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工作是自己争取来的(点头) ……

    霍华德, 法泽星当之无愧的地头蛇,每一位星长都曾或多或少得到过霍华德家族的支持。

    外来星球的执政官也往往先去拜访霍华德家族,在霍华德待上两天再给星长递送拜帖。

    法泽星最为知名的机械人产业也被霍华德家族牢牢掌控,任何新产品必然要先过他们的目。

    然而, 如此庞大的霍华德家族至今从未出过一位星长。

    “他要你进来干什么?”蔺言问。

    “一方面, 执法队已经盯上霍华德了, 另一方面嘛, 克里斯曼的手下们最近很活跃。”

    江舒游给了他一个眼神, “你懂的,监视他弟。”

    “他让你来, 你就来?”

    蔺言才不信江舒游, 他已经看透了, 这些人都是骗子。

    桑德拉的名声那么糟糕, 江舒游这样养尊处优了前半辈子的人怎么会愿意跑来过苦日子,更何况,还有死亡风险。

    “为什么不来?”

    江舒游眸色一转, 再次握住蔺言的手, 向上一动,环住了他的腕骨,“我在外面要小心执法队的追捕,在霍华德要担心被克里斯曼的手下们暗害, 去边缘星又要为吃食发愁, 还可能遇到星盗。”

    “这么一比,桑德拉不是挺好的吗?”

    “至少, ”江舒游舔了下干燥的唇,“这里还有个熟人。”

    指腹轻轻按住蔺言的伤,江舒游露出在联邦大学时最拿手的温和笑容, “学弟,要不要我帮你包扎一下?”

    伤口已经不再渗血,但江舒游一摸,蔺言又感觉到了若有若无的疼,心里想什么,他就说什么:“学长,你弄疼我了。”

    江舒游粲然一笑:“不是我,是崔堂。”

    缩回手指,江舒游虚虚的拉着蔺言的腕,继续道:“而且,就算我不想来,霍华德让我来,我难道还能拒绝吗?”

    克里斯曼的脾气不好,克里斯曼的兄长当然也好不到哪去,江舒游不主动点,早晚有一天一觉醒来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平安落地桑德拉。

    到那时候就有的哭了。

    所以在霍华德家主第一次提到这件事起,江舒游就开始筹划了,结果他筹划了半天都打水漂了。

    霍华德家主一句话的事。

    “严安的保镖是霍华德的人,我大摇大摆走进严安的房间都没人拦。”江舒游语气有些遗憾。

    蔺言抿了抿唇,嘴角拉成了一条直线,“那他真讨厌。”

    【蔺言:要是老板强迫我做不想做的事,我立刻辞职。】

    【夏娃:别的老板不知道,霍华德的话,你要去火葬场找新工作吗?】

    【蔺言:我现在希望当初赢的是克里斯曼了。】

    【夏娃:如果这样,你会说克里斯曼真讨厌。】

    好吧。

    蔺言想,霍华德家的兄弟俩真讨厌。

    他特地圈了重点,以免地图炮。

    叹了口气,蔺言蹲下身,和江舒游四目相对,声音中抱有些微的希冀:“他给你发工资吗?”

    “发,来桑德拉算加班,工资翻三倍。”江舒游说这话倒没露出多高兴的表情。

    他又不缺钱。

    蔺言张了张嘴,眸光震动,他拍了拍地面,学着江舒游的姿势盘腿坐了下来,拘谨的笑了一下。

    少年眼睫翻飞,反手回握住江舒游的手腕,“那个,学长,我是你最喜欢的学弟吧?”

    江舒游眼皮一跳。

    “算是吧…”江舒游有些迟疑:“我也没几个相熟的学妹学弟。”

    他长期在实验室和边缘星两边飞,很少回校,回去也是演讲和接受采访,几乎不会和学妹学弟们打交道。

    蔺言闻言惊喜的弯起眼,嘴里发出两声得意的哼哼,璀璨的眸子眨了两下,拉着江舒游的手放到身前。

    手心包住了江舒游的手背,温暖的触感和S区潮湿阴暗的环境格格不入。

    “学长,你给我也介绍一下呗。”少年仿佛知道自己这招百战百胜,用起来得心应手。

    他低下头,用脸侧蹭了蹭江舒游的指背,柔软的发丝搭在虎口,像一团抓不住的云。

    “你看啊,学长,老板不就是想要往桑德拉塞人吗?我啊,我多合适啊,根正苗红自己面试进入桑德拉的,监狱长怀疑谁都怀疑不到我头上。”

    八字还没一撇呢,蔺言这就直接叫上老板了。

    【夏娃:骨气呢?】

    【蔺言:吃了。】

    【夏娃:这么饿?】

    【蔺言:换你天天啃生菜你也饿。】

    江舒游被他突如其来的亲昵吓到了,听到蔺言后半句话,又气又好笑,“你不是根正苗红的狱警吗,霍华德这种黑色产业起家的你也敢应聘?”

    蔺言嘴一撅,垂下眼委屈巴巴的说:“那总不能饿死吧。”

    自从机械人普及之后,人力资源已经廉价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所有星球中最为繁华的中央星更是如此。

    各个星球的人都削尖了脑袋往这里挤,蔺言除了是本地人不需要额外租房外没有任何优势。

    既然普通的企业挤不进去,那只能考虑一些“歪路”。

    蔺言看着眼前这个没毕业就找到工作吃喝不愁的学长,可怜的露出狗狗眼,“我为什么要来桑德拉实习,还不是其他人不敢来,我来了分数能比他们高点。”

    晃了晃江舒游的手,蔺言漂亮的蓝眸一下一下的眨着,故意用夹着的嗓音说:“学长,我可是你的亲学弟,这样你出狱了回霍华德也有熟人了。”

    江舒游轻笑一声,“行了,别晃了,给我捏一下脸我就答应把你介绍给霍华德家主。”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江舒游入狱时的日子。

    蔺言当初不给捏,现在为了十斗米折腰。

    鼓起两颊,少年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缓慢的放开江舒游的手,将侧脸凑过去,“你轻点捏哦。”

    江舒游应了一声。

    昏暗的牢房和他的实验室还是有不少相似之处的,比如血腥味,比如痛楚,比如蔺言。

    在蔺言昏迷的那段时间里,他也曾轻轻捏过少年的脸,只不过他当时带着手套。

    作为代价,江舒游的后背被碎玻璃扎成了漏气的气球,耳廓上永远的留下了一道疤。

    伸出手,一捏,江舒游没有任何表情,捏完迅速松开了。

    “嗯?”蔺言已经做好被报复的准备了,结果就这么简单。

    他疑惑的问:“好了吗?”

    江舒游咬破舌尖,咽下血丝,笑着说:“好了。”

    这一次,他要付出什么代价呢?

    问清楚一切,又得到了江舒游画的大饼,蔺言打算离开S区了,临走前,康拉德叫住了他。

    银发男人抬起下巴,声音低沉,带着点嘶哑,暗红色的瞳兴奋的睁大:“长官,您受伤了吗?”

    手指紧紧握住栏杆,康拉德强忍着喘气声说:“我闻到了血的味道。”

    “长官,是您的血吗?”

    蔺言转过身,隔着几米远的距离望着康拉德问:“你很喜欢我的血吗?”

    康拉德没想到蔺言会这么问。

    他是虐待犯,顾名思义,喜欢折磨猎物,从他们充满了恐惧和痛苦的表情中谋得快感。

    在叫住蔺言之前,他已经在脑内无数次模拟少年惶恐的神色了,甚至为此全身血液沸腾。

    事情没有如他预想的那样发展,康拉德有些不高兴,但他还是回答了。

    “长官,我非常喜欢您的血。”

    一只手放在胸前,康拉德低头略略弯腰行了一礼,他惯会欺骗年轻人,谎话张口就来:“今天是我的生日,善良的长官啊,您愿意送我一份礼物吗?”

    蔺言听到了褚沙的轻笑声,充斥着轻蔑与嘲讽。

    也听到了重物撞击栏杆的声音,仅仅一下就消失了,多半是担忧的弗朗泽。

    收回发散的思维,少年双手环在胸前问:“你要什么礼物。”

    “咕。”

    咽口水的声音过于明显,康拉德摸了摸喉结,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

    紧接着,他就暴露了本性:“没有比您的血更好的礼物了。”

    他等着蔺言愤怒的拒绝他,恐慌的逃离,或者强忍恐惧的送上一只手,满足他的愿望。

    无论哪一种都好。

    桑德拉太无聊了,S区没一个好欺负的,康拉德迫切的渴望从蔺言的反应中获得趣味。

    红瞳愈发深邃,男人五指收紧,掌心磨下了栏杆上的锈末,这个味道也和血有微妙的相似之处。

    “只要这个?”蔺言问。

    康拉德颔首,“只要这个。”

    “可以。”

    褚沙眸光一动,半靠在墙上的身体略略坐了起来。

    他疯了?

    蔺言走近两步,看着康拉德略微惊讶的神色,嘴角扬起笑:“我可以送您礼物,但是,加西亚伯爵,您知道礼尚往来吗?”

    “当然,”康拉德愉快的笑起来,双手张开做拥抱状,“你想要什么回礼?我有座城堡,在各个星球还有庄园和种植园。”

    眨了眨左眼,康拉德压低了声音说:“我都可以送给你。”

    事实上,康拉德没有亲属继承家业,在他入狱之后,这些财产就已经被全部充公了。

    只剩下一个伯爵的名头。

    康拉德确信蔺言不知道这些,给他开了个空头支票。

    “不用那么多,我不是贪心的人,”蔺言举起枪,正对康拉德的面门:“我送血,你也还我血就够了。”

    面对着枪口,康拉德偏过头,发出一声“哈”的气音,“长官,您耍我?”

    “明明是你先骗我。”

    蔺言收起枪,不轻不重的瞪了他一眼,“我走了,你老实点。”

    S区下方,尹玉成和执法队成员背对背沉默,执法队成员知道尹玉成是什么德行,不想搭理他。

    尹玉成也知道自己名声多差,自觉的闭上了嘴。

    直到蔺言下来,两人才从强制发呆的状态中解脱。

    蔺言要赶场子,叫来杰森陪执法队成员回宿舍,然后拉着尹玉成的手直奔审讯室。

    路上,蔺言从尹玉成嘴里问了不少关于霍华德家主的事,这些是克里斯曼不会对他透露的。

    尤利塞斯霍华德,霍华德家族现任家主,哪怕在历代家主之中也是数一数二的狠角色。

    他是一位绅士,不爱见血,也不喜欢杀人,用尹玉成的话来说:“怕脏了他的手。”

    “克里斯曼喜欢亲自动手,他享受杀戮,尤利塞斯认为这样的行为太粗鲁,一点也不符合霍华德的身份。”

    尹玉成耸了下肩,语气嘲弄:“傲慢成这样,有本事别吃动物的尸体啊,也不怕脏了嘴。”

    蔺言听出了什么,问:“你不喜欢他?”

    “他把我的客户都抢了,”尹玉成有些郁闷的咋舌,“我是不太上流,也学不会品茶品酒,但我真诚啊,我的真心不足以打动他们吗?”

    “嗯……”蔺言从喉咙里发出一阵长音,最后拍了拍尹玉成的肩:“没事,总会有人看到你的真心的。”

    反正蔺言看不到。

    “还有呢?”

    “还有?尤利塞斯喜欢收藏艺术品,十分看重规矩,以霍华德为傲,无论出席什么宴会都会佩戴刻有霍华德家族象征物的戒指。”

    尹玉成点评道:“他比克里斯曼还要自大,但是他又注重形象,所以不会明显的表现出来。”

    蔺言又问:“尤利塞斯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你知道吗?”

    尹玉成眉头一挑,“长官,你好奇这些干嘛?”

    了解一个人的生平和性格,尹玉成能够理解,了解一个人的喜忌,那就变了味。

    蔺言总不能告诉他自己已经在准备找下家,只含糊的说:“哎呀,你别问那么多,到底知不知道?”

    眸光幽幽,尹玉成轻轻咬住唇内侧的黏膜,心下有了猜测。

    继克里斯曼之后,您打算对尤利塞斯下手,把他也拖进地狱了吗?

    由于尹玉成对蔺言单方面的扭曲印象,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蔺言打算折磨玩弄尤利塞斯了。

    这感情好啊。

    尤利塞斯和蔺言谁输了他都拍手叫好。

    “知道,当然知道,”尹玉成笑眯眯的说:“我本来也把尤利塞斯纳为客户群体的,特地调查过他。”

    蔺言又是一份意想不到的惊喜。

    【蔺言:是他割尤利塞斯腰子还是尤利塞斯把他灌水泥沉海?】

    【夏娃:为什么不能是两败俱伤?】

    【蔺言:……?】

    【蔺言:你最近怨气有点大哦。】

    【夏娃:我是人工智能,我没有怨气。】

    夏娃确实没有怨气,但是尹玉成有,尤利塞斯不做他的客户,没关系,反正尹玉成还有其他客人。

    尤利塞斯抢他客户,也没关系,尹玉成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尤利塞斯要他给霍华德卖命…欺负老实人是吧!

    “霍华德的橄榄枝就像那个蒲公英种子一样到处飘,但凡有点名气的都收到了,”尹玉成闭了闭眼说:“进了霍华德,终身属于他们家,不死不能脱身,跳槽更别想,但是没多少人敢明明白白的拒绝。”

    拒绝了现在就死。

    尹玉成嘴上说我考虑考虑,行为上是一拖再拖,好消息,入狱了,霍华德也追不过来。

    坏消息,真的入狱了。

    “尤利塞斯喜欢聪明人,尤其是只办事不说话,还听话的聪明人。”

    尹玉成掀了掀眼皮,“长官,你是这样的人吗?”

    前方已经能看到审讯室了,蔺言停住脚步,道:“我可以学。”

    “哦,那巧了,”尹玉成笑道:“他讨厌爱学习的人。”

    学的太多就不好操控了。

    蔺言腮帮子一鼓一挤吐出一口气,“我也可以做一个咸鱼。”

    “咸鱼会被当成炮灰。”

    “那我上进一天摆烂一天,做一个有梦想的咸鱼呢?”

    “真遗憾,”尹玉成微微歪头:“霍华德家似乎不是慈善机构。”

    无论蔺言说什么,尹玉成都会毫不犹豫给出否定答案。

    “那怎么办?”蔺言没办法了,往墙上一靠,在他的右手边就是门,与牧闻一墙之隔。

    他们就这么站在走廊,像是今天白天那样,只不过明秋阳不在,尹玉成也彻底摸清了蔺言的真面目。

    审讯室外没有灯,道路两旁的路灯也不足以照亮这个角落,蔺言的侧脸蒙着模糊的、朦胧的光晕。

    这不合常理。

    光不眷顾他,他的眸子便自己亮起来,崔堂留下的伤痕被衣袖掩盖,眼下的红淡了,一晃眼,又好像还盘踞着不愿走。

    真漂亮。

    尹玉成想,他一定知道自己多漂亮。

    也一定知道爱他的人多痛苦。

    是的,尹玉成将之称为“爱”,哪怕克里斯曼嘴里说什么“朋友”。

    当然,尹玉成对“爱”的定义和普世意义上的“爱”有些许不同。

    在他看来,“爱”是最浅薄的东西,只要那人符合内心的想象,那他就是克里斯曼追求的“爱”。

    尹玉成不知道克里斯曼的取向是什么,但显然,现在他的取向已经完全变成蔺言在他面前展现出的“片面形象”了。

    克里斯曼的眼神早就暴露了他的想法,也就桑德拉这群不通人性的野狗们看不出来。

    就像江舒游追求利用D-19窥见人的本性一样,尹玉成也很好奇,克里斯曼真正认识蔺言的那一天。

    可怜的克里斯曼。

    当尹玉成将可怜二字用在克里斯曼身上时,他自己都觉得好笑。

    摇摇头,尹玉成凝眸再次看向蔺言。

    细细的呼吸声连绵,他在思考什么?

    怎么处理牧闻?怎么对尤利塞斯下手?还是怎么平衡克里斯曼和尤利塞斯?

    尹玉成自己都没发现,在无意识中,他已经确信蔺言能够把尤利塞斯变成猎物。

    轻轻呼出一口气,热气在低温环境中凝成了白雾,蔺言仰起头,又问了一遍:“怎么办呢?”

    他不是在问尹玉成,只是自言自语。

    尹玉成心知肚明,但他还是动了。

    “要我说,长官,您何必在意尤利塞斯的喜恶呢?”

    尹玉成低下头,凑到蔺言耳边,在如此近的距离下,蔺言身上混着柠檬香精的血腥味便清晰可闻。

    他的手轻轻搭在蔺言的右臂上,金属饰品扎到了指腹,就像蔺言一样扎手。

    尤利塞斯,他可真敢想。

    简简单单的动作瞬间浸满了暧昧的气息,蔺言毫无所觉,尹玉成也没多想。

    他是骗子,骗子总是要利用一切,人设、环境,脸,只要能达成目的就够了。

    尹玉成没有移开手指,就这么按住狱警制服上尖锐的金属制品,笑着说:“说白了,尤利塞斯也是人。”

    “您可以打碎他的脊梁,绞烂他的血肉,重新为他塑造喜恶。”

    “法泽星自己就有那个技术吧,洗脑之类的。”

    尹玉成慢悠悠的说:“这不是比您想方设法符合尤利塞斯的喜好简单多了?”

    蔺言眼珠震颤了一瞬,他倏地抬起眼,映入眼帘的是尹玉成贴的极近的侧脸,已经那副不怀好意的笑容。

    不是,哥们儿。

    你要不要听听看你在说什么?

    【蔺言:他自己都拧不过霍华德,怎么撺掇我跳火坑啊!】

    【夏娃:他觉得你能行。】

    蔺言更迷惑了。

    他能行什么?行万里路都做不到。

    【夏娃:你来桑德拉之前不是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吗?这里有很多普世意义上的非正常人。】

    【蔺言:……】

    就算这样,尹玉成也太变态了。

    好心的夏娃没告诉他,蔺言在其他人眼里也属于这个行列,甚至能保二争一。

    “停。”蔺言比了个暂停的手势,看尹玉成的眼神已经和先前大不相同。

    他本以为尹玉成只是一个诈-骗犯,没想到他是纯变态。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不用说了,”蔺言屈起手臂将他隔得远一点,心有余悸的说:“我要进去了,你别跟着。”

    尹玉成被推开也没说什么,依然笑吟吟的站在那。

    蔺言的手搭上门把时,尹玉成突然说:“我们的赌约您可别忘了。”

    少年回过头,手指插进了发间一捋,没什么表情,“赢了怎么说?”

    “我告诉您一个关于我的秘密。”

    “输了呢?”蔺言平静的问。

    尹玉成扬唇:“我还以为您会说,您不会输。”

    “如果您输了,就告诉我一个关于您的秘密吧,长官,”尹玉成轻佻的眨了下右眼,“我会替您保密的。”

    门把手很冷,蔺言缩回手蜷起五指,望着尹玉成沉默了一会儿。

    “我不需要你的秘密。”

    更何况,尹玉成说出的秘密恐怕也是真假掺半。

    放下手,撩起的发重新落下,侧着身的少年说:“我要是赢了,等你出狱,带我去见你在中央星的客户。”

    中央星三个字一出来,尹玉成脸色一变。

    中央星都是大人物,一块砖头砸下去都能砸中审判长的侄子,蔺言想要做什么?

    不等尹玉成追问,蔺言已经打开了审讯室的门。

    “咔”的一声,光线消失,徒留尹玉成一个人站在门外。

    背对着门,蔺言看向光下的牧闻,垂在身侧的右手缓缓松开。

    【夏娃:你问这个干什么?】

    【蔺言:给他们递简历。】

    第52章 我来桑德拉就是来当皇帝的 ……

    就算成为了桑德拉第一侦探, 牧闻还是要在审讯室里再待一晚上。

    牧闻饿了一天了,胃里都在发酸,长期保持坐姿,肩、背、腰没一个好受的。

    他不动声色, 像是往常一样吊儿郎当的翘起二郎腿, 从蔺言的全身上下每一处细节去推测他今天见了什么人, 做了什么事。

    “其实, 长官, 我和您说句真心话。”

    牧闻突然认真的语气把蔺言吓了一跳,他左右看看, 确定审讯室里没有其他人, 犹豫了一下, 抬眸问:“什么真心话?”

    牧闻的真心话真不真还有待商榷, 但蔺言是真的有点好奇。

    弯下腰,少年凑过去问:“你说,我一定不告诉别人。”

    “其实…”

    牧闻也仰起脸, 对着蔺言的耳朵吐了口气, 眼见蔺言要躲,他立刻道:“封荆以前在桑德拉挑衅过克里斯曼,当时克里斯曼懒得理他,让其他人去教训他。”

    “封荆说, 克里斯曼的兄长在外面弄了个有意思的东西。”

    “什么东西?”蔺言追问道。

    “改造人。”

    牧闻不怀好意的笑起来, “最看不起机械人和人工智能的人,居然一手推动了改造人法案, 向人类的器官中插入芯片,使器官特化,延长使用年限。”

    一颗即将坏死的肾也能苟延残喘十几年。

    蔺言眨了眨眼, “那尹玉成的生意不是做不成了?”

    “何止啊,”牧闻用夸张的语气说:“一旦这个法案真的通过并实施,那有钱人就能不停的依靠更换器官活下去。”

    “长官,你觉得,尤利塞斯想做什么?”

    蔺言茫然的抬眸,问我干嘛,我像是懂这些的人吗?

    少年将问题抛了回去:“他想做什么?”

    牧闻没觉得蔺言不懂,只觉得蔺言在跟他对答案,眼角一弯:“我猜,他是真的身体出问题了。”

    尤利塞斯疑似身患隐疾的事蔺言之前从克里斯曼的手下嘴里听过。

    大家都一副尤利塞斯快不行了,未来是克里斯曼的天下的模样,但蔺言不太信。

    隐疾,什么是隐疾,不便告知他人的病就叫隐疾,既然如此,痔-疮算不算?

    【夏娃:猜的有点太大胆了。】

    【蔺言:老师说思维发散才能多得分。】

    好学生要学以致用。

    看牧闻的表情,蔺言终究没把自己的猜测说出口,只点点头,似乎表达了认可。

    牧闻也觉得他们俩的想法完全一致,都不说话,两人对着笑了好一会儿。

    【夏娃:我不好说,你们俩看起来比尤利塞斯更需要医生。】

    【蔺言:伤心了,夏娃。】

    【夏娃:你比牧闻症状轻一点。】

    这么一比,蔺言又能接受了。

    伸了个懒腰,他绕到牧闻身后检查了一下手铐,确定没问题后对着青年挥了挥手,“我走啦,你好好休息。”

    牧闻没想到他这就准备走了,下意识抬头想看钟,后知后觉的发现审讯室什么也没有,连忙叫住他。

    “长官!”

    牧闻看着驻足的少年,笑着问:“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等待绝对是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事,尤其你根本不知道你等的人究竟会不会来。

    桑德拉折磨犯人的法子很多,牧闻不怕电击的痛苦,只怕无聊。

    对于一个表演欲望强烈的话痨人士来说,让他一天不和人说话简直就是要了他的命。

    蔺言歪头想了一会儿,“等你什么时候想我,我就来了。”

    骗子。

    牧闻笑吟吟的望着蔺言,眼底萦绕着淡淡的冷意,他微微屈指勾住手铐边缘,用勒进肉里的痛楚驱散恶念。

    我想你的九个小时里,你在哪呢?

    门再一次打开,蔺言离开了,牧闻似乎看到门口有人,对方藏在黑暗之中,上半身完全看不见。

    不过,那熟悉的感觉——

    “尹玉成?”

    牧闻下意识想坐直身体,身后手铐一拉,就重新摔回了椅背上。

    牧闻呼吸渐快,手指像啄木鸟的嘴巴一样“笃、笃、笃”的敲着椅背。

    尹玉成居然和蔺言一起来,他们是什么关系?

    **

    好累。

    最后一个月了,为什么这些犯人都不让他省心呢?

    将牧闻继续关在审讯室,蔺言站在海边吹着风,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惆怅。

    他本来想冷静一下,但是把头埋进海里好像有点太冷了,人类除了大脑还有其他地方发热吗?

    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蔺言蹲下身拨弄了两下细碎的沙子,想到了另一个冷静办法。

    海风带着湿冷的气息席卷上皮肤,他站起身,踩着沙子走近,浪花轻轻拍打他的靴面,垂着眸,少年思索了几秒,又向前跨了一步。

    一步一步踩在松软的沙滩上,脚印蔓延到海边,最终消失在海水中。

    帽子和终端被它们的主人放在了礁石上。

    “好冷啊,”蔺言注视着已经淹过脚踝的海水,连连吸了几口气,“程北那天也这么冷吗?”

    有小鱼从脚边飞快的窜离,蔺言“呀”了一声,伸手去捞,只掀起了一阵空浪。

    【夏娃:当心感冒。】

    “我只是在思考,”少年小声嘟囔道:“实习结束之后该去哪呢?”

    霍华德的大饼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到,尹玉成会不会遵守约定也不好说。

    执法队更不收他这样的体能废物。

    捡垃圾…根本抢不过退休的老人家。

    【夏娃:先活过最后一个月再想这些。】

    蔺言撇撇嘴,桑德拉危险归危险,他也不是毫无防备,正想着,身后突然传来重重的脚步声和沙子流动时悉悉索索的声音。

    “蔺言!”远远的有人在叫他。

    跺了两下脚,蔺言稍微从低温中恢复了知觉,一回头就看到了面色焦急的闵盛。

    男人站在岸边,慌乱的张着嘴,下唇快速的颤抖着,他的帽子被风吹掉了,歪着陷在沙子里。

    透过平光镜片,蔺言隐约瞧见了闵盛的无措和恐惧,男人深吸一口气,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一开口又破了音:“蔺言,你快上来!”

    探照灯正好打了过来,闵盛看不清蔺言的脸,金棕发在海风中肆意的飞动,外套也在飞,好似少年下一秒就要乘风而去。

    他弯了一下腰,整个人好似融进了光中,闵盛眦目欲裂,急得胃部隐隐作痛,全身都僵硬了般完全动不了。

    下一瞬,白光移开了,蔺言的眉目重现,他伸出手,眼睫一下子弯起:“前辈!我抓到鱼了!”

    一只只有钢笔大的小鱼在少年的手心扑腾,尾巴“啪嗒啪嗒”扇了两下,海水溅到了蔺言的脸上,换来几声笑。

    “噗!”小鱼成功脱身,再次落进了海里,一眨眼就消失了。

    蔺言用手背擦了一下脸,面上笑意不减,刚开始有点冷,但是动起来之后又不冷了,甚至还有些兴奋。

    夏娃评价为:抓鱼抓上头了。

    闵盛松了口气,紧缩的眉头却还没放开,“不冷吗?”

    摇摇头,少年踢起一簇水花,“不冷,还挺好玩的。”

    闵盛低眸,将外套一脱,也走进了海里,他身体素质比蔺言好,但刚碰到海水时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蔺言却急了,他连连摆手道:“别下来,冷呢。”

    闵盛三两步跨到蔺言面前,他脱了外套,御寒能力大减,嘴都发白了还硬是说了一句:“我不冷。”

    蔺言:“?”

    这是什么奇怪的胜负欲吗?

    “为什么要脱外套?前辈,你不怕冷吗?”蔺言只摘了帽子,没脱外套,他想不明白闵盛这么做的理由。

    闵盛抿了下唇,镜片下的眼珠向右动了动,避开了蔺言的目光,“进了海里外套也容易湿,一会儿上去你直接穿我的,干的暖和。”

    蔺言惊喜的捂住心口,“嘿嘿”的笑了一声,两颊泛起红,夸道:“前辈你是好前辈。”

    “嗯。”

    闵盛记得蔺言很喜欢被夸奖,原封不动的还了一句:“你也是好后辈。”

    这类话闵盛从没说过,他在职场上对待同事都是一副死人脸,说完之后不自在的咬了下牙。

    蔺言倒没觉得有什么,笑嘻嘻的环住闵盛的手臂,湿漉漉的五指悄悄将海水擦在了闵盛衣服上,“那是当然,我最好了!”

    夏娃欲言又止。

    哪个好后辈拿前辈衣服擦手的。

    “好了,上去吧。”闵盛握住蔺言的手,掌心和手背紧紧的贴在一起,互相传递热度。

    蔺言微微颔首,一抬脚就发现双腿有些不听使唤,冻僵的脚血液流速缓慢,他一时控制不住,膝盖一弯就要往下摔。

    闵盛伸手去揽,“哗啦”一声,两人双双倒进了海里,还好这里是浅滩,只有几条小鱼被无辜牵连,晕头转向的摆了几下尾巴,这才找到原来的路。

    “哇,吓死我了。”

    蔺言双手后撑,坐在沙子上,发尾的水滴流进了眼睛,那汪蓝色抖动了两下,咸腥的海水把眼角刺的发红。

    他身体向前一探,撩开闵盛同样湿成一团的头发,“前辈,你没事吧?”

    闵盛什么时候这么狼狈过,一时间哭笑不得,“我要是有事,你负责吗?”

    话一出口,闵盛瞬间脸色一变,笑容不见了,眼眸也垂下去了。

    他清楚蔺言对他没有任何心思,只是前辈和后辈之前的普通情谊,这样的话有些越界了。

    蔺言摸了下他的脸,将不知道哪来的鳞片拨掉,无所谓的说:“负责啊,等我吃到霍华德的大饼,养你还不是轻轻松松。”

    “前辈,你等着,”蔺言高高举起右手比了个耶,“等我捡垃圾成为大户,就让你做我的接班人。”

    闵盛不知道蔺言究竟是真的不明白他那句话的意思,还是听明白了但装傻。

    星空之下,浪花接连不断的撞击礁石,闵盛心里发堵,但还是配合的当捧哏,“那我是不是还要叫你老板?”

    蔺言低下头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老板有点太普通了。”

    “能不能叫我Boss啊?我可以给你加工资。”

    大学生偶尔也想装一下,偷偷抬眸,见闵盛面色古怪,蔺言又连忙说:“不叫Boss也行,那可以叫我陛下吗?”

    话落,少年捂住嘴摇摇头:“好了好了,我不做梦了,前辈我们上去吧,感觉脑袋好晕,一定是尹玉成在背后蛐蛐我。”

    闵盛一腔复杂的情绪全被他打碎了,男人无奈的叹了口气,扶住蔺言从水里站了起来。

    回到岸上,蔺言发出了一声土拨鼠般短促的尖叫,搓了搓手,少年皱着脸说:“这才是活人的温度。”

    “你现在知道冷了?”闵盛拿起自己丢在地上的外套,拍去上面的沙子,想给蔺言披上。

    蔺言弯腰一钻跑开了几步,“前辈,你自己穿吧,当老板的怎么能剥削下属的衣服。”

    而且这一幕太熟悉了,蔺言差点脱口如出一句:我别无二心啊。

    【夏娃:黄袍加身是吧?】

    【蔺言:这是谋反,这是逼宫,这是大逆不道之罪!】

    闵盛挑眉,“真不穿?”

    蔺言刚想倔强的摇头,一阵风扑面而来,倔强的小白菜就这么水灵灵的蔫了。

    他悲愤的咬住下唇,背对着闵盛张开双臂:“朕穿,不是,我穿还不行吗?”

    这样的姿势像是立在沙滩里的十字架,闵盛笑着摇了摇头,走上前帮他披上,几乎是外套碰到身体的一瞬间,蔺言立刻紧紧的将自己抱住了。

    好冷好冷好冷。

    就算cos耶稣也没有火来暖他。

    【夏娃:因为你手上没有洞,下次带克里斯曼出来,他cos耶稣正合适。】

    【蔺言:那我呢?】

    【夏娃:你是围观群众。】

    扁了下嘴,蔺言抬眸望向身后的闵盛,“前辈,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闵盛眼神闪了闪,“有监控。”

    “啊?”蔺言吓得向前一蹦,“你还监视我啊?”

    “不是,”闵盛脸色有些微妙,“你白天不是去了监狱长办公室吗?监狱长觉得你…”

    “我什么?”

    蔺言也心虚了,他确实是想找下家来着,但严安不至于这么神机妙算吧?

