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蓄意 才十八岁,别学坏。
汽车驶进建德花园地下车库, 停在入户厅门口。
赵及川拉开后排车门,梁泽指尖勾着岑依洄的凉鞋,横抱她钻出车厢。岑依洄安静地枕在梁泽胸口闭眼休息, 一双腿松弛地轻轻垂在他臂弯, 如自由而随性的藤蔓。
自从把房子给岑依洄住, 梁泽几乎没再踏入过。风格冷硬的装修, 被岑依洄添置的绿植、挂画和石膏摆件装点, 忽然有了温馨气息。
梁泽抱岑依洄进卧室, 不小心踢到门口的木质椅子。清脆的“咚”一声, 岑依洄眼皮微微颤动, 慢慢睁开了眼睛, 用迷茫困惑的眼神凝视梁泽,似乎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闭眼, 睡觉。”梁泽屈身,小心翼翼将岑依洄放在床上。
岑依洄脚尖刚沾到丝滑绵软的床单, 不知怎的,突然不高兴地抿了抿嘴, 双臂用力环住梁泽的脖子, 腿往上缩, “我不要睡床。”
梁泽睨她一眼:“不睡床,那就睡地板。”
岑依洄认真道:“地板冷。”
梁泽没把醉鬼的话当回事, 继续往床上放。
“我说了不要睡床!”岑依洄不乐意地蹙起眉头, 双腿在空中打摆闹腾,脸埋在梁泽肩窝耍赖,“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呢?”
岑依洄像个考拉紧紧攀着梁泽,梁泽脱不了手,只能重新抱着她踱步到客厅, 坐回沙发上。怀里的人终于消停。
梁泽寻思对付意识不清的人,不能硬碰硬,于是秉着耐心哄她:“认识我是谁吗?”
岑依洄调整了一个舒服的躺姿,瓮声瓮气:“你是梁泽。”
梁泽轻嗤,这小姑娘喝多了就没大没小。他垂眼望着怀里人:“怎么,又不愿意喊哥哥了?”
岑依洄携带醉意的眼角隐隐泛红,朦胧的眼眸写满控诉,嗓音掺了真情实感的不满:“我为什么要喊你哥哥?哪有你这样的哥哥?”
梁泽被她的胡言乱语弄得摸不着头脑。
岑依洄伸出食指,肆无忌惮地戳了戳梁泽胸口,继续指责:“你给表妹带了带了整整一车Kitty玩偶……就不能分我一个吗?我那时……好歹也算你新来的妹妹,一点都不重视我……”
梁泽的记忆复苏了。
高中毕业,和靳平春他们去夏威夷旅行,蒋静沙请他帮忙带一款草裙黑皮Kitty。当时在檀香山机场,商店有一整面墙的Kitty猫,款式大同小异,他懒得逐一比对挑选,索性把看到的都买下。
岑依洄嘀嘀咕咕地控诉,酒精将情绪放大好多倍,她原本要给梁泽“定罪”,结果把自己说委屈了,呼吸声夹杂了哽咽。
梁泽无法否认,他当初确实没把周惠宣没放眼里,更别提周惠宣带来的女儿。
“行,这件事算我的错,给你道个歉。”梁泽逗她,“现在能叫哥哥了吗?”
岑依洄使劲摇头,眼前直冒金星,她定了定神:“政教主任说我早恋,和男生牵手搂抱,还让请家长。他在办公室当众批评我,你为什么不亲自回来帮我去一趟学校?”
梁泽解释:“我当时在北京,不是让靳平春去解决了吗?”
岑依洄思维跳跃,转移到另一个话题:“还有,我十八岁生日,你忘记祝我生日快乐,害我白期待一场……”
梁泽原本火气翻涌,想等岑依洄醒后,让她好好吃点教训长记性。但她酒后吐露的真言,却像一阵寂冷和谐的风,吹灭了他心头的火焰。
赵及川的电话打来,说他还在楼下,问梁泽今晚是否一起回改装店看世界杯。
梁泽探身抽了张纸巾,帮岑依洄擦拭眼角溢出的晶莹泪花,“看情况,你先回店里吧。”
赵及川还想打趣两句,蓦然听到电话那头,逸出岑依洄轻柔沙哑的嗓音:“梁泽,我还没说完呢……你把电话挂掉……”
操。
赵及川当机立断,先一步挂断电话。要不是知道岑依洄是因为喝醉才这副状态,还以为梁泽在楼上和她发生过什么,太特么惹人遐想了。
开车回改装店,靳平春正好出来拿烤串外卖。
靳平春伸着脖子左右张望,问梁泽人在哪里。
赵及川阴阳怪气:“照顾他喝醉酒的依洄妹妹去了。”妹妹两个字特地加重读音。
靳平春抽出一串烤香菇,咬下一块,跟在赵及川身后进屋,“哦,那他处理好就会过来的吧,我点了好几份夜宵,别浪费了。”
赵及川停住脚步,转过身,意味深长道:“你多吃点,我猜他不会过来。”
靳平春咀嚼着香菇,不敢苟同,“今晚比赛有德国队,梁泽不可能错过。”
赵及川淡淡一耸肩:“那就打个赌。”-
岑依洄被情绪牵引着,只管自己说话,不需要梁泽真的回答。她的大脑持续重负运转,精神气力一点一点被倦意吞噬,眼皮越来越重。
梁泽趁机问:“进卧室睡觉?”
岑依洄终于点头。
梁泽无比熟练地横抱起岑依洄,再次踏入卧室。房间没有开灯,也没拉窗帘,客厅透入的柔和光线以及窗外的零星灯火,映照梁泽挺拔的身影。
他慢慢弯下腰,将岑依洄平放在床上,正打算起身离开,环住他脖子的胳膊却不肯松开。
岑依洄的力道不大,要挣脱轻而易举,但梁泽没这么做。他低下头,与她近在咫尺,呼吸几乎交织在一起,整个房间的空气刹那升温。
暗淡光线中,岑依洄的脸上,有着将醒未醒的迷离,也有张扬的五官天生所携带的冷艳美感,融合呈现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清媚。
梁泽的语气,带了危险的压迫感:“岑依洄,你今晚到底睡不睡?”
岑依洄眨了眨眼,手臂不仅没松开,反而搂得更紧一些,让梁泽靠向自己。她眼神澄澈,但做出的动作大胆轻佻,一时分不清是依赖感作祟,还是在蓄意勾引。
“梁泽哥哥,你在北京谈恋爱了吗?”
梁泽不再如之前那般随意,他的目光,沉如结冰的深潭,深邃锐利地盯着岑依洄:“为什么这么问?”
岑依洄微微松开手,指尖沿着他脖子后的肌肤,缓慢而细腻地游走,眼神放空着,思索合理的回答。
梁泽就着弯腰的姿势,一条腿跪抵在床沿,大半身体覆盖住岑依洄,“说啊。”
岑依洄似乎对他的逼近不满,皱了皱眉头,“那个薛、薛……”想了半天,没想出那位女同学的全名,笼统指代道,“那个人是你女朋友吗?”
梁泽意味不明地笑了下,“薛嘉念是不是我女朋友,和你有关吗?”
岑依洄不依不饶,缠着他:“有关的,你必须告诉我。”
“你喝得实在太多了,我没有向你报告私生活的义务。”梁泽只要再靠近一点,就能贴到岑依洄的鼻尖,他笑容渐渐淡下去,“松手。”
若换做平日,岑依洄大概率会被梁泽严肃凛冽得态度吓退,但目前状态下的岑依洄天不怕地不怕,没分寸的话脱口而出:“梁泽哥哥,别交女朋友了。”
空气凝滞了几秒。
梁泽眯起眼睛,手探入她的腰下,猛地一拉将人半抱起,两人的位置随即发生反转。他靠坐在床头,把岑依洄以极其暧昧的姿势按在腿上。
四目相对,梁泽没错过岑依洄脸上转瞬即逝的无措慌乱。他唇角轻轻翘起,眼底却清冷一片,没有丝毫笑意,“凭什么因为你一句话我就不交女朋友?”
提要求是得付出代价的。
岑依洄似乎觉得他说的有道理,思忖半晌,犹犹豫豫地开始脱自己的衣服。
天气热,衣物单薄,岑依洄双手交叉揪住衣摆,抬眸看了眼梁泽,随即果断地脱去上衣。细腻的皮肤泛起莹白的光泽,线条起伏美好,叫人挪不开眼。
梁泽毫不避讳地盯着她,打量暴露在空气中的每一寸肌肤,仿佛她是某件待价而沽的物品。
凌厉的眼神令岑依洄感到不舒服,但她没退缩,轻声问:“梁泽哥哥,能不交女朋友吗?”
“你就脱这点程度,哪够要求我?”梁泽说着,手贴在岑依洄背后,啪嗒解开内/衣扣子,随后拨下她两侧肩带。内/衣从她手臂间滑落。
岑依洄完完全全□□。
室内温度不低,但岑依洄的肩膀忍不住发抖。梁泽的举动突破了她的心理防线,脑子瞬间清醒过来,不自在地想伸手挡住自己的身体。
梁泽反应更快一步,将她双手反锁背后,整个人贴近她:“挡什么?我以为你已经做好陪我上床的准备。”
砰——
听到“上床”二字,岑依洄的脑袋一片混乱。
她的目光像只受惊的小鹿,慌乱地闪躲,不小心与梁泽严厉直白的眼神相遇,呼吸都凌乱无章,“我……我没有做好准备……”
梁泽充耳不闻,单手扣住她的手腕,另只手捏着她的下巴,左右小幅度来回端量,掌心抚摸她的下颌。
岑依洄瑟缩一下,想往后躲,被梁泽固定住无法动弹。梁泽的手渐渐向下游走,滑到颈部,再到锁骨,被他碰过的皮肤像是烙印过一样发烫。
梁泽的手没停,还在继续碰向更私密的地方。岑依洄绷不住压力,肩膀剧烈颤抖,泪水压抑不住,猛然溢出眼眶。
“刚才还敢在我面前脱衣服,现在哭什么呢。”梁泽把人吓得脸色苍白,便收回手,“所以到底为什么不让我交女朋友?”
“我、我不想毕业后又变成一个人,”岑依洄内心的恐惧,从嘶哑的呜咽中,一声接一声吐露,“你也不可能总是无缘无故照顾我。”
梁泽瞬间就明白了。岑依洄到底还年轻,始终缺乏安全感,怕他也和周惠宣一样说离开就离开。在岑依洄的认知里,她得到的好,一定需要她付出某些代价才能换取。
为了得到周惠宣的喜欢,岑依洄努力练芭蕾。
为了得到梁泽的照顾和庇护,她想来想去,只能拿出自己。这是潜意识里的见解,平日不曾表露。
岑依洄低头哭,不敢看梁泽。
“我既然管了你,不会半途结束,也没要求你回报。”梁泽无声轻叹,下了床,将人平躺放好,拿了条毯子遮住她的身体,“今晚你喝醉了,我不计较。”
瞥见岑依洄绯红湿润的眼尾,终究还是心软下来:“才十八岁,别学坏。”
卧室门被轻轻带上。
梁泽回到客厅,莫名心浮气躁。
他打开电视机,世界杯季军赛上半场已经结束了,德国队踢了乌拉圭二比一,两个进球分别是克洛泽和德国队的新生代小将托马斯穆勒。
而当晚,靳平春打赌输给了赵及川两千块人民币。
第32章 忘记 早上好
翌日, 岑依洄苏醒,昨晚发生的一切,模模糊糊在脑海跑走马灯。
身体在被窝动了动, 薄毯的纤维, 微妙地摩擦细嫩赤裸的肌肤。被梁泽注视过和碰过的地方, 残留难以忽视的热度。
他真的是……
岑依洄揪着被子挡在胸前, 微微缩着肩膀坐起身, 一时找不到形容词。
卧室空调透着冷意, 岑依洄套了件宽大的居家短袖, 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 不禁打了个轻颤。低头环顾四周, 找不到拖鞋,她想起昨晚是被梁泽抱进房间的。
岑依洄深呼吸, 兀自平复完心情,走向卧室门边。轻轻拧动门把手, 幽不可闻的“咔哒”声,门拉开一条缝隙。
与此同时, 客厅的大门也被推开。
梁泽拎着早餐进屋, 他平静淡然地撩了岑依洄一眼, 将打包袋随手搁在餐桌。
岑依洄与他相视而望,僵立原地:“梁泽哥哥, 早上好。”
“早上好。”梁泽不紧不慢走到她面前, 双手插在裤兜,低头看着她,“头痛吗?”
岑依洄下意识想后退半步,脚刚挪动,硬生生停住。她抬起下巴故作镇定:“不痛。”略带沙哑的嗓音泄漏了不易察觉的慌乱:“但我昨晚好像喝断片了, 不记得发生过什么。”
梁泽唇角缓缓扬起,似笑非笑的低沉声音带了点漫不经心,偏偏又不直接点破,“是吗?”
