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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章 第十五章 矢车菊和微笑脸 在轻轻巧……

    走读生在放学期间,可以出示走读证进出学校,喻明希完全可以带言秋出去外面任意一家小饭馆,可看着这人吃个饭还要拿着单词册,这么分秒必争的样子,他又不想出去了。

    他们来到小广场的假山后面,隔着围栏,就是学校外面的马路了。

    上学期,本市有一起学生食物中毒事件,如今政策对校园食品安全管理很严格,一中以前是没有明令禁止学生点外卖的,出了这个事情后,外卖就被禁了,学校为此都在小卖部开辟了一家奶茶档。

    但,仅仅奶茶是不足以安抚处于身体发育和学业高压时期的高中生们的口腹之欲的。走不了明路,暗道总是防不胜防的。

    比如这块地方,有假山的遮掩,又离教学楼比较远,就成了外卖交易的热门场所。当然,一开始校警也会过来蹲点,但耐不住遍地开花,分散了人力,这里反而灯下黑了。

    两人出了教室就一路一言不发,言秋坦然地默背单词,喻明希在一旁玩手机,直到一声“嘿嘿~”出现在了围栏的那一边。

    喻明希收起手机,踩着围栏的斜杠攀上去,从上方把一大袋外卖提了进来,再轻轻松松地落地。

    言秋一看“外卖小哥”,瘦得像一根麻杆似的,单眼皮小眼睛,人却很精神,这不正是那天步行街那个抓娃娃的“小爷”。

    对方也盯着她,双唇紧闭,略做思考,而后一笑:“嘿,是你!”

    “小爷”叫霍小凯,是高一的,打架事件跟喻明希再遇后就成了他的小弟。这不,这头跑腿送了外卖,又绕一大圈从门口进来找他们。

    他们在附近石桌落脚,外卖摆在上面。

    霍小凯一跑过来就笑嘻嘻地问:“这位怎么称呼?”

    问的当然是言秋,但是对着的是喻明希,言秋当然不答。

    白净清秀的女孩子亭亭立着,一手握着英语单词小册子,垂眸默读,冷冷淡淡的,真有点遗世独立的意味。

    喻明希一边打开塑料袋,一边随意道:“就叫第一名学姐吧。”

    言秋:“……”

    不由得剜他一眼。

    高高的男孩子,目光定在外卖上,唇角却勾了勾。

    霍小凯简单地自我介绍几句,后眼轱辘一转,问道:“学姐,那天晚上也是跟我哥来的吗?”

    言秋:“不是,我不在。”

    霍小凯:“你在,你就在边上看着,我记性可好。”

    言秋:“……”

    “那你肯定看到了我哥雄姿英发,以一当十,是不是特欣赏?!”

    怪事,喻明希这么欠的家伙,怎么一下成了体委的“喻哥”,又一下又成了路上捡到的学弟的亲哥了?

    言秋保持缄默。

    喻明希这会儿反倒像个成熟学长的模样,三盒盒饭摆开:“站着干嘛,还得我请你们坐下?”

    霍小凯讪笑着坐下了,很识相地把喻明希旁边的座位留给言秋。

    言秋看着小石凳犹豫了片刻。

    露天的石凳能干净到哪去,何况这个地理位置,被偷偷来吃外卖的同学使用过多回,上面沾了明显的几摊沉积的油污。

    喻明希脱下外套,丢去言秋面前的石凳上。

    言秋抿了抿嘴:“你这外套不见得比地上干净。”

    “对,所以我扔了。”说着,喻明希把袋子里最后一样东西拿出来,搁在言秋那份饭前面。是一杯酸奶。

    言秋一怔,默默坐下了。

    霍小凯可不会让这顿饭沉默。

    “学姐,你看我哥手上这疤,男人的勋章,厉害吧。”

    喻明希之前那全身的伤应该好得差不多了,小臂上几道细细的新肉是残留的痕迹,又添了一些半青半红的淤伤,显然是新的,但没有之前那么大范围,也就不显得可怖。

    他本人浑不在意,当面被议论,也自在得不行,握筷的手筋脉起伏,血管从手背延伸到小臂,再藏进大臂形状昭然肌肉里。那些新淤旧疤反倒像给大地注入色彩,赭色的山,青绿的川,延绵不绝。

    言秋泰然自若地收回视线,她这一份的菜色是孜然牛肉、莲藕肉饼和清炒时蔬,跟喻明希的是一样的,而霍小凯的则是红烧肉。

    嗯……味道比学校的十元套餐更佳,不小的份量,言秋也吃完了。

    喻明希竟然吃得比她慢一些,不知道怎么突然转性了,往时喝个水都是暴风摄入来挑衅她的。兴许是要把成熟学长人设贯彻到底,他慢条斯理举箸进食的姿态优雅无比。

    言秋不知不觉余光倾斜,本来想吃完就走的,可她现在吸着酸奶,有一点不想动。

    旁边,霍小凯正在那手脚并用地讲故事,像个沉浸的说书先生,抹抹嘴巴如同拍了拍醒木,叭叭地讲述传奇。

    原来,在那个周五之后,喻明希和霍小凯隔天又遇上了。

    远在另一个城区的另一条街,霍小凯干着老本行,花二十块钱夹十几个娃娃,装满一书包,打算换一条街五块一个卖出去。但是不巧,或者说,太巧,又赶上了前一天那批人,直接被捂着嘴掳走了。更巧的是,喻明希在那附近结束一场滑板赛,途中被突然跑进赛道的一个小孩阻滞了速度,以致他没拿第一,正不爽,路过小巷碰上这些人,当下就把滑板砸了过去。

    “我哥真的侠肝义胆,遇事真上!这帮人这回学聪明了,没有大喊大叫,闷不做声但手上都掏了家伙!学姐,真的好可怕!要不是我哥那身手,我现在已经是肉酱呜呜呜……只见我哥龙飞凤舞翻云覆雨,刷刷就把那四个人打倒了!”

    ……这成语听得言秋头疼。

    “但是!他们后面来的人太多了!真就跟港剧里的一样,乌泱泱一片,结果你猜怎么着?”

    言秋想着他那身伤,猜测:“你哥大力出奇迹又把他们打服了?”

    一声轻笑。

    言秋凉凉地看过去,见对方并未看她,眼尾轻垂,嘴唇微弯,笑意留在面上,真是被取悦到的样子。

    少在他张狂的脸上看到这样柔和的神态,令言秋想到“似花还似非花”的矛盾之美。

    她淡淡移开目光,转回去给霍小凯捧场。

    “学姐!是乌泱泱一片!我哥当然是选择智取!”

    智取的方式倒是让言秋感到意外,竟然是以利诱之。

    “我哥当时根据地势和敌我人力,立刻下了判断,不缺胳膊少腿,我们是逃不出去的。于是他一个人丢下家伙,摊开双手,走过去要和他们谈判,他们一开始看到这个架势还吓退了几步呢,我哥气势真的绝了!他还一下子看出了谁是他们老大,很酷地跟他们说‘在路边摆几个娃娃机有什么赚头,我有办法让你们开商场里’。姐,你看是不是一下子拿捏住他们的心理了。后面那个老大又带我们去找了他们的老大,谈着谈着,你猜怎么着?”

    霍小凯双眼放光期待地看着她,一脸饱含悬念,言秋心中有了推断,但选择沉默。

    “我哥成了股东!而我,”霍小凯骄傲地拍拍胸口,“负责娃娃机的宣传工作。”

    言秋懂了:“哦,水军。”

    用他超高的夹娃娃技巧表演给别人看,让别人以为真那么简单,引起兴趣,为侥幸心理埋单。

    “唉~”霍小凯手一挥,“是宣传啦。”

    言秋忽然问:“后面再来人,你们没有打架?”

    “没打,那么多人,铁定吃亏啊!”

    “前边就四个人?你哥不是刷刷就把人打趴,怎么还受伤?”

    霍小凯腼腆一笑:“那也没那么快,他们都带武器的,肯定还是防不胜防受了点伤,这不我润色一下嘛嘿嘿……”

    言秋抬了抬眉,颇为不置可否。

    喻明希这会儿忍不住认真打量起言秋来,她一手捏着酸奶杯,眼皮子懒懒耷着,好像在漫无目的地看草坪,问话也心不在焉的模样。但是,她也想到了吧,那四个人根本不足以把他打出那样的伤情。退一步说,若是真为他们持器所伤,又怎么可能毫无大碍。

    他自小能横行霸道,当然不是毫无来由,只要不是严重到兜不了底的事,总有人为他收拾残局。

    愧疚吗?从不。

    他如果坏,那是生下他的那对男女注入他的基因里的;他如果卑鄙,是他们用恶心的手段培育出的;他如果惹是生非,使他们不得安宁,也不过是在反哺,相互豢养双方的恶劣。

    为解决这次的事,喻明希私自动用了喻江辉的关系,自然讨不到好果子吃。

    他那个无限风光、道貌凛然的爹,实则偏执暴戾,收到消息的隔日便派人把他接去自己的住所,在助理和家佣的面前微笑着招手让他进书房,关上门则将他打到一片狼藉。

    杯子、镇纸、檀木椅、典籍、模型,还有家居鞋最后都歪七扭八在地上。要说还剩一点人性,就是除了开场给他呼了一巴掌,之后动手的时候没再往喻明希脸上、脑袋上招呼,甚至结束后还给他披上自己的手工定制外套,神色和蔼地开门放他离开。好在施暴之后没有更多的为难,不过是让他十天正常上下学不惹事。喻明希得多谢自己平日足够混蛋,才能让喻江辉小看了他,定下区区十日。

    这些,喻明希自然不会告诉霍小凯,或许也不需要告诉任何人——

    言秋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我回去了,谢谢你的饭。”

    ——因为没人想知道。

    吃空的饭盒和桌上的垃圾被一一放回外卖袋子里,有序地叠在一起,袋口收紧。言秋站起来,拎起袋子。

    霍小凯赶紧站起来把垃圾抢了过去:“我来我来,这事怎么能让女生干。”

    言秋不多客套:“那谢谢你了。”

    “那学姐能加我企鹅吗?”