    他觉得你来头不小。

    闵盛将这句话咽了下去,只说:“他觉得你的档案有问题,让我盯着你。”

    闵盛只是随便应付一下严安,根本没放在心上,也就是刚才听到杰森说蔺言和尹玉成一起去审讯室了,他担心尹玉成对蔺言做什么,这才特地调了监控。

    好消息,他看到蔺言一个人在海边,身边没有那些犯人的身影。

    坏消息,蔺言往海里走了。

    蔺言听完,疑惑的眨了眨眼,“我的档案有什么问题?”

    难道他其实是豪门流落在外的真少爷,身世显赫,家财万贯,严安正好是他亲生父母的朋友,看他长的像某一方,于是心生怀疑?

    【夏娃:要不你还是想想怎么登基吧。】

    【蔺言:我不要白手起家了,我要天上掉馅饼。】

    【夏娃:当心食物中毒。】

    严安给的馅饼,谁敢吃?

    “没事,就是严安好奇你有没有在其他地方的工作经历,他觉得你对待犯人的手法很熟练。”闵盛说的是实话,严安确实想过这一茬。

    终于,蔺言昂首挺胸,终于能够说出那句明秋阳和牧闻都说烂了的话

    他摆摆手道:“熟能生巧罢了。”

    努力两个月就是为了今天能够说出这句台词,蔺言抿住下唇,几乎要热泪盈眶。

    闵盛不知道蔺言内心的波涛汹涌,眼看着他眼角通红,不再说这个,推着少年的肩说:“走吧,这里风大,我送你回宿舍。”

    蔺言:“……”

    不是,我才装了一秒。

    你不再问问了吗?

    **

    中央星

    被迫跟着上司一起熬夜加班的温纶捧着两杯咖啡,屈指敲了敲执法队队长办公室的门。

    几秒后,里面传来男人隐隐藏着怒火的声音:“进。”

    温纶推门而入,低眉顺眼,不敢看坐在沙发上的两人,将茶杯发下,他弯腰鞠了一躬,迅速退出房间。

    斯科特深深的呼出一口气,将咖啡一口闷了下去,眉宇间难掩怒火。

    坐在他对面的男人食指、中指、小指上各戴着一枚金色的环戒,他挑唇轻笑了声,语气不知是夸赞还是嘲讽:“斯科特队长,慢点喝,我又不是以后不来了。”

    “下次,我们还有一起聊天品茶的机会。”

    斯科特冷哼一声,重重的将茶杯砸在碟子上,发出近乎碎裂的声音。

    “法泽星的事还不够你操心吗?大老远跑来中央星坏我的事,真以为我不敢动你吗!”

    尤利塞斯眯起铁灰色的眸,捏着茶匙搅动了几圈,在茶杯边缘轻轻一敲。

    “您这就是误会我了。”

    “霍华德的雇主受害,我当然要第一时间伸出援手,怎么能叫坏了您的事。”

    抬眸,尤利塞斯慢斯条理的拨开略长的金发,眼神讥诮的望向斯科特。

    “我明白了,”他轻轻颔首,唇角拉出一个笑,“您生气的不是霍华德保护了雇主,而是执法队丢了脸。”

    斯科特肩膀颤抖了几下,险些没忍住一拳砸在尤利塞斯的脸上。

    狗屁的执法队丢脸,从斯科特锁定目标到动手抓捕那名涉嫌违法的官员一共花费了半个多月。

    然而,就在那人终于要落网的时候,霍华德突然横插一脚,把人带走了不说,还大摇大摆的进了执法队总部。

    没有预约也没有拜帖,点名就要见他。

    怎么,执法队是你家啊?

    “霍华德,我劝你管好你的嘴,”斯科特挑起眉,松开茶杯,一只手搭在桌面上,“再激怒我,我就给你松松骨头。”

    尤利塞斯面色毫无变化,笑着说:“如果我的话让您不高兴了,那确实是我的不对。”

    “不过,斯科特队长,我还是劝您一句,有的人你带不走,就不要勉强。”

    将一口未动的茶杯拿起,尤利塞斯手腕一转,连杯带碟全都哗啦啦砸进了垃圾桶中。

    男人微笑着说:“抱歉,手滑了。”

    斯科特“呵”了一声,“拿不稳茶杯没事,可别拿不稳枪,要是失手伤了自己,我们执法队都不知道去哪抓伤凶手。”

    两个人一说话就夹枪带棍,几番下来,尤利塞斯也累了,他轻咳了声,笑道:“斯科特队长,我这次来,其实是有事拜托您。”

    斯科特夸张的张开嘴,不可思议的拍了拍手掌,“天哪,这我可真没猜到。”

    “我还以为你是来找我麻烦的!”

    任他怎么阴阳怪气,尤利塞斯直接当做耳旁风,提出了自己的诉求:“我想要接一名桑德拉的犯人出狱。”

    什么玩意儿?

    斯科特都要气笑了,“你当桑德拉是你开的啊,说接走就接走,你怎么不把桑德拉全买了?”

    尤利塞斯微笑着点头:“您的想法我当然也考虑过,但是买下桑德拉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放在手里指不定就砸了。”

    你还真考虑过啊?

    斯科特无言,半分钟后,他沉着声音问:“你要接谁?名字,身份,理由。”

    尤利塞斯眼尾一眯,“听您这话,是同意了?”

    “呵呵,”斯科特回了他两个字,意义不言而喻。

    尤利塞斯自诩贵族,哪怕被他这样下面子也没露出恼怒的表情,自然的说:“我要接A区的封荆出来,身份想必您也知道,我就不多说了,至于理由……”

    尤利塞斯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笑吟吟的说:“他的性子很适合霍华德,能力也够得上。”

    一听到封荆的名字,斯科特脸色骤变,“不行。”

    “为什么?”

    尤利塞斯微微扬起眉头,“他只是A区的,不是S区,总不会有人在我之前先把他要走了吧?”

    那怎么可能,封荆根本没人要。

    白送都要被退货。

    斯科特不语,只一味的沉着脸摇头。

    比起背景不干净的霍华德,斯科特打心底里更偏向军团,尤其是驻扎在边境星球,以“团结”著称的第三军团。

    “斯科特队长,您何必这么生气,我只是想要一个犯人而已。”尤利塞斯察觉了不对劲,铁灰色的双瞳透出冷调的光。

    封荆身上有秘密?

    还是说,尤利塞斯轻轻捏住食指上的环戒转了两下,封荆和执法队有什么特殊的关系?

    两人沉默着坐了一会儿,斯科特先开了口:“你换个人,封荆不行。”

    “换个人您就同意了?”

    斯科特真的想打人了,和尤利塞斯说话怎么就这么累呢?

    “你先说名字。”

    “尹玉成。”

    尤利塞斯说的很果断,斯科特拒绝的也很果断。

    “不行。”

    不等尤利塞斯再开口,指着房门,斯科特没有半点犹豫:“你,现在给我滚。”

    尤利塞斯也不恼,他早已经习惯了和他说话人露出怒不可遏的神色,只不过,这一次换成了斯科特罢了。

    主人都下了逐客令,尤利塞斯当然不会厚着脸皮硬留,他十分遗憾的叹了口气,站起身,拨弄了一下衣摆。

    “斯科特队长,如果你改变主意了,可以随时联系我,我愿意开的价足以买下整个桑德拉。”

    话落,他没再看斯科特的表情,走出了房间。

    关门前,尤利塞斯侧身说:“下次来,我会记得先递拜帖。”

    斯科特皮笑肉不笑的说:“不要有下次了。”

    赶紧滚。

    温纶将尤利塞斯送出执法队总部时,尤利塞斯接到了一个通讯。

    来自遥远的镜环星。

    星舰缓缓升空,终端不断的震动着,靠在躺椅上的男人不紧不慢的用湿帕擦着手。

    两旁侍立的仆人统一穿着黑色制服,脸上带着口罩,只露出双眼。

    一名仆人低着头走近,在尤利塞斯的膝盖上盖上一层薄薄的毯子,他小心翼翼的收回手,不敢碰到尤利塞斯。

    尤利塞斯畏寒,当然不是因为他有老寒腿,只是单纯的抵抗力差罢了。

    至少,和身强体壮的克里斯曼比起来,尤利塞斯确实有些不够看。

    桌上的终端屏幕反复亮起又熄灭,备注为医生的来电者锲而不舍,一连给尤利塞斯打了七个通讯。

    屏幕第八次亮起,尤利塞斯终于接通了。

    “江医生,这么着急,你要死了吗?”

    江舒游的声音透过终端带上了失真的电音,“我要是真的遇上死亡危机,您这个接通速度,连我的遗体都看不到。”

    “那确实有些可惜,”尤利塞斯丢开帕子,悠哉的闭上眼,全身放松的靠在柔软的椅背上,“看样子,你还没到死的时候。”

    “在遇到二少爷之前,我觉得我还是安全的,”江舒游调侃道:“遇到他就真要死了。”

    克里斯曼不喜欢任何一个跟在尤利塞斯身后的人,哪怕他们只是单纯的雇佣关系。

    尤利塞斯直接跳过了有关克里斯曼的话题,闭着眼问道:“你怎么弄到终端的?”

    “跟杰森要的,我入狱的时候狱警把我的终端收走了,哦,您可能不认识,就是严安安排给我的一对一陪伴狱警。”

    江舒游笑了声,“老板,有没有兴趣从桑德拉引进人才?”

    尤利塞斯提起了点兴趣,微微睁开眼,身体依然躺着,“哪个人才?”

    “封荆,尹玉成,还是牧闻?”

    他没说明秋阳的名字,因为有了尹玉成就等于有了明秋阳,业内都在说,尹玉成要是有对象,离婚了明秋阳都得判给他。

    明秋阳属于尹玉成的财产,而不是人类。

    “都不是,”江舒游顿了一下,道:“但是我说的这个人才,比他们都有用。”

    昧着良心说话一点都不心疼,为什么,因为根本没有良心。

    尤利塞斯略略坐起了身体,铁灰色的瞳幽幽的盯着终端屏幕,“别卖关子,我的时间很宝贵。”

    江舒游又低笑了一声,尤利塞斯听着都烦。

    “是狱警。”

    他说:“桑德拉有个很适合犯罪的狱警。”

    尤利塞斯缓缓睁大眼,心思千回百转之间,唇角已经先挑了起来。

    **

    第二天,蔺言收到了监狱长的召唤,让他去遛喰骨兽。

    蔺言:?

    这挂羊头卖狗肉的卷须兽还需要遛?绳子绑哪里,它断掉的须上吗?

    虽然昨晚闵盛汇报说没问题,但严安对蔺言的身份依然保持怀疑,他笑呵呵的将鸟笼往前一推:“去吧,带它玩一会儿,我听说喰骨兽精力旺盛,幸好我买的这个聪明又乖,趴在笼子里能睡一天。”

    蔺言又是一阵沉默。

    因为它根本不是喰骨兽啊。

    【夏娃:算了,遛吧,就当带薪休假。】

    蔺言低下头,和笼子里的异兽对视,对方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的人心软,一张嘴的臭气又让人避而远之。

    “老板,您见过其他喰骨兽吗?”

    严安摇头,“星网上有不少,但是毕竟是危险异兽,大部分星球都严禁饲养。”

    蔺言提起笼子,忍不住又问:“老板,您说有没有可能这不是喰骨兽?”

    “怎么可能,”严安立刻笑了起来,“你不知道,它的前主人可是中央星的大人物,人家愿意理我都是我高攀了,总不至于骗我。”

    严安可不是随便叫个价就能把这只异兽买下来的。

    他和一群想要讨好大人物的人争破了脑袋,一咬牙一跺脚大出血才成功在大人物面前露了脸。

    他还记得,那场宴会的自己是何等的春风得意,连往日里看不起他的小贵族都主动来搭话了。

    要不是严安比较要脸,当天晚上估计能把整个宴会所有人的终端好友全加上。

    “那有没有可能,”蔺言放下笼子,双手撑着桌面,轻声说:“大人物也被骗了。”

    至于是尹玉成,还是尹玉成的客户转手的,那就不知道了。

    严安愣了愣,随机瞳孔震颤,握着笔的手都松开了,“啪”的砸在桌面上。

    “哈、哈。”

    严安勉强露出笑容,干笑了两声,想重新拿起笔,手都的失败了两次才成功。

    舔了下发白的唇,严安道:“小蔺啊,你这个玩笑不好笑,下次跟你闵盛前辈多学学,他虽然来自边缘星,毕竟来得早,经验丰富。”

    【蔺言:闵盛前辈还会讲笑话吗?】

    明明那么闷骚。

    【夏娃:他的意思是,和闵盛学习如何少说话。】

    蔺言是个爱干净的孩子,用监狱长的颜面扫地。

    从夏娃那里学到了新知识,蔺言不好意思的低头摸了下鼻尖。

    人太诚实也不好。

    “那,老板,”蔺言晃了晃手里的笼子,“我带它去海边遛了?”

    正好今天他要去海边监督捕鱼,克里斯曼应该还不知道,给他一个惊喜好了。

    严安抬起左手,打断了蔺言的思绪,“停,先等会儿,让我思考一下。”

    在脑内回忆了一下自己当时出的价格,男人偏过头深吸了一口气,再次扭回脸时表情坚毅的能入伍。

    “真不是?”

    “不是。”

    “那它是什么?”

    “染成白色的卷须兽。”

    “你怎么知道?”

    “…看出来的。”

    蔺言到底还是没有出卖尹玉成,免得他被怒火中烧的严安代替异兽放生。

    “嗬、”深吸一口气,严安用大拇指按住自己的人中,狠狠的掐了一会儿,放开手时已经笑容满面。

    “小蔺啊,你真的太懂事了!让你前辈们都好好跟你学学!”

    “哎哟,”严安又摸了摸鸟笼,“瞧这小东西,多可爱。”

    大人物卖了假货给他,虽然不是主观意愿,但是既定事实。

    严安只要雇个人在某次聚会中装作无意的指出来这不是喰骨兽,再稍微操作一下,不让大人物丢脸,就能在事后得到大人物一个人情。

    想明白一切,严安心情舒畅,看着蔺言的也眼神愈发和善。

    大人物都认不出来的假货,蔺言居然一眼就分辨出来了。

    真就是皇太子微服私访来了?

    第53章 做保安少走四十年弯路 是不是皇太……

    是不是皇太子不知道, 但是社畜应该是真的。

    从严安的办公室出来之后,蔺言左手一盘严安送的果盘,右手提着鸟笼,鸟笼里的假喰骨兽真卷须兽正直直的盯着果盘。

    口水已经连成透明的丝了, 如果不是鸟笼限制了它的行为, 蔺言相信它一定会扑上来大快朵颐。

    “别看了, 你又吃不着。”蔺言晃了晃笼子, 只见那软乎乎的异兽一个翻滚撞到了栏杆边边, 又团成一团滚了回来。

    晕乎乎的异兽甩了甩头上的断须,伸出圆润的触手抱住自己, 似乎十分委屈。

    蔺言:“……”

    “哝, ”少年用牙签插起一块切的方方正正的西瓜递了过去, “就这一个。”

    “咕。”

    一眨眼的功夫, 连西瓜带牙签都没了,只剩下一只睁着水汪汪大眼睛的异兽坐在笼子里充它眨眼。

    意思不言而喻。

    【蔺言:它怎么不把我的手一起吃了?】

    这是饿死鬼投胎吧?

    【夏娃:你不好吃。】

    【夏娃:小心点,别被误伤了。】

    卷须兽的胃比黑洞都好使, 什么玩意塞进去都能顺利消化, 又被称为“垃圾桶兽”。

    唯一和垃圾桶不同的地方是卷须兽会为了觅食主动发起攻击,低危险性不代表没有危险。

    蔺言微微颔首,昂首挺胸大跨步前往海边,他只监督过挖矿和抄写文书, 还没见过犯人们怎么捕鱼呢。

    海滩

    蔺言这次的搭档, 长相憨厚老实的圆脸狱警站在沙滩椅旁,手里捧着一个盘子, 盘子上是一叠生菜和一杯生菜汁。

    克里斯曼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脚边的铁桶里有两条还在扑腾的鱼,这都是手下们上供的。

    “老大, 您看这个,这个鱼够不够肥?”一名犯人双手捧着鱼跑了过来,全身都湿漉漉的,小腿上还黏着沙子。

    克里斯曼看了眼,随手挥了挥,“就那样吧,再去抓,越大越好。”

    “好嘞老大!”

    犯人弯腰将鱼放进桶子里,转身跑进海中,和其他犯人争抢目标。

    明秋阳不和他们一道,独自走到另一边,双手无所谓的在水面划拉了两下,凭借着敏锐的观察力和灵活的身体,两手一合就将一条小鱼困住了。

    狱警只说要抓满三十条,从来没规定过要抓多大的鱼。

    就这样轻而易举的抓了七八条小鱼,明秋阳甩了甩手,提着铁桶沿着沙滩向另一个方向走去,打算换个捕捞点。

    身后有人叫了他一声,“喂,明秋阳,别去那边,上次A1669就是那里被沙蛟袭击了!”

    明秋阳脚步一顿,随后继续向着自己选定的方向走去。

    见他这么固执,身后的犯人耸了下肩,“怎么还有人上赶着去找死?”

    “明秋阳啊,正常,他一直都是认死理的,”同伴搓了搓因海水而冷的发僵的手,“别看了,咱们还差不少鱼才能交差。”

    犯人收回视线,他一时半会不想继续摸海水,双手插进口袋里,继续闲聊似的问:“今天怎么就来了一个长官,另一个呢?”

    “那我哪知道,受伤了或者睡过头了呗。”

    那犯人神神叨叨的摇了摇头,“我觉得不是。”

    “你想啊,昨天崔堂是不是袭击狱警了?我猜今天监督我们的就是被袭击的蔺言。”

    他只是猜测,同伴却跟吃了炮仗一样一巴掌扇在他的头上,“别别别,你别提那个名字,万一真是他,我怎么抢B区的鱼凑数?”

    谁不知道蔺言一向守规矩,从来不会对违规现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这些最爱偷奸耍滑的遇到蔺言就和作弊上瘾者高考时被一个人分到单独的考场一样。

    完蛋了。

    “要真是他,我不说他也要来的呀,你打我有什么用!”犯人被打了心里不舒服,说话也有了火气。

    同伴“啧”了声,不再说话,弯下腰捕鱼去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克里斯曼喝了半杯生菜汁,难受的胃里发酸。

    “蔺言怎么还没来?”他侧头问圆脸狱警。

    圆脸狱警摊手,“我也不知道,今天排班是他没错,可能遇到什么事耽误了。”

    克里斯曼眉头拧紧,他不知道圆脸狱警指的是“宿舍门坏了被锁在里面”、“宿舍电梯坏了下不来”“宿舍楼塌了被埋在里面”等一系列由于桑德拉狱警宿舍年久失修而导致的小问题,单方面的认为是崔堂的错。

    “狗东西。”低声骂了一句,克里斯曼有些坐不住了,一踮一踮的脚快的像在踩缝纫机。

    一看就是熟练工。

    圆脸狱警不知道他在骂谁,看他心情不好也不敢接话,只沉默的给生菜汁倒满了。

    克里斯曼呼出一口气,拿起生菜汁吨吨吨的灌了两大口,胃里更难受了。

    他一抬眼,远远的看见明秋阳弯着腰在海里不知道捣鼓什么,浪花飞的都快有人高了。

    放下杯子,克里斯曼对一名小弟招了招手:“去,看看明秋阳在干什么?”

    小弟应了一声,立刻跑过去,还没到明秋阳面前,满面笑容的小弟瞬间停住了,他直愣愣的站在原地,表情逐渐变为了惊恐。

    克里斯曼感到奇怪的站起身,突然,明秋阳身边的海水洇上了大片的红色,血被浪打到岸边,吸引来了大批肉食鱼。

    犯人们立刻远离了那片海域。

    踢开几条试图靠近的肉食鱼,明秋阳慢吞吞的转过身,克里斯曼终于看清了他手上的东西。

    一只被开膛破肚的幼年沙蛟,只有不到两米的长度,嘴巴大张着,露出尖锐的牙。

    “我靠,”之前提醒明秋阳的犯人叹为观止,“他今天打鸡血了吗?抓鱼抓到沙蛟头上了,又不加分。”

    “谁说不加。”

    另一个犯人冷笑了声,示意他往岸上看,“这不是加上了吗?”

    周围的犯人齐齐看了过去,不远处的沙滩上不知何时站了个人。

    由于之前的沙暴,桑德拉连续几天都是阴天,天气冷不算,可见度也低,走在路上一晃眼都要以为自己旁边的是鬼。

    今天终于出了太阳。

    那穿着制服的少年笑吟吟的站在高处,头发下的耳朵似乎被冷风吹的发红,因为沐浴着日光,发丝似乎都金灿灿的。

    “小明同学!”

    只见那少年放下了右手的笼子,高高举起手晃了两下,“我给你们带了水果!”

    此话一出,犯人们也不捕鱼了,争前恐后的向着沙滩上的少年冲了过去,双腿被鱼咬了也没感觉。

    克里斯曼斜眼瞪了过去,兴奋的犯人们瞬间像是被砍了脑袋一样,脖子向下一弯,腰也弯了。

    “长官,你怎么才来,听说您昨天受伤了,没事吧?”克里斯曼双手插兜,动作如风,抢在所有人之前走了过去。

    蔺言本来都快忘了,他一说才想起这茬,“没事,就只是咬了一口而已,他应该没有什么病。”

    闵盛说过,每个犯人入狱前都要体检的。

    咬了一口,说的这么轻描淡写。

    克里斯曼牙尖发痒,他顶了一下腮帮子,从蔺言手上接过果盘道:“万一呢,长官,你不知道,S区有的犯人已经烂到骨子里了。”

    蔺言不置可否。

    他不知道他们烂不烂,反正桑德拉的伙食挺烂的,克里斯曼的针对也挺明显的。

    “好了,不说这些了,”蔺言用肩膀轻轻撞了克里斯曼一下,“快点吃,难得老板这么大方。”

    克里斯曼挑眉,“严安吃错药了?”

    要不就是想把蔺言洗洗卖了。

    “不知道啊,”蔺言低头指了指一块芒果:“你吃这个,我喜欢这个。”

    克里斯曼嘴角不自觉的扬起,“我为什么要吃你喜欢的。”

    话落,两块芒果已经入了口。

    蔺言笑嘻嘻的又给他插了一块,“好吃吗?”

    克里斯曼不语,只是把所有的芒果切块都吃了。

    “还行吧,法泽星的芒果味道更好些。”

    大少爷有意无意的说了一句:“你以后来霍华德家,我可以请你吃。”

    蔺言欲言又止,从一开始的笑容到之后的呆滞只用了一分钟的时间。

    “你把芒果全吃了…”蔺言抬眸看着他,眉毛都垂了下去,“那我吃什么?”

    克里斯曼得意的神情一凝。

    他垂下眸子看向果盘,前所未有的感到了无助,语气干巴巴的问:“这些里面没有你喜欢的了吗?”

    蔺言幽怨的盯着他。

    克里斯曼瞬间慌了神,捧着果盘手足无措,日光直直的打在他的侧脸上,以至于克里斯曼的脸都因为焦急而发热。

    “要不,”男人终于想到了解决方案,“我去严安办公室再给你拿一份回来?”

    他大概是真的心虚,低着眼不敢和蔺言对视。

    头顶传来了一声轻笑,蔺言捧着克里斯曼的脸帮他抬起头,一双笑眼弯弯:“开玩笑的,西瓜我也喜欢。”

    克里斯曼怀疑蔺言是在安慰他,反问道:“真的?”

    问完又暗自窃喜,蔺言愿意花心思安慰他恰恰说明了他在蔺言心中还是有点分量的。

    克里斯曼怎么想的蔺言一无所知,他牵起克里斯曼的手,让他插了一块西瓜,然后“啊”了一声。

    “你只有一次机会,”蔺言说:“快点快点,我到现在还没吃到呢。”

    克里斯曼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想,光是伸手就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少年的脸凑近,一张一合的唇含住了西瓜,转瞬间又远离了。

    蔺言幸福的眯起眼,用头发蹭了一下克里斯曼的肩,“好吃!”

    说完,他又戳了一下克里斯曼,“真是让你小子享福,那么多芒果全吃了。”

    克里斯曼有些想笑,他享过的福都是豪舰庄园,一块芒果算得了什么。

    “哦,”蔺言像是反应过来一样,嘴巴里嘀咕了一句:“差点忘了你是富二代。”

    “富二代先生,我以后跟你去霍华德,你愿意每天给我一盘芒果吗?三二一请回答!”

    这个问题,克里斯曼仿佛幻听了婚礼司仪的那句你愿意亲吻你的爱人吗?毫无疑问的,克里斯曼的回答是——

    “我愿意。”

    脱口而出,克里斯曼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时,蔺言已经惊喜的抱住了他。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那我也给你好好打工,助力霍华德更上一层楼。”蔺言笑的看不见眼睛。

    少年的呼吸喷在颈侧,克里斯曼瞬间定住不动了。

    【夏娃:霍华德再向上就遭了。】

    一等星之上,只剩下中央星了。

    【蔺言:支持霍华德收购中央星,然后封我做中央星星长。】

    【夏娃:?】

    【夏娃:比起这个,你还是想想怎么复辟封建帝制吧。】

    后者的可能性相对来说大一点。

    蔺言鼓了鼓嘴,不和夏娃争辩,反正两个都不太有可能。

    “哗啦啦”

    身后传来水声,蔺言松开克里斯曼的脖子,转身看去。

    只见明秋阳一只手抓着沙蛟的尾巴一步一步踩着沙子走了过来,被血染红的海水在他的后方蔓延。

    更多的犯人不知何时已经上了沙滩,远远的站成一排,血吸引来的不只是肉食鱼类,还有不少体型庞大的海生异兽。

    多亏了牧闻之前的所作所为,异兽们兴奋的在海中徘徊,寻找着合适的猎物。

    它们的体型虽然靠近不了海滩,但这么一大群异兽直勾勾的盯着人还是有些恐怖。

    “小明同学,你没受伤吧?”蔺言小跑了几步,在明秋阳面前站定。

    男人的袖子挽起,手臂上有两个血洞,多半是沙蛟咬出来的。

    “没事。”

    明秋阳将沙蛟的尸体放在沙滩上,双手在囚服裤子上擦了擦说:“长官,您的伤没事吧?”

    克里斯曼眼神一变,你什么档次,和我说一样的台词?

    蔺言笑着摇摇头,“我也没事。”

    “来,吃水果,”他指了指果盘,兴奋的揪住明秋阳的袖子说:“你老板都没得吃!”

    明秋阳慢吞吞的点点头,克里斯曼“啧”了声,眼不见心不烦的扭开脸,正好看到了沙滩上的笼子。

    里头的异兽如临大敌一般贴在栏杆上,眼睛紧紧闭着,好像克里斯曼是什么大型异兽一样。

    不知道的都以为克里斯曼在蔺言把异兽寄养给他的那天虐待它了。

    克里斯曼刚走过去一步,异兽立刻发出了急切的“叽”声。

    蔺言被吸引了注意力,“怎么了,克里?”

    克里斯曼才不管异兽怎么叫,提起笼子问:“今天要放生了?”

    异兽立刻吓得缩成了一团。

    “不是,”蔺言失笑:“监狱长让我带它出来遛一遛。”

    说遛那还真遛上了,反正克里斯曼不需要自己捕鱼,干脆和蔺言两个人沿着海岸散散步,果盘被犯人们一窝蜂分了。

    日光不刺眼,海风吹着也很舒服,蔺言手里牵着一根不知道从哪翻出来的绳子,绳子末端绕着异兽的“脖子”捆了两圈。

    如果那个圆鼓鼓的身体真的有脖子的话。

    为了防止它带着绳子一起跑掉,蔺言将绳子在自己的手指上也绕了一圈。

    “真好,”蔺言边走边看着海景说:“我觉得这样的生活也挺不错的。”

    是吗?

    克里斯曼欣赏不了风景,他的视线始终只锁定在蔺言身上。

    克里斯曼有几天没见到蔺言了,他听说了封荆逃出小黑屋的事,也听说了牧闻被关进审讯室的事,还听说了崔堂袭击蔺言的事。

    听说,听说,全是听说。

    克里斯曼不喜欢从别人口中知道蔺言的消息,尤其那还不知道是传了几手的消息。

    “长官,”克里斯曼踢开一块贝壳,语气平和的不可思议:“封荆怎么从小黑屋逃出来的,我记得他没那么厉害?”

    不等蔺言开口,克里斯曼又问:“牧闻做了什么,值得关到现在?昨天晚上,崔堂和你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个接一个问题宣之于口,克里斯曼停止脚步,背对着巨大的礁石看向少年。

    蔺言也惊讶的抬眸看他,有什么东西在空气中燃烧。

    克里斯曼面无表情,喉结滑动了一下,咽下一口干沫,拉的嗓子疼。

    我要听你说。

    我要你亲口告诉我。

    久违的出现了一阵子的太阳再一次被云层遮蔽,光线从蔺言的脸上爬走,直至彻底消失。

    他比克里斯曼矮,看他必须得抬头看。

    “你不知道吗?”

    少年语气疑惑,“我以为你都知道。”

    紧接着,他又微微颔首,垂下眸子说:“你肯定知道,监狱里到处都是想要讨好霍华德的人,他们不可能不告诉你。”

    “所以,克里。”

    蔺言重新看向他,“你为什么要问我。”

    克里斯曼说不出话,舌头像被割掉了似的,失去了原本的功能。

    为什么?

    很好,为什么呢?

    因为我不甘心,因为我嫉妒,因为我对你别有用心。

    蔺言,你要听这样的回答吗?

    呼吸困难,克里斯曼双手攥紧又放开,铁灰色的瞳孔找不到焦点,他想看蔺言,又觉得心慌到不敢看蔺言。

    于是他只能越过蔺言的肩去看海。

    比起刚才,克里斯曼能欣赏到海的美了。

    没有日光照射的、像被蒙了一层暗色的纱的海更像蔺言的眼睛。

    看着看着,克里斯曼恍惚了一瞬,再回过神时,他发现自己在无意识的情况遵从本心,盯住了蔺言的瞳。

    海成了彻头彻尾的背景。

    蔺言弯起眼笑起来:“你终于看我了,所以,可以回答我了吗,克里?”

    “为什么要再问一遍?”

    蔺言手里握着的绳子似乎系在了克里斯曼的脖子上。

    高大的男人在礁石的掩护下微微倾身,心跳几乎要和雷鸣一争高下。

    他说:“长官,再等等,再等等,等我出狱。等我得到霍华德家族,等我获得一切,我就告诉你。”

    现在的囚徒不配向长官挖出他的心,他的心毫无价值,霍华德家主的心才是配得上蔺言的礼物。

    蔺言似乎听懂了,又似乎没有,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问:“我们还是朋友吗?”

    克里斯曼笑了。

    “只要你想。”

    他们之间,任何事情的决定权从来不属于克里斯曼。

    这很可悲,克里斯曼想,哪怕他斗倒了讨人厌的兄长,重新回到权利顶端,他还是不能左右蔺言的想法。

    但这也没什么不好。

    总比蔺言松开绳子,一去不复返来的好。

    克里斯曼可不想被放生。

    **

    法泽星

    篝火在壁炉中“噼里啪啦”的烧着,窗户紧紧闭合,一点儿风都透不进来。

    尤利塞斯面前是一块巨大的屏幕,江舒游的脸赫然在其中,“老板,你仔细听我说,我要介绍的这位狱警不但聪明好学,而且只学该学的,做事热情认真,你交代的事一定用心完成,心地不好说,一半一半吧,最重要的是,他特别忠诚!”

    尤利塞斯挑眉:“忠诚?”

    江舒游颔首。

    尤利塞斯面露讥色:“我不认为跳槽的人可以被夸赞忠诚,他既然能够背弃严安,就能背弃我。”

    “那怎么能一样。”

    江舒游笑着说:“严安什么德行,您又不是不知道,谁能对他交付忠心?”

    “另择明主,人之常情,用背弃这个词多不好听。”

    尤利塞斯笑容不变,没再抓着这一点继续说,转而问:“心地一半一半又是什么意思?”

    “有的时候善良,有的时候不像善良的人,”江舒游耸肩:“我还没摸清楚。”

    这话说的太不负责任,尤利塞斯的眼神冷了下去。

    “没摸清楚就敢介绍给我,江医生,你是扶老奶奶过马路被他拍到了,还是成心想害我?”