岑依洄察觉梁泽和平时有点不一样,贯来冷峻的气场,多了几分促狭,分明在故意捉弄她。岑依洄脸颊不打自招地烧了起来,商量道:“梁泽哥哥,酒后的举动不能作数,你也忘了吧。”
梁泽看了她几秒,语调平缓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我可以忘记。但你要保证,以后不能再像昨晚那样喝醉。”
醉酒害人,又脱衣服又失态,洋相百出。纵使梁泽不说,岑依洄也不敢再犯,她乖乖应下。
梁泽目光淡淡地扫过岑依洄的耳垂,没再多说什么,勾了餐桌上的车钥匙,丢下一句“我还有事,你自己吃早饭”,便转身离开。
门被带上时,发出一声轻砰,客厅瞬间安静下来。
岑依洄打开外卖袋,里头餐点种类繁多,梁泽似乎把楼下早餐店前排热销产品都点了一份。
打包盒摆放完毕,岑依洄随手拿了发箍带进浴室准备洗漱。
一抬头,望向镜子,视线猝不及防落在自己耳垂和脸颊上。淡淡的红色薄晕,肯定也叫梁泽看了去,她有些发窘。
掌心鞠一捧冷水,泼了好几遍,试图将那股恼人的热意压下去。
皮肤上的水珠不断聚集,从下巴滑落,顺着锁骨的曲线蜿蜒流淌,隐没在宽大的衣领间,她察觉胸口有股冰凉的冷意。
岑依洄凝视镜中湿润的脸庞,不禁想起,昨夜梁泽指尖在她身上滑动的轨迹,与水珠的路径分毫不差。
明明要求梁泽忘记,可她自己却忘不掉。真是奇怪-
世博会志愿者的工作一周四天,岑依洄只上岗到八月中旬。按照大学录取通知上的要求,她得提前两周去参加新生军训。
军训必须住校,报道前一天,岑依洄参考网络上总结的住宿必备清单,特地去了趟隔壁超市大采购。货架琳琅满目,她推着满满当当的购物车,对比不同品牌洗发水的香味成分。
梁泽这时打来电话,问她具体报道时间。
岑依洄松开购物车,一手接电话,一边蹲下身,拿了下排的沐浴露查看香味成分。
过载的购物车在地板上慢慢滑动,无知无觉地挪到她身体后方。岑依洄起身时没注意,后背撞到购物车,给了它一股推力,购物车径直撞向旁边堆积的促销陈列台。
伴随“砰——”的响动,瓶瓶罐罐如山石滑坡接连滚落,瞬间吸引了所有顾客的目光。
岑依洄愣在原地。电话尚在接通中,梁泽问“怎么了”。
“在超市买东西,出了点状况,我稍后回你电话。”岑依洄扶稳购物车,没等梁泽回复就将电话挂断,同时弯腰,帮赶来的超市阿姨一起收拾残局。
超市阿姨嘴里不停地唠叨“要命了要命了”,望向岑依洄,“哎哟小姑娘,你人没事吧?”
岑依洄轻揉了揉背脊:“我没事。”
“幸好都是塑料瓶不是玻璃瓶,否则砸地上可不得了。”超市阿姨瞥了眼岑依洄的购物车,“你买了单人床的四件套啊?看来是去大学报道,最近这款全是大学生来买。”
岑依洄点点头:“是去大学用的。”
超市阿姨随口问了句:“怎么你一个人来买啊,家长呢?”
“家长都忙。”岑依洄含糊道。
结果刚在收银台买完单,梁泽出其不意地出现在超市,从木愣愣的岑依洄手中接过购物袋。超市阿姨重新盘点好促销品数量,热心问:“小姑娘,有家人来接你啦?”
岑依洄也没想到梁泽会出现在面前。
“打电话的时候,我就在你小区附近,”梁泽解释,“所以过来很快。”
整整三大袋生活用品,从牙膏牙刷到床带被罩,巨细无遗准备周全。梁泽将袋子一一放进车里,说到时送她去学校。
大学城在郊区,远离市中心,路途遥远,岑依洄便应了下来。作为回报,她提议:“梁泽哥哥,我做顿午饭请你吃吧。”
车内空调冷气缓缓逸散,梁泽启动引擎,唇角跃起轻笑看向她,语气带了调侃:“你做?”
岑依洄不动声色移开目光,“我练了一段时间,技术还不错的。”-
岑依洄学厨艺的机缘,来源于一位海外高人气美食博主。
她看博客的目的,最初是为了找外语素材随便练练耳,结果那位博主的美食教程太过详细,让岑依洄萌生出“我好像也行”的错觉。
于是跟随视频教程,买了大量调味品和食材。没料到她在烹饪方面还挺有天赋,摆出的餐盘色香味俱全。
梁泽侧倚在厨房门口,大少爷似的双手抱胸,注视她忙忙碌碌的背影。
岑依洄对屋内的摆设和工具驾轻就熟,仿佛早已融入并归属于这个空间,整个家散发着带有浓郁的岑依洄个人风格的生活气息。
按照美食博主建议的仪式感,原本还要铺白色桌布,但手刚打开布料,顿了一下,总觉得不对劲——太像在约会了吧。
犹豫片刻,岑依洄收了桌布,只在餐桌中央摆放装饰性的花瓶,点缀一支鲜嫩的粉色洋桔梗。她按照西餐的就餐顺序,先上冷肉拼盘,然后是覆盖一层金黄奶酪的醇厚法式洋葱汤,主菜精心煎制了鳕鱼排。
岑依洄显然很满意自己的手艺,拍了张照片,然后叮嘱:“梁泽哥哥稍等一下,我再拌一道餐后沙拉。”
说着再次转身进了厨房。
白色沙拉碗里装了菠菜、黄瓜、樱桃番茄和红黄甜椒,岑依洄打开厨房上层柜子,踮起脚尖伸手找酱汁瓶。
瓶子位置靠内,指尖还差一点勾到,忽然身后传来一声轻描淡写的询问:“要哪一瓶?”
岑依洄猛地一回头,就撞见梁泽微微下敛的淡然眼眸。
厨房明亮的光线洒在梁泽的眉眼间,让他的表情平添了一丝柔和,岑依洄怔了一下,指了指目标:“那个绿色盖子的油醋汁。”
梁泽“嗯”一声,不紧不慢地伸手,轻松取下瓶子,递到岑依洄面前。目光在她莫名拘谨的面容上停留一瞬,后退半步,“准备得有模有样,下次吃你的饭,我得穿西装。”
这声玩笑,驱散了岑依洄心头那丁点儿不自在。
说来奇怪,岑依洄最近面对梁泽,无论是电话里或现实中见面,总是时不时涌上一股难以描述的紧张感,明明以前的自己不会这样的情绪。
她琢磨了一阵,把缘由归因于那晚醉酒的心虚-
报道当日,梁泽换了辆空间更大的汽车,以容纳岑依洄堪称搬家数量的行李。
车辆还没出内环,装修公司联系梁泽,问他现在是否有空,想上门测量新房尺寸。
梁泽还有一年毕业,届时打算回申城,市郊翻修过的别墅空空荡荡,他在市中心新购入了一套新住宅,方便平日通勤居住,正委托设计公司装修。
“不太方便。”
梁泽话音刚落,袖子忽然被扯了扯,副驾的岑依洄用口型说:“时间还早,来得及。”
车辆拐了个弯去新房。
房子位于黄浦江西沿岸新开发一片滨江区域,这一带是本市较为年轻的高端住宅区域,建筑本体多采用大面积的玻璃幕墙和石材立面,小区内绿意葱茏,隐私性极强。
滨江沿岸修建了公共绿地和步行道,除了众多外企和金融机构在此地设立办公室,也吸引了大量艺术馆入驻。
梁泽买下的是一套三室两厅格局的临江住宅,在十五楼,配有大面积的观景阳台。
量房专员带了激光测距仪挨个房间进入,而岑依洄定定地立在阳台上,望向远处泛波光的江面。
装修公司的人完成工作离开,而岑依洄的思绪还在游荡。梁泽从后叫了她名字,岑依洄才反应过来。
梁泽站到她的身旁,顺着她的目光:“在看什么?”
岑依洄摇了摇头,“突然想到以前在香港练舞的舞房,望出去的景象,和这里差不多。”
第33章 胸针 你跳舞的模样很漂亮。(二更)……
自从周惠宣离开, 岑依洄很少提及当初在香港的生活。
那段与母亲共同生活的经历,尘封在隐秘角落许久,不知怎的今天被划开一道口子, 徐徐流泻而出。
周惠宣担任形体指导的基础工资不算多, 但她那些有钱男朋友的场外援助相当可观。周惠宣不爱存钱, 到手的工资月月花光, 工作了很多年还是带着岑依洄到处租房。
然而在钱财方面, 岑依洄没有立场评价周惠宣, 因为她本人是直接受益者——周惠宣除了负担她衣食住行的开销, 还为她在寸土寸金的中环报了昂贵的舞蹈训练班。
舞蹈老师严厉, 按照周惠宣的嘱咐, 每次课堂如实记录岑依洄的表现并即时反馈。
岑依洄不敢迟到懈怠,放了学, 背起书包冲向地铁站,混在熙熙攘攘的乘客中间抵达中环站。
彼时香港作为亚洲金融中心, 吸引了全球投资者的目光,恒生指数一再突破历史新高, 内地企业争相赴港上市。
中环巍然排列的摩天大楼, 户外电子屏经常打出“热烈庆祝某某公司在港交所成功上市”的广告标语。正晴集团上市, 也投过铺天盖地的广告。
岑依洄的舞蹈教室就在其中一栋,也是十五楼, 立在教室落地窗边拉伸时, 能看到璀璨繁忙的维多利亚港。
楼下精英们西装革履,匆匆穿梭于银行和投资公司,和大力发展金融业的申城十分相似。
梁泽盯着陷入恍然回忆中的岑依洄,突然问:“放弃跳舞,后悔吗?”
许多同学和老师问过同样问题。岑依洄根本无需大脑思考, 因为“不后悔”三个字已经成为她脱口而出的本能回答。
放弃周惠宣对她倾注无数心血的芭蕾舞,是针对周惠宣抛弃她这个行为,最强有力的惩罚和对抗,绝对不可以谈后悔。
然而“不”字刚到嘴边,就被梁泽打住:“先别急着告诉我。”
岑依洄也不知默默和谁赌气:“不行,你既然问了,我当然要告诉你,我不后悔。其实放弃跳舞没什么的,现在选的专业我也很喜欢。”
梁泽不置可否:“上次去你家里,客厅斗柜上的相框,摆的全是你以前舞蹈比赛的照片。”
岑依洄抿了抿唇:“我大概忘记收起来了。”
说完,肩膀不自觉地微微偏转,试图和梁泽错开眼神。
梁泽却不给岑依洄机会,双手轻握住她的肩膀,让她直面自己:“既然笃定不后悔,为什么肢体语言展现出回避?”
“你为什么一定要问这个问题?是想听我说‘后悔’吗?我就是不想完成妈妈的愿望,每次都是她做选择和决定,我总有拒绝的权利吧。”
岑依洄不服输地瞪着梁泽,稍显气急败坏的语气,在他始终静定的专注凝视中渐渐败下阵。
“梁泽哥哥,别聊这个话题了。”岑依洄的嗓音恢复如常,“我要去上正常的大学,这是既定事实,至于后不后悔,已经没有意义。”
梁泽松开岑依洄的肩膀,“依洄,不要钻牛角尖,我并非预设答案想听你说‘后悔’,只是希望你以后做的任何决定,出发点都是自己,不要为了别人的错误而自我为难。”
岑依洄沉默不语。
让她情绪低落不是梁泽本意。
岑依洄对周惠宣离开这件事,抵触情绪还是很重,当下显然不是聊天的好时机。
思绪流转间,梁泽轻轻一笑,话锋忽转:“刚才那番话就当作是我补给你的成年生日祝福。”
岑依洄蓦地看向他,眼神写满惊讶。
只听梁泽继续道:“对不起,没记得你的十八岁生日。”
“哪有人过了好几个月才补生日祝福。”
她都从未成年变成了成年人。
梁泽笑了下:“不仅补祝福,还准备了生日礼物,要不要?”
刚才向梁泽闹过脾气,理应硬气一点拒绝,但岑依洄压不住该死的好奇心,舌头闪了闪:“要。”
梁泽拿出一个红色皮质的小盒子,长方形,比普通的首饰盒扁一些。打开了盖子,一枚宝石镶嵌的舞伶胸针躺在中央闪耀。
舞伶头戴金色王冠,芭蕾裙上半身呈银色,下摆是粉色,犹如一朵盛开的奥斯丁玫瑰。舞伶摆出了单脚踮起的芭蕾姿势,和岑依洄客厅相框里的一张照片几乎完全相同。
岑依洄捧着精美的胸针爱不释手,联想到梁泽刚才有关芭蕾的问题,茅塞顿开:“梁泽哥哥,原来你一直很欣赏我的舞蹈水平!”