    言秋拿手机点开添加好友的界面,示意他报Q号。

    两人往教学楼方向走,霍小凯一边嘿嘿嘿地通过添加,一边不忘回头等他亲哥,一手抓着手机,一手提垃圾,姿势可谓非常扭曲。

    喻明希不作声地走在他们身后,却莫名给人一种天突然阴了的感觉。

    见此情景,霍小凯很有眼力劲儿地不再多留,四处搜寻找到一个垃圾桶,马上跟他们告别,登登登跑过去。

    留下不言不语的两人,喻明希今日异常安静,但个人气质太强,沉默也有沉默的份量,他走在身侧,言秋仿若一同被框进一个巨大的气泡里。

    他的手臂挂着外套,刚才丢给言秋垫石凳的那件……言秋想起,这阵子他在学校待得久了,初时身上环绕着的烟和泡面味渐渐淡去,反倒隐隐透出不同于同龄男孩旺盛汗气的清爽气息。刚才说他衣服脏,当然只是习惯性针锋相对的戏言。

    手机响了一下信息提示音,喻明希理也不理。

    过了会儿,言秋缓缓开口,得益于音色优势,平淡的语气听起来也如流水潺潺般:“人一,是把‘喻’拆得只剩这么点了么?”

    喻明希一怔,顿时看向她。

    女孩子温雅清丽的侧脸安然不动,双眼正端详着手机屏幕里那个大大的黄色微笑脸。

    “啵”,阴沉的气泡破开了,新鲜的空气开始流动。

    喻明希很快掏出刚才不想搭理的手机,果然看见了一条新的好友申请,没有备注,昵称是平凡无奇的拼音首字母缩写,头像是蓝紫色的几朵小花遥遥立在碧绿的草叶丛中。

    嘴角不知不觉跳了起来,喻明希点下通过,两人的对话框登时弹出来,他无端心悸,条件反射地退出了。

    不想显得过度反应,又把手机收回兜里,喻明希目不斜视地接过言秋刚才的问话:“随便拆拆,懒得想……你呢,矢车菊代表什么?”

    言秋也收起手机:“只是觉得蓝紫色看着很有生机,又很平静。”

    “第一名也有什么感到不平静的事么?”

    “难道‘第一名’就没有吗。”

    喻明希笑了,突然觉得回学校的决定无比正确,打架、打游戏都不如跟他的第一名瞎扯几句话有意思。

    言秋没有看他,但可以想见,他的笑应当是如刚才那一瞥的柔和之态,她也因此感到心中轻盈。视线中,一只骨感漂亮的手递来一片口香糖,言秋接过。

    喻明希自己也打开一片嚼,言秋忽然抬头,望向他:“所以,你又打架了?”

    不止是手上的淤痕,进食咀嚼的样子也有一点别扭。喻明希从她的目光中读出了这一层意思。

    心脏有了怪异的感觉,不止是心率的高低变化,而是感到心脏变大了,变得蓬松、变轻,又也许多了收蓄的能力,也能承载更多的重量。

    原来,有朝一日……

    或许,有朝一日,那些丑陋不堪,会有人愿意知晓,而知晓只是知晓,不加评判,知晓的人依旧目光如水沉静。

    会吗?

    “学打人,要先学会被打。”喻明希垂眸,低声答。

    言秋点点头,也打开口香糖放进嘴里。

    喻明希忍不住瞥过去,只见她闲适自在,哪里还有一丁点疑问。

    这就不问了?

    好像要配合他心中突发的不满似的,远处传来“咚”的一声,是钢铁重重落地的声音。两人自然而然循声望去。

    与他们隔着主校道的升旗操场上,刘加程定身在升旗台下。

    他显然是来收国旗的,想是拉绳拉到半途,看到了令其错愕的场景,都顾不上手上的活了,导致旗杆直接坠地。鲜红的旗帜打在他小腿上,他疼痛地弯腰搓腿,眼睛还不可置信地盯着那个方向。

    言秋想了想,提了提声音,问他:“你没事吧?”

    喻明希偏头“扑哧”笑出了声。

    这人真是,在轻轻巧巧气得人牙痒痒这方面,出奇地有天赋。

    第16章 第十六章 飞跃礼堂 他所演奏的,是……

    “月底的新朝文艺晚会,咱们班谁要报名呀?”

    大家往讲台投去一眼,然后继续干自己的事,聊自己的天儿。教室里乌压压几十颗脑袋各有各的动法,陈春蕾看得心里毛躁,但作为班长,这点耐受度还是必需的。

    “帅哥美女们,隔壁班报了3个节目,虽然不知道最后能入选几个,但我们也不能一个都没有吧?不战而败一样,去年球赛输给他们被白眼多久了你们忘了吗?”

    青春期的好斗因子作祟,班级之间因为一些不大不小的缘由就产生了历史积怨。这话一出,大伙儿总算有了点反应,

    “伟哥复刻去年那个小兵张嘎呗。”虽然是瞎提议。

    那是去年初来乍到,被忽悠上去的,胡翔伟如今长大了一岁,已经决定不再当搞笑男嘉宾,他沉声拒绝:“知不知道一般影视剧的第一部都无法超越啊,我才不干自砸招牌的事。”

    “那班长你上去唱首歌呗,你是专业的,咱班就靠你挣面子了!”有个男生吊儿郎当地表示。

    陈春蕾学过几年声乐,去年也是出节目了,人也爽利,又是班长,这些活动肯定要起表率作用的,所以面对这稍显挑衅的语气也不恼,笑眯眯地说:“我当然上啊,但是我一个人,这节目也太单调了,不如你来给我伴舞。去年就是凯哥给我伴舞的,他去了文重,你来顶上,马上轮到你也去重点班。”

    那同学是出了名的手脚不协调,军训走正步都同手同脚的,其他人一想起就好笑,嘻嘻哈哈怂恿,“对啊对啊,你去伴舞,主打一个别开生面!”

    “滚滚滚滚滚……”他把校服外套往头上一包,什么嘲笑我通通听不见。

    笑完这一遭,大家又沉默了,晚会时间和月考离得太近,出节目意味着在别的同学紧张复习的时候他们还得排练。而且,新朝晚会更多是给学生们一个才艺展示的机会,整体水平和规模跟元旦晚会不是一个层次,还有可能被刷……好吧,其实最主要的是,本班凑巧把没啥才艺的同学们凑在一起了。

    可班级荣誉的事,班长向来是分毫必争。陈春蕾一叉腰,眼睛巡视着下面,颇有气势:“我唱歌,谁要加入,合唱或者伴舞都行,没人来我就抽签。”

    众人这下更安静了,引颈受戮的样子。

    “行,那我就抽三个人哈,谁中了也只能认命了哈。”陈春蕾强势地决断,准备打开电脑和幕布投影,用抽签软件当场定生死。

    唉声叹气中,一道清泠泠的声音响起:“班长,我用古琴给你奏乐,可以吗?去年我也跟以前班上的同学出过合奏节目。”

    陈春蕾猛地抬头,如获至宝,双目放光:“太好了!古琴好啊!就这么定了!”后又数落其他人,“看看人家,再看看你们,我辛辛苦苦当牛做马一年,你们一个配合我的都没有。”她走下讲台,路过那个外套捂头的男生,一把给他扯下来,再补上一巴掌。

    陈春蕾马上来到最后一排对言秋发射爱心:“你太棒了,不愧是我们第一名么么么么!”又弯腰亲热地搂着言秋脖子,跟她商量曲目。

    言秋难得地露出些许腼腆之色,白皙的皮肤上出现一团粉气,从鬓角、圆润的耳垂延伸至纤细的脖子,眼睛本来就清亮,现在更有一种水汪汪的软和。

    喻明希在旁边一瞥,再瞥,然后他听到自己清了清嗓:“班长,我也报个节目,钢琴演奏。”

    陈春蕾大吃一惊:“噢哟!”

    言秋也望过去,并不显得惊讶,反倒是淡淡的了然之态。

    眉目含笑,面如桃花。

    喻明希喉头微动。

    果然,是水汪汪的软和。

    *

    在各班班委的努力鼓动之下,最终呈上去的节目报名量大大溢出,尤其是歌舞类,学校安排参演者们在周三下午放学后到大礼堂做一次节目筛选。

    陈春蕾和言秋都是高效率人,决定同出节目当天就定好了要弹唱《阳关三叠》,到周三已经各自在家挤时间练过,也开视频连线认真对过,所以即便用的只是学校里品质平平的古琴,一分多钟的初演也已经达到了很高的完成度,晚会总导演老师和负责文体和风纪的洪副校长在台下频频点头。

    言秋和陈春蕾相视一笑,默契地击了个掌。

    转头,学生会的场控大步来到她们面前:“陈春蕾,你们7班还有个钢琴曲是吧?人没到?签到表都没打钩,还来不来的?”

    这么多个节目压在吃饭的两个小时里本就紧急,人人都跟打仗似的火急火燎,面对这有点冲的语气,陈春蕾也只好好声好气地说:“来的,估计是有事情耽误了。”

    “人人都耽误一会儿那今晚就不用晚自习了!”