    尤利塞斯威胁的语调并不能让江舒游收起笑容,“我要是想害您,肯定要先把您的遗产转了,不然害了您,我又拿不到好处。”

    “老板,我就直说了,这是我学弟,你要不要吧。”

    听到是江舒游的学弟,尤利塞斯反而脸色缓和了,“联邦大学的?”

    “嗯。”

    知道这些资本家学历歧视,江舒游加了一句:“自己考上的,他没什么背景。”

    联邦大学的学生去桑德拉当狱警?

    严安配吗?

    尤利塞斯听出了不对,摸了摸垂在肩头的金发,眸色晦暗不明,“这么想把他推进来,江医生,我不得不怀疑你们的关系。”

    “举贤不避亲嘛。”

    江舒游无所谓的说:“我们有什么关系都不影响他适合霍华德。”

    空气沉了沉,陷入了一股令人窒息的沉默当中。

    见江舒游这么直接的承认了,尤利塞斯一手支着头,一手轻轻的划拉了两下终端屏幕。

    联邦大学的官网首页,一张张优秀毕业生的照片密密麻麻占据了屏幕,他们无一例外穿着白色的制服,面带笑容。

    他们都曾为联邦大学获得过荣誉,个个都是天之骄子,人中龙凤,确实有资本进霍华德,但也只是有资本。

    法泽星资源不输中央星,真要是来了,他们未必能和法泽星本地的年轻人一争高下。

    这其中有些,尤利塞斯在执法队见过。

    江舒游本来也在其中,自从他变成执法队追捕的逃犯之后,他的照片就被打了马赛克。

    尤利塞斯从上到下粗略的扫了一遍,最后问:“你说的是哪一个?”

    江舒游清了清嗓子,表情波澜不惊:“他不在这里面。”

    “不在?”尤利塞斯扔开终端,语带嘲意,“江医生,你不会拿一个普通学生来糊弄我吧?”

    “当然不是。”

    江舒游到现在依然能脸不红心不跳的说:“我的意思是,他还要再过一段时间才能在这里挂上照片。”

    抬眼,看到尤利塞斯意外混杂着不解的脸,江舒游低声咳嗽了一下。

    “是这样的,老板,我这个学弟还在实习。”

    眨了眨眼,江舒游提议道:“要不这样,你先给他一个空岗位,等他拿到实习证明再来?”

    既然能有预制菜,当然也能有预制岗位。

    尤利塞斯笑了声,眼神阴沉沉的,像是藏着一条蓄势待发的毒蛇。

    江舒游这是在耍他玩吗?

    先是适合犯罪的狱警,再是心地善良的学弟,现在好了,甚至没毕业。

    再问细一点,江舒游是不是要说他还没成年?

    “霍华德家能做到今天这一步,每个岗位都至关重要,你让我交给一个没毕业的学生,江医生,出了事谁来负责?”

    尤利塞斯一边说一边按了一下墙壁上的花纹,“嗡”的一声,墙上出现了一块长方形的洞,里面是一把枪。

    拿起枪颠了颠,尤利塞斯对着屏幕中的青年微微一笑,“你们俩的命加起来也不够还。”

    江舒游不笑了,他将终端拿远了些,屏幕中的脸也一下子小了。

    他镇定的笑了笑,“老板,我就是推荐一下,你不要那就算了。”

    尤利塞斯却不打算算了,转了转枪,他轻轻颔首道:“我重新想了想,你说的对,江医生,不如这样好了。”

    “让你这个学弟来霍华德当保安吧。”

    轻笑着,尤利塞斯说:“从基层做起,先做个五六七八年,等经验丰富了之后再考虑升职,你觉得怎么样?”

    联邦大学的学生,哪怕是最差的那一档都比一般人强上太多,让他们当保安无异于折断他们的脊梁骨。

    江舒游听明白了尤利塞斯的意思,脸色短暂的阴沉了下去,几秒后,男人抿着唇说:“我会转告他的。”

    不等尤利塞斯说话,江舒游单方面挂断了通讯。

    尤利塞斯不悦的评价道:“没规矩。”

    “吩咐下去,等他那个学弟来了,就让他去城南的葡萄种植园当保安。”

    先搓一搓他的锐气,至于这个所谓的学弟到底能耐,尤利塞斯暂时不关心。

    有能耐的人到处都是。

    桑德拉监狱,S区

    “真的吗!”

    蔺言惊喜的捂住脸,“尤利塞斯同意我去霍华德工作了?”

    江舒游抓了一下脸,说话吞吞吐吐的,“同意是同意了,但他对你的职位做了点调整。”

    “我是帮你说了不少好话的,但是,尤利塞斯说,先让你从保安坐起。”

    “啪!”

    蔺言猛地抓住江舒游的手,满眼的感动,“学长,你真好。”

    这才是我们年轻人该做的工作。

    “不…”

    蔺言急切的打断他,“我最喜欢当保安了,学长,什么时候入职啊,保安服是自备吗?有没有五险一金?”

    【蔺言:我也是好起来了,都能当保安了!】

    【夏娃:等我找一下放烟花的电子音效,你是我带过第一个实习期还没结束就找到足以安稳过完下半辈子的好工作的学生。】

    江舒游茫然:“你不生气?”

    蔺言双臂举过头顶,比了一个大大的心,“我爱你学长,等我入职了,你再也不用找停车位了。”

    蔺言给他留一个。

    【夏娃:这算动用私权吗?】

    【蔺言:这是人道主义。】

    感谢桑德拉,感谢严安,蔺言学到真东西了。

    第54章 哥们儿我也没招惹你啊(已修) ……

    执法队成员从严安和克里斯曼嘴里问不出实话, 自己在桑德拉溜达了一圈,也算是开开眼。

    桑德拉这些年早就在传闻中妖魔化了,提到桑德拉不是说尸横遍野就是说人间地狱,但他看蔺言在这实习的好好的, 桑德拉也没那么可怕。

    双手背在身后, 执法队成员慢悠悠的走着, 他不熟悉路, 走着走着就走到了矿区附近。

    挖矿的犯人一抬头看见他, 立刻露出了和善的笑容,推了把身旁的同伴, 犯人道:“操的, 那边来了个执法队的。”

    他声音不高, 执法队成员没听见, 几个犯人倒是听得清清楚楚。

    偷瞥了眼在一旁闲聊的狱警,犯人露出戏谑的笑容,“落单的执法队, 这可不常见啊。”

    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 执法队成员发现自己突然变成了闪光灯似的,所有犯人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幽幽的盯着他。

    执法队成员略微向后退了一步,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在罪犯面前不能示弱, 不然就会被追着打, 大步向前,一只手摸上了枪。

    不是为了开枪, 只是为了震慑。

    然而,这些犯人大多都和执法队有过节,甚至说痛恨执法队也不为过, 对执法队的行为模式早就摸的一清二楚。

    一名犯人歪了歪头,另一名犯人立刻绕到了男人的身后,执法队成员瞬间警惕起来,视线从一张张不怀好意的脸上扫过。

    “呲——”鞋底擦了一下地面,执法队成员已经抽出了枪,狱警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捏着电棍走了过来。

    “那边干什么呢!挖矿就挖矿,聚在一起干什么!”

    一棍抽过去,外围犯人猛地跳开,里面的犯人一转身拦在狱警前,“长官,别激动啊,我们又没干什么。”

    狱警知道这几个是B区的,喵了眼他手里的铁锹,冷哼一声,“少在这里浪费时间,早点干完活去食堂吃饭。”

    “好嘞,长官。”随口应了一声,犯人们依然站在原地没动。

    “听懂了还不让开。”狱警拧眉,他认出来包围圈中的执法队成员,赫然是昨天被杰森带回狱警宿舍的、蔺言的学长。

    那B区犯人笑了下,“长官,别多管闲事。”

    狱警比了个中指,嘴里骂骂咧咧,“谁多管闲事,啊?你知道你后面那是谁吗?我不管你就等着死吧!”

    听到这话,犯人愣了愣,不就是执法队的吗,就算是斯科特亲自来了他也不怵。

    外围的犯人已经低着头退远了,一边挖矿一边在嘴里模拟“嘿咻嘿咻”的声音。

    互相看了看,最里面几名犯人略略让开了一条路。

    执法队成员也没想到自己面子这么大,他出了包围圈,对着狱警道了谢,脚步一刻不停的走远了。

    领头的犯人依然有些不甘心的问:“长官,他什么人?”

    “蔺言的学长,你说他什么人?”

    那名犯人瞬间就站直了,假装挖矿的犯人也吓了一跳,脚下不稳滑进了土坑里,发出一声“嗷!”

    从坑里爬起来,心有余悸的犯人低骂了句:“我靠,差点死了。”

    是死于脚滑还是死于得罪蔺言,不得而知。

    此时,一无所知的执法队成员不知道自己脚下这条路通往另一个挑战地点。

    A区

    A区犯人们热情的欢迎了他,左一个喊学长的右一个喊同志的,都说让他把A区当自己家。

    执法队成员承受不住他们的好意,落荒而逃。

    最终,他来到了S区

    蔺言昨天没带他上来,执法队成员回去后却惦记了很久,这里关押的不但有联邦重刑犯,还有执法队队长斯科特的表弟。

    这谁能忍得住,上司表弟入狱,做下属的不得去关心一下?

    更何况,他怀疑S区里有秘密。

    电梯缓缓升高,执法队成员握紧了枪,背后紧紧在墙上,双眼盯着右上角的数字,心跳一下比一下沉。

    “叮”

    电梯门开了,入目的却是一张熟悉的脸。

    “蔺言?”

    “学长?”

    少年眨了眨眼,“您怎么来这了?”

    执法队成员有一瞬间的心虚,他摸了摸裤缝说:“难得能来桑德拉一次,我想着来S区长长见识。”

    见识什么,如何犯罪吗?

    蔺言不理解,但他还是笑了笑说:“那我给你当导游吧,S区的犯人我都还挺熟的。”

    能和蔺言多待一会儿,执法队成员当然是喜不自胜,连连点头。

    【蔺言:快快快,写进我的简历里,曾在桑德拉监狱最为凶险的S区带领执法队成员深入,与犯人们斗智斗勇,最终全身而退。】

    【夏娃:是不是有点包装太过了?】

    【蔺言:所以我让你写进简历里,而不是我的论文里。】

    【夏娃:fine。】

    蔺言转身走在前面,这里的走廊幽深狭窄,执法队成员几次想和他并肩而行,最后的遗憾的失败了。

    “说起来,学弟,”或许是这里有些冷,执法队成员总觉得背后阴风阵阵,忍不住找话题道:“你为什么要来桑德拉实习?”

    “我的同学们都不来,竞争压力小。”蔺言回答。

    评上最佳实习生,易如反掌啊易如反掌。

    “哦,”执法队成员脑子里有些乱,没太关注蔺言的回答,又问:“那你刚刚为什么来S区?”

    他见到蔺言时蔺言已经准备走了,他的衣着很整齐,显然没有发生任何冲突。

    职业习惯在这一刻突然占据了思绪,明明正和自己颇有好感的学弟单独相处,执法队成员却忍不住揣测蔺言来这里的用意。

    他应该也认识弗朗泽戴维,难道蔺言也是来大少爷面前刷脸的?

    不,不可能,蔺言从来不是那种狗腿的人,一定是有犯人违规了,蔺言来处理情况。

    没过几秒,他又退回了第一个想法。

    蔺言也是人,人都想往上走,他讨好弗朗泽戴维也没什么好指责的。

    神经被两只无形的手拉来扯去,执法队成员纠结的咬住下唇,只听身前的少年说:“我来给他们送早饭的,S区犯人不能随便离开这,食堂的饭菜都要由狱警亲自送过来。”

    “哦,哦!”执法队成员呆滞了一瞬,紧接着十分雀跃的发出了两声短促的音调。

    蔺言回过头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学长,就是这里了。”

    从他的肩头往前看,狭窄的道路瞬间变宽,两侧是安静无声的牢房。

    【夏娃:他要是发现江舒游怎么办?】

    【蔺言:抓江舒游不就是为了让他入狱吗?现在人已经自觉入狱了,总不能给他释放吧?】

    【夏娃:事情不是这么简单的。】

    抓江舒游治标不治本,重点是让江舒游亲口承认他研发D-19的时候得到了霍华德的资助。

    只有这样,执法队才能按规定对霍华德下手,彻底捣毁霍华德名下的制药厂,禁止D-19出售。

    而霍华德要是倒了,蔺言新到手的offer就飞了。

    【夏娃:懂我意思了吗,蔺保安?】

    【蔺言:我们这日子过得可真苦啊,指挥官大人。】

    【夏娃:为了大饼,努力藏住江舒游吧,蔺总监。】

    【蔺言:我升职可真快啊,指挥官大人。】

    【夏娃:好了,战争的号角已经吹响,蔺星长,你该出发了。】

    【蔺言:我一定会带着希望的火种回来的,指挥官大人!】

    越演越慷慨激昂,蔺言右手一挥,指着S02牢房介绍道:“这是褚沙,沙滩的沙,但是他说他不喜欢沙滩,所以建议你叫他褚褚。”

    执法队成员:“啊?”

    躺在墙角的褚沙也扭过了脑袋,黑瞳一眨不眨的盯着两人,浓重的黑眼圈很好的证明了有钱人也会失眠。

    执法队成员怎么都不能对着这张脸叫出叠词。

    沉默了几秒,执法队成员抬起头,向他投去求救的眼神。

    蔺言咳了一下,道:“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叫他S02。”

    比起温馨的叠词小名,还是冷酷的数字更符合他们的关系。

    刚想开口,执法队成员大脑转过了弯,他惊讶的压低声音问:“是那个,玉吉星星长的…?”

    蔺言颔首。

    执法队成员惹不起玉吉星星长,对着褚沙干笑了一下,转身看向S06牢房,快步走了过去。

    “学弟,要不我们还是认识一下这位吧,这哥们儿看着就是个好说话的。”

    蔺言伸手“哎”了一声想阻拦,然而执法队成员走的太快,一溜烟就已经蹲在了S07号牢房门前。

    “来,哥们儿,我们认识一下。”执法队成员皮笑肉不笑的说。

    坐在地上的男人看着他,眼角流露出冷意,手从栏杆中伸了出来,“交朋友,可以啊。”

    “长官,自我介绍一下,我姓加西亚,康拉德加西亚,你可以叫我——”

    两人的手快要握上的时候,蔺言横插一脚,直接用电棍挡在了两人之间,“不好意思,学长,我们这不允许触摸、投喂危险犯人。”

    康拉德收回手,仰头对着蔺言露出笑容,“长官,我不是野生动物。”

    蔺言十分认可的说:“你当然不是,野生动物不吃的你也吃。”

    拉起执法队成员,蔺言推着他走到了弗朗泽的牢房,“来,这位是熟人,弗朗泽戴维。”

    熟?

    熟在哪里?

    执法队成员和弗朗泽戴维的关系就像蹲在河床等待金子自己爬进口袋的业余淘金汉,挺想和金子认识一下,但更想把金子卖了。

    所有S区犯人里,弗朗泽戴维算是脾气最好的了,蔺言一介绍,他也给面子的打了个招呼。

    执法队成员连话都没敢多说两句,已经被自己一片光明的前途亮瞎了眼。

    “你们很熟吗?”执法队成员忍不住问。

    蔺言笑了声:“嗯,我们是高中同学。”

    弗朗泽连忙补充:“不是普通同学,是经常一起出去玩,能够睡在同一家酒店的朋友。”

    说完,弗朗泽又去看蔺言,见蔺言没反驳,心中松了口气。

    执法队成员脸都快笑烂了,攀上弗朗泽的高枝,以后升职加薪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

    乱花迷人眼,因此,当他们走到最后一间牢房时,执法队成员还饱含着期待的问:“这里关的是谁?”

    “这位你也认识。”

    蔺言笑吟吟的拍了拍手:“出来见客人啦,S12号。”

    执法队成员正好奇,里面那人一转过脸,他瞬间噤了声,几个呼吸之后,男人面色凝重的看向蔺言:“他怎么会在这?”

    执法队追捕了这么久的江舒游居然就在桑德拉!

    “这个要问监狱长,”蔺言摊了摊手:“我只是个实习生,我什么都不知道。”

    执法队成员没说信还是不信,从口袋里掏出终端,急急忙忙也跟斯科特汇报。

    江舒游被发现了也没觉得有什么,反而笑着说:“我不建议你这么做。”

    “说起来,我们俩也是同学吧,你该叫我一声学长的。”

    执法队成员缓缓抬起头,声音有些干涩:“什么意思?”

    蔺言垂下眸子,原本只是搭在他手背上的手轻轻握住,“监狱长不希望江舒游的事情传出去,如果你真的这么做,今天恐怕就别想离开桑德拉了。”

    执法队成员刚想发表一两句对于严安欺软怕硬性格的评价,就听蔺言说:“弗朗泽也是这么想的。”

    这下,执法队成员真的顿住了。

    弗朗泽是不是真的这么想不重要,反正他是和蔺言关系近,而不是他。

    哪怕江舒游背后一连串的势力都被挖出来,执法队成员这样职位不高的小喽啰也只能分点汤喝,实际拿不到多少东西。

    但是弗朗泽戴维是实实在在的宝箱,无论是在执法队,还是去审判庭都是能够送他一飞冲天的魔豆。

    江舒游也笑了,“霍华德会记住你的。”

    无论执法队成员选择哪一边,霍华德都会记住他。

    至于是长达几十年的追杀报复,还是尤利塞斯指头缝里漏下来的金粒,就看他怎么选了。

    良久,男人放下了终端。

    他一言不发的转身原路返回,一直走到电梯,男人独自站了进去。

    蔺言站在门外,两人对视了几秒,门关上前,男人说:“学弟,我们中央星再见吧。”

    低低的轰鸣声响起,电梯下去了。

    蔺言站在原地,表情并没有多么明朗,保住了offer并不让他感到开心,反而拧起了眉。

    【蔺言:这样的话,D-19得不到抑制,还会有更多人受害。】

    沉溺在幻觉世界中,与真实脱节,他们或许能够通过服用D-19短暂逃避痛苦,但等他们的积蓄全部耗尽,买不起D-19时,现实就是噩梦。

    到那时候,会有多少人铤而走险,为了金钱去犯罪,又或者大肆报复社会,蔺言完全无法想象。

    【夏娃:换个想法,你暗地里进入霍华德,从保安做大做强,一路坐到霍华德话事人的位置,然后亲手毁掉D-19,够不够励志?】

    【蔺言:要不我们还是聊聊怎么复辟封建帝制吧。】

    保安成为话事人,先不说尤利塞斯答不答应,就算尤利塞斯主动把位置禅让给他,蔺言也服不了众。

    更何况——

    【蔺言:对于霍华德来说,我这种当过狱警的算不算有案底啊?】

    【夏娃:拿不到实习证明就算没当过。】

    这就是恐怖片了。

    想来想去,蔺言还是没办法面对自己的良心。

    【蔺言:我也不是只有霍华德这一个选择,对吧?】

    【夏娃:你想说什么?】

    蔺言没说话,只低头给温纶发了条消息。

    【希望你幸福:江舒游在桑德拉。】

    作为斯科特队长的秘书,温纶比他更适合处理这件事。

    发完消息,蔺言转身走回监狱最深处,在那里,江舒游正笑吟吟的看着他,“学弟,他走了?”

    “嗯。”

    “你也该走了,学长。”

    蔺言将终端屏幕递到江舒游面前,看着男人骤缩的瞳孔,少年微微抿唇,“逃吧。”

    看在江舒游替他介绍offer的份上,蔺言不会让他一无所知的被捕,哪怕最初,是江舒游先对他注射药物的。

    “学弟,你真的,一点儿都没变。”

    江舒游托着腮笑了下,看蔺言的眼神像在看不谙世事的孩子,“要是我们在霍华德家族重逢,我会记得送你入职礼物的。”

    “要是在监狱呢?”

    蔺言问的不只是在监狱见到江舒游,还有尤利塞斯等一众有可能被拖下水的人。

    江舒游耸肩道:“那就请你多多关照了。”

    “哦,对了,记得帮我打尤利塞斯一棍,我真的烦他很久了。”

    蔺言“嗯哼”了一声,最终说:“好。”

    【夏娃:江舒游要是告诉尤利塞斯是你泄的密,你也会被尤利塞斯盯上。】

    【蔺言:那怎么办,总不能假装不知道吧?】

    要知道,蔺言现在可是狱警。

    这是他的职责。

    江舒游没急着动,他从栏杆缝隙伸出手,轻轻握住蔺言的手,“你在不安?因为一瞬间为了私欲违背良心?”

    蔺言没说话,鼓着嘴吐出一口气。

    “你担心的太早了,学弟,”江舒游露出毒牙,笑着说:“等你真的见识过霍华德的泼天富贵,见识过能够让人近乎永生的改造人计划,你才知道,私欲是多么可怕的东西。”

    “好好珍惜现在吧。”

    蔺言直觉自己好像在被pua,所以他问:“你会复活吗?”

    江舒游:“啊?”

    蔺言看懂了他的表情,拍了拍江舒游的手背:“继续加油。”

    **

    蔺言在S区,尹玉成这个本该在S区的却在小黑屋门口。

    房间里关着崔堂和封荆,却一点动静都没有,要不是知道狱警那边会监控犯人们的生命体征,尹玉成都要以为他们俩死了。

    明秋阳换了身干净的囚服,站在尹玉成身后,眼珠不解的左右来回转。

    “老板,你在看什么?”

    尹玉成双手环臂靠在树下,似笑非笑的说:“看他们俩谁先破门而出。”

    又或者说,谁先把蔺言招来。

    明秋阳用鞋尖蹭了蹭地面上的沙子说:“长官已经很忙了,不该什么事都让他来处理。”

    闵盛、杰森、伊索…桑德拉剩下的狱警又不是吃干饭的,小黑屋要是出事,前辈更应该顶在前面。

    尹玉成眉心一跳,“你还挺关心他的?”

    明秋阳在尹玉成面前,或者说,在任何人面前都是心口合一,怎么想就怎么说。

    他点点头道:“我们关系很好。”

    第二次听到明秋阳坚定的用这两个字形容他和蔺言的感情,尹玉成侧过脸翻了个白眼。

    明秋阳太好骗了也不好,随便来个人都能把他骗走。

    怕明秋阳真的跳槽,尹玉成委婉的问:“最近有什么心事吗?”

    突然被关心的明秋阳:?

    “没有。”

    尹玉成还是有些不放心,“你确定,你没有什么和蔺言有关的事要解决?”

    明秋阳面露茫然。

    他指了指自己问:“老板,你要我去解决长官吗?”

    现在无言以对的变成尹玉成了,青年无奈的抿唇,对着他挥了挥手:“行了行了,回你的A区去吧。”

    每次和明秋阳交流完,尹玉成都会无数次庆幸当初带着明秋阳一起进来了。

    要是把他一个人放外面,等尹玉成出狱,明秋阳指不定已经跟着新老板改叫暗冬瓜了。

    将手里的盒饭放下,明秋阳一点没犹豫,直接往A区的方向走去。

    尹玉成转身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脑子疼。

    “蔺言要是让你走,我看你是不是也走得这么干脆。”嘀咕了一句,尹玉成重新靠回了树干。

    按照他的猜测,时间也差不多了,虽然这么干等着挺无聊,但之后的好戏配得上这份等待。

    小黑屋内的两人也很无聊。

    封荆已经在小黑屋里待了三天了,这三天里,蔺言从未出现过,反而给他送了个不友善的室友。

    左边的床上躺着封荆,右边的床躺着崔堂,两个男人一个失血过多,一个中枪,此时正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看着。

    其实也看不见什么,小黑屋太黑了,彼此只能察觉到一道直勾勾的视线。

    封荆最讨厌别人吵他,比如在执法队总部时那个被关在他隔壁的男人,如果不是一直试图和封荆搭话,封荆也不会杀了他。

    巧的是,崔堂很烦人。

    男人脖子抬了抬,示意封荆看中间的桌子,“那是什么?”

    “你瞎吗?”封荆面无表情的问。

    崔堂脾气已经够差了,封荆比他还差,崔堂都气笑了,那不然呢?

    这破光线换谁来都得瞎。

    沉默了一会儿后,崔堂又问:“你怎么二进宫了,不怕被克里斯曼杀了?”

    封荆翻了个身,直接背对着崔堂。

    崔堂不爽的“啧”了一声,也就是现在封荆不能动,要是再过两天,封荆彻底缓过来,他就危险了。

    要么,崔堂在这几天里杀了封荆,要么,崔堂从小黑屋里逃出去,没有第三种选择。

    蔺言还真是不给他活路。

    “咔。”

    门突然开了。

    背着光的青年站在门口,一眼都没看表情愕然的崔堂,对着封荆招了招手:“封荆,出来,有人要见你。”

    封荆收回视线,重新躺了回去,好像门口那个人根本不存在。

    狱警蹙起眉,在门边威胁道:“快出来,再不出来,我们就只能动用武力了。”

    封荆还是没反应。

    门口的尹玉成笑了,“长官,要不你让我进去吧,我去把他拖出来。”

    狱警立刻警惕的看向尹玉成,“别靠近,监狱长不准我们和你说话!”

    被扣工资的那段时间里,每个狱警都对尹玉成避之不及,如今已经养成了看见尹玉成就绕路走的习惯。

    尹玉成笑容僵了僵,后退两步,双手举到胸前问:“长官,这样行了吗?”

    狱警表情缓和了点,但他依然没有同意尹玉成的提议,“你去拖封荆,封荆还不杀了你。”

    他们俩本就有旧怨,哪怕封荆现在身体虚弱,也不是没可能给尹玉成来一下。

    尹玉成戏谑的笑了笑,“不让我进去,那长官您是打算自己进去吗?”

    这话嘲讽味都要溢出来了,狱警理都不理他,转身和另一名狱警耳语了几句,两人并肩走了进去。

    封荆眼珠子动了动,一股电流突然从脚踝向上,贯穿了全身,肌肉瞬间被冻住了似的动弹不得。

    两名狱警熟练的给他戴上电子镣铐,一人一边钳住封荆的双臂将全身无力的男人拖了出去。

    崔堂也借着门外照进来的光看清楚了桌上的东西,那是一个摊开的笔记本,上面画着一副画。

    赫然是昏迷的封荆。

    一只手撑起上半身,崔堂再定睛一看,画中的封荆扭曲成了一眼脓水似的,四肢都失去了原本的形状。

    哪怕没有什么艺术细胞,崔堂也看的头皮发麻。

    随着关门的声音,光线忽的消失了。

    崔堂回头一看,门是关上了没错,但房间里多了一个人。

    尹玉成。

    “你疯了?”崔堂看着漆黑的空间问。

    尹玉成摸索着走到封荆的床边坐下,二郎腿一翘,“我这是在给你制造报复的机会,懂不懂?”

    “狱警没空的的时候,监控室有机械人盯着 ,很快就会发现我进来了,到时候,蔺言多半会来。”

    尹玉成笑着问:“你和封荆,总该有一个人想见他。”

    崔堂脸色难看,要说封荆想见蔺言,那绝对没可能,那尹玉成的意思就是他想见蔺言喽?

    不是,他哪里表现的想见蔺言了?尹玉成在胡说八道什么!

    “你呼吸好重,”黑暗中传来尹玉成惊奇的声音:“看来那个想见蔺言的是你了。”

    听到这话,崔堂的呼吸更重了。

    **

    会客室

    封清嘉已经听严安说了封荆这些天的遭遇,女人静静的微笑着,深渊巨口像个棉花一样任由她揉来揉去,动都不敢动。

    “少校啊,您放心好了,封荆在桑德拉很乖的,到现在一个人都没杀。”严安笑呵呵的说。

    如果不杀人就能叫做乖的话,那中央星也没几个不乖的孩子。

    封清嘉没有和严安打官腔,直接问:“封荆在哪?我要见他。”

    严安摸了一下下巴,笑容不像一开始那么大了,多了点无奈的口味:“他在小黑屋。”

    “不是说乖吗?”

    “乖的一阵一阵的。”

    严安搓了搓手说:“不乖的时候就在小黑屋里。”

    封清嘉挑眉:“可是他才来没多久。”

    “刚开始还好,正好就这几天不乖,”严安已经说不下去了,拿起茶杯喝了几口,“您来的比较巧,他本来明天就能出来了。”

    封清嘉不是咄咄逼人的性格,温和的笑了笑,算是默认了严安的解释。

    没多久,封荆被狱警押过来了。

    一看到封清嘉,封荆立刻精神了,他甚至直接无视了严安,低头看着沙发上的女人问:“少校,您是来救我的吗?”

    封荆看着像是受了不小的伤,脸色苍白不说,走路是脚步也不稳,如果不是有两个狱警架着,指不定就直接趴地上了。

    封清嘉看着这个曾被她寄予厚望的孩子,缓缓摇了摇头,“我是来看你怎么死的。”

    “那您可能要失望了。”

    封荆垂下头,阴冷的眸子也被藏了起来,他低声说:“我不会死。”

    “桑德拉没人能杀得了我。”

    封清嘉放开深渊巨口,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问:“我听说了一些关于你的事,那名叫做蔺言的狱警也不行吗?”

    封荆依然低着头。

    许久之后,他说:“我会先杀了他。”

    “我会,亲手杀了蔺言。”

    刚刚收到助理的消息,被叫来会客室,猝不及防听到暴言的蔺言:“?”

    他低下头,看了眼自己才迈进门的左脚,陷入了沉思。

    最近几天都没见啊,火气这么大干嘛。

    【蔺言:我哪里招惹他了?】

    【夏娃:太久不理了。】

    第55章 被打之后立刻说谢谢 只知……

    只知道实验室的菌子会死, 没想过它会想要把观察员变成养分。

    别说,这菌子怪励志的。

    蔺言默默无言的看着会客室里的青年,收回左脚,立定向右转, 消失在了墙后。

    保镖目不斜视, 站军姿似的背对着会客室, 在他的身侧, 是同样站着军姿的蔺言。

    可惜, 没工资的人到底不如有工资的人信念坚定,短短半分钟就垮了。

    背靠着墙, 蔺言歪着脑袋偷听里面的对话, 封荆放完狠话之后就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封女士断断续续的提起了一些往事。

    封荆少年时期在第三军团也是数一数二优秀的存在, 他们都曾期盼封荆能够为联邦效力,如今变成这样,实在令人惋惜。

    严安在一旁附和了两声, 哪怕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也没见过封荆小时候。

    封荆眼珠动了动,落到了严安的身上。

    他也好吵。

    杀了算了。

    严安不知道,又一个想要谋害他的男人出现了,封女士看出了端倪, 声音一停, 温和的笑容淡了淡,“封荆, 你在想什么?”

    低笑了声,封荆抬起头,颈部缠绕的绷带像一条勾着脖子的白绫, 将他的头拉高。

    又好像他早就头身分离了,全靠这么一卷绷带强行连接。

    “我十分赞同监狱长的话,”封荆一笑,脸上的痣也跟着动,他阴森的撇了眼瞬间变得坐立不安的严安,道:“您不必惋惜。”

    “我只是选择了最喜欢的生活方式。”

    封荆在第三军团的庇佑下吃喝不愁,生活优渥,唯一缺少的就是精神上的满足,为联邦效力不能让他感到喜悦,杀人却可以。

    杀掉碍眼的家伙时,一切负面情绪都会被兴奋的掩盖,封荆享受这种掌控别人生死的感觉。

    封女士没有对他的生活方式发表任何评价,只说:“我已经请了狱警过来,你可以和他分享分享你的生活方式。”

    话落,封女士对着空荡荡的门口说:“进来吧,蔺长官。”

    跟个木头人一样戳一下动一下的封荆猛地扭身,什么都没看见就被两旁的狱警重新按了回去。

    蔺言来了?

    什么时候?

    封荆的表情像是融化的颜料,各色复杂的情绪搅和在一起,最终什么也看不清。

    身后传来了轻而缓的脚步声,靴底和木板拥抱,吱呀不断的喘息声像是借了封荆的喉咙,可惜,蔺言听不懂。

    三天不见,封荆藏在眼睑下方的眸子微微抬起,他的角度只能瞧见一束从窗边倾泻的日光。

    终于,那脚步声消失了,日光也消失了。

    蔺言正好站在他的右手边,截断了慷慨的日光,蓝眸在光下熠熠生辉,封荆能看到他的侧脸,蔺言却不看他。

    “监狱长,女士。”

    挨个打了个招呼,蔺言又偏头对着两名狱警同事笑了笑,封荆像是一团空气般被无视了。

    严安站了起来,指着自己右手边的单人沙发说:“小蔺啊,坐吧,这位是封少校,也是封荆的长辈,找你来是想和你确认一些事。”

    少校?

