!他喜欢你吗!他不喜欢你的话!你能考虑我吗!”

    “唐斌尧……你喝多了。”

    电话那头,音乐的鼓声响到最高潮,唐斌尧借着酒劲终于喊出了那句话:“江颂!我喜欢你!”

    江颂握着手机的手发紧,她惊讶于唐斌尧的这声告白,却也略微有所预感。

    她接触的异性实在太少,所以每个靠近她的异性她都小心警惕,任何超出正常范围的举动她都能意识到,因为她守护着自己的世界,不愿意让他们打破,所以许多时候,唐斌尧的眼神的动作她都能感受到,只是她确实把他当好朋友,所以总是装作视而不见。

    江颂叹口气,“对不起啊唐斌尧,我…有

    喜欢的人。”

    因为真的把他当好朋友,所以她不愿意骗他,如果他真诚告白,她也得真诚拒绝,才算不辜负他的喜欢。

    唐斌尧安静了几秒,那边的音乐声停了,尽管他的告白中已经假设了“她有喜欢的人”的这一种,但真的听见时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他…是谁?”

    江颂不回答,只是劝他:“你别喝酒了,早点休息吧,你现在应该是在外面吧?你喝醉了,找个人送你回家吧。”

    唐斌尧语气里带点哀求,好像从没像这样受伤过,“方便告诉我,那个人是谁吗?”

    “……”

    “江颂,我想知道…那个人是谁,我哪里做的不好…不如他吗?”

    江颂看着电视上的画面,电影还没进入正片,她轻声回:“……你没有不好。”

    唐斌尧还是央求着那句话:“可以告诉我是谁吗?”

    江颂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也是在正视着自己的内心,她坦白地承认,第一次将自己的这份喜欢摆到明面上:“我喜欢李迩。”

    电话那头彻底安静,手机上的时间还在一秒一秒增加,江颂听见开门声,又听见关门声,整整半分钟,才有声音传过来,这过程里,她能清楚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坦白这件事,她也很紧张。

    可电话里传来的不是唐斌尧的声音。

    “喜欢我?”

    江颂心口一窒,像有只手掐住了她的喉咙,她说不出话。

    那声音是李迩。

    居然是李迩。

    怎么是李迩?

    他…什么时候回国的?

    “江颂?”他喊她名字。

    江颂腿软,身体往下坠,可她分明实打实地坐在沙发上,“李迩……”

    李迩轻轻笑一声,声音依旧好听,“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她在李迩问完以后问出这句话,声音有些颤。

    “今天上午。”

    “你们在外面玩吗?”

    “嗯,朋友生日。

    江颂沉默两秒,绞尽脑汁的想下一句话。

    “在海市吗?”

    “对。”

    “唐斌尧没回家啊?我以为他早就回家了呢。”

    “他后天才回。”

    江颂已经有些撑不住了,她的每个问题他都在回答,可她快坚持不下去了。

    “……你喝酒了吗?”

    “喝了点。”

    “哦,你……”

    李迩终于打断她,“江颂,这些话待会儿问,可以先回答我的问题吗?”

    ———“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这句话的答案,江颂也不知道,就像她不知道唐斌尧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一样。

    她无法确定自己到底是在哪个瞬间喜欢上的李迩。

    可能是体育课那次,仰卧起坐时他帮她压住腿;可能是大雪封路那次,他冷静可靠地说帮她接奶奶;可能是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她看着大学的名字发怔,而他说,他替她改了高考志愿。

    有太多太多这样的瞬间了,有太多,太多,喜欢上李迩的理由了,所以她无从知晓,具体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他,只知道,每经历一次这样的时刻,她的喜欢就多一些,再多一些。

    “我…不知道。”

    李迩问她:“你在家?”

    江颂舔了下发干的嘴唇,“…在。”

    “我马上回来。”

    江颂的身体彻底从沙发上滑下来,摔在地上。

    第53章 塔形纺锤螺 暖冬。

    李迩的马上回来真的是马上, 挂完电话不到十五分钟,外面传来汽车声,没过一会儿, 门被打开了。

    江颂还没缓过神来, 她坐在沙发上, 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还没开灯, 她刚刚为了看电影把所有灯都关上了, 只留了楼梯的灯, 光亮在她后方, 她独坐在昏暗里,而李迩在她身后。

    隔着七八米的距离,江颂感受到被他带进来的那股凉意, 他身上有寒风的气息。

    “江颂。”

    他出声, 嗓音说不出的低哑,带点被酒精浸泡过后的欲, 像冷夜里燃起的一团火。

    江颂背对着他,一动不动, 是胆怯, 是懊悔, 是后怕, 是不知道怎么面对知道自己喜欢他的他,是后悔今天的一时大意让自己暴露了这份心意,也是害怕这份感情被摆到台面上以后自己再也没法和他像以前一样相处。

    “怎么不开灯?”

    “李迩,你就站那儿, 别过来,别开灯……”

    她阻止他想要前去开灯的脚步,模糊的环境给了她一点勇气, 好让自己的各种情绪有处可藏。

    李迩的声音仍在她身后,“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江颂有些害怕这个问题,一般是在她做错什么事或者做出不让人满意的事以后江华会这样问她,但现在问问题的人变成李迩了。

    她手撑在身侧,掌心和沙发冰冷的皮面接触,眉毛紧蹙着,慢慢闭上双眼,睫毛轻轻颤,“我想说的…你都听见了……”

    “你刚刚在电话里问了我很多问题的。”

    “想问的都问完了,你也回答过了,我不知道要问什么了……”

    李迩引导着她往下说,“不如问问,我在英国过的好不好,我今天为什么回国,我现在为什么回来。”

    江颂咽一下口水,喉咙发紧,像在吞咽什么苦到发麻的药物,连呼吸都困难。

    “……第一个问题我问过了。”

    刚开学那会儿的联谊会,那个晚上的手机聊天中,她问过他在英国过的怎么样了,他说还行,吝啬到不愿意向她透露更多。

    李迩的声音逐渐变近,他往前走了两步,“再问一遍呢,或许我今天的答案会不一样呢。”

    江颂咬着下唇,最后颤声问出一句:“你在英国…过的怎么样?”

    “不太好。”

    她闭着的眼睛倏然睁开,他给出的回答实在出乎她意料。

    “离开海市那天,我第一次有抗拒心理,抗拒坐上那班飞机,九点的飞机我没上,最后眼睁睁看着飞机起飞,给自己重新买了下午三点的机票,在机场坐着的那几个小时,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我到底在抗拒什么?”

    他又往前走了一步,江颂撑着的手攥成拳头抵在沙发上。

    “那趟航班的飞行时间是十五个小时,飞了一夜,我很困,也很累,但意识太清醒了,脑子一直在转,在想我到底在留念国内的什么。飞机经过俄罗斯领口的时候遇到强气流,剧烈颠簸的那一刻我居然开始想,如果死在今天了会怎么样,我以为我会想家人该有多伤心,朋友该有多难过。都不是,我那时候想的是,我要是真在今天没了,你一个人在海市怎么办。”

    江颂垂下头,酸涩的情绪蔓延全身,她不敢去细想李迩想的那个问题背后蕴藏的感情,因为她实在没有那样的信心,认为她能在李迩心里占据一席之地。

    “我在英国过得不太好,因为心里总在想着其他事,想着将近万里以外的事,英国进入冬令时以后,我没有一天是休息好的,漫长的黑夜里我陷入无止境的沉思,睡眠时间少之又少,导致我做任何事都没法集中注意力,我从没这样过。”

    江颂当然听懂他说的“其他事”是什么事,但她不敢问。

    “……你今天,为什么回国?”

    第一个问题算问完了,她不知道他回答完了没有,但她现在想问第二个问题了。

    李迩还在靠近,她猜他现在离自己只有两米远了。

    “我回来找答案,也是有了点危机意识,听了你的那句话,我好好休息了一段时间,最后还是决定回国,我想,至少回国时,我得有个好状态。”

    她不确定他说的那个危机意识具体指什么,但她记得她在电话里问过的一句话,他说他在给朋友过生日。

    “……你今天不是回来给朋友过生日的吗?”

    “我朋友有很多,但没有一个是值得我特地飞十几个小时来给他过生日的。”

    是说这不是他回来的理由的意思。

    江颂盯着脚尖,问出第三个问题,“你现在…为什么回来。”

    李迩已经走到她身后了,江颂闻到他身上特有的木质香,他正正地站在她身后,双手撑上沙发背,她后脑隐隐碰到他的衣服,全身都被他的气息笼罩着。

    李迩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因为我发现我的危机意识是对的。你去看唐斌尧打篮球的那天我就想问了,他打篮球你还给他送水,我打篮球你怎么从来没来看过?”

    江颂居然从这话里听出了吃醋的意思。

    “……我看过的。”

    这回换李迩问了,“什么时候?”

    “你才来榕城一中的时候,我看过,在中午去食堂的路上,我看见你打球了。”

    李迩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回忆她说的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但他实在回想不起来,事情太久远也太平常,他在榕城一中打过太多次篮球了,根本记不起是哪次。

    “可你没给我送水。”

    他揪着这点不放。

    江颂有些无奈地回:“我那时候跟你不熟,我们都没说过几句话,我为什么要去给你送水啊,而且,给你喊加油送水的人有很多啊,不需要我去送的。”

    “她们送的水在我眼里没差别,我看见的只有水而已。”

    “……我给你送的水就有差别吗?我送的也只是水而已。”

    江颂忽然觉得头顶有道灼热的视线在盯着她,“送的水没差别,人有,就像不是每个喜欢我的人在跟我说完她喜欢我以后,我都会站在那儿跟她说一大堆话的。”

    江颂不喜欢这种模糊不清的感觉,李迩说的话总是带点弯绕,她想要个明确的答案。

    她哑声,“……那你现在是什么意思?”

    “能不能再说一遍那句话。”

    他说的是问句,但半点没有询问的语气,江颂也知道他说的“那句话”是指哪一句,但她装作不知道,也是脸皮薄,不好意思当着他的面再说第二次。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哪句话。”

    李迩俯身,他的脸离她很近,声音贴在她耳边。

    “我喜欢你。”他说,“这句。”

    江颂的身体像过电一样麻了一下,双眼直直的目视着前方,一下都不敢动,李迩的呼吸声就在她耳边。

    “我说,我喜欢你,没听见吗?”