听着怪自恋的。
“想多了,我看不懂芭蕾舞。”梁泽的语气略微带了点玩世不恭,亦真亦假叫人分不清,“只是觉得你跳舞的模样很漂亮。”
第34章 打扰 能去北京找你吗?
岑依洄从小被夸到大, 对赞美词几乎免疫,但在梁泽这里出了意外。
他似是漫不经心的一声欣赏,在她心中掀起无法平息的涟漪, 整个军训期间, 岑依洄只要看到那枚舞伶胸针, 情绪便被反复搅动。
宿舍门口, 新室友陈一沁提醒:“依洄, 快去操场集合啦, 迟到会被罚一百个俯卧撑。”
“马上就来。”岑依洄把胸针锁进抽屉里, 走之前, 匆忙在外露的皮肤上喷了防晒霜。
烈日炙烤下的绿茵地, 披了一层金色薄纱,大学新生穿着迷彩服, 排成整齐的方阵,随教官的口令, 边齐声呐喊,边铿锵有力地踏正步。
“抬头挺胸!不能懈怠!最后一天了, 都给我坚持住!”教官低沉洪亮的命令, 直直击入学生们的耳朵。
岑依洄迎着刺烈的阳光眯起眼, 咬紧牙关坚持着。好不容易熬到休息时间,她和室友坐到阴凉处, 大口灌下常温矿泉水。
陈一沁家在隔壁省, 开车只要两个半小时,此刻,她举着便携式手持电风扇,对脸吹风降温,哀嚎:“这早晚训练的苦日子终于要到头了, 我爸说明天一早开车接我回家。我必须在家好好修养,每天敷两张面膜。”
说着,侧头看向岑依洄:“依洄,你家就住本地,这周末打算回去吗?”
“回的。”岑依洄拿起一面小镜子,仔细研究脸颊皮肤上冒出的小疙瘩,微微蹙眉,“我好像紫外线晒过敏了,得去看下医生。”
陈一沁挨近岑依洄半米,问:“有人接你吗?”
“没有,”岑依洄收起镜子,“我自己回家。”
陈一沁突然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冒昧问一下,开学那天帮你拎行李上楼的帅哥,是你家人还是……男友啊?”
岑依洄听到“男友”二字,稍稍愣住,随即唇角不自觉地翘起:“是我哥哥。”
她现在能毫无负担地将梁泽介绍为哥哥。
只是哥哥最近很忙,和组员弄的那个算法项目最近在收尾,两人军训期间几乎没打过电话。
岑依洄的目光有些漂浮,趁教官还没吹集合的哨子,她摸出手机-
二回:梁泽哥哥,今天是军训最后一天-
二回:晚上要举办联欢晚会
消息发着发着,就成了流水账,她在对话框编辑:我的脸好像晒伤了,有点痒有点疼。
手指即将按在发送键上,蓦然停住。
这是在干嘛?向梁泽诉苦?诉苦的目的,是为了得到梁泽的安慰?
岑依洄心底涌上一股道不明的别扭感,于是默默地删了这句话。屏幕聊天框安安静静,梁泽一直没回复,岑依洄听到集合哨声,便关掉手机。
晚上的联欢会是全体学生最期待的重头戏。按照要求,每个班至少出一支节目。临时选举的班长向班里同学征询兴趣特长,大家纷纷热烈响应。有人会弹钢琴,有人会打鼓,还有人擅长时下潮流前沿的Beatbox。
岑依洄点开群里的报名表,有一瞬间想在特长栏填写芭蕾,但想了想,并没有登记。
夜幕悄然降临,操场绿地前搭建起一座表演舞台,新生们三三两两席地盘腿而坐,低声聊天。
舞台灯在天色将黑的傍晚散发耀眼的橙色光影,主持人洪亮清晰的报幕声划破空旷的校园,全场终于安静下来。
清脆热烈吉他声响起,西语系的三男三女分别从舞台两侧登场,笑容洋溢,昂首挺胸,踩着节拍点跳起了弗朗明戈。
台下气氛瞬间被点燃,雷鸣般的掌声欢呼声汹涌而至,学生们纷纷高举手机,捕捉台上的热闹舞姿。
岑依洄也拿出了手机。没拍照,下意识查看和梁泽的聊天界面,对话停留在和她细碎的两句流水账上,对方尚未回复。
有些悻悻地关了屏幕,虽然跟着人群拍手鼓掌,但注意力却分了神,台上哪个班级表演都不知道。这种心不在焉的状态,一直保持到晚会结束。
岑依洄捧着手机低头往宿舍走。
刚靠近门口,血脉的天然联系让她心脏止不住地狂跳起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喊了她名字。
脚步猛然顿住,抬头望去,周惠宣的身影猝不及防映入眼帘。
母亲那张久违的面孔,比从前更显养尊处优。
岑依洄滞了一瞬,喉咙发紧,“妈妈”二字在舌尖滚了滚,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周惠宣雍容华贵的气质格外吸睛,加之母女俩顶着一比一复刻的五官,对视的画面故事感十足,引得鱼贯进宿舍的学生们频频侧目。
岑依洄正打算转身离开,周惠宣先一步上前叫住她,“依洄,不要走,我们聊一聊。”
“没什么好聊的。”
“我刚回国不久,”周惠宣紧紧盯着女儿,“原来你一直没有和岑寅跃生活。”
岑依洄一时无言,不知如何回应母亲这句话,只觉得可笑。
世间的情感总是不同步,岑依洄已经学会了用冷淡、抗拒的眼神面对周惠宣,然而周惠宣的态度发生出乎意料的变化,她耐心地说服岑依洄陪她稍坐片刻,语气带着想要弥补的意味。
经过校门口,周惠宣向立在保姆车旁的司机打了个手势,示意他等待。
学校边上的咖啡馆,周惠宣和岑依洄坐在角落的餐桌。
周惠宣有一肚子问题要问。你这两年住在哪里?如何生活?为什么没有按照既定计划报考法国的舞蹈学校?
却没有一个问题顺利问出口。
在过去的母女关系中,周惠宣占绝对主导地位,她深知岑依洄对她的依赖。
而如今坐她对面的女儿,相貌没有改变,气质却陌生而疏离,仿佛隔着一层遥远的距离,不再归她掌控。
沉默许久。
岑依洄低头看了眼手表,先开口:“妈妈,你要聊什么?已经很晚了。”
周惠宣沉吟片刻:“依洄,我到美国后给你打电话,但一直没打通过。后来联系岑寅跃,他语气闪躲,说你不想接电话,我当了真。”
岑依洄撩起眼皮:“如果真想联系到我,有很多办法,可以联系学校,联系老师,总归能有办法。”
周惠宣解释:“我怀浩浩的时候,年龄大胎不稳,卧床养胎了很久,忽略了你。”
浩浩,是母亲第二个孩子的小名。
岑依洄顿了顿,忽然问:“你现在身体还好吗?”
周惠宣微微一愣,随即眼睛露出喜色。人的底色不会变,女儿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容易心软,她声音柔和下来:“我很好。”
岑依洄点了点头,“妈妈,我不知道你从哪里打探到我学校的信息,但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
周惠宣的笑容稍稍僵硬。
呲啦,椅腿摩擦地板的声音短促刺耳,岑依洄站起身:“你保重身体。”
说完便转身走向店门口。
周惠宣望着岑依洄坚定却决绝的背影,起身想挽留,然而就在岑依洄拉开玻璃门的瞬间,保姆抱着浩浩进了店内。
小男孩稚嫩的脸庞布满泪痕,双手伸向周惠宣,口齿不清地喊妈妈抱。
岑依洄的脚步顿了一秒,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周惠宣目光凝视女儿渐行渐远的身影,轻叹一声,选择接过保姆手里的小男孩。
寂静的夜晚,校园林荫道人烟稀疏,树叶间偶尔一声蝉鸣。
就在岑依洄最孤独的时刻,手机屏幕亮起,梁泽终于回了消息-
梁泽:军训完好好休息两天-
梁泽:我之前在整理资料,没时间看手机
岑依洄立在原地,盯着屏幕,心头涌起抑制不住的酸涩,她拨了梁泽电话。等待接听的几秒内,岑依洄仰起脸,望着天上隐约模糊的几颗星,它们突兀而遥远。
“依洄,”梁泽的声音带着完成繁忙工作后的轻快,“你稍等,我出去接电话,”
熟悉的声音击溃了岑依洄强撑的坚强,眼泪毫无征兆溢出眼眶,她叫了声“梁泽哥哥”。
梁泽那边忽然顿住:“发生了什么事?”
岑依洄吸了吸鼻子,试图让情绪显得平静一些:“我现在不想待在这里,能去北京找你吗?”
她知道这个要求很荒诞,很不合理,但就是忍不住想短暂逃离。
梁泽静默片刻,大概在思索什么,最终却什么都没问,“如果晚上还有航班,你可以过来,我去机场接你。”-
申城飞北京,最晚的航班是晚上十点半,岑依洄幸运地赶上。
大约凌晨一点落地首都机场,她没有托运行李,只带了一个双肩包。经过两个多小时的高空飞行,让她冲动不理智的情绪冷静了下来,然而人已经到了北京。
岑依洄鲜少任性,不由地感到一阵局促,在出口处,轻声道:“梁泽哥哥,打扰你了。”
“不打扰。”梁泽语气平静,目光却专注而锋利。
岑依洄眨了眨眼,“我妈妈回来了,今天来找我。”
梁泽瞬间了然。
他没再追问,只接过岑依洄的行李,“先去停车场,我帮你订了酒店。”
梁泽订的是一家四合院建筑的五星奢华酒店,距离他学校约二十分钟车程。酒店充满了中国传统文化韵味,装修古典高雅。
礼宾引导他们去房间,同时颇为自豪地介绍,这家酒店的前身是皇家园林的宫廷用房,还保留着以前的格局。
梁泽刷房卡开门,侧身让岑依洄先进屋,“什么时候正式开学上课?”
“下周一。”
梁泽算了算时间:“还能在北京待三天。今晚先休息,明天醒了打我电话。”
岑依然点头,乖顺地说“知道了”。
房间是纯中式装修风格,从床铺到贵妃榻,清一色木纹花样。推开房门,自带的小庭院,可以通到酒店的公共花园。
岑依洄洗完澡睡不着,推开门进了庭院。
地灯笼罩的石板路和角落的青花瓷摆件相映成趣,她半湿的发丝微微摆动。
北京的夜风很特别,既携带都市的喧嚣繁华,也夹杂古都的静谧厚重,它吹过高楼大厦,在青砖灰瓦的胡同里转个弯,然后吹到酒店庭院,驱走了岑依洄满身的风尘仆仆。
第35章 暧昧 我和依洄没有血缘关系。
八月末的温度逐渐过渡向初秋, 昼夜温差加大,晚间偏凉。
岑依洄昨夜赶飞机匆忙,带的都是单薄衣服。
睡了长长一觉, 隔日下午醒来, 喉咙察觉干涩, 不知是睡眠不足还是感冒预警。
一束午后阳光透过万字纹窗棂射入室内, 岑依洄畏光地眯着眼睛, 摸到手机给梁泽拨电话。
“终于醒了。”梁泽的笑声传来, “我现在过来接你, 想去哪里逛?”