    和军团有关系,蔺言表情认真了些,规规矩矩的坐好,双手和封女士一模一样的叠着放在膝盖上。

    封女士捂着脸偏头轻咳了一声,笑道:“不用紧张,只是一些小问题而已。”

    蔺言嘴里说着不紧张,拘谨的头都快埋进胸口了。

    【夏娃:冷静点,加分的好机会你把握住。】

    【蔺言:加多少?】

    【夏娃:看你表现。】

    清了清嗓子,只见金发小鸵鸟昂首挺胸,双手从交叠变成了放在大腿上,腿也想故作松弛的张开,但他显然不习惯这么做,张了一下,又并拢了。

    于是,封女士就看到了一只上半身骄傲的像孔雀下半身乖巧的像兔子的神奇动物。

    更割裂的是他的脸,双眼亮晶晶的,好像眼前的不是封女士,而是一盘刚从烤箱中端出来的蛋糕,而他的唇又严肃的紧抿着,脖子也绷直了,隐隐透出青色。

    【夏娃:有点太过了,你放松点。】

    【蔺言:我好像抽筋了。】

    【蔺言:脖子动不了。】

    【夏娃:……】

    【夏娃:坚持住,很快就可以跑了。】

    就在蔺言试图用眼神向最擅长看人脸色的陈助理求助时,封女士已经开了腔:“孩子,我听说你是和封荆相处最久的狱警,你觉得,封荆人怎么样?”

    长辈问你对她家孩子什么看法,那蔺言能往坏了说吗?

    少年一开口就因为抽筋疼的发出了颤音,但这更显得情真意切:“封荆人很好,他帮了我很多,我们独处的时候,他在,我就安心。”

    人很好,指躺在小黑屋根本动不了,也就惹不了什么麻烦。

    帮了很多,指作为实验室菌子,为蔺言的论文做出了卓越贡献。

    至于安心,因为蔺言怕黑由怕鬼,他相信桑德拉就算有鬼也不会靠近封荆,因为封荆比鬼还有威慑力。

    综上所述,蔺言眼中的封荆是一个能够驱邪的植物人。

    封女士睁圆了眼,眸中闪过惊讶之色。

    两个狱警早就习惯了蔺言时不时的惊人发言,无声的对视了一眼,互相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果然如此”。

    严安端起茶杯就是一大口,牛嚼牡丹用在他身上一点都不夸张。

    作为当事人的封荆反倒没有任何动静,或者说,他已经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了。

    和重刑犯独处很安心?

    你的心是肉做的吗?

    没人说话,只有蔺言在努力维持他的微笑,疼痛无法打败顽强的大学生,只会让他越挫越勇。

    才怪。

    【蔺言: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夏娃,你的学生要死掉了!】

    【夏娃:我在想办法了。】

    【蔺言:我牺牲这么大,你要是不给我加分,我就吊死在桑德拉。】

    这次蔺言没得到夏娃的回答,只有一连串机械运行的声音,漫长的等待最终被封女士打断。

    “我没想到,你对他的评价居然这么高,”封清嘉神色复杂的看着蔺言,看似苍老的双眸光彩四射,“你是第一个,在封荆犯罪后说他是个好人的人。”

    蔺言猛地屏住了呼吸。

    这是什么意思,他回答的不对吗?

    难道他要说封荆是个坏东西吗?那也对,他确实是个坏东西。

    可是总不能当着别人的长辈的面骂人呀,封荆再坏也不是他的小辈,他有什么资格管人家的家事。

    “但是,”蔺言一个高声的转折把封女士吓了一跳,她惊讶的挑眉,只听少年继续说:“虽然他好像人还不错,但是,他也确实犯了错,我觉得他理应接受惩罚。”

    “比如?”封女士问。

    蔺言眨了眨眼,“关小黑屋?”

    这已经是蔺言能够想象到最严重的处罚了,然而封女士并没有接话,只是静静的瞧着他。

    她在等。

    等蔺言还能说出什么。

    蔺言突然福至心灵,杰森前辈说过,封女士和封荆关系不好,虽然封女士来探监了,但看她都的态度,他们俩的关心应该不只是不好那么简单。

    蔺言是个好学生,比如,他很好学,又比如,他真的会记住自己学过的东西。

    在接下来的十五分钟里,蔺言详细为封女士介绍了中央星各门阀对待背叛者的处刑方式,其血腥程度与酷刑无异,有些甚至单纯是为了泄愤而发明出来的。

    说到五马分尸时,蔺言话音一顿,想起来封荆已经少了一条胳膊,细心的将五马换成了四马。

    他没有添加任何个人情绪,每一句话都是从书里照搬下来的,但封女士不知道,严安也不知道。

    守在门口的保镖听的头皮发麻,躲在墙后给同事发消息,这么一传十十传百,所有保镖都知道了。

    蔺言说完后,房间里只有深渊巨口还在发出“叽叽”声,其他人却都闭上了嘴。

    封女士半辈子都在战场上,战场瞬息万变,他们追求的永远是速战速决,尽可能在有限的时间中争取优势,蔺言所说的,闻所未闻。

    这是一个矛盾的孩子。

    封女士想,他的表情和肢体相悖,语言和行为也不在同一条轨道上。

    “你刚刚还说他让你感到安心,”封女士忍不住问:“你究竟是对他有好感,还是有恶感?”

    蔺言不好说。

    这个问题听起来像相亲。

    【夏娃:就算是相亲,封荆有案底,配不上你。】

    【蔺言:如果他能在第三军团给我安排一个钱多事少的工作,我可以不介意他这小小的缺点。】

    【夏娃:之前不知道,但在你说完十大酷刑之后,封女士应该是不会同意你进第三军团了。】

    【蔺言:啊?怎么这样?】

    喜怒形于色的少年一不高兴眼尾和嘴角就一起下垂,茫然的封女士偏头看向严安,严安回了个同样一无所知的眼神。

    封荆动了动手臂,低声说:“让我转过去。”

    一直背对着的蔺言的感觉很奇怪,将后背坦露给一个疑似会狠狠折磨你的人,与其说有风险,倒不如说疯了。

    沙发上的几人也注意到了封荆,严安不好意思的对封女士笑了下,手一挥示意狱警们赶紧转过来。

    蔺言终于看到了封荆现在的样子,三天不见,他其实没什么变化,脖子上绕着蔺言亲手缠上的绷带,像是白色的枷锁,紧紧的锢着。

    失血导致的脸色苍白,中枪而直不起来只能微微佝偻的腰,虚浮的脚步,一切都在向外人诉说着封荆在桑德拉过得不太好。

    但这也是他自找的。

    蔺言对封荆有好感吗?

    当然有,他很少会真的讨厌一个人,哪怕那个人做了他不喜欢的事。

    蔺言对封荆有恶感吗?

    当然有,每一个沾着人命的犯人都理所当然的会被蔺言扣分。

    只不过,有的人能靠努力把分加到正数,有的人一辈子都是负数。

    保持着这个双腿合拢肩膀打开脖子梗直的坐姿真的很累,为了尽快结束话题,蔺言只能故作平淡的说:“我对他,什么感情也没有。”

    咱们萍水相逢,日后不必再见。

    封女士闻言很是意外,“他在,我就安心”和“我对他这么感情都没有”居然是同一个人说的。

    “我大概明白了,”封女士微微颔首,“你先回去吧,这些天辛苦你了。”

    既然封荆没有任何悔改的迹象,那她也不用再犹豫,是时候催一下尹玉成了。

    瞥了眼严安,封清嘉又收回了视线。

    将事情交给严安并不保险,严安太容易被利益打动,想杀封荆的人很多,同样,想保封荆的人也不少。

    一旦封清嘉寻求严安的合作,那么为了能够继续从她、她背后的第三军团讨要好处,贪得无厌的严安会一直确保封荆活着。

    作为一株招财树活着。

    终于走到了分数结算尾声,蔺言立刻笑起来:“不辛苦,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站起身的时候,他感觉到了一股阴冷的视线,极具穿透力,似乎要把蔺言的皮肉都剖开。

    他抬眼回望过去,果不其然,是封荆。

    男人低垂的眼不知何时睁大了,眸子黑沉沉的,他对着蔺言做了个口型,似乎是怕蔺言看不懂,封荆又重复了一遍。

    他说:我要杀了你。

    我要杀了你。

    蔺言没感觉到威胁,自从他来桑德拉,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多少个想要杀了他的人了,封荆排队都领不到号。

    笑容从脸上转瞬即逝,封荆期待着蔺言的反应,火焰在胸腔熊熊燃烧,愤怒和恶意像汽油,只需一滴就能炸开。

    应该做的?

    你是这么想的吗?

    你对每一个犯人都这样吗?

    那如果,我想杀了你,你又会露出什么表情,你还觉得我和其他犯人一样吗?

    一个尽职尽责的狱警该怎么对待想要杀死他的犯人,蔺言,你来告诉我吧。

    蔺言转身就走。

    审讯室里还有一个两天没吃饭的牧闻呢,他在封荆身上多费一点时间,牧闻得到的就少一点。

    桑德拉的犯人们该学到的第一个知识——珍惜时间。

    【夏娃:脖子不疼了吗?】

    【蔺言:没感觉了,断了吧。】

    【夏娃:四分,恭喜你。】

    【蔺言:好奇怪啊,又有感觉了,嘶,还是有点疼。】

    【夏娃:五分。】

    【蔺言:一点都不疼了,妙手回春啊夏医生!】

    夏娃已经开始替霍华德的大门担心了,保安,保卫平安。

    蔺言真的能做到吗?

    审讯室

    这是牧闻今天第一百九十二次默念蔺言的名字,就像圣诞夜不会真的有圣诞老人从烟囱里掉下来一样,牧闻也没有看到蔺言。

    但他确实是个很会自娱自乐的人,所以牧闻又闭上了眼,脸往左边一扭,嘴里默念着:“金苹果、银苹果、铁苹果,你掉的是哪个苹果?”

    掐着嗓子将脸扭到右边,牧闻兴奋的叫起来:“啊!是河神吗?我掉的不是苹果,是西瓜,请给我一个金西瓜吧!”

    “贪心的男人啊,我只能给你一个和苹果一样重的西瓜,你确定还要金西瓜吗?”

    牧闻演着演着自己都笑了起来:“我确定,伟大的河神,给我金西瓜吧。”

    半分钟后,牧闻伸长了脖子发出一声尖叫:“你、你撞烂了我的金西瓜!”

    紧接着,光听声音都让人感到忠厚老实的男人说:“很抱歉,我会赔偿您的,非常抱歉。”

    明明是牧闻主动撞上来的,他却绝口不提。

    “我这西瓜原本有六斤,看在你态度这么诚恳的份上,就按照五斤给吧。”

    得到了五斤黄金同等价值的星币,牧闻美滋滋的回到河边,就像之前那样扔进去一个苹果,接着沮丧的说:“哦,我的苹果掉进去了。”

    一道清亮的声音传来:“碰瓷?”

    “嗯?”

    牧闻睁开眼,只见笑吟吟的少年站在门口,赫然是蔺言。

    从监控里看到了一切的少年双手背在身后问:“你怎么连人带神一起碰瓷啊?”

    牧闻也笑:“长官,您不也骗了我吗?”

    蔺言冲他眨了眨眼,“你已经想过我了?”

    “当然。”

    牧闻夸张的叹了口气,“我无时无刻不在想您。”

    但您现在才来。

    【夏娃:你信他还是信我是主脑?】

    【蔺言:谁v我五十我信谁。】

    门外的犯人摇了摇头,“那就是你的不对了,牧闻,长官每天日理万机,要处理那么多破事,你应该体谅才对。”

    谁啊说话一股pua的味道?

    牧闻一看,哦,克里斯曼的手下,资本家的一员,那没事了。

    “他是来接你回A区的,”蔺言走到牧闻身后,替他解开手铐:“今天食堂有肉,别吃的太饱。”

    牧闻偏过头,脸险些碰到蔺言的颈,言笑晏晏:“我的胃会为您留一点空位的。”

    蔺言随手拍了一下他的头:“我要三室一厅,汉尼拔先生。”

    牧闻立刻哭天喊地起来,从还在服刑,存款全部充公说到他有案底,出去了也找不到不歧视人的行当,怎么攒钱给蔺言三室一厅。

    克里斯曼的手下:“……”

    你说的全是我的词啊。

    蔺言也吓了一跳,牧闻动不动随地大小演,根本不考虑他这种社恐的心情。

    【夏娃:你社恐?】

    要不再好好想想呢?

    蔺言不管,坚定自己社恐的定位,他阿巴阿巴了一会儿,接道:“要不算了,咱们不住三室一厅了,一室一厅也行。”

    比他的员工宿舍都大。

    “那怎么行,”牧闻收敛了浮夸的表情,目光坚定而诚恳,“我一定会让您住上三室一厅的。”

    【夏娃:你信他还是信…】

    【蔺言:我姓蔺。】

    “行了,别玩了,”克里斯曼的手下拍了拍手叫牧闻出来:“老大在A区等着你呢,牧闻。”

    笑容灿烂的男人双手插兜走了出来,他没问霍华德找他干什么,只一拳狠狠的砸在了那人的肚子上。

    “嗷!”男人完全没想到他会突然发难,捂着肚子倒在地上,胃袋都扭成了麻花似的,痛得眼白发红。

    牧闻笑着扯住那人的衣领,强迫他抬头,“现在我才是不玩了。”

    斗殴被牧闻一句话说成了玩乐,男人偏头啐了一口,还有些不堪入耳的台词咽进了食道里。

    他甩开牧闻的手,从地上爬了起来,道:“算我倒霉,今天被安排来接你。”

    “行了,走吧。”

    打算去主持公道的蔺言:“?”

    你们霍华德家族都是用拳头打招呼和交流沟通的吗?

    别说,你还真别说,克里斯曼和尤利塞斯真的有可能这么说早安。

    只不过不是拳头,是枪子。

    【夏娃:要不你上班的时候用拳头问候一下尤利塞斯试试?】

    【蔺言:想让我死就直说。】

    打中了,蔺言要死,并且要带着无数传说死,什么尤利塞斯一生之敌、无法预料的杀手之类的。

    打不中,蔺言会在出手的瞬间被尤利塞斯的保镖打成筛子,尸体多半也会成为“改造人计划”的一环。

    目送两人走远,忙碌了一天的蔺师傅终于可以休息了。

    中央星

    斯科特收到了封清嘉的消息。

    他先前已经将尤利塞斯想要封荆的事告诉封清嘉了,虽然他表示了拒绝,但尤利塞斯未必会就此收手。

    【封少校:我见过封荆了,以他现在的样子…尤利塞斯不会想要他的。】

    封少校或许不懂年轻人的想法,但她这么多年的阅历不是假的,只要蔺言还在桑德拉一天,封荆就不会跟着霍华德走。

    但这对于蔺言来说也是一件危险的事。

    封清嘉明白封荆是什么样的烂人,离开前,她拜托严安能够多多照顾蔺言。

    严安当然是满口答应。

    答应完的第三天,严安照例坐着星舰去度假了,顺便带走了一大帮子保镖和助理。

    小黑屋也迎来了新的客人。

    尹玉成。

    “长官,我又没杀人放火,也没挑衅狱警,怎么就要关三天反省反省了?”

    闵盛冷笑:“你既然偷偷跑进小黑屋,不就是怀念当初待在这里的感觉了吗?满足你的愿望。”

    当时全体狱警都收到了机械人的警报消息,尹玉成和崔堂,一个阴险,一个不怕死,他们俩凑到一块儿指定没好事。

    闵盛赶到小黑屋的时候直接让全体狱警举枪,门一开,里面的尹玉成和崔堂都麻了。

    他们预想的蔺言没来,倒是看到了十几个黑洞洞的枪口,空气中甚至能闻到火药味。

    尹玉成条件反射的举起了双手,崔堂斟酌了一下自己的皮和子弹的威力,最后选择了躺回床上。

    “尹老板,出来吧。”防止闵盛说什么话刺激到里面两人,杰森主动承担了这个任务。

    识时务者为俊杰,尹玉成更是俊杰中的第一人,不但出来了,出来的时候还不忘问候一下被迫加班的狱警们。

    他看了一圈,居然真的没看到蔺言。

    后来尹玉成才知道,那天晚上蔺言早早的就睡了,根本没看到机械人发来的警报。

    秋后算账一向是桑德拉监狱的拿手好戏,尹玉成就是那个被算账的。

    杰森煞有介事的点头说:“尹老板,请选择你的室友。”

    “第一位,杀人不眨眼有背景有后台的第三军团少校养子,封荆!”

    “顺便一提,他和你有旧怨。”

    尹玉成只是微笑。

    清了清嗓,杰森向右跨了一步,“第二位,生命不息挑衅不止,身负执法队锦旗的星舰拦截者,最高战绩一个月之内抢了七艘商舰,崔堂!”

    蔺言在旁边忍不住笑了声,拿着杰森写的纸条声情并茂的说:“伤势轻,性格差,遇到赶紧跑。”

    这个之前还行,自从那天尹玉成被狱警带走后,崔堂就不再相信他说的话了。

    一次失败被记一辈子。

    杰森对蔺言比了个大拇指,接着说:“第三位,哦,没有第三位了,好,尹老板,选吧!”

    二选一,从垃圾和大垃圾之中选一个腐烂的没那么彻底的。

    尹玉成不解:“我不能单独一间吗?”

    封荆之前就有这么好的待遇,凭什么他尹玉成不能有?

    蔺言折起纸条,诚恳的说:“是这样的,老板觉得单人一间有点浪费资源,除非你能把室友杀了证明你不适合合笼,不然只能住多人间。”

    比如封荆,他就是杀室友的典型,战绩可查。

    要把室友杀了才能获得单人间,但杀室友的前提是先从这两个人里选一个室友。

    很好,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起点。

    “可是,是您安排他们俩做室友的,要是因为我,把他们硬生生拆散,是不是有些可惜?”尹玉成笑道。

    当初蔺言是为了给崔堂一点警告,但是他发现,比起崔堂,尹玉成更需要这样的待遇。

    蔺言淡声说:“我相信他们能明白我的良苦用心。”

    【夏娃:你是信他们还是信…】

    【蔺言:我知道你很想当主脑,但是主脑不是这么当的。】

    【夏娃:哄我高兴不行吗?】

    【蔺言:主脑大人,请给我加十分。】

    【夏娃:你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

    尹玉成眼睁睁看着蔺言捡了片叶子在手里来回捣鼓了一会儿,最后伸出两只手说:“有叶子就是封荆,没叶子就是崔堂,怎么样?”

    “要不我们换个规则吧,长官,”尹玉成隔空点了点蔺言的枪,“您对着门开两枪,打中谁,我就选谁当室友。”

    靠在门上偷听的崔堂:“啊?”

    什么也没听到的封荆:“你听到什么了?”

    崔堂不语,只转身走到了床边,被子一盖,陷入了假寐之中。

    封荆疑惑的坐了起来,他能听到崔堂上床的声音,但也仅此而已。

    崔堂还是不说话,被子一裹,将自己卷成了一团从床上滚了下去,发出一声闷响。

    “你在干什么?”

    封荆这下真的好奇了,他缓缓爬下床,在完全看不到的环境中摸索着前进,手心按住了一张纸,不用多说,一定是蔺言的笔记本。

    封荆停了一会儿,移开手,一弯腰,摸到了崔堂的床柱,失去视觉时听觉就愈发灵敏,他能够听到崔堂的呼吸声,就在床与墙之间的狭小空位。

    意识到不对,封荆二话不说立刻后退,回到了自己的床上。

    此时,门外的几人已经合计出了所有人都满意的方式。

    尹玉成抛起叶片,蔺言打中了就是封荆,打不中就是崔堂。

    “长官,您可千万不要打中啊,”尹玉成眯着狐狸眼说:“我要是和封荆一间,恐怕活不过一天。”

    杰森忍不住道:“当初明明是你折断了封荆的手臂,他都打不过你,你怕什么。”

    尹玉成意味深长的笑了下,捏着手里的树叶说:“我怕再给他折断了,机械臂太贵,我赔不起。”

    “没事,”蔺言扭了扭手腕说:“监狱长报销。”

    热身对于他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麻烦的是这次的射击目标是在空中移动的物体。

    蔺言在学校只对着靶子开过枪。

    【夏娃:来吧,让他们见识一下你的实力。】

    【蔺言:打不中多尴尬啊。】

    在桑德拉的两个多月以来,蔺言一共只对两个人开过枪,一个是崔堂,另一个是克里斯曼。

    这一次——

    “砰!”

    枪声瞬间惊动了树上浅眠的小型异兽,它们惊慌失措的顺着树干跳了下来。

    第一枪擦着树叶过去了。

    蔺言目不斜视,手腕微微向下倾斜,第二枪和第一枪几乎没有间隔,瞬间飞了出去。

    “砰!”火光一闪而过,完整的树叶被烧掉了一个椭圆形的边缘,像是被虫子啃咬了似的。

    “嘶——”紧张的杰森倒吸了一口凉气,“我靠,这么厉害!”

    尹玉成一直在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开两枪,长官,这不符合我们的游戏规则。”

    蔺言手腕又向下移了一寸,枪口直接对准了尹玉成的头顶,没有任何犹豫,蔺言直接扣下了扳机。

    没有枪响。

    没子弹了。

    尹玉成瞳孔震颤,刚松一口气,头顶传来了一股钝痛感。

    他拧着眉摸了一下,接住了一颗果子,果子顶端的树枝断了,正好砸中了他的头。

    蔺言眉眼弯弯,“第一枪是为了送你一颗金焰果,谢谢你之前好心的建议。”

    什么建议?

    尹玉成稍一思索,想起了他对蔺言说过的,关于给尤利塞斯洗脑的事。

    我靠,他来真的?

    震惊之余,尹玉成又忍不住兴奋的笑起来,尤利塞斯知道一生作恶多端,终于要有人来治治他了。

    当然,如果蔺言失败了,尹玉成会说,蔺言一生作恶多端,终于有人治治他了。

    举着金焰果,尹玉成唇角一弯,“谢谢您,长官。”

    闵盛眼神闪了闪,终究什么也没说。

    【夏娃:哪个建议?】

    【蔺言:就是他之前报菜名一样报了一堆不可信人员的名单。】

    【蔺言:只要加上他自己,就齐全了。】

    这个名单不是蔺言自己用的,是给克里斯曼用的,他不能带着这些人回霍华德,不然霍华德迟早被他们吃空。

    当然,如果是尤利塞斯掌权就不用担心了。

    尹玉成将金焰果塞进口袋,弯腰捡起地上的树叶,蔺言打中了,那他的室友自然也已经确定。

    “您可真狠心,长官,”尹玉成靠近蔺言,将叶子塞进了他的手里:“我要是被封荆杀了,一定会记得给您托梦的。”

    蔺言只是笑。

    【蔺言:不要啊!我不要被托梦!】

    【夏娃:别跟我说,跟他说。】

    小黑屋里,封荆和崔堂已经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接连两声枪响过去之后再无动静,要么尹玉成已经死了,要么开枪的蔺言已经死了。

    前者的可能性非常高。

    崔堂犹豫了一下,从夹缝中站起来,再次走到门边,出乎意料的,他听到了尹玉成的声音。

    男人多半在笑,声音都透着笑意,“谢谢您,长官。”

    啊?

    他对你开枪你还说谢谢?

    身后的封荆又看不到画面又听不到声音,按耐不住的问:“外面什么情况?”

    崔堂摸了摸下巴,迟疑道:“蔺言对尹玉成开了两枪,尹玉成说谢谢他。”

    封荆沉默了。

    第56章 真不理你你又不高兴 法泽……

    法泽星, 霍华德庄园

    没有机械人,霍华德庄园却像一个巨大的机械一样有条不紊的运转着。

    刚睡醒就听到执法队行动了的消息,尤利塞斯眉心一跳。

    “什么情况?”

    “江医生在桑德拉的消息不知道怎么被执法队知道了,斯科特队长亲自带人上了星舰, 大概明天下午就能抵达镜环星。”穿着黑西装的男人跪在他的床边说。

    江舒游怎么一天天净给他找事?

    尤利塞斯欣赏人才, 千金买马骨的事也不是没做过, 江舒游值得他从执法队捞人, 前提是, 这件事里没有其他人从中作梗。

    “别告诉我,我们安插在执法队的眼线一无所知。”

    尤利塞斯掀开被子, 披着一件长的能和桌布相提并论的袍子走了出去。

    黑西装男人垂下脸跟在后面, “目前他还不知道具体情况, 没有任何商议过程, 像是斯科特一拍脑门决定的。”

    “哼。”

    尤利塞斯禁不住发出一声嗤笑,“斯科特要是拍拍脑子就能知道这么多,审判长该拿他的头当篮球打。”

    一旁的仆人轻手轻脚的捧来衣物, 尤利塞斯随手挥了挥, 他们放下衣物,立刻退了出去。

    站在洗手池前,尤利塞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年近三十, 还能再支撑霍华德五十年, 这五十年,审判长也好, 执法队也好,谁都别想从他手里讨便宜。

    镜中的男人微微挑起唇,凝眸看了一会儿, 露出一言难尽的神情。

    “我和克里斯曼以前就长的这么像吗?”

    黑西装男哪里敢说像,但他如果说不像,又成了对老板撒谎,尤利塞斯不会给他好果子吃。

    发挥自己仅有的文学素养,黑西装男绞尽脑汁,终于想出来了,他掷地有声的说:“知人知面不知心!”

    男人的本意是兄弟俩长得像但心灵不像,只不过这个用词实在容易引人误会。

    尤利塞斯侧过身,眸光微凉,“那你说,我是什么心,克里斯曼又是什么心?”

    这不是为难人吗?

    西装男都快哭出来了,他死死的盯着金色的地砖,看着看着眼前一阵重影,头顶又传来了一声清脆的“砰”声。

    是尤利塞斯在敲洗手台。

    他不紧不慢的催促道:“说啊。”

    黑西装男没办法,只能苦哈哈的说:“您是七窍玲珑心,他是一颗熊心。”

    说完他只想给刚才的自己一拳,克里斯曼不是熊心,真正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是他,疯了一样触尤利塞斯的霉头。

    尤利塞斯偏过脸,表情已经完全消失了,只剩下一双阴测测的眸子。

    手按在冰凉的洗手台上,良久,尤利塞斯说:“滚出去。”

    西装男忙不迭的跑了,退出房间,他看到了一排戴着口罩、比机械人还不像人的仆从,他们敛眉垂眸,几乎要和墙融为一体。

    不懂尤利塞斯怎么敢和他们生活在同一个庄园里的。

    西装男脚一跨,插进了仆人的队伍中。

    这么一大帮子人就在外面等着,等到尤利塞斯洗漱完毕走出来的时候,西装男已经快变成死西装男了。

    斜了眼男人,尤利塞斯道:“派人去捞江舒游,遇到执法队不用多说,直接杀了完事。”

    “好的老板,”西装男立刻说:“我一定会把江医生全须全尾的带回来!”

    “不用。”

    尤利塞斯不太在意的说:“手和脑子还能用就行。”

    他只需要江舒游发挥价值,至于他是瘫了还是废了都没关系。

    尤利塞斯日子过得舒服,克里斯曼在桑德拉当老大,日子也算是顺风顺水,不高兴的只有江舒游和尹玉成。

    打开小黑屋的门,蔺言警惕的躲在墙后等了几秒,这才探出头瞄了眼室内,封荆和崔堂一个盘腿坐在床上,一个站在房间正中央。

    他们的表情和被砸了头的尹玉成有异曲同工之妙。

    “出来吧,崔堂,”杰森笑眯眯的喊道:“你要换室友了。”

    崔堂看了看尹玉成,又看了看封荆,二话不说走了出去,比起封荆,有脑子的肯定选尹玉成。

    “砰!”门重重的关上了。

    但只有崔堂一个人。

    “不是说换室友吗?我的室友呢?”崔堂扒着门板问。

    “尹玉成选了封荆当室友,你一个人住,”门外传来杰森贱兮兮的声音:“给你单人间你还不满意了,懂不懂什么叫知足啊,这可是尹玉成求都求不来的待遇。”

    “操,”崔堂冷笑了声,“他们俩混一块了,排挤我是吧?”

    就知道桑德拉没一个好东西。

    此时,隔壁的封荆和尹玉成倒是相处的很好。

    封荆状态不佳,闭目养神,尹玉成摸黑啃果子,屋子里除了“嘎吱嘎吱”的咀嚼声外什么也没有。

    蔺言确定他们没打起来之后就走了,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S区有两名犯人可以出来放风了。

    江舒游、康拉德加西亚。

    刚走进S区,蔺言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他下意识去看褚沙,那人却只是闭着眼躺在床上,并没有大碍。

    见到蔺言,弗朗泽焦急的喊道:“那边那两个打起来了,你先躲远点!”

    蔺言安抚的压了压掌心,示意弗朗泽闭嘴,屏住呼吸响深处走去,血泊在地面上蔓延,几乎要碰到蔺言的靴子。

    少年神色骤变,他快步走了进去,只见江舒游像个破布麻袋似的倒在地上。

    施暴者正站在江舒游旁边,银发被挽了起来,露出从耳后一直贯穿到颈侧的细长疤痕。

    “长官,您怎么来了?”康拉德的手里拿着一根支铁叉子,末端滴着血,在他脚边的江舒游只能不断的发出重重的喘气声。

    仅仅蔺言一眼看过去,江舒游全身都被血泡了,别说从地上爬起来了,他能动一下都是奇迹。

    【蔺言:不是,他哪来的叉子?】

    刚问完,蔺言自己反应过来了,只要去过食堂,任何犯人和狱警都有可能藏匿凶器。

    就像程北和牧闻一样。

    而去不了食堂的S区犯人每天也会有人来给他们送饭,从中拿走一支叉子易如反掌。

    小偷!你们这群小偷!下次拿了东西不能先报备一声吗,又不是不给!

    江舒游气若游丝的躺在地上,侧过脸看向蔺言:“学弟…”

    他只是叫了一声,后面没有接任何话,或许是想让蔺言救他,又或许是想让蔺言快跑。

    少年直愣愣的站在原地,像是被吓傻了似的。

    康拉德用袖子擦了擦叉子上的血,慢斯条理的在空气中挥动了两下,“我挺喜欢这玩意儿的,手感很不错。”

    “严安还算是有眼光。”

    蔺言不好说,严安挑的肯定是便宜量大的批发款,康拉德这种养尊处优的贵族没见识过也情有可原。

    放下手,康拉德一脚踢开江舒游,向着蔺言的方向走了过来。

    “我已经三个月没有出来过了,长官,您知道我憋的有多难受吗?”

    我不知道啊。

    蔺言暗自腹诽,他又不是康拉德肚子里的蛔虫,也不是康拉德的晴天娃娃。

    康拉德拉长的腔调像在表演歌剧,他轻轻笑着,眸光凉薄:“您之前说,您愿意给我生日礼物,不会忘了吧?”

    蔺言先是可怜了一下江舒游,接着镇定的说:“可今天不是你的生日。”

    “没关系,”康拉德完全听不懂人话一样,“我可以为了你提前过生日。”

    蔺言礼貌的没有翻白眼,但他的心里已经把康拉德和尹玉成划到了同一档。

    眼看着康拉德越走越近,蔺言的心也越来越沉。

    【夏娃:左手电棍右手枪,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输。】

    “先停一下,”蔺言举起右手做了个手势,“加西亚伯爵,看在你是初犯,我给你分析一下哦,如果你继续往前走,我会给你一电棍或者一枪,然后让你进小黑屋和崔堂作伴。”

    “顺便一提,崔堂现在情绪不是很好。”

    蔺言对着他眨了眨眼,试图传递一些不能宣之于口的情报,又道:“如果你现在停下,那么你的罪行就只有攻击江舒游,我会带你去审讯室,然后再给你一电棍。”

    说到这,蔺言顿了一下,“虽然都是电棍,但是这一下会稍微轻一点。”

    “最后一条路,你现在放下凶器,主动认错,和我一起抬江舒游去医务室,算你将功补过,罚你去矿区劳动半个月。”

    说完,蔺言拍了拍手问:“你也不想在小黑屋里过生日吧?”