    她脑中一片空白,现在才明白李迩不是在重复她的那句话,是在表述他自己的话。

    他说我喜欢你。

    他,喜欢她。

    江颂猛然侧头看他,眼中满是不可置信,而李迩靠的太近,她一转头,瞳孔就被他的脸占据,距离近的不能再进,再往前五厘米,她们的鼻尖就会碰到一块儿。

    江颂被这过于暧昧的距离吓得往旁边挪一下,可刚动一下,肩膀就被一道力给按住,她没办法往旁边动,李迩的手紧紧揽着她,她们保持着这个距离。

    “我说完了,该你说了。”

    江颂结巴着问:“你…你什么…什么意思。”

    “我说的不够清楚吗?喜欢你的意思啊,喜欢到不舍得离开海市去英国的那种,喜欢到在英国想你想到睡不着的那种,喜欢到占有欲作祟,听说你去看朋友的篮球赛都忍不住生气的那种,是听说好兄弟要跟你表白,所以赶紧从英国飞回来想阻止的那种,听明白了没?”

    所以,这才是第二个问题的答案。

    他从英国回来,是因为知道唐斌尧会在今天向她表白。

    江颂看着他,因为距离过近只能看见他的那双眼,看他眼眸里的自己的倒影,第一次认识到,他眼里有自己。

    江颂一直不说话,李迩忍不住问她:“你在不在听我说话?”

    她头皮发麻,眼底渐渐泛起光,“在听……”

    “那你有什么想说的?”

    江颂伸手推开李迩按在她肩上的手,人往旁边缩一下,从他的领地中脱离出来,人也得到些安全感。

    “我现在脑子好乱…你能不能给我点时间消化一下……”

    李迩点头,他从沙发后面绕过来,走到她旁边,没坐在沙发上,而是坐在江颂对面的茶几上,和她面对面,膝盖相抵,他手肘撑到膝盖上,手指交叉在一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江颂受不了他这样看着自己,从沙发上站起来转了个方向背对着他。

    她声音里带点哭腔,还带点委屈的那种,“我没想到你会喜欢我,我原本也只是想默默的喜欢你,我知道喜欢你的人有很多,我甘愿只做其中一个,我知道我们之间差距太大,我甚至都无法确定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你的生活和圈子我一步都没法踏进,所以,你说喜欢我,我没办法相信……”

    李迩叹口气,声音里有无奈,他站起来,走到江颂面前,“江颂,你不能这样,我在你面前展现的已经是完全的我了,我也在带着你进入我的生活。你说的差距,是指哪方面?金钱地位吗?我只能说,我有的不过是长辈们的积蓄,抛去一切,作为独立的个体,我们完全平等,你不要总是把我看很远。”

    江颂低垂着头,不去看他的脸,“李迩…我没办法抛去那些。”

    “所以,在听见我的告白以后也无动于衷吗?”

    他双手扶住她肩膀,微微弯腰和她平视,“没让你察觉到我喜欢你是我的错,我也不该让你一个女孩儿来主动跟我表白,我们当那些都没发生过,我当你没说过,现在是我在说,我喜欢你。”李迩眼神里带点希冀,“你想说什么?”

    江颂闭上双眼,眼泪滑过面中,右手微微颤抖着,最后说出那句话:“我喜欢你……”

    李迩几乎是下一秒就说出的:“那在一起。”

    按照电影剧情,在告白以后,男女主角会接吻,但她们毕竟不是那样的主角,所以李迩拥抱她。

    江颂始终觉得,拥抱是比接吻更亲密的事,他们身体紧贴,双臂用力地包裹着对方,像要把彼此融进骨血里,而呼吸纠缠耳侧,听见了泪水的倾诉。

    那次日落,她没能等到的回头,在今天,终于等来了。

    第54章 红娇凤凰螺 颂颂。

    身份的突然转变带来的尴尬不可避免, 在经历了一次巨大的情感宣泄后,江颂选择逃避。她在李迩睡醒前就出门了,几乎是逃出去的, 昨晚的那场对话和袒露真心不亚于把她整个人在李迩面前彻底展开, 她这个人现在在他面前是完全透明的了。

    一整天, 她没找过李迩, 李迩也没问过她去哪儿了, 两个人都默契地给对方消化的空间。

    晚上八点, 江颂蹲在李迩的房子外面, 她已经在外面徘徊了半个小时了,二楼他的卧室里灯亮着,她知道他在家, 她不敢回去, 是不知道怎么面对对自己而言全新身份的他,也是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方式态度来用新的身份和他相处。

    深冬的夜风挺冷, 吹的人皮肤干疼,江颂把脸缩进领口, 又抬头看了眼院子门, 犹豫着进还是不进, 二楼阳台突然出现人影, 透过窗帘,越来越清晰。

    李迩走到了阳台上,正在打电话,他穿的单薄, 像是腻了屋子里的暖刻意出来寻个凉快,人懒散靠在栏杆边。

    四周安静,她能听见他说话的声音。

    ……

    “…明天怎么回, 不行我喊人送你。”

    ……

    “断片没?昨晚的事儿记得多少?”

    ……

    “就记得这么多?”

    ……

    “先说声对不住啊,真对不住。”

    ……

    “不是说我把你撇在那儿的事。”

    ……

    “我跟江颂,在一起了。”

    ……

    江颂猛然抬头,他在跟唐斌尧打电话?在跟他聊她们两的事?

    “你说了,她拒绝了。”

    ……

    “女孩儿拒绝人不需要理由,拒绝就是因为纯粹没感觉,你要再去追问就容易惹人烦了,道理你应该都懂。”

    ……

    “我确实之前就喜欢她,只是没想到你也喜欢她,这次回来是

    为了她。”

    ……

    江颂一直听着,后面李迩也不怎么说话了,都是在听唐斌尧说,她不知道唐斌尧在说什么,李迩偶尔安慰一句。

    右边驶来一辆车,刚好经过这条路,江颂被车灯照的眯眼睛,她撇头,耳边都是车轮轧过马路的声音,等车驶远,她再度抬头,阳台上的人已经不见了。

    她随手折了根草揪在手里,折一节数一节,“进去…不进去…进去…不进去…进去……”

    越往后,她动作越慢,草折到最后一瓣,“……进去。”

    院子门这时忽然被打开,江颂倏然抬头,刚刚还在二楼的人,此刻就站在院子门口,她刚刚数的太投入,都没听见开门的声音。

    隔着一条柏油路宽的距离,李迩站在那儿问她:“不冷吗?”

    江颂慌忙丢下草想要站起来,但左脚因为长时间的蹲姿而发麻,那股麻劲蔓延全身,江颂手边没有能扶住的东西,眼看着就要往旁边倒了。

    李迩快步带跑地过来,一把扶住她,江颂的手抓住他胳膊,他只穿了件睡衣,面料薄到能轻易感受到他身体的温度。

    江颂用他刚刚问她的话反问他:“你不冷吗?”

    李迩看向她微微离地的左脚,“好点没?”

    江颂摇头,“还是麻。”

    李迩忽然换只手扶她,人站到她前面,“背你。”

    江颂看着他背影,觉得有点夸张,“我站一会儿就好了…不用……”

    李迩回头看她:“能走?”

    江颂的左脚试着碰了下地,从脚尖到全脚掌,直到能彻底使上力,“……可以了。”

    李迩的手没松,而是往下,从抓着她的小臂变为和她十指相扣,他穿的那么少,手心却温热,而她蹲在寒风中太久,手冰的跟冰块儿一样。

    李迩触到她手掌的凉时又换了个牵手的姿势,把她手指收回去,握成拳头整个包裹进手心里。

    他带着她往里走,走了两步后又低头看了眼她脚,确定她走路没什么问题后又紧了紧手心。

    手被他捂着渐渐回温,江颂看着他后脑,心脏扑通扑通的跳。

    一直到进门,他都没松开她的手。

    李迩牵她到沙发边坐下,自己去厨房给她倒了杯温水,杯子递进她手心里,然后又坐到茶几上,和她面对面坐着,江颂觉得这情形怎么跟昨晚的一样。

    “我不出来你打算在外面待多久?”

    江颂低着头看玻璃杯里缓缓摇晃的水面,“本来也没待多久……”

    “你七点下班,回来差不多是七点半。”他说着,拿出手机看一眼时间,“现在已经八点十三了。”

    江颂小声嘀咕,“就半个小时……”

    “因为我在,所以不想回来?”

    江颂看向他眼睛,又被他炽热的目光烧的转移视线,“我只是…还不习惯,想在外面一个人思考思考……”

    李迩把杯子从她手中拿走放到桌面上,下一秒双手合在一块儿把她的手包裹起来,她手心被杯子捂热,手背还有些冰。

    “思考我们的关系,还是思考我这个人?你有什么问题,或者对我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告诉我。”

    江颂目光却落在他脖子上的玉,这玉还是高中的那个,她记得,也是高中的时候,这块儿玉消失过一段时间,现在又回来了。

    她直勾勾地盯着看,“这块儿玉是你妈妈给你买的……”

    李迩伸手,替她把脸侧的一缕碎发别到耳后。

    “我记得高中的时候,你有段时间没戴过。”

    李迩微微皱眉,回想着是什么时候,“那时候有人想要这块儿玉,我没给,我两抢来着,抢的时候把绳子拽坏了,拿去换绳子了。”

    江颂垂眼,睫毛像振翅的蝴蝶,“跟你抢的人…是谁。”

    “发小。”

    江颂陷入沉默,她想问的确实有很多,但眼下,她最想问的那个,有点难以开口,只能用一个又一个的小问题去铺垫。

    “白sir在英国吗?你带去了吗?”

    她忽然想起那只可爱的萨摩耶,算起来,她已经有一年没见到过它了。

    “在,不过现在是我妈在养。”

    她想起见到白sir的那天,她在他家门前看见的那个清瘦的女生,“白sir来榕城的那一天,也是你去食堂找我的那天,你记得吗?”

    李迩点头。

    “去你家的时候,你家外面站了一个女生,她…是谁?”

    李迩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他手顿一下,“真想知道?”

    江颂抿唇,“你不方便的话就算了,我就是随口一问……”

    “曾经在京市的朋友,喜欢过我。”

    江颂低低“噢”一声。

    “你不问问她为什么来找我?”

