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平安降落柏城机场,宋允橙下机后直接去了卫生间,没管身后的俞湛。
她在卫生间洗了把脸,整理仪容,故意将时间拖长。
期间,杜清柠发消息给她,问她在哪里,要不要一起走。
宋允橙感觉她对俞湛起了心思,换以前,她定是不会让这种事发展下去,但现在觉得感情已经自由,如果杜清柠不介意俞湛是她的前男友,那她又何必介意。
左不过一个渣男,谁爱要就要去吧。
宋允橙走出卫生间,一眼就看见俞湛。
男人靠在对面的玻璃窗前,大厅里人来人往,行色匆匆,他双手插兜,气定神闲,好像余生都无事可做,全用来等她了。
宋允橙低头,给杜清柠回消息:【一起走。】
她径直往行李处走,看到地上拉长的影子,不用回头,也知道俞湛跟上来了。
见到杜清柠,杜清柠已经帮他们将行李全部取出来了,包括宋允橙那只在老佛爷买的行李箱。
俞湛扫了一眼,问宋允橙齐了吗,宋允橙点点头,他便从杜清柠手里接过行李推车,下颔往前一抬,示意她俩走前面,他推着车,不紧不慢跟在后面。
杜清柠挽起宋允橙的手臂,一同往前走。
人生第一次坐头等舱,还有矜贵绅士为她提行李,她的心情和肩上的小提包一样,晃过来晃过去。
而且出口出来,也不需要排队等出租,就有司机迎上来,豪车送她回家。
这么好的男朋友,怎么会有人舍得不要?
搞不懂,真的搞不懂。
不过,她很快就懂了。
汽车出了机场,杜清柠将自己家的地址报给司机,大约半小时之后,到一个岔路口,俞湛让司机停车,放她下去。
杜清柠坐在副驾驶脸上涨得通红,一时不知所措,眼神求助宋允橙。
宋允橙坐在后座,乜一眼旁边的俞湛:“送一下怎么了?”
俞湛抬起手腕,好整以暇地看眼腕表,开口对杜清柠说:“杜小姐,我还有事,送你回家不顺路,我恐怕时间上来不及,抱歉。”
说着抱歉,宋允橙看他更像是欠揍。
但司机已经下车,打开后备箱,搬出杜清柠的行李。
杜清柠得到俞湛的解释,显得比他还要歉疚,连声自责说:“不好意思,是我耽误俞总的时间了。”
她下车,扶住行李箱,笑着弯腰,朝车窗挥挥手。
宋允橙觉得这样很欠妥,想开窗和她说几句话,可中间隔着俞湛很不方便,而俞湛蔫儿坏,仗着外面看不见里面,故意挡住她的视线。
宋允橙瞪他一眼:“你怎么这样?人家是个女孩子。”
俞湛不痛不痒:“这里比机场好打车,我已经带她这么长一段路,仁至义尽了。”
宋允橙伸手去推车门:“那我也下车好了。”
俞湛拉住她:“别闹,咱俩顺路。”
宋允橙翻了个白眼:“……我谢谢您。”
司机上车,汽车继续行驶,车窗外,杜清柠的身影越来越小,不多会,有车停在她身边。
宋允橙这才松了口气。
男人闹这一出,她也渐渐回过味来。
别看俞湛现在身居高位,人模狗样的,骨子里睚眦必报,心眼比针还小。
他在气杜清柠占了她的头等舱位,要没有杜清柠,她就只能坐头等舱,那他也不用憋屈地换到经济舱去。
至于另一层,杜清柠对他有想法,他应该也感觉到了,所以故意下她头。
宋允橙看着车窗上男人模糊的影子,不得不说,这人太冷血薄情。
偶然转头,瞥见男人在拨弄腕表。
那是只古董机械表,自从方知衍的表翻车后,俞湛便换了这一只。
俞湛有个小癖好,坐车上的时候喜欢拧腕表的发条,干净的指尖捏着细小的发条,一圈一圈细致地拧。
看似一个随意的举动,像是无聊打发时间,实则这是他专注思考某件事的时刻,心思比那秒针还细。
谁能相信,臻邦那么大一个集团很多大事件的决策,都是他在这种情况下做出的。
俞湛说没办法,他的独处时间太少了,一下车就是见这个见那个,只有在车上他才有独立思考的时间。
以前宋允橙和他一起坐车时,开始还会闹他,后来便主动安静,放他思考。