    康拉德摇摇头笑了声,“长官,您说的这些都吓不到我。”

    “哦。”

    蔺言道:“那你怕不怕我关门放克里斯曼啊?”

    躺在地上的江舒游都听不下去了,他动了动手指,声音细的像蚊子叫:“长官,我快不行了。”

    “我知道,你再坚持一下,”蔺言看都没看江舒游,目光始终锁定在康拉德身上,“加西亚伯爵,三个月不够久,你想关六个月吗?”

    就在这时,蔺言背后传来了叫声:“长官,我也想出去。”

    蔺言回头一看,是褚沙,他默默收回了视线,装作没听到,“咔哒”一声子弹上膛,“现在,你做好选择了吗,加西亚伯爵?”

    康拉德一只手抵住下巴,细长的眸子不怀好意的眯起,“长官,我当然愿意配合您。”

    “但是,”弯腰揪住江舒游的衣领,康拉德像拖米袋一样拖着江舒游说:“他的命我也不想让。”

    什么意思?

    蔺言听懂了,康拉德这一出不是冲他来的,而是冲江舒游来的。

    所以刚刚跟他要礼物只是走程序是吧?

    “你非要他死?”少年问。

    康拉德手里的江舒游也一副遭了霉的表情,“我到底哪里招惹你了,你一出来就对我动手?”

    “你不知道?”康拉德眼神冷淡的问。

    江舒游真不知道,他一生作恶多端,有霍华德庇佑后更是胆大妄为,哪里记得自己都得罪过哪些人。

    蔺言看看康拉德,再看看江舒游,嘴里发出一声:“嚯。”

    你们俩的旧怨,我来收拾烂摊子,这就是实习生吗?

    江舒游痛的五脏六腑都快变成一团浆糊了,脸上还笑嘻嘻的问:“你不说清楚,我怎么想得起来?”

    又喘了口气,江舒游看到了康拉德手背冒起的青筋,下一瞬,他整个人都摔了出去。

    “我艹、”江舒游吐出一口血,全身痛得蜷缩成虾子,即使如此,江舒游的嘴依然不愿意下班,“你不会是被霍华德收拾过,找不了尤利塞斯的麻烦,所以迁怒到我身上吧?”

    对于江舒游的明嘲暗讽,康拉德连表情都没变一下,“趁着你还能说话,把遗言也一并说了吧。”

    “你弄出来的D-19害的我的种植园里的员工们全都沉迷幻境,我一年损失了多少钱,你知道吗?”

    江舒游缓缓抬起头,与康拉德暗红的眸对视。

    懂了,又一个被D-19坑了的。

    江舒游有的时候觉得自己嘴挺贱的,干嘛告诉别人他是卖药的,干嘛告诉别人他卖了多少钱,干嘛告诉别人他和霍华德有关系。

    哈哈,完蛋。

    康拉德似乎有些难以压抑怒气,说话时咬牙切齿:“我的领地里的子民也失去了理智,成日里就想着白日做梦,我某次离开城堡时,居然看到一个男人因为长期逃避现实,忘记了进食,已经活生生饿死了。”

    【夏娃:这种还属于情况轻的,严重点的已经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袭击所有见到的人了。】

    【蔺言:啊?那他是什么幻觉?】

    【夏娃:格斗游戏。】

    康拉德五指收紧,声线发冷:“江舒游,他们死了,我要你的命,是不是合情合理?”

    蔺言挑眉,光听他的语气,不知道的都要以为康拉德多挺爱民。

    实际上,他只是把子民当做了财产的一种,康拉德厌恶自己的财产被他人染指,仅此而已。

    眼看着康拉德又要动手,蔺言正要上去拦,只听一声轰鸣,地面剧烈的晃动了两下,蔺言连忙扶住墙,低头躲开从天花板掉落的碎石。

    沙暴又来了?

    正想着,耳边出来了巨大的“嗡嗡”声,蔺言二话不说跑到了江舒游身边,抓着男人的手臂将他拖了起来,“学长,快躲开!”

    江舒游顺着他的力道撞到了墙壁上,刚站稳身体,他回头一看,原本躺着的地方已经被一块切割完好的石板砸中了。

    如果没有蔺言,江舒游现在就是一团碎肉。

    在这块石板的正上方,一道日光从破开的天花板射了进来,嗡鸣声越来越明显,蔺言难受的捂住了耳朵。

    “怎么回事?”康拉德站在对角线的墙角处,拧着眉问。

    江舒游靠在蔺言肩上,一个大胆的猜测在心中凝聚。

    他扯了一下蔺言的衣袖说:“你先走,等会儿这里就不安全了。”

    “啊?”蔺言捂着耳朵根本没听见江舒游在说什么,拔高了声音问:“学长,你说什么?”

    他不会唇语,看江舒游的口型跟看天书一样。

    江舒游凝重的表情瞬间垮掉,他拉开蔺言的右手,凑到少年的耳边说:“我让你趁现在赶紧跑。”

    蔺言秀气的眉难受的皱起,他也抓着江舒游的衣领让他低下头,在男人的耳边问:“你知道发生什么了?”

    “大概猜到了。”

    这么高调又土匪的行为,基本上是霍华德没跑了。

    果然,又是一道激光穿透了天花板,像是加热的刀刃切割黄油一样丝滑,轻轻松松又是一块石板砸了下来。

    飞溅的碎石朝着蔺言射了过来,蔺言下意识将脸往江舒游怀里一埋,本就伤痕累累的江舒游又挨了一击。

    疼着疼着就麻木了,江舒游扣掉身上的石头,哭笑不得的拍了拍蔺言的后脑勺,“祖宗,你救我就是为了拿我当盾牌啊?”

    怀里的少年警惕的微微抬起头,露出一双澄澈的蓝眸,理直气壮的说:“我救了你,现在是你报恩的时候了。”

    “让你跑你不跑,”江舒游嘀咕了一句,“一会儿可就跑不了了。”

    光线越来越亮,终于,他们透过天花板上的大洞看到了悬停在空中的星舰。

    那是一艘纯黑色的、没有任何图案和花纹的星舰,非常适合做一些违规的事。

    康拉德眼神一凝,猛地看向江舒游,他没说话,嘴角已经勾起了讽刺的笑容。

    “长官,你会为你的心软后悔的。”

    被嗡鸣声弄得脑袋发晕什么都没听清楚的蔺言:“?”

    都说了我不会唇语。

    【蔺言:他说什么?】

    【夏娃:他夸你尽职尽责。】

    【蔺言:算他有眼光。】

    “喂,学弟,”江舒游手指勾住蔺言的帽子,微微掀起,低头用脸压着他的头发说:“你没见过劫狱吧?”

    蔺言抬起头,茫然的看着他。

    江舒游压低了嗓音:“一会儿就能看见了。”

    星舰越来越低,船舱打开,从中飞出了五架小型飞行器,直奔着江舒游三人而来,卷起的狂风几乎要把蔺言掀翻。

    江舒游抱着蔺言就地一滚,两人一起撞上了牢房的栏杆。

    江舒游痛的“嘶”了一声,蔺言紧紧的扣着他的腰背,担心的问:“学长,你不会死吧?”

    “不会,”江舒游头一偏,又吐出了一口血,“我要是死了,这几个家伙可没法回去交差。”

    以尤利塞斯的性格,好一点的发配去矿星当苦力,坏一点的直接送去种植园当肥料。

    “霍华德的人啊…”蔺言意味不明的感叹了一声,“我以后的同事们都这么可怕吗?”

    “可怕?”

    江舒游望着蔺言白净的脸,微微低下头,将自己的血蹭到了蔺言的脸上,惹眼的红色像是凝固的岩浆。

    而蔺言的皮肤就是裂开的火山口,在这具漂亮的皮囊下,是足以泯灭一切的可怖天灾。

    江舒游笑了,“学弟,等你去了霍华德,再看看到底谁更可怕吧。”

    蔺言投去疑惑的目光,江舒游却没再说话。

    另一边,康拉德也不好受,他抓紧了栏杆稳住身体,掌心被摩擦的破了皮。

    就像暴雨前的乌云一样,飞行器悬在天花板上空,遮住了日光,蔺言眯着眼看去,两个男人从中跳了出来,站在仅剩的一部分天花板上,俯身看着里面的他们。

    他们的衣服也毫无特色,像是为了避免被人认出来一样。

    【夏娃:人脸扫描中,扫描完毕,系统库中无数据。】

    没有数据,也就是说不是联邦公民。

    这种人在联邦很常见,出生于边缘星的很多居民都不愿意花额外的钱登记身份,又或者是孤儿,不知道要去登记身份。

    等他们长大之后,几乎都已经身负案底,更不可能自投罗网,崔堂就是个很好的例子,要不是因为进了桑德拉,他连公民身份号都没有。

    不少大人物都会专门养些黑户在家里,以备不时之需。

    他和蔺言对视上了。

    江舒游背对着两人,他没认出江舒游的背影,却认出了蔺言身上的制服。

    “喂,找到江医生了吗?”他的同伴问。

    “没看见,”蹲着的男人兴奋的笑起来,“但是,我看到了一个可怜的狱警。”

    纵身一跃,男人直接跳了进去,一落地就踩到了江舒游的血,男人不爽的“啧”了声,向着蔺言的方向走来。

    同伴知道他已经在监狱里待过,看狱警不顺眼,也没阻拦,反正都来劫狱了,杀一两个狱警又有什么的。

    “别忘了我们的任务。”提醒了一句,同伴便蹲在上面看戏了。

    下方的男人随口应了一声,视线从蔺言的脸移动到了江舒游的背上,他啧啧称奇,“犯人保护狱警,这个世界疯了吗?”

    又看了眼蔺言的脸,他了然的笑了,“狱警和犯人有私情,看来桑德拉的环境真的能逼疯人。”

    【蔺言:不是,他怎么赤口白牙的污人清白啊!】

    【夏娃:电棍别在左腰,手枪别在后腰,剩下的应该不用我多说了。】

    蔺言略略垂下眸子,江舒游的情况不太妙,呼吸都像细管吸珍珠一样费力。

    他试着动了动左手,手臂被江舒游夹在臂弯里,动弹不得,蔺言又动了动右手,这边倒是松一些。

    蔺言刚握住枪,疑似奄奄一息的江舒游突然按住了他的手背,用气音说:“别动,他们来了五个人,你处理不了。”

    蔺言回以一个“那你来”的眼神。

    江舒游又想笑了,但他太痛了,嘴角牵了几次都提不起来,身后的男人已经走到了江舒游的脚边,再进一步,他就能踩断江舒游的腿骨。

    “亡命鸳鸯,真可怜,”男人摇摇头,残忍的笑起来:“怎么这么倒霉,偏偏遇到了我。”

    “是啊。”

    江舒游撑起身子扭过头,露出一张站着血的脸,“怎么遇到你了呢?”

    男人抬起的脚猛地缩了回去,不可置信的喊道:“江医生!”

    我靠,怎么是你啊!

    不是,你保护狱警干嘛!

    蹲着看戏的、坐在其他飞行器里的、假装上班其实在偷偷刷终端的…所有人全都忙不迭的跳了下来,将江舒游和蔺言围在了中间。

    顺带被围的蔺言左右看了看,选择了做一个安静的挂件。

    男人笑眯眯的弯下腰,搓了搓手说:“江医生,家主派我们来接您。”

    江舒游眼皮跳了一下,“扶我起来。”

    男人刚想动,看了眼江舒游和蔺言的姿势,他不敢碰江舒游,也不敢碰蔺言,怕江舒游记仇,为难的说:“要不您自己起来一下?”

    “你看我像能动得了的样子吗?”江舒游说完又低声咳了几下,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

    地上的血、石头、以及江舒游的态度共同构成了一个误会:几人认为他身上的伤都是为了保护蔺言而受的。

    互相看了眼,男人们纷纷感到不能理解。

    这么爱吗医生?

    蔺言推了江舒游一下,低声说:“你再不起来我就要被压死了。”

    江舒游无奈的说:“祖宗,是我不想起来吗?我要是能起来我就起来了,趴你身上又没钱捡。”

    蔺言只能一手撑着地面,一手扶着江舒游的肩帮他坐起来,他们分开的瞬间,一人抓住机会卡进了中间,抓住江舒游的手臂,扛起来就跑。

    蔺言只听到江舒游骂了一句脏话,人就已经上去了。

    垫后的男人回头看了眼蔺言,少年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好像被带走的不是他的恋人,而是个无关紧要的角色。

    真绝情。

    男人忍不住问同伴:“我们要不要把江医生的姘头一起带回去?”

    “带什么带,家主的命令就只要江医生一个,你少在这里自作聪明。”

    正说着,一名眼尖的同伙儿瞄到了远处赶来的狱警,连声催促道:“快走,狱警们来了!”

    几架飞行器重新升空,向着巨大的星舰飞去,蔺言被飞起的尘土呛了一下,捂着脸闭上眼。

    再睁开眼时,天空中的钢铁巨兽已经没了踪迹。

    当狱警们冲进来时,看到的就是昏迷的康拉德和站在日光之下的少年。

    潮湿的光从穹顶的洞中落下,像是撒下一层糖霜,少年则成了盘中的饵食,被不知名的存在所窥伺。

    他的周身似有莹白的光晕,再仔细看时却消失了。

    一身江舒游的血的蔺言立刻被送进了医务室,哪怕什么都查不出来也必须在医务室待满一天。

    劫狱事件发生后,他的一切工作也被强制暂停。

    他要去巡逻,七八个前辈拦着,他要去监督捕鱼,克里斯曼直接提着一桶鱼来宿舍门口钓,他要去小黑屋看看犯人们反省的怎么样——这个真没办法。

    他们总不能把尹玉成和封荆放出来。

    接下来的几天,蔺言时不时去一趟小黑屋,有的时候甚至会在里面待上一整天。

    坐在封荆的床边,蔺言就这台灯的灯光给他讲睡前故事,讲着讲着,隔壁床的尹玉成突然来了一句:“长官,您是不是实习快到期了?”

    “嗯,”蔺言翻了一页,道:“还有最后一周。”

    七天之后,蔺言就要离开桑德拉了。

    “上帝用了七天创世,但第七天,他只是休息。”蔺言读完了最后一句话,抬手捂住了封荆的眼睛,“好了,睡吧。”

    尹玉成若有所思的敛眉,也闭上了眼。

    A区此时也不平静。

    牧闻一直给蔺言算着日子,当他这么告诉克里斯曼的时候,金发男人差点被反抗的鱼咬上一口。

    克里斯曼惊讶的问:“只剩下七天了?”

    “最后七天,”牧闻笑着问:“老大,你觉得我们长官走之前会不会记得和你道个别?”

    “道什么别。”

    克里斯曼嗤了声,“我早晚会出去,这不是分别,只是一段时间见不到而已。”

    牧闻托着下巴只是笑。

    装什么装,真不道别你又不高兴。

    第57章 正确的表白方式是我喜欢你 ……

    蔺言觉得最近桑德拉的气氛有些不对劲。

    先是杰森前辈鬼鬼祟祟的找不到人影, 连巡逻都迟到了,同伴在狱警群里叫了他好几次才找到人。

    再是闵盛,以前除了工作之外都待在宿舍里看书的人居然几次三番被人看见出现在海边。

    最后是克里斯曼。

    “你跑来小黑屋干嘛?”蔺言有些头疼的揪着克里斯曼的脸颊向下一拉,看着男人变了形的脸又忍不住笑出了声。

    “别笑了, 你天天来这里有什么意思, 那里面就是三个植物人, 不如和我一起。”克里斯曼从蔺言手里救出自己的脸, 身体往门上一靠, 坚决不让蔺言进去。

    他的手也被克里斯曼紧紧攥在掌心,热意笼罩。

    少年眨了眨眼, 换了一只手去拉克里斯曼另一边的脸, 嘴里小声嘟囔道:“干嘛呀, 这是我的工作。”

    克里斯曼反手将他两只手都抓住了, 眉骨的疤与挑起的眉头一同拔高:“又没工资,你那么敬业有什么用?”

    蔺言立刻睁圆了眼,“不许说, 我不喜欢听。”

    他可以没有工资, 但是克里斯曼不能强调这一点。

    克里斯曼“哼哼”了两声,换了个话题,“跟我一起有什么不好,我都答应给你介绍工作了。”

    蔺言想起了同样给他介绍工作却伤痕累累被杠走的江舒游, 心虚的挪开了眸子, 手指无意识的回握住克里斯曼的手。

    一接触到冷空气,刚探出来的指尖又缩了回去。

    “你的手好暖和啊, ”蔺言感叹了一声,又看看克里斯曼高大的身形,发出一声羡慕的低叫, “腿砍了分我一半,我今天陪你。”

    “那不行,”克里斯曼直接半蹲下来,跟扎了马步一样,从下往上看蔺言:“你看看,我要是这么矮,怎么跟我哥斗,我要是输了,你就没有新工作了,知道吗?”

    【夏娃:该怎么告诉他,尤利塞斯当家你也有工作?】

    【蔺言:一份简历投给两个人的坏处就在这。】

    偏偏两个人都录用他了,这下真是完蛋。

    蔺言没说话,像是怕冷一样缩了缩脖子,将下半张脸都埋进了领子里,克里斯曼一看,手握的更紧了。

    “你先站起来,”蔺言伸出脚尖轻轻撞了一下克里斯曼的小腿,道:“这样看着好奇怪,我踩高跷了一样。”

    “这就高了?”克里斯曼瞄了眼蔺言的腰,在把长官抱起来体验一下高海拔和挨上一枪之间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没动手。

    要是今天被打了,就只能去医务室躺着了,白白便宜了封荆他们。

    【蔺言:他是不是对我的身高有什么意见?】

    【夏娃:多吃多动多睡觉,你还能再长。】

    不是蔺言矮,是克里斯曼太高,人种上的差距一时半会儿弥补不了。

    蔺言又轻轻踢了一下克里斯曼的小腿,“那你蹲回去,我再体验一会儿踩高跷的感觉。”

    克里斯曼耸肩,双腿一张马步一扎,“好嘞,长官,你的要求我全都满足了,那你能不能也听听我的要求?”

    蔺言吐出一口气,在低温下甚至能看见薄薄的雾气,他低下头说:“你先告诉我,你要我陪你去哪,要是比小黑屋有意思我就考虑一下。”

    克里斯曼气笑了,“长官,不去任何地方,单纯和我在一起就很无聊是吗?”

    “那到也没有…”蔺言看着克里斯曼复杂的表情,小声说:“就是你老是让我不高兴。”

    克里斯曼皮笑肉不笑的扎的更低了,仰着头问:“长官,你都这么高了还不高兴啊?”

    看在他这么努力的份上,蔺言做出思考的表情,喉咙里发出一声长长的“嗯……”

    嗯的九曲十八弯,嗯的跌宕起伏,嗯的像是克里斯曼的人生一样曲折,终于,蔺言拉着克里斯曼的手上下晃了晃。

    少年笑得像个向日葵,金发也一左一右的晃起来,“披荆斩棘的勇者啊,你的诚心打动了我,我决定今天和你一起。”

    被称为勇者的黑-手党二少爷终于能够伸直他的腿了,他煞有介事的鞠了一躬,道:“感恩您,恶龙。”

    “什么恶龙,我是国王,”蔺言屈起手指弹了一下克里斯曼的额头,“不敬国王,斩首!”

    克里斯曼无奈的笑了一下,“好好好,伟大的国王陛下,我们什么时候去拯救被恶龙掳走的公主?”

    蔺言茫然的眨眼,“我们国家还有公主吗?”

    克里斯曼对他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然后,克里斯曼就水灵灵的在保镖的视线中走进了严安的办公室,捧出了一盒点心和茶叶。

    严安走时带走了深渊巨口,去找大人物要人情去了,他在时克里斯曼都如入无人之境,他不在的时候更不用说。

    克里斯曼就是把监狱长办公室搬空了那些保镖也不会拦他,甚至会原地转职货拉拉司机。

    狱警宿舍

    克里斯曼和蔺言在桌子的左右两侧面对面坐着。

    屋子里没有什么多余的家具,蔺言坐的是床,唯一的椅子给了克里斯曼。

    “等一下,”蔺言指着克里斯曼带回来的赃物问:“这算不算不问自取?”

    克里斯曼摇头,语气嚣张的说:“严安不知道收了霍华德多少钱,我拿一点怎么了?”

    【蔺言:强盗啊这是。】

    【夏娃:举报他?】

    【蔺言:举报了严安敢管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严安不但不管,还要给克里斯曼送礼。

    见蔺言不吃,克里斯曼和土匪没什么不同的思维终于转了过来,他笑了声,将点心推到一边,“我差点忘了,长官是个好人,做不来这种没道德的事。”

    【蔺言:我怎么感觉他在阴阳我?】

    【夏娃:语气问题,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说话的,改不过来。】

    “那我们去捕猎吧,长官,桑德拉有不少小型异兽,”克里斯曼绕开桌子,俯身靠近,铁灰色的瞳闪过一丝光,“天气这么冷,您需要多活动活动。”

    蔺言又是一阵沉默。

    手不能提,肩不能扛,谁捕猎谁还不好说呢。

    拉了拉克里斯曼的衣袖,蔺言直接挑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克里,你要是有什么想说的就直接说吧,东拉西扯了半天,我都快晕了。”

    少年面露不解,但他还是很有耐心的问:“你今天一大早就来狱警宿舍门口拦我,一直跟着我到了小黑屋,还堵门,克里,你到底要做什么?”

    克里斯曼也沉默了,英俊的男人唇角下压,似乎压抑着愤怒,又好像在酝酿情绪。

    他直勾勾的盯着蔺言,喉结突然滚动了一下,一开口声音便艰涩无比,“长官,您真的不知道?”

    克里斯曼不相信蔺言一无所知,他很聪明,他一直都很聪明。

    不聪明的人早就死在犯人们的试探和挑衅之中了,又或者像以往的实习生一样惊恐的辞职离开。

    他一定知道。

    克里斯曼拉开蔺言的手,倾身环住了少年的肩,以几乎禁锢的姿势将蔺言抱进怀里,他又问:“长官,你真的不知道吗?”

    情绪能够吞噬人类的理智,克里斯曼的心脏像是被沸水浇灌的幼苗,滚烫的几近死亡,翻涌的热与痛沿着血液流过全身,无处不痛彻心扉。

    他再也说不出话了,舌头也被活生生的烫熟了,粗重的呼吸在寂静的室内回荡着,比他的心跳还要清晰。

    克里斯曼能够用余光瞄到蔺言的侧脸,那蔚蓝的眸子在克里斯曼的影子下变成了灰蓝色。

    黯淡了吗?没有。

    是克里斯曼强行让自己的影子闯进他的眼底,迫使那一抹澄澈的蓝被污染。

    也对,对于正直善良的狱警来说,罪犯就是肮脏的污泥。

    可长官啊,我的长官啊,你不正直,也不善良,当你脱下这身狱警制服和罪犯站在一起的时候,谁能分得清?

    回答我,诚实的回答我。

    别再骗我。

    蔺言,不要再戏弄我了,不要再捉弄我了,你明明知道我的心意。

    “真是的。”

    克里斯曼听到了蔺言的嘟囔声,尾音带笑,又多了点无奈。

    少年轻轻环住他的腰身,“你干嘛弄的好像我伤害了你一样,克里,你今天好奇怪。”

    蔺言将脸埋进了克里斯曼的胸口,像一团没有骨头的棉花糖一样借着克里斯曼支撑身体,“你想要我知道什么,你该自己告诉我啊。”

    少年的抱怨听着和撒娇也没什么两样,反正他总是这样。

    蔺言像只雏鸟一样轻声说:“我都带你来宿舍了,尹老板他们还在等我,我也没去,陪你来了,你还在不开心什么呢?”

    “要说生气也该是我先生气吧,你拦我的路,不让我工作,害得我上班时间摸鱼。”

    蔺言这话是说给夏娃听的,苍天在上,日月可鉴,他不是故意摸鱼的。

    克里斯曼低下头,心中五味杂陈,蔺言还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但他压抑的怨念却像是被戳破的气球,一眨眼就瘪了下去。

    有时候克里斯曼会庆幸蔺言虽然有犯罪的天赋,却时常会心软,不然他的示弱就换不来任何东西。

    “长官,”克里斯曼说:“既然如此,那我就直说了。”

    蔺言“嗯”了声,从克里斯曼怀里抬起头,正襟危坐一样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你说吧,我在听呢,霍华德老师。”

    少年笑的眼睛弯弯,和克里斯曼的表情完全是两个极端。

    深吸一口气,克里斯曼说:“六天之后,您就要离开桑德拉了,对吗?”

    他一边说一边注视着蔺言的脸,仔仔细细的打量每一个微小的变化。

    “轰!”的一声惊雷,像是一个开关,平静无风的天被突如其来的大雨吞噬,密云蒙住了日光,将两人一同卷进了黑暗之中。

    雨帘之外的一切都模糊了,像是失焦的老相片,克里斯曼能看清的只有蔺言近在咫尺的脸。

    蔺言先是眨了下眼,再是唇角一弯,明亮的眸子睁圆,声音含着笑意:“你已经知道了吗?”

    “虽然还有六天就要走了,但我会想你们的。”

    蔺言不是迟钝的人,他笑着拉住克里斯曼的衣摆让他坐到自己旁边,“就因为这个生气啊,我只是暂时离开而已,又不是以后就见不到了。”

    “就算,”蔺言伸出一根手指说:“就算见不到,你可是克里斯曼霍华德,发动霍华德的势力,一分钟之内就能把我的下落查个底朝天不是吗?”

    克里斯曼坐在床沿,身体有些僵硬,他之前在牧闻面前表现的满不在乎,现在自己打了自己的脸,更加觉得难以启齿。

    雨声依然在不断的响起,它们狠狠的砸在窗户上,克里斯曼的侧脸倒映在窗户上,滑落的雨水在他的脸上爬行,取代了眼泪的位置。

    “…一分钟做不到。”

    克里斯曼说:“一分钟,我的命令都没传到执行者的耳朵里。”

    “哦,我看电视剧演的都是一分钟。”

    蔺言又被逗笑了,“较真干什么,反正,管他是一分钟,一小时,还是一年,你都会来找我的,对吧?”

    【夏娃:在霍华德家找到你就好笑了。】

    【蔺言:那就不是他找我,是我等他。】

    “好了,克里,你不会再生气了吧,”蔺言掐着他两边的脸来回拉扯,“我们之前不是约定好了吗?你出狱的时候我会回来接你的。”

    “锦旗上你要写什么字?重生之我要夺回属于我的一切,还是二人转夺嫡之这次该轮到我做霍华德家主了?”

    克里斯曼就着这样脸部扭曲的模样说:“太浮夸了,简单点。”

    蔺言“啊”了一声,“那就叫华丽归来,逆转人生?”

    克里斯曼眉心跳了跳,“没有更短一点了吗?”

    蔺言嘴一鼓,“再短就没有气势了。”

    蔺言喜欢玩,克里斯曼也乐意陪他玩,但是他出狱那天会来的不只有蔺言一个人,还有克里斯曼的手下、尤利塞斯的手下、忠于霍华德而无所谓是兄弟俩谁赢的中立派。

    甚至还有严安、想要讨好克里斯曼的人、桑德拉里的犯人和狱警们。

    在这么多人面前拉这个锦旗,克里斯曼觉得自己的脸皮暂时还需要再练练。

    “不能四个字吗?”克里斯曼咬咬牙,想再争取一下,“不是说,浓缩的都是精华吗?”

    蔺言定定的看着他。

    克里斯曼感觉到脸上的力道消失了,紧接着是一股巨大的冲击力,蔺言直接扑进了他的怀里,两人一起倒在了床上。

    柔软的触感从背后包裹,但更柔软的是蔺言捧着他的脸的手。

    少年低下头,亲昵的用鼻尖碰了一下他的鼻子,“那就欢迎回来吧。”

    欢迎回来。

    克里斯曼躺在床上,双目呆滞的看着蔺言,天色已经被乌云遮蔽,蔺言的眼睛还是灰蓝色。

    但他越看越觉得不对,那不是天空,那是反复无常的海洋,如果克里斯曼沉溺进去,等待他的就是粉身碎骨。

    伸出一只手,克里斯曼遮住了蔺言的眼睛。

    颤动的睫毛挠的他掌心发痒,蔺言疑惑的问:“怎么了,克里。”

    “没事。”

    克里斯曼这么说着,手却迟迟没有放下。

    他不动,蔺言也不动,两人维持着这个姿势等待了良久,克里斯曼的手都发酸了,蔺言才说:“要我闭上眼吗?”

    或许是因为克里斯曼也不喜欢蓝色吧,蔺言想,就和褚沙一样。

    虽然克里斯曼现在给不了他五十万,但以后可以用工资补偿他。

    然而,克里斯曼说:“不用。”

    “你不该闭眼。”

    不是天空的错,不是海洋的错,也不是蔺言的错。

    是他的错。

    克里斯曼一开始就不该输给尤利塞斯,不该在失败之后被送来桑德拉,不该放任手下挑衅狱警,不该遇到蔺言……

    他有太多不该,每一步汇集到一起,走出了现在的局面,那么下一步呢?

    下一个不该做的事是什么?

    “喂,蔺言。”

    克里斯曼叫了他的名字,而不是长官。

    蔺言看不见克里斯曼现在是什么表情,轻声应了一下,道:“克里,我在呢。”

    紧接着,又是一段沉默,蔺言不知道克里斯曼到底在想什么,他也无意挣开克里斯曼的手,静静的等待着。

    狱警宿舍楼的其他房间亮起了灯,一盏一盏亮起的灯光包围着唯一昏暗的房间。

    远远看过去,蔺言的房间像是处在另一个世界里。

    雨丝在灯光中显形,墨色的天空中翻腾着若影若现的电光,时不时发出闷声轰响,窗外升起薄薄的雾气。

    “如果我又输给尤利塞斯了怎么办?”克里斯曼声音干涩的问。

    “不怎么办啊,我又不是因为你有潜力赢尤利塞斯才和你做朋友。”

    蔺言无所谓的说:“你怎么老是想那么多啊,克里,大胆一点嘛。”

    说的好像克里斯曼是什么胆小鬼一样,他第一次杀人的时候,蔺言还没学会说话呢。

    “好。”

    既然蔺言让他大胆一点——

    克里斯曼抬起头,一个吻落在自己的手背上,触之即分。

    不该个屁,他可是克里斯曼霍华德,他想干嘛就干嘛!

    克里斯曼已经等不了了,什么杀了尤利塞斯、夺得霍华德之后,他难道要硬生生等上四五年吗?

    五年之后,蔺言说不定已经不记得他了。

    人生中第一次表白,克里斯曼的用词依然嚣张:“蔺言,你要不要以后跟我?”

    什么也看不见的蔺言:“?”

    “跟你做什么?”蔺言没反应过来。

    “就是跟,跟我。”

    克里斯曼还没松开手,他畏惧注视蔺言的眼睛,总怕从中看到抗拒。

    “以后我活一天,你就享福一天,哪怕尤利塞斯杀了我,我也会给你留下一辈子用不完的遗产,我的手下会保护你的安全。”

    说着说着克里斯曼发现自己好像也确实给不了蔺言太多,有钱有权从来不是他一个人的专利。

    “总之,”克里斯曼破罐子破摔的说:“你愿不愿意吧!”

    蔺言愣了一下,“啊?”

    【夏娃:翻译一下,他活着你花他的钱,他死了你继续花他的钱。】

    【蔺言:我听得懂,我只是没反应过来。】

    如果克里斯曼一直藏着不说,蔺言就会假装不知道,这么傻乎乎的以朋友的身份相处。

    如果克里斯曼将一切挑明,蔺言就必须给予回应。

    克里斯曼这次是真的抱着孤注一掷的心来的,哪怕蔺言明明白白告诉他,他没可能,也比这样每天自我折磨来的痛快。

    “先把手拿开吧。”少年平静的说。

    眼神燃烧着火焰的男人僵了一下,手一动不动的举着。

    他明明已经豁出去了,但蔺言一开口,克里斯曼又感到了心口一悸。

    审判即将到来,悬在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究竟会不会砍下他的脑袋?

    手拿开的瞬间,克里斯曼一个翻身,将蔺言压在了下面,铁灰色的眸子认真的看着他。

    “给我一个答案吧,蔺言。”

    他这么严肃,蔺言也收敛了笑容,他双手抬起,捧住克里斯曼的脸,视线从男人的额头细细的打量,一寸寸向下。

    “一定要答案?”