    说实话,她不太想问,他都说了那个女主喜欢他了,来找他还能是为了什么,她不是喜欢吃醋的人,但真递到眼前了,还是有些吃味的。

    但她没问,他却自己自顾自地回答上了。

    “跟她认识有家里的关系在,那段时间她爸的公司出了问题,资金链断裂,需要钱,但那个问题挺大的,而且是她爸自己作的,不是钱能解决的。她来找我是想从我这突破,好让我帮她爸在我家人面前提一嘴,这有点触碰到我底线了,她来之前我就说过来了没用,我不可能提,不用脑子想也知道,我都知道的事儿,我家人会不知道?他们没动作说明就是不想帮,我何必多此一举?但她还是来了,就这样。”

    他说一长段话,估计是给自己说渴了,随手就拿起了桌子上她喝了一口的那杯水,江颂看着他把杯子递到嘴边,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先抬起来想拦了,李迩只淡淡地瞥她一眼,然后仰头,喝了小半杯。

    “这是我喝过的……”

    “我都是你男朋友了,喝你一口水而已,别这么小气。”

    江颂眼睛瞪大,这是小不小气的问题吗?

    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放下手。

    “那她现在怎么样了。”

    “没联系过了,不清楚。”

    屋子里开了空调,江颂坐了一会儿,开始感觉到闷热,她把羽绒服的拉链拉开,还是觉得热,又给外套脱下来,脱到只剩一个袖子的时候,李迩顺手给她丢到了一边。

    她往后缩一下,“你能…别离我这么近吗?”

    从坐下到现在,她的膝盖一直抵着他腿,身体稍微往前倾一点就能碰到他鼻尖。

    李迩摇头,没得商量的那种。

    “你今晚不想回来就是因为还不习惯我的关系和我的存在,我得让你习惯。”

    江颂撇撇嘴,“你今晚…是跟唐斌尧打电话吧。”

    “放心,他喝断片了,你说的话他都不记得,我也没说,只跟他说了我说的话。”

    江颂一时愣神,“你说了什么话?”

    李迩笑一下,那笑里明显憋着坏,一股痞劲由内而外,“说我喜欢你,特别爱你,没你不行的那种,说我在英国想你想的彻夜难眠,每天晚上借酒消愁喝的快得胃溃疡了,说我……”

    江颂伸手捂住他嘴,“你别说了!我一直在下面待着呢,你什么时候说这话了!”

    李迩笑出声,伸手捉住她手腕,又捏捏她手心,仿佛她是什么玩具一样。

    “你怎么这样呢,偷听别人打电话呢。”

    江颂理直气壮地回,“是你自己走出来的。”

    他还想再捏,江颂一把抓住他手,把他四根手指抓的紧紧的。

    “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有。

    她最想问的那个问题,到现在还没问出口。

    李迩确实有三言两语就打消她心中顾虑的能力,现在的氛围太过放松,她怕问出口,让他难回答,也怕答案说出来,不合她心意。

    李迩看着她,目光温柔缱绻,她从没在他眼里看见过这样的眼神。

    “颂颂,在我面前不用有太多压力,我总不会怪你的。”

    他叫她颂颂,和很多人一样叫她颂颂,却有着难以言说的亲密。

    江颂缓缓松开他的手。

    “……我想问,你…为什么喜欢我。”

    第55章 黑千手螺 李迩。

    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江颂的?

    这个问题我确实不能给出明确的答案, 只有一见钟情才能给出准确的时间,而很多喜欢都是日积月累的。

    我对江颂绝对不是一见钟情,说日久生情好像也不太准确, 我和她在一起的时间其实不

    算多, 高中那会儿, 待在一起更多是聊学习。

    说起我去榕城, 也是个契机。

    我没有完全固定生活的城市, 也没有固定的学校和同学, 更别说同桌, 但我也不能说什么,毕竟有些时候是不得不,但很多时候, 是我自己不想去学校的。

    我去那儿也学不了什么, 家里会给我请顶尖的老师来一对一辅导,去学校只是挂个名头, 偶尔兴起了我会去趟学校,再听老师讲会儿课, 最多十分钟, 十分钟以后我就会觉得无聊, 他们教的内容我早已经学过, 教的方法也过于老套,我听不下去。

    我早知道自己不会在国内待太久,家里给我规划的路里从来就没有高考这一条。我在国内的时间基本都在游戏人生,这我也知道, 生活太无聊了,挥霍青春换个开心而已。

    算不上纸醉金迷,我那些二代发小在国外玩的要比我花的多。

    我这人对什么都看的挺淡, 我讨厌情绪跌宕起伏的那种感觉,那会让我觉得心跳失控,所以刺激点的玩意儿我不太爱玩,极限运动也没太喜欢,朋友喊我去飙车我一次没应过,做过最刺激的事应该就是高空跳伞。

    因为这一项,我的生活少了挺多乐趣,能做的只是跟他们一块儿去泡吧。

    但我也奇怪,酒我不爱喝,多昂贵难得的都不爱喝,爱酒的朋友说这个是醇香的那个是甘甜的,我喝都一样,都苦的。

    乐趣又少一项,微醺的感觉我很少体会。

    我身边有形形色色的人,有的是我觉得能玩到一块儿或者觉得人不错的,我乐意跟他们玩,有的是想从我这捞点什么或者通过我认识些人得到些好处的,我都看在眼里,但很少管,我不会让人算到我头上,至于他们算计别人,这我才懒得管。

    我也知道,身边挺多对我有心思的女孩儿,年轻漂亮,风格多样,朋友说这么多人里该有个我喜欢的类型,我看着那些妆容精致的脸,总觉得感觉不太对。

    她们会四处打听我的爱好,我的脾气,然后把自己套进一个不适合的空壳里。

    渐渐的,我开始厌倦这种生活,身边的面具下都藏着不知所图的心,在国内的最后一年,我想去点不一样的地方。

    选榕城是因为我外公。

    他是从小城市里靠自己闯出来的人,年纪轻轻就远离家乡,人越远离什么就越怀念什么,所以他和我说的最多的就是故乡,我问他现在金钱名利双丰收了,时间也充裕,干脆回榕城养老得了,他笑笑不说话,我知道他舍弃不了金钱堆积的繁华,因为毕竟是他打拼了一辈子的。

    我能舍。

    因为我得到它们只做了一件事:出生。

    我生来就拥有这些,少了辛苦也就少了珍惜,我能抛却城市的一切,只为了去那座海边小城看看外公口中的故乡。

    我来榕城一中的第一天,心情不好不坏,我对这个学校乃至这个城市都带着一种随遇而安的心境,对我来说,在哪都一样。

    走进教室,底下好奇的眼神我再熟悉不过,每去到一个新学校,我的新同学们都会露出这样的眼神,说句不太好听的话,这个班的倒是有点不一样,眼神挺朴素,说人话就是,有点土。

    这样挺好。

    我要的就是这种新鲜感。

    老师让我坐江song旁边,他给我指,我往那边看,就看见最后一排的窗户边上空着个座。

    而我的新同桌,靠窗坐的那个女生,看着挺瘦小,别人都对我看,她有种不敢看和不想看的感觉,我还挺好奇这个班是按什么排的座位,怎么让她一个女孩儿坐最后一排,她前面的那两人坐着都比她高半个头。

    往座位走的过程里我想的是她名字怎么写,什么song,这么想着,我也就这么问了。

    她说是一个公加一个页,我心里轻笑一声,歌颂的颂嘛,说这么复杂。

    我又说想跟她换个位置,她立马就同意了。

    我对江颂的第一印象就这样,安静好说话,甚至都不太能算留下印象了,只因为她是我同桌,我记的比别人深一点。

    之后没两天,我差不多知道她为什么坐最后一排了。

    孤立,霸凌。

    我本来不应该管这事儿的,但她先管我的事儿了。

    别人给我的情书放在我的桌子上,被班里的刺头拿去了,在全班朗读,这行为确实挺欠,但我没想到江颂会有所行动。

    明明怕得要死,还跑去把情书抢回来。

    我对她有那么点改观,也有点好奇,人被打压久了迟早有反击的那一天嘛,我好奇她的那一天会是哪一天。

    结果当天就看见了。

    这事也巧,我刚好在外面找地儿吃饭呢,就看见她站那儿了,说是找她弟,闲着也是闲着,那就帮忙找呗。

    我没想到她在学校被欺负就算了,在家还能被她弟欺负,她弟对她的态度根本不像是对自己姐姐,她不气我都替她气,找半天就找这么个玩意儿。

    但她好就好在听的进去话,所以在我说完以后,她踢了她弟一脚,那一脚真挺重的,看得出来她心里憋了不少气,我彻底产生兴趣了。

    我后来想过很多次,大概这就是我在喜欢江颂这条路上走的第一步。

    从我对她产生好奇开始。

    她吸引我的地方有很多,这些很多基本都来源不同,她跟我见过的那些女孩儿都不同,长相方面不如她们靓丽,但气质让人觉得舒服,带着这个年纪该有的纯,性格方面她真不太讨喜,有些拧巴又有些自卑,也巧了,我没见过这样的,我觉得挺有意思的。

    她身上有种连她自己都没发现的生命力和包容力,所有人都能欺负她一下,偏偏她还能坚持,还能待人温和,换成别人被欺负成这样,说不定早崩溃了。

    我后来愿意帮她,也来自这一点,坚韧是她的性格底色,这种性格的人迟早会成功的,我说的那套投资理论真不是诓她,是真想投资,只是那时候压根没想过将来有一天,会把她投资成自己女朋友。

    国庆的时候我回了趟海市,还在寒假去了趟伦敦,越是回归从前的生活,我就越是想念江颂的天真。

    是天真。

    她有一种饱经世故的天真,那种天真来源于她的生活环境,她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却只见过单一的世界,少了参照物就没法对比,所以她天真的认为,世界就是她眼前那样。

    我希望她能保持那份天真,但我忘了,我的存在对她来说就是一种割裂。

    我希望带她领略更多,但忽略了她在了解更多以后会产生更多的自卑。

    错在我,我就更得帮她了。

    这逻辑有点可笑,因为是我自己想出来的说辞,我甚至到现在都还没分清楚,我到底是因为想补偿她而帮她,还是因为想靠近她而帮她。

    所以我一直没法确定,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江颂,非要说,应该就是那时候,我主动提出帮她补习的那时候,好像比我想象中要早,但应该就是那时候了。