这会儿,见男人陷入沉思,宋允橙忍不住冷嗤一声,不知道谁又要倒霉了,要遭他的算计了。
俞湛闻见她的冷嗤,没解释,也没抬头,动作也几乎没停,只是低声说:“那个表,我会处理掉,方雨柔那边我也会和她说清楚,绝不会让她再舞到你面前。”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还是什么新招数,宋允橙从他声音里听到一丝哀伤。
车窗外,天将黑不黑,太阳已经沉入高楼大厦的背后,路灯却还没亮起,前方路面黑黝黝的,车厢里更是昏暗。
宋允橙后背半倚着车门,原是想和俞湛拉开最长的距离,此时转头看着他,就见他周身笼罩在一团阴影里,没像平时那样后背放松在椅背上,而是后颈弯曲,微微离着椅背,和长胳膊长腿形成一个佝偻的姿态,看起来很忧郁,像一片泥沼。
谁陷进去,谁再也逃不开。
男人的这种状态不常见,他一向多骄傲矜贵啊。
谁知道他是不是装可怜,想骗她心软。
“那是你的事,和我没关系了,不用和我说。”
宋允橙心冷下来,言语也随之冷漠。
*
到春江花悦,俞湛下车,帮宋允橙搬运行李。
大楼玻璃门前,他摸出手机,娴熟地贴一下感应区,“滴”一声,大门应声打开,他推着行李箱进入大堂,直接往电梯方向走。
有位老太太认出人,笑着招呼:“小俞来了。”看到行李箱,又问,“这是出门旅游了?”
俞湛身姿清贵,点点头:“刚从北京回来。”
老太太看看他,又看看宋允橙,笑起来:“那老开心了。”
俞湛脸上也浮起一丝笑:“还好。”只是未达眸底。
宋允橙跟在他身后,恍然两人相处时间太久了。
她的房子从认购开始,俞湛便全程参与,楼里住了很多老邻居,几乎全都认识俞湛,尤其这些年纪大些的,都很喜欢笼络他。
宋允橙本来想电梯来了,就叫俞湛回去,可当着人面,拒绝的话也不好说了。
而这位老太太特别热情,进了电梯,和俞湛一直聊到出电梯,临别时还请俞湛有空去她家坐坐。
俞湛笑着答应了。
电梯门合上,又打开,到18楼,两人推着行李箱到家门口,宋允橙指纹开了门,江溪月不在家。
玄关上的感应灯亮起,俞湛走进去,从鞋柜里拿出自己的拖鞋换上,将两只行李箱一起拎进衣帽间。
这些年,他来这里的次数,虽然没有宋允橙去他家的次数多,但一点儿也不妨碍他像男主人一样熟悉这个家。
宋允橙想到什么,内心斟酌言词,在话出口之前,她先表达谢意:“谢谢你送我回来,还帮我拎了行李。”
客套疏离,就像对待一个普通的认识的朋友。
俞湛垂眸,眉梢几不可查地跳动了下,当作没听见,转身走进卫生间去洗手,间接地阻断了宋允橙后面想说的话。
宋允橙:“……”
夏天炎热,家里门窗关着,空调没开,人才进来几分钟,后背就热出了一身汗。
宋允橙拿起空调遥控器,打开空调,走到客厅中央,后背对着空调吹。
想起昨晚,她离开俞湛房间之后,两人说的话就屈指可数了。
就是先前在飞机上,他那么强势吻她,他也没说话,她更是没给他任何反应。
两人之间仿佛拧着一股劲。
可是她想告诉他,她不是置气,是真的决定了分手,而且不想拖泥带水,大家干脆利落一点。
宋允橙从冰箱里拿出两瓶纯净水,自己拧开一瓶喝了口,另一瓶放在茶几上,只等俞湛出来给他。
可俞湛从卫生间出来,并没有在意她要谈话的架势,甚至也没有多看她一眼。
他径直走到玄关,换上自己的鞋,见宋允橙跟过来,才说:“我还有事,有什么话等你心情好点了我们再说,我先走了。”
宋允橙蹙眉:“你不用担心,我不是闹情绪,我很冷静。”
但俞湛打开了门,置若罔闻。
宋允橙盯着他的后脑勺,男人向来霸道强势,无论谈判桌上,还是和她抬杠,他总是攻击挑衅的那一个,这会儿却破天荒的回避,简直不可思议。
她冲着他的背影喊:“明天我去你家拿东西,你最好在家。”