    “一定。”

    “如果这个答案和你想的不一样呢?”

    克里斯曼笑了,“那我就继续问。”

    “一直问到我想要的答案出现为止。”

    骄傲了一辈子的克里斯曼哪怕在感情上也绝不放弃自己的执拗,他想要,就必然得到。

    “不跟。”蔺言毫不犹豫的说。

    克里斯曼的眼神瞬间阴沉了下去。

    “啪哒。”

    血滴落的声音很轻,融进了雨声中。

    克里斯曼咬破了下唇,血滴在了蔺言的脸上,顺着皮肤的纹理下滑,最终融进了被子里。

    蔺言的左脸仿佛被横亘的血痕划出了一道鲜血淋漓的口子。

    “克里,你弄错了一件事,”蔺言不怕克里斯曼会情绪不稳定而对他动手,指腹按在克里斯曼的眉骨上,“我们中央星不流行这一套。”

    “什么跟不跟的,”少年嘟囔道:“你倒是砸钱给我看看实力啊。”

    “砸钱就行?”克里斯曼眼前一亮。

    “那当然也不行。”

    蔺言推开他的脸,抓着克里斯曼的衣领去擦他嘴边的血,“我可是要当国王的,别想这么容易分走我一半的王权。”

    戳着克里斯曼的脸,蔺言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吻说:“表白不是你这样的,你应该说我喜欢你,知道吗?我喜欢你。”

    克里斯曼张了张嘴,短短四个字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

    蔺言鼓励似的指了指自己的脸,“看我的口型,我喜欢你,说一遍试试?”

    【夏娃:你怎么变成军师了?】

    【蔺言:不教会他,难道以后每次都来问我能不能跟他吗?】

    钝刀在喉腔切割,克里斯曼每说一个字都像被凌迟,但他还是成功了。

    “我喜欢你。”

    第一句话磕磕巴巴,第二句话就流畅起来了。

    克里斯曼低下头,将脸埋到蔺言的颈侧,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柠檬香气说:“我喜欢你,蔺言。”

    “嗯,我知道了。”

    蔺言拍了拍克里斯曼后脑勺的金发,“现在学会了吧?”

    克里斯曼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他不明白蔺言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出局了吗?

    他成功了吗?

    “怎么那么笨呢,”蔺言说:“你还要继续努力,明白吗?”

    看着男人依然呆滞的表情,蔺言叹了口气,推开克里斯曼从床上爬了起来。

    扯了扯凌乱的制服,蔺言说:“我现在不喜欢你,可是我也没有喜欢的人,所以你还是有机会的。”

    点了点头,蔺言像是在肯定自己的话,“嗯,对,你还有机会。”

    “咔嗒。”

    走到墙边,蔺言按下了开关,最后一个房间亮了起来。

    克里斯曼被陡然亮起的灯光刺得瞳孔一痛,泌出了生理性的眼泪,一只手伸了过来,遮住了他的眼睛。

    蔺言笑着问:“你刚刚,是不是趁我看不见偷偷做了什么?”

    克里斯曼不说话,像个木头人。

    “不承认吗?”

    蔺言松开手,指了指天花板,“你不会希望我调监控吧?”

    宿舍装监控?严安疯了?

    克里斯曼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果然有一根漆黑的摄像头对准了他们俩。

    就在克里斯曼内心挣扎的时候,蔺言话锋一转,“算了,我不问了。”

    “等你以后想说的时候再告诉我。”

    克里斯曼喉结一滚。

    “嗯。”

    我会告诉你的。

    早晚有一天。

    **

    小黑屋里,尹玉成拿着蔺言留下的笔记本翻来翻去,反正看不见上面写的什么,他就自娱自乐。

    翻书的声音在过于安静的屋子里堪比噪音,封荆受不了了,翻过身阴沉的问:“你是不是觉得我杀不了你?”

    尹玉成一点都不怵他,“你杀呗,把蔺言招过来不是正合你意?”

    “滚。”

    一提到蔺言,封荆瞬间收起了攻击性,被子一盖继续假寐。

    尹玉成止不住的笑,他合上笔记本,戏谑的挑起唇问:“你知不知道,崔堂咬了蔺言一口?”

    封荆觉得自己身上长了虫,不然他为什么要反反复复的翻来翻去,又不是锅上的烙饼。

    “他干什么了?”平静的语气,封荆似乎并不在意。

    尹玉成笑眯眯的趴在床边,用气音说:“就是,咬啊。”

    不是夸张,崔堂真的咬了蔺言一口。

    几秒后,尹玉成听到了衣物和床单摩擦的声音,他笑着提醒道:“崔堂在隔壁。”

    没声音。

    封荆似乎没继续动,尹玉成奇怪的挑眉,下一瞬,床发出了“吱呀”的声音,封荆重新躺了回去。

    封荆没理尹玉成,手指缓缓蜷起,紧紧的握在一起。

    不用着急。

    还有六天。

    蔺言离开桑德拉的那天,就是封荆离开小黑屋的日子。

    第58章 不要吓人啊 霍华德的追求方式完全……

    霍华德的追求方式完全在蔺言的预料之外, 他像是一个第一次学习怎么养花的巨人,怕自己一个用力就把根茎掐断了。

    但是蔺言需要提醒一下克里斯曼,他才是食物链的顶端。

    哪有犯人保护狱警的,赤手空拳是能挡得了子弹还是能硬扛火箭筒?

    狱警宿舍一楼大厅

    蔺言缩在沙发里, 克里斯曼左腿紧贴着他, 右腿高调的像是劈叉一样伸长, 硬是把那么长的沙发全占据了。

    于是其他狱警不得不选择坐到别的位置去, 克里斯曼顺理成章的和蔺言你侬我侬。

    才怪。

    蔺言一直在和狱警们聊天, 克里斯曼和人形摆件没什么不同。

    伊索坐在蔺言左手侧的沙发上,几次看几次觉得不忍直视。

    为了防止自己憋不住的笑声惹怒克里斯曼, 伊索只能双目直勾勾的盯着蔺言, 试图用实习生的笑脸净化大脑, 然而这样的举动更加惹怒了克里斯曼。

    这里毕竟是狱警宿舍, 蔺言的地盘,克里斯曼忍住了没有一脚踹翻茶几,只低声咳嗽了几下。

    蔺言“嗯”了一声, 扭头问:“你感冒了吗?”

    克里斯曼尴尬的摸了下鼻尖, “没有,就是喉咙痒。”

    蔺言不知道信还是没信,点点头继续和伊索聊天,没两句, 身侧又传来了“咳咳”的声音。

    但蔺言偏头看去时, 克里斯曼又一副什么事都没有的模样正襟危坐着,除了那条过于狂放的右腿外, 一切都显得岁月静好。

    【蔺言:他的腿到底怎么了?】

    没听说克里斯曼还有个芭蕾梦啊?

    【夏娃:等着截肢呢。】

    截完就比蔺言矮了。

    “说起来,蔺言,你知道当时袭击S区的人是谁吗?监控全部都被毁坏了, 我们只看到了一艘通体漆黑的巨舰,没有明显特征。”

    伊索十分苦恼的揉了揉额头,“监狱长让我们找人,我从哪给他编一个合情合理的背锅侠啊?”

    这劫狱严安自己都没想到,你说你劫尹玉成、劫崔堂他都能理解,怎么劫到江舒游头上去了?

    当初可是江舒游自己要来的!

    白吃白喝了这么多天,走的时候还给他轰两个洞,真当他严安是软柿子是不是!

    仗着自己刚攀上大人物的枝,严安一怒之下命令狱警们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个劫狱的家伙找出来,把他扔进桑德拉体验一下最高级别的至尊待遇!

    所谓至尊待遇,就是肌肉松弛剂、审讯室、小黑屋、医务室四步走,中间各环节都可以任意加入电击。

    “我不知道啊…”蔺言垂下眼,声音轻的像飘落的容貌:“当时情况发生的太突然了,我什么都没看见天花板就砸下来了。”

    他害怕似的闭了闭眼,克里斯曼立刻环住了蔺言的肩,缓了几秒,蔺言睁开眼说:“他们人不多,只有五个人,有口音,不是中央星人。”

    至于是哪的口音,那蔺言就说不清了,他一辈子都没去过几个星球,哪里能分辨的出来。

    杰森在旁边发呆,蔺言说一句他就点一次头,好端端的脑袋成了打地鼠的棒槌。

    别人不知道,杰森多少猜到了一点。

    江舒游跟他要走终端的事杰森没汇报给严安,那个犯人当时用耐人寻味的眼神看着他,杰森等了很久,等到了江舒游开口。

    “严安手底下还真没一个忠心的啊?”

    坐在栏杆另一侧的男人抛了抛手上的终端,语气不乏讽刺,“你可别指望我帮你教训严安,我只是拿终端聊聊天而已。”

    “随你聊,”杰森面无表情的说:“你就是裸-聊诈-骗都不关我的事。”

    江舒游笑容一僵,捏紧了终端问:“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好处?”

    他不相信杰森没有图谋。

    杰森只是翻了个白眼,“你以为谁都跟你们一样做一件事都要想三个计划和五个人暗暗较量预留十条后路吗?”

    “神经病。”

    留下这句话,杰森转身就走了。

    他只是单纯给严安找点事做罢了,问就是对严安有意见。

    手指抠动沙发表皮,杰森不安的反复咬着唇内侧,他没想到江舒游的同伴居然回来劫狱,更没想到蔺言会那么巧的出现在现场。

    幸好蔺言没大碍。

    “杰森前辈?”

    “啊、啊?”杰森抬起头,茫然的看向蔺言,少年担忧的望着他问:“杰森前辈,你身体不舒服吗,我刚刚和你说话你都没反应。”

    杰森干笑了声,“没事,就是有点累。”

    伊索也说:“累了就好好休息,万一再来一个劫狱小分队,我们就别想干了。”

    严安这次不一定是真的生气,但要是相同的事几次三番的上演,那桑德拉还开什么,犯人们进来直接等劫狱呗。

    说到这里,伊索又骂了几句那群劫狱的不知名角色。

    蔺言听着眨了眨眼,他倒是知道劫狱的是谁,但是他要是说出来,要哭的就是严安了。

    【夏娃:没事,让尤利塞斯来体验一下真正的至尊待遇。】

    尤利塞斯在桑德拉登基都没人敢拦。

    克里斯曼凑到蔺言耳边问:“你真的一点特征都没看出来?”

    他盲目的相信蔺言善于洞察人心,说不定早就把劫狱者的身份猜了个一清二楚,只不过装傻罢了。

    对蔺言有这样一层厚重滤镜的不止克里斯曼,其他犯人也这么想,尤其是牧闻,分析的头头是道。

    在劫狱者出现到狱警赶到的二十分钟内,只有蔺言、江舒游和康拉德加西亚三人在场。

    康拉德的颈侧到耳后有一道细长的伤疤,双手破皮流血,自己也晕了过去,一点贵族样都没了,还是被狱警抬进医务室的。

    地上那么多的血检测出来了,是江舒游的,包括蔺言脸上的血,也是江舒游的,光看出血量,江舒游基本上已经濒临危险线了。

    而和他们共处一室,同样经历了劫狱全过程的蔺言居然毫发无伤!

    这可能吗?

    一个康拉德昏迷,一个江舒游失血过多,当时能够和劫狱者周旋的只有蔺言,他一定已经知道劫狱者的真实身份了。

    克里斯曼也是被牧闻的分析误导的犯人之一,他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问:“到底是谁劫的狱?”

    蔺言也陪他咬耳朵:“我不知道啊。”

    “我不信。”

    “那你不信呗。”

    等狱警们一个个离开了,克里斯曼终于收回了发麻的右腿,低声说:“你偷偷告诉我,我又不是牧闻那种大喇叭,保证替你保密。”

    蔺言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记得你在医务室跟我说过的话吗?”

    沙暴,医务室,蔺言问过克里斯曼在幻觉中看见了什么,克里斯曼的回答是——

    “你还记得啊,”克里斯曼眼珠一转,唇角上扬,“大不了我告诉你,你也告诉我。”

    “晚了。”

    蔺言钻出克里斯曼的怀抱,从沙发上站起来,双手叉腰说:“我现在不好奇了,你和树洞说去吧。”

    克里斯曼失笑,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气音,“这么记仇干什么。”

    蔺言立刻瞪圆了眼,“好啊,昨天还说喜欢我,今天就说我记仇,我就知道你的感情靠不住。”

    克里斯曼哭笑不得,“我怎么就靠不住了?”

    他拉着蔺言的手一拽,少年就这么顺理成章的坐回了沙发上,“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呗,反正只是幻觉。”

    蔺言双手抱臂,像是还在生气,脑袋已经歪向了克里斯曼的方向,将耳朵递上。

    “是你非要说的,可不是我想听。”

    克里斯曼连连点头:“是,是我强迫你听,我是土匪,把你绑了让你听我讲故事。”

    “刚来桑德拉的时候,A区犯人组成和现在区别挺大,那个时候的我刚输给尤利塞斯,情绪不太稳定……”

    A区最深的牢房中,金发男人无力的躺在床上,他的手下们只是被注射了肌肉松弛剂,虽然动不了,但脑子还是清醒的。

    克里斯曼不同。

    他已经快被幻觉逼疯了。

    幻觉中,他回到了和兄长争夺霍华德的那天,知道三把手不争气,他直接杀了三把手,然而此举不能改变什么,他又输了。

    再次闭眼,一切从头开始,克里斯曼留下了三把手,派人暗杀尤利塞斯,他知道尤利塞斯今天会做什么,他有未来的记忆。

    这一次,他还是输了。

    尤利塞斯用那令人作呕的语调说他没想到亲弟弟居然会想要自己的命。

    他没有把克里斯曼扔进桑德拉,直接把他扔进了异兽群。

    第三次,克里斯曼亲自闯进尤利塞斯的宅邸,对着那张可憎的脸清空了弹夹。

    他又输了。

    尤利塞斯身边有个医生,硬生生吊着尤利塞斯的命,用新出炉的改造人技术救活了尤利塞斯。

    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每一次都以克里斯曼的失败告终。

    “要是让我重回霍华德,我一定先杀了那个医生。”克里斯曼咬牙切齿的说。

    这个医生除了江舒游,不做他想。

    蔺言眨了眨眼,劝道:“要不你把他收编了吧,万一哪天你要死了,让他救一下?”

    “用不着。”

    克里斯曼轻蔑的笑了声,“医疗机械人就够了。”

    兄长极端看不起机械人和人工智能,弟弟倒是挺依赖这些科技产物。

    “而且,那只是幻觉,谁知道医生是不是真的那么厉害,能把被打成蜂窝的人救回来?”

    克里斯曼哼了声,道:“改造人技术根本不成熟,尤利塞斯不可能拿自己赌。”

    蔺言倒是觉得有可能。

    听江舒游在监狱里和他说话的口气,改造人技术说不定已经在暗地里发展到了一种骇人听闻的地步。

    蔺言推了一下克里斯曼问:“你哥不是看不起这些吗,为什么还要推动改造人技术?”

    “他看不起,有人看得起。”

    克里斯曼往沙发另一边的巨大空档挪了挪,让蔺言可以直接靠在他的肩上,解释道:“法泽星现任星长已经六十多了,再有半年就该退休了,如果他还想参加下一届选举,必须通过联邦的体检规定。”

    “就他那步履蹒跚的样子,谁相信他还能继续竞选?”

    蔺言了然,除了法泽星星长,年老的、重病的、还有单纯爱屯保健品的,不少大人物嘴上不说,暗地里还是支持改造人法案的。

    “哦,还有一个,”克里斯曼突然笑了起来,意味深长的指了指天花板,“玉吉星星长,褚兆冶。”

    看着蔺言因惊讶而瞪大了的眸子,克里斯曼得意的说:“你以为褚沙为什么那样折腾还生龙活虎的,芯片研究出来后第一个就是给他试用。”

    玉吉星星长的私生子,这样的身份其实不够准确,褚沙是玉吉星星长向霍华德家族投诚的工具。

    在褚兆冶还不是玉吉星星长、尤利塞斯和克里斯曼还没有走到竞争的最后一步时,褚兆冶带着褚沙来到了法泽星。

    用这个微不足道、精神不正常、多次给他惹麻烦的私生子换来了能够成为玉吉星星长的支持。

    霍华德的手哪怕伸到其他星球也一样威势浩大。

    褚沙是最合适的观察对象,他不断的自残,不断的刺激着芯片,驱使他的身体不断的自愈。

    这些年过去,那已经不能被称为人类的身体了。

    褚沙只是个装着人脑、流着人血,有着人类感知的机械人。

    蔺言沉默的垂下头。

    可是,玉吉星星长要闵盛杀了褚沙,那霍华德岂不是失去了一个观察对象?

    除非,霍华德家族不需要继续观察下去了。

    改造人实验已经十拿九稳。

    此时的S区

    弗朗泽正在做法,盼望着好心的婶婶姨姨叔叔表哥也来劫个狱带他回家。

    褚沙被他吵得难受,哑着嗓子说:“要我帮你一把吗?”

    弗朗泽全身一颤,警惕的大步后退,直到撞上墙壁才停下。

    看洪水猛兽一样看着褚沙,弗朗泽小声问:“你要帮我什么?”

    “帮你出去。”

    褚沙握住一根栏杆支起上半身,垂下的黑发被另一只手拨开,露出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

    “我帮你出去,你也帮我一个忙,怎么样?”

    褚沙对弗朗泽说话的态度比对杰森好多了,这当然不是因为弗朗泽有多好,而是因为褚沙需要他听话。

    弗朗泽是想出去,但他也不是傻子,褚沙在他心里不比尹玉成好多少。

    咽了下唾沫,弗朗泽问:“你先说,你要怎么帮我?”

    褚沙幽幽的勾起唇,指了指自己的脖子,比了一个割开的手势,“这样就好。”

    弗朗泽“呵呵”了两声。

    好一个唯物主义。

    “我还是比较信上帝。”弗朗泽说完闭上眼双手合十继续做法。

    褚沙阴冷的盯了他一会儿,慢慢躺了回去。

    念了一会儿不知道掺杂了几个流派的经,弗朗泽心思又活跃了起来。

    “咚!”

    栏杆被敲击时发出了刺耳的噪音,弗朗泽吸了一口气,抬头一看,褚沙果然也看了过来。

    “那什么,你说一下你要我帮你什么,我考虑考虑吧。”

    弗朗泽在褚沙面前说话有些没底气,眼神也飘忽不定,知道的他是富二代,不知道的当他是通缉犯呢。

    “你知道玉吉星吗?”

    “知道啊,你老家。”

    弗朗泽想了想,又说:“是不是说矿产资源特别丰富来着,我以前好像买过你们那产的玉石,不知道丢哪去了。”

    抓了抓头顶卷毛,弗朗泽大胆起来,问道:“怎么,你要我帮你带一封家书回去啊?”

    任由他自说自话,褚沙始终表情冷淡。

    黑白分明的眸动了动,褚沙平静的说:“帮我杀一个人。”

    弗朗泽的笑容一点点瓦解,眼神中的惊恐几乎要溢出来,他松开手里的栏杆,重新退回墙角。

    差点忘了,这个病秧子也是杀人魔。

    “杀谁啊?”弗朗泽小声问。

    “玉吉星星长。”

    弗朗泽第一反应不是褚沙要杀他爸,反而惊讶的问:“那我杀完人不就又进来了吗?”

    对于他的质问,褚沙没说话。

    他从一开始就没考虑过弗朗泽杀了人之后该怎么办。

    弗朗泽反应过来了,刚想指着他骂,一触及那双暗色的眼眸,又默默的收回了手指。

    重刑犯了不起是吧?

    等我表哥来了,我害怕你吗?

    窝囊的蹲下身,弗朗泽一句“我靠”脱口而出,在他的视线焦点是一块金色的铭牌。

    【尹玉成】

    尹玉成的铭牌怎么在这?

    弗朗泽拍了拍脑门,想起来尹玉成和江舒游互换外套的事,也就是说,江舒游的铭牌现在尹玉成的身上。

    “嘶——”

    鬼使神差的,弗朗泽将铭牌捡了起来,往自己的口袋里一塞。

    **

    法泽星

    一下星舰,江舒游推开扶着他的两个黑衣男人,扶着门框干呕了起来。

    一身沾满血和灰的囚衣外套了件白色大褂,俊美的脸因为痛苦而狰狞,他的肚子里空空的,只能吐出一口和着血的白沫。

    这里是霍华德的私人领地,不会有外人闯入,江舒游刚呕了没两口,就听到前方传来一声讥诮的笑声。

    江舒游不用猜都知道是谁,翻了个白眼继续吐,那声音却越来越近,很快,江舒游的余光范围内出现了一双皮鞋。

    没有任何犹豫,江舒游立刻抬起头,对准那双皮鞋呸了一口,再一抬头,好家伙,弄错人了。

    江舒游当然是不会道歉的,对着保镖挥了挥手,示意他让开。

    倒霉的保镖透过护目镜幽怨的看了江舒游一眼,向右边一跨,露出了身后的青年。

    霍华德家的虽然性格差,但是脸还是看得过去的,尤利塞斯眉目深邃,高鼻薄唇,因为少年时期和克里斯曼相似度太高,所以特地将金发留长了一些,尾端几乎碰到了肩膀。

    尤利塞斯大概在这里等了有一会儿了,眉宇间有些许不耐烦,哪怕脸上挂着笑也一股子戾气。

    江舒游暗自翻白眼,长得像个人,做事怎么不人不鬼的。

    尤利塞斯笑着卷起右手的衣袖,视线自上而下轻蔑的打量了一番江舒游现在的模样,拿腔拿调的问:“怎么这么狼狈,江医生,你去做苦力了吗?”

    做苦力都比这个好。

    江舒游最烦尤利塞斯这幅嘴脸,一瘸一拐的从星舰上走下来,抓着白大褂的衣摆在嘴边擦了擦。

    尤利塞斯看着眉头深深的拧起,待江舒游松开手,风一吹那外套便哗啦啦的向着尤利塞斯的方向飘了过来。

    男人脸色瞬间变了。

    后退半步,尤利塞斯的左手无意识的横在了身前,做出防备的姿态,“江医生,你也太不讲究了。”

    “讲究什么啊老板,”江舒游无所谓的双手插兜,嗤笑了声:“我都进桑德拉了,在那鸟不拉屎的破地方待这么多天,啃生菜和白水,还有什么可讲究的?”

    尤利塞斯捏了捏食指指节,给身后的仆人使了个颜色,立刻有人走上来脱了江舒游脏兮兮的白大褂和囚服,给他裹上一件西装外套。

    顺手打了个领结。

    江舒游低头看了看自己依然遍布黑白条纹的裤子,投去一个疑惑的目光:“老板,挺潮啊。”

    尤利塞斯不理会他,转身边走边说:“这里是我打算交给你那个学弟管理的地方。”

    伸出食指,他遥遥的指向四周,“怎么样,这么大的种植园,没亏待他吧?”

    江舒游皮笑肉不笑的牵起唇,再大又怎么样,就算给他一整个星球,保安还是保安。

    “老板,先别说这个了,我快死了。”

    江舒游指了指自己的脸,“您看不出来我印堂发黑、唇色发白、头顶一股死气,背带黑白无常吗?”

    尤利塞斯只当没听见,慢悠悠的走着,两名仆人跟在江舒游两侧搀扶着他,但江舒游没感觉到支撑,只觉得桎梏。

    他像个被拔出泥坑的胡萝卜一样被两人提溜起来,而尤利塞斯就是农场主,马上要拿他这根胡萝卜当下酒菜。

    真要命。

    早晚毒死他。

    尤利塞斯仿佛能听见江舒游心中所思所想,扭头问:“我听说,你在桑德拉还有了个相好?”

    “啊?”

    江舒游愣了愣,“哪个?”

    他的本意是问哪个是他的相好,尤利塞斯理解偏差了,意味深长的眯起眼,“哪个?你在桑德拉有好几个相好?”

    江舒游又是一声:“啊?”

    一辈子醉心研究人类的罪犯先生第一次感觉到了无助,他呆愣的看着尤利塞斯问:“谁说的?”

    “我怎么不知道我有相好?”

    跟在最后面的五个男人面面相觑,那个将江舒游和蔺言形容成“亡命鸳鸯”的男人低声说:“江医生,是我说的。”

    江舒游猛地扭过头,“你说说,我的相好是谁?”

    男人低下头,唯唯诺诺的说:“就那个,在桑德拉,您怀里抱着的那个。”

    江舒游一听,长长的呼出一口气,“那是我的学弟。”

    苍白的辩解根本没意义,亲眼看到江舒游是怎么以身护人的男人说:“谁会冒死护着学弟啊?”

    江舒游额头青筋一跳,“不是我护着他,是他硬拉着我。”

    天知道江舒游只是给蔺言当挡箭牌的,要不是运气好,来的是霍华德的人,江舒游指不定真的要死了。

    尤利塞斯发出一声嗤笑,“别解释了,江医生,我明白,也就是说,你特地把他推荐给我,为他的未来铺路,遇到危险舍命相护,但他只是你的学弟,对吗?”

    不是。

    不是,你怎么说的那么怪呢?

    江舒游一时说不出话,明明是很普通的事,被尤利塞斯一总结就好像变了味。

    “老板,他真的是我学弟。”

    尤利塞斯似笑非笑的颔首,他什么都没多说,又好像一切都在不言中。

    就在这样让江舒游恨不得眼一闭腿一蹬就晕死过去的氛围中,一行人走到了种植园大门。

    上了车,尤利塞斯打开终端,一只手支着脑袋,一只手无聊的在终端上反复滑动。

    执法队那边用不了多久就会知道有人劫狱的事,到时候斯科特说不定会亲自来一趟法泽星。

    正想着,一条消息框弹了出来。

    【不值一提的A某:家主,严安从中央星离开了,目前正在飞往伦斯比峡谷,是否需要拦截星际轨道?】

    又一条消息覆盖了过来。

    【不值一提的B某:家主,伦纳德家递了拜帖过来,下个月五号,斯科特伦纳德将前来拜访。】

    尤利塞斯垂下眸,眼底闪过冷色,他轻轻一划,消息便消失了。

    “怎么这么不识趣呢?”

    “谁不识趣?”江舒游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问:“我被弄成这样都没跟你要医药费,你还说我不识趣?”

    “老板,做人不能这样…唔、唔!”

    两侧的仆人直接捂住了江舒游的嘴,尤利塞斯现在明显心情不好,江舒游要是真把他惹生气了,他们都得遭殃。

    尤利塞斯看都没看江舒游一眼,手指在终端上点了两下。

    严安折腾不出什么风浪,唯一麻烦的只有斯科特而已。

    【霍华德的荣耀:给伦纳德递个消息过去,有一批星盗正在叶磷星附近聚集,规模庞大,疑似计划入侵叶磷星:)】

    【不值一提的B某:是,家主。】

    【霍华德的荣耀:)】

    至于远离叶磷星数千光年之外的尤利塞斯是怎么发现有叶磷星附近有星盗的——那就不是斯科特该知道的事了。

    到达霍华德宅时,江舒游已经晕过去了,失血过多外加长途跋涉,他的身体早就不堪重负。

    尤利塞斯让人把江舒游送去治疗,自己慢悠悠的走进了江舒游的实验室。

    这里每天都有专人打扫,一尘不染,所有药物都根据名字首字母排列整齐。

    尤利塞斯拿下一瓶浅红色的药剂晃了晃,贴着的标签最下方写着四个字:中江药业。

    **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了,转眼间就到了蔺言实习结束的倒数第二天。

    “好困啊,越到最后几天感觉就越没有动力,只想躺平。”蔺言一边和杰森抱怨一边拉开房门。

    宿舍里没开灯,只能看见床和桌子的轮廓,蔺言踏进门的一瞬间,脑内响起了夏娃的机械音。

    【夏娃:房间里有人。】

    一时间,各种入室杀人魔、入室抢劫犯的影片从蔺言的脑内闪过,少年回头想喊杰森,只看见了缓缓闭合的电梯门。

    完蛋,杰森下去了,六楼只有蔺言一个人住。

    重新看向房间,蔺言的呼吸又轻又缓,他看不清楚夏娃说的人藏在哪里,只能伸手去摸灯的开关。

    “咔哒”

    灯没亮。

    “咔哒、咔哒”蔺言反复按了几下,天花板上的白炽灯就像一个不唯美的装饰品,白白占据了空间。

    【蔺言:它怎么不亮啊!】

    【夏娃:年久失修……要不我们先去电严安一顿吧。】

    虽然蔺言现在很赞同夏娃的建议,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先把房间里的家伙揪出来。

    灯没用,蔺言干脆打开了终端的手电筒,他先是左右扫了一下,没有看到任何身影,这才慢慢走进去。

    房间其实不大,但这么点地方如果藏了个人是很恐怖了,蔺言慢吞吞的走到窗边,“哗啦”一声拉开了窗户。

    风闯了进来,掀动了垂下的床单,蔺言看着窗外的点点繁星,夜里的桑德拉很安静,一点动静就能惊动所有人。

    【蔺言:要不我直接把前辈们全叫过来围殴他算了。】

    【夏娃:发动人脉解决问题加三分,独立解决问题加五分。】

    【蔺言:为什么?你知道人脉有多难攒吗?】

    人类和人类之间一旦欠了人情就像被绑架了一样,你们人工智能懂不懂啊!

    【夏娃:工作中,老板不会因为你和同事关系好就不剥削你。】

    比起人际关系,夏娃更看重蔺言的实际能力。

    蔺言在窗边吹了一会儿风,最后老老实实的坐到了桌前,终端的手电筒照射范围太小,蔺言进来几分钟,始终没有发现那人的踪影。

    恐怖片里是怎么演的,回头一看看到有个人贴在自己背上,还是抬头看天花板,上面有个壁虎一样趴着的怪物?

    蔺言咽了口唾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扭过头,很好,什么也没有。

    再一仰头,空荡荡的天花板让人感到安心。

    【夏娃:脖子刚抽过筋,你也不怕扭坏了。】

    【蔺言:没办法,要赶在非生命能量反应过来之前。】

    【夏娃:我说了,那是人。】

    【夏娃:你认识的人。】

    蔺言为难的皱了皱鼻子,他认识的人可太多了,桑德拉普遍素质不高,道德更是低下,谁都有可能进入他的房间。

    环顾四周,床底、衣柜、窗帘后…这些是最常见的躲避位置,但他的衣柜太小,又没有装窗帘。

    只有床底。

    视线小心的斜了斜,随着风轻轻晃动的床单下是一片漆黑的阴影。

    会在那里吗?

    起身,站定,靠近,少年的每一步都轻到了极致,连夏娃都感叹他竟然能够悄无声息的做完一系列动作。

    对此,蔺言的回答是:熟能生巧。

    经常半夜吃零食的人都知道,动静大了就不是你一个人吃了。

    树叶轻飘飘的从枝头落下,水龙头里滴下水珠,有一颗沙子滚进了草丛。

    人耳无法捕捉的细小声音隐秘的响起,封荆双手紧紧的贴在地面上,听着自己的呼吸声,默默数数。

    怎么没动静了?

    蔺言从窗边走到了桌前,然后呢?他坐在那里干什么呢?

    无边无际的静谧很容易给人一种孤独感,但封荆知道,蔺言还在这个房间里,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听不到任何有关蔺言的声音。

    封荆忍不住焦躁起来,他本来就不是多么冷静的性格,感到不对劲后更加容易胡思乱想。

    风从床单最下方的缝隙溜了进来,封荆眯了眯眼,正当他打算调整一下姿势时,床单被人猛地掀了起来。

    “嗬!”下意识惊呼了声,封荆被吓得心脏骤停。

    蔺言一手捏着床单,一手举着终端,刺目的白光照在他的脸上,那张漂亮的脸横了过来,幽幽的盯着他。

    一个错眼,封荆几乎以为蔺言的脖子扭了一百八十度。

    趴在地上,封荆双眸直愣愣的看着蔺言,一时间失了声。

    “原来是你。”

    险些把他吓出心脏病的少年眉头一竖,面露怒色,“你躲我房间里干什么,我差点被你吓死!”

    封荆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掐住了,字节怎么都吐不出来,一开口就是急促的喘息。

    而当蔺言将终端的光束移开时,封荆发现自己眼前都是一片模糊,大脑浆糊了似的满是重影。

    指了指蔺言,又指了指自己,封荆翻了个身,耳畔是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被吓到的明明是他!