    只是当时的喜欢还很淡,我对她的喜欢还不足以抵消我对其他事物的兴趣,所以我那时候总让她看我背影,顾不上回头等等她。

    这份喜欢太后知后觉,我也后悔没早点发现,如果那时候发现了,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大学这件事上我帮她当然有自己的私心,我希望她好,也希望她离我近点,我想着,关乎一生的大事,以后再怎么着,她也得记着我一点,因为她的前途是我一手促成的,我没想让她感谢我,我想要她回应我。

    我彻底意识到自己喜欢上江颂了是在唐斌尧和我说他喜欢江颂的那天,大概在九月初,

    他们开学没多久的时候。我记得很清楚,当时伦敦是下午,我在打球,国内应该是深夜了,唐斌尧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他今天突然想明白个事儿,我问是人生感悟还是明天吃啥,他说他突然想明白,他好像有点喜欢江颂。

    我当时就有一种辛辛苦苦养的白菜被猪拱了的感觉,但紧接着又是一股酸,酸的反胃的那种,球也没心思打了,就想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导致他今天顿悟了。

    但这丫死活不说,我烦的挂了电话,越想越烦,唐斌尧这儿问不出话,我就去找江颂,点开跟她的聊天框,发现她发了动态,四张照片,有她,有她室友,有唐斌尧。

    他丫的唐斌尧。

    更让我气的是照片里江颂居然还化了妆,我走了也就一个月不到,她倒是样样精通了。

    酸。

    酸的发麻。

    在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我已经把她那张单人照反复放大看了十多遍了。

    我这时候才恍悟,我在干什么。

    我为什么酸,我为什么气,我甚至还有点嫉妒。

    因为我喜欢她。

    我居然到现在才意识到我喜欢她。

    那几个月我在伦敦过的浑浑噩噩,介于一种认清真相和难以接受现实之间,我不敢相信我喜欢上了江颂,却又觉得喜欢她这件事合情合理。

    彻底产生危机感是在唐斌尧说他要跟她表白以后,我立马买了机票回国,之后的告白顺理成章。

    而现在,她问我,为什么喜欢她。

    因为她带给我绝无仅有的感觉,我欣赏她身体里的那股倔强,也爱着她与众不同的纯真,我喜欢她不经意带给我的惊艳,也享受看她在我的陪伴下蜕变。

    我塑造了一部分她,她也改变着一部分我。

    就这么简单。

    第56章 浅缝骨螺 重逢。

    这两天海市下了一场小雨, 气温骤降,枝头的鸟都不见了,隔着一层玻璃, 寒气依旧明显。

    临近过年, 奚喻的补课暂停了, 咖啡店的老板娘是外地人, 家在西北, 急着回家过年, 提前给她们放假了。

    江颂无事可做, 李迩总说带她出去玩,但是和他那些朋友一起,她觉得融不进去也玩不痛快, 一次都没答应过, 每天在家里除了看书就是看点电视,日子过得宅的不行。

    昨晚和李迩把那天没能看的电影一起看了一遍, 是部悬疑片,带点恐怖的镜头, 电影两点二十分结束, 她们凌晨三点才睡, 讨论电影结局讨论了半个小时, 一个说主角死了,结局是死前幻想,一个说主角没死,有人救他, 两个人各执己见,李迩这时候完全不让她了,最后江颂气鼓鼓地回房间。

    从确定关系到现在, 二十天的时间,她们磨合,也逐渐默契,关系不能说突飞猛进,至少也是在稳定升温。

    如果说江颂的坦白是这段关系的开端,那李迩的坦诚就是这段关系的助燃剂,他给她说他的家庭,他的成长,他关系好的朋友,和他过去一年做了些什么。

    江颂喜欢听他说,每次听完都觉得离他又近了一步。

    春节前一天下午,江颂在书房学英语,李迩从外面回来,提着一袋东西,他把袋子往书桌上一撂,接着坐到江颂对面,看着她认真写东西,江颂一直把最后一句话写完才抬头看他,然后看向保温袋。

    “这是什么?”

    李迩挑眉,“打开看看。”

    她略带点怀疑的撕开保温袋,袋子里是三样甜品,水果挞,布朗尼,焦糖布丁。

    江颂眼睛瞬间亮起来,这三样是前两天她看的一部浪漫电影里出现过的甜品,那会儿也是深夜,她抱着毯子窝在沙发上眼馋地看着电视,可她是一个人看的,李迩没在啊。

    “你怎么知道我想吃这三个东西啊。”

    李迩勾唇,眼睛里带点狡黠,像是说“你猜”,又像那种幼儿园的小朋友,做了点好事,在等待老师夸奖。

    “凌晨一点还在看无聊的爱情电影,我就看看有多好看。”

    江颂觉得,他要是有尾巴,此刻估计快翘上天了。

    但那部电影的剧情确实无聊,她能坚持看下去一方面是因为镜头审美一绝,一方面是因为女主演的脸实在美的惊心动魄。

    江颂揭开焦糖布丁的盖子,勺子还没拿出来,李迩又说话了。

    “今晚有个朋友来海市,愿不愿意跟我一块儿去见见。”

    江颂低着头,勺子的包装她撕了半天也撕不开,“你去就好了,我要在家看书的。”

    李迩拿过她手里的勺子,轻而易举就打开了,“真的不见见吗?这人你也认识。”

    江颂看他,根本想不到他有什么朋友是她也认识的,“谁啊……”

    李迩把勺子递给她,顺带着把盖子扔进垃圾桶,“去不去?”

    “你先告诉我是谁呀。”

    “你先告诉我去不去?”

    江颂和他干瞪眼,低头吃一口布丁,甜且滑腻,和她想象的口感差不多,她闷头吃,不理他那句话,而李迩也不着急,仿佛笃定了她会回答他想要的答案。

    事实也差不多。

    江颂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最后回了句去,她抬眼,“所以是谁啊?”

    李迩笑一下,“保密。”

    ———

    出门时间是晚上七点,距离出门还有三小时,江颂换完衣服,她穿的大衣,是用咖啡店老板娘发的过年红包买的新衣服,也是为了过年买的,夜里挺冷,但她想着,在外面待不了几分钟,一路都在车上,有空调,去的地方也有空调,吹不了多少风。

    她坐在桌子前化妆,依旧只会给自己上层粉底涂个口红的那种。

    李迩不知道什么时候上的楼,斜斜靠在门边看镜子里的她。

    江颂隔着镜子和他对视,“这样可以吗?”

    “可以,挺好看。”

    江颂还是觉得差点东西,她怕给他的朋友留下不好的印象。

    “会不会太随意了啊,我之前看你空间发的那些照片,感觉大家都好漂亮。”她越往后说声音越小。

    李迩低笑一声,“今晚没大家,就我们三个,而且,你不用跟她们比,你这样就很好看。”

    江颂只当他是在哄她。

    临到出门,她还是反复问,这样真的可以吗?

    李迩笑着给她开车门,“你今晚穿着睡衣去都没问题,你什么样她都见过。”

    江颂越听越觉得不对,这个人她真的认识吗?怎么可能见过她各种样子。

    李迩开的车,开了很久,车窗慢慢结上一层水雾,江颂看着前方,只觉得越开越远离市区。

    “我们去哪吃饭?”

    李迩单手掌着方向盘,“等会儿再去吃,先去机场接她,她七点半落地。”

    所以,马上就要见到那个人了。

    江颂心里突然有些慌,她猜了一下午也没猜到这个人是谁,面对未知,她有些恐惧和浮躁,她甚至不知道这个人是男是女。

    到停车场是八点,李迩手机叮咚一声响,他说刚好。

    江颂问他:“我们不下去接ta吗?”

    “不用,她马上出来了。”

    等待的时间里,江颂不自觉坐直了身体,她真的紧张,李迩看她那样,忍不住逗她,“你怎么跟要见老师了一样?”

    江颂绞着手,“你就不能告诉我是谁吗?”

    “这得问她,她让我别告诉你的。”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车后方响起行李箱拖动的声音,声音越来越近,李迩看了眼后视镜,微微掀唇,“来了。”

    啪嗒一声,门锁开了。

    江颂回头看,李迩在这时打开车门,同时另一只手捂住她眼睛,“转过去,保密要保密到底,最后一分钟了,忍住。”

    然后李迩打开后备箱以后下了车,留她一个人坐在里面,她现在下又不能下,看又不能看。

    江颂听见行李箱放进后备箱的声音,李迩和那个人无交流,也可能是在无声交流,江颂焦急地等,而毫无征兆地,她这一侧的车门被人拉开。

    她转头,猝不及防地

    跌进一双含笑的眼里。

    “好久不见呀,小颂颂。”

    来人带着鸭舌帽和口罩,穿一件复古风的棕色皮衣,时髦干练,江颂声音不自觉发哑,“铃…铃铃?”

    车门边的人摘下口罩,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江颂一把揽过她肩,下巴搁在她肩窝上,呜咽出声:“铃铃……”

    她们有多久没见了?

    整整七个月。

    高考以后,再也没见过了。

    隔着一千公里的距离,分别了两个季节,如今在海市的冬夜,她们重逢。

    江颂没想过来的人会是她,一点都没想到过,她以为她应该早已回了榕城,和家人团聚,一起迎新春。

    可她应该想到的,李迩说她什么样那个人都见过的时候,她就应该想到的,除了陈姝铃,再也没有这样一个人了。

    她见过她曾经的脆弱,也见证她在海市的新生。

    她怎么能没想到她。

    陈姝铃轻拍着江颂的背给她顺气,李迩站在一边,给她们留出空间。

    江颂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有种憋了一万年的委屈终于等来了倾诉的人的感觉,她放开陈姝铃,哭的话都说不流畅,“你…你先…上车,外面冷……”

    陈姝铃给她擦眼泪,说好,让她别哭了。

    江颂紧接着解了安全带,从车上跳下来,李迩正朝驾驶座走,看她动作带点疑惑,“怎么了?”

    陈姝铃刚打开后座的门,江颂跟在她后面。

    “我跟铃铃坐。”

    李迩点头,理解她这种行为的意思,但又在上车以后在后视镜里和陈姝铃对视上,然后给了她一个冰冷的眼神。

    车子启动,往市区走。

    江颂平复了心情,带着鼻音问陈姝铃,“铃铃,你从榕城来吗?”