“梁泽哥哥, 不用接, 我不想逛景点。”岑依洄撑坐起身体,“我打车去学校找你吧。”
梁泽发来学校详细地址。
然而岑依洄到了学校, 梁泽那边临时有事耽搁。岑依洄闲来无事,独自绕着湖光潋滟的校园, 漫无目的地参观。
走着走着,到了文科楼区域, 成群结队的学生背了书包走向多功能厅。
岑依洄跟过去, 瞧见多功能厅门口张贴的主题海报, 是有关为跨文化交际建立公益网站的专题报告。报告发言人叫葛灵,本校知名校友, 四十出头的年纪, 已经成为行业内的翻译专家。
葛灵翻过许多拿奖的欧美流行文学作品,其中最出名的冒险小说《蓝鲸》,岑依洄在香港那会儿就拜读过。
顶尖学府的资源果然丰厚,随便一个多功能厅竟然能见到葛灵。岑依洄两手空空随人流进入厅内,四下环顾, 只有末排尚有余位。
葛灵的职业生涯堪称传奇。她高中成绩拔尖,原本偏好学外语,但父母听说理工科薪酬高,让她学了计算机。工作后当了三年程序员,又返回学校,攻读梦寐以求的语言类学位。
最近,葛灵和昔日同窗好友创办了一个非盈利文化论坛网站。
论坛为各个国家的年轻人提供平台,分享自己国家最前沿的哲学、政治和艺术三大人文领域的信息,以打破语言和国界导致的认知滞后现象。
论坛起初只是轻量化的单页网站,随着用户客流激增,靠校友和用户的自愿捐赠,论坛发展成用户交流更丰富的社区型网站。
来去之间,网站翻译变成尤为最重要的桥梁。
由于网站非盈利,不接受广告植入,缺少薪酬鼓励,目前译员大量短缺。
葛灵在多功能厅举办专题报告会,也是为了动员学生积极参与非盈利网站的建设。
岑依洄抱着一丝好奇,打开手机输入网址,找到了葛灵建立的论坛。名字很有意思,叫桃花源,意味网络世界里的一片世外桃源。
没有乱七八糟广告干扰,整洁干净的页面一目了然。
岑依洄点进艺术门类下的舞蹈子目录,刚刷新,就有一位来自英国皇家芭蕾学校的用户,在探讨中西方芭蕾教学诧异,以及分享她了解到的最新芭蕾教学方式。
这个话题立刻引起岑依洄兴趣。
无论在香港或申城,岑依洄以及同龄的学员,接受的都是苏俄芭蕾体系的舞蹈教育。
这个体系注重扎实的基本功,强调“开绷直立”的准确稳定,岑依洄从小经受苏俄芭蕾严格锤炼,很长一段时间,都痛苦于枯燥高压的基础训练。
但岑依洄总是咬牙坚持下来,即使眼泪在眼眶打转,仍逼着自己完成动作。芭蕾是母亲对她最引以为傲的东西。
那个单薄的挣扎在舞房的身影,自从周惠宣离开,就成了一个挥之不去的梦魇。
但是……
岑依洄脑海忽然浮现梁泽赠送的舞伶胸针。对梦魇似乎没那么抗拒了。
不行。别再乱想。
岑依洄闭了闭眼,继续看论坛的帖子。
那位发帖人说,西方的芭蕾教学普遍注重个性化发展,采用分级教学的方式,让学生逐步掌握动作技术规范。中西两种方式源远流长,各有优劣。
她在帖子里继续写道,认识的一位行业泰斗,提出新的芭蕾教学设想——利用当代先进的科学技术,譬如可穿戴设备,实时监测舞者的身体机能数值和状态,电脑分析数据,并制定针对舞者一对一的训练方案。
这种融合型训练体系,符合“因材施教”的观点,兼顾了基本功和个性发展。
岑依洄回忆起小时候因姿势错误,而遭受的可逆或不可逆的身体伤害,忽然觉得这种新型教育设想很有启发性。
帖子书写时运用了许多芭蕾术语,不懂行的人可能一头雾水。
岑依洄点了收藏,打算回去后尝试翻译。
快散场的时候,梁泽信息恰好发来-
梁泽:我结束了-
梁泽:你在哪里?
岑依洄忘了教学楼的名字,模模糊糊地描述-
二回:在多功能报告厅-
二回:是一栋红砖建筑,周边环绕园林,入口有个黑色拱形门廊-
梁泽:知道了,等我
岑依洄下午没有其他安排,不紧不慢坐在位置上浏览桃花源论坛。葛灵在讲台上,结束后也没走,说是要等人,热情的学生将她环绕问问题。
过了一刻钟,岑依洄打算去楼下等梁泽,抬头的瞬间,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梁泽顷刻锁定末排的岑依洄。
然而岑依洄却顿住。她目光不自觉地挪向梁泽身后的女孩。她这回记得了,女孩的名字叫薛嘉念,和梁泽是校友,还共同做一个算法项目。
薛嘉念熟稔地打招呼:“依洄,好久不见。”
岑依洄牵了牵嘴角,回一句“你好”。
葛灵托了下黑框眼镜:“佳念。”
薛嘉念嘴角上扬,在一众学弟学妹艳羡的眼神里,轻轻抱住葛灵的胳膊:“小姨,让你久等了,我刚才和梁泽他们测试了一下算法,可以运用到你的网站上。”
岑依洄默默观察,发现葛灵似乎认识梁泽。不知怎的,心里不太高兴。
葛灵慈爱道:“梁泽,谢谢你们提供的算法。”
“目前只是测试阶段,”梁泽姿态冷静谦虚,“投入运用后还要持续优化。”
葛灵似乎对梁泽很满意,目光转向岑依洄:“这位同学,那你是?”
薛嘉念介绍:“依洄是梁泽的妹妹,在申城念书,我暑假和潘俊他们去看世博会,就见过她了。”
葛灵点了点头,合上文件夹:“晚上我请你们项目组吃饭,梁泽妹妹也一起来。”然后意味深长地对薛佳念说:“你母亲也说要加入,不介意吧?”
薛嘉念嘀咕:“她来干嘛呀……”
葛灵不动声色地瞥了眼梁泽,笑笑没说话。
岑依洄安静地立在原地走神。梁的声音从头顶飘过来,用只有她听得见的音量询问:“项目组的人,除了暑假见过的三个人,还有其他两位女生。晚上的饭局,想去吗?”
岑依洄抬起头,对上梁泽看不出情绪波动的眼睛,停顿一秒,懂事地点头:“去吧。”-
葛灵订的餐厅包厢就在学校边上。
包厢中央一张双层圆桌,刚好宽松坐满。岑依洄进入时,葛灵已入座,而葛灵身边打扮端庄高贵的中年女人,是薛佳念的母亲葛琴。
葛琴的目光不动声色扫过梁泽,带着一种沉稳细致的审视。
岑依洄刚入坐,就听到旁边的潘俊小声打趣:“嘉念妈妈怎么也在,不会是来看女婿吧。”
李觅低声:“别乱说话。”
岑依洄低头铺餐垫,动作慢悠悠,带着点心不在焉。
起初餐桌的聊天一切正常,话题围绕小组的算法项目和葛灵的非盈利网站。聊着聊着,变了味,开始讲家常。葛琴的话端总是有意无意地绕到梁泽身上。
梁泽保持礼貌的态度,四两拨千斤,并没有透露太多个人信息。
岑依洄中途去洗手间,听到补妆间内,项目组另外两个女生交谈:“我感觉嘉念妈妈就是来看梁泽的,好奇女儿喜欢的人是什么样。”
“那肯定啊。不过凭薛家的家世,肯定查过梁泽家庭信息了,在那儿装呢。”
“嘉念的爸妈眼高于顶,能入他们的眼不容易。”
“……”
洗手台前,自来水不断冲刷手指,凉意沿肌肤蔓延开来,岑依洄抽了张纸擦干,转身回到包厢。
包厢气氛正热闹,岑依洄安静地坐下,目光落在西瓜汁上。刚要伸手拿,梁泽先一步探手替她取,指尖不小心触碰到她冰冷的手背,微微蹙眉:“帮你叫热饮?”
“不要。”岑依洄淡淡掀眸看了他一瞬,“我就喝西瓜汁。”
但凡岑依洄心情不佳,那副拒人千里的清高冷美人气质,不经意间自然流露。她喝完一杯西瓜汁,想再倒,果汁壶已经空了。唇角微不可查地抿了一下。
梁泽注意到岑依洄微下敛的眼睫,起身出去找服务员,叮嘱再榨一壶不加冰的果汁。
身旁的潘俊以为小姑娘没了耐心,凑近道:“依洄妹妹,是不是觉得我们的话题太无聊?我带你去后海逛逛,让你梁泽哥哥留下,陪葛老师她们聊天。”
岑依洄毫无兴趣:“不用,谢谢。”
潘俊暗叹,小姑娘没听懂他言外之意啊,压低声点醒:“我说依洄妹妹,还看不出来吗,大家都想撮合你哥哥和佳念姐姐呢。”
岑依洄放下西瓜汁:“大家?”
李觅无语地撇清关系:“我可没有。”
潘俊试图说服:“看在一起长大的份上,别耽误你哥哥的好事。”
进门的梁泽恰好听到这句话,脚步微顿,下意识望向岑依洄。她显然无意多作辩解,但是周身那股清冷劲,又沉了几分。
梁泽笑了笑,嘴角扬起的弧度含了一丝不羁:“不算一起长大。我和依洄没有血缘关系。”
语气笃定坦然到仿佛只是一句闲聊。
包厢空气凝滞几秒。
如果没有血缘关系,那哥哥妹妹叫的,可就太暧昧了。
第36章 初吻 清波依洄
房间静默了一会儿。
潘俊尴尬地笑了笑:“原来没有血缘关系啊, 这……我说呢,你们的相貌完全不一样,呵呵……”
葛琴的目光瞬间冷了下来, 带着几分不满扫了薛嘉念一眼, 似乎在责怪女儿没有提前做好调查。
事实上, 这件事怪不到薛嘉念。她只是在家多次提到梁泽, 言语间表示好感, 但她父母如临大敌, 担心她遇人不淑, 背地里提前调查梁泽家世。
若想和薛家的女儿恋爱, 必须先经过他们把关, 才能决定是否允许女儿进一步接触。
根据调查资料显示,昔日风光辉煌的正晴集团已经转手出售,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梁家多年积攒的家底仍然丰厚。
而且进一步打听到, 梁泽的父母早年自起炉灶,在新加坡搞医药投资, 规模颇大。假如梁泽接手了父母的事业, 无疑会成为理想的女婿。
葛琴对家中条件充满优越感。所谓士农工商, 士在首位,商排末位, 那些做生意的纵使再有钱, 也不及她家的地位高。以女儿的条件,配谁都绰绰有余。
这些年来,有许多想一步登天的男生朝薛嘉念示好。作为父母,葛琴不急于表态,慢慢观察对方的条件能力。反正选择权在女儿手里。
然而眼下情况完全出乎意料, 八字还没一撇,薛嘉念根本没有主动权可言。
更让葛琴无法忍受的是,梁泽把一个没血缘的漂亮女孩放身边照顾,无论出于何种原因,都有失体统,不合规矩。
岑依洄在周惠宣身边练就的最大本事,就是坦然接受他人打量,无论是善意或恶意,她都能做到宠辱不惊。可今天却不大高兴。
每一道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仿佛在说她是个入侵者,不该出现此地。兴许是她过于敏感,可控制不住胡思乱想。
吃完饭,梁泽去边上停车场取车,让岑依洄等在餐厅门口。
夜风轻轻拂过,裙装单薄的岑依洄身体颤了颤,忍不住打个喷嚏。她吸了吸鼻子,“知道了。”
梁泽脱下外套,里边只剩一件白色短袖。他当着其余等车人的面,将外套轻轻披在岑依洄肩上。岑依洄的身体瞬间被一阵温暖包裹,讶异地仰起脸。
“我马上就来。”梁泽说。
隔壁的小组成员默默交换了眼神,最终是潘俊靠主动靠过来,问:“依洄,你和梁泽既然没有血缘关系,为什么喊他哥哥啊?”
岑依洄手伸进袖子,尺寸有点大,袖口几乎遮住整只手腕。她不想直接回答,笼统地说:“我家里出了点事,所以梁泽哥哥比较照顾我。”
当事人摆明不愿意透露具体缘由,其他人识趣地不再问。
薛嘉念看待岑依洄的眼光瞬间变得不同,从无关紧要的小妹妹,转而带了警惕,视她为潜在威胁。
挽着葛琴进车前,薛嘉念用不甚在意的玩笑语气说:“那梁泽还是挺有同情心的。你昨晚打电话说要离北京,我们刚开完项目组总结会,都已经成年了,还总麻烦梁泽呢。”
岑依洄淡淡地望过去-
车辆幽静地沿份外宽阔的马路行驶,渐渐靠近酒店。岑依洄望出去,路边的湖泊在清冷月光下泛起微光。
她突然打破车内寂静:“梁泽哥哥,停车,我想散步。”
梁泽顺着她的目光投向湖泊,缓缓踩下刹车,靠入路边车位。尚未来得及开口,岑依洄便脱了外套还给他,“我等下自己打车,你先回去,不用送我。”语气透着显而易见的冷淡。
说完这话,旋即推门离开,不带一丝犹豫。
梁泽蹙眉看着岑依洄的背影渐渐融于夜色,理智告诉他,不能让岑依洄莫名其妙的任性左右他的情绪。
但这天色,月黑风高,沿湖步行道的树影尽头,是一片工地。
岑依洄低着头,步伐仓促,似乎迫不及待想逃离谁。忽然胳膊被拉住,她一顿,回过头,就对上梁泽略带无奈的眼神。
湖边的路灯尚未修好,能见度低,但还是能清晰看见梁泽锋利坚毅的脸庞。
两人静静对视,眼神微妙地碰撞,如一种悄无声息的对峙。
是梁泽先退步:“别往里走了,不安全。想散步我陪你换个地方。”
岑依洄冷硬的话语如一堵墙,隔绝梁泽的所有关心:“不需要你陪,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梁泽面露不悦:“吃顿饭你是吃出了一包火?昨天晚上说来北京就来北京,今天我陪你又要赶我走,你进大学的最大长进是学会乱发脾气?”
他说这番话时,站得笔直,眼神凌厉,声音夹杂些许烦躁。明显是动了怒。
“如果是谁的举动让你不舒服,你可以告诉我。”见岑依洄低头不语,梁泽压住火,试图缓和气氛,“明后两天周末,我全天有空,想爬山吗?”