    言秋见陈春蕾眉毛蹙起,缓声安抚气氛道:“不好意思啊,我们马上联系他。先按顺序排后面的节目,待会儿他来了我们再让他跟你报到可以吗?”

    “那你们快点啊,陈春蕾。”对方说完,又匆匆跑回控制席。

    两人边找位置坐,言秋边打开手机准备联系喻明希,只听陈春蕾低声吐槽:“拽什么呀,不就是因为被老娘拒绝了记仇么。”

    言秋眼睛一定,忽然有点明白了韦君君往日那暗戳戳的兴奋点,她轻声问:“刚才那个人呀?”

    陈春蕾大大方方说:“对啊,去年我们一起补课认识的,还好我火眼金睛,这么情绪不稳定的男人可要不得,哼。”

    要说情绪不稳定……言秋看着手机上空白的对话框,那个大大的微笑emoji好像是对她当下心理活动的反馈。

    当然陈春蕾不会忘记正事儿:“你在联系喻明希了吗。”

    “嗯。”

    言秋编辑信息:初选已经到我们班了,速来。

    还未发出去,她便听见一阵轻捷的脚步声,霎时抬眼,果然见那人三步并做两步还不算,手掌压在椅背上一撑,人腾空跃下三层台阶,几乎一下子飞过了小半个礼堂。言秋看得心惊肉跳。

    陈春蕾:“我靠!”

    喻明希直看向言秋:“到我们了?”

    言秋:“嗯,我们演完了。”

    陈春蕾很想跟抓其他男同学一样揪着他过去报到,但理智让她忍住了,只能嘴上催:“快跟我过去那边报到,希望可以轮上下一个。”

    言秋定在原地等,喻明希走出两步突然回身,微微弓腰,认真地看了看女孩子手上亮着的手机屏幕。

    他离得极近,言秋清楚地看见他发际湿润,身上有种激烈运动过后的蓬勃气息,不难闻,但热度逼人。言秋下意识想退后一点,抬眸却见他狭长冷厉的眼睛噙了一点笑意,漆黑的眼珠在略微昏暗的环境下,反而点了一层柔光。

    他很快折身跟陈春蕾去台下了。

    言秋的心跳还在飞,她一点点删掉了没发出去那行字,退出空白的对话框。

    台上,8班的同学的表演结束,刚好也是钢琴演奏,场控立马安排喻明希上去。8班那同学一边下台一边跟陈春蕾眼神交锋,以示7班和8班这源远流长的战火将一直在各方各面延续下去。

    喻明希是选曲是《马拉圭纳舞曲》,有别于其他耳熟能详的经典钢琴曲,是快节奏、力量感很足的西班牙风格。

    抓耳的旋律在礼堂内流转。

    天气凉了,别人都开始添衣,只有他伤好后回归短袖,手臂上绷起的线条昭示着控制与力道,修长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跳舞,或者说,这个节奏更像是利落的搏击,是球场上灵活的奔跑和精准的投篮,又或者是他笔尖勾画的龙蛇飞动……

    陈春蕾兴奋地小跑回来,跟言秋感叹:“没想到他钢琴弹得这么好,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呃,不对,相貌也是很突出的,嗯,可以说是所有优点中最突出的。”

    言秋以浅笑回应。

    她想,他所演奏的,是这个一以贯之的人。

    尽管喻明希的演奏水平在场上来说相当不错,钢琴演奏的同质性还是高了些,他这个节目落入待定名单中。

    喻明希对此表示:“呵。”

    陈春蕾和言秋心底感到些许可惜,但也理解这个决定的合理性。

    三人准备去食堂觅食,喻明希阔步当先,两个女生讨论着自己节目更细节的想法,落后两步。上台阶时,言秋一倾身,衣兜里的一包纸巾掉了出来。

    “稍等。”言秋跟陈春蕾低语,回身弯腰去拾。

    手指刚要碰到,却横出一只中跟小皮鞋,鞋尖一晃,纸巾就被撞得往下一级滚下去。言秋直起身,跟那脚的主人四目相对,对方一头长长的大波浪,浓艳的妆容描得双眼巨大,仿佛连同那眼里的戏谑和挑衅都放大。

    第17章 第十七章 早知道 她感到自己,再度……

    序号排在后面的班级在候场,这一排坐着11班的人,凌芊芝就托着腮坐在最边上。她们几个女生应该是个舞蹈节目,为了效果,不顾凉丝丝的天气,已经穿上了活力四射的制服短裙。打扮漂亮洋气的女生,看同性时带了优越感和无意识的恶意,青春美好的壳子也盖不住桎于成见的盲目刻薄。

    “捡啊。”凌芊芝细眉高高挑起。

    陈春蕾迈一步站到言秋身边,回呛:“是不是有毛病?”

    陈春蕾身量和言秋相差无几,即便昂首挺胸音色豪迈,俩小身板多少还是显得寡不敌众。

    凌芊芝旁边的女生马上撑桌站起来,“怎么说话呢?你妈没教你要有素质?”

    论唇枪舌战,陈春蕾可不认输:“谁妈没教我们看看监控不就知道了。”

    “哈!我不小心踢到一包纸巾就是没素质了,那骗钱骗感情的骗子呢,口口声声说不认识,转头就出双入对,这应该叫什么?是不是不要脸?”这话由凌芊芝尖细的嗓音说出来,颇具戏剧性。

    言秋本来因为纸巾被弄脏了还有点生气,可面对这声情并茂的指控,她忽然觉得场面搞笑,小孩子过家家似的。为免无端激怒对方,言秋克制住想笑的冲动,冷静地拉了拉卷发微微炸开、进入怒发冲冠状态的陈春蕾。

    周边有人好奇地望过来,陈春蕾意识到她们正成为一场闹剧的当事人。她当然不希望如此,但也不想朋友平白被构陷,一时间没想好该作何反应。

    忽地,凌芊芝一排人感觉座椅猛地一震,一个人影从后方一荡而出,流弹似的从言秋、陈春蕾和凌芊芝的中间穿过,失衡地撞上了桌沿。

    阶梯式的桌椅本就不大稳固,这么一撞,整排桌面上放置的物品都齐齐一抖,尤其是最边上的凌芊芝,她横在支架上放视频的手机直接“啪嗒”摔地上。

    她霎时爆出短暂的尖叫,惊怒地瞪过来。冲撞的人不拿正眼看她,迳直走向前,红润的嘴唇轻飘飘地吐字:“不小心撞到而已,喊什么,很没素质。”

    见喻明希如此维护,凌芊芝气得噎住,脸一下子涨成猪肝色。未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喻明希已经风一样地拾起言秋的纸巾,并拍了拍包装袋的灰尘,折身十分自然地放回言秋口袋里。

    明明没看见打哪掉出来的,他就是知道她的置物习惯。

    刚才察觉到身后无人跟上,喻明希不大爽地回身要催,就见此情景。两个闷蛋,被欺负的也不知道还击,嘴上叨叨有什么意思。

    喻明希的这一行径当然惹怒了11班众人,在他们看来,踢你一包纸巾却被摔一个手机就是不对,坐在另一边的男生们也纷纷站起来为自己班的女生讨回公道。

    对此,陈春蕾精辟总结:“有句话,叫先撩者什么来着?”

    这话一针见血,但又很不好听,一时间,这一圈人各说各的,分贝扩散出去,台上演出的声音都要遮不住这边的噪音了。刚才那位说话很冲的场控大步跑过来:“什么事在嚷嚷?要吵出去吵。”

    什么事?因为一包纸巾引发的血案?无法证实的情感纠葛?

    实在说不出口,手机也没有坏,两方没有实际损失,只能闭嘴,眼睛无能狂转,表达不满。

    言秋一行当然也懒得多待,就是走之前陈春蕾翻了个白眼,小声吐槽场控男:“你还能过来再晚点。”

    对方也没好气:“自己这惹事的臭脾气还好意思说别人。”

    “哼。”

    “呵。”

    *

    食堂不剩什么好菜,三人去小窗口买了小面吃。小面就是素面,加料区早已空空荡荡。言秋以为喻明希吃惯外卖,不会跟她们俩来将就一顿的,没想到这人吃得津津有味。

    陈春蕾也没想到目中无人的校园混子会跟着两个女生来食堂吃饭,回想点点滴滴,难免倾向于想要相信一个正在萌芽的谣言。

    “所以你们在一起了?”陈春蕾是个直言不讳的。

    校园混子猛地咳嗽。

    另一当事人缓缓抬头,安静地望着对面的好奇班长。

    细看起来,言秋的眼睛其实非常出挑,眼中圆,眼裂偏长,柔和又不失明锐,而且,同龄人大多因为经常熬夜温书黑眼圈和红血丝一个不少,她的眼睛是少有的清澈、黑白分明。被她这么看着,莽撞女子陈春蕾都要觉得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

    “呃,我就是瞎问问。”她忍不住找补道。

    喻明希掩嘴咳完,另一只手朝言秋一伸。

    言秋从口袋拿出纸巾,“啪”放到他手上。

    这顺滑的默契度……

    陈春蕾又忍不住:“不过你们确实有点像啊。”

    言秋无奈一笑:“没有。”

    喻明希眯了眯眼,对此不予置评。

    陈春蕾突然发现,看起来温柔和气的言秋,其实应该很难啃。但大家一块吃饭,也不能不说话吧,于是她问喻明希:“刚才你怎么来晚了,不是特地跟你通过时间了吗?”