    陈姝铃摇头,“我从京市来的。”

    “你没回家过年吗?”

    陈姝铃摘下帽子,把头发往后顺一下,像是闷了很久,终于得到释放,“没呢,我工作太忙了,没时间回去。”

    江颂一愣,“什么工作?”

    她们才大一,陈姝铃已经开始工作了吗?

    距离上一次她们两深入聊天已经过去三个月了,之后都是闲聊,偶尔分享点日常。

    “我签了个公司,在做平面模特,放假到现在一直在忙拍摄,这次来海市也是为了工作。”

    高中时候,江颂就觉得陈姝铃漂亮,站人群里都很打眼的漂亮,她确实是当模特的料。

    “也是为了拍摄吗?”

    “不是,来给一个亲戚帮忙,给动画片的一个小角色配音。”

    江颂看着她手腕,明显比高中时候瘦了一圈,泪意又涌上来,“你怎么又瘦了啊……”

    陈姝铃想捏她脸,但看出来她化了妆,又转而捏她耳垂,“我现在的工作必须得瘦啊。”

    “你在海市待多久?”

    “待到开学吧。”

    江颂看向她,“你也不榕城了吗?”

    陈姝铃打趣地回:“对啊,人家说衣锦还乡嘛,我这还没混好呢,哪有脸回去啊。”

    江颂被她逗笑。

    陈姝铃看她一眼,又看李迩一眼,“光问我这么多,换我问问你们了,谁给我解释一下,你们俩什么时候在一块儿的?”

    江颂耳根一热,她跟李迩的事还没告诉过别人,不告诉室友是觉得没必要,她们也不认识李迩,不告诉陈姝铃纯粹是因为不敢,有点心虚。

    李迩瞥她一眼,先回答了,“二十一天之前。”

    江颂看他侧脑,没想到他会记得这么清楚。

    第57章 平滑橄榄螺 纸巾吻。

    今年的春节过得比以往寂寥许多, 少了点年味,只有江颂和李迩两个人,她们没做什么准备, 除夕夜买了食材自己在家煮火锅。

    奶奶给江颂打了电话, 话里话外都是担忧, 怕她一个人在外面照顾不好自己, 江颂答应五一回家看望她, 但这事只告诉了她一个人, 是准备偷摸过去再悄无声息地回来。

    陈姝铃这几天很忙, 关于那个配音工作,她是被拉过来救场的,原定的人出了点事, 不方便再用了, 配音导演就是她那个亲戚,立马想到了她, 片子在赶工期,她得早点配完, 所以春节这几天忙的一天都没得歇。

    李迩留在国内的时间不多了, 是请假回来的, 初二就要回伦敦。

    正月初一, 农历新年第一天,也是李迩走的前一天,他的一群朋友涌过来,打着给他饯行的幌子开party, 李迩本人都不知道这回事儿,他那两个朋友倒是安排的明明白白,拉了一后备箱的酒来, 气氛组也安排到位,天刚黑,李迩家门前的车就没断过。

    人越来越多,到后面,来的已经不完全是他的朋友了,还有他朋友的朋友,他都不认识,一楼嘈杂的不行,江颂躲在三楼不敢下去。

    李迩敲她门,眉间凝着股烦闷,开口满是无奈。

    江颂隔着门和他说话,“你去招待你那些朋友吧,我在房间里就行……”

    李迩又敲两下,“他们可能会闹一整夜,真不下去?”

    江颂默不作声。

    “连我也不见了?”

    僵持两分钟,房门“咔哒”一下被打开,开了条缝,江颂站在门边露出半边眼睛,底下的吵闹声瞬间溢进来,李迩顺势把门推开,然后又“啪”一声关上,房间重回宁静。

    江颂往桌边走,李迩站在门前,没再往里踏一步,到底是女孩子的房间,他尊重她隐私。

    “我也不知道他们会来,我本来已经计划好今天的时间了。”

    他本想把这最后一天的时间留给她一个人,甚至提前做了安排,没想到被人搅乱。

    江颂对这事儿倒没什么情绪,只是单纯觉得自己融不进去他们的聚会,干脆当个透明人,反正别人也不知道这间房子里还有她的存在。

    她倚在桌边,双手撑在身后,隔着五米的距离和他对视,“没关系的,你的计划,等下次回国的时候再践行,我都可以的。”

    这回答可以说是非常贴心了,不让他左右为难的那种,但李迩摇头。

    “不可能把你一个人撂在楼上。”

    门外突然传来喊声,有脚步上楼梯的响声,听声音应该是三两个人。

    ……

    “李迩哪去了?”

    ……

    “不是说他女朋友在吗?没见着人啊……”

    ……

    “楼上吗?”

    ……

    声音越来越近,他们听得清楚,人已经快走到门口了。

    “李迩你干嘛呢?把我们晾在下面?”

    李迩侧头对门外说话,声调和海市的气温一样低,“有事,下去,一楼随便你们玩,谁再上楼谁立刻走人。”

    他本就对这些人不打招呼就来了的行为有点不耐烦,这会儿他们上楼更是打破了边界,他声音里已经明显带点怒气了。

    外面人给他道歉,下楼的步伐快的不行。

    江颂偏头,看楼下成排的车辆,车身在黑夜里闪着亮光,刚刚外面人的声音算是彻底堵了她的理由之一,她本想说反正底下人也不知道她在这房子里,让李迩当她不存在就行了,结果他们知道她在啊。:

    “他们怎么知道我在的?”

    李迩微微侧头,江颂看见他耳尖的红。

    他轻咳一声,像是在掩饰什么。

    “有女朋友了,炫耀一下,不是很正常?”

    那就是他跟别人说的。

    “可是我融不进那样的氛围里,而且每个人我都不认识,我去了还会让他们玩的不尽兴吧……”

    “你认识我就够了,来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因为认识我或者想要认识我,所以他们会上赶着来认识你,你不需要融入他们的氛围,颂颂,

    我是你的男朋友,也是这所房子的主人,换句话说,你是女主人,应该他们想办法来融入我们,明白吗?况且,你是我的女朋友,别人玩的尽不尽兴我不关心,我只关心你开不开心,但眼下你不太开心,那我让他们走,好吗?”

    李迩这话说的着实让人心动,万千人里,他只在乎她心情,她也不过十八岁,情窦初开的年纪,一句情话就能让她甘愿妥协。

    他作势就要打电话遣散人群,江颂到底太过好心,还是考虑着别人的心情,踏步过去阻拦了他动作。

    “你别…我下去吧。”

    江颂朝他走过去,李迩伸手揽在她后背。

    刚下两个台阶,李迩手机响,他拿起来看一眼,又把屏幕给江颂看,来电人是陈姝铃。

    他接通后按了免提,陈姝铃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李迩,颂颂跟你在一起吗?给她打电话怎么没人接?”

    江颂伸手摸口袋,才想起来她下午看书时给手机开了静音,而手机刚刚一直放在床头充电,她一直跟李迩说话,加上楼下动静,没听见手机响。

    “找她有事?”

    “没什么事,我今天结束的早,晚上没安排,准备找她玩来着。”

    李迩微微勾唇,笑里透着点坏。

    “那刚好,你来我这,我这有玩的。”

    陈姝铃语气里带点怀疑,“真的假的?江颂在吗?”

    “她在,你俩刚好一起。”

    “哎我怎么来?你家在哪儿呢?你接我吗?”

    陈姝铃一连三个问句,李迩回她四个字:“车费报销。”

    让她自己打车来的意思。

    下一秒他就挂了电话,然后给陈姝铃发了详细地址。

    李迩侧头看江颂,“现在有你认识的人了。”

    他还对她刚刚说的那句“每个人都不认识”耿耿于怀。

    她们继续往下走,音乐声震耳欲聋,作派和高中在李迩家的那一次大同小异,有过之无不及。

    走到楼梯口,刚好有人提着一打酒往客厅走,看见李迩搭在江颂背后的手时弹了下舌,油嘴滑舌地说“嫂子好”。

    江颂面上一热,不知道该怎么回,李迩瞥他一眼,“滚远点。”

    那人也不恼,嬉皮笑脸地拿着酒继续走,边走边招手,“主角来喽。”

    两人彻底下了楼,往客厅里一站,音乐暂停,全场目光聚焦过来,江颂有些局促不安,李迩的手在她背后稍稍用力,带着她抬头挺胸。

    “继续玩你们的。”

    李迩朝其中一个人比了个手势,音乐声继续响起,他带着江颂往酒柜边走,接过身边人递来的酒杯,点一下头。

    “嫂子喝什么?红酒还是香槟?”

    李迩从抽屉里拿出来一瓶酸奶,在那人面前晃一下,那人笑一声,“嫂子挺特别。”

    江颂恨不得把头埋到地底下去。

    李迩又带她往沙发走,有点眼力见的人都给她们让位,原本坐在沙发上的人都渐渐起身,直到坐下,偌大的沙发区就只剩她们两个人了。

    李迩的口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袋跳跳糖,他拿出来打开,把一整袋倒进酒里,糖和酒液接触,滋滋冒泡,细密的气泡往上涌,他喝一口,面色不变。

    江颂看着他,第一次见有人这样喝酒。

    她把刚刚那人的话记着,拿来反呛他,“你也挺特别的。”

    李迩半点波动没有,反而脸皮厚地回:“你男朋友能不特别吗。”

    糖还在跳,江颂甚至能听见声音,她看着杯中液体,有些好奇的问:“什么味道?”

    李迩坏心思渐起,“尝一口?”

    江颂犹豫一下还是摆手,“肯定不好喝。”

    李迩把杯子递到她面前,“甜的。”

    江颂一双圆眼在酒杯和他之间来回看,带点探索欲望和不敢。

    李迩继续诱惑她,“你抿一小口,真是甜的。”

    江颂当然抵不住这样的诱惑,她想伸手接酒杯,但李迩没放,于是她顺着他的动作,在他没喝过的那一边轻抿一口。

    真的是甜的,还带点酸。

    有点好喝。

    李迩笑着看她,“给你倒杯?”

    江颂指一下杯底,“我想加跳跳糖。”

    陈姝铃到的时候,江颂已经在喝第二杯了,她当饮料喝,这酒度数很低,但不等于没有,她酒量一般,喝的脸微红。

    陈姝铃进门后把外套脱了挂在臂弯,一眼看见江颂的背影,她走过去,把冰凉的手背贴到她脸上。

    江颂回头,看见来人是谁后甜甜的笑,“铃铃……”

    陈姝铃又改换手背摸她脸,看见她手里的杯子,震惊地问:“你喝酒了?”

