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尔摩斯曾说过,排除所有可能性,剩下的不管多荒诞都是可能的。
周寻文到处托关系找人询问,最终在断断续续的描述中拼凑出完整脉络:“齐熠刚进ikg的时候还好,训练赛都能打,就是不怎么跟队友沟通,教练纠正了很久还是没能纠正过来,情况反而越来越严重,最后只能搁置直到离队。后面又去了好几个战队,也是同样的情况,最后到tup的时候就更严重了,不光是训练赛无法沟通,就连正常的交流都做不到,逼急了就玩消失,老赵也拿他没办法。”
白榆看着收集起来的信息,瞠目结舌:“逼急了就玩消失……这点很符合我对大少爷的刻板印象啊。”
周寻文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我没敢问老赵,不知道齐熠到底是心理问题还是性格问题。所以现在我们怎么办?这么多战队都没把他纠正过来,咱们能做到吗?我就说老赵怎么会这么大方,一口气投1.2亿,感情是除了想要个战队,还想借你的手给齐熠治毛病……”
如果说齐熠没有上场能力,那么将他替换下来就很顺理成章。
但偏偏他操作技术那些又没得说,赵乾肯定会不断为他求情,但时候不管上不上场都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
“怎么办?”
“你问我也不知道。”
白榆瘫在办公椅上,一副准备摆烂的样子。
周寻文不断在他耳边魔音贯耳:“这可是1.2亿,咱可不能跟老赵撕破脸,你快想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呢……
白榆转动手里的笔,眼前浮现齐熠被啃咬到畸形的指甲,忽然想到自己当年被大规模网暴的时候,手里的笔突然停了下来。
他猛地从椅子上起身,“不管了,先把名单提交上去,我让你找的人找得怎么样了?”
周寻文办事效率非常高,立马打开他的平板,“我按你说的,去扒了几个战队的青训名单,还真让我捡到两个不错的选手。”
视频放到白榆面前,一个是玩打野的,20岁,张鹏,技术还算过得去,大局观也还行。另一个是玩上单的,也是20岁,董远,技术上比张鹏强一些,但也没强太多,两人算不上特别有天赋,年龄也摆在这,不过目前对白榆来说够用了。
“这两人都是没打出成绩,刚从青训营退出来的,本来想组队再拼一次,诶,这不巧了,刚好让我撞上,一锅端。”
“你什么时候有时间,看看他们的操作?”
白榆没看平板,看了眼日历,“不看了,就他两吧。”
周寻文:?
要不要这么随意。
基地才装修到一半,甚至战队的资料都才刚刚通过审核,周寻文就风风火火赶在比赛报名截止前将名单提交了上去。
上单董远,打野张鹏,中单是白榆亲自从新人里选出来的新人,杨开明。
下路则是白榆和齐熠。
这个组合乍一看不怎么样,其实仔细看也不怎么样。
周寻文都有点怀疑:“能赢吗?不会海选赛就被刷下来吧?”
白榆信心十足,将手指掰得咔咔作响,“放心吧,这是团队比赛,只要配合得好,海选赛问题不大,我现在已经有个初步计划了。”
时间紧,任务重。
白榆连夜给自己做了张计划表,只要严格执行就不会有问题,不过事实证明他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首先那三个萌新队友,什么都不会,什么都要教,每天就追着他问一些“xx能不能e闪”、“某某为什么不能过墙”之类的弱智问题,要不就是:“榆队,电脑黑屏了要怎么办?鼠标不灵了要换吗?”
再然后就是齐熠。
白榆为了跟他拉进关系,没事的时候会看他打rank,时不时提点几句。
谁知道他不提点还好,一提点齐熠就紧张,原本随便操作的局面被他提点后反而不会玩游戏了,打得乱七八糟,喜提四个队友的问号以及对面五个人的赛博嘲讽。
后面齐熠一看到他来就想跑。
白榆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按在椅子上,循循善诱,花了很大的耐心,终于让齐熠适应了他的存在,在他提出打双排的时候也只迟疑了一下就同意了。
再然后,白榆的噩梦才真正来临。
齐熠根本不开麦,好不容易说服他打开,也完全不交流。
白榆为了引导他表达自己,故意跟他产生分歧,结果齐熠愣是憋到白榆死了、游戏输了,才掏出他的小本本刷刷写了一大段话,“撕拉——”拍到他桌子上,气呼呼地背上背包,头也不回地离开。
随后消失了整整16个小时。
“你知道吗?我现在两眼一睁,就在想齐熠今天会不会跑路,还有那三个不让我省心的队友,每天问我的弱智问题……”白榆瘫在椅子上,睁着两眼,“我有时候都在怀疑自己,这破队是非建不可吗……”
周寻文就一句话:“回sg和爬起来继续练,你选一个。”
白榆想到严鞍那张可恶的嘴脸,立马垂死病中惊坐起,“扶我起来。”
队友萌新,那就:“帮我找一个专业人士来带,专门解决他们的疑难杂症。”
这种人并不难招,周寻文给的条件也非常丰厚,尽管是个小破队,依旧有人前仆后继、耐心解答,其中包括并不限于“比赛开始后想上厕所怎么办”、“上场可以自带水杯吗”之类的弱智问题。
齐熠不肯交流,那就:“把他的小本子给我收了,不给就下放到替补位,直到他愿意为止。”
周寻文雄赳赳气昂昂地来到齐熠面前,双手一摊,齐熠像小狼一样警惕地看着他,本子越握越紧,最后为了上场还是只能无奈地交给他。
“如果他还是不肯交流怎么办?”