    “打球耽误了。”喻明希这会儿不把纸巾塞回人家口袋了,就随便搁桌子上,她手边。

    这腻得都有点黏碗底的桌面……

    言秋深呼吸。

    陈春蕾不知道微洁癖患者心中的小计较,和明知对方计较还故意这样放的人的小计较,独自进入班长状态:“体委拉你去打球的是吧?这人,也不管别人有没有别的安排,整天就知道打球,打这么多,去年也没打得过8班。”

    他们是最后一节自习课就出去友谊赛的,按理说时间是够的,确实是喻明希这边有一点意外。

    “不关他事,是我这边的问题。”

    居然这么沉稳地维护他人了,言秋不免看他一眼,感觉他最近似乎有些什么在默默改变。

    陈春蕾耸肩:“OK,你们是好兄弟,我是坏人。”

    言秋说:“坏人很好,谢谢班长今天替我骂人。”

    陈春蕾:“MUA!”

    饭后,陈春蕾冲回宿舍洗战斗澡。人刚走,喻明希就开始数落:“平时跟我不是挺厉害的么,怎么人家骂你就变哑巴了,连反击都不知道。”

    言秋小心翼翼把包装里剩的两张纸巾捻出来放口袋里,沾过食堂油腻桌面的包装袋扔掉,双手插兜,表情冷冷的:“说起来,这事还不是你惹的。”

    “那你可以叫我解决,为什么要忍。”

    “愧疚”一次词不会出现在喻明希的字典里。于他而言,万事没有如果、本该、早知道,只有兵来将挡,魔来斩魔。

    “叫了你然后呢,要当场打架吗。”

    言秋不信任何事都有解决之法,或者说,都有解决的必要。有时候也许不解决也是一种解决。

    喻明希不以为意:“我再打这一场也不嫌多。”

    当时看到言秋低着脑袋,嘴角都撇下去的样子……要不是看她紧紧拉住陈春蕾不想扩大事态,按他一贯的行事风格,肯定远远不止于此。

    夜色好像是由风吹来的,秋风多凉一点,这天就多暗一分。

    言秋拉起外套拉链,旁边的人却只是一件露颈露手的单薄灰色短袖——他最常穿的洗旧的那件,因为旧,更显得薄了。环境是暗的,衣服也是暗的,可在低像素里,白皙的皮肤更白,深刻的轮廓更深,锐利的眼睛更烈,清凉裸露的肌体更鲜明。世界是雾濛濛的,这人是亮的。

    言秋为他的鲁莽言辞投以嫌弃的一瞥,谁知一瞥后又嫌弃不起来了。

    “你刚才用哪里撞的桌子,不疼吗?”

    喻明希蓦地笑起来:“你忘了我练过被打的?这才哪到哪。”

    言秋心里有怪异的感觉:“哦。”

    “你呢,”他问,“心里……憋屈吗?”

    青白的路灯乍然亮起,一盏盏沿着校道排开,刺破了方才的昏昧,小小的虫子在灯光下飞着,风卷起的微尘在飘舞,前后的行人都在朝教学区走去,一切都流动起来,世界昭昭然。

    言秋突然知道哪里怪了。

    她接到了喻明希递来的……也许可以称之为能量的东西,并做出反馈了,而他毫不犹豫地回应她的反馈。

    在流动中,他们默契地配平了等式的两端。

    他们向彼此流动。

    她感到自己,再度开始流动。

    她有片晌不语,喻明希等得皱眉:“还憋屈?早知道刚才我就应该直接踹……”

    果然沉稳只是暂时的……

    言秋嫣然笑开:“你哪里看出来我憋屈了?”

    喻明希一怔,而后说道:“那你嘴巴拉老长,就像挂了瓶酱油。呐,就这样,这么长——”他语速越来越快,跟要掩饰什么似的,还动手动嘴地模仿。

    当然是夸张化的,言秋嗤之以鼻,实话告诉他:“我是那会儿有点想笑,在努力克制。”

    “?”

    “你不觉得……”两人少有地在校园缓步而行,言秋的语速也缓和下来,娓娓入耳,“她扯着嗓子,拿自己加工的无证之词当场升堂的样子,非常愚蠢,又有点搞笑?总之不太符合我对我校同学的刻板印象。”

    喻明希也跟着一笑:“骂人的话都说得一本正经,不愧是第一名。”

    这磨耳朵的称呼听得言秋条件反射:“比不上第一名,魅力很大,吸引到的对象十分多元化。”

    砰、砰、砰。

    喻明希觉得刚才压下去的东西又冲上来了,但不影响他抓住重点:“什么多元化?你还知道别的?还有谁?”

    言秋一顿,本来只是想嘲笑他的桃花比较烂,说出来的话却好像又多了其他的解读空间。

    她收敛表情,脚步提速:“听胡翔伟说的,他知道很多。”

    喻明希:“啧。”

    第18章 第十八章 给鸡腿 清清淡淡的一眼。……

    胡翔伟总觉得今晚,喻大佬的眼神格外锋利,每当有意无意和他对视,都感到一阵冷飕飕的杀气,就连不对视的时候,也感觉后背被刀尖怼着。好奇怪啊,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这么觉得了,为何突然又卷土重来。

    到底,什么时候才换位置啊……他在心底哀嚎。

    “喻明希?你跟我出来。”忽然冒出一个浑厚低沉的声音,胡翔伟吓一跳,转头一看,林星和洪副校长站在后门口,两人正盯着那个朝他飞了两节课刀子的男人。莫不是他的祈祷被上天听到了?这不,刀子精就出去了,他的后背又舒适了。

    言秋在三人离开视线之前抬头看了一眼。

    喻明希被叫到副校长办公室里,没猜错,是因为下午球场的事。

    下午是个拼盘球局,体委的球友和球友的球友一起组成的。喻明希这段时间待学校打了几次球,有点名声,偏偏人又拽,便容易让人看不惯。主要也是他最近实在安分和顺,早前的恶名就渐渐被遗忘,慕名抽空来看他打球的女生都多了起来——更招人厌了。

    打球的时候对面有个大块头故意惹他,全程贴着,几次犯规碰撞裁判也没吹哨,喻明希就知道是个组合拳了。

    大块头忽见喻明希向他轻蔑一笑,心想我靠这小白脸真他妈跟妖精一样。紧接着,他很快发现不对劲,抢球过程中他们又撞了两次,浑身猛烈一震,他自己都有点撞懵了。以自己这个体格,冲撞中很少吃亏……难道说,刚才那小白脸根本是收着劲儿?愣着的这一、两秒,喻明希已经带球去到篮下了,大块头发了狠劲儿冲过去拦截,却在身体要碰到的时候,腹腔尖锐地一热,是喻明希以一个刁钻的角度起跳上篮,手肘给了他狠狠一击。球顺滑地从篮筐内落下,大块头也摔落地上,捂着肚子狂呕,裁判疯狂吹哨,围观的女生在尖叫,球员们纷纷围过来,把大块头抬去医务室。

    最终大块头没什么大碍,就是有些擦伤和恶心。两边也吵了会儿,体委拉了校队的老大过来和事,明里暗里点出对方黑哨在先,而且高对抗性的球场上,负伤本来就是家常便饭,对方也不好再追究什么。

    临了,喻明希跟大块头说:“体格确实不错。”

    不错还被你一下打垮,大块头暗骂一声“靠”,但心里勉勉强强服气了。

    这就算调解好了。

    走出去体委小小声又狗腿地大赞喻明希:“喻哥真是太酷了!”甚至已经是星星眼的程度,“哥再考虑考虑进校队吧,我们准备去跟二中比赛,你来我们一定赢!”

    喻明希强忍着恶心甩开体委的手,天知道刚才那大块头一直近他身已经让他多厌恶,这会儿他一点耐心都给不了体委。

    “滚!”

    体委目送着喻明希一边看时间一边飞奔出去,不禁感叹:“跑都跑的这么帅……”

    校队老大过来搂着体委的肩膀,一起叹:“卿本佳人,可惜,可惜……”

    当然,喻明希无从得知也不想得知这恶心吧啦的一幕。当下,他站在办公室里,等着洪副校长慢悠悠地泡茶,再坐下,对他长叹一声:“你迟到早退睁只眼闭只眼就算了,怎么还打人了呢?”

    也算熟人了。喻明希入学的时候,家里就托人跟洪副打招呼,洪副以他识人无数的老辣眼光审查过喻明希,后与其它校领导开了个会,决定收下喻明希,以及丰厚的择校费。

    “没打人,我只是从不白吃亏。”

    少年插兜站着,神情淡淡,心虚、紧张、敬畏、心眼……全然不存,无论性情如何,他的底色是坦荡的,这也是洪副校长当初同意让他转入一中的原因之一。另一方当事人也被问过话了,确实只是打球过程中有些过激。但终究场面上比较有冲击性,人也进了医务室。

    洪副校长说:“不能因为一点冲动就下手没轻没重,影响不好。”

    “影响?”喻明希唇角不屑地一勾,“所以是有人跟你们举报。”

    洪副放下保温杯,浑厚的声线自有沉稳与威严:“你要清楚,学校收下你是承担了一定压力的,如果你想好好读完高中,做事就要有分寸。一中一本率超过90,但我从不认为高中教育的目的就是为了最终那个分数,更重要的是成人,是辨是非,明善恶。这句话,我跟进医务室那小子也是这样说的。”

    避过了是否有人举报的问题,但抬出相对公平的态度,喻明希也没话说了。当然,他本就无所谓他人的评价,从来懒得为自己辩解。洪副校长默认喻明希领受了这份敲打,过几分钟便让他回去了。

    最近,晚上最后一节自习经常随机掉落非正式的课堂小测,虽则非正式,临近月考,大家也都比较认真对待。喻明希第一次无声地回到座位,胡翔伟都没发现他,可向来入定式学习的言秋却偏头看了看他。

    清清淡淡的一眼。

    喻明希蓦地感到心头发紧。

    她什么时候注意过他的来去,素来看见也当不见。

    想问她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班里这么安静。

    估计在礼堂的时候就觉得他莽撞了,刚才又被副校长叫出去谈话,肯定更加觉得他……

    明明言秋从未以好坏善恶评判他,他已然试图约束自己,为了尽量合乎她的尺度,至少不超出太多。

    直到有好些同学做完了小测试卷,开始窃窃私语,教室里的阒静才消融。眼见言秋也写得差不多了,喻明希打着腹稿,在挑选开场语。

    那头,体委把笔一放,伸个懒腰,得空下来第一时间扭头看后排。这不,发现他喻哥终于被放归,马上跑过来问候。

    “怎么样怎么样,老洪找你说什么了?是因为下午的事?”