岑依洄铁了心消磨他的耐心:“不爬山,也不喜欢北京,我明天就回申城。”
“随你明天回哪里。”梁泽脸色冷了下来,“我只问你最后一遍,现在跟不跟我走?”
岑依洄眼神闪烁,彷徨和挣扎同时在眼中流转一瞬,却倔着脾气说“不”。
话音刚落,梁泽便转身离开。
成功把人气走了,岑依洄心头涌起一股酸楚,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闹什么,明明不想散步的。
前方步道漆黑,如一张吞噬人的巨网,远处塔吊机指示灯在黑夜闪烁红光,工地上传来零星的焊接声。岑依洄不再往前,缓缓坐在沿湖的石凳上。
凉风带来的湿气莫名让岑依洄鼻子泛酸。她不禁想,如果没有无理取闹,此刻应该坐在梁泽车里,享受他的陪伴。
手掌撑着膝盖,指尖无措地微微蜷曲,虚空感越来越强烈,直到超过她的忍耐限度。
啪嗒,啪嗒,眼泪一颗一颗,像断了弦的珠子从脸颊淌落。
一晚上的压抑和不舒服,找到了排解路径。
岑依洄看到众人企图把梁泽和薛嘉念凑成一对,那种压抑的感觉成倍袭来。她找不到正确的处理方式,只能朝梁泽乱发脾气。
结果,彻彻底底搞砸了。
坐了一会,岑依洄手背擦去眼泪,默默起身往回走,心中做出了决定。如果有合适的交通方式,今晚她就回申城,也许在熟悉的城市里,自己能稍稍平静下来。
吸着鼻子,埋头返回主路旁。
夜色中,忽然瞥见寂静街道上两束车灯明明灭灭,像是海面的导航塔。
岑依洄停住脚步,心跳渐渐加速。
梁泽背倚在副驾驶门上,手里夹着的香烟只剩小半截。他吁了口烟,吞吐之间,视线穿过缭绕升腾的烟雾直直盯着岑依洄。
岑依洄有点恍惚。上一次看到梁泽抽烟,是在游轮庆功宴,除此之外再没见过。她一度以为,那是梦中出现过的虚拟画面。
“抽完这根还等不到你,我就真走了。”梁泽低头看了眼手中的烟,随手将火光按灭。
岑依洄脚步微微挪动了一下,似乎是不可置信,忽然,跑上前紧紧抱住梁泽的腰,埋在他的胸前大哭:“梁泽哥哥,对不起……”
眼泪在他的T恤上蹭来蹭去,弄湿了一块。
梁泽愣了一下,望着怀里多出来的女孩,慢慢伸出手,将手贴抚在她的背脊,声音少了方才那份焦躁:“依洄,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不开心。”
岑依洄有些说不出口,不知如何表达,只是哽咽道:“就是觉得不舒服。”
梁泽微微分开岑依洄一些距离,双手扶着她的肩膀,追问:“哪里不舒服?”
岑依洄一张脸被泪水打湿,眼眶微红,梨花带雨迷茫脆弱。才十八岁,还没学会精准的情感表达描述。
梁泽的拇指指腹轻轻拭去她的泪水,动作温柔小心,接着捧起她的脸颊,低声道:“看你平时挺聪明,连哪里不舒服都说不明白?”
岑依洄觉得梁泽的气息有点怪异,和平时很不一样。
离得太近,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的烟味,不刺鼻。
岑依洄尝试解释:“你和那位女同学……那位姓薛的女同学……大家都在撮合你们……”
“还有你在包厢,说我们没有血缘关系,我有一刻觉得自己很像是多余的人。但我不想当多余的人,就是……我不知道怎么解释……我妈妈就是因为陈叔觉得我多余,才放弃我的……”
她难得组织不清语言,思绪像缠绕的线球,理不出一个头。
梁泽的双眸深沉幽暗:“不多余。你怎么会多余。”
岑依洄立在梁泽岔开的两腿之间,被梁泽虚虚抱着背脊,认认真真自我剖析。
身旁的湖水荡起柔软的波纹,岑依洄沙哑哽咽的声音萦绕耳畔,但梁泽几乎没听进去。
在岑依洄又喊了一声“梁泽哥哥”后,他突然回过神。
穿过树叶的斑驳光影洒落在湖面,也映照岑依洄精致和纯净交织的脸庞,梁泽喉结滚了滚,突然生出冲动。
“梁泽哥哥?”
“依洄,叫我名字。”
“叫你名字?”岑依洄有点纳闷,“梁泽。”
梁泽勾起嘴角,眼底闪起一丝放纵的光芒,带着温度的掌心,抚摸岑依洄后脑勺,随即微微偏过头,果断地吻了上去。
岑依洄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全然傻在原地。
嘴唇上无法抗拒的热度,蔓延到岑依洄全身。她心如擂鼓惊涛骇浪,梁泽为什么吻她?梁泽怎么能吻她?该不该闭眼睛?
凝滞的瞬息,梁泽轻轻咬了她一下,把她咬出闷哼,然后又加深了这个吻。她不敢看他,选择闭起眼睛。
黑夜成为两道身影拥吻的专属帷幕。
依洄在梁泽的怀里。
而湖面荡漾的清波也依洄。
第37章 思考 叫名字也很好,我少一点负罪感。……
梁泽紧紧拥住岑依洄, 掌心插入她的黑发间,扣住后脑勺,亲吻动作充满侵略性。
岑依洄一时难以招架, 身体下意识向后退, 然而腰际被梁泽箍着动不了。她伸出手抵在梁泽胸前, 示意他暂停, 还没使力推, 就被先一步握住。
梁泽的手指轻轻摩挲她的指关节安抚, 将她的手按在心口, 心跳的节奏与她的呼吸同频。
岑依洄眼皮慢慢撩起, 迷离灼热的视线中, 映出梁泽那张放大英俊的脸。不同于平日的冷静从容,他的神情多了丝蛊惑人心的迷乱。
梁泽嗓音沙哑, 哄她“张开嘴”,岑依洄当没听见。梁泽闷笑一声, 随即强势撬开她的牙关,舌尖侵入, 肆意搅弄她的口腔。既然已经做了出格的事, 那不如尽兴到底。
时间, 也许已过去很久,也许才过一分钟。
岑依洄被吻得呼吸急促, 大脑一片混沌, 只觉唇舌交缠的地方涌起一阵酥麻,同时心底生出隐秘热切的渴望。
至于渴望什么,岑依洄说不清。
更让她迷茫的是,梁泽吻上来的瞬间,脑海闪过的第一个念头竟不是推开他, 而是思考——梁泽为什么这么做?
梁泽的动作渐渐失去控制,掌心带着一种无法遏制的欲念,在岑依洄腰间摩挲揉动。
肢体上的微妙挑逗,比接吻更令岑依洄心跳失衡。她和梁泽身体相贴,周身被强烈浓郁的压迫感包围。
虽缺乏和异性亲密接触经验,但人类有无师自通的生理本能,岑依洄清晰感知到,这种压迫感来源于梁泽的欲望。是想占有、想掌控、想侵犯的欲望。
岑依洄察觉空气中升腾起的危险,下定决心,迅速偏过脸,避开梁泽的吻唇,“梁泽哥哥,你先停下来。”
梁泽听从她的话停止动作,气息粗粝低声道:“还愿意叫哥哥?”
岑依洄清冽的眼波中闪过羞恼,回瞪他,不客气地改口:“梁泽。”
话音刚落,梁泽埋在她的脖颈处闷笑喘息,“叫名字也很好,我少一点负罪感。”
温热气息喷洒在岑依洄细腻的肩颈皮肤上,她浑身战栗,想挣脱,却被梁泽更大力度地搂住,“别动,让我平复一会儿。”
岑依洄抿了抿唇:“哪有哥哥和妹妹接吻的,我们这样很奇怪。”
梁泽反省自己刚才的行为,确实过于冲动,但心底却丝毫不见悔意。
“不奇怪。”他的鼻尖轻拂过岑依洄的耳垂,脱口而出,“依洄,我喜欢你。不当哥哥,当男朋友行吗?”
“太突然了。”岑依洄眼神飘闪,面对这句告白有些无措,潜意识选择待在安全区,“先前已经说好了给我当哥哥的。”
“无论我当哥哥或男朋友,都会继续照顾你,没有差别。”梁泽捧起她的脸,“如果暂时不想给我回应,那就不回应。”
“但是……”梁泽瞥过岑依洄被吻得绯红的唇瓣,意有所指,“今晚发生的事,你不能再像上次那样让我忘掉。”
岑依洄想起那个在他面前不着寸缕的夜晚。
梁泽的神情含了少见的温柔:“我要开始追你了。”-
隔日上午清晨六点半点,首都机场T2航站楼。
一架通往申城的航班上,岑依洄口罩鸭舌帽全副武装,安静蜷缩在最边上的靠窗位置,压低帽檐,闭目养神。
遮遮掩掩的打扮落在邻座小女孩眼里。女孩偷偷挨近岑依洄,悄声问:“姐姐,你是大明星吗?我在电视上看到明星出门都像你这样打扮,怕被狗仔拍到。”
岑依洄轻咳一声,嗓子袭来一阵一阵刀片刺痛感,难受得几乎说不出话,勉强解释:“我感冒了。”
小女孩“哦哦”点头,圆溜溜的大眼睛灵动又可爱。
岑依洄在口罩下弯了弯唇,“不要离我太近,会传染。”
小女孩随即听话地挪动屁股。
空姐提醒,飞机即将起飞,请乘客把手机调为飞行模式。岑依洄点开和梁泽的聊天框,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
二回:梁泽哥哥,我有事先回申城,回头联系。
叫什么哥哥,删掉-
二回:梁泽,我有事先回申城,回头联系。
看着好奇怪,再删-
二回:我有事先回申城,回头联系。
间隔半分钟-
二回:不要周末突然回申城找我-
二回:给我时间和空间,我要好好想一想。
发送,关机,一气呵成。
手机丢进包里,像甩掉一个烫手山芋。
感冒原本在潜伏期,可岑依洄昨夜几乎整晚没睡,凌晨四点半拖着行李箱逃难似的打车去机场,喉痛鼻塞的感冒症状顷刻来势汹汹。
起飞的呼啸伴随耳鸣,岑依洄揉了揉太阳穴,指尖不自觉地隔着纱布口罩触摸唇瓣,那里仿佛还残留接吻的热度。
梁泽吻得那样深入,不知是否被传染。
若真被传染,也是他咎由自取,谁让他莫名其妙心血来潮。
出了机场,岑依洄直接回学校宿舍,一路上没开过机。
即便戴了口罩,还是被宿管阿姨一眼认出,阿姨急急忙忙拦住:“同学,同学,等一下。”边说边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礼盒,“你家长上午来了一趟寝室,托我转交给你。”
“家长?”岑依洄接过盒子。
“姓周,她说是你妈妈,和你长得很像。”
礼盒中装的是美国带回来的巧克力。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向来对她饮食严苛要求的母亲,有一天会挑选高热量的巧克力,作为礼物。
巧克力最后分给了同楼层室友,岑依洄吞了颗药,爬上床补觉。睡前开了机-
梁泽:到申城了吗?-
梁泽:依洄,你是不是害羞?
岑依洄心头咯噔一下-
二回:不是害羞,我就是需要消化一下-
二回:起太早,我先睡觉-
梁泽:好,醒来再聊。
谁要和你聊。岑依洄心里暗道,
正打算手机搁静音,一个本地陌生号码拨进来。岑依洄犹豫了下,接起。精准的第六感再次发挥作用,对面果然是周惠宣。
宿管阿姨刚才移交好物品,给周惠宣回了通电话告知。
在信息化时代,有心获得一个人的联系方式,再简单不过。
当年岑依洄在机场掰断手机卡,以为就能和母亲彻底切断联系,根本是她自以为是。
真相只是,周惠宣尚未在陈俨那边站稳脚跟,顾不上她。”依洄,”周惠宣说,“巧克力收到了吧?我记得你在香港那会儿很喜欢这个牌子,但我一直不准许你吃。”
岑依惠垂下眼睫:“收到了,谢谢。”
“怎么嗓音那么哑,感冒了?前两天还好好的。”周惠宣问,“看过医生了吗?”
“有吃过药,休息一晚就好。”
岑依洄无意多聊天,礼貌地寻了个借口,挂断周惠宣电话。
陈家大宅,周惠宣拧眉望着手机。
恰巧陈俨推门进来,他一把捞起搭积木的浩浩,托在手臂:“乖儿子,你看,妈妈在给姐姐打电话呢。知道吗?你还有个姐姐。”
小朋友咿咿呀呀吵着下地继续搭积木房子。
“惠宣,依洄看来也是个倔脾气。”陈俨放儿子回地板爬垫,“我们现在已经回申城长住,来日方长,你多约她出门逛逛。女孩子么,送点礼物总归能哄高兴。”
周惠宣淡淡扫了他一眼。若不是陈俨当年容不下,她会带走岑依洄去美国的。
陈俨举手投降:“行行行,你自己拿主意,我明天去趟澳门出差。”
周惠宣脸色倏然巨变:“陈俨!”