    李迩正拿着一杯温水走过来,他把水递给江颂,拿走了她手里的酒杯。

    他问陈姝铃,“你喝什么。”

    陈姝铃指一下江颂手里的水,“热水。”

    李迩下巴朝着右边扬一下,“厨房在那儿。”

    区别对待到没边了。

    小三十个人分成了好几个圈子玩,陈姝铃来的五分钟以后,靠近沙发这边有人组局玩游戏,玩的是老掉牙但也永远玩不腻的真心话大冒险,陈姝铃大大咧咧的,比较玩得开,刚来就已经和组局的人说上话了,拉着江颂和他们一起玩。

    十几个人围着坐一圈,转酒瓶的方式来选出受罚人,第一局真心话第二局大冒险的顺序来,以此类推,没得选,不行的就喝酒。

    李迩没参加,坐在江颂边上看她们玩。

    每个人都挺有游戏精神,真心话和大冒险都接受,没人喝酒。

    第九局转到江颂,这局该轮到大冒险,而上家提出的指令是:和在场的一个人纸巾吻。

    第58章 白线卷管螺 初吻。

    一圈的人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笑, 看乐子的态度明显,都不约而同地看着同一个方向,

    看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李迩坐在江颂背后, 手把玩着她毛衣衣角的一粒纽扣。

    江颂看向正中央的酒瓶, 陈姝铃在看她, 李迩也在看她, 她脸很烫, 也红, 像春天沐着阳光的山茶花, 她动了下,手往前伸,是朝着酒杯的方向。

    身后一道清脆的声音, “嗒”一下, 李迩打了个响指,江颂回头看他, 眼里还带点微醺的朦胧。

    “我替她喝。”

    江颂的手停在空中,李迩冲她挑眉, 让她把酒杯递给他, 旁边人开腔:“这也没有喝的必要啊, 你俩这关系, 都让隔着纸巾了,还不好意思呢。”

    李迩接过江颂递来的酒,低着头笑:“我脸皮薄。”

    脸皮薄的人是谁,在座都心知肚明, 只是他们不知道,她们关系没到那个地步。

    这二十多天,算得上是发乎情止乎礼, 同住一个屋檐下,她们做过最亲密的事也不过共喝一杯水,江颂是连牵手拥抱都会觉得脸红暧昧的人,李迩尊重她,也从没做出过半个逾矩的行为,有些事情是水到渠成,没必要追求个早晚。

    况且现在人这么多,都是他认识的人,就算惩罚里没有喝酒这一条,他也会制止,任由他们闹下去,倒把江颂架起来了,这不道德,他不想她是被迫。

    该是罚三杯的,但其中一个人说,既然是代罚,就得再补两杯。

    酒和先前江颂喝的那种不一样,口感更烈,度数也更高,李迩喝到第三杯时眉头微皱,实在苦。

    江颂神情担忧,在他喝完酒后把自己在游戏前拿的一瓶酸奶递给他。

    惩罚结束,游戏继续。

    江颂重回游戏之中,但总控制不住回头的欲望,怕五杯酒把他喝醉,怕他身体吃不消。

    酒瓶转了五次,又转到江颂这,她运气实在不太好,有些人还一次都没转到过,她已经被转到第二次了。

    这个有些人里就包括陈姝铃,她没被转到过,但酒也没少喝,她酒量很好这一点是江颂没想到的,喝的跟玩一样,每次都是游戏间隙自己抿几口。

    这一次是真心话。

    问题是:初吻在哪天?

    江颂觉得这游戏有点刻意针对她,怎么有关她的都跟“吻”这个字过不去了,但偏偏问题问出时

    谁都不知道被转到的人会是谁,她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

    论八卦这一套没人比陈姝铃更在行,其他人多少还有点忌惮点李迩,怕这答案要不是跟他就尴了个大尬了,只有陈姝铃敢一个劲地追问。

    江颂抱着膝盖,眼睛眨巴两下,回答的内容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具体哪天我也不知道,但肯定是小时候,我奶奶亲我。”

    陈姝铃朝她比个大拇指,眼神里就一句话:“你,无敌了”。

    李迩也在她身后低笑一声,她这脑回路也是纯的出奇。

    所有人都在笑,江颂神情不变,她喝了酒后晕乎乎的,脑子转的慢,但并不觉得这回答有问题,奶奶确实是第一个亲她的人,也确实是第一个被她亲的人。

    之后的游戏里江颂又被抽中一次,那三杯酒她自己喝了,成功把自己喝醉了,脑子还有点清醒,但视线模糊,眼睛睁不开,动作不受自己控制。

    party开到深夜,有人回家,有人转战下一趴,剩下那些还想留下来继续玩的被李迩遣散了。

    陈姝铃一晚上喝了不少,人却一点没醉,自己打车走了。

    江颂人坐在地上,趴在沙发上,酒精上头,热的她把袖子撸到了臂弯处。

    李迩把门口的一些狼藉简单收拾了下,然后关上门,洗完手后踱步到她身边,在沙发上坐下,把手背贴到江颂后颈,他手被凉水洗过,冰的她打冷颤。

    “还知道自己在哪吗?”

    江颂脸埋在沙发上,汲取皮面的那一丝凉意,她头在上面蹭两下,吐字清晰,但语速很慢,“在……你家……”

    李迩把她从地上捞起来,江颂浑身都是软的,自己使不上半点力,完全是被李迩拽起来的。

    他把她转了个方向,放在沙发上坐好,江颂身体止不住地往后倒,李迩又重新换了个姿势,让她背靠近自己怀里,他顺势从后面抱住她。

    江颂肩上忽然一沉,侧颈的皮肤感受到微凉的触感,和她身体里的热相抵,舒服的她缩了缩脖子。

    李迩把头搁在她左肩上,侧脸贴着她脖颈,他说话,声音磨着她耳朵,带点蛊惑人心的感觉,“我是谁啊?”

    江颂不受控制地想去找声音的来源,头往旁边扭,下巴抵上他额头。

    她右手撑在李迩的腿上,而他伸手,将她手抬起来,把自己的手垫到下面,和她十指相扣,另一只手则绕上来戳了下她左脸,不厌其烦地又问一遍:“我是谁啊?”

    江颂和他相扣着的那只手不自觉收了收,扣的更紧了些,她呢喃开口:“李迩……我…我男朋友……”

    李迩理了理她长发,把卡进高领里的那两缕顺出来。

    “你喝醉以后怎么这么乖?”

    江颂打了个嗝,她挣扎着从他怀里出来,想跟他面对面说话,李迩顺着她,让她换个姿势。

    “李迩…我今天玩游戏……不是想拿酒杯……”

    她说话断断续续,吃力地表达着。

    “我是想拿…酒瓶旁边的……纸巾……”

    江颂终于费力地睁开双眼,眼睛像下过一场雨,蒙着一层水光。

    “纸巾吻…我可以的…跟你……”

    李迩听懂了。

    她当时伸手,不是接受惩罚,而是照做指令,她想拿纸巾,完成那个纸巾吻,对象是他,只是他没理解到她的意思,以为她是要拿杯子喝罚酒。

    “游戏而已,不用勉强自己。”

    江颂垂眸,掰开和他相扣的那只手,然后抬手抚他侧脸,垂着的眸子渐渐往上,定在他唇边。

    “不是勉强……”

    李迩这会儿再听不懂就是傻子了。

    他眼眸微眯,看江颂迷离的眼神。

    清纯透的欲最是勾人,偏偏江颂不自知,眼神一寸寸,像要夺他命。

    “颂颂,我是谁?”

    她含糊地说:“我男朋友啊……”

    “你男朋友是谁?”

    “李迩……”

    李迩手掌在她背后稍微用力,她被往前推了一下,离他更近。

    “你在看我嘴唇吗?”

    江颂点头,她喝醉以后简直乖的不行,问什么答什么,谎话也不会说。

    李迩手掌往上,从她后背到她后脑,他微微偏头,也渐渐靠近,呼吸灼热,交缠在一起。

    鼻尖只剩一厘米的距离,他头歪着,是个方便接吻的姿势。

    “可以不隔着纸巾吻你吗?”

    江颂用行动回答他的问题。

    最后那几厘米的距离,被她缩短,直到归零。

    唇瓣相触的那一刻,电流游走全身,江颂头皮发麻,忍不住往后躲一下,又被李迩的手按回去。

    柔软,炽热。

    她不懂接吻,以为唇瓣相贴就是了。

    李迩和她分开点距离,看她满是水光的眼睛,“这是亲。”

    随后他又贴上来,这次不再只是贴着那么简单。

    他微微启唇,包裹着她下唇轻吮,鼻尖相碰,他头换个方向,彻底探进她口中,勾住她舌尖。

    李迩又往后退,和江颂分开,江颂被亲的云里雾里,嘴角泛着光。

    他开口,声调沉,带着重重的喘,有几个字完全是气音,“这是吻,初吻的吻,今天的真心话,答案得改一下,初吻,是今天。”

    说完,又吻上去,江颂闭上眼睛,甘愿沉溺其中。

    这才称得上是吻。

    ———

    海市久违的出了太阳,江颂醒过来时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侧脸被压出了印子,她眼睛还没睁开,眉毛紧皱,宿醉的头痛来的猛烈。

    昨晚是怎么回的房间她完全不记得了,只记得她意识最后清醒的那一刻,她在……在和李迩接吻。

    想到这,江颂猛的坐起来。

    她和李迩接吻了。

    这句话盘旋在她脑海里,没多久就被下一个问题所取代。

    现在是几点?