    人类总是害怕未知的东西,任封荆杀人无数,恶名累累,被这么一吓也有点缓不过来。

    蔺言堵着床边的空隙不让他出来,用终端的光束指着他,审问道:“堂下何人,为何要闯入本官的房间,速速交代!”

    【夏娃:是床下。】

    【蔺言:在你给我加分之前,我一句话都不会和你说的。】

    封荆眯着眼躲开光,捂着嘴咳了几下,才重新恢复了说话的能力,开口就是一句:“长官,我走错路了,不知道这是你的房间。”

    蔺言嘴都张开了,他语无伦次的在空气中比划了几下,“你是不是把我当傻子?”

    狱警宿舍和S区还能认错?

    外面那个宿管机械人没把你撵出去吗?

    想到这,蔺言脸色严肃的抿唇,“狱警宿舍必须要扫脸,强行闯入就会引起警报,你怎么进来的?”

    “楼下有棵歪脖子树。”

    封荆根本不懂体育废物的苦,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从树上跳到二楼很简单。”

    简单吗?哪里简单了?

    大家不都是吃生菜的吗怎么你进化成人猿泰山了,都能在树上跳霹雳舞了,我还在脚踏实地。

    【蔺言:他居然说简单。】

    【蔺言:我伤心了。】

    【夏娃:电他。】

    【夏娃:私自离开小黑屋,偷偷潜入狱警宿舍,还趴你床底吓人,电他合情合理。】

    蔺言扭过脸掐了两下人中,再扭回来时表情已经调整为了温和的笑容。

    他让开了几步,对着封荆笑吟吟的伸出手:“出来吧,床下面不干净。”

    封荆又是一怔,蔺言性格变化的怎么比他杀人还快?

    他又在盘算什么?

    封荆狐疑的牵住蔺言的手,少年既没有扭断他的胳膊,也没有掏出电棍,真的将他从床下拉了出来,甚至体贴的帮他拍了拍身上的灰。

    封荆全身肌肉都绷紧了,哪怕蔺言表现的再无害,他也依然时刻保持警惕。

    脑子里在阴谋论,目光却时不时在蔺言身上扫过,尤其是没有衣物遮盖的脸、手、脖子。

    已经过去好几天了,崔堂留下的伤痕多半已经痊愈,但封荆还是想看看。

    看看蔺言这样心思深沉的人,究竟是怎么吃亏的。

    “你怎么从小黑屋出来的?”蔺言问。

    回了神,封荆背刺尹玉成一点儿也不犹豫,直接道:“尹玉成知道密码。”

    尹玉成是小灵通吗这都知道?

    反正明天就要走了,蔺言也无所谓尹玉成又和哪个狱警做了交易,拉着他的手走到了窗边。

    “你说你从歪脖子树跳到二楼的对吧?”

    “既然走错了,那就快回去吧,尹老板一个人待在小黑屋多孤单。”

    “来,从这里下去,”蔺言指了指正下方笑着说:“这也有棵歪脖子树。”

    只不过,这里是六楼。

    封荆脸色一变,终端的光束下,蔺言的笑脸和当时在小黑屋里的模样逐渐重合。

    呼吸骤停,几秒后恢复正常。

    微微颔首,封荆道:“好啊。”

    猛地拽住蔺言的手臂,封荆将少年整个人拉进了怀里,双臂用力的锢住他的腰,似乎要将他撕成两半。

    风来不及转弯,撞上了拥抱的两人。

    上挑的眸子里燃烧着熊熊烈火,封荆恶意的扯开唇说:“我们一起跳。”

    第59章 颤抖吧,霍华德,你们的王要来了 ……

    跳什么跳, 蔺言马上就要实习结束脱离苦海了怎么能跟封荆比谁更抗造?

    “放开。”

    推了一下封荆的手,蔺言不高兴的挑眉:“你还想让我和你一起回小黑屋吗?”

    封荆想的比蔺言大胆一些,他保持着这样过于亲密又过于危险的姿势问:“你的笔记本不要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已经找到了能够吃饱后半辈子的工作了, 区区笔记本, 区区毕业论文, 哼哼, 谁要谁拿去!

    蔺言挣了两下, 从封荆的桎梏中抽出了右手,又像个努力破土而出的竹笋一样拔出了左手。

    最后, 双臂恢复自由的少年欣慰的拍了拍封荆的肩, 一双水色的眸子认真的看着他说:“还是你细心。”

    “我明天就去小黑屋拿回来。”

    【夏娃:不是说不要了吗?】

    【蔺言:我说的十句话里你只需要记住一句话就够了, 其他的不要硬抓。】

    【夏娃:哪句?】

    【蔺言:给我加学分。】

    夏娃果不其然安静了下去, 大获全胜的少年当着封荆的面掏出了终端,噼里啪啦操作了一番,接着语重心长的说:“你再不跳就来不及了。”

    封荆轻蔑的笑了声, “你叫了狱警来?”

    “有你当人质, 他们恐怕不敢对我动手。”

    蔺言闻言赞同的点了点头,“你说的对,但是我叫的不是狱警。”

    脸向着窗边的方向一扭,蔺言示意封荆往外看, 一排机械人“咔哒咔哒”的滑了过来, 绿汪汪的两个灯泡眼从下而上锁定了蔺言的窗口。

    又是两声“嘎啦”,只见机械人的背后弹出了几条细长的机械臂, “嗖”的一下朝着封荆的面门射了过来。

    电光火石的瞬间,蔺言抱着封荆向右一倒,机械臂准确的缠住了封荆的脖子, 一圈一圈的绕住。

    “嗬、放…”封荆松开了蔺言,双手死死的扣住了机械臂。

    但人力怎么能跟金属抗衡,随着机械臂的收紧,封荆眼球突起,颈侧暴起了青筋,似乎随时要窒息而死。

    蔺言看着他狼狈的模样,双手抱臂问:“玩够了吗?”

    发出粗重喘息的青年表情空白了一瞬,紧接着再次痛苦的仰起了脸,蔺言能看到他额角泌出的冷汗和咬紧的腮帮子,更加感到迷惑了。

    他伸手戳了一下封荆的肩膀,另一只手托着脸问:“真的不行了?”

    回应他的是封荆愈发难受的哈气声。

    蔺言鼓着脸点点头,绕着封荆走了一圈,最后,少年坐回了床上,找到一张纸卷成了传声筒大声道:“你好,封荆同学,你也有机械臂,就在你的左手上,请合理利用资源,不要装聋作哑!”

    这么一喊,封荆演都演不下去了,他收起浮夸的表情,左手成爪抓住脖子上的金属条“刺啦”一声直接扯断了。

    蓝色的电光在断口处闪动了两下,很快彻底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封荆随手将残骸扔到地上,当着蔺言的面升了个懒腰,“就这种马上要报废的杂兵,我动动手指就能收拾它们。”

    蔺言一边“嗯嗯”的不断点头,一边用终端拍照取证发给陈助理,“破坏公物,钱从你的伙食费里扣。”

    这么大的动静理所当然的惊动了其他狱警,当狱警们齐聚在蔺言房门口时,谁也不敢第一个进去。

    圆脸狱警小声问:“里面是谁啊?克里斯曼吗?”

    “不知道啊,我就比你快了一步,”伊索搓了搓手,大步向右一跨,将最前面的位置让给了闵盛,“你来开门呗,闵盛。”

    其他狱警齐刷刷退后,将闵盛一个人推了出去。

    要是克里斯曼还好,最近克里斯曼脾气好多了,都没怎么杀过人,要是其他人,那就要命了。

    万众期待的闵盛无言的扫了眼身后的狱警们,莫名有一种无奈感。

    “咚咚咚”

    闵盛敲了敲门问:“蔺言,你在吗?”

    蔺言下意识举起了自己刚做的传声筒喊道:“闵盛前辈,我在。”

    闵盛还想再问两句,门突然被人拉开了,封荆的脸暴露在了走廊的灯光中,他一把拽住闵盛的衣领警告道:“都给我滚远点。”

    身后的狱警们如临大敌,有枪的举枪,没带枪的不动声色的后撤了两步,随时准备逃跑。

    闵盛眉毛都没动一下,拨开封荆的手,越过他的肩问房里的蔺言:“需要帮忙吗?”

    蔺言盘腿坐在床上,双手搭着膝盖左摇右晃,笑吟吟的说:“不用了前辈,这么晚了你们早点休息吧。”

    罕见的,闵盛居然没有提出任何质疑,以往遇到类似的情况他必然要插手的。

    男人推了推眼镜,嘱咐了一声早点休息,径直走向了电梯。

    留下的一众狱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放任封荆待在蔺言这?

    蔺言把他杀了怎么办?

    把封荆押送回小黑屋?

    封荆把他们杀了怎么办?

    杰森头疼的按了按太阳穴,他相信蔺言有能力应付封荆,也相信封荆命硬,没那么容易死,这些人里最容易死的只有狱警。

    “那我先走了,你小心点。”杰森说完一溜烟的蹿了,其他狱警对视一眼,也跟着走了。

    【夏娃:看来他们都对你很有信心。】

    【蔺言:这就是人脉,人工智能是不会懂的。】

    走廊很快恢复了安静,蔺言和站在门边的封荆对视,几秒后,蔺言招了招手说:“你就站那吗?”

    封荆掀了掀眼皮,“我在想给你什么死法比较合适。”

    眨了眨眼,少年用卷纸“啪”的拍了下掌心:“你要杀我?”

    封荆不说话,倚着门板等着蔺言再说点什么。

    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破口大骂,少年没得到他的回答,再次举起了那该死的卷纸,“喂喂喂,听的到吗?我问你是不是想杀我,听到请扣1,听不到请退出。”

    “别喊了。”

    蔺言眉毛一挑,将卷筒的口对准了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封荆眉心一跳,快步走到床边夺走了蔺言手里的传声筒,咬着牙说:“我说,我要杀了你。”

    “哦。”

    蔺言好脾气的从他手里将传声筒拿了回来,对着他晃了晃手指说:“前面还有好几个人排队呢,你先别急。”

    封荆如鲠在喉,闭着眼呼出一口气,接着摆出一个还算和善的笑脸,蹲下身说:“如果我非要今天杀你呢?”

    你看起来很嚣张嘛。

    蔺言坐在床上挺直了腰,蓝眸一瞪,面色严肃的说:“可是我怕疼。”

    封荆喉头一动,蔺言确实怕疼,嘴上破个皮都能拧着眉叫唤,他要是真的扭断蔺言的脖子——

    “你求我。”

    封荆握住蔺言的手,充满恶意的眸子微微眯起,“你求我,我就给你一个痛快。”

    蔺言愣住了。

    【蔺言:不是,怎么提了条件的下一句还是要杀我?】

    【夏娃:强盗逻辑是这样的。】

    蔺言据理力争:“你应该说只要怎么样就不杀我,懂不懂啊?”

    反手握住封荆的手腕,蔺言一个用力,根本拉不动封荆,他又一个用力,还是没拉动。

    封荆抬起头,静静的看着他,蔺言低着头,没脸看任何人。

    少顷,蔺言蚊子一样细的声音响起,“你能不能配合一下。”

    封荆的好人脸在这一刻格外有用,哪怕他性格再糟糕,当他问出:“怎么配合?”的那一刻,蔺言仿佛看到了耶稣降世。

    【夏娃:克里斯曼怎么说?】

    【蔺言:克里斯曼长得不像能被绑上火刑架的人。】

    他像在底下点火的。

    “就是,”蔺言松开手比划了一下说:“我一拉,哎,你就那么一倒,然后我就可以拿着枪指着你说,想好怎么死了吗?对,就是这样。”

    已经过了中二期的封荆:“……”

    “长官,要不你配合我一下吧。”封荆重新握住蔺言的手,将床上的少年拽了下来。

    蔺言惊呼一声,另一只手攥紧了床单,“哗啦啦”床单整个滑了下来,将两人裹了进去。

    蔺言趴在封荆身上,惊魂未定的看着他,床单盖在他的背上,四面八方都被黑暗笼罩。

    封荆不说话,蔺言也不说话,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好似回到了小黑屋,除了呼吸和心跳,任何多余的声音都像惊雷般震耳。

    蔺言摸索着找到了封荆的左手,用力拍了一下,机械臂没有痛觉,反倒是蔺言的手掌红了一片。

    “你真讨厌。”

    封荆听到那近在咫尺的人抱怨道:“我又要重新铺床单了。”

    消失的虫似乎从骨缝里再次爬了出来,封荆浑身发痒,喉咙克制不住的想要发出声音。

    终于,他说:“你明天不就走了吗,有什么好铺的?”

    这话里的味道似乎有些不对,但封荆没去深挖,蔺言也没有多想。

    “明天走,我今晚总要睡觉的吧?而且我是明天下午的星舰,又不是鸡一叫人就消失了。”

    少年说话时的吐气喷在封荆的脸上,一下一下,断断续续的,哪怕什么都看不到,封荆也能在一片黑暗中描摹出蔺言此时的表情。

    他的眼睛在这里,鼻子在这里,嘴在这。

    说着说着,蔺言似乎是觉得这个姿势不舒服,双手撑地想要起来,手臂突然感受到一股拉力。

    “彭”的一声,他又撞回了封荆身上。

    封荆本来就伤势未愈,这一下差点没撞出一口血,但这是他自找的,只能压着嗓音说:“你先别动。”

    蔺言“哦”了一声,老老实实的趴着。

    “我不动,你要干嘛?杀我吗?”

    封荆没想到蔺言还在想这个,视线偏移了一下,“我说了,我还没想好给你什么死法。”

    蔺言怕疼,常规的死法当然是不符合要求的。

    蔺言没吃过苦,最好能一击毙命,不然拖久了,蔺言肯定要骂他了。

    药物?

    要是之前封荆还能弄到一些市面上不流通的药,但现在人在桑德拉,他做什么都处处受制。

    沉默了一会儿,封荆说:“你不怕死吗?”

    怕疼却不怕死,这世界上哪有这种矛盾的人?

    “谁跟你说我不怕的。”

    蔺言又拍了一下封荆的左手道:“我当然怕死啊,努力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考上了联邦大学,冒着风险来桑德拉实习,终于熬到了实习结束,马上就可以迎接新生活了,要是就这么死了,我之前的付出不都打水漂了?”

    蔺言说了长篇大论,封荆一个字都不信。

    男人用笃定的口吻说:“怕死的人不该像你这样,你从进门时就发现了我,非但不叫人,也不离开,反而直接掀开床单和我正面对上。”

    “而且,你进门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开窗,直到我动手才叫来机械人,你其实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不是吗?”

    冷笑一声,封荆继续说:“明知道我是来杀你的,你还和我一直玩到现在。”

    “不,不对,”封荆搭在地面上的手缓缓捏紧,“不是和我玩,是你在玩我。”

    “蔺言,你根本就不怕死,你知道我杀不了你,你可以有恃无恐。”

    他一通分析的头头是道,蔺言听着只觉得他好像在说另一个叫做蔺言的人。

    不是,我真的怕死。

    “你先等一下…”蔺言想要解释两句,封荆的嘴已经抢先了一步,他越说越来劲,提到了他的室友,放他离开小黑屋的尹玉成。

    “尹玉成也是你安排给我当室友的,你对桑德拉的犯人了如指掌,你故意让尹玉成告诉我密码,就是为了试探我今天究竟会不会来,对吗?”

    少年睁着一双茫然的蓝眸,抿了抿唇,最后叹了口气。

    行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破罐子破摔似的,少年说:“对,我什么都算计好了,行吧,我连宿舍灯会坏都算好了是吗?”

    话音刚落,只听“哒”的一声,白光瞬间穿透了薄薄的被单,驱散了被子下方的黑暗。

    来电了。

    完了。

    蔺言闭上嘴,看着封荆蓦然缩紧的瞳孔和惊讶的神色,无言的闭上了眼。

    这下真的解释不清了。

    当天晚上,蔺言沉默着掀开床单,爬到自己的床上躺好,被子一盖双手张开说:“行了,你来杀我吧,我准备好死了。”

    但是封荆是谁?他轻而易举的脑补出了一堆蔺言的后手,坚信这是蔺言布的下一个局。

    哪怕蔺言睡着了,封荆也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最后,一直到天将将亮,封荆终于动了。

    他走了。

    蔺言睁开眼时就从夏娃嘴里得知了封荆昨晚的所作所为,一时间无言以对。

    “好神奇。”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左手,蔺言轻声问:“我要是装个机械臂是不是也会拥有这样非人的脑补能力?”

    【夏娃:别想了,你弄不到。】

    人脉不够。

    伤心的实习生选择闭上眼继续睡他个昏天地暗,当了保镖就没有这么健康的睡眠时间了。

    **

    蔺言离开桑德拉的那天,斯科特来了。

    弗朗泽兴高采烈欢欣鼓舞,不枉他天天求神拜佛,果然把斯科特给求来了。

    但斯科特一来就直奔最深处,看都没看其他牢房一眼。

    执法队成员分散开检查劫狱后的现场,狱警们在斯科特面前就像被提了脖子的鸡,安静的不像话。

    S区毁坏的天花板修了一半,还空着一个窟窿,斯科特仰着头看了一会儿,突然纵身一跃,徒手爬了上去。

    以严安抠门的德行,S区的楼顶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地的碎石和厚厚灰尘。

    斯科特蹲下身仔细看了看,找到了几人的脚印,他低声呢喃道:“五个人,和蔺言描述的一样。”

    其中一个脚印沾了血。

    他又走了一圈,没发现任何蛛丝马迹,斯科特沉吟了一会儿,缓缓地踩住那个暗红色的脚印。

    当他和那名劫狱者的位置完全重合时,斯科特一垂眸就看到了两根被撞弯的栏杆,在栏杆的前方不远处,是狱警们所说布满鲜血的位置。

    斯科特的脑内模拟出了当时的场景,一名劫狱者从这里跳下去,踩中了一滩血,接着走向蔺言,中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总之,最后一名S区犯人被带走了。

    跳回地面,斯科特随口问了句:“被带走的是哪个犯人?”

    被严安千叮咛万嘱咐不能透露江舒游的名字,狱警们齐齐摇头,都说那人身份不明,是监狱长亲自带回来的。

    “严安?”斯科特有些意外。

    绕着牢房走了几圈,斯科特转身向着弗朗泽的方向走去,和蔺言一样,斯科特只看到了一团鼓起的被子。

    敲了敲栏杆,斯科特扬声道:“出来,弗朗泽戴维。”

    斯科特都叫他大名了,那弗朗泽还能不出来吗?

    可怜巴巴的大少爷掀开被子,一步一步挪到了斯科特面前,低着头小声说:“表哥,早啊。”

    斯科特没跟他寒暄,直接问:“你有没有在这里见到一个叫江舒游的人?”

    “啊?”

    弗朗泽惊讶的抬起了头,那个被带走的不就是江舒游吗?

    扫了眼斯科特身后事不关己的狱警们,哪怕是被称为戴维家族的败笔的弗朗泽也想明白了。

    口袋里的铭牌比千斤顶还重,他迟疑了一下,最终无言的摇了摇头。

    斯科特也没指望弗朗泽能知道什么,例行公事般问了问他的生活情况,很快就走了。

    弗朗泽眼睁睁的看着表哥越走越远,一只手捂住脸,一只手抓紧了栏杆,不可置信的扭头看向对面的褚沙。

    “他走了……”

    褚沙没反应。

    弗朗泽悲从中来:“他就这么走了!”

    褚沙掀了掀眼皮,“你考虑好我的条件了吗?”

    弗朗泽闭上了嘴,又闭上了眼。

    S区外,斯科特脚步一停,想起了尤利塞斯向他讨要封荆和尹玉成的事。

    “封荆呢?”

    身后的狱警说:“在小黑屋。”

    斯科特了然的点点头,又问:“尹玉成呢?”

    “也在小黑屋。”

    这倒是新鲜,尹玉成向来是会趋利避害的,怎么会把自己折腾到小黑屋里?

    斯科特没去过桑德拉的小黑屋,让一名狱警在前面领路,自己慢悠悠的跟在后面。

    反正尹玉成和封荆就在小黑屋里,早一点晚一点都无伤大雅。

    想起本次劫狱事件里唯一一个毫发无损、全程保持理智的狱警,斯科特意味深长的摸了摸下巴。

    “蔺言在哪?”

    先前回话的狱警没说话,轻轻拱了一下旁边的杰森,杰森说:“在小黑屋。”

    “他怎么也在?”

    “蔺言心善,经常去小黑屋给犯人们普及法律知识,提升他们的道德素养。”杰森睁眼说瞎话的功夫虽然比不上尹玉成,但也足以在狱警中拔得头筹。

    斯科特忍不住咂舌,“联邦大学的果然都不正常。”

    比如江舒游。

    身后的狱警们闻言不住点头,几个执法队成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选择了沉默。

    执法队每年招的最多的新人都是来自联邦大学的学生,斯科特这一句不知道骂了多少人。

    此时的小黑屋

    蔺言顺利拿回了自己的笔记本,刚准备走,一直装死的尹玉成叫住了他。

    狐狸眼一眯,尹玉成笑着问:“长官,我的室友昨天去找你了吗?”

    他和蔺言的赌约没有时限,但是依尹玉成的判断,昨晚封荆不可能什么都没做。

    而且,今早蔺言来得比平常都晚。

    审视的目光在蔺言身上移动,尹玉成一只手支着下巴,意有所指的问:“您今天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啊?”

    躺在一边的封荆发出一声冷哼。

    在他眼里,尹玉成和蔺言是一伙儿的,现在提这事是来嘲笑他的。

    “问这个干嘛,”蔺言嘀咕了一句:“你今晚也要来趴我的床底啊?”

    尹玉成笑容僵了僵,“趴床底?”

    “对啊。”

    蔺言左手拿着笔记本,右手举着台灯,白光照在他的右半张脸上,边缘都模糊成一团。

    “他昨天晚上趴在我的床底下想要偷袭我,要不是被我发现了,今天我的笔记本就要变成流浪笔记本了。”

    尹玉成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但是应该不会太好看。

    封荆可是在军部训练过的,他的隐匿能力远超那些半吊子罪犯,蔺言居然能在他主动出手前发现他?

    还是说——

    是封荆主动放了水?

    想起封荆回来时的表情,尹玉成一时间有些抽搐。

    距离他们定下赌约到现在也不过半个月,封荆这就举白旗投降了?

    斟酌了一下用词,尹玉成刚想开口,门外突然传来了熙熙攘攘的脚步声。

    蔺言奇怪的回过头,只听杰森大喊了一声:“斯科特队长,尹玉成和封荆就在这里面!”

    蔺言没想到执法队居然来了,微微拧眉,“执法队怎么来了?”

    一直笑嘻嘻的尹玉成也低声啐了一口,就这一下,蔺言看到了尹玉成胸前的铭牌,赤裸裸三个大字:江舒游。

    不是,怎么是江舒游的铭牌?

    说时迟那时快,蔺言将台灯往桌子上一放,冲着尹玉成胸前的铭牌就扑了过去。

    尹玉成完全没反应过来,被蔺言拽住了衣领,“我靠,干嘛啊长官,现在杀我也太早了,还没过年呢!”

    等他嚎完,才发现蔺言只是摘下了他的铭牌。

    尹玉成怔了怔,随即反应了过来,一张脸笑得不怀好意,“长官,你果然知道江舒游是被谁带走的。”

    蔺言连忙捂住他的嘴,“一会儿你什么也别说就行了,知道吗?”

    尹玉成还在笑。

    只听一声轻响,门缓缓被人推开了,斯科特对着光一看,屋子里的三个人各有各的奇怪之处。

    封荆木乃伊一样躺在床上,尹玉成面上带笑,眉眼都在笑,笑得人背后发凉。

    蔺言是唯一一个站着的人,他站在门口的光束照不到的位置,全然隐没在黑暗之中。

    斯科特此行的目的就是他。

    可惜,当斯科特试图从蔺言嘴里问出有关劫狱者的消息时,这个在其他人口中表现的城府深重的少年却一问三不知。

    “你真的没看到任何一个劫狱者的脸吗?”

    “没有。”

    蔺言低着头,似乎有些害怕,“劫狱者都蒙了面,我什么都没看见。”

    斯科特沉默了许久,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毫发无伤?”

    坐在他对面的少年全身抖了一下,漂亮的蓝眸在睫毛的阴影下变得灰蒙蒙。

    “我也不知道。”

    蔺言好像不知道自己说了多么荒诞的话,用一种认真而诚恳的眼神注视手背,道:“我到S区的时候只看到一名犯人躺在血泊里,我想带他去医务室,那群劫狱者就突然出现了。”

    “他们只是带走了犯人,什么多余的事都没做。”

    斯科特捏着录音的终端,从鼻腔里呼出一口气。

    这简直不可思议,但蔺言只是一个普通的实习生,他没有能力应对五名有可能手握人命的劫狱者。

    能够活下来已经很幸运了。

    但斯科特的多疑不容许他就这么放蔺言走。

    思索了一会儿,斯科特上半身前倾,与蔺言四目相对,直勾勾的盯着他的眼睛问:“有人能证明你的话吗?”

    蔺言看着他,轻轻笑起来。

    “有。”

    “S区犯人弗朗泽戴维。”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途经镜环星,终点中央星的星舰就快就要在到了,狱警们守在门外,频频看向时间。

    幸好,斯科特在最后关头放了人。

    蔺言火急火燎的跑上了星舰,他没带什么行李过来,离开时就多了几套狱警制服。

    狂风吹起沙砾,蔺言眯着眼和下方的众人挥手道别,有狱警,有机械人,甚至有异兽被惊动了,抬起头向这里看。

    蔺言环视一周,一个犯人都没有来。

    几天后,中央星

    蔺言收到了一条消息,对方的头像一片空白,用户名也是一条无规律的数字。

    【f18499:下个月一号来法泽星,我会叫人去指定地点接你。】

    【f18499:转账】

    【f18499:星舰票钱,多的给自己买身衣服,见老板穿的正式点。】

    毫无疑问,这是江舒游。

    【夏娃:你考虑好了,真的要去霍华德?】

    【蔺言:江舒游已经在尤利塞斯面前提过我了,不去就是放他鸽子。】

    【蔺言:我能得罪尤利塞斯吗?】

    那当然是不能的。

    除非克里斯曼把尤利塞斯踢下台。

    伸了个懒腰,过了几天米虫生活的蔺言终于从床上爬了起来,雄赳赳气昂昂的前往商场。

    一个不会挑衣服的人陷入了沉思。

    好在,他有一个只会依靠大数据搜索答案的人工智能。

    【夏娃:根据我的判断,你应该穿的商务风一点,比如衬衫长裤打领带。】

    蔺言默默的放下了手里的格子衫。

    【蔺言:听起来不是商务风,是社畜风。】

    【夏娃:那你直接穿保安服去,都不用霍华德发了。】

    【蔺言:那样会不会显得我太不合群,不像人民群众的公仆,像霍华德的走狗。】

    【夏娃:……】

    你本来就是去当走狗的啊。

    漫无目的的逛了一圈,蔺言还是没找到合适的衣服,正苦恼着,肩膀突然被人撞了一下。

    蔺言抬起头,瞄到了那人兜帽下半金半黑的小辫子。

    嗯?

    牧闻?!

    “抱歉,撞到你了,”明显是故意撞上来的青年歉意的笑笑,“你可以请我吃顿饭吗,不然我就只能倒在地上碰瓷了。”

    好不要脸。

    “行啊。”

    出乎牧闻的预料,蔺言毫不犹豫的同意了。

    少年双眸放光,抓着他的衣袖高兴的说:“终于来了一个懂行的!”

    【夏娃:我不觉得他比我的数据库更好使。】

    【蔺言:你错了,夏娃,他或许不懂穿搭,但他一定懂霍华德。】

    “走走走,”蔺言拉着牧闻的手说:“我们好久没见了。”

    牧闻不明所以,就这么被蔺言拖到了旁边的餐厅里,点菜的功夫,少年已经对着他的脸笑了不下十次。

    搞的牧闻都想照照镜子,看看他的脸上是长了蘑菇还是钱,能让蔺言这么高兴。

    “长官,您别笑了,我这样的打扮很奇怪吗?”牧闻张开双手问。

    他确实和社会脱节了四年,但他穿的都是从普通市民身上扒下来的,总不能那人的审美也有问题吧?

    蔺言上下打量了牧闻一番,灰色卫衣,牛仔长裤,中规中矩,丢在人群里就像水滴进大海。

    非要说的话也就那张不错的脸还算出彩。

    “挺好的。”

    蔺言笑眯眯的说:“先恭喜你出狱,你知道克里斯曼的哥哥喜欢什么类型吗?”

    牧闻既然跟着克里斯曼混,肯定也没少接触尤利塞斯,蔺言相信他。

    牧闻听到前半句刚想解释,听到后半句直接愣住了。

    一个克里斯曼不够,尤利塞斯您也不放过啊?不怕狗咬狗一嘴毛吗?

    蔺言的下一句话打消了他的胡思乱想,少年说:“我马上要去面试了,你觉得哪种类型的衣服能让我博得老板的欢心?”

    牧闻的表情更加耐人寻味了。

    “您的新老板是尤利塞斯?”

    蔺言“嗯哼”了一声。

    表情复杂的青年“嘶”了一声,看着蔺言的眼神像在看什么已经灭绝几百年又横空出世的生物。

    惊讶过后,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男人重新笑起来,“这还不简单吗?”

    “长官,您穿一身执法队的制服去,不用去面试,尤利塞斯得亲自来接您。”

    “执法队制服?”

    少年吸了一口奶茶,嚼着珍珠说:“我没有。”

    牧闻笑了声,“我开玩…”

    “但是温纶有,我可以借他的穿。”

    牧闻噤了声。

    蔺言要是真的这么穿去霍华德,牧闻简直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强行忍住笑容,男人呼出一口气问:“长官,你怎么跑去霍华德工作了,中央星不好吗?”

    给温纶发完消息,蔺言双手交叉抵着下巴说:“也不是特意去的,就是正好有机会。”

    “不说我了,说说你吧”蔺言问:“只有你出狱了吗,其他人呢?”

    他没问克里斯曼,因为克里斯曼怎么想都不可能这么快出来。

    牧闻没有在“出狱”这个词上多做解释,只道:“程北也出来了,但是他跟我不是一道,现在估计在哪讨饭呢。”

    这话牧闻胡说的,程北抢劫的可能性都比讨饭大。

    蔺言“啊”了一声,目光有些狐疑,牧闻面色不变,等着他问。

    却听蔺言说:“他那个体格,要饭也太浪费了。”

    这是重点吗?

    牧闻扶额苦笑,不再说话。

    他很久没吃过好的了,机械服务生刚上完菜,牧闻就充分的发挥了自己扔燃烧-弹的手速,如风卷残云般进食。

    蔺言不禁同情的放下了筷子。

    算了,先让他吃吧,万一和程北一起去要饭就遭了。

    一餐用完,蔺言起身离开,牧闻笑嘻嘻的跟在他的身后,一直跟到蔺言的公寓。

    抵住即将关上的门,牧闻嬉皮笑脸的说:“长官,我身无分文,马上就要饿死街头了,您能收留我几天吗?”

    蔺言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所以他问:“你交水电费吗?”

    牧闻眨了下左眼。

    “你交房租吗?”

    牧闻眨了下右眼。

    最后,蔺言无奈的叹了口气问:“你会做家务吗?”

    牧闻眉开眼笑,“这个会。”

    本来以为牧闻只是厚脸皮,没想到牧闻还真的会,蔺言趴在沙发上,看着系着围裙忙前忙后的青年,小声说:“你这样比在桑德拉讨喜多了。”

    牧闻直起腰,唇角微微上扬,“做家务就能讨喜了?”

    “那我要是给您弄个三室一厅,您不得爱上我吗?”

    “少贫嘴。”

    蔺言嘟囔道:“克里斯曼听到了你就完了。”

    牧闻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转身去厨房切水果。

    蔺言的终端震动了一下,是闵盛发来的消息。

    【AAA火锅批发商:今早大批犯人越狱了,如果你遇到他们,立刻联系执法队,千万不要硬碰硬!】

    【AAA火锅批发商:有犯人越狱时受伤了,他们可能会潜入居民楼养伤,你千万小心。】

    【最喜欢的后辈:好的前辈,我知道了。】

    蔺言一个鲤鱼打挺坐直了身体,退出聊天界面,打开新闻一看,赤裸裸的几个红色大字弹了出来,几乎占据了整个屏幕。

    【热!中央星惊现桑德拉逃犯,请市民们注意自身安全,夜里尽量不要出门!一旦发现可疑人物,请立刻连线:xxxx xxxx】

    下一条是执法队发布的通缉令,每一个都是蔺言熟悉的面孔,牧闻和程北赫然在列。

    只要提供一名犯人的有效线索就可以得到一万星币。

    一万星币!