俞湛脚步一顿,眉心拧起,丢出两个字:“随你。”
门在他身后合上,发出“嘭”一声巨响。
震得宋允橙吓一跳,耳膜都痛了。
*
快刀斩乱麻。
宋允橙下楼,去附近的超市买了几只特大号的垃圾袋,当天晚上就将俞湛留在她家的衣服和物品全部打包,装好了。
原来以为不多,没想到搜搜刮刮,装了整整5只垃圾袋。
也是,这个家,她住了五年,俞湛跟着她也住了五年,到处都有他的痕迹。
不过还好,他并不常来,他的物品一收,家里顿时看不出有男人住过。
还有俞湛给的银行卡,他家的钥匙,以及他送给她的一些贵重首饰,宋允橙也全部单独装了一只小纸盒。
收拾好之后,她又将家里重新搜查了一遍,确保没有遗漏。
她希望一次分干净,可不想以后两人之间还有牵扯,不清不楚,没完没了。
七年的感情,爱过,笑过,哭过,痛过,到这里画上句号。
站在几只黑色垃圾袋中间,要问有什么感想,她只想快点抽离,快点将这些丢掉。
其他的,现在一个字也不想提。
*
第二天,宋允橙带着这些垃圾袋去了俞湛家,路上路过一家洗车店,她将车开进去,里里外外洗了个干净。
这辆车是保时捷轻跑,是俞湛送给她的,她今儿要一起还。
当初俞湛将车钥匙给她的时候,她起先没接,这辆车一百多万,她一个打工人开这么贵的车像话吗?
可是俞湛说:“我现在是臻邦的总裁,我女朋友的车没个一百万像话吗?”
宋允橙撇嘴:“我是你的面子?开豪车只是为了给你长脸?”
俞湛搂抱她:“你是我的心头肉,是我要用骨血供养的人,为你买辆车算什么,就是倾家荡产也愿意。”
他唇角含着笑,是那种肆意张扬的,一掷千金于他全然是应付自如的笑。
宋允橙被哄得开心,最后便收下了。
这一开,就是三年。
*
到泰禾御,宋允橙将车停进俞湛家的车库,垃圾袋留在了后备箱,只将小纸盒和两只空行李箱带上去。
电梯到顶层,平时她来,都是直接按指纹进门,今天她先揿了揿门铃,没人应答才用指纹开了门。
扑鼻一阵酒气,宋允橙蹙眉,放下小纸盒,换了鞋走进去。
房子大,玄关好几米深,走到客厅连接处,才看见沙发上躺着一个人。
正是她刚分手的前男友。
沙发宽大,可男人屈腿蜷缩地躺在上面,看起来很憋屈。
他身上衬衣还是昨天的,下摆一半露在裤腰外,皱巴巴地被压在身体下面,西裤裤管有一只褪在膝盖上,露出一截小腿。
宋允橙走近一步,踩到一只皮鞋,脑袋卡壳了两秒。
男人向来应酬很有分寸,可昨晚回来,鞋子都没换就睡这儿了,这是喝了多少酒?
总不可能是因为分手借酒浇愁吧?
要知道,他们俩之间搞成这样,她才是冤大头。
宋允橙走到跟前,踢了踢沙发,“诶”了声,语气冷硬:“能醒醒吗?不能醒,我自己拿东西了。”
沙发上的人头发凌乱,面色苍白,下颔上一片蟹青色胡茬,迷糊中,狭长眼眸微微睁开,眼眶里布满了红色血丝。
一眼,让人想到一个词——颓废。
宋允橙觉得惊奇,弯腰问候:“您没事吧?”
和俞湛高中认识,至今十三年,其中恋爱谈了七年,她敢肯定这是第一次看到颓废的俞湛。
“你不会公司出问题了吧?”
“还是你得了什么绝症啊?”
宋允橙幸灾乐祸,居高临下地站在男人面前,毫不吝啬地送上冷嘲热讽。
心底莫名一种痛快。
“橙。”
男人发丝凌乱地垂落在额头上,遮住了眉梢,浓密的眼睫鸦羽般簌簌颤动。
他伸出一只胳膊,拉住她的手,低声哀诉:
“对不起。”
声音不高,却如远山深处滚滚而来的闷雷,突然炸开在头顶。
眼看高楼平地起,过往一幕幕浮现,万丈情绪激烈奔涌,却又见轰然一声,尘嚣如烟,一切化为乌有。
宋允橙冷冷哼了一声,甩开他的手。
“俞湛,你欠我的可不是一句‘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