    她到处找手机,翻了桌子和衣服口袋,最后在枕头下找到的。

    13:27。

    李迩是今天上午十点钟的飞机,回伦敦上学。

    江颂急急忙忙地下楼,担心他是否已经错过飞行时间,又怕自己下楼后看见的是空旷的房间。

    现实是后者。

    李迩走了。

    他房间的门开着,床上的被子甚至平整的像没睡过一样,像他从没回来过一样。

    偌大的海市,又只剩她一个人了。

    江颂回自己房间,上楼梯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下楼时太过着急连鞋都没穿。

    她还穿着昨天的衣服,身上有浑浊的酒气,当务之急是先洗个澡。

    站在卫生间脱掉上衣的那一刻,她才发现自己脖子上多了什么。

    一个红痕,和一条黑绳。

    黑绳下系着块儿玉。

    这是李迩的那条。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脖子的皮肤白,也衬的红痕更加明显,怎么来的,她大概猜到了,于是脸颊发烫。

    而那块玉……

    江颂抬手,轻轻抚摸着,玉被她的体温捂的温热。

    有关这块玉的记忆格外深刻,她到现在都记得李迩说的那句话,这块玉是他妈妈给他的,没什么寓意,就是求个圆满。

    江颂眼中,圆满二字,就是它的寓意了。

    她从小就羡慕那些戴玉佩或银镯的同龄人,这些东西仿佛是被爱的证明,象征着家人的爱,她不知道自己从哪来的这种想法,但这想法就是根深蒂固的存在着,甚至没有随着年岁的增长而消散。

    她到十八岁,本以为和这些东西再也没可能了,没想到会在今天,以这样的方式,得到她梦寐已久的玉佩。

    寄托着圆满含义的玉,他亲手系到她脖子上。

    他所求的圆满,是她。

    第59章 红口骨螺 流氓。

    四月的最后一个周日, 江颂给奚喻补课,这是这个月第二次给她补课,上一次是在四月三号, 中间那二十多天她没在海市, 和家人去荷兰看郁金香了, 两天前才回来, 江颂惊讶发现, 小姑娘一向宝贵的不行的头发被剪到下巴那么短, 整个人闷闷不乐的, 打不起什么精神,江颂以为她是还没倒回时差,也没从旅游的情绪中脱离出来, 看见学习二字就头昏。

    课补到一半, 奚喻写了十分钟的题,已经打了两次瞌睡了, 还有一次头直点,差点撞到桌子上。

    江颂看不下去, 在她第三次打瞌睡的时候抽走她手中的笔, 奚喻猛的一激灵, 坐直身子, 短发因她猛烈的动作往前飘,一缕挂在鼻尖。

    “奚喻,你昨天没有休息好吗?”

    这是一个带点关切的问句,决然没有老师

    责怪的心情在里面, 这也是教的几个学生,包括奚喻这个“刺头”都喜欢江颂的原因,她年纪小, 性格温和,对待学生更能共情而不是一味的严厉,很多时候,她们把她看作一个大姐姐,而不是老师,因为她足够温柔。

    所以奚喻从第1节 课结束后就叫她小颂姐,被她妈妈说了以后才改口叫小江老师,但也只是明面上,剩到她们两个人的时候,她还是叫小颂姐。

    奚喻趴到桌子上,半张脸埋进臂弯,“我昨晚没睡着。”

    江颂的音调因惊讶而放大,“一整晚都没睡着?”

    奚喻点头。

    江颂把笔放下,把凳子往前滑些,离她更近些,“方便告诉我,是因为什么事情睡不着吗?还没倒回时差?还是有什么烦心事?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

    她对这个年纪的小女生有种超过一切的耐心,因为身为女生,也经历过这个阶段,懂得这个年纪的女生有许多少女忧愁,所以她愿意做倾听者,也希望在她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解惑者。

    奚喻再抬起脸时,脸颊上多了个红印子,是被衣服褶皱压出来的。

    “我和喜欢的人分手了。”

    江颂没想过答案会是这个,毕竟她实在很难把恋爱这两个字和奚喻的年纪联想到一块儿。

    初二的小朋友,居然已经开始谈恋爱了。

    她初二的时候在干嘛?

    忙着听课,处理班级里复杂的人际关系,和试图挽回一段渐行渐远的友谊。

    她谈恋爱的年纪比奚喻晚了整整四年,也许在这方面,奚喻才是前辈。

    江颂手托着脸,偏头问奚喻:“你们…在一起很久了吗?”

    奚喻掰着指头数,“应该…半个月吧。”

    这个回答再一次刷新了江颂的认识。

    她以为,恋爱不说三年五载,起码也得谈上个三五个月的,半个月就分手的恋爱,真的有爱吗?

    “那…你们分手的原因是什么?”

    “他不喜欢我。”

    果然没有爱。

    可她不明白,从一开始就没有喜欢,为什么还会开始这段恋爱。

    “他不喜欢你的话,为什么会跟你在一起?”

    奚喻也说不上为什么,她看着桌边的一盆绿植,神情落寞。

    “因为是我强迫他和我在一起的。”

    江颂有些想笑,但忍住了,她很难想象奚喻顶着这张萝莉脸是怎么干出这种有些流氓的行为的,什么样的男生居然会不喜欢她?什么样的男生会被她强迫着和她在一起?

    江颂看来,这个年纪的小男生,应该没有人能拒绝奚喻。

    她足够漂亮可爱,足够生动有个性,如果这是看脸的时代,奚喻该是佼佼者。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江颂此刻对这个男生的好奇要大于强迫方式。

    奚喻想起这个男生时脸上愤恨的表情难以掩饰,她用桌上的美工刀割下了一片绿植的叶子,又在叶子中间划出一个长长的口子,叶子被养的饱满湿润,绿色汁液在米白色的纸张上留下一道痕迹,像春天留下的尾巴,也像夏天带来的预告。

    承载的是奚喻无疾而终的恋爱。

    “一个自视清高的穷男人。”

    江颂差点笑出声,奚喻的形容太过生动,她脑子里无端浮现了一个身着灰色长衫头戴毡帽还长了两撇胡子的命苦读书人的形象,她读过的文学作品里,好像很多这样的男人。

    “那你为什么喜欢他?”

    奚喻垂眸,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

    “因为帅。”

    有些肤浅的理由,却又合理。

    她这个年纪,处于对是非善恶模糊的阶段,是完全服从于外貌的人,即使她说的时候会怒骂他清高,会鄙夷他贫穷,但还是会因为一张帅脸而动心。

    “他不喜欢你是不会和你在一起的,你强迫他也没用的。”

    她说这句并不是想要安慰奚喻,是真心话。

    人很难做出违背自己意愿的事,如果这个男生真的不喜欢她,并不会因为她的强迫而妥协吧?

    况且,奚喻能用什么强迫他?

    她也不过一个十四岁的学生。

    奚喻看着江颂,眼神莫名有点像那种饱经世事的老人看不知世俗险恶的牛犊子。

    她叹一口气,用意味深长的语气说:“小颂姐,你还是不够懂男人。”

    她小小年纪,好像比她还懂一样。

    江颂或许不懂男人,但她很懂自我开解。

    “我们不需要懂他们,分手就分手吧,至少你跟他在一起过了,在一起的这个过程中,他有带给你一点开心吗?”

    奚喻回想,大而亮的眼睛眨啊眨,“有吧,跟他在一起的那天开心死了。”

    江颂拍一下手,“那就够了呀,只要有让你开心过,哪怕就那么一次,也值得了,他这个人也算有意义了,那就没必要再为他闷闷不乐。你才十四岁,还会遇到很多人的,没必要为他浪费自己的情绪。”

    为他人劳心费力实在得不偿失,不如用那些时间来做些让自己开心的事。

    奚喻忽然凑近,刻意压低的声音有点接近小烟嗓,和这张脸反差巨大,“小颂姐,我喊你姐是不是乱了辈分呀?我是不是应该叫你…舅妈?”

    江颂刚说完一长串话正在喝水,被奚喻这句话吓的差点被这口水呛死,她从哪知道这件事的?

    “你…咳咳……你怎么知道的?”

    奚喻一副一切看淡的模样,仿佛刚刚一脸哀愁的人不是她,“小舅告诉我的啊,在我分手的时候,故意来炫耀的。”

    她很难想象李迩是怎么跟奚喻炫耀的,他一个长辈,还在小女孩面前这么幼稚?

    江颂心虚地看了眼旁边,眼神飘忽不定,最后问出一句:“他…怎么说?”

    “我给他打电话,难过的想哭,他让我别哭,他说给我看个东西,我打开一看,是他的手机屏保,你们两的合照。”

    江颂脑子转不过来,她想不起什么时候和李迩合照过,她们在一起之后处于对彼此的一个朦胧尴尬期,没拍过照片啊。

    “可以给我看一下那张照片吗?”

    奚喻到处找手机,“你等下,我给你找。”

    找手机找了有五分钟,最后是在一堆卷子底下找到的,奚喻翻找聊天记录,翻了四五页才找到那张照片。

    时间是在四月十四号。

    看见照片的那一刻,有关那天的回忆江颂全想起来了。

    是高中那年圣诞,李迩陪她去给陈姝铃买圣诞礼物时拍的照片,画质应该被修复过,清晰了许多,照片拍的算不上多好看,但很鲜活,气氛看着居然比现在熟稔许多。

    他换过手机,居然还保存着这张照片。

    江颂突然抬头问奚喻,“你和他说了分手的事情,他没有开导你吗?”

    奚喻认真点头,“有的,但是你们两说的完全不一样,我正在犹豫听谁的比较好。”

    完全不一样是怎么个不一样?

    “他怎么说?”

    “他说既然我现在还没有新的喜欢的人,那就再试一遍,强迫的了一次就强迫的了第二次,让我再找个理由强迫一次就能复合了,哭来哭去的不如赶紧想想怎么强迫他。”

    她说完又补充一句,“小颂姐我觉得小舅说的更有道理一些,我决定听他的。”

    江颂只能说,她们两不愧是一家人。

    但她很难想象李迩会说出这种话,他的意思确实跟她的想法完全相反,她信奉向前看,天涯何处无芳草。

    她不知道李迩那番话是想故意坑奚喻还是真情实意的,但奚喻如果真的那样做了,可能会再受伤一遍,甚至伤的更重。

    “你…你再好好想想吧,现在先写题吧,你现在……还是学习为主吧。”

    没想到奚喻居然很有干劲,“对,他说他喜欢学习好的。”

    她写题的时候,江颂以上厕所的理由出了房间,她打开和李迩的聊天框,伦敦现在还是清晨,他八点给她发了早安,那时他正准备入睡。

    江颂打字,然后发过去。

    —“可以把你屏保那张照片发给我吗?”

    这句话三小时以后才得到回复,那时她已经吃完

    晚饭回到宿舍了,而李迩刚刚睡醒。

    —“看见了?”