    胡翔伟发现动静,也转头,好奇观望。

    喻明希高冷状:“嗯。”

    “怎么这样啊!我们不都讲好了吗,是那个大个儿又去告状了?”体委愤愤不平,“球场上磕磕碰碰,至于么,有本事大伙儿都去当面对质啊!”

    言秋也望过来。

    喻明希维持着沉着冷淡:“应该不是,老洪趁机演讲而已。”

    想起老洪那浑厚磁性的播音腔和随时起范儿的样子,体委“扑哧”一笑,末了又挺胸说道:“没事就好,有事找我啊,我肯定挺你。”

    喻明希微颔。

    体委问候完毕,蹭蹭蹭小跑回去。但另一个伟还在。

    喻明希薄薄的眼皮半耷,冷冷地对着前座微一歪头。

    ……不知道为什么,歪的是喻大佬的头,胡翔伟却觉得断的是自己的脖子。他立刻识相地自转回去。

    终于清场了。可言秋也没看他了。

    “……喂。”前一秒还冷酷邪气的某人,此刻闷闷的。

    言秋一双净澈的眼看向他。

    不可一世的人,现在声音放得不能再轻:“没打架。”

    言秋没听太清,仔细地分辨了一会儿。

    临近放学时间,教室里逐渐嘈杂起来,而言秋没说话,喻明希越等心里越虚,忍不住解释:“真没打,就是打球把人碰摔了,检讨都没叫写。不知道谁那么多事去举报。”

    都有点抱怨的意思了。

    言秋问:“叫你写,你就写吗?”

    “……但就是没叫。”喻明希强调。

    “嗯。”言秋轻飘飘应了一声。

    “嗯”又是什么意思啊!

    毛躁的心理活动有点上脸了,言秋莞尔:“吃宵夜吗?”

    “唔?”

    喻明希好看的眉头要堆在一起。

    疑惑在下课铃响起的时候得到解答——霍小凯出现在高二(7)班后门,一手抓着一大把卤鸡腿,一手捧着两个纸杯装的炒面。

    “哥!”

    喻明希扫他一眼,又马上去看言秋,狭长的眼眸此时睁得比往日要圆一些。

    “晚餐没什么东西吃,请你吃宵夜,算是回了你上次的午餐。”

    她站起来收拾书包,话说得稀松平常,就好像没有在意他为什么被副校长叫出去,也没有在他出去的时候听到体委对其他同学一遍遍描绘球场的细节,也没有提前联系霍小凯帮买宵夜给他。

    眉头还没完全松开,而嘴唇又像应时展开的花瓣微微弯起,他的脸上是一个矛盾怪异的表情:“你特意提前叫他买的?”

    他明知故问。

    言秋很想不回答,但是明晃晃的灯条落在他眼睛里。

    “嗯。”她肯定他的明知故问。

    眉头展开了,嘴角更弯了。

    言秋背上书包离开,喻明希跟着,只见霍小凯嘿嘿一笑,甩了甩左右两边低低下坠的衣兜。

    “嘿嘿,奶茶在这!”

    言秋称赞:“果然是抓娃娃小王子。”

    她从霍小凯那拿了一杯炒面和三个卤鸡腿:“剩下的是你们的。”便踏着平缓的小步子下楼去找朋友们了。

    “啊?”霍小凯不解,“哥她为啥不跟你一块走。”

    喻明希冷笑:“因为你蠢。”

    放学她什么时候跟他一起走过了。

    宁馨跟老师讨论问题耽搁了一会儿,言秋在3班门口等她,喻明希和霍小凯大步下楼,一个蹦蹦跳跳跟她挥手,一个冷冷酷酷拿眼尾瞅她。言秋懒得看,在手机跟楼下的麦以莎说等一会儿。

    不多时,宁馨哒哒哒跑出来,言秋笑着把一只鸡腿给她,宁馨惊呼:“你跑去小卖部买的?”

    言秋说:“有人去买,我让他顺便帮买。”

    “有人啊……”宁馨眯着眼贴近言秋,“是不是……”

    “言秋。”刘加程这时走出来,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对言秋温温笑。

    “嗨。”

    “一起走。”

    宁馨自然停住话头:“好呀,不过鸡腿没有你的份哦。”

    刘加程摆摆手:“没关系,你们吃。”

    三人下了楼梯,马上看到等在一楼楼道口的麦以莎。

    “炒面!”麦以莎快乐地拿走自己的鸡腿和炒面,大吃几口之后想起来,“言秋你什么时候去买的?”

    言秋又答一遍:“有人提前下课,顺手帮买的。”

    麦以莎赞:“好人!”

    “提前下课……”刘加程沉吟,“在学校还是遵守纪律比较好。”审视的眼光透过镜片直直射向言秋,批判的指向明显。

    言秋不避不让,淡声说:“只是自习课提前了几分钟而已。”

    “经常习惯不遵守规矩的人品行大多不堪,会对他人、对社会有害。”

    针锋相对的氛围让宁馨和麦以莎面面相觑。

    言秋把自己的鸡腿交给宁馨:“帮我拿一下,你们在前面等我一下。”

    两人说着好,两步三回头地走远了一点。

    刘加程严肃地看着言秋。

    言秋不绕弯子,直接问:“是你跟洪老师举报的吗。”

    她记得刘加程在校团委工作过,跟洪副校长关系熟稔。先前听说事情聊通了却又被举报,就已经有所怀疑,加上刘加程的态度,基本可以确定。

    “是。”刘加程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他就是对喻明希这个人和他做的事十分不满。

    “你可以认为这是正义的。”言秋是一贯的平静如水。

    显然不认同的表述,刘加程有点气急:“什么叫‘我可以’?你不是这样认为的,对不对?你觉得我这样很小人?”

    “我没有这样觉得,只是,如果是我,我不会这样做。”

    “我看你是被他蛊惑了。”刘加程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你们还单独出去吃饭!”

    晚修放学路上人来人往,多的是三三两两的结队,两人在楼边的一隅低声讲话,偶有人投过来一、两眼。

    言秋说:“我和你也吃过饭。”至于是否单独,没有必要解释。

    “这怎么能一样!”言秋的冷静在现在的刘加程看来格外刺眼,“跟他走这么近,会害了你自己!”

    “刘加程,我很感谢你在学习上的帮助和关心,但是我跟什么人来往,怎么过我的生活,是我自己的事。”

    “你现在油盐不进!”刘加程无法忽视她的偏袒。

    “或许你说的话、做的事不止是油盐呢?”言秋静静地看着他,“不要去做砸向别人的石头。”

    刘加程噎住,气得大喘。

    言秋本意也不是想与他争执,便缓和了说辞:“我不是在批判你,也不是说他行事完美无缺。只是,你不需要投注关注在多余的事情上。如果,你认为我还算一个不错的人,你就应该相信,我不会拿自己的未来开玩笑。”

    无法反驳,刘加程只能逼自己平静下来。

    清丽的女孩子扎着半高的马尾,微微仰头,目光沉静,那么坚定和美好,却……不爱惜羽毛。他胸口又酸又闷,实在过不去。

    “她们还在等我,我先走了。拜拜。”话说完了,言秋走得干脆利落。刘加程还顿在原地,捶胸自我消化了会儿。

    宁馨和麦以莎在那边睁大眼睛观望,等言秋过来,忙问:“说什么了说什么了。”

    两脸八卦,一览无余。

    言秋坦然地解释了几句。

    宁馨评价:“是有些多此一举了。”

    麦以莎把剩下的半杯炒面递给朋友们分享:“我就说吧,学委不是言秋喜欢的类型。”

    宁馨问:“那怎么处理呢,对于这种青春期少男的情愫?”

    言秋终于吃上鸡腿,微微一叹:“我话说得不是很好听,他应该是比较清醒的人。”

    “确实。”麦以莎把鸡腿啃得只剩干净的骨头,“确实不好听,隔这么远都看得出他快气炸了。”

    言秋:“……”

    宁馨突然发问:“那买鸡腿的人是言秋喜欢的类型吗?”

    麦以莎也看过来:“是吗,是吗?”

    言秋:“…………”

    宁馨张弛有度,不逼问了:“难怪最近都很少跟我们吃饭喽。”

    言秋垂眸:“那是因为快要月考了,有点紧张。而且,还有晚会的节目要练。”

    麦以莎问:“今年要弹什么?”

    “阳关三叠,我们班的班长来唱。”

    宁馨跟着问:“那今年还穿去年那条裙子吗?”