浩浩被吓一跳,手里握着一根积木,惊诧地望向母亲。
陈俨立刻打保证:“绝不赌钱,一把都不玩,确实约了人谈生意。”
周惠宣碍于小朋友在场不好发作,抛给陈俨冷冷的警告眼神。陈俨嬉皮笑脸地凑过去:“别那么凶,我真是去谈生意,和景科的张副总一起,不信给你看聊天记录?”
手机刚作势掏出来,被周惠宣轻轻打走,“不看。”
陈俨勾住周惠宣的肩膀:“老婆,生气都那么漂亮,我最爱的就是你这幅冰山模样。”-
大学新学期伊始,正式新鲜感最足的时候,大学生活分散掉岑依洄部分注意力。
课余时间,为了避免整天想梁泽,岑依洄闲来无事就泡在图书馆,打开桃花源网站做翻译消磨时光。同时勒令梁泽不准打扰。
桃花源最近拓展了分类,加入原创文学创作板块,不少用户尝试发表诗歌、散文和长篇小说。
岑依洄兢兢业业免费干活,攒获了大量翻译积分,在网站排名榜上升势头迅猛。
陈一沁看不得岑依洄整日在虚拟世界浪费光阴,遂拉着她去社团招新大会凑热闹。社团有两类,以兴趣爱好为主的普通社团,还有较为专业的各项校际协会。
摊位布置令人眼花缭乱,岑依洄逛了两圈,看到前方摊位立了两位身材高挑的女孩子。
她们身后横幅广告,写着:校舞蹈协会招新。
“同学,如果有舞蹈基础,可以参加我们的协会招新面试哦。”
芭蕾裙早已压在箱底,岑依洄从未打算再穿上。可突然间,想起梁泽送的那枚舞伶胸针,金属和宝石的璀璨光泽,时常唤起她在舞台上的某些珍贵记忆。
岑依洄想了想,要了一张舞蹈协会的报名表。
第38章 回答 又想吻她了。
岑依洄躲了梁泽整整一个月。
期间信息照回, 电话照接,梁泽问她考虑得如何,岑依洄便支支吾吾, 顾左右而言他。被逼得紧了, 喊两句“梁泽哥哥”, 要求更多思考时间。
电话那端, 梁泽语气无奈:“只是让你尝试接受我当男朋友, 到底在顾虑什么?”
宿舍里, 岑依洄低头摩挲胸针皇冠上的宝石:“如果当了情侣, 万一相处不合适, 我怕……”
梁泽追问:“怕什么?”
岑依洄顿了片刻:“……怕浪费彼此时间。”
梁泽差点气笑, 她刚才想说的分明不是这句!
电话里讲不清。
国庆假期,梁泽从北京回到申城, 直截了当去堵岑依洄。必须面对面,才能了解岑依洄的顾虑。
当他赶到大学城, 除了零星留守的学生,基本无人在宿舍, 宿管阿姨说岑依洄昨晚就登记了离校。
返回建德花园, 窗帘紧闭不见人影。
秋分已过, 临近寒露,夜间的空气冷爽。
黑色跑车横在路边, 梁泽望着迟迟不亮灯的房间, 给岑依洄发信息-
梁泽:我回申城了,你在哪里?-
二回:梁泽哥哥,我在嘉兴-
二回:舞蹈协会认识的朋友邀请我去她家乡旅游。
岑依半个月前成功加入舞蹈协会,当晚就在聊天中告知梁泽。
作为妹妹的角色,她倒是乖巧省心。
可惜梁泽不满足于当兄妹。
他对岑依洄, 是男人对女人交织欲望的喜欢,不由自主地想碰她,亲近她,实在无法当作妹妹一样保持距离。
否则,也不会在那晚冲动地吻她。
申城距离嘉兴区区一小时出头的车程,梁泽导航到嘉兴城区,发动车子。
跑车迅猛滑出几十米,却毫无征兆“呲”一声刹停。
梁泽静坐在车内,眉头微蹙,脑海中不期然浮现出岑依洄被亲吻过后的彷徨神情。那种慌乱和脆弱,令梁泽情不自禁生出几分恻隐之心。
或许应该再给岑依洄一些空间。
毕竟她那么年轻,才十八岁,纵然家庭经历比同龄女孩曲折丰富,但情爱方面,仍是一张空白纸。
这样想着,梁泽调转车头,去了赵及川的汽车改装店。
高架路上,降下车窗,耳旁风声呼啸。
梁泽有些认栽。
真是见鬼,还没追到手,先心疼上了-
改装店二楼-
梁泽:同学姓名和联系方式发我一份。假期愉快,注意安全,我不会打扰你-
二回:谢谢梁泽哥哥,同样也祝你假期愉快!
半分钟后,梁泽收到那位嘉兴女孩的个人信息。
苏睿,日语系在读,和岑依洄同岁。
梁泽点开岑依洄头像,仔细琢磨那枚月牙,思索它是是从何处拍摄。
研究了片刻,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行径有些无聊,随即关闭手机,烦躁地扔到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嘭”响。
声音惊动旁边打电玩的赵及川和靳平春。
赵及川输给靳平春一局赛车,正活动关节放松。在靳平春幸灾乐祸的庆祝声中,赵及川扭肩问梁泽:“你到底对依洄妹妹做了什么?她一放假立刻跑去嘉兴。”
梁泽没打算遮掩:“我向她表白了。”
靳平春猛地一口可乐喷出,洒在地板。赵及川嫌弃地往后退两米,顺手丢去一包湿巾纸。
“咳、咳咳——”靳平春捂住胸口,抽了张湿巾擦下巴,“表白?我靠,说好的当妹妹照顾呢?”
梁泽淡淡回道:“计划变了。”
赵及川端量梁泽的表情。
凭他十根手指数不过来的恋爱经验,断定,梁泽脸上闪过的一丝微不可察的懊恼,一定是对人家小姑娘做了什么唐突的举动。
事实上,梁泽确实后悔。
并非后悔向岑依洄表白,而是那段接吻。尽管唇舌相交的滋味妙不可言,但正是那一吻,把她吓得远远的。回头看,不太值当。
靳平春难以置信:“我前段时间找依洄妹妹吃饭,怎么她没听说!藏得真严。”
梁泽显然不悦:“你单独找她吃饭?”
“她又没答应和你交往,别贷款醋上了。我就是去大学城那边办事,顺便请她吃顿饭。”靳平春回忆道,“不过依洄妹妹好像又在练芭蕾,吃饭净挑那些没味道的,饭量也小。”
梁泽一想起岑依洄从前的食谱,更烦躁了。
没能如愿见到人,梁泽待到十月三日便回了北京。后来又挑周末回过申城,但岑依洄铁了心玩失踪,没让梁泽成功见到她。
人在极度无语和生气的情况下是会笑的。
梁泽现在就在笑。
英俊的面孔摆了张阎王脸,立在教学楼下,等候考完期末周最后一门课的岑依洄。
路过的学生纷纷侧目,觉得这男的相当酷帅。
而岑依洄抱着文具袋眨了眨眼,觉得有点吓人,她叫了声“梁泽哥哥”。
离校前,岑依洄回宿舍磨磨蹭蹭收拾行李,梁泽的车等在宿舍楼下。陈一沁走近,胳膊肘推了推,“瞧你满脸心事,好像很怕你哥,考试没发挥好?”
岑依洄抿了抿唇:“就是觉得寒假太漫长,要是不放假就好了。”
可以再晚点面对梁泽。
陈一沁张大嘴巴,模仿英语老电影里的翻译腔:“哦我的老天,你得发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岑依洄默默轻叹,又莫名其妙摸了摸嘴唇。
陈一沁“咦”了声,“依洄,你的耳朵好像红了。”-
回建德花园前,梁泽带岑依洄吃了顿晚饭。熟悉的地中海餐饮,健康少油,寡淡无味。
岑依洄低头安静进食,避免对视,能不多说话就不多说话。
许是吃东西的模样过于专注享受,服务员忍不住投去好几眼,他没见过有人对餐厅菜肴如此有胃口,甚是稀奇。
关于那场表白的回答,岑依洄不提,梁泽也不提。
用餐结束,在一片怪异的安静氛围中,梁泽开车载她回家。车辆停在熟悉的位置,岑依洄暗戳戳试探:“梁泽哥哥,谢谢你今天来学校接我回家,那就……晚安?”
梁泽逸出意味不明的哼笑,推开车门,下了车。
岑依洄闭了闭眼,深呼吸。
这套房子的房主是梁泽,但岑依洄倒像是真正的主人。她熟门熟路地走在前方,取出钥匙开门。凭借楼道透进的温黄光线,正要伸手按开关,忽然听见“砰”的一声,房门被关上了。
她怔怔地立在玄关,眼前霎时漆黑一片,手腕被梁泽握住。
“先别开灯。”梁泽说。
客厅面积不大,岑依洄被他牵着走了两步,坐进沙发里。
隐约能分辨梁泽立在她面前的高大轮廓。岑依洄略感不安:“梁泽哥哥,太暗了,开灯吧。”
梁泽精准攫住她垂下的眉睫,慢条斯理道:“一晚上没正眼看我,以为你不想见到我,索性关了灯,让你聊天更自在。”
岑依洄解释:“没有不想见到你。”
梁泽笑笑:“那就是想见到我?”
岑依洄噎了下:“一定要分出个非此即彼的答案吗?”
“是,我喜欢非此即彼的明确答案。”梁泽话锋一转,猝不及防逼问,“依洄,你已经考虑了很久,现在能不能给我答复?如果也喜欢我,就和我交往,如果不喜欢,我不会逼你。”
岑依洄沉思片刻:“梁泽哥哥,我们继续保持之前的关系,不好吗?”
“不好。”梁泽磁性的嗓音散发某种令人心颤的吸引力,“我已经动心了。”
动心的程度比原以为的更多,否则不可能有耐心等她躲一学期。
然而话音刚落,梁泽敏锐捕捉到岑依洄的情绪,低落了许多。
无论男女,心里有了记挂的人,便会对心上人的情绪分毫必察,不存在“钝感”一说。
梁泽心一沉,半蹲在岑依洄膝前,语气似乎有些挫败:“依洄,真的不喜欢我?一点也没有吗?”
岑依洄端坐沙发,无意识攥住裙摆一角,这个细节没逃过梁泽眼睛。
正当他思考如何引导岑依洄说出心底话,岑依洄却温温吞吞地轻声启口:“梁泽哥哥,我逃避回答,是因为我很害怕。”
梁泽比以往所有时刻都温柔:“害怕什么?”
岑依洄试图在黑暗中触碰他的眼神:“我害怕,如果恋爱失败,我们会分道扬镳。最后,兄妹、朋友,都做不成,只能当陌生人。”
“梁泽哥哥,我不想和你成为陌生人。”
岑依洄平日喊“哥哥”,并非只是嘴上的客套称呼,她真的把梁泽当成了一部分家人。
哥哥妹妹,倘若关系变淡,后退一步,还能成为逢年过节互相寒暄祝福的朋友。
但如果成为恋人,关系破裂后,再也无路可退。岑依洄见过母亲和每一任男朋友决裂、不相往来的现实案例。
梁泽的心脏微微刺了一下。
按照岑依洄的年纪,谈恋爱本该是最天经地义无忧无虑的事。
“依洄,”梁泽认真且大方地给予承诺,“无论结果如何,只要你愿意,我可以继续当‘哥哥’,这是我给你的底线。”
岑依洄懵然反问:“这样也可以吗?”