白榆撸起袖子,将手指掰得咔咔作响,“我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齐熠和队友的训练位置一直都是隔开的,按照老赵的意思是“创造安静环境”,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就是因为齐熠无法正常交流。
白榆连夜找人拆除隔断,换成了帘子,虽然看不到人,但能清楚听到隔壁传来的激烈讨论声。
那几天的齐熠高度紧张,眉头就没舒展开过,偶尔会摘下的帽子越压越低,恨不得把自己塞进主机里,看着都急人。
周寻文忍不住问:“会不会物极必反啊,我感觉他又想玩消失了。”
白榆摇头,“不会,他想打比赛。”
按照之前几个战队的说法,齐熠消失的最短记录是三天,最长记录是两个月,当那天齐熠消失16个小时就出现在办公室门口的时候,白榆就知道,齐熠内心是想上场打比赛的,甚至会为此作出一些改变。
果然,齐熠忍受了三天后……
戴上了降噪耳机。
周寻文没忍住,“噗”地一声将咖啡喷了出去,“所以咱们折腾半天起什么作用?”
白榆是真逆反了,“我就不信这个邪。”
他果断回到训练室,通知齐熠准备双排,尽管齐熠还是开着麦不说话,但偶尔也会发几个信号,身体也逐渐放松下来。
白榆看时机成熟,果断起身,“刷啦——”一下拉开隔断的帘子,“准备5v5对战!”
刺眼的光线瞬间落在齐熠脸上,周围突然没了遮挡物,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起身想跑,被白榆一把按在椅子上。
白榆俯下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面目依旧温和,声音轻柔又带着点胁迫:“还有不到一周比赛就要开始了,齐熠,你也不想我们在海选赛上一轮游吧?”
齐熠僵硬的身体被迫坐下,他接受了白榆的安排,但是耳麦里的声音实在是太刺耳了,操作开始变形,呼吸也越来越困难,他只能把所有人的语音屏蔽掉。
白榆指挥了齐熠半天,才发现他根本听不见自己说话。
就在齐熠准备单刀直入的时候,白榆“啪”的一声按住他的键盘,吓了所有人一跳,语气严肃道:“齐熠,把语音打开。”
张鹏头一次看白榆这么生气,吓得摘下耳机。
只见齐熠的呼吸越来越乱,眼神像受到胁迫后进入防御状态的狼崽。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想反抗白榆,不过最终还是妥协打开了全部的麦。
随后一切都开始失控,整局都打得非常糟糕,之前白榆给其他三个队友打过预防针,跟他们说过齐熠怕生,尽量不要call他。
结果全都打急眼了,把白榆的话忘到九霄云外。
“adad,你a他啊!”
“ad不要乱跑,跟我过来。”
“ad跟团啊,再不跟团我们要输了。”
“我靠,ad怎么这样玩游戏啊……”
混乱的语音,糟糕的战场,不知道的还以为进了哪里的菜市场,白榆的耳朵都有些受不了,看了眼齐熠,才发现他状态不对劲,呼吸急促,身上大量出汗,就连面色都开始隐隐发青。
他连忙叫停训练,一把拉下齐熠的口罩。
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齐熠从脸上一直到脖子、手臂,全都起了一层红色的小疙瘩!
“嘀嗒、嘀嗒……”
药水顺着输液管,缓缓输入到齐熠淡到几乎不可见的血管里。
隔着病房的门,隐隐能听到门外周寻文崩溃的声音:“我去,谁能想到还有心理性过敏这种病啊?我怎么跟老赵解释,刚在电话里差点没把我吓死……吗的,老赵不会撤资吧,我总觉得齐熠会趁机告状……”
白榆靠着墙,眉头紧紧皱着。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齐熠之前在ikn打训练赛都完全没问题,为什么去了几个战队后,不仅没有变得更好,反而连正常的交流都做不到了?
在这个过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病房的门缓缓打开,白榆下意识抬头,看到齐熠穿着单薄的病号服,面色惨白地站在门口。
少年的手因为紧张,用力握着输液架,嘴唇习惯性紧抿,脚下始终跟他们保持着最远的距离,光从他身后逆过来,隐隐能看到他泛红的眼尾,真是可怜又可恨。
他像是在内心挣扎了很久,最后还是艰难开口:“我不会告状。”
白榆以为自己听错了,“嗯?”
周寻文也懵了一下,“我靠,这门不隔音啊?”
察觉到胁迫,齐熠又往后退了半步,用力抿唇,目光甚至都不愿意落在他们脸上。
但是过了半晌后又鼓起勇气张了张嘴,舌头好像不会发音了一样,需要非常用力才能让它动起来:“我……不会告状,不用担心。”
白榆的内心忽然被触动了一下。
齐熠还是想打比赛。
他突然想明白,自己和周寻文在意的点完全不一同,周寻文担心赵乾撤资,而自己更想知道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
“齐熠,我可以跟你聊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