    去年言秋表演的曲目是挟仙游,身穿一袭白裙,仙气飘飘。

    言秋想了想:“应该是,不想另花时间去准备这个了。”

    宁馨赞同地点点头,揽住言秋:“你最近这么努力学习,一定会有回报的。”

    这确实是言秋心底最在乎的事,她也挽住宁馨的手臂,想对她笑笑。转头又见她和麦以莎在默契地对视,用细微的小表情在无声地交流一些……言秋不知道的东西。

    言秋忽地垂下眼睑。

    又想起了“流动”。

    原来,人与人之间的流动,会开始,也会中止。也许某个时刻开始,在属于她们三个人的小河流,她一个人岔开了。

    第19章 第十九章 温暖的光在他背后 “……

    “所以是你以前班上那男的举报的?”

    昨晚在家学习到一点,本来言秋有点困倦,被喻明希坐下第一句话给惊醒了。

    见言秋露出不怎么镇定的神色,喻明希了然:“果然是他。”

    既然如此,言秋也就没什么好紧张的了:“你怎么知道的?”

    这么快又回归到泰然自若的状态了,喻明希斜眼看她,懒散道:“哦,胡翔伟说的。他知道很多。”

    原话奉上。

    言秋嘴角一撇,十分无语。

    胡翔伟听到关键词,深知自己昨晚亲眼吃到瓜并马上走漏消息的行径是不厚道的,赶紧转身双手合十给言秋道歉:“私密马赛!”

    喻明希戴上耳机听歌,闲适地向后一靠,眉目舒展,显然心情还不错。

    胡翔伟又肯定了自己的行径,为了让大佬不再对他眼神杀,偶尔出卖一下小言第一名同学也是可以的,毕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言秋没看出喻明希有要追究的意思,那偶尔让他言语上占一下上风,也无所谓。

    才说两句话又埋头了。因为脑袋形状饱满,发质好,马尾随便扎扎也好看。于是喻明希就这么看了半晌。

    天凉了,没有风扇再时常吹乱她的头发,她整个人更静了。

    看到她,就觉得世界很安静。

    胡翔伟昨晚发信息告诉他,言秋好像和3班那个哪哪都在的尖子生吵架了,对方气得不轻,背影直抖。

    这时候又觉得她那气人的嘴真是大优点。

    教室原来是这么安静,又令人愉悦的地方。

    *

    忙着月考复习和节目的练习,九月的下旬一晃而过。

    考试前的周末,言秋抽出时间背着家里的古琴,去步行街附近的一家音乐工作室调音。

    调音老师识货,一看就说:“好琴啊!有些年头了吧,保养得也不错,就是有点划痕,要不要修复一下?”

    岁月和过往的痕迹。

    言秋说:“不用了,也是……一种证明吧。”

    曾经被谁使用过,与谁长时间相伴过的证明。

    调音老师笑笑:“小姑娘说话很有哲理啊。”

    言秋抿唇。

    什么哲理啊,她只是,太想妈妈了。

    去年的九月,妈妈还健康,或者说,大家还以为她健康。言秋刚上了市里最好的高中,尖子班,妈妈升职,爸爸的小百货店经营稳定,家里新买的房子顺利封顶,她即将过自己的16岁生日,即将在高中的舞台上第一次表演,妈妈抽空陪她练琴,带她去买裙子,一切都美好得不可思议。

    当时只道是寻常。

    寻常……喻明希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就像也记不清喻江辉究竟毒打过他多少次。

    喻明希刚结束在喻江辉那边的应酬。

    当初还恩爱之时,喻江辉会带琴咏出席一些公开场合。自喻明希出生,他们母子就如被埋在尘土里,可不妨碍私底下喻江辉带这个偶尔还算趁手的儿子出去装。

    私人性质的社交宴席,席间聊到古典乐,喻江辉就让他去弹巴赫。他冷面耍猴戏,只为了让喻江辉沐浴在他人艳羡的目光之下。喻江辉在商场上如日中天、一呼百应还不够,生活中也要装做百般包容的长情丈夫、为人称道的完美父亲。妻子精神状态不好,就给她全市最贵地段的别墅供她休养,而自己含辛茹苦培养出多才多艺的孩子。现场掌声雷动,喻江辉含笑慈爱地看着喻明希。

    喻明希知道,自己此刻不过一个容器,盛放着喻江辉自认骄傲的优秀基因。

    而这便是琴咏痛恨喻明希的缘由。

    琴咏和喻江辉可谓是少时相爱,后来发疯的典范。初时再热烈的感情也抵不过本质偏执的两个人的磋磨,争吵、厮打、双双出轨却仍继续纠缠。喻明希顶着喻江辉对琴咏的巨大羞辱出生。知晓了真相的琴咏歇斯底里要离婚,却被喻江辉甩来一叠出轨证据以离婚便让她净身出户威胁。

    早年喻琴两家属于门当户对的中产,可如今已有天壤之别,琴咏已经不能放弃挥霍的生活,离婚最终不了了之,破烂丑陋的表面婚姻维持至今。

    要说他俩相恨似仇敌,倒也不尽然,至少在对待喻明希这个儿子上,他们是默契的共谋,厌恨又捆绑,放纵又折磨。或者说,琴咏将喻江辉对待自己的方式,一并转移给了喻明希。

    湖滨这栋别墅昂贵、奢华、冰冷、污浊,是这对母子的牢笼,是令人作呕的斗兽场。

    男人和女人的衣物凌乱地散落一地,肢体纠缠和呻吟声不断,黑暗中,一对野鸳鸯身叠着身在餐桌上忘乎所以,连有人进门都没发现。

    玄关侧柜处摆着一件乾隆年间的窑变釉葫芦瓶,是琴咏去年在嘉德拍回来的,玫瑰紫色为主,月白、天青色间杂其中,庄重典雅之外不失变幻感。室内无灯光的昏暗下,喻明希瞧着,却觉得那是浓重的朱红,像血水挂满饱满的外壁,还在流。

    下一刻,金贵雅致的葫芦瓶与欧式华美鎏金灯碰撞出金币挥洒的声音,清脆、尖锐,丁零当啷。餐桌上那对交缠的男女霎时爆出惊慌的吼叫、琴咏醒神后的咒骂,此起彼伏。

    甚是好听。

    他们手忙脚乱地下地捡衣服,可惜脱的时候昏头昏脑,穿的时候便只能是没头苍蝇,蠢得可笑。

    于是喻明希便笑了。他走向壁炉,去找点火器,遇到沙发,踢翻,摸到烛台,甩向巨屏电视,正正刺中屏幕中心。

    琴咏衣服穿得七七八八,这会儿还有心情造句骂他,不过是因为酸妒、委屈、憎恨。光明正大的合法妻子,却被流放,被称病再也不能出席任何场合,金钱、欲望和无能给她铸造了永世的樊笼。

    那个男人倒是没有声响了,穿上了衣服仿佛穿回了理智,穿上了尊严——做缩头乌龟隐藏自己何尝不是一种尊严。琴咏的眼光一如既往的烂。

    而喻明希身上流着的是烂中之最的血。

    他来到客厅的一头,“哒”的一声,有什么一响即灭。

    他回过头,远远望向厅另一端满面怒容的琴咏,温暖跳跃的光自他背后爬起,所有的阴暗都覆在了他的眼睛。

    琴咏看见那酷肖自己的绯红嘴唇,笑得灿烂。

    碎裂的尖叫从她喉间吐出。

    疯子,疯子!

    火光张牙舞爪地蔓延整片天鹅绒窗帘。

    这幢黑暗的房子,终于亮了。

    *

    去往步行街那所网吧的路已经走了许多回,喻明希不需思考,不需看,不需听,音乐播放器循环着重金属摇滚,开到最大声,才能盖住这个世界的嘈杂。

    言秋自琴室出来,有种步履绵绵之感,如同踏进一朵又闷又沉的云团。回忆里,妈妈那么真实鲜活,使人轻易沉浸其中,仿佛现实才是虚空之境。

    走进四通八达的长街,人头攒动,言秋却觉得每一个人都是模糊的,所有声音都是消散的。

    不知不觉来到那家鸡爪铺附近,其实并没有什么胃口。之前霍小凯“作案”的娃娃机已经不见了,那块儿空位现在被卖烤板栗的推车占领。

    夜里秋意浓,烤板栗的温暖香甜让言秋不禁驻足。

    身周幢幢的人影在流动,她一人停在原地,恍如一泓正在枯死的水。

    却有一人远远朝她的方向走来,高高的个子,脑袋低垂,人懒散地勾着,单薄的深色短袖。浊浊人流中唯一的清晰,一眼便能认出。

    突然有人碰了她一下,是在打闹的年轻情侣。女生捂着嘴,忙不迭跟她道歉,甜蜜的笑意从眼睛溢出来。

    言秋下意识拉紧背后的琴,勉强抿抿唇,示意没关系。

    再抬眼,喻明希已经来到前方。想是刚才的小动静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注视着她的方向,一双冷厉的眼此刻如斯寂静,人站直了些,像一棵挺拔孤立的松。

    “人家撞到你,你怎么不骂。”他面色木然地摘下头戴式耳机挂到脖子上,对言秋说。

    言秋仰头与他对视:“你经常撞到我的椅子,我也没骂你。”

    喻明希关了音乐,发现其实这闹哄哄的街市也没有想像中刺耳。

    “站在这干嘛,等着我赔你鸡爪?”