    牧闻这么值钱?

    “笃、笃、笃…”两米之远的厨房里,刀刃一下一下的撞上砧板,像是死神靠近的步音。

    牧闻带着笑的声音隔着磨砂门传了出来:“长官,您喜欢吃梨吗?”

    阿巴阿巴。

    蔺言捏着终端惊惶了两秒,然后毫不犹豫的说:“喜欢!”

    不管了。

    先吃个梨冷静一下。

    第60章 一来就给老板下马威真是不好意思 ……

    蔺言松弛的态度连人工智能都自愧不如。

    【夏娃:你不怕他们来报复你吗?】

    离开了桑德拉, 蔺言没有枪也没有电棍,曾经能够威慑犯人的武器外没了不是最可怕的。

    更可怕的是,牧闻脚踝上的电子镣铐不见了。

    【夏娃:我的权限已经关闭了,你要是遇上封荆除了死别无选择。】

    蔺言鼓起左脸, 又鼓起右脸, 小小的一口气在嘴巴里来回转了几圈, 终于获得了自由。

    【蔺言:封荆不可能对我动手。】

    为什么这么自信?

    因为蔺言已经意识到他在封荆眼里是一个刀枪不入, 水火不侵的神奇宝贝了。

    【夏娃:其他人呢?你在桑德拉树敌不少。】

    恰在此时, 牧闻已经捧着一盘切好的梨子走了出来,并且贴心的摆了盘, 看着还挺有格调。

    【蔺言:哝, 我的敌。】

    只需要一个温饱的屋子, 敌蜜变闺蜜。

    【夏娃:他不算。】

    牧闻的攻击性并不能挤进桑德拉犯人第一梯队里, 他更多时候喜欢浑水摸鱼,又或者,搅乱一滩水。

    蔺言才不管夏娃怎么说, 美滋滋的从牧闻手里接过果盘。

    “嗯?”瞄到青年指腹上的细小刀口, 蔺言捏着竹签的手停在了半空。

    少年蹙起眉,脸色担忧的问:“你受伤了?”

    牧闻扯了扯唇,露出一个有些伤感的笑容,“太久没用刀了, 有点手生。”

    “抱歉, 长官,我可能不太适合做家务…”垂下眸子, 牧闻语气低落,下颔微微绷紧。

    眼皮掀起又落下,高挑的青年双手不安的握在一起, 指节都发了白,声音也微哑:“您不会赶我走吧?”

    蔺言无言。

    虽然我是不太想让自己的家变成罪犯收容所但是你也不至于这么真情实感。

    【夏娃:这种小把戏也敢拿出来玩。】

    【蔺言:他好像玩的挺开心的。】

    双手托腮思考了一会儿,蔺言终于想好了台词,“不能做家务的话,还有一个办法交房租。”

    牧闻可怜的问:“长官你说,我什么都愿意做。”

    “既然如此,那…”

    蔺言勾唇笑起来,打开终端,将巨大的悬赏令直接怼到了牧闻的脸上,“当当当当,一万星币,够你住到明年了!”

    通缉令上的照片还是牧闻四年前刚入狱时拍的,头发金灿灿的,光看外表,和克里斯曼真是一条心。

    牧闻先是一愣,看到蔺言脸上的笑容时心里有了底,悲痛的捂住脸,哽咽道:“长官,我知道我以前做了很多坏事,但我已经悔改了,我想做个好人!”

    顺便踩了一脚克里斯曼。

    “都是克里斯曼逼我的,”牧闻缓缓弯下腰哭诉道:“长官,给我一次洗心革面的机会吧。”

    蔺言捏着竹签将第一块梨子递到他的嘴边:“哝,帮我试毒。”

    假情假意的演了半天对方一个字都没听还让你吃梨怎么办?

    吃呗。

    牧闻往地上一坐,斜倚在沙发腿上,仰着脸嬉皮笑脸的问:“长官,你不会真的把我送去执法队吧?”

    蔺言轻轻用膝盖撞了一下他的肩,将牧闻的手臂挤了回去,“那边是你的,这边是我的,不准越界。”

    牧闻笑嘻嘻的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好的长官。”

    “别叫我长官了,”蔺言在一根竹签上串了四块梨子一口气全塞进嘴里,含糊的说:“叫我蔺言吧。”

    蔺言。

    这个名字犯人们私底下都不爱叫。

    就算是蔺言不在的时候,他们都老老实实的用长官代称,而不是像对待闵盛他们那样嘴巴不干不净。

    牧闻放下手,有意无意的越过了蔺言画的三八线,笑着问:“怎么办啊长官,我已经叫习惯了。”

    蔺言斜了他一眼,“你总不能一辈子叫我长官吧,我以后可是要给霍华德做牛马的。”

    牧闻意味不明的笑了声。

    霍华德可不敢要你做牛马,别说克里斯曼了,哪怕是尤利塞斯也不敢,他不是傻子,怎么会分辨不出蔺言好脾气的皮囊下藏着什么样的内里。

    你是天生的罪犯。

    “长官,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您要送我去执法队吗?”牧闻又向着蔺言的方向挪动了一点。

    蔺言眉头一挑,看着他没说话。

    小心思被戳破的男人只能退了回去。

    “执法队和我家就隔了一条街,你要是想去可以自己送货上门,记得发件人填我的名字,一万星币不要白不要。”

    少年此话一出,牧闻算是听懂了。

    执法队就在附近,出门必须小心,蔺言不打算主动押送他过去,但他自己被抓了的话记得帮蔺言要悬赏金。

    真是——长官怎么总是这么心软。

    窝藏罪犯,您会被我害死的。

    “我会小心的。”牧闻一张笑脸融进了不知道多少不能宣之于口的谋算。

    “蔺言。”

    叫出这个名字一点也不难,为什么在桑德拉的时候没人敢叫?

    因为他们都知道,他终将离开桑德拉。

    消灭了半个梨子,蔺言看牧闻的眼神也和善了,“药箱在书架最上面,你想用的话自己拿。”

    牧闻不太在乎自己的伤,破个皮而已,他被明秋阳打断的手的时候都没觉得有什么。

    捏住蔺言的小拇指拉了拉,牧闻笑着问:“长官,我晚上睡哪啊?”

    蔺言的公寓不大,一室一厅一厨一卫,外加一个小阳台,一个人住正好,两个人住就有些拮据了。

    蔺言皱了皱鼻子问:“你喜欢沙发还是打地铺?”

    牧闻想的比蔺言还远,问道:“我不能和您一起睡吗?”

    少年瞬间睁圆了眸子,“我就那么大的床,放只猫都够呛。”

    牧闻是不是想趁他睡着偷偷把他一脚踢下床?

    太恶毒了。

    “那我在您房间里打地铺,怎么样?”牧闻脸皮够厚,完全不怕蔺言的眼神攻击。

    蔺言小声嘀咕道:“你答应我的三室一厅还没影呢,都开始抢我的一室了。”

    “我只是担心您的安危。”

    牧闻伸出手盖在蔺言的手背上,轻轻叹了口气说:“既然您已经看到通缉令了,那您应该明白,有多少是冲你来的。”

    “我睡在靠房门的位置,有人进来了第一刀也先捅我。”

    青年弯起的笑眼缓缓睁开,认真的眸色与往日吊儿郎当的模样完全不同。

    他低下头,半张脸压在蔺言的膝盖上,轻声说:“让我保护你吧,长官。”

    【蔺言:这次是什么剧本?】

    【夏娃:苦情剧?】

    【夏娃:你要台词吗?我的数据库里有不少。】

    看着十分入戏的牧闻,蔺言酝酿了一会儿,一只手按住了牧闻的发顶,牧闻等了又等,没等到蔺言说话。

    他刚想抬头,后脑突然传来一股力,将他的头重新按了回去。

    “长官…?”

    “安静点。”

    看不到蔺言的表情,牧闻只能从他的语气中分析蔺言此时的心情。

    他不高兴了?

    为什么?

    记忆像走马灯一样在牧闻的脑内回放,他刚刚应该没有说什么会惹怒蔺言的话才对。

    蔺言一只手按着牧闻的头,另一只手拿着终端,门口的监控里似乎拍到了什么不对劲的东西,他没法分心,只能让牧闻先闭嘴。

    【蔺言:那是什么,异兽?】

    【夏娃:我不觉得有异兽长了两只手两只脚还会直立行走。】

    懂了,是灵长类。

    正想着,终端里的黑色身影突然极速靠近,“砰!”

    同一时刻,门口也传来了敲击声。

    牧闻心下一惊,后脑的力道松开了,两人齐齐扭过头,盯着不断被敲响的门。

    外面的不明生物力气不小,门板都在轻轻的晃动。

    “牧闻,你不是说要保护我吗?”少年按住他的肩,语气认真的说:“到你表现的时候了。”

    只是胡说八道的牧闻:“……”

    不是,真有人来啊?

    蔺言的住所不难找,但没钱没权的普通犯人不可能有能力锁定他的位置,牧闻直接把B区排除了。

    外面的人只有可能是A区和S区的。

    心思千回百转之间,牧闻已经走进厨房挑了把刀,一把不够,他又拿了一把。

    于是蔺言就看到自家“保洁”定位的新住户拿着两把刀走近了大门。

    不是,那个…不,能不能和平一点?

    【蔺言:他要是把外面的捅死了,我要怎么和执法队解释?】

    【夏娃:挺好,两万星币入账。】

    还有道理。

    差点被说服了。

    但蔺言是个有道德底线的人,在两万星币和安安稳稳当保安之间纠结了一会儿后,他还是小跑到牧闻身后说:“你别把他弄死了。”

    牧闻双眸直勾勾的盯着门板,眸中闪着残忍的光,听蔺言一说,他垂下眼帘笑了声。

    “yes,sir。”

    “咔”门开了。

    刚拉开细细的一条缝,牧闻的刀已经捅了出去,外面的人似乎早有防备,闪身躲开。

    门缝变大的瞬间,蔺言看到了那人戴着口罩的脸。

    程北。

    讨饭讨到他家了?

    牧闻遗憾的收起刀,“怎么是你?”

    程北根本没理他,看了眼蔺言,他指了指门口的台阶问:“长官,我今晚能睡这吗?”

    啊?

    会不会太可怜了?

    蔺言微微蹙眉,中央星雨水丰沛,温度也偏低,一不小心晚上就会感冒。

    犹豫了几秒,蔺言扫过两张熟悉的脸问:“你们都不回霍华德吗?”

    “回不了,现在霍华德是尤利塞斯当家,我们去了就是找死。”这是牧闻。

    “老大让我们别回去,他要去伦斯比峡谷一趟,让我们自己先找个地方呆着。”这是程北。

    夜风一吹,蔺言缩了一下脖子,心软的大学生最终收留了两条流浪狗。

    【夏娃:你完了,你这里要变成流浪狗之家了。】

    【蔺言:往好处想,都是储备资金。】

    “你们可以留在这里,每天的家务轮流做,冰箱里东西不够可以在星网上采购。”

    “但是!”

    蔺言拿着卷起的书敲了敲桌子,“你们俩只能在客厅睡,沙发还是打地铺都行,不许进我的房间。”

    牧闻和程北一左一右坐在沙发上,中间恨不得隔上一条黄色警戒线。

    闻言,牧闻眯着眼点点头:“放心吧长官,我一向最遵守规则。”

    程北没说话,斜了牧闻一眼,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嘲讽的“哼”声。

    蔺言闻到了他们俩之间的火药味,果断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当晚,只有蔺言一个人睡着了。

    窗户被一层米白色的绒布窗帘遮着,只有一条缝隙透进了月光,躺在沙发上的和打地铺的两人正好被这条细长的亮线分开来。

    牧闻偏头叫了程北一声,脸上没什么表情,一贯的笑容都化作了阳光下的泡沫。

    “你说,长官能活到什么时候?”

    程北挑眉:“什么鬼问题?”

    牧闻盯着那一丝微光,语气平淡:“他得罪了那么多犯人,封荆想要他死,尹玉成也不安好心,剩下的菜名我就不报了,这么多犯人都盯着他,你觉得他能安稳的生活吗?”

    程北眼神闪了闪,没说话。

    蔺言的处境相当危险,这也是克里斯曼为什么叫他来中央星的原因。

    牧闻是尾随蔺言才找到这里的,程北不同,克里斯曼的手下轻而易举的调查到了蔺言的住所。

    程北骗了蔺言,也骗了牧闻。

    “你想这些有什么意义,牧闻,你不也是想要杀他的人之一吗?”

    “冤枉啊,”怕吵到蔺言,牧闻眉毛一扭轻声叫起来:“我只是想蹭吃蹭喝的可怜人而已。”

    “哼。”程北又是一声冷哼。

    牧闻的心思谁也说不清,哪怕他现在对蔺言没有杀心,以后呢?

    A区向来盛传一句话:防火防盗防牧闻。

    相安无事的生活了几天,蔺言终于踏上了前往法泽星的星舰。

    在蔺言动身之前,家里的两只流浪狗一个非要和他一起美名其曰保护他的安全,一个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每天都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盯着他。

    昨晚蔺言终于受不了了,隆重召开了第一场家庭会议。

    “一号选手请发言,你为什么要和我去法泽星?”蔺言举着充气锤子问。

    牧闻道:“法泽星太危险,路上扒手遍地,黑-道横行,我比较熟悉,可以给您保驾护航。”

    “啪”气锤砸在了牧闻头上。

    蔺言一手叉腰一手挥舞气锤,“驳回,二号选手请发言,你到底想说什么,不要再用眼神暗示我了,我看不懂。”

    程北抓了抓脖子,眼神飘忽的说:“您要是想毁掉尤利塞斯,不必特地去霍华德,那边是他的大本营,做事不方便,把他骗出来再解决更好。”

    蔺言:“?”

    牧闻:“?”

    “我不想毁掉尤利塞斯,”蔺言神色复杂的说:“谢谢你的建议,挺没用的。”

    程北惊讶的抬眸,“那您去法泽星干什么?”

    “工作啊。”

    程北摇摇头,表情不赞同的说:“法泽星的监狱都被霍华德掌握了,狱警都是霍华德的人,您进去了就是羊入虎口。”

    牧闻笑了起来,“长官不是去监狱工作。”

    “那是哪儿?”程北不解。

    牧闻嘿嘿一笑,捂着头顶说:“他去给尤利塞斯打工。”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牧闻的手背就得到了气锤的吻。

    解释清楚之后,蔺言无力的发现程北看他的眼神更古怪了。

    他到底在想什么?

    直到坐上了星舰,蔺言才甩甩脑袋不再思考关于程北的事。

    跑到卫生间换好从温纶那里借来的执法队制服,蔺言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满意的点点头。

    不愧是我,穿什么都好看。

    从中央星到法泽星只有五个小时,蔺言降落时正好是下午一点,阳光明媚,洒在身上暖洋洋的。

    他不知道的是,从他左脚跨出星舰的那一刻起,整个法泽星暗潮涌动,站在大厅的工作人员差点晕过去。

    年轻的女人敲了敲耳朵上的通讯器,语气焦急的说:“执法队来了,快点通知霍华德。”

    几分钟后,霍华德的通讯人员惊讶的从座椅上蹦起来,“我靠,执法队的来了,不是说五号吗?”

    旁边戴着耳机的同事差点按错按钮,眉毛吓得都快飞到了发际线上,“执法队?!”

    “今天才一号,居然提前来了…”

    蔺言的突然出现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他们原定的计划全都被迫提前,一时间通许室里乱成了一锅粥。

    半梦半醒的通讯员打了个哈欠,给尤利塞斯发去了消息。

    【不值一提的C某:老板,执法队来了。】

    此时,蔺言正在漫无目的的瞎晃悠,江舒游说派了人来接他,哪呢?

    不远处,一辆漆黑的商务车缓缓靠近。

    穿着黑西装的司机摘下墨镜,轻轻摇下半个车窗,只一眼就锁定了同事口中的“执法队成员”。

    日光温柔的吻着少年的发丝,他走到了人来人往的出口处,在一排椅子中随意挑了一张坐下。

    很年轻的长相,多半是执法队的新人,头发蓬松,尾部有些微的弯曲,眸子是法泽星少见的蓝色,眼角和眉梢都漾着浅浅的笑意。

    坐在副驾驶的黑西装男人也看到了蔺言,他奇怪的问:“这人长得像个好欺负的,执法队什么时候这么不挑了?”

    司机白了他一眼,“少以貌取人,我看他估计是个笑面虎。”

    日光下的终端屏幕看不清楚,蔺言正有些苦恼,头顶的阳光突然被什么东西挡住了。

    他抬头一看,只见两个身材高壮,戴着墨镜穿着西装的男人站在他的面前,左边那人微微鞠了一躬说:“老板让我们来接您,请问您怎么称呼?”

    “终于来了,”蔺言笑吟吟的说:“我姓蔺,单名一个言。”

    什么叫做终于来了?

    两个西装男身形一僵,墨镜下的眸子闪过震惊的神色,难道他早就知道他们在旁边观察他很久了吗?

    不动声色的咽了口唾沫,先前搭话的西装男身体一转,对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好的蔺长官,车在那边,请和我来。”

    蔺言高高兴兴的上了车,全程既没有检查车里有没有隐藏的危险物品,也没有要求两人将枪给他。

    司机吸了口气,心中更加不安。

    连斯科特都不敢这么大胆,难道真的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吗?

    “哦,我忘记问了…”

    他一开口,副驾驶座的男人立刻掏出了枪,从两个座椅中间的缝隙伸了过来。

    “是我们疏忽,哈哈,都忘了主动缴械了哈哈…”

    说完,男人撞了一下司机的手臂,“你也是,怎么都不提醒我。”

    司机也把枪递了过来,两人一个笑得比一个爽朗,只有蔺言无措的捧着两把枪满头问号。

    【夏娃:别想了,可能是本地的习俗。】

    蔺言明白了。

    【蔺言:就像克里斯曼说做朋友要背后捅一刀吗?法泽星的习俗可真特别。】

    但是蔺言想问的还是要问:“一会儿我是先去见尤利塞斯还是先见江医生?”

    司机猛地打了一个激灵,副驾上的西装男推了推滑落的墨镜,表情几近惊恐。

    江舒游回来的事是秘密中的秘密,除了霍华德的自己人,任何同盟都不知道,更别说执法队了。

    两人隔着墨镜对视了一眼,哪怕什么都看不到,也能察觉到对方绝望的心情。

    “您,”副驾上的西装男颤抖着声音问:“您想先见哪一个呢?”

    蔺言眨了眨眼,这是他一个新入职的保安可以决定的吗?

    【夏娃:尤利塞斯比较重要,先见他。】

    【蔺言:我有点紧张,一会儿怎么打招呼?】

    【夏娃:第一句话先问工资。】

    【蔺言:太低怎么办?】

    【夏娃:你的左手有一把枪,你的右手也有一把枪。】

    【蔺言:你说的有道理。】

    司机等的汗都快下来了,终于听到后座的少年说:“先见尤利塞斯吧,江舒游那边不着急,反正他跑不掉。”

    确实跑不掉,司机想,您都追到这来了他还能往哪跑?

    霍华德家族的车都是有特殊标志的,路上的车只要见到都会自行避让,一路上通畅无阻。

    蔺言玩了一会儿终端,心里越来越紧张,有些没底。

    由于克里斯曼说的那些坏话,尤利塞斯在他心里的形象实在不怎么样。

    少年看了看窗外的车景,忍不住问道:“你觉得你们老板人怎么样?”

    不能听克里斯曼的一家之词,一个成功的皇帝要采纳百官的意见。

    司机开车时不好分心,只随口说了一句:“我们老板挺好的。”

    副驾的男人想的就多了,蔺言无缘无故问这个,肯定别有用心,他不能乱回答。

    斟酌了一会儿用词,男人说:“我们老板对上严厉对下宽和心地善良仁名远播,星长常常拜访,执法官频频邀约。”

    “总的来说,是个大善人!”

    蔺言:“……”

    不是,当司机的都要这么会拍马屁,那他这个当保安的是不是也要背几句?

    【夏娃:克里斯曼那么自大的原因找到了。】

    怪不得程北叫程北,霍华德一家子都是这个风气啊。

    “我懂了。”蔺言说。

    前面的两人不懂他懂了什么,只能附和的点头笑笑。

    没多久,车辆在霍华德老宅外停下。

    数十名穿着黑白配色制服,戴着口罩的仆人守在门前,低眉顺眼的对蔺言鞠了一躬。

    一名大概是管家的男人语调毫无起伏的说:“这位长官,请跟我来。”

    【蔺言:怎么来了法泽星他们还是叫我长官?】

    【夏娃:因为他们都有案底吧。】

    **

    此时,江舒游正懒洋洋的躺在躺椅上睡午觉,终端突然剧烈的震动了几下。

    被扰了清梦的男人不悦的抿唇,窗外的日光刺目不已,他难受的眯起眼,突然想起来今天是蔺言入职的日子。

    “嗡嗡——”

    终端还在震动,江舒游随手点了接听,一声浑厚的男音从扬声器闯了出来。

    “江医生,我没见到你说的蔺言啊,你确定他今天来吗?”

    “可能星舰晚点了吧。”

    江舒游无所谓的说:“继续等,今天一定要接到人。”

    对面的男人哪怕看不到江舒游,脸上也挂着职业的谄媚笑容:“好的江医生,您放心交给我吧。”

    正说着,男人余光瞄到了一抹白色,吓得心惊肉跳,终端差点飞出去。

    “怎么了?”江舒游听到了那人急促的呼吸声,奇怪的问。

    “执、执法队…”那男人咽了口口水,声音颤抖着说:“江医生,我刚刚好像看到执法队的人了。”

    江舒游眉毛一挑:“好像?”

    “没看清楚,是个穿着白色制服的年轻人,应该是执法队的。”

    执法队已经来来回回几次跑到法泽星抓人了,法泽星的居民对于执法队比中央星居民还熟悉。

    熟悉的同时,也更加恐惧。

    为什么?

    因为中央星只是有人犯罪,法泽星是全员罪犯,谁都有可能被执法队盯上。

    江舒游心中暗道不妙,拜帖写的是四天后,尤利塞斯也借着星盗给斯科特使了绊子,怎么这个时候突然来了?

    挂断通讯,闭着眼思考了一会儿,江舒游心中不详的预感愈发强烈。

    “哒哒哒”

    指针一下下的绕圈,江舒游迟迟没有等来那人的回复,看来他还没接到蔺言。

    江舒游没心思再等下去,直接给蔺言发了条消息过去。

    【f18499:你来法泽星了吗?】

    【蔺言:我已经到了。】

    【f18499:你在哪?我派去的人说没见到你。】

    半分钟后,蔺言发来了消息。

    【蔺言:我在霍华德祖宅。】

    江舒游捏着终端呆愣了几秒,一向引以为傲的大脑似乎停止了转动。

    霍华德祖宅,哪个霍华德祖宅?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江舒游抖着手指给蔺言发去了消息。

    【f18499:定位发我。】

    几秒后,江舒游安详的躺了回去。

    蔺言真的在霍华德老宅。

    **

    霍华德老宅

    少年面前是一盘点心和一杯浓茶,茶梗竖了起来,在正中央轻轻的晃动着。

    蔺言乖巧的坐着,在尤利塞斯来之前,他一口都不会动的。

    万幸,尤利塞斯没有让他多等,很快,蔺言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轻而缓,似乎并不着急。

    下一瞬,脚步声消失了,门却没开。

    门外。

    尤利塞斯轻描淡写的扫了眼负责接蔺言过来的两名西装男,轻声问:“只有一个人?”

    司机点点头,“就他一个,没有同伴。”

    尤利塞斯意味不明的眯起眼,问:“他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吗?”

    两人对视一眼,司机说:“他知道江医生已经被霍华德劫回来了,还说,还说…”

    “说什么?”

    “他还说江医生逃不掉的。”

    尤利塞斯发出一声似笑非笑的轻哼,“执法队的家伙还真是难缠。”

    “你也说两句,”他看向始终沉默不语的西装男,“你觉得他有什么问题?”

    西装男一路上胆战心惊,现在又被尤利塞斯点名,背后的冷汗几乎要透出外套。

    “老板,我觉得他应该是来找您麻烦的,路上他问了我们对您的看法…您看,咱们要不要小心点?”

    尤利塞斯拨了拨略长的金发,眼底一片冷色,“冲我来的?”

    “斯科特都不敢当面不给我面子。”

    “行了,你们先守在这,”偏过头,尤利塞斯吩咐道:“叫江医生过来。”

    “是。”仆人领命而去。

    尤利塞斯也推开了门。

    出乎他的意料,坐在沙发上的是个长相和善的年轻人,双眸清澈,不掺杂一丝暗色。

    尤利塞斯心中生疑,走到蔺言对面坐下,“这位长官来之前怎么也不先递个拜帖,斯科特长官的前几日才送过来。”

    他有意点蔺言,但蔺言听不懂。

    少年乖乖的喊了声:“霍华德老板好。”

    “我和斯科特队长当然不能比,”蔺言抿着唇笑了下:“老板,江医生在您这吗?”

    问什么问。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我派人去叫他了,一会儿就到。”尤利塞斯轻轻啜了口茶,暗自打量蔺言。

    他其实生了张很容易让人放下戒心的脸,但这张脸在执法队不合适,在霍华德也不合适。

    见他喝茶,蔺言也喝了一口,浓茶苦的他脸都差点皱起来,但想着在老板面前要留下一个好印象,蔺言硬生生忍住了。

    【夏娃:别太拼,快问问工资。】

    【蔺言:等我缓一下,嘴巴好苦。】

    放下茶杯,蔺言没对江舒游即将到来的事发表任何看法。

    正襟危坐,少年露出一个浅笑,“那我们先谈谈钱吧,您愿意给多少?”

    嗯?

    尤利塞斯眉头一扬,这是什么意思?

    虽然最初有些疑惑,但他毕竟是见多识广的霍华德家主,思绪一转就明白了。

    蔺言是背着斯科特队长一个人来的,他不知道通过什么渠道知道了江舒游被霍华德带回来的事,偷偷跑来和霍华德谈判。

    他出价,蔺言保密。

    原来如此,喜欢钱好啊,喜欢钱的人最好掌控。

    明白了蔺言的来意,尤利塞斯也笑了,这世界上他最喜欢两种人,一种是彻头彻尾的蠢货。

    好拿捏,让他死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另一种就是贪婪的人。

    尤利塞斯有的是钱,他能够喂养这些人的贪欲,让他们的胃口越来越大,最后把自己也吞进去。

    摸了摸尾戒,尤利塞斯上挑的眸子弯起,“你想要多少?”

    啊?

    我可以自己决定吗?

    蔺言捏着叉子的手停了停,将蛋糕完全咽下去后才小声问:“我说多少都行吗?”

    见他这幅模样,尤利塞斯更满意了。

    就是这个惊喜又渴望的眼神,这是装不出来的,执法队那群只会暴力解决问题的家伙更加装不出来。

    “当然,你可以稍微大胆一点。”

    铁灰色的眸眯起,当尤利塞斯这么笑的时候,蔺言还真的能从他的脸上看出一点克里斯曼的影子。

    但是非要说的话,他们真的不像。

    【蔺言:夏娃夏娃,我说多少合适?】

    【夏娃:别听资本家胡说八道,你真说高了他又不乐意,咱们按照市场价稍微上调百分之二十。】

    【蔺言:所以是多少?】

    【夏娃:一个月四千星币。】

    【蔺言:保安工资这么高吗?】

    【夏娃:你可不是一般的保安,你保护的是霍华德,风险这么高钱要多一点怎么了?】

    蔺言呼出一口气,狮子小开口:“霍华德老板,我想要一个月四千五星币。”

    是的,在夏娃的解释下,蔺言觉得自己的工作实在是太危险了,多要了五百星币。

    尤利塞斯笑容一顿。

    他都做好了对方要几亿星币的准备了,拧了下眉,尤利塞斯问:“每个月?”

    “对,每个月。”

    蔺言腼腆的眨了下眼,“我也不知道我能坚持多久,每个月月底打给我吧。”

    尤利塞斯了然,确实,蔺言身处执法队,斯科特要是发现了什么,对他严刑逼供,他也藏不了多久秘密。

    想明白了这一点,尤利塞斯看蔺言的眼神又柔和了回去,“可以,但是四千五太少了,这样吧,我一个月给你五千星币。”

    “真的吗?”蔺言惊喜的笑起来。

    执法队到底有多抠门啊,五千星币都这么高兴?

    尤利塞斯一时间有些困惑,在他的印象中,执法队虽然不全是名门望族,但也不至于吃不饱饭。

    怎么会有人千里迢迢跑来凶名赫赫的霍华德,冒着被杀和被执法队踢出队的风险跟他尤利塞斯谈判,最后只要了一个月五千星币?

    “哦,对了,老板,”蔺言想起了什么,问道:“我可以和江医生单独聊聊吗?我有些事想和他说。”

    “当然可以。”

    尤利塞斯微笑着偏过头,“进来吧,江医生。”

    江舒游面色麻木的走了进来。

    尤利塞斯只当他以为自己行踪败露,马上要被逮捕了,安抚的拍了拍掌心,“坐吧,江医生。”

    江舒游扫了眼被占据的两个沙发,最后坐到了蔺言的左手边。

    “江医生,这位长官有话想对你说,正好,我也想问问,你认识这位长官吗?”

    尤利塞斯是真的好奇,一个出生似乎不太好、对钱有一种超越生命的执着、能力大约不差,不然也进不了执法队的年轻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他太矛盾了。

    现实生活中居然真的有这种要钱不要命的人吗?

    江舒游干巴巴的笑了一声,苍白的脸上哪怕被日光照了也红不起来。

    “认识。”

    “其实不只是我认识,老板,你也认识他。”

    尤利塞斯挑眉:“是吗?我怎么不记得见过这位小长官?”

    江舒游捂着脸搓了两下,“就是上个月,我不是给你推荐过一个人吗?”

    “这是我学弟。”

    “也是,霍华德家葡萄种植园的预备保安。”

    话落,尤利塞斯沉默了,门口的两名西装男也沉默了。

    整条走廊的仆人们都像被人按下了暂停键,哪怕口罩遮住了脸,他们的眼神也透露出了巨大的震惊。

    蔺言双手搭在膝盖上,对着尤利塞斯笑着点点头,“对,我是江医生的学弟,谢谢老板给了我这个机会,我一定会好好工作的!”

    一个月五千星币的工资,就冲这个,以后严安要是和尤利塞斯起了冲突,蔺言一定站尤利塞斯这边。

    尤利塞斯没说话,就这么看着他。

    许久,发出一声低笑。

    他的脸带笑,他的眼睛却是一片空洞,大概笑容只是他的保护色。

    “这么优秀的年轻人,我觉得,当保安委屈你了。”

    尤利塞斯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现在有点恍惚,他的大脑正在试图接收信息,但他的嘴已经抢先了一步。

    “蔺言是吧,从今天起你就是保安队长了,不是葡萄种植园,是霍华德老宅。”

    手指向下点了点,尤利塞斯狭长的眸子睁成了杏仁状:“这里,更适合你。”

    完全没听出对方语气不对劲的蔺言雀跃的说:“谢谢老板!”

    蔺言高兴了,守在门外的保镖们不高兴了。

    他们平常竞争激烈,眼看着马上就要选出保安队长了,居然让这么一个毛头小子横插一脚,凭什么?

    司机瞄了他们一眼,小声说:“凭他是江医生的学弟。”

    西装男说:“不对,是凭他连五千星币的工资都能高兴成那样。”

    资本家最喜欢这种初出茅庐没有见过世间险恶,一点工资就能钓着跑的人了。

    保镖们面面相觑,深以为然。

    尤利塞斯说完就走了,他似乎不想继续在蔺言身上浪费时间,而蔺言只是笑。

    “老板慢走。”

    江舒游拉住他的手,在蔺言耳边低声说:“你疯啦,一来就给尤利塞斯下马威!”

    蔺言:“啊?”

    谁给老板下马威?

    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