梁泽唇角无声勾起,带着点肆意不羁:“我又不是给不起,为什么不可以?和我交往,你不会失望。”
岑依洄定定地望着梁泽。
良久,很轻地点了点头,她知道梁泽一定看见了。
“你的保证要作数。”
“一定。”
“梁泽哥哥,那我也有件事要说。”
“你说。”
“过完年,三月份,舞蹈协会选人去日本仙台,参加一场文化交流会。”岑依洄清了清嗓,郑重宣布,“我打算参选。”
往事浮现心头,梁泽提醒:“别又摔到腿。”
“你当初果然看见了。”岑依洄笑眯眯地,“这次情况不一样。是我自己想得到机会,我全力会争取。”
“梁泽哥哥,你抽空办签证吧,我希望你三月份来看我表演。”
梁泽欣赏她展露自信的骄傲模样,将她揽入怀里,同时答应下来。
被拥抱的感觉很陌生。
岑依洄稍愣住,但很快手臂顺从地缠上梁泽脖子,在他怀里仰起脸,“你送我胸针时,说我跳舞的模样漂亮,所以很想跳给你看。”
梁泽喉结一滚,又想吻她了。
第39章 温泉 你不许进池子。
解决烦扰多日的问题, 岑依洄肩膀渐渐松弛,“梁泽哥哥,开灯吧。”
梁泽“嗯”一声, 迟迟未行动。
岑依洄催促:“房间太黑了。”
梁泽这才缓慢直起身体。
开关“啪嗒”一响, 点燃满室光亮, 岑依洄毫无防备的面容瞬间映入梁泽眼帘。即便不安, 她仍然全副信任他。
梁泽脑海的旖旎念头, 顷刻消散大半, 他提醒自己戒急戒躁。这段关系才刚开始, 得一步步来。当然也可能是被岑依洄躲出心理阴影了, 不敢轻易碰她。
岑依洄问梁泽, 春节是否去三亚陪爷爷过年。
梁泽挨坐她身旁,“不去了, 别墅重新翻修过,爷爷他们下周回申城。”
按照胡继白的指点, 梁宅翻修后,家庭成员须连续三年在宅子里过春节, 方能镇住宅邸的气运。
梁泽对胡继白的言论当然是不屑一顾的, 并坚定认为胡某人是个江湖骗子。
这江湖骗子还曾给岑依洄算过命, 说她“身似浮萍,今生飘零”, 说她“命薄, 很难扎根安稳”。
当初听到岑依洄的算命判词,梁泽只觉事不关己,如今却令他心头一紧。
而岑依洄无知无觉,尚沉浸在能和梁泽在同一座城市过年的喜悦中-
恋爱后的岑依洄,状态并没有预期中慌乱。
与梁泽的相处模式, 较之先前大同小异,唯一区别是见面次数增多。
梁泽只要不忙,几乎每天约岑依洄吃晚饭。饭后,常常在附近公园牵着手,聊天散步。逛到晚上八点,岑依洄准时去小区旁按时段租赁的舞房练舞。
舞蹈和乐器演奏一样。一天不练,自己知道;十天不练,观众知道,勤奋是保持高水准表演能力的唯一方式。
岑依洄断档过一年半,肌肉记忆不及从前。自从决定加入舞蹈协会,风雨无阻每天训练追赶。好在她底子扎实,重新起步较常人更快。
牵手走到舞房门口,岑依洄接过梁泽肩上的舞蹈包,道别完正准备急匆匆往里冲,手腕突然被梁泽一把拉回去。听他问:“真的不需要我陪?”
“梁泽哥哥,我要跳两个小时,干等很无聊的。”岑依洄低头看了眼手表,“跳完我就直接回家,不用麻烦你啦。”
梁泽凝视岑依洄片刻,松了手,“好。有事打我电话。”
岑依洄敏锐察觉,梁泽情绪透着一丝不悦。
稍作思索,岑依洄上前半步,手臂轻轻张开,主动拥抱梁泽,甜言蜜语哄哥哥:“我今天过得也很开心,晚安。”
岑依洄经常以“我今天过得很开心”这句话作为约会结语,是独属于她的仪式感。
梁泽一愣,随即略无奈地笑了笑,顺势将岑依洄搂入怀中,偏过头轻吻她的发顶,低沉的嗓音带了宠溺:“晚安。”
目送岑依洄进入舞房,梁泽驾车离开,与赵及川一行人会和。
许久没飙山道,梁泽开了两圈,心底的郁色发泄掉不少。
回到山脚,梁泽掐着点给岑依洄发信息-
梁泽:到家了吗?-
二回:洗完澡在床上了-
梁泽:早点休息-
二回:好的,梁泽哥哥你也是
梁泽没再回复。
他颇为郁闷地发现,在岑依洄心里,自己占据的仍是“哥哥”的身份。
尽管岑依洄会主动与他牵手、拥抱,但她脑子始终没掰转过来。怕麻烦他,怕打扰他,没有更深层次的男女朋友意识。
这事儿真恼人。
赵及川有些幸灾乐祸:“梁泽,想不到你每晚的约会八点就结束。谈恋爱还能有大把空余时间,真令人羡慕呢。”
梁泽挂档熄火,冷飕飕睨他一眼。
“咳,讲正事!”赵及川立刻投降,“我女朋友年前想去云南泡温泉,平春也有兴趣,你问问依洄,要不要一起。”-
岑依洄眼睛从桃花源主页移走:“去腾冲?”
梁泽将岑依洄的笔记本电脑挪一旁,手指落在她的脸颊旁,捋了几缕掉落的刘海到耳后,“你一天到晚不是闷在家里看电脑,就是在练舞,去云南玩几天吧,就当散心。”
岑依洄认真想了想,寒假生活确实有点宅,便答应下来。
申城到腾冲的直飞航班数量有限,有时一天仅一班,通常下午四点起飞。这天因航空管制,飞机延误,抵达腾冲机场已经晚上十一点。
岑依洄下廊桥踉跄了一下,被梁泽及时扶住,“困了?”
“有点。”岑依洄打个哈欠,“梁泽哥哥,去酒店要多久?”
梁泽扫了眼地图,“大约一个半小时。”
此次旅行,除了靳平春、赵及川和女友孙栩,还有孙栩带来的闺蜜单瑶。
一行六人,在机场租了两辆车。
梁泽刚放好行李,瞥见困倦不已的岑依洄,正倚靠在打开的车门上闭眼休息。梁泽嘴角轻轻勾起,示意靳平春开车,他半搂半抱将岑依洄带进后排座位。
刚一上车,岑依洄枕在梁泽怀里睡了过去。
云南的山路不比城市道路,一个半小时才走六十公里路。抵达温泉酒店已是凌晨。
温泉酒店主打高端度假,全别墅房型,私密性极强。
梁泽和岑依洄定的是一套双卧室带庭院的花园温泉别墅,其余人则是单卧别墅。办理好入住,梁泽牵着岑依洄去房间。
单瑶望着两人手指交扣的背影,悄声问孙栩:“小栩,梁泽和依洄确定在交往吗?为什么订的是两间卧室,不住一间?”
孙栩其实也一头雾水。明明上次见面,两人还是好哥哥好妹妹。
单瑶若有所思:“都出来玩了,竟然没睡一起。”
孙栩眉心微蹙:“我记得依洄刚上大学,才十八岁。可能因为年纪小吧。”
单瑶不以为意,心想,也许是两人感情还不够深,没到上床那一步。又或者是女孩子太害羞,放不开,毕竟像岑依洄这个年纪的女孩,大多期盼梦幻的、不切实际的纯情恋爱。
男人则完全不同,无论什么年纪,都爱寻求刺激。
单瑶阅人无数,一眼看出梁泽不是搞柏拉图的性格。他那方面看着很行。
孙栩注意到闺蜜眼中一闪而过的兴奋,瞬间明白她的意图,警告:“瑶瑶,别对梁泽动歪脑筋,他是赵及川的好朋友,得罪了他,赵及川肯定生气。”
单瑶不置可否:“就算我想动歪脑筋,很多事情一个巴掌拍不响。男未婚女未嫁的,各凭本事咯。”
孙栩还想说什么,单瑶笑着挽住她胳膊,“好啦好啦,我不会得罪梁泽,你放一百个心。对付男人我很在行。”
另一厢,梁泽和岑依洄到了温泉别墅。
夜幕下的四方庭院,低矮错落的地灯和檐灯,投射出淡黄色光影,整间院落仿佛与世隔绝,散发古朴奢华的气息。
庭院正中央是一口天然私汤,被四周郁郁葱葱的绿植掩隐包围,仅供这间别墅的住客使用。
静谧的泉水荡起柔软的涟漪,热气袅袅升腾,氤氲在花叶间。
岑依洄定在原地,“梁泽哥哥,庭院好漂亮。”
梁泽目光投向岑依洄,她的身上,流露出一份与院落同频的清幽雅致。松开岑依洄的手,随即揽住她的肩,将她抱在怀里,动作自然亲密,“先挑房间,你睡东房还是西房?”
岑依洄随手指了距离大门更近的西卧室-
夜已深,梁泽看到群里赵及川发了多条信息,召唤大家去餐厅喝酒吃夜宵。
岑依洄年纪最小,但精力最不旺盛,洗过澡,不肯再出门半步。
梁泽询问过一声,倒也不勉强她。在群里回复赵及川:依洄已经休息,我也不过来了。
放下手机去洗澡,回来后,联系列表躺了条新的好友申请。
申请备注栏写着:梁泽哥,我是瑶瑶~
梁泽单手拿毛巾擦头发,一时间没想起瑶瑶是哪位。看了临时组建的六人旅行群,才记起孙栩带来的那位女性朋友,名字叫单瑶。
大概许久没得到梁泽好友验证通过,单瑶等不及,又发了第二条申请-
瑶瑶:梁泽哥,我在飞机上借了依洄的颈椎枕,来还给她。但她已经睡下,能麻烦你出来拿吗?我快到你们房间门口了。
别墅庭院的大门从内打开。
梁泽踏出门,一股浓郁香水味率先扑鼻而来,然后才看到深夜化全妆的单瑶。
“天呐,梁泽哥,你的房型和我们不在一个片区,没想到要跑这么远。”
梁泽点了点头:“辛苦。可以打管家电话,叫接送车。”
“时间太晚,我不忍心打扰工作人员嘛,所以只能一个人过来。”单瑶微微歪着头,抱怨的语气带着撒娇的调调,“一个人走那么长的夜路,有点害怕,幸好一到就遇见你开门。”
说着,递上颈椎枕,做了个双手合十的可爱动作:“就麻烦你替我转交依洄了,谢谢!”
岑依洄自小练舞,比普通人更关注肩颈健康,她的颈椎枕款式好夸张,像医院里术后使用的颈部支具。梁泽不合时宜地联想到岑依洄戴这款颈椎枕的模样,唇角跃起一丝笑。
单瑶捕捉到梁泽转瞬即逝的笑容,误以为与她有关,心底不免得意。
梁泽见单瑶没有离开的意思,问:“还有事?”
单瑶上了级阶梯:“梁泽哥,你们双卧室别墅的庭院构造,和我们那片不一样,我能参观吗?”
梁泽不假思索:“不方便。”
单瑶的双眼皮做过拉宽项目,显得眼睛圆润可爱,她的脸蛋,配上甜腻的撒娇语气,在大学向来很吃得开。她保证:“我会很小声,绝不打扰到依洄。而且又不是参观她那间,她就算知道了,也不会那么小气吧?”
梁泽看着她,目光微冷:“无论哪间,都不合适。”
察觉梁泽闪过一丝不耐,单瑶即刻调整语气,礼貌示弱:“好吧好吧,那我先回去了,不过……”她咬了下嘴唇,“能麻烦梁泽哥陪我走一段回程路吗?只要穿过前边那片绿地。我真的有点害怕。”
梁泽客气地拒绝:“我可以帮你叫管家。”
单瑶有些失望,但没再坚持,“那还是算啦,梁泽哥你早点休息。”
大门重新闭合,那股浓郁的香水味始终萦绕鼻尖。梁泽一低头,视线扫过颈椎枕的链接处,才注意到插了一张不断释放香味的白色卡片。
洁白的卡片上,工整清晰地写了一串手机号,旁边点缀了一颗小爱心,还印有一枚唇形饱满、气息暧昧的口红印。
梁泽有点无语。正准备伸手抽走卡片,却不料,另一只素白纤细的手,先他一步,温柔迅速地拿走卡片。
岑依洄头发盘起,身上套了件松垮的白色浴袍,腰带勾勒出一把纤薄细瘦的腰肢。
梁泽从未在岑依洄脸上见过眼前这般复杂表情——不悦和魅惑交织,辨不清喜怒,带着霜降时刻的清冷,有一股令人难以抗拒的吸引力。
他想上前抱抱岑依洄,却被她的眼神止住步伐,“梁泽哥哥,不要过来。”
梁泽稍愣,戏谑道:“依洄,总不能为了这张卡片和我生气吧?”
那他可就太冤枉了。
岑依洄轻摇了摇头,平静的语气夹带微妙的抗拒,“你身上染到香水味了,我闻不惯。”
梁泽勾起嘴角,“行,我再去洗一遍。你怎么起床了?”
岑依洄瞥他一眼,嗓音含了淡淡的惺忪的沙哑,“想泡温泉。”
梁泽快速回卧室重新冲澡,离开前,叮嘱岑依洄稍等片刻,他陪她一起泡。
然而岑依洄显然没从他的话,一个人,先步入水汽蒸腾的汤池。
梁泽洗完出来,走向温泉池,忽然瞥见椅子上的白色浴袍被随意丢成一团,十分不符合岑依洄井井有条的生活作风。他不由自主地挑了下眉。
再往里走,步伐徐徐放缓,绕开一株高大灌木,岑依洄光裸湿润的背影猝不及防进入视线。
温泉闸口不断地输送新鲜泉水,水位浸没过岑依洄的胸,肌肤浸润暖意光滑细腻,池水映射的波光在她的身上流动跳跃。
梁泽的眼神一暗,不紧不慢上前,“怎么不等我?”
岑依洄偏转小半张脸,“你不许进池子。”
梁泽步伐未停,同时解开自己的浴袍带子,“为什么?”