    自视线交汇以来,两人都没移开过。

    印象中他们从未有过这么漫长的对视,漫长到好像一个季节过去了,花谢了再开,枝条枯了又抽新芽。

    言秋先偏开了眼,她看向那个烤板栗车,问:“所以霍小凯的娃娃机开到哪去了?”

    喻明希瞥见她的若无其事:“不知道,反正不是我的。”

    言秋定格,吸气。

    该回家了,她想。

    未料她在这站了半晌,还给出了直白的关注,已然被板栗摊老板锁定。

    “小姑娘,新鲜出炉的香香甜甜的糖板栗,来一点吧?”

    老板大约四十多岁,肤色健康有光泽,女性敦厚的体型使她看起来十分可靠和能干。

    妈妈也是在大家眼中非常能干爽利的女性,也是四十来岁。

    确切地说,43岁。

    那一天,这个数字跟在妈妈的名字后面,在LED显示屏上来回滚动。妈妈的一生,都在那些红色的字符之中了。

    “小姑娘?送几颗给你尝尝好不好?”老板应该是看到言秋面上显露出的悲伤了。

    言秋张了张嘴,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几颗哪够吃,帮我多装点,老板。”喻明希走去摊子前,掏出一只干瘪的钱包。他那稀松懒怠的嗓音,在这个秋夜倒没那么惹人烦了。

    老板会意一笑:“两个人吃是吧?”

    “装满一袋吧。”喻明希说。

    老板拿勺子在那冒着香喷喷的烟雾的机器里翻搅几下,那声音像是搓麻将般的清脆爽快,转眼,一颗颗油光发亮、开了口露出里头黄灿灿的果肉的胖板栗就被倒进一个油纸袋子里。

    喻明希捏着封口接过那个吃饱了的油纸袋,给钱,等找零。老板说给抹了个零,18块,帮套了个透明塑料袋,又转身从某个盒子旮旯抽出了几只一次性手套,一并塞进了袋子里。

    老板笑容可掬地忙碌着,喻明希低声说了句:“谢谢。”

    言秋不发一语,在旁等着。

    清瘦秀气的女孩子,眼若秋水,安静到有些乖顺地等待。喻明希回身见到这一幕,又顿住了。

    言秋的视线从板栗车静静移到喻明希脸上,也定住。

    她的目光没有头绪,无目的地。喻明希第一次在她身上看到了疑似茫然的情绪。身量又那么薄,风一吹,他就怕她要被吹走。

    言秋怀疑,长时间的对视会令人产生错觉。

    多奇怪。惯常嚣张得像未开化的野兽一样的人,如今看来,竟然伶仃。

    农历八月中旬愈近,月亮愈圆,那盈盈的光洒下来,应当似水似镜。否则,他们怎么好像能透过这光,看到了当下的自己,看到了同样孑然的灵魂。

    又站得有点久了,老板忍不住出声:“要不,给你们分两袋装?”

    想是挡在档口影响人家做生意了。

    言秋:“好,谢谢。”

    喻明希:“不用。”

    老板无奈一笑。

    喻明希把满满一袋递给言秋:“我不吃。”

    言秋拿来又给老板:“帮忙分装吧,谢谢。”

    喻明希横来一眼,倒没再说什么。

    很快,老板把分好的两袋给回言秋,亲切地嘱咐:“趁热吃啊,渐渐降温了,女孩子吃点热乎的对身体好。”

    言秋点头应了:“谢谢。”

    言秋转头把一袋交到喻明希手上,对方刚接了个短促的电话,正一手挂机,一手插兜,总之是不愿接。

    言秋不管他态度,抓着一包鼓鼓的热板栗,就往他懒洋洋插兜的那只小臂上怼。

    他冷眼,她不看。

    终究他还是抽出手,接过了。

    言秋转头就走:“拜拜。”

    喻明希:“拜拜。”

    十分钟后,言秋在前面走,喻明希在后面跟着。

    言秋吃着板栗,时不时扭头往后看一眼,喻明希也任看,直直地对上她目光。她质疑,他坦荡,但都没人说话。

    两人都不太提得起劲儿说话,但没说的,又好像都说了。

    沉默持续到了言秋家附近,她坐公车的车站,喻明希几步走上前,到她旁边。

    “走了。”拿了一路的板栗又递给言秋。

    言秋接了,到手还是热的。正好可以给爸爸当宵夜。

    言秋说:“拜拜。”

    喻明希也说:“拜拜。”

    这下确实是真道别,言秋往前右转上坡回家,喻明希到站台等车。他时不时望过去一眼,又一眼,再一眼,直到女孩子转进拐角,不见了。

    那么巧,他要搭的车就来了。

    上了车,前行一段,就到了上次他在出租车上看到言秋的地方。

    “正丰百货”的门口站着上次在言秋旁边的中年男人,应该就是她的父亲?

    跟父亲一起生活,每天见面,父慈子孝地交谈?

    想像不出来。

    喻明希的生活里没有家庭的概念。所谓的家,是一幢一幢昂贵华丽的房子,是表面高楼宴宾客,实则从根上已经生疮流脓。

    所谓父亲,是房子的主人,是角斗场的主人,亦是观众。刚才喻江辉来电,只说一句:“回家。”

    不问任何事由,他知晓所有事由。是他投入一粒诱饵,喻明希和琴咏就能撕咬得遍体鳞伤,而他看得不亦乐乎。

    多么至高无上的统治者啊。

    短短两个多小时,别墅里被火烧过的痕迹已经洗刷一空,窗帘和被波及的家具都换成新的,除了浓重空气清新剂跟些许焦味、油漆味混合在一起有些刺鼻,这里仍然是最完美无瑕的“家”。

    “家”里多了两个面生的保姆,是喻江辉派过来监视的。琴咏在监控里看到喻明希回来,特地从房间里出来,仍旧穿着她最爱的大露肤度丝绸睡袍,就为了在喻明希面前晃一圈,好碍他的眼。

    “有什么用呢,最后还不是要回来。”她挤出一个自以为娇媚的笑,但是难看极了,“我们母子俩,就是要相依为命的。”

    喻明希懒得多说,迳直上楼回房。

    厚重的木门隔绝了外面那些刺鼻的混合味,可喻明希却觉得它们化作尖利的叫声,不绝于耳。这里,是全世界最吵闹的地方。

    哪里才能找到一丝清静?

    昏沉沉的屋里,他没有开灯,手机屏幕的光亮成为唯一的光源。

    打开聊天软件,找到那个矢车菊的蓝色头像。聊天界面是一片空白。

    那天她本来是要给他发信息的,他看到了。

    虽然最后没发,但,也当她已经先发过。

    空白的界面,黄色笑脸发了一个:喂。

    言秋洗漱后坐在书桌前,刚好做完一道化学大题,打开聊天列表就看到这么一条信息。

    暖黄色的小台灯和浅黄色睡裙都衬得女孩子暖融融的。

    她把手机一翻,屏幕盖在桌面上,继续去做后面的大题。

    黄色笑脸的人一又发:言秋。

    喻明希等了十秒钟,对面还是没回。

    他将手机随便一摔,去洗澡。

    洗完回来,开灯找到角落里的手机。屏幕边缘裂了一个小角,不影响使用,然后他打开,对话框还是没有出现另一个人的头像。

    喻明希皱眉,怀疑是不是自己把手机摔坏了。

    重启试试。

    还是没回。

    “……”

    他咬着牙,又发:有事跟你说。

    ……最后两个小问思路被堵住了,言秋又想了两分钟,没想出来。一般来说,这时候应该对答案了。

    她抿了抿嘴,把背朝天的手机翻过来。

    言秋学习一向专注,会刻意要求自己完成每个阶段的学习任务才能干别的。

    但是今天……

    今天只是……

    因为无聊;因为喧嚣。

    因为无助;因为愤怒。

    因为沉入深渊的失去;因为站在油锅边缘摇摇欲坠。

    喻明希手机亮了亮,是新消息通知。

    他缓慢地点开屏幕,心里默念着:肯定不是,肯定不是,肯定……

    蓝紫色矢车菊头像的YQ说:?什么事。

    耳边聒噪的吵闹声消失了,喻明希感觉紧绷了一天的肌肉开始松弛。

    YQ:喂。

    喻明希躺下了,伸展开。

    这寸土寸金的破地方,也就床还算舒服。

    又看了看对话框,一个问号,四个字,神奇地让他平静下来。

    言秋等了三分钟,轻嗤,放下手机,认真对答案。

    第20章 第二十章 阿秋仔! 我们一起茁壮成……

    第二日是周一,言秋起了个大早。言正丰还没起,言秋便打算把两人的早餐做了。

    平底锅洗净擦干,倒一点油热一热,言秋从冰箱里拿出两个鸡蛋,敲开一个下在左半边锅,一个漂亮的小太阳逐渐成型。她轻哼着歌,又敲开另一个。

    蛋壳撞击锅沿的瞬间,言秋就有不祥的预感。但是来不及了,脆弱的蛋壳一裂开,里头稀薄的灰色蛋液就立马流了出来,沾染了前面那只健康蛋,一股恶臭在厨房发酵。

    言秋崩溃地关火,臭蛋好蛋一起倒进垃圾桶,袋口绑好,刷锅,泡洗洁精。那味道还在盘旋,她把厨房纱窗拉开,希望风能快点把这硫化氢气味吹散。

    做完这些,她满心郁闷,不觉喃喃道:“妈呀……”

    妈妈……

    心情瞬间更低落下去。

    好倒霉,好想跟妈妈说啊……

    炒锅还泡着洗洁精水,想起刚才浑浊的臭蛋液哗啦啦流下来的场面,言秋实在暂时无法使用这口锅了,便找出了蒸锅,放上二十个饺子去蒸,自己就趁这时间去洗漱。

    洗漱出来,心头的阴云还没散去,言秋忍不住翻出手机聊天记录,下滑、下滑,马上就要翻到五月份的消息了——她看过无数遍的、和妈妈最后的信息。

    言秋停住手,逃跑一般地快速滑回上方。最上方,昨晚最后聊天的人停在那里,一张黄色的可恶的笑脸。

    她点开,打字。

    YQ:我说怎么今天这么倒霉磕出了个臭蛋,原来是昨晚跟你说话了。

    对面竟然很快回了。

    人一:?