    —“奚喻给我看了。”

    李迩把照片发给她,下一秒就被她保存进了相册,她不敢设成锁屏,有点太光明正大了,只敢设在里面,这种暗戳戳的小甜蜜让她感到满足。

    过了一会儿李迩发来一句话,内容简短又直白,有点不像他作派,却又意外地有些符合他风格。

    —“想你。”

    江颂还没想好怎么回他,他下一句话就发过来了。

    更露骨。

    更直白。

    —“想亲你。”

    江颂砰的一下把手机盖到桌面上,屏幕朝下,遮的完完全全,等到脸上的热褪去一些后才回他两个字:

    “流氓。”

    第60章 斑棘头帕 毛孩子。

    大学的第二个学期才过半, 江颂的好友列表多了不少人,有班里因小组作业浅浅熟络的同学,也有社团组织认识的校友。

    她上学期加入了学生会和毛孩子保护协会, 第一学期课程太多再加上前期一直在做兼职, 没太多时间去参加这两个组织的活动, 这学期课少了点, 有多余时间去社交了。

    社交这回事儿是陈姝铃给她下达的任务, 她本身是不擅长和人打交道的, 但陈姝铃说, 既然脱离了从前的环境,就该成长起来换个心境,不去做就永远不能擅长, 交几个朋友而已, 难不过高考。

    江颂觉得她说的在理,也确实觉得自己应该多交点朋友, 她不想再把日子过成高中那样。

    只是她答应奶奶回家看望她的日期一推再推,本打算五一回去的, 可五一只放三天假, 一来一回就耗掉两天时间, 回家只能待一天, 路费花的有点太亏,且辅导员不让请假,她比别人老实,同学有胆量翘课赌老师不点名, 她不敢,她还得为大二的交换生名额考虑,于是回家的时间又从五一改到暑假。

    恰好五一假期里她加的毛孩子保护协会有活动, 假期学生多数离校,流浪猫狗没人投喂,几只有皮肤病的小猫需要喂药,所以会长组织人自愿参加,假期给流浪的毛孩子们送关怀。

    李迩听说这回事的时候还嗤笑一声,说伦敦也有个毛孩子亟需关怀,江颂一时没反应过来,一脸认真地问是他吗,李迩隔着屏幕都想敲她头,他说的白sir,可下一秒又凑近镜头,压着声线问江颂,是不是想让他给她当狗。

    江颂一开始是不懂这些调情的话的,但李迩自从和她在一起以后偶尔说些不着调的话,她一开始还认真问他什么意思,把勤学好问这个词运用到极致,知道以后就再也不问了,次次都装作没听见,偏偏李迩还爱追着问她怎么不说话。

    这个人坏就坏在这,可他不经意透露的又或是刻意为之的那股欲又着实让人脸红心跳。

    这次的活动自愿参加的人就两个,另外一个是大二的学长,也是副会长,听说会升为下一任会长。

    她们约在学校一号打印店门口见面。

    这天天气很好,五月初的风里带着点燥,太阳晒得人眼睛睁不开。

    江颂到的时候他正站在台阶下,脚边放着一个白色箱子,她走近,带着点不确定的语气问他:“你好…请问你是赵昀知学长吗?”

    江颂第一次用清秀来形容男生长相,带着一个细边黑框眼镜,是一打眼就知道这人是个学霸的那种模样,和他的名字很相衬。

    赵昀知摸摸后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是我,你是江颂是吧?你叫我名字就行。”

    他弯腰,把箱子抱起来,里面放着猫粮狗粮和一些药,这些平时好像就是归他负责,他把一起带来了。

    江颂微微伸出手,“需要帮忙吗?我帮你拿一点吧。”

    赵昀知双手托着箱底,“不用,很轻的。”

    旁边是宿舍楼,她们先在这个区域找,猫窝狗窝基本都在灌木后的草丛里,江颂头一次注意。

    “你是第一次参加协会的活动是吧?我好像第一次见你,上学期的聚餐也没来吗?”

    江颂对上学期的聚餐有印象,是在刚纳完新以后,会长说介绍大家认识一下,于是自掏腰包请大家吃饭,但她那晚得去便利店兼职,会长还单独给她发了信息问她真的不来吗,江颂还懊恼了好一阵,觉得自己错过了一个融入新环境的机会。

    “我当时在做兼职,时间冲突了,就没参加。”

    赵昀知突然停住脚步,江颂看过去,前面的草地上躺着一只黑白色的小猫,晒着太阳伸懒腰。

    “你来喂吧,可以吗?它喜欢吃左边第二个猫粮。”

    江颂点头,从箱子里拿出一袋猫粮,但她第一次喂,不清楚该喂多少。

    “一个手掌那么多就行了。”

    江颂踏上草地,小心翼翼地接近它,生怕猫跑了,赵昀知走她旁边,“没事的,学校的毛孩子都不怕人。”

    她蹲下来,“咪咪”两声,把猫粮放进小碗里递到它面前,希望引起它注意让它来吃。

    赵昀知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它叫齐刘海,因为额头的那块儿毛很像刘海。”

    江颂歪着头看小猫正脸,它脑门上有一片黑色的毛,看起来真和刘海一样,有一种莫名的喜感。

    这只喂完,她们延着路走,一路下来,喂粮都是江颂做,赵昀知负责检查皮肤和喂药上药,江颂第一次这么清楚地知道学校有多少毛孩子,她以前没太区分过,经常把几只花色差不多的小猫弄混,以为都是同一只。

    送关怀送到一半出了点意外,赵昀知给一只有湿疹的小猫擦碘伏时弄疼了它,小猫胡乱挥着爪子挠伤了江颂按着它的手,出了点血。

    赵昀知满脸的愧疚,觉得是自己导致江颂受伤的。

    手背刺痛,江颂说没事,坚持把碘伏涂完了。

    赵昀知对被抓伤的事有处理经验,他第一时间带她去食堂洗手,把血挤出来了,江颂反复用肥皂洗了几遍,再痛也得忍。

    “得打狂犬疫苗了,真对不起啊,刚刚手抖了一下,医药费我赔。”

    水流还在冲,破了皮的那一块儿被强劲的水柱冲打,疼的江颂咬紧了牙。

    “没关系的,你也是不小心的,我明天自己去吧。”

    赵昀知良心上过不去,怎么说都得陪着她一块儿,还先她一步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提前给附近的医院打了电话,离学校四公里远的一家今天就能打到,她们打车过去,连东西都没来得及放。

    赵昀知把挂号交费拿药一整套流程做的堪称行云流水,江颂只需要等待打针就行。

    等待的间隙里李迩给她发了句带点醋味的话,酸溜溜的,问她关怀送的怎么样,什么时候轮到轮他。

    江颂拍了张手背破皮的照片发过去,字还没打完,李迩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被猫抓了?”

    她看了眼赵昀知的背影,“给小猫上药的时候弄疼它了,不小心被挠到了。”

    她没把赵昀知给供出来,否则显得像和李迩抱怨他一样,他陪她在医院忙前忙后,已经很有责任心了。

    李迩是行动大于语言的人,他没问多余的话,“24小时内得打狂犬疫苗,我给你找医院。”

    “不用了,我已经在医院了,排号打针呢。”

    她看见赵昀知回头,在朝她招手,下一秒耳边响起播报声,到她了。

    “我先挂了,晚点再跟你说,轮到我了。”

    不等李迩回复就挂了电话。

    打完针还得留在这观察半小时,江颂手臂酸胀,赵昀知还是过意不去,又给她道歉。

    狂犬疫苗总共五针,这针过后还有

    四针要打,他说之后那四针也会陪她来,江颂左耳进右耳出,听听就过去了,本身也就是个意外,她也不怪他,不需要他做这么多的。

    所以打第二针时她根本没告诉赵昀知,等他打电话给她时她已经在医院打完了。

    打最后一针时已经是五月底了,天气越来越热,江颂一个人来医院,彼时刚下课,她还背着单肩包,包里装了两本书,挺沉的,包的带子总是往下滑,走一步要提三次,到医院时又买了瓶水,肩膀和手没一个是空的。

    观察的那半小时里,她渴了想喝水,但左边胳膊酸痛无力,手掌有些麻,使不上力去握瓶身,于是把水夹在膝盖中间固定,费了半天的劲才拧开。

    观察室这时候进来一对情侣,看模样也是大学生,打针的是女生,一坐下就用带着撒娇的语气靠到男生肩膀上说好痛,男生又是给她揉肩又是喂她喝水。

    隔着两排座椅,江颂看着他们两的背影,心里情绪复杂。

    倒不是羡慕她们之间的甜蜜氛围,每个人的性格不一样,和人的相处方式也不一样,她实在难以做出撒娇这个动作,也不喜欢向别人示弱,对象是李迩也不行。

    但她又确确实实的在这一刻,有些想念他了。

    是在看见别人相依偎的时候,察觉出一些内心的孤单落寞。

    有些时候,两个人确实比一个人要好些。

    尤其在医院这种场合。

    她本以为她对李迩只有喜欢,那甚至还不算爱的境地,可又惊觉,很多个脆弱的时候,她都习惯性的依赖他。

    异国恋比她想象中难熬,距离是一方面,时差是另一方面,留给她们聊天的时间都不多,她起床时他入睡,等他有时间了,她又得休息了。

    这也是她五一时参加协会活动的原因之一,她得认识些新的朋友来充实自己的生活,得找些事情做,填满自己的时间,这样就不会一直想着他。

    她把堵针眼的棉签扔掉,解开了手机,因为无聊,把空间的动态刷了一遍。

    最近不知道从哪流行起来的隐晦表白方式,用歌名表白,一开始是有人暗戳戳地分享歌曲到空间,被人发现歌名的首字母缩写和她暗恋的人的名字一样,之后越来越多的人这样发,有表白男女朋友的,有炫友谊的,也有代表喜欢的明星的。

    江颂突然想起来高中时李迩总爱戴着耳机,可她到现在都不知道他的歌单里有哪些歌。

    —“你最喜欢哪首歌?”

    她和李迩的对话框里多了这句话。

    没过一会儿,李迩直接转发了一首歌给她,是两年前拿奖的一首,现在依然流行———《love song》

    江颂完整听了一遍,给他回了两个字,好听。

    —“看歌名。”

    李迩回她。

    江颂疑惑,在心里把歌名读了两遍,第二遍才懂他话里的意思,耳根一热。

    —love song

    —love 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