岑依洄轻描淡写:“香水味,没洗干净。”
市面上任何一种浓香型香水,都没办法在短短几分钟内,把身边人腌入味。岑依洄这是摆明了要找茬。
梁泽脱掉外衣,只剩一条泳裤,步入温泉池。
这才从正面看清岑依洄的穿着。
他一怔,没想到她会穿得如此性感。
薄薄的布料,只覆盖住重要部位,曼妙的曲线一览无余。上身的内衣没有肩带,唯有背后一根纤细的带子系结做固定。
那个结在水中轻轻摇曳,随波逐流,稍有不慎便会松开。
梁泽问:“依洄,你不高兴了?”
岑依洄拧眉:“你是才看出来?”
梁泽被她理直气壮的模样弄得心情大好:“是,我才看出来。对不起,我道歉。”
嬉皮笑脸的,岑依洄此刻看梁泽不太顺眼,不愿与他同泡一池,转身想上岸,被梁泽从后圈抱住。背脊贴在梁泽暖热的胸膛,水波柔柔荡漾,能感受他呼吸的起伏。
梁泽在她耳旁低语:“为什么不高兴?是吃醋吗?”
岑依洄试图躲避梁泽的气息,刚偏过头,耳垂忽然被梁泽含住,他用很情/色挑逗的方式轻咬了一下。岑依洄身体猛地一颤,皮肤溢出一阵战栗酥麻,怕痒想躲,却挣脱不掉梁泽的手臂。
“如果真的是吃醋,说实话,我很高兴。”梁泽说,“其实我一直在担心,你没有完全分清哥哥和男朋友的区别。”
岑依洄无言以对:“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会分不清哥哥和男朋友。”
她再年轻,也明白只有和男朋友才能进行亲密行为。
梁泽沉默片刻,忽然闷闷地笑一声,仿佛在嘲笑自己傻。确实,哪有人连哥哥和男友都分不清,根本是他多虑。
下一秒,岑依洄的肩膀被梁泽炽热的手掌覆住,然后转过了身。
雾汽弥漫,两人面对面在水中。
梁泽的目光深邃,牢牢锁住岑依洄的身影,危险气息陡然逼近,紧张的空气犹如绷了一根弦,“男朋友一定是可以吻你的。”
岑依洄的心漏跳半拍。
第40章 夜晚 可以吗?
男朋友可以吻她吗?
答案是肯定的。
风过山谷, 云绕林梢,温泉酒店一隅,岑依洄低着头, 指尖在水里没方向地搅动。
刚才听到梁泽和单瑶的对话, 虽然梁泽的表现无可指摘, 但岑依洄胸口还是被某种烦闷的情绪堵住。
情绪找不到发泄出口, 抬眼间, 触及梁泽专注望她的眼神。
温泉池的湿潮模糊了梁泽冷冽的五官, 岑依洄心头怦然作响。每多看他一眼, 心底不可控制地多滋生出一分隐秘的独占欲。
岑依洄对“独占”的概念十分陌生。
过往岁月, 这世界上从没有真正独属于岑依洄的东西。
她搬过很多次家, 与血脉相连的亲生父母不止一次分离,已经习惯世间事物都有限定期限, 从未奢望能长久地独占某件物品、某段关系。
但现在有了例外。
岑依洄想亲近梁泽,吸引梁泽的所有注意力。同时也希望梁泽只看着她, 只给她偏爱。
岑依洄伸出手,凝了水珠的手指, 缓缓触碰梁泽的下颌, 像是在试探, 又像是确认——梁泽已经真真正正成为她的男朋友,不再是哥哥。
梁泽的呼吸沉重而灼热。
岑依洄能清晰感知, 梁泽正极力压抑碰她的冲动。
扪心自问, 她自己是否想碰梁泽、或者被梁泽抚摸呢?
答案不言而喻。
是想的。
温泉池中,岑依洄遵从本能,身体慢慢贴近梁泽,水面随她动作牵起的波纹,一圈一圈, 拍打岩石池壁。
纤细的指尖沿梁泽下颌,滑到宽阔厚实的肩膀,随后胳膊绕到他脖子后方,整个人依赖地圈抱住梁泽。
岑依洄仰起脸,叫了声“梁泽哥哥”,目光与梁泽短暂交汇的瞬间,千言万语变为失语。
闭上眼睛,在水中微微踮起脚尖。
她的吻,温柔得犹如清风过境,随心所欲全然不讲究技巧,肆意地舔着含着梁泽的唇瓣。
梁泽眯起眼,手臂虚虚横在岑依洄腰间,由她主动。
岑依洄产生一种梁泽任她摆布的错觉。于是壮着胆子,和梁泽接吻同时,模仿梁泽当初的挑逗动作,手指从他锁骨中间下滑,犹如手术刀剖开胸膛。
梁泽的身材硬挺,腹肌块垒分明,充满力量感。越往下,岑依洄的动作变得越来越犹豫。
当摸到梁泽绷紧的下腹,岑依洄指尖触电般颤了颤,想缩回手。
手腕先一步被握住,电光石火间梁泽反客为主,将岑依洄压到温泉池边沿。
一只手提前垫在岑依洄背后做缓冲,她没直接撞到岩石,但还是忍不出发出一记闷哼。
尚未反应之际,粗蛮急切的吻铺天盖落在她的眼睛、嘴唇、脖颈和锁骨。
岑依洄随即回拥住梁泽,身体热情地迎合他,像是对他激烈进犯的无声批准。
她没有特意克制身体反应,呻/吟诚实地自然而然逸出,像一剂催/情/药,激得梁泽神经兴奋冲动。
梁泽重重掐着岑依洄的腰按向自己,喘着粗气,喉结吞咽滚动:“怎么选了这套衣服?”
两人身体四肢拥抱缠绕,岑依洄身上布料少得可怜的泳衣,此刻像是处心积虑勾引梁泽上床而欲盖弥彰的一点情趣遮罩。
每一寸赤裸空气中的肌肤,根本是在发出邀请,欢迎梁泽做任何事。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岑依洄选泳衣时,并没考虑到要和梁泽泡私汤。
几年前,周惠宣受某任男友邀请去日本泡温泉,顺便捎上了放假的岑依洄。日本汤池必须全/裸,岑依洄体验过一次,身心皆放松,从此喜欢上了裸泡。
但国内的泡汤文化不一样,进池子得穿泳衣。
岑依洄不太喜欢温热泉水隔一层化纤布料间接浸泡皮肤的触感,所以选了套布料少的泳衣,最大面积展露身体,泡汤更舒适。
在梁泽灼灼的目光里,岑依洄没作解释,而是问:“梁泽哥哥,那你喜欢我这样穿吗?”
梁泽眼神愈发深沉,被岑依洄轻而易举勾动的欲望,叫嚣着挣脱牢笼。
“喜欢。”说着,梁泽手臂绕到岑依洄背脊,摸到凸起的绳结,轻轻一抽,“很喜欢。”
岑依洄胸口绷着的力道忽然一空。内衣松开了。
墨绿色的细带子,漂浮蜿蜒在温泉池的水中,水波萦绕在岑依洄白皙的胸口周围。
梁泽剥去了那层薄薄的衣料隔阂,再次环抱住岑依洄,胸腔贴着胸腔,低头含她的嘴唇。
这次的吻,比刚才耐心温柔,仿佛怕惊动到她。
腾冲冬季夜晚,温度较之申城暖和许多。
梁泽握住岑依洄腰际两侧,手臂轻轻使力,把岑依洄托举着坐到温泉池边。
他也上了岸,身体湿答答滴着水,急不可耐地把岑依洄压在池边接吻,姿势比在水中逾矩百倍。
岑依洄仰躺着,背脊贴着冰冷坚硬的石岩,胸前则是梁泽发烫的身躯。
她被困在乍冷乍热的感官刺激之中,心头不由分说地泛起一阵又一阵强烈的痒。
梁泽不断地吻她,咬她,肆无忌惮。硬刺的发梢,轻蹭着岑依洄的脖颈。
岑依洄只要微微垂眸,就能看到梁泽的黑色发顶在,正埋在她心口位置。
剩余的衣物被梁泽彻底褪去,她一丝/不挂,在他身下。
梁泽埋在她的脖颈处,问能不能做下去。
岑依洄指甲掐着手心,紧张地吞咽了一下,睁开眼,望见山谷中漫天璀璨的星光。
能吗?
不知道。
只知道被梁泽亲吻很舒服。
栖身于大自然的山林中,人的爱和欲也随之返璞归真。岑依洄被懵懂的男女情/欲诱惑,一根手指,带着象征意味,点在梁泽的裤子边缘。
是同意的意思。梁泽明白。
但当梁泽抵住岑依洄时,她生涩的触感,拧眉的表情,令他冲昏的头脑忽然恢复一丁点理智。
梁泽深呼吸,无奈且不甘心地稍稍退开,“依洄,我去买套。”
岑依洄被弄得不上不下,手勾着梁泽的脖子往下压:“你不准走。”
梁泽也忍得难受:“不走。我打电话让酒店送来。”
岑依洄摇头:“也不准。你哪里都不能去。”
梁泽恨不得挺动腰杆直接做。
但他今晚的自制力约等于零,实在无法保证自己能在关键时刻抽离。
岑依洄迷离的双眼流露深深的不满,嘴里空虚茫然地喊“梁泽哥哥”。
“别叫了。”梁泽架起岑依洄双腿放到一侧肩上。
这个角度,岑依洄忽然看清了一些东西。
岑依洄:!
怎么是这样的尺寸,不合适吧!
她瞬间清醒,记起自己确实才十八岁,不戴保护是不行的,何况梁泽的那个……
也太那个了。
岑依洄有点怂。
“梁、梁泽哥哥,你先等一下,我们今晚还是先别……”
话没说完,就被梁泽堵住嘴。
“你现在想叫停?”梁泽嘶哑的嗓音带了笑意,“依洄,腿并紧,听话。”
……
好半晌。
岑依洄全身皮肤泛红,腿根的皮肤火辣辣的,背脊、还有不可明说的其他部位的外部,也磨得疼。
梁泽没有结束的趋势。
准确来说,他结束过一次,现在是第二次。
可第二次漫长得没有边际。
岑依洄身上出了许多汗,小腹、肚子和胸口沾了干涸的水渍,晚风吹过,她禁不住打了个颤。
梁泽顿了一下,问:“冷吗?”
岑依洄点点头。
梁泽暂停动作,单臂托抱起她,另只手勾了浴袍,披在她肩膀,将人抱进自己的房间。
床铺吱嘎吱嘎。
夜深,月光下偶有鸟影飞掠屋檐,众人皆沉睡,唯有梁泽的房间亮着暖黄灯光,很久很久-
岑依洄的温泉假期彻底泡汤。
次日醒来,大腿内侧娇嫩的皮肤一片红肿,碰到热水便蛰疼,无法再踏进汤池。
身上也被梁泽弄出不少星星点点的印子。
靳平春提议去一个公共汤池泡药浴,岑依洄面露难色,别别扭扭拒绝。
所有人的目光投向岑依洄,包括单瑶,但岑依洄并没有太在意这号人。
梁泽牵起岑依洄的手,对众人道:“她不想泡,我带她去别的地方逛。”
靳平春抱怨梁泽的态度有点肉麻,出来旅游还搞二人世界。
其实梁泽和岑依洄去逛了药店,买了两支外敷药膏。
岑依洄坐在副驾,怎么换姿势都难受。幽怨地想,梁泽弄她外面都那么疼,换成里面还得了?
反观梁泽,他似乎很爽。
买药的时候,梁泽顺便买了两盒套,说等她身体好了再用。
岑依洄当下无欲无求:“短期内可能好不了。”
梁泽笑一笑:“没关系,哥哥会把你养好。”
岑依洄抿唇:“你过完寒假就要回北京了。”
梁泽侧目看了她一眼,“依洄,我接下来半年不会一直待在北京,大多时候在申城。”
大四下学期,课程减少,梁泽已经完成了所有必修和选修学分。接下来主要任务是毕业论文,不一定要留在学校,在申城和北京之间通勤是可行的。
除此之外,梁泽打算去ESS集团旗下的投资部门实习。
岑依洄心说成年后她好像转运了,这才刚谈恋爱,就结束了情侣异地生活,感情之路出奇顺利。
她问:“梁泽哥哥,三月份去仙台看表演的机票定了吗?”
文化交流的正式汇演是3月13日晚上7点。梁泽订了前一天的机票,恰好是个周六。
岑依洄如果顺利入选,3月10日就得提前赴仙台彩排。
普通高校间的舞蹈协会交流,水平与专业的舞蹈院校自然是无法比的。
岑依洄对自己的实力有信心,但也不敢怠慢,从腾冲回到申城后,立刻投入练习。
梁泽等岑依洄跳完舞,压着她上药。
岑依洄迟来的害羞作祟,不准梁泽打开她的腿。翻身要爬走,被梁泽抓住脚踝往后拖。
她又笑又闹地喊“梁泽”,喊“哥哥”。
嬉闹间,2011年的农历除夕,终于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