    言秋蓦地感到一股风吹进来似的,虽然好像是来自隔壁的泡面味,但也比臭鸡蛋强得多。舒服了点,她正打算收起手机,又见对面发了新信息。

    人一:会不会骂人?这么拐弯抹角的。

    人一:要骂直接骂傻逼。

    言秋学习能力一向很强。

    YQ:傻逼。

    人一:?

    言秋抿着唇笑起来。

    这时言正丰也起来了,见言秋已经洗漱换装,便说:“今天起这么早啊。”

    言秋收起手机:“嗯,昨晚睡眠质量还不错,今天就早点去学校。”

    “哦,好。”言正丰在厨房里看了一圈,“什么味?”

    言秋马上说:“有个鸡蛋臭了,我扔进那个垃圾袋了。”

    言正丰说:“哦。”

    只有一个“哦”,言秋耸耸肩。

    吃完早饭,言正丰把昨晚剩下的糖炒栗子用微波炉热了热,又交给言秋带去学校吃。

    言秋:“……”

    言秋到教室没多久,陈春蕾也来了。趁着无人堵路,她愉快地从后门的过道回位置,路过言秋,她亲切地捏捏言秋肩膀:“美女早上好。”

    言秋道:“早上好。”

    她把有点吃腻的板栗给了陈春蕾,对方笑着摸摸她脸:“谢谢美女。”

    提前到校的时间里,言秋做了一些语文素材积累,笔记写得漂亮极了。

    教室里陆陆续续来人。有人由远及近,拖了长长的、欠欠的一声叹气:“世风日下,好好的第一名,学会骂人了。”

    言秋不是很有底气,决定不说话。

    “嘿宝贝,”陈春蕾掰着板栗走过来,“告诉你个消息,11班那个舞蹈被刷了,那么精心准备,结果跟1班撞了哈哈。”

    言秋:“嗯……可怜。”

    谁让1班是重点班呢。

    “哈哈哈,要是她们听到你这么说,估计更得气死了。”

    确实,白皙秀气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一双眼清亮狡黠,小狐狸似的,没说什么坏话,也没安什么好心。

    喻明希一边觉得他都要替别人牙痒痒了,一边又不住瞥过去。

    然后陈春蕾越过言秋书桌,一掌拍到喻明希桌前,通知他:“你那个节目也没上哈。”

    喻明希看到一小颗板栗碎屑从陈春蕾手上落下,掉到他的桌面,又弹到他的手边。

    陈春蕾放完消息就走了,喻明希看向言秋。

    言秋……言秋行云流水地把那颗碎屑处理掉。

    喻明希确定了:“这么借花献佛是吧。”

    言秋夸:“你的成语素养不错。”

    喻明希:“……”

    *

    高二的第一次月考如期而至。

    按照正式考试的座位数量安排,半数人留在班里,半数人则去另一栋自习楼考。

    言秋按学号被分配出去,喻明希留在教室。

    不用复习也无需动脑考试的人,在大家伙兵荒马乱之际,优哉游哉地观赏言秋收拾“行李”。

    大侧身,手肘支着,手背半屈抵着下颌,好不惬意。

    说是观赏,不如说是等着对方来观赏他是如何闲适的。言秋没空,挑了几本重要笔记丢书包里,就要走。

    “唉,”喻明希坐直,叫住她,“我让霍小凯买饭了。”

    言秋头也不回地应:“哦。”

    哦,就会哦。

    “啧。”

    这次月考可谓下马威,从语文开始就考得众人两眼发晕。基础知识模棱两可,阅读理解深不可测,作文立论雾里看花。

    言秋拧着眉吃完整顿午饭,喻明希扯了几句她也没反应,便也兴致缺缺了。

    沉默的场面让霍小凯有些局促,他不知什么时候才能修炼到不说话也不感到尴尬的水平,这俩人怎么做到的?

    吃完回教室路上,又巧合地碰上了刘加程。对方面色一白,转开眼走了,权当看不见。

    喻明希略感愉快,点评道:“成熟了,会控制自己了。”

    言秋无可无不可,想起来刚才在考场外碰到了宁馨跟麦以莎,三人约好一起晚饭,便对喻明希说:“谢谢午饭,晚上就不用了。”

    喻明希:“?”

    言秋看路,没看他眉头微蹙的帅脸,喻明希只得出声:“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言秋说:“我跟别人吃啊。”

    “什么别人?”

    言秋刚想说“我朋友”,转头看到他面色是理所应当的不豫,改口了:“和我一起讨论数学题的人。”

    喻明希看到小狐狸般的神采一晃而过,知道她心存促狭,不作声了,不满地走远了几步路。

    到两栋楼的分岔口,言秋跟他们挥挥手,直接去考场的教室午休。喻明希冷哼,懒得回班里,改道去他的小竹林。

    霍小凯落在后面看着,心想,学长看着不怎么成熟啊……

    为期两天的高难度月考把这些十几岁的孩子们敲打得蔫头耷脑的。

    言秋、宁馨和麦以莎从考场出来,在银杏树下的垃圾桶边上集合,三人组手挽着手,六眼无神地快步走去食堂。疲惫感被碌碌饥肠冲破,三人在各个窗口遍地开花。榨菜肉丝面和米粉各来一份三个人分,骨肉相连和烤丸子各来三串,肉菜素菜打了一碗,喝得也要了三种:海带汤、豆腐花还有绿豆汤……最后碗碟杯子摆满了整桌,三个人风卷残云狼吞虎咽,到杯盘狼藉,她们总算觉得活过来了,充上电了,满足地嬉笑。

    本来也该开心,考完了试,长假近了,明天又有晚会。

    而且,今天是28号。

    9月28日。

    麦以莎和宁馨相对一笑,站起身来到言秋左右两边,一个架起她一只手臂,像是把她夹起来:“起来啦寿星。”

    今天是言秋的17岁生日。

    昨晚零点,宁馨和麦以莎已经在群里送过祝福。而此时,她俩脸上都浮起藏不住的笑,言秋心中豁然一松,隐隐有阴翳瓦解的震动。

    路过小卖部,言秋说:“请你们喝饮料,要喝什么?”

    那她们可不客套。

    “嗯……阿萨姆吧。”

    “那我想要娃哈哈,但是也有一点想喝阿萨姆。”

    “我也有点!”

    言秋笑,买了三瓶娃哈哈和三瓶阿萨姆,要刷卡时,又多拿了一瓶冰红茶。

    两人夹着言秋来到3班门口,嘿嘿一笑。

    言秋忍不住也笑了:“到底卖的什么关子。”

    宁馨说:“进来呗,反正都认识。”

    还没到晚自习时间,何况刚考完试,也不算太打扰别人。

    在教室里的老同学们见到言秋和麦以莎或是微笑打招呼,或是投以一瞥,或是毫不关心。才转班一个多月,言秋再踏进3班,已经有了些许陌生的感觉。

    三人在宁馨的带领下,迳直走去教室的杂物间。置物架二层放着三个一模一样的白色塑胶手提袋,都微微鼓起的样子,隐约透出里头物品的颜色,有粉红的、蓝的、紫的。麦以莎跟宁馨一起把袋子抓了下来,转身凑到言秋跟前:“生日快乐阿秋仔!送给你的礼物,你选一件。”

    朋友们眼睛亮亮的,言秋想起那天在食堂排队,看到她俩远远走来时的神采,兴奋得像两朵乱颤的花儿。

    言秋心里有点热,脸上也热,眼睛也热:“谢谢你们。”

    她们催:“快看看!”

    三个袋子一一打开,是三套改良的马面裙套装。

    她俩二重奏似的介绍,这三套裙子的设计是借鉴了她们仨很喜欢的电视剧《仙三》里面雪见、龙葵和紫萱的服装特点,粉的俏皮,蓝的乖巧,紫的端庄,她们和店家沟通了好几版才最终定下来。

    “周末才拿到的,正好赶上能在明天晚会上穿!”

    言秋听得有些恍惚,仿佛有如久居阴冷黑暗之地的人重见天日。一度以为,自己的抽离和沉郁招致朋友们的厌烦和回避……可是,她们一直都在默默地、持续地向她供给关爱。

    言秋不知道说什么来表达自己的感谢和喜欢了:“你们……那你们准备了多久啊……”

    “还好,就两周多吧……还好我们身形差不多,不然都很难瞒着你偷偷准备。你快选一件,我们明晚跟你一起穿!”

    在朋友们左右夹击的贴贴和催促下,言秋没怎么犹豫就选了紫色那套,上衣有薄纱的元素,跟节目风格比较吻合。

    宁馨哈哈笑,对着麦以莎神气道:“我就说她会选这件吧!你输了,明天给我买酸奶。”

    麦以莎跺脚:“言秋!明明粉色这套最好看啊!”

    言秋已然说不出话。

    宁馨抱抱她,又帮她擦擦脸。

    麦以莎眼睛也有点红:“生日快乐,要快乐!我们一起茁壮成长!”